《我好像真的是未来BOSS》 1. Chapter.001 蓝星联盟中央区学院城,这里分错坐落着中央区大部分高等学府,是联盟特地开辟出来的一块教育区域。 霍言就在学院城上学,就读于第三生物院的生命科学系,成绩不好不坏,全班79个学生他排40,完美承上启下,堪称中流砥柱。 这会下午的课程刚刚结束,霍言第一个关闭光脑,跟着教授几乎前后脚蹿出了教室。 ——这间教室是近年新造的,通体银白,像早年科幻电影里的秘密实验室,一看就让人觉得又新又贵。 但走出教室,教学楼走廊和白墙标语又好像几十年如一日,和很久之前相比也没有太大变化。 自从蓝星进入联盟时代,科技有了飞跃般的进步,各种高新尖技术革新层出不穷,但一些基础建筑没那么简单全部更换,尤其是第三生物院建立的年份早,周围保留了不少“古董”。 霍言走出教学楼——最新的生物识别大门嵌在20年代的□□砖墙上,爬山虎顽强长到了教学楼顶端,有种历史、科技、生命混杂的奇妙韵味。 “哎,霍言,走那么急,食堂抢饭啊?” 同学看他跑得快,笑嘻嘻地在后面招呼他。 霍言回头笑了笑,他长得好看,还有双招人的桃花眼,一笑起来弯成月牙水光潋滟,相当讨人喜欢。 他脚上速度没有减慢,嘴上回答:“今天不去食堂,我们寝去张记火锅店聚餐,周寻抢到优惠券了。” “嚯,这么好!”同学回过神来,露出羡慕的神情。 张记火锅店是蓝星叫得上名号的百年老店,原本是中南区一带颇负盛名的老字号,据说是因为老板家女儿来学院城上学,家里舍不得,怕她吃不上一口好火锅,才索性把店开了过来,那位学姐毕业后,也就这么一直开了下去。 这种古法火锅店,对食材要求更高,用的都是大价钱的新鲜食材,收费也相对较高。只是考虑到学院城学生们的消费水平,学院城的张记价格做了调整,是各地店里价格最低廉的,还会定期发一些优惠券,几乎算是赔本开店。 因此深受学生喜爱,每年大家都会真诚地祝愿那位不知道哪一届的张记学姐,一切顺利。 “我抢张记的优惠券,一次都没中过。”同学一脸惋惜,酸溜溜地说,“哎,我记得你们寝,不是好几个富二代吗?用不上吧?” 霍言好脾气地说:“钱总不嫌多嘛。” 学院城住宿要抽签,各个系打乱了混住,霍言抽到了4号楼,4层,444室。 数字看起来就很不详,而像他这样的倒霉蛋,还有另外3个。 ——美术系学雕刻的周寻,念经济系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建筑公司富二代方超,以及学号称22世纪最好就业的人工智能系的游淼淼。 方超、周寻家境都算不错,游淼淼就很一般了,但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能靠奖学金养活自己。 至于霍言…… 他其实出身福利院,一路考试擦线考到了大学,怎么都跟家境优渥扯不上关系。但他在出发来学院城前买了张彩票,中了二十万,至今是当地的传说。 金额虽然没那么惊世骇俗,但让他上完大学是肯定够用的了。 他把其中一半捐给了抚养自己长大的福利院,剩下的十万当做学费,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他日常多多少少有点小倒霉——从抽到这个宿舍号就可见一斑。 本来方超抽到这宿舍号是当场就要搬出去的,只是大家一起吃了顿散伙饭,他又觉得这三位兄弟很合自己的胃口,索性就住下来了。 这一住就住到大三,没想到第一个搬出去的居然是霍言。 ——他交了个小男友,上周刚从宿舍搬出去。 霍言一路小跑到学院门口,往停车区张望了几眼,迅速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江策穿着一身黑色机车服,神情淡漠靠在一辆黑色复古机车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多半会觉得他现在心情不怎么样。 就连霍言刚认识他的时候,也觉得这人看起来很不好惹,尤其是每次都凶巴巴地盯着他,看得他脊背发凉战战兢兢,有种被天敌盯上的恐惧。 直到周寻某天提出一种崭新的可能:“大一那小学弟打人群里瞧见你眼睛就跟黏你身上一样,他是不是暗恋你啊?” 霍言表示震惊,霍言陷入沉思,霍言觉得好像有点可能。 自从察觉到这种可能,霍言看江策的目光也逐渐产生了变化,比如他逐渐发现对方除了话少一点、孤僻一点、凶一点,长得还挺好看。再比如,他发现对方其实相当心软,学校里流窜的那只大橘每次看见他前去碰瓷,多少都能骗到点吃的。 还有就是,对方好像还挺害羞,每次只要霍言看回去,他都会不自在地别开目光。 ——看久了居然还觉得挺可爱的。 于是在周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下,霍言某天直接把江策堵在拐角,认真询问:“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江策:“……” 他一向冷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些许裂痕,带着些许慌乱些许震惊些许恼怒,吐出一句没什么可信度的“荒谬”。 周寻就从拐角探出头,朝他们俩挤眉弄眼:“我懂,是明恋!” 江策差点恼羞成怒,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向霍言:“……我要说是,又怎样?” 霍言顿了顿,没料到他这么回答,扭头看向周寻:“怎样?” 周寻直接乐了:“你俩问我啊?这事我定啊?” 他抬手,两个大拇指用力贴贴,吹了声口哨,“你俩谈个恋爱呗。” 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在一起之后,江策虽然还是看起来凶巴巴的,但还是好好尽到了男朋友的责任,比如投喂接送暖手什么的,有时候甚至黏人得过分,霍言去哪都要跟。 但亲他的时候会脸红,肢体接触反应也格外大,意外的纯情。 还蛮可爱的。 霍言觉得,周寻肯定能算他们俩的媒人,但周寻坚定认为自己是江策的岳父,而霍言是他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儿,这事到目前还没达成共识。 今天这顿火锅,其实是预留了江策的位置的,但霍言估计江策不会去——这人看起来对一切社交都没什么兴趣。 他正烦恼着如何开口邀请,忽然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目光在矮灌木丛、拐角阴影里梭巡一遍。 江策注意到他的异常,眉头一拧,快步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怎么了?” 霍言回过神:“好像有人跟着我……” 他顿了顿,傻笑起来,“说不定又是暗恋我的。” 这个“又”让江策瞬间想起了某些记忆,有些恼怒地转身,“……上车走了。” 他把手里的头盔丢过去,霍言手忙脚乱地抱住了头盔抱怨:“哎!你就不能递给我,摔坏了怎么办?” “买新的。”江策随口答应,已经发动了机车,回头看他,“上来。” 霍言乖乖套上头盔,跳上了机车后座,伸手环住他的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腰背一下子挺直,紧绷了不少。 霍言正要恶作剧伸手挠一挠,就被江策按住了手,他威胁般看了他一眼,霍言立刻正襟危坐,老老实实不再作妖,接着问:“他们说叫你一起吃火锅,你去不去啊?” “不去。”江策回答简洁,但也给了理由,“二十分钟后我去打工。” “啊?”霍言愣了一下,“这么赶啊?早知道我自己去了。” 江策没有回答,直接载着他朝目的地出发,黑色机车一骑绝尘。 两人走后没多久,校门拐角处,一个梳着太极髻的年轻道士从灌木丛后面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如临大敌:“怪了,他们俩怎么搅和在一起了?” 他立刻伸手掐指开始卜算,表情活像小学生解奥数,严肃中透着点抓耳挠腮。 周边有学生路过,好奇的多看了他两眼,笑着说:“学哲学的吧?又疯一个。” 年轻道士:“……” …… 不过十分钟,江策就把他送到了张记火锅店门口。火锅店还刻意做了复古设计,看起来像是个木质门楼,但实际上全是金属。 霍言跳下了车,他抬手想潇洒地把头盔摘下来,但拔了两下,震惊发现自己好像被安全扣卡了脖子。 他一下没站稳,冒冒失失地往对方怀里拱,被一只手按住了脑袋。 江策垂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霍言瓮声瓮气的求救从头盔底下传出来:“……江策,救命。” 江策抬起挡风镜,只露出一双带着无奈的漂亮眼睛,自己都没察觉神色柔和了不少,语气却还是生硬:“先解安全扣,笨。” 他嘴上那么说,实际上还是弯下腰凑过去,替他解开脖子侧边的安全扣,帮他把头盔摘了下来。 霍言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地里被□□的萝卜,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赶紧摇头晃脑地整理好了自己的发型。 江策嗤笑一声,可惜笑意一闪而过,霍言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骑上车走了。 霍言收回目光,正要推门进入火锅店,又被绿化带里的某样东西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凑过去仔细查看。 直到周寻推开店门叫他:“哎,霍言,看啥呢,我老远看见你了,还不进去啊?” 霍言抬起头,指着绿化带让他看:“周寻,好大一条蚯蚓啊!” 周寻一脸嫌弃:“你小学生啊?看见蚯蚓大惊小怪……卧槽,真的好大啊!” 2. Chapter.002 周寻三步并作两步跳过来,跟霍言一起蹲着看那条蚯蚓,他忍不住比划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大?一般蚯蚓能有那么大吗?” 他下意识看向学生物的霍言,霍言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认真回答:“一般来说只有30厘米左右,有一些特殊品种的能长到两三米,但是……” 他挠了挠头,有些疑惑,“那些特殊品种照理说不会分布在咱们中央区。” “难道是谁家异宠走丢了?”周寻发挥了想象力,“这年头喜欢养什么的都有,我上次还见我们班有个往自己脑袋顶种蘑菇的,非要把这当毕业设计。” 他自己说着还乐起来,“要我说这毕业设计,他应该去生物院或者农学院,待美院干嘛?” 霍言正要笑,方超已经不耐烦地推开店门:“你们俩怎么回事啊?周寻,不是让你来叫霍言的吗?怎么你俩一块蹲下了啊?” 霍言立刻献宝似的指着地面给他看:“方超,看,大蚯蚓!” 方超嘴角抽了抽:“你俩有病啊!蹲这看大蚯……卧槽,这么大呢?” 他一脸震惊地快步往前,踢了踢周寻的屁股,“去去,给我挪个地。” 三个人一起蹲了下来,津津有味地研究这条过于粗长的大蚯蚓,男大学生的快乐,就是这样朴实无华。 直到等在店里的最后一个人游淼淼推开店门,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你们三个……” 周寻回过头招呼他:“六水,来看大蚯蚓!” 游淼淼带着某种“全寝室最后一个正常人”的骄傲叹了口气,看都没看一眼:“你还认得出是蚯蚓说明也没大到离谱,进来点菜!刚刚是谁喊饿的!” “这人怎么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周寻嘀咕,但还是配合地站了起来,忍不住扭头问,“蚯蚓吃什么的啊?相逢即是缘,要不咱喂它一口?” “吃土吧?”方超不太确定,看向霍言,“有请这位生物系同学发言。” “生物系也不教蚯蚓吃什么,更何况我是学生命科学的。”霍言强调一句才回答,“但我还真知道……蚯蚓吃腐烂食物,烂根烂叶子什么的,不烂不吃。” “那难了。”周寻嘿嘿笑了两声,“张记就是食材新鲜出名的。” 四人总算在火锅店里坐下,游淼淼把菜单递给霍言:“刚刚我们都看过了,你看看再补点什么。” “嗯嗯。”霍言一边点头,一边滑动菜单。 周寻像是才想起来,挤过去拍了霍言一把:“哎不对,不是让你叫我女婿一块来的吗?我那么大个女婿呢?” 霍言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了他一脚才回答:“他今天还有打工。” 方超好笑地往后一靠:“他要打工?你知道他那辆车多少钱吗?” 霍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多少钱?” 他觉得江策应该是不太缺钱,毕竟他搬进去的出租屋是江策原本就租了的,就在学校边上,地段好,面积还不小。 他原本想跟江策分摊房租,但他没要,只说让他平日里也分担一部分家务——结果到头来大部分还是他自己做的。 糟糕,好像一不小心又发现他人很好。 霍言挠了挠下巴,不太明显地傻笑了两下。 “多少钱都买不到。”方超嗤之以鼻,霍言注意到身边的游淼淼默默关掉了搜索复古机车的界面。 “这款车世面早就禁售了,排量大噪音也大,买了也没有上路许可。”方超挑了挑眉,“他那辆明显是仿造复古车型的最新款,静音又环保,是天工开物集团计划今年内推出的新能源款,还没开售呢。” 他压低声音,“但我听说他们先给联盟军方特供了一批,还有就是给一贯合作的企业送了几辆——我家老头子就收到了一辆,但他怕我招摇,不给我开。” 他哈哈笑起来,“江策总不可能是联盟军方的人,肯定家里也有钱,姓江的……” 他摆出思索的架势。 霍言觉得很有道理,神色严肃:“那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拿几百万让我离开他啊?” 方超噗嗤一声笑起来:“你看的那是多少年前的电视剧了啊?能不能更新一下资料库了?现在肯定有新招了!” 霍言一边笑,一边把补完的菜单放到一边:“我点好了。” …… 另一边,江策把车停在了学院城数据图书馆,刷了学生卡,独自走入电梯。 图书馆电梯显示楼层有-2到8层,但电梯层层下落,经过-2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径直前往了地下三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似乎才施工到一半的深邃走廊。 江策迈步走入,一身清洁工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半弯着腰扫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他是这里的安保,如果有人意外误入,他会负责处理。 他显然认识江策,拘谨地站直打招呼:“队长。” 江策点了下头,穿过隧道,进入灯火明亮的秘密基地区域。 ——这里是未来特殊事件部的基地,而他是一队队长。 他跟霍言说,自己在图书馆数据中心打工,实际上……这里才是他“打工”的地方。 在不久的将来,蓝星即将遭遇一场名为“异种入侵”的灾难,部分人会觉醒异能,另一部分人会被异种操控成为“灾祸”,还有更多的普通人会死在这场灾变里。 未来特殊事件部就是为了应对“异种入侵”而成立的特殊部门,成立时间很短,保密度却很高。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这些情报…… 是因为他们获得了来自未来的记忆。 ——未来某位觉醒了跨时空信息传递的异能者,在这个世界即将陷入毁灭之前,尽力向过去的人们传递了消息,希望他们能够尽早做好准备迎接灾难,改变毁灭的结局。 而接收到他消息的那些人,都是他认知中能够对未来做出改变的人。 江策就是其中之一。 他推开会议室,里面不过五六个人,有个拿着游戏机的娃娃脸青年看见他进来,手忙脚乱地把游戏机藏好,讨好地朝他笑了笑:“队长……” 江策瞥了他一眼,他立刻老实坐好,翻开文件开始假装认真。 江策坐到了自己的桌前,确认光脑上的信息——“异种”马上就要送到了。 根据资料,最初爆发异种入侵的区域在西方,地点、日期都没出错,只是这一次他们早有准备,没让这里孕育出第一批“灾祸”,也成功缴获了第一批“异种”。 这些异种将作为人类进化的种子使用。 ——获取了未来资料的蓝星联盟最后达成共识,决定主动接触异种,抢先进化异能者,以在初期就获得更大的优势。 江策就在第一批名单上,今天就是他们“进化”的日子。 这势必要承担一些风险。 谁也不能确定,过去成功觉醒的异能者,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还能不能再一次被幸运眷顾。 毕竟在他们做出和过去不同的选择时,未来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而实际上,江策并不完全信任自己凭空多出来的那份记忆。 那不是他本人的记忆,他们只是被动接收了那位不知名异能者的记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无法比对,也无法确认准确性。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对方对他们饱含恶意,要引诱他们率先接触异种,把事情引向更糟糕的结局。 “队长。”娃娃脸站了起来,神色有些紧张,“那边准备好了。” “走吧。”江策关闭光脑站了起来,没有犹豫。 他知道这是一次尝试,也可以说是一场赌博,而他们是第一批被放到赌桌上的筹码。 他步入特别打造的防护区,四周是高强度合金,正面对的方向是一块防弹玻璃,方便外界监控他们的身体情况。 包括江策,这一批进化人员一共有五位,他们面前各自摆着一颗“异种”。 这些是从异变生物体内取出后,暂时进入休眠状态的异种,看起来就像是纯度不高的装饰宝石。如果不是它们时不时鼓动一下,显露了某种活着的特性,恐怕掉在路边都不太容易被发现异常。 江策率先往前一步,把那颗异种攥到了手里,一瞬间,他的表情扭曲起来。 异物从他的掌心侵入,一瞬间蔓延四肢百骸,温度逐渐以他为中心节节攀升,高密金属的地板在灼烧下发出滋滋声响,逐渐融化成沸腾的金属液体。 而他隔壁房间传来巨大的声响,地板仿佛正遭受猛击,玻璃上的裂纹如蛛丝般蔓延。 江策忍着脑袋被撕裂般的剧痛,提醒:“镇定气体!” 下一秒,他的房间被灌入了镇定气体。 江策额头青筋跳了跳,不是让你们给我打! 他还没说出口,气体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他身形一晃,最终还是软倒下去。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似乎有一阵格外嘈杂的铃声,江策睁开眼,撑着身体坐起来,有人想来扶,但又畏惧他之前散发的高温,不敢过于靠近。 江策没要别人帮助,自己坐了起来,目光投向自己吱哇乱叫的光脑,吵闹的声音似乎是它制造的。 它在之前的高温里腕带断裂掉在了地上,但机体还在工作,此刻正十分不合时宜地用字正腔圆的机械男声播报:“老公,接电话了。老公,接电话了……” 江策:“……” 娃娃脸想笑没敢笑出来,一脸扭曲地瞪大眼睛,脑海中努力回忆这辈子最悲伤的事,整个人忍笑忍得微微颤抖。 通讯界面显示联系人是“霍言”,谁改的铃声似乎已经不用多想了。 江策眼带杀气地接起:“喂。” 通讯那头一片嘈杂,霍言扯着嗓子喊:“江策救命啊!火锅店的鱼从锅里爬出来了!它要吃我!” 3. Chapter.003 “我马上来。”江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异种入侵爆发的最初区域在西方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地方就是安全的。 资料中记载了霍言最终会被异种操控,变成S级灾祸“祸言”,这也是他最开始密切关注他的原因。但资料里也根本没说他是什么时候被异种操控的,也许就是今天,也许就是因为火锅店的一条鱼。 语音通讯变成视频请求,江策犹豫一下,他现在身在秘密基地,这里有太多不能被外人看见的东西了。 他只按下单向通讯按钮,立刻看见了霍言那边的景象。 没有暴走的异变生物,也没有破败的受灾现场,只有霍言和他举着碗碟托盘在后面制造音效的白痴室友。 “嘿嘿!”霍言的脸凑近,“上当了吗!我骗你哒!” 江策表情木然:“……” 累了,世界毁灭算了。 霍言傻笑起来:“不会真的信了吧?我这么大一只,什么鱼能吃我啊?我们又不吃鲨鱼。” 周寻跟着挤眉弄眼:“你不懂,这叫关心则乱!不许笑了,再笑我女婿该生气了!” 唯一的正常人游淼淼刻意展示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示意自己没和他们同流合污。 方超跟霍言勾肩搭背:“咱女婿怎么不开视频啊?怎么了,害羞啊?不会是没穿衣服和谁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吧?哈哈哈!” 江策的目光在他挂在霍言肩膀上的手上停顿一下,而后收回,没有吭声。 他的衣服在刚刚的高温下没有保存下来,他旁边也确实站了个男人。 江策面色古怪地扫了眼因为憋笑涨红了脸的娃娃脸,娃娃脸当即神色一凛,噔噔飞快倒退两步,站到门外,示意自己至少没和他共处一室。 江策依然盯着他,娃娃脸左看右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手把门关上了。 江策这才把通讯放到一边,套上衣服,听着通讯那边霍言继续说话:“哎,江策,你不会生气了吧?” “给你看鱼。” 他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说话,把镜头对准了火锅店里的水箱,“他们说这里的鱼都是现捞的,每天从渔场送来养在水箱里,今天给我们吃最大的那一条!” “你看你看,师傅说这鱼比我头都大。” 霍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严肃认真地说,“如果它想,应该真能吃我。” 江策瞥了屏幕一眼,注意到那条被厨师抱在手中的黑鱼,确实大得惊人,乍一看近乎一米长,还在凶悍地扭动,看起来恨不得蹿起来用尾巴给这群想吃它的食客一人两巴掌。 他慢慢拧起眉头——异变生物除了更强的攻击性以外,也会有明显的体型变化。 一般黑鱼有这么大吗? 刚刚惊鸿一瞥里,他看见水箱里其他鱼明显比它小很多,只是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特地饲养的大体型。 这鱼很有可能真不对劲。 “别吃。”他站了起来,“你等着,我过来。” 霍言愣了一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别吃,就被后半句吸引了注意力:“你要过来啊?” 他立刻高兴起来,“我给你留个位置!” “别吃。”江策又交代了一句才挂了电话。 他披上外套,走出房间,娃娃脸一脸紧张地迎了上来:“队长!” 江策问他:“刚刚的进化,其他人有异常吗?” “没有。”娃娃脸立刻回答,把记录表递过去,“五位志愿者全部稳定了下来,没有造成任何损坏!” 江策大概扫了眼,眉头拧起,又问:“其他区域呢?” 蓝星联盟约定在同一天进行第一批进化,不只是中央区,其他区域的结果应该也出来了。 娃娃脸张了张嘴,声音小下去:“东区出现两例意外,重伤后成功收容。西北区出现一例意外,正在逃亡。还有南区出现三例意外,引发动乱,封闭区没能控制住,产生了大量伤亡……” 江策沉默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基地顶端的金属封层:“你觉得,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中央区不会出现问题吗?” 他说的他们,指的是下达决策的联盟指挥官们。 “当然不会啊!”娃娃脸毫不犹豫地回答,“大家都是冒着生命危险作为志愿者参加了第一次进化,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失败出现意外!” “如果是这样。”江策看向他,“他们为什么会把场地定在人口这么密集的学院城地底?他们就不怕出什么意外,造成重大伤亡吗?” 娃娃脸呆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策深深看他一眼:“我记得你是第二批,启风,自己想。” 娃娃脸启风还没想出答案,还是下意识跟上去:“等等,队长你去哪啊?” “我还有自己的任务。”江策没有掩饰,“我去盯着霍言。” “不行啊!队长你才刚刚进化!”娃娃脸着急起来,“进化后会出现8-24小时的高烧不退情况,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刚刚我看仪器了,你体温40呢!” 他重音落在“40”上,似乎想让他意识到这有多严重。 江策不为所动:“我还能400度,让开,你知道霍言的重要性。” 娃娃脸撇了撇嘴,他当然知道,而且他也不敢真拦,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像个操心老母亲一样交待:“队长!别开车啊!好歹开慢点!” “行车不规范,队员两行泪啊队长!” 江策面无表情地把他的声音抛到了脑后。 霍言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联盟中有不少人支持,在几位“恶名昭著”的S级灾祸觉醒之前,优先把他们清除,哪怕他们现在都还没被异种操纵。 尤其是现在,第一批进化完成,江策刚刚看过那张记录表,所有进化者的异能都和资料中一致,哪怕是进化失败失控成为“灾祸”的那几位,展现出来的能力也都和资料中一致。 也就是说,如果霍言接触到异种,他要么成为S级灾祸“祸言”,要么成为,拥有S级灾祸级别能力的觉醒者。 只是这恐怕没人敢赌。 但江策清楚,现在他还只是霍言,凭他目前和他的接触,他很确定,如果不是被异种操纵,他不可能成为想要毁灭世界的“灾祸”。 所以,如果他能保护好他,不让他接触任何异种……他或许就能活下去。 江策低下头,把断了腕表的光脑塞进口袋,跨上黑色机车疾驰而去。 …… 火锅店内,周寻挠了挠头:“完了,他不会真生气了吧?” 霍言认真想了想:“应该没有。” “那他叫你别吃?”方超嘀咕了两句,“什么意思?真不是我们玩脱了啊?” “他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霍言认真摸着下巴,看着那条格外凶悍的大黑鱼,“叫我不要吃,应该就是叫我不要吃的意思。” 周寻无言:“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废话?” 游淼淼看了眼即将被拎进后厨的黑鱼:“那我们不吃?” “吃啊!为什么不吃!”方超拍板决定,“大不了趁他来之前快把鱼先吃了,这可是今天的每桌限量鲜鱼片!” 他挑了挑眉,“不然言言你那份我也……” 霍言还在盯着那条鱼。 “怎么了?”周寻眨眨眼,“看出什么没?” “没。”霍言诚实地回答,“我没看出来为什么这鱼不能吃。” “虽然和水箱里那些比起来确实很大,但黑鱼最大的个体记录在1.2米左右,这条还没到1米,是在正常范围内的啊。” 但他微妙地觉得有哪里不对,江策的反应一定有原因。 周寻笑起来:“这谁搞得清,说不定就是江策看这鱼也一身黑像自家亲戚,所以不让吃。” 他挤眉弄眼,“咱们快吃,反正一会儿他来你就说没吃,他还能像个猫似的,闻得出你嘴里的腥味啊?” 霍言哭笑不得,正要答话,那条鱼忽然猛烈地挣扎起来,“砰”地一声,抱着它的厨师直接被它一尾巴抽得歪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循声看去,只看见那条鱼就着潮湿的地面,连滑带翻腾,一路抽翻了好几个想要上来帮忙的服务员。 一开始食客们还在笑叫着掏出光脑拍摄,直到眼睁睁看见它再次膨大了一圈,朝着食客这里冲来。 它以一种抽飞鲤鱼自己跳龙门的气势,炮弹一样弹射起步,直奔霍言面门。 霍言视线里是鱼嘴里一排尖利细密的牙,第一反应是——完蛋了,该不会真要被鱼吃了吧? “乓”一声,周寻抄起托盘直接空中拦截给了它一记暴扣,黑鱼被砸到地面,不甘心地疯狂扭动。 周寻一脸震撼地看着手里已经变形的金属托盘:“这什么鱼头?这么硬?” 霍言一拍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了!” “黑鱼的极限个体大多是在野钓中发现的,火锅店提供的黑鱼是渔场养殖,一般最多养三年,正常体长应该是二三十厘米,从渔场里捞出这么大的鱼确实不太合理!怪不得江策觉得奇怪!” “真了不起,名侦探,那咱现在怎么办?”周寻抄起另一个完好的托盘,一脸警觉地盯着地上那条明显没受重伤的黑鱼。 霍言迟疑:“我再给江策打个电话说鱼要吃我?” 方超抽了抽嘴角:“你可真行!你这……” 游淼淼直接打开光脑,迅速拨通电话:“喂110吗学院城张记火锅店有鱼……呃,有人遇袭!” 4. Chapter.004 游淼淼报完警,周寻还没什么危机感地摇头:“六水,咱这就有点夸张了。” “这么大点事报警不合适吧?打不过鱼还报警,说出去要被人笑的。” 方超翻了个白眼,随手抓起本菜单当盾牌,还给霍言拿了个碟子护身:“你行你上,你力战群鱼去!” “没看见倒地上的好一会儿都站不起来吗?这哪里是鱼,这跟飞舞的小钢棍有什么区别啊!” 霍言下意识乖乖接过那个碟子,目光却落在养着鱼的水箱:“我怎么感觉……那里面的鱼也要出来了?” 他话音未落,水箱里的鱼沸腾起来,哗啦啦搅得水箱水花四起,它们趁机鱼跃而出横冲直撞。 牢固的水箱被撞破,玻璃和鱼被水流裹挟着冲到地面,一条条黑鱼完全不像纯水生物种那样奋力甩尾,直接朝人扑过去。 “啊!” 惊叫声四起,食客们终于察觉到了危险。凶悍的鱼群逮人就咬,它们甚至还把边上的龙虾、螃蟹、小扇贝全都放了出来。 周寻看见一个死死夹在服务员脚趾上的扇贝,感同身受的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改口:“报警报得好啊!这什么情况,水流感啊!” “别扯了,鬼知道什么情况,先出去!”方超见状不好直接打算带人撤退,一回头发现他们最初围观过的那条大蚯蚓,此刻已经长到了麻绳粗细,像条长蛇一样晃着脑袋,撞击着火锅店的大门。 周寻嘴唇有点哆嗦:“卧槽……这是那蚯蚓吗!” 游淼淼的脸刷的就白了:“……这就是你们说的大蚯蚓?看见这东西你们都不先报警?” “刚刚还没这么大。”霍言小声辩解。 “这什么意思?”周寻回过神,龇牙咧嘴拍飞一只想来偷袭的小龙虾——它已经快长到澳龙大小了,“刚刚我们围着看它,这回轮到它看我们热闹?” “蚯蚓没视力。”霍言小声提醒,乐观地安慰大家,“没事的,它虽然大……但蚯蚓只吃腐烂的食物,咱们还挺新鲜的。” “我谢谢您!”周寻举着托盘活像个战神,目前为止,这些活蹦乱跳的水生物种爆发造成的精神冲击多过物理伤害,但接下去可不一定了。 ——最初那条不足一米的黑鱼,已经长得像条鳄鱼了,它还在持续长大。 周寻喘了口气,方超拍了他一把:“你还行不行了?接力,盘给我,你歇会儿!” “怎么可能不行!”周寻立刻试图证明自己,“我们干雕塑的手上没点力气以后怎么转行泥瓦匠啊!都给我闪开!” 他也觉得现状诡异,但嘴上还是停不下来,“霍言,黑鱼它吃新鲜的吗?” 霍言沉默片刻,诚实回答:“它不挑食,什么都吃。” “那完了。”周寻眼带悲怆,“感情咱们是火锅店今天给鱼进的饲料啊?” “啊!”霍言再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知道了,会不会是蚯蚓传染给黑鱼的啊?蚯蚓确实在黑鱼的食谱上,他们在一条食物链上!” 方超抽了抽嘴角:“有意义吗?知道它吃什么长这么大的有意义吗?这鱼当场一寸寸长大,怎么看起来都不能用科学解释吧!” “但是你别说还挺有道理的。”周寻一向维护自己的好大儿霍言,啧了一声嫌弃地踹开一只牛蛙,“离谱中带着点科学基础。” “算不上科学基础啦。”霍言谦虚地拨开一只滑铲过来的扇贝,“顶多是一点养殖技术。” “门现在出不去了。”游淼淼艰难地在三个舍友的群口相声里找到正常人插嘴的缝隙,“怎么办?” 周寻把金属托盘当盾牌,当场扎了个马步沉声回答:“坚守阵地!” “哎,那兄弟没事吧?”方超看见倒在地上的一个服务员忽然抽搐了一下,看起来状况不太好。 但稀奇的是,那些来势汹汹的鱼虾直接绕过了他,没有对倒在地上的他落井下石。 这什么意思? 这还适用拳击规则,倒地不能追击? 霍言跟着看过去,忽然,他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地上的抽搐着放出一阵银蓝闪电,顺着潮湿的地面直接扩散,所有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他来不及细想这个画面有什么含义,本能喊出声:“上桌!” 游淼淼下意识按着他的话照做,其他两人还要开口再问,霍言直接一手一个把他俩拽倒在了火锅桌上。 四个男大学生挤上一张火锅桌多少还有点勉强,游淼淼被压在下面,正要艰难开口,下一瞬间,他眼前爆开了银蓝色的闪电。 “滋”地一声,大部分人没来得及叫出声,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散发出阵阵烧烤的焦糊味。 因为好运躲过的几个人尖叫起来,立刻模仿着他们上了桌。 游淼淼当场闭上了嘴,伸手拽紧了大半身体还悬空在外的周寻和方超。 “我去……”方超直接傻了眼,“他们不会死……嘶!” 他手上一痛,低头看去,发现有只狡猾的小龙虾趁乱夹住了他的手指,立刻龇牙咧嘴地把它掰开扔远。 “没事吧!”霍言慢慢调整了下姿势,好让他们也能都稳当坐下——也幸亏这火锅桌为了摆食材做得又大又结实,否则还真撑不住。 “没事没事,小伤。”方超嘬了下自己的伤口,一阵后怕,“要不是刚刚你们拉着……” 周寻瞪大了眼睛:“他们、他们不会死了吧?” “砰”地一声,火锅店众人循声望去,门口的蚯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穿着防护服的警员正冲他们打着手势,打开了大门。 霍言眼睛一亮,赶紧提醒:“小心啊!地面有电!” 正要踩进来的警员脚步一顿,冲他们点了点头:“收到,我们马上换绝缘装备,你们坚持住!” 他们说的很快是真的很快,前面两个警员才让开一点,身后两个换上新装备的警员已经冲了进来,手中拿着枪,却没有发射子弹,只喷出一团气体,鱼虾触及,抽搐了几下就倒地不起。 周寻见到他们心放下了大半,赶紧问:“哎警官我们要屏气吗?” 对方抬手对他摆了摆手。 他们清理完了暴走的鱼虾,在地面铺上了绝缘垫,示意他们下来赶紧离开。 霍言搭着队友的手跳下了桌,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小声问:“他们还活着吗?” 领头的警员看了他一眼,还记得他是一开始提醒地面有电的人,表情柔和了一点,回答安抚道:“没事,只是暂时休克,大部分都没问题,快出去吧。” 他们还想再问问这些鱼虾到底怎么回事,但对方已经再次催促,他们只好稀里糊涂的离开。 急救车就等在门口,担架抬着伤员快速送上车,周寻自告奋勇想去帮忙,但没有急救经验他们也不敢贸然让他参与,只是记录了姓名,让他们没受伤今天就先回去。 霍言看向方超:“你的手……” 方超摆了摆手:“我这点小伤就不麻烦了,他们那儿救人都来不及呢。” 游淼淼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松了口气低声说:“回去吧。” 霍言四处张望了一下,方超好奇问他:“看什么呢?” 他伸手勾住霍言的肩膀,语气感慨,“刚刚可多亏你拉我,不然你超哥下礼拜过头七了,好兄弟,今晚请你吃饭,想吃啥?” 霍言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在找那条蚯蚓,它刚刚还在这的。” 方超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这你还惦记着蚯蚓呢?” “因为蚯蚓断成两节也还能活。”霍言好奇地对着草丛探头探脑,“我担心他们不知道,以为砍断就好了……嗯?” 他看见草丛似乎摇晃了一下,好奇地往前迈进了一步,隐约看见那里似乎有一块……宝石? 他正想伸手去摸,下一秒,他就被人拎着领子往后拖了一点。 “哎——”霍言可怜兮兮地扯住自己的领子,回头就对上了江策带着怒意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露出一个傻笑,叫他:“江策!” “你瞎看什么。”江策眉头紧皱,“刚刚没遇到危险吗?还瞎看。” 霍言立刻缩起了脖子。 周寻跟着点头:“这我得站我女婿啊,这确实不能乱看。” “哎,但也不用这么凶嘛。”方超刚被霍言救了,现在对他无条件维护,“边上都是警员呢,也没那么危险。” “我就看看。”霍言小声嘟囔,“我怕他们不知道蚯蚓生命力顽强,让它跑了……” “放心,我们已经把它戴上手铐抓起来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点笑意,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目光在霍言脸上多看了一会儿,“霍言是吧?” “嗯。”他们刚刚给了名字,霍言也没意外,点头应下。 “我姓杨,别紧张啊问点情况,现场就你们几个最清醒。”杨警官笑了笑,看起来相当随意,“刚刚是你提醒的地面有电啊?你怎么发现的?” 霍言抓了抓脑袋:“我看到有人被电倒了。” “我不是说提醒警察那会儿。”杨警官笑着摆了摆手,“我是说,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说店里是你喊了一声‘上桌’。” 他目光紧紧盯着霍言,“你怎么知道会被电啊?” 5. Chapter.005 因为看见倒在地上的人身上爆发出闪电的画面。 ——但其他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杨警官看似漫不经心,但霍言近乎直觉地觉得,不能什么都告诉他。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太确定地说:“我看见他滋啦了一下,以为是插头漏电了……” 他一顿,忽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瞪大眼睛,“不会是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漏电了吧?” “唉唉唉。”杨警官抬手示意他暂停,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这儿人多,别在这说。” 他严肃地提醒了一句,“你们也看出来现场情况不对劲了吧?回去都先别乱说,容易引起恐慌,过来签个保密协议。” 他说是这么说,但也没指望能拦住现场这么多人的嘴。毕竟他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异种入侵”这件事根本就藏不住,保密协议也只是意思意思。 他只是观察着霍言的态度。 几个人没察觉什么异常,老老实实挨个签字,霍言也根本没表现出什么反常。 杨警官扫了眼江策:“你不去签啊?哎,有点眼熟啊同学。” “江策。”江策报上名,杨警官眼神微变,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 他点了点头,神色放松不少:“你跟着他呢?” 他朝霍言那边努了努嘴。 “嗯。”江策目光跟着低头写字的霍言,跟他确认了一遍,“刚刚是他救的人?” “嗯,两次。”杨警官竖起手指,“一次提醒上桌救了舍友和几个听话的食客,还有一次提醒了地面有电救了我的手下。” 他语调感慨,神色也有些复杂,“大好青年啊,至少目前还是。” 江策神色柔和了不少:“你用不着调查他了,我跟着呢。” “行。”杨警官也没多问,笑了声说,“交给你们专业人士。”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熟练地摸出一根递给他,江策无言地看着他。 “哦!”杨警官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你还是学生呢。” 他又把烟收回去,抱怨了一句,“现在的烟越来越贵了,明明都是合成的东西,看价钱还以为给我们什么高贵的纯天然烟草呢。” “不抽也好,省钱。” 他东拉西扯了两句,还是压低声音问,“上头想好了没啊,怎么处理?” 他问的是霍言,还有他代表的那些未觉醒的“灾祸”。 他们接到那样的报警电话也能那么快准备周全出警,就意味着,城市安全系统已经对“异种入侵”做好了应对准备,并且相当警觉。 日子一天天接近,上面果然也做了布置。 江策语气生硬:“不知道。” 杨警官见问不出什么,又看了眼霍言,嘀咕了句:“看着挺好一孩子。” 他摇摇头,从江策身边走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霍言签完了字,跟边上的警员说了两句话,别人说什么应什么,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说完话,他一路小跑走到江策身边。 江策收回视线,装作不怎么在意地问他:“签完了?” “嗯!”霍言露出傻笑,“江策,他们说要给我写表扬信哎,好像会有小锦旗!” 周寻一脸慈爱:“瞧把孩子高兴的,要不我再给你买朵小红花?” 游淼淼放松下来,也跟着打趣说:“说不定还加综测分呢。” 江策看着霍言:“回去吗?” “哎别呀!”方超一手勾住霍言,“吃饭乃人生大事,不能被这么点挫折打败,走,今天受了惊吓,必须吃点好的!” 霍言眼巴巴看向江策:“你去吗?” 江策正想拒绝,霍言悄悄拉住了他的手。 他手上还戴着机车手套,霍言像是怕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小动作,还悄悄伸进手套按了按他的掌心。 “去吧?”他抬起眼,看上去又乖又期待。 江策:“……” 他接近霍言只是为了防止S级灾祸“祸言”觉醒,和他交往,让他搬进自己家也是顺水推舟,所以他从来没打算掺和进对方的社交,也不打算和他的舍友打好关系。 否则只会更加麻烦。 他对上霍言的视线,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点头:“……好。” “嗯?”霍言却没立刻高兴起来,他忽然一脸严肃地靠近,“等等,江策你怎么那么烫啊?” 江策动作一僵,还没来得及搭话,霍言已经拽着他的领子往下,抬手按住了他的额头,有些着急,“你不会在发烧吧?” 江策不自在地侧过脸:“……没有。” 霍言板起脸:“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他回过头,一挥手,“来人呐,把他给我压去校医院!” “来了来了!”周寻立刻撸起袖子搭腔,但迫于江策的眼神威慑,他只是做了动作,没敢真上前。 方超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这下好了,我们吃大餐,江策只能吃粥了,哈哈!” “走走走,兵分两路。”周寻摆了摆手,“霍言你带他去校医院,我们今天就凑合凑合,食堂打包点。” 他龇牙咧嘴,“你别说,今天我还真吃不下什么大餐,尤其不想吃鱼。” 游淼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素点吧,我们打包了去校医院找你们。” “行吧。”方超十分遗憾,“那你们记得啊,我欠你们一顿大餐,什么时候兑都行。” “你们去吧。”周寻摆了摆手,“到了食堂我拍菜单给你们。” 方超笑嘻嘻地勾着他:“就咱食堂还用看菜单?我背都快背下来了!百叶结红烧肉、番茄炒蛋、炝炒大白菜、汤品海带鸡蛋二选一。” 他们嘻嘻哈哈朝食堂出发,霍言这才拉着江策往校医院方向走。 江策难得在他面前有气短的时候,他反拉了下霍言的手,提醒说:“车。” 霍言回头瞪他:“停这儿了,现在哪还敢让你开车啊,我又没驾照。” 江策抿了抿唇:“哦。” 他把手插进兜里,瞥了眼霍言,“你生什么气。” “啊?”霍言扭过头看他,一脸震惊,“这还要问啊?那你刚刚拉我的时候,你生什么气?” 江策收回目光:“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霍言瞪大眼威胁,“怎么呢,只许江策放火,不许我小霍点灯啊?” 江策居然还被他逗笑了,他闷笑一声点头:“对。” 霍言张了张嘴:“什么?你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对’?我好奇心作祟了好歹还心虚呢,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江策用力按了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乱,又理直气壮地挑眉应了一声:“嗯。” 霍言正要反抗,江策忽然叫他:“霍言。” “嗯?”霍言歪头,以这个别扭的姿势和他一起往前走。 任谁在路上看见了,都会觉得他俩关系很好,一路走好一路打打闹闹。 江策眼底笑意还没完全散去,问他:“你看过科幻小说没有?就是那种穿越时空的。” 霍言认真回答:“正儿八经科幻的没有,倒是看过很多穿越时空谈恋爱的。” 江策:“……” “怎么了,要给我推荐吗?”霍言十分感兴趣地问,“科幻作品我也可以尝试的!” “不是。”江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说,如果……” 他略微有些犹豫,但还是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对他透露了一些情况,“如果我得到了未来的记忆,发现你将来会毁灭世界。” 霍言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哦——” 江策观察着他的反应:“你会怎么做?” 霍言看向他,好奇地问:“那你是什么身份啊?” 江策沉默片刻,回答:“要杀你的人。” 霍言愣了一下,随机恍然大悟:“啊,我懂了,虐恋情深主题的!” 江策:“……” 他认真分析:“一般来说,这种虐恋情深主题,多少要来点恨海情天情节,而且这个设定还很容易夹杂点追妻追夫火葬场之类的,最后很大可能死一到两个主角,不过我一向是更喜欢大团圆的啦。” 江策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算了,你当我没说。” “啊?”霍言有些意犹未尽,“我才刚要开始说我喜欢的剧情展开……” “那你说吧。”江策叹了口气,放弃般揉了揉眉心。 “那我继续啦!”霍言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始往下编故事。 等到两人到校医院拿了点退烧药,周寻他们三人也风风火火拎着打包的饭菜过来了。 方超把格外豪华的清粥小菜递给他们,笑嘻嘻跟医务室老师打个招呼:“老师,我手被小龙虾给夹了,能给我上点药吗?” 医务室老师打开药柜拿了瓶药出来,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刷下学生卡。” 江策敏锐地抬起头:“被小龙虾夹了?” 周寻已经打开了外卖盒:“放心,没夹脑子,就是夹了手。” “人有失手。”方超把手按在桌上,回过头对他们比划,“要不是那小龙虾阴险会挑时机,我怎么可能中这种招!” 江策拧起眉头,那间火锅店里的异变生物其实并不多,暴走的大多数是受到领头那条黑鱼的异变影响,只是受了伤,倒也并不一定会接触到异种。 但也会有额外情况。 就像那个倒在地上突然觉醒电系异能的家伙一样,被小龙虾夹到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 江策试探开口:“我认识一个专业医生,要不让他看看。” 霍言刚往嘴里塞了个西葫芦鸡蛋馅的煎饺,闻言傻笑两声:“什么专业医生啊?专治小龙虾夹伤?” 室友们也跟着傻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江策缓缓闭上眼睛,慢慢握紧了拳头。 6. Chapert.006 “还挺讲究啊,还有专业医生呢。” 方超正要回头笑,医务室老师看他一眼:“别笑了,你没发觉自己还发烧了吗?” 方超一愣:“啊?” 他随即一拍大腿,“怪不得我觉得走这么几步路就又累又热的,原来是发烧了啊!我还当我体虚呢!” 医务室老师推了下眼镜,有些无奈:“还傻乐呢,受伤之前没发烧?当心是感染,先给你开点退烧药,你记得这几天注意点,有什么不舒服再来一趟,要打一针。” 江策眉头拧得更深:“发烧了?” 接触异种后高烧也是觉醒异能的表现之一,虽然方超目前没明显表现出异常,但也不能排除他的能力就是没什么外在表现的类型。 在他眼里,现在方超已经被打上了“高危”标记。 ——之后得让人盯着他。 周寻幸灾乐祸地嚷起来:“老师打针给他扎屁股上!” “滚滚滚!”方超回头对他竖起中指,“哎!麻辣鸡丁的包子给我留个!” 霍言面露欣慰:“还有胃口,看起来问题不大。” 他一边说,一边把最后一个麻辣鸡丁包子塞进了江策嘴里,“别光看他,打针也不这会儿打,吃啊。” 江策无言把包子从嘴里拿出来,忍不住反驳:“谁想看他打针。” 周寻冲他挤眉弄眼:“那想看谁打针啊。” 江策:“……” 游淼淼忍无可忍:“吃你的吧!吃完回宿舍了,这儿是校医院,凑合吃一顿,在这聚餐呢?别给老师添麻烦。” “收到!”霍言十分老实地应下,闷头往嘴里塞煎饺。 “看看霍言。”游淼淼一副老师表扬优秀学生的模样,冲周寻挑了挑眉毛。 “听懂了,这是点我呢。”周寻一缩脖子,“吃吃吃,我立刻吃,六水老师您消消气。” 江策看着霍言端着那盆煎饺,也不觉得噎得慌,忍不住问:“你不喝点粥吗?” 霍言腮帮子鼓鼓像个仓鼠,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我不爱喝粥。” 江策慢慢搅着自己手里那碗粥:“那你怎么不买点别的。” “有煎饺啊。”霍言十分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你喝粥,我怎么好意思吃其他好东西,这叫有难同当!” 江策垂下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感动了,周寻悄悄凑过去拆台:“他刚刚说半夜打算趁你睡着了再去楼下偷偷买铁板烧吃。” 霍言急了:“哎!你怎么……” 江策:“……” 他沉默片刻,抬手从霍言碗里夹走一个煎饺。 “哎!”霍言一脸肉痛,最后还是敢怒不敢言——他总觉得江策咬煎饺的时候像在咬他,很有威慑力。 他小心翼翼地又把一个煎饺放进他碗里,方超这时候才回到桌前,笑嘻嘻地拍了拍霍言的肩膀:“干嘛呢这是,拜码头给大哥上供啊你?” 江策:“……” 能把一顿饭也吃出这种花样,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本事。 他偏过头看霍言,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大学生,不对,比普通大学生更傻一点。 一点也看不出什么能够毁灭世界的“灾祸”的特征。 霍言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把最后一个煎饺塞进嘴里,紧张兮兮地回答:“没有了!” 江策好笑地收回目光:“没跟你抢。” …… 等他们离开医务室回到租的小区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不少小摊贩已经开始准备营业。 霍言一般往小区门口走,目光一边黏在铁板烧烤冷面鸡蛋仔的摊上,险些直接撞上电线杆。 江策瞥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吃哪个?” “不用不用!”霍言嘴上这么说,脚已经不受控制朝着铁板烧的摊位去了,“我就吃点素的!” 江策站到摊位前把挑食物的框递给他,让他自己选。 霍言偷瞄他一眼,悄悄在娃娃菜下面藏了根烤肠,江策觉得好笑,决定勉为其难配合地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热气腾腾的摊位前,热情好客的小摊贩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动作熟练地在铁板上翻炒食材。 霍言咽了咽口水,拉着江策转过身:“江策,你还是别看了,对你太残忍了。” 江策和他背对着小摊站着,神情难得柔和不少,他伸手揉了揉霍言的脑袋:“怎么那么馋啊。” “嘿嘿。”霍言笑了两声,“就是很好吃啊,等你退烧了,带你一起来吃。” 江策没有吭声。 异种入侵已经逐渐有了征兆,只等彻底爆发。到时候,就算联盟早有准备,秩序也必然会崩坏一段时间。 这些小摊贩……到时候大概就不会出现了。 他居然觉得有点遗憾。 “明天就会退烧了,明天就来吃。”江策忽然开口。 霍言愣了一下,笑起来:“你还说我馋,你明明自己也馋!” 江策收了力气,伸手推了下他的脑袋:“烦人。” 霍言也不生气,摸着脑袋傻笑。 两人并肩在铁板烧摊前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然而然牵住了手。 霍言等了一会儿,奇怪地回过头:“老板,还没好呐?” 老板笑容慈祥:“好了已经,没事,刚出炉烫,正好凉会儿,你俩再牵着手看会儿星星月亮,挺好的。” 江策面无表情地拎起边上的塑料袋,头也不回:“回去了。” “谢谢老板!”霍言打了声招呼,快步追上去,“哎,江策,等等我啊!” 他凑过去,“江策,你脖子红了。” “被烟熏的。”江策眼睛都不眨一下,把铁板烧塞进他手里,有点恼怒,“吃你的,再说没收你的烤肠。” 霍言大惊失色:“你看见了?” 明明他害怕暴露,还特地拉着他背对摊位来着!如此妙计居然没有奏效,实在令人扼腕。 江策习惯性替他拉开门,神色复杂:“霍言,你这个脑子,就告别阴谋诡计,老实做个好人吧。” 霍言自信指了指自己:“我可是马上要拿小锦旗的大好青年。” 江策低笑一声:“行,好好保持。” 他们一起回到家里,霍言一边换拖鞋,一边把江策往床上赶:“你快去睡觉!” “好好休息啊,老师说了你烧得不低,还是注意一点。” 他忍不住嘀咕,“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呢?这两天也没气温大变化啊。” 他摇摇头,正要走出房间,江策叫住了他:“霍言。” “嗯?”霍言回过头,“怎么了?” 江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说:“帮我烧点热水吧。” “收到!”霍言不怎么标准地对他敬了个礼,一路小跑进了厨房,拿起电热水壶。 江策叹了口气,转身脱下外套,还没来得及走进房间,就听到厨房发出一声巨响。 他刚警觉抬头,霍言已经单脚跳着蹦了出来,朝他竖起大拇指:“不用慌张!只是出现了一只害虫,已经被我击毙!” 江策看了看他的脚,一脸了然:“用拖鞋击毙的?” 霍言严肃点头:“场面比较……不堪入目,你要不别看了。” 江策有点哭笑不得:“我害怕这个?拖鞋给我,我拿去洗。” “不行!”霍言严词拒绝,“你现在可是病号!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能自己洗拖鞋!” “你快去床上,我把水烧上给你送来。” 江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虽然他逞强说没问题,但其实他的身体确实相当虚弱,这会儿也没有跟他争,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倒在床铺上,才发现自己积累的疲劳比想象中更多,没躺一会儿,就慢慢有了睡意,连霍言给他端水过来的时候,意识都朦朦胧胧的。 霍言刻意压低了嗓音,小声叫他:“江策,睡着了吗?” 江策觉得自己好像是低沉应了一声的,但他似乎没有听见,于是就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轻手轻脚地挪出了房门。 他慢慢陷入了黑甜梦乡。 霍言慢慢挪出了房间,带上房门,这才有空去处理残留战场和英勇牺牲的拖鞋。 “怎么家里会有蟑螂啊。”他打开记事本,打算回头去买点蟑螂药,顺手把盖在上面的拖鞋捡起来,啧啧称奇,“中央区的蟑螂都这么大,南方区的得有多大啊……” “嗯?” 他刚刚用拖鞋拍下去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什么不美妙的声音,以为多半是爆了浆,但现在看来,它似乎是掉下了一颗不太有光泽的宝石。 仔细一看,还有点眼熟,和火锅店门口草丛里那颗有些类似。 宝石像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般鼓动了一下,像是什么活的东西。 霍言吓了一跳:“这蟑螂难道还是螂中贾宝玉啊?怎么还会爆石头?” 他正打算找个东西来处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颗平平无奇的宝石,似乎对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想要靠近,拥有,吸收…… 霍言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他忍耐着这古怪的欲望,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夹子,夹着这颗宝石淋上洗洁精,放到水龙头下打水冲洗。 无论如何,他不会徒手碰蟑螂身上掉下来的东西,这是底线。 7. Chapter.007 霍言面色古怪地注视着在水流冲洗中不断伸缩,努力彰显存在感的宝石,这怎么看都是活的。 难道是某种拟态生物?光脑上识图搜索都是人造宝石,干扰项太多了。 除此以外,它似乎还有诱惑人进食的能力。 明明从外表看,怎么都和“美味”扯不上关系,但他居然觉得它比刚刚买的铁板烧还诱人。 一定是错觉。 霍言收回目光,提醒自己,一般生物为了避免被捕食会做出一系列的努力,比如进化出尖刺硬壳、用伪装融入环境等等。 而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东西,要么有毒,有么就是寄生种——它要勾引人吃下去才能更好的生存。 联想到它是从蟑螂身上掉下来的,霍言合理怀疑这其实是种非常罕见的寄生虫,自己没有多少独立生存能力。 为了防止明天醒来发现它已经死亡,霍言把它洗干净之后,三百六十度环绕拍了段视频,留下了珍贵的生前影像。 霍言也怕它在没人看着的时候逃跑,索性清理了个透明调料罐出来,把它装进去,随手摆在了阳台上。 如果它命大能活到明天,他打算明天上课的时候把这东西带给他们教授看看。 他的教授是个很有童心的老太太,鼓励大家观察世界,说是如果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少见生物,分享给她,可以加学分。 这么一想,霍言看这东西的目光都慈祥了起来。 他洗完手,总算坐到餐桌前,打开了打包的铁板烧,浓郁的酱香味飘出来,霍言一脸幸福地深吸一口气。 ——刚刚果然是错觉,还是铁板烧更诱人。 …… 一夜过去,江策醒来——短暂打乱的生物钟让他一时间有些混乱,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很少睡到这个时候,这场高烧维持了大约18个小时。 他看见床头摆着药和水杯,自己坏了腕带的光脑也放在一边,摸了摸水杯,温度刚好,应该是霍言不久前倒的。 昨夜睡得很好,只是隐约闻到了铁板烧的香味,以至于他梦到自己一直在那个铁板烧摊位前。 江策下了床,慢慢活动身体,确认自己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霍言?” 他打开房门,没在客厅看见霍言的踪迹,敲了房门也没有听见回应,眉头一跳,立刻给他拨打通讯。 铃声响过三声,没有人接。 江策心一沉,正要走向门口,大门咔哒一声被打开,霍言双手抱着一箱饮料,手臂上还挂着几个塑料袋,手腕上的光脑自带一阵欢快的BGM。 “哎江策,帮忙!”霍言有些着急,“有人给我打通讯,我没手接!” 江策松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打的,没事。” “哦。”霍言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对,你把东西放下,你是病号……” “好了。”江策低下头,正好抵上他的额头,“温度正常。” 霍言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就像看见家里一向不搭理人的猫主子忽然凑过来打呼噜要摸摸一样受宠若惊。 江策已经搬着饮料放进了他们摆零食的柜子里,霍言立刻拎着袋子快走几步黏上去,上下打量着他往里装饮料:“你真的好了啊?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江策瞥他一眼,霍言配合地把手里的零食袋塞给他,开始邀功,“买了你爱喝的快乐水,红瓶的!这个是我爱吃的麻辣锅薯片,这些是正好看见打折的饼干,平时可以垫垫肚子……” 他们一块把零食柜填满,江策站了起来:“我有点事,出个门。” “哦。”霍言应了一声,抢在他前面开口,“我明白,老实待着对吧?我又不是小朋友了,你每次都要说这句。” 他认真汇报,“我下午上课去学校,除此以外,哪都不乱跑。” 江策笑了一声,伸手按住他的脑袋:“还要记住,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乱碰。” “我又不傻,还能随便捡地上的东西吃啊?”霍言好笑地晃了晃脑袋,摸了包薯片歪进沙发里打开电视。 江策简单洗漱,换好衣服正要出门,又退回去从零食柜里拿了瓶可乐。 霍言傻笑两声,江策挑眉看他:“你笑什么?” “我想起上次你买可乐,只有蓝瓶的了,你犹豫好久还是没要,哈哈哈。”霍言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傻笑,“你真的很喜欢这个……” “没有。”江策矢口否认,“也没那么喜欢。” “哦——”霍言拉长了音调,他故意问,“那我呢?也没那么喜欢?” 江策目光闪了闪,没有正面回答,戳了下他的额头:“烦人。” 目送他离开之后,霍言叼着薯片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傻笑两声——江策刚刚虽然板着脸说他烦人,但是他又脸红了,还蛮可爱的。 就在这会儿,他的光脑又响起来,是周寻打来的视频通讯。 “喂,我的好大儿——”周寻的脸出现在视频通讯那头,“你吃午饭没啊?” “没呢。”霍言把薯片咬得咔咔作响,“怎么了?” “什么味的薯片?我也想吃。”周寻砸吧砸吧嘴,“哦对了,咱超哥还烧着呢。” 他把镜头转了转,让霍言看见躺在宿舍床上的方超,他额头放了个……装满冰块的袜子? 霍言眯起眼:“你给超哥脑袋上的放的什么啊?” “放心,干净袜子,没穿过的。”周寻显然不以为意,“又没冰袋,他昨天烧得厉害。” “我刚给校医院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他们说要么咱把超哥运过去挂水,要么换个退烧药吃。” 躺在床上的方超疲惫睁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去,先换个药吃吃看。” 周寻幸灾乐祸地笑两声:“超哥你是不是怕去了要给你打针啊?” 方超颤抖着手指他:“没良心啊——” 霍言一边傻笑,一边有些担心:“没事吧?可不能硬抗啊,江策昨天吃了药就好了,要不去看看?” 方超抽噎两声:“到晚上再看看,没退再去。” 周寻耸了耸肩:“你看,他倔着呢。” “六水上午有课,中午跟女朋友吃饭呢,我不好意思打扰人家,这不想起你下午有课吗?” “你早点来,帮忙去校医院拿个药,我这侍奉超哥床前走不开。正好你不没吃吗?我外卖点三人份的,咱们一块吃了。” 他回头对方超说,“你吃粥啊。” 方超悲泣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出声了。 霍言正乐着呢:“知道了,那我一会儿就来……哎!” 他瞪大眼睛凑近屏幕,“周寻,超哥床铺下有什么啊?” “有什么?”周寻警觉回头,“你不会袜子没洗藏床底呢吧?” “放屁!”方超据理力争,“咱宿舍有六水这个洁癖,什么脏衣服能藏过两天不洗啊!” “一天不洗的臭袜子也已经很可怕了,我劝你老实交代!”周寻立刻蹲下去检查他的床底,摄像头跟着他一块低了下去,方超也不信邪地低下头去看—— 三人齐齐发出一声“卧槽”。 方超那张一米八的宿舍床铺底下,长满了一层莹润饱满的白色蘑菇,看起来居然生机勃勃,煞是可爱。 周寻张了张嘴,一脸复杂地看向方超:“你这……” 方超下意识反驳:“这和我没关系……吧?” 他一脸震惊,“总不能是我湿气重到能长蘑菇了吧?” 他不信邪地问,“你找找你们床底,说不定你们也有!” 周寻十分有行动力地在宿舍里转了一圈,最后沉痛地向他宣布:“不,只有你床底有。” 方超沉默片刻,疲惫地倒进床铺:“这都什么事儿啊……” 周寻好奇地摘了一朵蘑菇下来,给霍言看:“哎,霍言看看,这蘑菇什么品种的,能吃吗?” 霍言欲言又止地看他,周寻强调:“我就问问,我又不吃!” 霍言哭笑不得:“蘑菇学太深奥了,我了解不是很多,我的建议是,不认识就不要吃。” “好了,我去校医院给超哥拿药。” 周寻立刻把蘑菇抛到脑后:“哦对,带包薯片来,你吃的什么味的啊?麻辣火锅?不行不行,带个别的味,我现在见不得‘火锅’两个字。” 方超微弱地发出“我也想吃”的声音,周寻嗤之以鼻:“想着吧,想着不犯法。” “知道了。”霍言挂完通讯拿了包薯片,又装了点其他零食,准备一起拿过去慰问伤员,并在伤员面前全部吃光。 他装完,想了想,又拐进厨房,把摆在窗台上的古怪寄生种玻璃瓶一起拿上了。 这东西一开始一动不动,霍言还以为它没活过一个晚上,稍微晃了晃瓶子,它立刻剧烈地伸缩起来,看起来情绪格外激动——如果它有情绪的话。 霍言肃然起敬:“居然脱离寄生体还能活那么久,不愧是蟑螂身上掉下来的。” 一想到自己的学分,他喜滋滋地把玻璃瓶也塞进零食袋里。 此时宿舍里,周寻从方超床底拔了根蘑菇,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冲他挑了挑眉毛:“来一根?” 方超闭上眼,眼不见心为净:“滚!” “你也不怕有毒,小心烂手!” “有道理。”周寻见好就收,“我洗个手去。” 他顺手把蘑菇一丢走进卫生间,方超沉痛叹气,持续的头痛里,他听见宿舍门“咚”地响了一声。 8. Chapter.008 方超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谁啊——” 门外没人应声,他又扯着嗓子喊,“周寻,外头有人敲门!” “啊?”卫生间里传来周寻的声音,“六水和霍言应该都有钥匙啊,隔壁串门的吧?” 他拔高音量,试图和门外的访客超远距离交流,“谁啊,吱个声!厕所有人啊,暂不外借!” 门又“砰”地响了一声。 方超有些恼怒:“谁这么没素质,不吭声硬敲门啊!” 他正要坐起来,忽然一声巨响,玻璃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震得床铺都颤动了一下。 方超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滚下床,匆匆支起身神色震惊:“什么情况啊?地震?” 随之而来的还有周围的惊叫和怒骂,整个宿舍楼在这一瞬间沸腾起来,纷杂的脚步声让人也不由自主陷入惶恐。 卫生间里传来周寻的声音:“卧槽!不对劲,超哥往外跑!这是火锅店时间2.0啊!” 方超下意识在床上摸索起自己的光脑准备报警,寝室的光线忽然暗下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口,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明黄的山羊眼。 它显然比一般的羊大了不少,低下头才能从窗口往里看,嘴里还吧唧吧唧嚼着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那里抢来的饼干——连包装袋一起嚼的。 从这个角度,方超正好能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牌子——农学院谢小芳毕业设计,不能吃!不好吃! 方超现在想把那个“不能吃不好吃”的牌子挂到自己脖子上,就是不知道羊能不能看懂。 巨大的羊不断咀嚼,目光盯着他,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方超到今天才知道,羊的眼睛居然是“-”型的,他也同样今天才知道,原来被羊死死盯着,是一件这么有压迫感的事。 他后背慢慢攀上凉意,一动不敢动。 巨大山羊在他们门前溜达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了这门进不来,也没多做停留,慢吞吞迈开蹄子,甩着短尾走向了隔壁宿舍。 方超才松了口气,顾不得虚弱赶紧下床,踉跄地捡起个扫把当做武器:“周寻!赶紧报警,你是没看见外面有一头……卧槽!” 他一进卫生间,才发现窗户玻璃碎了一地——刚刚的声音大概就是因为这造成的。 他们宿舍楼前那棵桂花树疯了一样乱长,枝丫肆无忌惮地侵占着周边空间,此刻正挤碎了玻璃,执着地从窗口往里挤! “你怎么开厕所门不敲门啊!”周寻一边掰着身上的桂花树枝一边试图脱身,一边龇牙咧嘴地控诉,“我要是还在提裤子怎么办!” “你命都快没了你还管裤子!”方超试着用扫把敲上去,砰的一声,桂花树枝丫缠绕,直接把他手里的扫把卷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一靠近,这些枝条瞬间长得更加粗壮,隐约还长出了花苞,有要开花的症状。 “人类的尊严和生命同样重要!”周寻义正严词,忽然灵光一闪,“等等!” “你先别过来!往后退!” 方超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花样,但还是配合地往后退了两步,大概退到了卫生间门外,桂花树的长势减慢下来,对周寻的控制力逐渐减弱。 周寻一直盯着桂花树的长势,见状趁机掰下一根枝条脱身,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身边,那根掰下来的枝条居然还在努力生长,周寻当即把它扔回了卫生间。 他松了口气,有些牙酸地看向方超:“我想到一个有点可怕的可能,超哥。” “这树不会跟你有关系吧?你还记得你床底下的蘑菇吗?不会是那种末日展开,你被小龙虾夹了,觉醒异能了吧?” “你那高烧不退,看着很像这么回事啊!” 方超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嘲笑他的异想天开,但脑袋里把他的推测过了一遍,又忽然觉得——好像还挺有可能。 “那我这是……”方超看了看自己的手,迟疑着推测,“木系异能?” 周寻怂恿他:“你再试试,往前一步看看那树还疯不疯。” “你心可真够大的。但凡死不了,就往死里整,嫌我死得不够快啊?”方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周寻正要笑说自己开玩笑的,就看他迅速往里伸了伸脚。 周寻:“……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不过是提议,你可是真上啊!” 方超不过伸了下脚,桂花树立刻就跟闻到了饵食的鱼一样朝他蔓延生长过来。 两人瞬间后退,“啪”地一声把卫生间门关上了。 方超神色严肃:“报警。” 周寻已经打开了光脑,随即一脸严肃地抬起头:“坏了,打不通,你光脑有信号吗?” “没有。”方超有些颓丧,“这什么情况啊一天天的,该不会要世界毁灭了吧?我真有能力吗?怎么也不配个说明书啊!” “我跟你说刚还路过一头那么大的羊,一口下去……” 他啧啧摇头。 周寻眉头一皱:“坏了,我刚叫霍言去拿药来宿舍,他不会正好撞上吧?” “不会吧?”方超也有点心里打鼓,“这情况不能正好撞上吧?” “不行,咱小霍有点实心眼的,得下去!” 两人合计不能坐以待毙,翻箱倒柜拿了点防身工具,小心翼翼趴在窗口,确认周围没有异常,这才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推开了寝室门。 走廊一副被肆虐过的场景,衣服脸盆掉了一地,还有不少破坏的痕迹。 ——他们在卫生间折腾了一会儿,慢了一步,这会儿宿舍楼几乎已经空了。 方超提心吊胆地往隔壁寝室看了一眼,隔壁大门被撞坏了,像被揉皱的废报纸一样卡在门框里,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 他张了张嘴:“周寻,你说他们……” 周寻脸上也有点担忧,但还是安慰他:“放宽心,说不定这会儿有课呢,你看不也没血吗?” “咱们先撤,然后去叫安保、去叫警察。” 方超重重点头,跟着他一起小心翼翼朝着楼梯口前进。 …… 霍言从校医院拿了药出来,才刚刚往宿舍楼那边走了几步,就看见惊慌的人群涌来,几只巨大的鸟禽追着学生,从他面前疾驰而过。 霍言慢慢长大了嘴:“什么情况……” “农学院的毕设疯了!”一个男生碰巧摔到在他身边,一脸惊恐地回答,“变异了!暴走了!” 霍言一下想到了火锅店的情况,当即提醒:“报警啊!” “没信号了!听人家说我们教授养的猪把信号基站给拱了!”男生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颤抖指着追逐人群的巨大禽类,“我养的鸡,我的毕设……” 霍言震惊看着那只足有一人高,振翅飞起两三米的巨大禽类:“这是鸡?” “你养的?” 男生张了张嘴,一副百口莫辩的架势。 “宿舍楼那边怎么样啊?”霍言有点担心舍友的安全,也不知道江策跑去哪了。 “不知道,现在光脑连不上网,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男生垮下脸,“但除了四号楼,大部分宿舍楼离农学院养殖场挺远的,应该不会有事。” 霍言默然:“……我就住四号楼。” 男生:“……好歹你现在没事嘛。” 霍言略微犹豫,响起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的方超,担心他们万一遇到什么状况,周迅一个人都扛不动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去看看!你快去找人报警吧。” “哎、哎!同学!很危险的!” 霍言没管身后的呼喊,他绕过一路的混乱,顺利到达了4号楼底下。 他今天好像很幸运,一路上发狂的异变生物都没有袭击他。 直到他站在4号宿舍楼下,一个娃娃脸一脸焦急地打着电话:“对不起队长!我看见有人要被袭击先去帮忙了,后来人群混乱我就进不去了,也不知道现在目标……” 他扭过头,看见霍言,震惊瞪大了眼睛,“霍言!” 霍言同样震惊:“你为什么还能打电话?” 因为我们是优先恢复的特殊线路…… 电话那头的江策声音一顿:“他在你面前?带他回去,别让他有机会接触异种。” “收到!”启风立刻答应,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来这里了?现在很危险,我带你回去。” 霍言奇怪看他一眼:“我不认识你,我舍友在上面。” “他们还没下来?”启风一拍额头,愁眉苦脸,“坏了。” 现在楼里钻进了不少异变生物,而他还没来得及觉醒异能,这会儿进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救援难度也太大了。 但没完成队长的任务,想到队长那张凶巴巴的脸,他又多少有点心虚。 他还在做艰难的心理斗争,霍言已经走向了宿舍入口,推开了宿舍大门。 “等等!”启风大惊失色叫起来,“你小心啊里面可危险了!” “我知道,你别吵。”霍言回过头,“但我舍友发烧了,他……” 启风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神情有些感动:“我懂了。” “我跟你一起去。” 霍言微微睁大眼:“啊?你去干嘛?” “义不容辞。”启风一脸正气,“你跟着我,我肯定把你俩完完整整带出来。” 霍言竖起三根手指:“三个,周寻也在。” 游淼淼在教学楼,有老师和其他学生一起,安全度应该比留在宿舍的两人高一点。 “你走我后面,我开路。”启风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枪袋里的武器——至少比起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他还有枪。 霍言十分感动:“谢谢你,没想到你这么热心,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虽然是被未来的S级灾祸夸了,但启风还是很高兴,矜持清了清嗓子:“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教学楼,此时边上草丛里钻出一个梳着发髻的道士,他熟练地再次掐指卜算:“怪了,怎么又多出个男的,怎么回事……” 他啧地一声一甩袖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在今天!” 说着他也雄赳赳气昂昂钻进了四号寝室楼。 9. Chapter.009 挂断通讯之后,江策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还不想在霍言面前暴露身份,因此没跟启风说太多。 他没想到霍言居然还是跑到了混乱中心。 ——这究竟只是个意外,还是冥冥之中注定? 钢塔模样的信号基站旁,一座小山一样的异变猪嚎叫着冲向人群,江策收回视线,把一枚金色弹头塞入枪膛,瞄准发射。 子弹径直射入异变猪的躯体,但它仿佛没事猪一样,依然左突右冲,就好像这点枪伤对它而言只是挠痒痒一样。 下一秒,江策放下枪,深色瞳孔里似乎透出一点火光,刺啦一声,异变猪发出一声惨叫,它巨大的身躯仿佛一瞬间被高温由内而外炙烤,身上升腾起白烟,油脂和肉混杂的焦香飘散开来。 它就这样倒下去,像一块烧焦的黑炭。 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向江策的眼神也多少带上点畏惧。 ——他才刚刚觉醒,就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江策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否则他可以直接控制异变动物的体温,而不需要借助自己触碰过的子弹。 但他显然适应得很快。 “不用着急。”拎着维修工具的技术人员安抚了一句,“现在人手不够,混乱是难免的,看丢了人也怪不了启风,别生气。” ——他听见了刚刚的电话。 “没生气。”江策微微蹙眉,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技术部赵吉。 赵吉长了张学习成绩很好的脸,看起来斯斯文文,他笑了笑:“说谎。” 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三头异变猪,“前两头烤得火候刚刚好,挂完通讯再烤的那只就焦了,可见很火大。” “啊,我这里的‘火大’是双关,一个是说……” 江策面不改色地打断他:“基站要修多久?” 赵吉指了指已经开始铺设维修工具的技术部人员:“半小时起步。” 他无奈笑了笑,“哎,你怎么都不吐槽两句。” 江策神情淡然:“习惯了。”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他还比你好笑。” 赵吉黯然按住胸口:“虽然我经常被人吐槽烂梗王、爱讲冷笑话,但你这句评价似乎最让我伤心。” 江策注视着他们搭建临时修补装置,没有吭声。 赵吉宽慰一句:“放宽心,这种事急也急不来的。” 他拎着维修设备,也加入到忙碌的人群中。 江策回过头,看向学院城方向,最后还是无言地收回了目光,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枪。 “又来了!”有人紧张地叫起来,“这次是牛!这农学院养了多少东西啊!” …… 四号宿舍楼内,霍言和启风鬼鬼祟祟地上到了二楼,没找到方超和周寻,倒是找到了一宿舍一开始用衣柜堵门防止被异变生物攻击、结果现在门框被撞歪卡住出不来了的倒霉蛋。 两人合力撬开了窗户,让他们从窗口脱身。 带着这么多人也不方便再找人,他们就让这一宿舍倒霉蛋先离开宿舍楼。 经过这么一出,启风看霍言的眼神愈发慈祥起来,甚至想把他的那句台词还给他——没想到你这么热心,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霍言回过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有些疑惑:“你看我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家伙的眼神不是特别礼貌。 “没事。”启风一脸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保持,跟着我。” 他猫着腰靠近楼梯口,打算继续往上爬,霍言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摆:“同学。” “我能直接喊吗?” “不行,你叫他们的名字,在他们听到之前,可能先把怪物引来了。”启风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霍言声音略微有些颤抖:“那、那要是怪物已经在了呢?” 启风缓缓回过头,看见走廊上从三楼垂落下脑袋,居高临下盯着他们的巨蛇——它看起来像是从狂蟒之灾剧组跑出来的。 “那就……”启风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拉起霍言就跑,“边跑边叫!” 霍言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来不及站稳就跟着跑起来,一边仰头喊:“嗷嗷嗷方超——周寻——有蛇啊!咳咳!” 他扯开嗓子开嚎,上头很快有了回应:“霍言?是霍言吗!” “往这儿跑!” 霍言眼睛一亮,居然一下超过了启风,反拉着他往上跑:“在呢在呢!他们在上面呢!” 启风来不及震惊于他的身体素质,精神一振:“还活着就好!” 两人堪堪蹿上三楼,霍言眼前忽然闪过画面——一只羊头忽然从左边伸出来,一口咬在了启风身上。 来不深究那闪现的血腥画面,他猛地止步,拽得启风一个踉跄,下一秒,一只羊头从左边转角伸了出来,只是这次咬了个空。 启风有了缓冲,反应很快,直接抬脚踹在了它的下巴上。 霍言还来不及夸他帅,启风已经震惊地缩回了脚,龇牙咧嘴:“好硬!这羊一身腱子肉吗?” 被他踹了一脚的羊都没晃一下,低下脑袋,亮出羊角,直接朝他们冲了过来。 两人各显神通,就地一滚,总算是躲过了这次冲锋。 就在这时,方超和周寻两人抱着两盆仙人掌、拎着拖把柄从楼梯上方出现了。 方超只看见霍言倒在地上,异变山羊已经抬起了前蹄,他一急,直接冲了上去:“霍言!” “孽畜尔敢!” 周寻拉他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直接冲到异变山羊面前单膝跪下,用力举起两个盆栽,大喊一声:“呔!” 霍言刚抬起头,就看见那两盆仙人掌,在方超颇有气势的眼神里,“啪”地一声开出了一簇簇嫩黄的小花。 方超:“……” 霍言:“……” 他当机立断按着方超的手把两盆仙人掌往羊脑袋上一扣,在愤怒的“咩”声里拉着人试图逃跑。 但他们距离羊实在太近了,宿舍楼道又十分狭窄无法施展,眼看着避无可避,忽然楼下斜着飞来一根刺啦啦燃着火星的红色鞭炮,在异变山羊面前直接炸开,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咩!” 异变山羊受惊后退,它跳起时头上的角甚至还顶坏了楼道顶上的灯,挂了它一头的玻璃屑。 它摇头晃脑,看起来甚至连这也想尝尝。 扔来鞭炮的道士趁机快步撞开一扇寝室门,招呼他们:“快进来!” 几个人十分配合,立刻互相拉扯着撞进了门里,而后不用他多说,飞快拉过房间里的重物堵住了门口。 “咚”地一声,异变山羊已经缓过神来,愤怒地撞上了这间寝室的大门。 周寻提心吊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捂着心口就地一屁股坐下去:“还行,看着一会儿进不来。” 霍言表情凝重:“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火锅店,那些鱼越长越大……” 周寻愣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 “没错。”启风也跟着喘了口气,“异变生物会不断长大,越是长时间没有剿灭就越强大,它现在还撞不开这扇门,之后可就不一定了。” 道士擦了把额头的汗:“得亏说这话的是你,不是霍言,不然咱们可就玩完了。” 霍言奇怪地看他一眼:“啊?” “咳,不重要。”道士目光闪了闪,清嗓子摆出架势,“还没做自我介绍,贫道……” 霍言赶紧拉了他一把,他哎哟一声叫起来,刚刚要不是躲得快,门后刺穿的羊角差点扎在他屁股上。 道士往后挪了挪,挪到安全范围后,坚持讲完了自我介绍:“归云子,叫我道长什么都行,大家随意啊。” “真道士啊?”周寻稀奇地看了他几眼,抬手拍了把方超,“你可真行,你说你冲上去干嘛?举着那小花,不知道的当你跟羊求婚呢。” 方超挠了挠头,看起来有点低落:“我这不是看霍言危险着急吗?而且我寻思着,我要爆发小宇宙也就现在了,谁知道我这能力,怎么不灵呢……” 霍言奇怪地左看右看:“什么能力?” 周寻看了眼在场的另外两人,不确定要不要现在说,道士却老神在在地指了指门外的山羊:“这种异变生物有几率掉落异种,人类接触,有可能觉醒异能,也可能变异成为怪物。” 启风眉头一拧,探究地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腰间的枪:“你谁?” “归云子啊。”周寻热心地说,“他刚刚自我介绍了,你没听啊?哎对,同学你是谁啊?咱们这也算一起经历风雨了吧?” 启风抽了抽嘴角,归云子笑了一声:“没什么好惊奇的,你们收到了信息,我也收到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暗示再明显不过。 启风若有所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而方超已经从刚刚短暂的打击里恢复过来,有些兴奋:“所以是真的!我真的觉醒异能了!” 他献宝似的把两盆开花了的仙人掌给霍言看,“我觉醒了木系的异能,你还记得我床底下那蘑菇不?这肯定是觉醒的征兆!” 霍言愣了愣,面色有些古怪:“可是……” “哎呀!”方超笑嘻嘻地说,“刚刚肯定是刚觉醒还不灵,等我练练啊,一会儿把这羊拿下!做个红柳枝羊肉串!” 霍言欲言又止,还是提醒他:“可是,蘑菇不是植物啊。” “它是真菌。” 方超慢慢张大了嘴:“啊?” 他求证般看向周寻,“那仙人掌也是真菌吗?” “不是。”启风忍不住插嘴,“从你展现的能力来看,让植物提前开花,刺激蘑菇生长,应该是激发生命力相关的能力。” 方超恍然大悟:“哦,我是个奶!” 他又颓丧下来,“那完了,没输出啊。” “倒不一定。”道士意味深长地看了启风一眼。 10. Chapter.010 启风对上他的视线。 如果他真的也得到了未来异能者传递的情报,那知道他的信息也不让人意外,那份资料里确实有他的名字,所以他才被划进了第二批进化名单。 只是他现在也意识到了那份资料的坏处——他们这种优秀人员,已经没有一点隐私了。 想到这里,他有点苦恼又有点骄傲地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就听见霍言叹了口气:“不知道江策怎么样了,还有六水和他女朋友……” 归云子掐了掐手指,认真点头:“都还活着,不用担心。” 霍言松了口气,不由自主改了称呼:“大师你算卦灵不灵的啊?” 周寻虔诚双手合十拜了拜:“大师能算桃花吗?” 归云子下意识接话:“好说好说……” 他又反应过来,“哎不对!现在是求桃花的时候吗?” 他看向启风,“你是特殊事件部的吧?现在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有什么底牌都亮出来吧。” 他充满暗示地朝他挤了挤眼。 启风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抽出了枪。 周寻瞪大眼睛:“真货啊?” “真货。”启风点头,“也不是不给你们用,就是没经过训练,给你们用也用不来。”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霍言奇怪看他:“你刚刚怎么不开枪啊?” 启风摇摇头:“刚刚太混乱了,你们站位分散,还是在这种狭小地带,一不小心擦枪走火,打中你们的几率比打中羊的还大,而且……” “而且异变生物生命力完全,这种小口径枪械起的作用不大。”归云子摇摇头,充满暗示地朝他眨了眨眼,“还有呢?” “没有了。”启风拉开自己的口袋展示,“我这是临时任务,带大口径也太显眼了。” “啧,不是武器。”归云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你的能力。” 启风表情古怪:“我刚才就想说了,我还没觉醒。” 归云子愣了一下,显然这个答案相当出乎意料:“你没觉醒?” 他飞快掐了掐手指,拧起了眉头,“不对啊,你应该是第二批啊,怎么会还没……” “我确实是第二批。”启风忍不住挑眉,有些警觉地盯着他,未来异能者的信息可不包含这些,“但第二批觉醒还没开始呢。” “怎么可能!”归云子反应很大,但很快又反应,目光闪了闪,“不,也不是没可能。” 他自言自语嘀咕起来,“我们得到的情报里说,第二批进化已经完成,你又是第二批的,你还没进化……” 他一拍手,“你是假的第二批!他们背着你们提前偷偷进化了一批,他们告诉你你是第二批,但实际上你已经是第三批了!” 启风眯起眼:“你们从哪里知道我们的分批的?” 这可不是未来能传递过来的资料,这家伙肯定有些来历。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霍言左看右看,压低声音小声问自己的舍友:“他们在说什么三批不三批的啊,怎么突然聊到这个了?”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周寻:“……我的儿啊,你脑袋里少装点黄色废料吧!” “我开始想六水了,他不在,我还得来当这个正经人。”方超叹了口气,摊开手,“总之不管怎么着,这个未来的输出还没觉醒,我呢就是个奶,你……” 归云子干笑两声:“我只能算个辅助。” 方超不死心地追问:“哪方面的辅助啊?你登场像个大佬,不会真的没别的底牌了吧?” 归云子故作高深地掐了掐手指:“我的能力嘛……知天命。” 霍言翻译:“他说他是预言家。” 周寻表情复杂:“那你能预言出咱们这会儿能活吗?” 归云子砸了咂嘴:“卦不可算尽,尤其是我已入局,算自己恐怕……” 霍言继续翻译:“他不行。” 宿舍门又砰砰响了两声,似乎是提醒他们现在还处在危机中。 启风深吸一口气,表情坚毅起来:“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先开路,你们找机会逃。” 周寻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咱们是一起抱头鼠窜进来的,你也说了这地方枪不好使,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 他指了指厕所,“实在不行想想能不能从厕所窗户爬出去,我看那桂花树好像比羊友善点。” “从数据来说,异变植物大部分比动物更可怕。”启风并不乐观,“异变生物性情大多会变得更加凶暴,而植物却仿佛更有智慧。” “它们不会立刻杀死所有猎物的,但会把食物储存起来,一点点汲取营养,或者把尸体铺在自己生长的土壤上,就像给自己施肥……” 方超有点反胃:“停停,我有点想吐了。” 霍言在窗前探头探脑:“能不能和这羊商量商量啊,我们喂它吃点别的?” “好歹是校友养的,说不定跟人还有点感情呢。” 他和羊四目相对,羊砰地一声撞碎了窗户,羊角卡在了阻挡的柜子上,一边疯狂晃动,一边发出威胁般的羊叫。 霍言立刻把脑袋缩了回来。 周寻明知故问:“商量出什么了吗?” 霍言表情沉痛:“我猜它说,今天这顿人类刺身是非吃不可了。” 归云子也有点垂头丧气:“怪不得师父说天命难违,一下山变数那么多……” 他扼腕惋惜,“我没想到启风还没觉醒,早知道给你带个异种了。” 霍言好奇地问:“他是什么能力啊?” 归云子也没瞒着他:“按照资料,他觉醒后的异能是风刃,算是非常强力的攻击型异能,对付那种羊绰绰有余。” “哪怕刚觉醒不好操控,觉醒爆发的那一瞬间力量,也足够撕碎那个怪物了。” 启风稍微挑了下眉毛,对他揭了自己的底牌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多说什么。 方超露出羡慕的表情:“看看人家的异能,多帅,再看看我。” 霍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这就是你打游戏从不肯补奶位的报应。” 方超:“……” 周寻拍了拍他的另一边肩膀:“也有可能是游戏里被你殴打过的奶妈们的诅咒。” 方超欲哭无泪:“怎么还搞赛博道德审判呢!打游戏时候能有几个好人啊!” “哎。”方超叹气,“这下穷途末路了,异种是拾取绑定的吗?能不能转让啊?我这颗能给他吗?” “能啊。”归云子忽然笑眯眯地回答,只是霍言看着他的笑脸,总觉得他笑得有点渗人。 方超来了兴致:“怎么搞?” “死了就掉出来了。”归云子风轻云淡一掐手,“我当初算出来的未来,就是霍言一个人来找你们,你俩都死了,死在他面前。” 他目光紧盯着霍言,“从他身体里滚落的异种落在你面前,你把它捡起来,就觉醒成了……” “咳!”启风神色严肃,阻止他再说下去。 归云子立刻收敛,变回笑嘻嘻的模样:“成了个厉害角色。”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被吓到了。 方超抽了抽嘴角:“你这什么卦算得这么有画面感啊?” 霍言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大师,你平常这么给人算命,没被人打过吗?” “哈哈。”归云子笑了两声,“我所预见的未来,只是不做任何改变时最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但我这不就来逆天改命了吗?一切自然就不同了,你看他们俩就活下来了,你也就……” 他意味深长看了霍言一眼,露出笑容,“哎呀,总之是天大的好处。” 他啧啧摇头,“只是我原本没算出启风也来,还以为他是这一局的生门,哎,失算了。” 方超也跟着抬头,开始祈祷:“老天爷——下个异种给他吧——” 霍言好奇问:“你们说的异种,长什么样啊?” 归云子朝启风努努嘴:“你问他,他们官方组织,肯定有资料。” 启风想了想,觉得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虽然他们不可能真的凭空掏出来一个异种,但异种入侵全面爆发的日子逐渐接近,官方迟早要发公告通知众人小心,他们早晚会知道的。 他打开光脑,给他们看相册里的图片:“喏。” 霍言缓缓睁大眼睛,默默打开自己的零食袋,掏出一包递给周寻。 周寻有点感动:“这会儿了你还记得我要的这个味道啊。” 霍言又递了一包饼干给方超,方超吸了吸鼻子:“好兄弟,咱吃饱了上路。” 霍言再摸了一罐可乐给归云子,归云子笑呵呵的:“哎哟这怎么好意思,还有我的份呢?” 启风伸着脖子等着他发零食,霍言终于从零食袋子最底下挖出了那个透明调料罐,递到他面前。 启风下意识伸手,然后动作僵住,瞪大眼睛,差点原地跳起来:“异种?” 透明玻璃瓶里,劣质宝石一样的异种正努力伸缩着,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霍言张了张嘴,还有点不可置信:“它真是啊?这是从……” 他停顿了一下,为了启风的心理健康着想,他没说这是从蟑螂身上掉的。 旋即改口,“地上捡的。” 他有些心虚,确实是从地上捡的,不过是先从蟑螂身上掉地上,然后捡的。 归云子一脸震惊,随即大喜过望:“生门在这呢!言出法随心想事成,不愧是你啊!” 启风松了口气,正要去接,霍言又忽然收回手:“但是。” 他看向归云子,“你刚刚不是说我会觉醒成厉害角色吗?为什么不让我觉醒啊?” 虽然他也不太想跟人抢这个异种,但他们俩的态度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11. Chapter.011 启风和归云子同时僵硬,两人对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态度——他们谁都不希望霍言就在这里觉醒。 归云子干笑两声:“杀鸡焉用宰牛刀。” 霍言提醒他:“这是羊。” “修辞手法!”归云子啧了一声,“意思是对付这玩意还用不上你那么……强力的技能。” 霍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理科生,不懂修辞嘛。” “觉醒的一瞬间,无论是谁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其实相当危险。”眼看着归云子糊弄不过去,启风配合打起了圆场,“就算在我们内部,觉醒也需要在严密监控下进行,而越是强大的能力,觉醒时可能造成的破坏就越大。”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也不会选择在外面这样觉醒。” 他严肃看向霍言,“更何况你的力量……有些特殊,但相当强力。” 实际上,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祸言”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在那份信息里,哪怕和其他三位S级灾祸相比,“霍言”也是更为神秘的。 但他既然是S级灾祸,能力的强大毋庸置疑。 霍言已经几乎被他说服了,正要点头答应,方超按住了他的手:“等一下。” 他摆出了讨价还价的架势,“那我们小霍贡献了这个异种,有什么奖励没?” 霍言眼睛一亮:“会有小锦旗吗?” 归云子眼珠一转:“放心,人家可是官方正经特殊事件部的员工,能赖你异种吗?” 启风有点咬牙切齿:“……当我借你的,回头一定还!” 至于锦旗……他不知道被其他队员知道自己给S级灾祸祸言送了锦旗,以后还能不能在特殊事件部混得下去。 “哎,光口头说借的可不行,荆州还是借的呢。要不写个欠条?”方超已经从人家寝室的桌上找来了纸笔,“我爸教的,做生意的第一要点——借钱要打欠条。” “来,我给你起个草,先写日期,然后写‘启风欠霍言珍贵异种一枚’……都看看啊,没瞎写。” 他熟练地展示手中的欠条,让所有人都过目做了个见证。 归云子笑了两声:“嘿,有点意思。” 方超大方地一挥手:“咱这情况也有点特殊,就不给你写归还日期了,来,签字吧。” 他把笔塞进启风手里,启风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欠条,似乎不太理解情况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签吧,签了安心点。”周寻跟着帮忙劝说,“也不是说不信你啊,以防万一,未来不一定什么样呢,到时候拿着欠条说不定算免死金牌。” 启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霍言,最后还是抓起笔刷刷签下字,咬牙切齿地回答:“放心,我肯定还。” 霍言这才把那个玻璃罐推到他面前:“我洗干净了的。” 启风没去想为什么异种还需要洗,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这枚“来之不易”的异种,平复了下心情。 他忽然看向归云子问他:“会用枪吗?” 另外三个都是学生,他不指望,倒是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说不定能行。 归云子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略懂。” 启风把枪推过去:“拿着。” 他表情严肃起来,“听好了,我刚刚说的不是开玩笑,觉醒确实有相当大的风险,我们可能觉醒异能,也可能就此被异种操控,成为怪物。” “这种失控的怪物,我们称之为‘灾祸’,哪怕他们的面容没有改变,甚至知道以前发生过的一切,但内里早就已经被人取代了。” “我们还不知道这些怪物的真正目的,但毫无疑问,从他们目前的态度来看,他们对人类并不友善,甚至把我们当成食物。” 他拎着玻璃罐站起来,走到不断颤动的门前,神情肃穆,“所以,我杀死那头羊之后,如果我显露出任何暴走的异常……” 他停顿一下,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但还是看向归云子,“直接开枪。” “在异变彻底完成前,我的躯体还是脆弱的人类,你应该来得及杀死我。” 归云子没有吭声,他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些情报的,只是郑重点了点头,抬起了手中的枪。 启风笑了笑,忽然轻松起来:“我早就想试试这种英雄一样的台词了,还挺帅的吧?” “放心,我觉得问题不大,队长之前说过,好像有人能保证这片区域内觉醒的成功率,赌这一把了。” “你们退开点,最好找好遮挡物。” 方超和周寻愣了愣,因为过分严肃的气氛不安起来,方超捏着那张欠条,想要活跃下气氛:“哎,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还欠着我们霍言异种呢!” 启风拔开了玻璃罐的盖子:“如果我死了,那正好,掉出来的这颗异种还能还给他。” 霍言下意识摇了摇头,就在他摇头的那一瞬间,眼前出现了两幅画面。 ——哀嚎的变异山羊倒在血泊里,启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他们露出微笑,竖起大拇指,而后直接栽倒下去。 紧接着,时间轮转快退,变异山羊再一次哀嚎着倒进了血泊,但这次,启风没有摇晃,他慢慢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下一秒,狂暴的风刃倾泻而出。 这两幅画面仿佛就悬停在他面前,不断循环往复地播放。 霍言莫名有一种感觉——这是接下来,最有可能的两种发展,此刻未来呈现在他面前,静候选择。 在启风倒出那颗异种之前,霍言开口说:“你不会失控的。” 启风笑着回头,对他扬了扬罐子:“借你吉言。” 归云子表情微动,他悄悄挪到霍言身边,压低声音问:“真的只是祝愿吗?” 霍言眼前两幅画面已经消失,他歪了歪脑袋,看着归云子的眼睛:“嗯?不然呢?” 归云子没由来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哈、哈,也对哈。” “哎,道士。”启风回头看他一眼,“别走神,好好瞄准。” 归云子叹了口气:“知道了。” 他打开了保险栓。 霍言像是想要印证什么一样,紧紧盯着启风的动作。 ——他倒出了那颗异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关久了,那颗异种获得自由之后疯狂地来回伸缩,融化一般没入他的掌心。 启风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弯下腰,死死抵住挡在门前的柜子,他觉得自己的肌肤仿佛正被割裂重组,有什么东西就要破体而出。 “啊——” 他张开嘴,好像正尖叫出声,但耳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下一瞬间,狂暴的风刃朝着他面前的区域倾泻而出,宛如削铁如泥的最上乘利器,它们呼啸而过,将眼前的柜子、寝室大门、门后的变异山羊,齐齐斩断。 变异山羊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血泊里,启风摇晃着回过头,虚弱地对他们笑了笑,竖起大拇指后直接仰面倒下。 ——就和霍言看见的画面分毫不差。 “哎小心小心!”周寻赶紧冲上去拉他,“先别倒!底下都是玻璃碴子!” “搭把手搭把手!” 霍言慢了一步,也立刻上去帮忙扶他,归云子趁机用霍言的玻璃罐捡起了异变山羊掉落的那颗异种。 “我去……”方超一脸震撼,“这才是超能力啊!撑住啊,嘶,你这么烫呢?” 启风艰难掀了掀眼皮:“觉醒后会有8到24小时的高烧时期,这时候最为虚弱。”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我没变成怪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别逞强了,我背你!”周寻示意其他人搭把手,把他扛到自己背上,他正吹嘘呢,“我跟你说我以前背着自己的雕像参展,你这点分量……哎哟!咳,哥们你挺沉啊,看不出来,这张脸……底下实心的啊?” 启风还有点骄傲:“体脂率低,密度高,腱子肉知道吗?” “别贫了,快走,小心其他怪物又堵上来。”归云子摆了摆手,第一个出去查探情况,“走走走,趁现在下楼!” “异变生物多少还保留了动物习性,听见这种巨大声响多半还是会先远远避开,正是机会!” 几人没有多做停留,立刻互相拉扯着往楼下去,归云子拿着枪在前面开路,霍言走在最后警戒。 就在他们即将跑进一楼大厅的时候,霍言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他们刚进来时见过的那条蛇,正悬挂在楼道高处,吐着信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 霍言瞳孔微缩,试着开口:“它看不见。”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察觉到了不同——他完全没有选择了未来的笃定感。 果然,巨大的蛇身弹簧一样压缩,笔直朝他们张开口扑过来。 霍言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三角头、体背土红、有褐色斑纹,剧毒蝮蛇的典型特征。 在蛇吻咬上猎物之前,霍言往前扑出去,一把将身前的四人一起推了出去。 “哎!”周寻艰难回头,瞬间睁大了眼,“霍言!” 砰! 一只有些眼熟的黑色头盔凌空砸中了飞射而来的舌头,下一秒,它爆发出高温,直接融化成了一团金属、塑料融合物糊在了蛇首上。 空气中瞬间弥漫出皮开肉绽的焦香。 大厅大门被撞开,穿着奇怪制服、拿着枪械的特殊事件部队员训练有素,上前控制异变生物。 霍言躲过一劫,但没站稳,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我接头你接脚!”方超和周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张开手防止霍言脸着地,像两只护崽的老母鸡。 他们才刚刚合力把霍言接下,江策就直接把他拉了过去,拎着衣领上下检查伤口。 “哎!”霍言红了脸,“干、干什么啊,也不能现在摸啊!” Chapter.012 江策动作一顿,无视了他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只拧着眉头问他:“受伤了没有?” “没有……嘶。”霍言正要抬手展示自己完全没事,但手腕摩擦衣料的刺痛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一路上摸爬滚打,似乎也是有点小擦伤的。 江策往上收起他的袖子,霍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刮了刮。” 手腕上的刮伤只是看上去红痕明显,因为他肤色偏白,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但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江策握紧他手腕,确认他的体温正常后表情才稍微放松下来:“哪里弄伤的?”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队员,“医疗箱。” “不用了。”霍言晃了晃手,“这么小的伤口,等医疗箱拿过来,我都好了。” 他想收回手,但江策没放,“显得我多娇气啊!” 江策也没坚持:“那我问他们拿瓶药。” 他正要转过身,目光却忽然顿住,霍言手上的伤口和刚看见的相比,肉眼可见地愈合了不少。 虽说这种小伤一般好得很快,但这可不是正常人愈合的速度。 江策神色莫名地抬起头,看向霍言的眼睛:“好了?” 霍言也相当震惊,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发现刚刚还有破口的地方只剩下浅浅一条红痕,又搓揉一下,似乎连红痕都在逐渐隐没。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怎么回事?” 江策没有立刻回答。 在觉醒完成之后,无论是异能者还是灾祸,身体素质都会远超普通人,更快的愈合速度就是表现之一。 他难道已经…… 启风还趴在周寻背上,这会儿才被人扶下来,他抬起头汇报:“我怀疑方超觉醒的能力能促进伤口愈合,是一种类似活性化、促进生长愈合的能力。” 他又苦笑一声,“不知道对治疗高烧有没有用。” 霍言下意识回答:“得看你是因为什么发烧。” “如果是外来病原微生物感染,白细胞会为了保护你的身体而战斗,活性化好像很有可能同时增强白细胞和感染源,让它们打得更加……富有激情?” 启风张了张嘴,下意识登登两步远离了方超。 方超:“……” 霍言笑了笑:“人体温度提高也能抑制微生物的活性和繁衍,这种时候提高活性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他顿了顿,注意到江策盯着他的目光,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谦虚地说,“但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医学,可能有说错的,我只是稍微了解了一点人类啦。” 江策挑了挑眉毛,神色古怪:“了解人类?” “嗯。”霍言认真点了点头,“我是学生物的嘛,人类也是生物的一种。” 乍一听好像没问题,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策此刻稍有疑心,总觉得他的说法怪怪的。 但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看向方超:“……做个检查吧。” “哦。”方超先是答应了一声,随即有些警觉,“是正常机构吧?不会是那种要把我骗进去解剖的奇怪机构吧?” 江策:“……” 启风叹了口气,替他解释:“正经机构,联盟正牌官方机构。” 方超挠了挠头:“那——我先跟我爸说一声,找一下他的律师,没问题吧?” 他倒不是不信任江策,只是身为方舟之核集团继承人,联盟排得上名号的富二代,他对绑架之类的事多少有点警觉。 “可以。”江策点了点头,“但是这个时候,我猜就算是方舟之核集团,也很难派律师随意走动,你父亲大概会让你配合,然后联络上级通个气,让你协助我们,也让你获得更多的保护。” 方超稍微有些惊讶江策对自己的了解,但他一向嬉皮笑脸:“有时候就是这么个‘通气’的过程,格外重要。” 周寻看他们一来一往,总觉得哪里有点违和,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等会儿,江策你……什么来路啊,我怎么感觉他们都听你的呢?” 启风瞥了眼江策的脸色,看他没有制止,于是开口:“这是我们队长。” 顺便拍了两句马屁,“官方组织特殊事件部一队队长,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队长?”周寻夸张地张大了嘴,“你不是普通大学生吗?你不是我女婿吗?” 江策挑眉:“女婿?” 周寻立刻闭上了嘴。 “女婿和队长也不冲突吧……”霍言下意识维护了周寻一句,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对着周寻亮出拳头,“你又趁机占我便宜!当我爹就那么开心吗?” 周寻嘿嘿一笑:“快乐,就是那么质朴。” 虽然现状一头雾水,但他们还是十分心大地傻笑起来。 江策觉得这群人能混在一起也不是没原因的,还真是……臭味相投。 他想起刚才,霍言看到变异蝮蛇攻击先把他们推出去、他们又手忙脚乱护着霍言的画面,神色稍微柔和了一点。 “通讯已经恢复了,你们可以先去外面跟其他人联络。”江策揉了下霍言的脑袋,看向周寻,“学校发布了官方避难通知,有安排你们的住处。” 周寻比了个“OK”,江策又看向方超,“你联络家人,稍后给我答复。” “行。”方超爽快答应。 江策最后看向霍言,霍言十分自觉地把耳朵贴过去:“我干什么,您说。” 江策眼里闪过不明显的笑意:“你,老实待着,等我一起回家,我还要处理点事。” “好——”霍言拉长了语调,然后贴过去,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说,“那回家能告诉我关于队长、觉醒的那些事吗?” 江策垂下眼:“……嗯。” 他没再停留,再次走进刚刚经历过一场破坏的四号宿舍楼。 霍言盯着他的背影,神秘地凑到两个室友身边,压低声音说:“看见没有?他耳朵红了,害羞了!” 启风也凑过去偷听,一脸震惊地反驳:“哈?” “你说谁?我们队长?脸红害羞?” 他反应很大地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肯定是晒伤了,要不然就是能力没控制好把自己煮熟了,绝对不可能是害羞!” 霍言眨了眨眼,周寻一脸同情地看他:“小伙子,没谈过恋爱吧?” 方超眼带怜悯:“单身狗是这样的啦。” 启风捂住心脏:“你们怎么还人身攻击!” 江策隔着玻璃门看了眼霍言,他不知道和其他人说了什么,笑得傻气又天真,让人神情不由自主柔软下来。 但他很快转过头,看向等着他的年轻女性队员徐笑笑。 徐笑笑迅速报告:“队长,刚刚在场五个人,但有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人,趁所有人不注意溜走了。” 她拧了拧眉头,“我不认为我们所有人都会这么松懈,他应该有特殊的方法。” “我看见了。”霍言并不意外,“他走得这么轻松肯定有人帮忙,一会儿让启风把他的画像画出来,问清楚行事特征,放进资料库里。” “是。”徐笑笑点头,跟着他一起往前走,“方舟之核回复很快,方纪先生十分配合,只是要求我们一定保证方超的安全。” “如果情况必须,他允许我们可以限制方超的行动,把他留在特殊事件部庇护下,但无论如何,我们不可以擅自对他造成伤害——方超身上似乎有监控生命体征的装置,如果有任何波动,他们会迅速反应。” “还有,方超觉醒时的异常发烧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方舟之核的家庭医生早就已经出发前往中央区,如果不是因为各地爆发的异种入侵,他早就已经到达学院城了。”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能派人去接那位医生,各种检查都最好经过那位医生的允许下。” 江策简单点了下头:“预料之中的麻烦,但条件都还能接受。” 徐笑笑有些赞同:“如果他真的觉醒了活性化相关异能,无论是协助后方农作物供给,还是帮助医疗队疗伤,都能起到一定作用。” 江策带着她走到一位正在清理碎石的队员面前,停下了脚步。 徐笑笑提醒了一句:“刘平。” ——他们队长看起来对什么都不甚在意,部门成立时间也不算长,她担心他没记住所有人的名字。 刘平长相没什么特征,看起来工作相当认真,只是目光微微闪躲没敢看江策。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些拘谨地站直:“队长。” 江策目光带着审视:“刚刚异变蝮蛇落下来的时候,我让你开枪,你为什么没开。” 刘飞神色一僵,但反应很快地挺直腰背回答:“对不起队长!我没反应过来!” 江策语调没有变化:“是吗。” 他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压迫感迎面而来,“是你没反应过来,还是你不想救他,希望他就被那条蛇杀死?”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却莫名让人不敢直视,刘飞额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下意识想要否认,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身体正在逐渐变热,非常不正常地变热。 他蓦然睁大眼睛,想起了江策的能力——他能直接让人的体温一瞬间升到几百度化为灰烬,也可以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拉高人的体温进行折磨。 他在使用能力! 他想杀死我! 危机感疯狂预警,刘飞来不及多想,一咬牙率先发动了攻击。 Chapter.013 刘飞的抵抗没起到任何作用,江策按着他的头砸在墙上,另一只手还插在兜里。 他本来就长了张看起来不太好惹的脸,这会儿眼带杀气,看起来像是……一言不合就能买人手脚的那种人物。 徐笑笑眼皮跳了跳,别开视线当没看见。 “不!”刘飞奋力抬头大叫,“你不能杀我!你没有证据!” 江策手腕用力按着他的脑袋,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没有摇晃一下,居高临下像俯视案板上的鱼。 他目光冷淡:“有点出息,做了就认。” 刘飞目光晃了晃,最后一咬牙,梗着脖子回答:“对,我就是不想救他!他死了不就都没事了吗!他可是S级灾祸!等他真的觉醒谁还能杀得了他!”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这种高风险份子直接杀了不就……” 江策笑了一声:“那其他灾祸呢?” “名单上那么长一串灾祸,A级的、B级的、C级的呢?” “你是觉得除了S级以外其他灾祸你到时候都能打得过不用管,还是一不做二不休,打算趁他们觉醒前都杀了?” 刘飞眸光微闪,铁青着脸没有吭声。 江策松手把他甩到一边,刘飞踉跄跌坐在地,梗着脖子回答:“特殊情况,优柔寡断只会害更多人送命!” 江策盯着他:“徐笑笑,告诉他特殊事件部的成立初衷。” 徐笑笑被点到名,脊背一挺,立刻回答:“特殊事件部成员需要率先冒着风险接触异种觉醒,获得异能,确保有力量应对异种入侵中爆发的特殊事件,保护无辜人民,维护联盟秩序正常运作。” 江策收回目光:“我们可不是雇佣杀手。” “在他们被异种操纵之前,他们就是‘无辜人民’。” 刘飞往后退了退,咬牙回答:“你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这种时候心慈手软……” “我不会杀自己人,只要他还是自己人。”江策对他失去了兴趣,“带他去审讯室,问清楚,他来一队是不是别有目的。” 刘飞的表现像是脑子不太好使还刚愎自用的蠢货,但江策没有就这样下判断——这不一定是他一个人的意思,还有可能是把他送进特殊事件部的一方阵营的意思。 就算是这种情况,人类也无法完全齐心协力。 江策闭了闭眼:“问完以后,让他滚。” “是。”徐笑笑立刻应下,江策走出四号宿舍楼。 启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探头看江策离开,啧啧摇头,拍了拍徐笑笑的肩膀问八卦:“哎,笑笑,队长怎么生气了?” 他们这位队长看起来多少有点独来独往,虽然挂着“队长”的名号,但基本不喜欢摆架子,甚至不喜欢和人多说话,倒是难得看他教训谁。 “不听命令,活该。”徐笑笑上下打量他一眼,“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英勇进化了一把。”启风得意地竖起大拇指,“哎,运气好,现在已经是异能者了。” “傻人有傻福。”徐笑笑往外看了一眼,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他,“你接触霍言了?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啊?”启风双手插兜,嬉皮笑脸,“脑回路有点清奇,不怎么正经的有趣清纯男大学生。” 他偷看一眼确认江策听不见才说,“人还挺好的,我觉得咱队长也不亏。” 徐笑笑默默注视他一会儿,扭头对医疗组员说:“一会儿再加一项精神检测,确认他有没有被洗脑。” 启风气愤地抬手:“你!” 徐笑笑面无表情地摆手:“抬走。” …… 江策走出四号寝室楼,一眼看见霍言——不知道是不是站着等累了,正没什么形象地蹲在地上。 他们三个凑在一起挤眉弄眼,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居然不由自主觉得放松了不少。 见到他过来,霍言把食指竖在嘴唇前,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江策配合地没有立刻说话,停在他身边。 霍言正打开光脑,不知道拨通了谁的通讯。 通讯很快被接通,游淼淼的声音急切紧张:“霍言!是你吗霍言!” 霍言开口,发出了刻意压低,和他平日说话完全不一样的低沉、磁性,甚至带点气泡的古怪嗓音:“同学,请先冷静,请问是霍言同学的朋友吗?我们捡到了他的光脑,里面有你的联络方式。” “是、是,我是他的舍友。”游淼淼的声音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似乎还碰掉了什么东西,“他怎么样了?你见到他了吗?” 霍言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我们非常遗憾地通知您,霍言他……” 江策眉头一皱,正要阻止他说下去,霍言忽然话锋一转,恢复了本来的语调,“活蹦乱跳马上就能回家啦!周寻和方超都在,不用担心!你和你女朋友都没事吧?” 通讯那头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出了一声响亮的脏话:“我操你们大爷!” “啪”地一声,通讯挂断了。 周寻憋笑一声立刻收敛,摆出沉痛的表情:“我刚刚听见六水都哽咽了,完了完了,这下把他惹毛了。” “这是第一回听见六水骂脏话吧?”方超忍笑忍得面目扭曲,“糟糕,我知道这时候如果笑显得有点缺德,但我忍不住……噗!” “这说明他很担心我们。”霍言挠了挠头,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一会儿我们哄哄他吧?给他买点零食?” “那六水也不是周寻啊,一点零食就能收买。”方超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要不给他订个科研杂志?啧,这个情况,杂志之后还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呢。” 他仰起头,忧郁叹了口气,“哎。” 他刚唏嘘几句,周寻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满不在乎地说:“嗨,想那么多干嘛,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给六水打个电话看他还接不。” 通讯响了几声都没人接,就在周寻要放弃的时候,又被接通了,但接通讯的是个带着点笑意的女声:“喂,我是方若水。” 这是游淼淼的女朋友。 “哦!”周寻立刻收敛,语气客气了不少,“学姐好!” “你好你好。”方若水忍着笑,“你们别担心,淼淼没事的,就是在生闷气,他刚刚可担心你们了。” 远远传来游淼淼的反驳:“谁担心他们几个!” 周寻跟着傻笑起来:“我们都知道,哈哈!” 他相当健谈,跟方若水寒暄了好一会儿都没挂通讯的意思,时不时还能逗那头的游淼淼说几句话,气氛很快又转好了。 江策无奈看完了这场没什么意义的闹剧。 他平常应该会觉得浪费时间,但今天居然比平常更有耐心。 或许是因为霍言傻笑的时候也不算讨人厌,或许是想到即将到来的混乱,这样的日常更加弥足珍贵。 吵闹告一段落,方超主动开口:“我老爹确实让我配合,不过他说会让我一个叔叔陪我一块,不介意吧?” 江策点了点头:“家庭医生叔叔?” “看来你们也收到通知了。”方超笑了笑,“就是这么回事,健康第一。” “我今儿就跟你们回去吗?” “嗯。”江策指了指启风,“你既然认识他,就跟着他走,有事找他。” “好嘞,放心,我肯定不客气。”方超对他挤眉弄眼,“我可是霍言娘家人,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就找霍言,让他给你吹枕边风。” 江策一贯只会以沉默应对这些玩笑话,这次也不例外,但霍言居然认真思考起来:“那怎么吹啊?” 周寻的表情立刻活络起来,在他说出什么奇怪的台词之前,江策拉了霍言一把:“回家了。” 及时刹车打断了他们的自由发挥。 特殊事件部基地有保密性,周寻不能跟着一起去,只能目送方超跟着启风前往基地,江策另外安排了队员送他前往学校分配的临时避难所,跟游淼淼他们汇合。 他们俩这才打算回家。 车上的头盔只剩了一个,霍言想起之前异变蝮蛇攻击的时候,江策把头盔砸了出去,那个可怜的小头盔已经融化,现在一点也找不回来了。 霍言抱着那个头盔,有点惋惜:“另一个没了。” “再买新的。”江策看他一眼,把头盔扣在他头上,“戴好。” 霍言眨了眨眼:“那你呢?” 他严肃提醒,“不戴头盔违反交通规则!” 江策:“……监控坏了。” “哦——”霍言拉长了语调,板起脸,“在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就不守规则怎么能行!你可是官方人员哎队长!” 江策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为什么,霍言叫他“队长”的时候,他心里痒痒的。 用力按了按他的脑袋,江策有些无奈:“你怎么还是个老古板。” 霍言摆出伤心的表情:“哦,你嫌我老。” “啧,等着。”他翻身下了车,走进四号寝室楼,很快就拿着一个看起来格外坚固的头盔出来,把霍言脑袋上原本那个摘下来,把新的扣上,“戴着。” 他再次翻身上车,“现在要求这么严格,倒时候要是自己做坏事,我直接……” “怎么可能!我可是要拿小锦旗的人!”霍言一边把头盔扶正,一边爬上他的后座,半点也不见害怕地问,“有头盔你刚刚都不拿哦?” “联盟官方的,算薅羊毛。”江策回头瞥了他一眼,在他张嘴前弹了他的头盔一下,“不许有意见。” 车仿佛要堵住他的嘴一样疾驰而去,霍言老实抱住了他的腰。 呼啸的风声被隔音头盔隔绝,居然有种相对的静谧,他扭头看向周围—— 学校里的草坪像被挖了几勺的提拉米苏,不规则地裸露着褐色的土壤,教学楼难得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偶尔有异变生物的踪迹从中一闪而过。 充满现代气息的学院城仿佛一夕之间被撕开了文明的包装,人类被突然爆发的野蛮兽性拉进了以命相搏的境地,仿佛置身千万年以前的蛮荒时代。 越过秩序裂开一角的城市,霍言和江策一起归家。 “肚子饿了吗?”回到家,江策径直走向厨房。 果然,霍言摸了摸肚子,诚实回答:“饿了。” “先吃饭,番茄鸡蛋面?”他十分顺畅地取下那件可爱过头、带白色蕾丝小花边的围裙——霍言当时要买粉色蕾丝小花边,换成白色已经是他抗争的结果。 本来每次拿围裙他都要停顿一下,现在好像也习惯了。 “好!”霍言积极响应,已经撸起袖子跑到水池边,摆出帮厨的架势准备帮他洗番茄了。 起锅烧水放入面条,另一锅热油炒蛋加入番茄,不出十分钟就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 霍言很喜欢江策的手艺,他做饭很好吃,更重要的是很特别,有别处吃不到的味道,一般人把这称为“烟火气”、“家的味道”之类的,反正霍言很喜欢。 面只等焖一会儿出锅,江策盯着锅开口:“有些事情我需要保密,所以只能有选择地告诉你。” 霍言认真点头:“嗯嗯。” 只是他目光完全黏在锅里的食物上,脑子有没有在转也很难说。 江策“啧”了一声:“你听不听?” Chapter.014 “嗯嗯。”霍言艰难从食物上挪开目光,勉强分了点注意力给江策,假装积极询问,“说什么呀?” 江策深深看他一样:“我觉醒的能力。” 霍言想到那个融化的头盔,恍然大悟:“你也觉醒了?” “让我猜猜看……融化?” “温度。”江策更加详细地解释了一遍,“让物品温度瞬间升高,无论有没有生命。” 他顿了顿补充,“这是我目前最惯用的攻击方式,但据说,随着对能力的熟练使用,还有某些特殊的方法进行提升,异能是可以拓展和增强的,有些甚至能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霍言一脸认真地点头。 江策张开掌心:“按照设想,我之后应该能更加精准地操控温度,也能对拥有一定距离的远处目标远程发动攻击。” “理论上,我应该也能做到极速降温,甚至是大范围影响气温……当然,目前这些都只是推论,还要一步步实验。” 霍言小鸡啄米般点头。 江策确认一句:“听懂了?” 霍言一脸诚恳:“嗯!” 江策挑眉:“真的!” 霍言昂首挺胸:“当然了!” 江策双手环胸:“那你用自己的话复述一遍。” 霍言卡了壳,眼神飘忽地闪躲了一下:“呃,简单来说就是……” 他嗫嚅着张了张嘴,最后耍赖般往他身上一挂,“就是你很厉害!” 江策:“……” 他伸手把霍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扶正,表面不为所动,“少来这套。” 霍言哽咽:“可是我饿了!这个肚子一饿啊,脑子它就转不动啊!” 江策无言按了按太阳穴,最后还是硬下心肠:“等会儿。” 他转身拿了个鸡蛋,敲开在盘子里,提醒说,“看好了,我要用能力了。” “嗯嗯!”霍言扒着灶台睁大眼睛仔细看着。 温度升高,透明蛋清迅速凝结成蛋白,中间的蛋黄还保持着流动性,这颗鸡蛋就在没有火焰的情况下,成为了个堪称完美的溏心蛋。 霍言发出惊呼:“哇——” 他及时补上马屁,“我就说你很厉害吧!” 江策:“……” 他这个反应,江策觉得自己仿佛在表演魔术逗他开心。 正好面条出锅,江策就把那颗溏心蛋加在了他的面碗上。 “你要荷包蛋吗?”霍言一边往外端碗,一边看向他,“我再帮你拿个鸡蛋!” 江策熟练地再用能力煎了个蛋,忍不住回头看他:“你就没别的要说的了吗?” 霍言脚步停顿,思考片刻,认真评价:“这个能力还蛮实用的,可以省燃气费。” 江策:“……” 他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吃吧。” 霍言立刻抽出筷子,埋头吸面。 他在霍言对面坐下,搅了搅面条,却觉得没什么胃口。 霍言吃得眉开眼笑腮帮子鼓鼓,平心而论,是个很容易让下厨的人有成就感的家伙。 江策并不讨厌和他一起吃饭。 而他是个几乎说不出口喜欢的人,所以“不讨厌”大概就已经等同于“喜欢”。 江策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一边呼热气一边呼噜面条,直到他动作稍慢下来才开口:“边吃边说。” “嗯嗯!”霍言嘴里的面条还没咬断,就十分配合地点头捧场。 江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还有特殊事件部,你已经知道我是一队队长。” “这个部门是为了应对异种入侵紧急成立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异能者、或者即将成为异能者。我们也有不同的分工,一队是专精作战,相应的其他队伍也有专精救援、专精环境灾害处理的分工。” 霍言立刻插嘴:“你看!我就说你很厉害吧!” 江策瞥他一眼:“我被任命一队队长,一部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预见了我的能力相当适合战斗,还有一部分……大概也是走了后门。” 霍言意外地睁大眼:“啊?” 他显然有些疑惑,但江策并不打算在这方面说得太详细,他继续说下去:“你目前为止还算幸运,虽然总是被卷进事件里,但还没有见过有人觉醒失败,异变成为怪物的状况。” 霍言下意识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启风觉醒之外的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失控吗? 他心虚地低着头看着面碗,没在这时候看江策。 江策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这种情况下,异变者会失去意识,只遵循攻击本能,我们称之为‘灾祸’——这种命名方式是因为他们的危害性不亚于突发灾害。” “异变之后,有的灾祸会性情大变,还有的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也不能被他的外表骗了。” 他盯着霍言的眼睛,“你要记住——一旦变成灾祸,他就不再是人类了。” 霍言惊讶中带着些许懵懂,下意识撩了一筷子面条,但又觉得这时候好像不太适合送进嘴里。 江策没有停下,表情平静地说下去:“我们从某种渠道得知,你觉醒后会拥有相当可怕的能力——这也意味着,如果你失控,会变成能毁灭世界的灾祸。” 霍言慢慢张大了嘴。 江策表情冷硬:“如果你真的成为毁灭世界的危险人物,我会亲手杀掉你,霍言。” 回应他的是霍言吸溜面条的声音。 江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霍言眨了眨眼,意识到这个时候他需要答话,立刻一脸认真地点头:“嗯嗯。” 他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听懂了,真的!只是我不擅长复述!” 江策:“……” 他觉得霍言这个表现似曾相识。 当初他上课被老师点名提问回答不出来,也会摆出这幅讨人喜欢的认真乖巧表情,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附和:“嗯嗯,老师我懂了。” ——有种清澈的愚蠢。 但他根本没认真听。 而且还敷衍。 江策慢慢握紧了拳头,霍言往嘴里塞了块鸡蛋,歪着头不怎么在意地嘀咕:“我能有多厉害啊……” “反正我不觉醒就没风险了吧?” 江策神色微动,这个发展倒是正中他的期待。 他盯着霍言:“你这么打算吗?” “但这样的话,你就只是是一个普通人,未来越来越危险,拥有力量不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吗?更何况,你也知道,只要你觉醒,你就能拥有一般人得不到的力量。” “真的不觉醒吗?” 霍言咬着筷子,有些苦恼:“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江策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往后一靠:“这就摇摆了?” 霍言瞪大眼睛,有点委屈:“我这不是顺着你说吗?” “而且,听起来很诱人,但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赌博吗?输了什么都没有,赢了变成厉害角色。” 霍言摇了摇头,“我这辈子只中过一次彩票,然后就一直有点倒霉,这种事我还是不赌了。” 江策表情稍有缓和:“真的?” “嗯。”霍言挑眉,“我骗你干嘛?” 江策低下头,把自己碗里的溏心蛋也塞给他:“吃你的。” “而且……”霍言表情认真,顺手把蛋塞进嘴里,“虽然相爱相杀展开看着挺带感的,但轮到我自己还是不用了吧。” “万一到时候真的要杀我,多为难你啊。” 江策挑眉:“……谁为难了。” 霍言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要杀我都不会为难吗?不会撕心裂肺难以接受痛不欲生吗?” 江策面无表情:“不会。” 霍言委屈抗议:“无情——” 江策端起他只剩下汤汁的碗,平静抬眼问:“再来一碗?” 霍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克制地说:“半碗,半碗就行。” 江策起身给他添面,霍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江策,异种从哪种异变生物身上获取,对人没影响吧?” 江策背对着他:“如果失控了就有,成功觉醒就没有。” “失控后异种会污染人类的基因型,据说有一定概率混合曾经寄宿的变异生物基因,会显露部分非人特征,这也是分辨觉醒者有没有失控的方法之一。” 他说着转过身,看着霍言的表情逐渐从震惊变成心虚,最后松了口气,他小声说:“反正、反正觉醒成功了,就没事了对吧?” 江策眯起眼睛。 霍言心虚地把头低下去,下意识撩了撩筷子。 江策:“你碗都在我手上,吃空气吗?老实交代。” 霍言咽了口空气,一鼓作气自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启风那个异种是从蟑螂身上掉下来的!” 江策:“……” 他站在原地,停顿了大约半分钟,才慢慢开口,“……那天你说打死一只蟑螂,就是那只?” “昂。”霍言小心翼翼地偷看他,“我急着给你倒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案发现场,没马上发现那个奇怪的石头,不然我会跟你说的。” “蟑螂身上掉下来的,脏嘛,我就没用手碰。” 江策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他良久沉默后开口:“你先别跟启风说。” “嗯嗯!”霍言立刻点头如捣蒜,咽了咽口水问,“那面还给我吃吗?” 江策:“……吃。” 霍言立刻喜笑颜开:“你人真好!” 江策盯着他沉默片刻,给徐笑笑发去一条信息:“——替我确认一下我觉醒的异种来源。” Chapter.015 入夜。 霍言回到自己的房间,鬼鬼祟祟看着客厅的灯光暗下来,这才坐到书桌前,开始认真思考江策说的事。 ——他没当着江策的面思考,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太擅长掩饰,很容易把想的东西暴露在脸上,还不如什么都不想。 他其实已经察觉到,自己稍微有点异常。 明明没有接触过异种,但他似乎也有了特殊的能力,只是时灵时不灵。 霍言撑着下巴,难道就是因为没接触过异种才时灵时不灵吗? 之前成功的那次,他看见了启风觉醒的两种可能性,说了“你不会失控的”,结果就成真了——他还记得那种玄妙的、笃定的感觉。 之后失败的那次,是他看见了挂在楼梯顶上的异变蝮蛇,没有看见画面,他说了“它看不见”,但没有奏效。 这么看来,有没有看见画面似乎是关键。 但画面又是怎么出现的? 霍言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当时那条蛇已经看见他们了,“它看不见”的可能性太小了,所以失败了? 越想越有可能,霍言决定试验一下。 他站起来在房间转了一圈,拿起一把尺子,狠狠心对准了自己的掌心,深吸一口气飞快扬起。 下一秒,两幅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一副画面是他收回手,把尺子放在一边,另一幅画面,是他狠了狠心,“啪”地用尺子打了自己一下。 霍言:“!” 真的看见了! 虽然现在还没法完全掌握出画面的时间,但他的猜测大抵上是对的! 霍言没有真的给自己一下,把尺子一扔,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准备上床睡觉。 ——既不用担失控的风险,还能拥有有点作用的能力,不是挺好的? 虽然和江策说的一般情况有点不一样,但地球上人那么多,总有几个特殊情况,很正常嘛。 霍言迅速说服了自己,过分乐观地爬上了床,只是他才刚刚掀开被子的一角,窗前响起了“笃笃”两声敲击。 霍言愣了一下,江策租的房子可在26楼,能在26楼敲窗户的……不能是人吧? 他一个激灵正要呼救,窗口探出鬼鬼祟祟一个脑袋——居然是归云子。 霍言:“……” 他表情有些古怪,归云子手舞足蹈地提醒他先别出声。 霍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先靠近窗户往外看去,发现归云子并不是悬空,他腰上挂着个仿生蛙爪吸附装置,似乎是从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的。 归云子朝他挤眉弄眼笑起来,示意他把窗户打开。 霍言想了想归云子对他们还算友善,当初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一遭,勉为其难打开了窗户。 归云子干脆利落地翻身进来,打量了眼他的房间,露出羡慕的表情:“这小区装修挺好啊?” “你怎么不走门啊?”霍言还是忍不住问。 “这不是不想被江策发现吗?”归云子压低了声音,“嘘,小声点,别惊动了你家那位。” “哦!”霍言下意识配合,随即一愣,“不对啊,干嘛不让江策听见啊?” 他忽然警觉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说起来,你那个时候为什么突然逃跑啊?” “因为某些关系,我和咱们联盟官方组织相处得……不是那么融洽。”归云子比划了一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哎呀,我当初都是九死一生来救你哥们的,我能害你吗?犹记我当初手持红色鞭炮从天而降……” 霍言有些不解地抓了抓脑袋:“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我是来找你,来提醒你的。”归云子的废话说收就收,他凑近点问,“江策对你表明官方态度没有?” 霍言不太明白:“什么态度啊?”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归云子,“你那么害怕江策……不会是什么逃犯吧?” “哎,什么话啊!”归云子试图跟他打感情牌,“我看着像是什么坏人吗?不可能!” “我都跟你说了我是预言家,你现在没有未来的记忆,不知道联盟到底是怎么回事,盲目相信特殊事件部的那些家伙也很正常。” “但你也总得给我个机会告诉你对不对?” 他循循善诱,“你先听,之后再分辨。” 但霍言态度坚决:“你说江策坏话我是不会听的。” “啧,谁说江策坏话啊?”归云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是说特殊事件部……不对,也不能光算特殊事件部,得说联盟一部分人。” “联盟上下可不是一条心。” “我跟你说,联盟内部收到了来自未来的信息,那上面写着你将来会觉醒失控变成毁灭世界的元凶之一……” 霍言慢慢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一惊,下意识回头:“谁、谁啊!” 归云子“卧槽”一声,一个滑铲呲溜钻进了床底,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江策在门外顿了顿回应:“我。” 他推开房门,神色莫名,“除了我还有谁?” 霍言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还有……蟑、蟑螂?” 江策:“……” 霍言下意识替归云子遮掩了才反应过来不对:“不对啊,我干嘛给他找借口?” 他跑到江策身边,一脸正气指着床铺,“江策,那个道士找我来了,在床底下!” “哎你这人!”归云子的声音从床底下传来。 江策应了一声,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 “你既然也有那份资料,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江策注视着床铺,“床底下有没有藏着个37度的人,你猜我看不看得见。” 霍言松了口气,幸亏自己刚刚没帮到底,否则现在得一起挨训了。 他双手叉腰,一副跟江策站在同一阵营的架势:“就是就是,你干嘛半夜找我啊,很奇怪哎!” 他拉了拉江策的衣袖,信誓旦旦,“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啊!虽然这个状况看起来是有那么点像捉奸现场,但你知道的……” 江策:“……” 他眉头跳了一下,无言看向霍言。 “噗!”归云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对对对,江队长你放心,我们俩清清白白,绝对没有什么不正当男男关系!” “而且我们全真派是出家的,不能娶老婆……” 他顿了顿,强调,“男老婆也不行。” 江策“啧”了一声:“滚出来。”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把你变成焦炭?” “嘿,现在不是时候,贫道先走一步!”归云子拔高音调,“霍言,你记得,联盟的人不能都信啊!” 下一秒,江策一把撩起垂挂的床单,露出空荡荡的床底,空气中还有些微的焦糊味。 霍言瞪大眼睛,有些震惊地吸了吸鼻子:“你把他烤了?” “没有。”江策收回目光,“只是点了他的衣服做点威慑。” 他若有所思,“他的同伴果然有传送的本事。” “那他还爬上来……”霍言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瞥他一眼。 江策不怎么高兴地挑眉:“怎么,我烧了他的衣服也不行?” “没有!”霍言矢口否认,然后补充,“我就是想问问……他回去不会光屁股吧?” 他一脸正色,“他差点对我们和谐的感情生活造成巨大的影响,光屁股也活该!” 江策恼怒:“烧的上衣!” 霍言点头如捣蒜:“哦哦哦!” “睡觉!”江策臭着脸转身就走,但帮他关门的时候还是收了力道。 霍言舒出口气,歪了歪脑袋似乎想要思考点什么。 他最后发现——思考这件事就太为难他自己了。 他往床上一倒,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周寻的名言行事——走一步算一步。 …… 第二天霍言被江策带着一起去了学校——特殊事件部所在的图书馆地下没遭到多少破坏,算是整个学院区最安全的地方,也是目前安置学生们的地方之一。 江策让他在楼上待着,周寻、游淼淼他们都在上面,他可以找他们汇合。 至于江策自己,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 ——尽管联盟已经加快脚步提前做了准备,但还是没办法做好万全之策,异种入侵的进度依然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按照计划,他们打算建立审核严格的安全基地,让大部分人类集中生活保护,防止异种接触大量人群扩散。 现在第一批基地才刚刚建成,即使数量明显不够,也必须开放使用了。 学院城的这批学生,就被放在了第一批进入基地的名单里,江策他们要商议怎样将他们护送过去。 走进地下基地走廊,江策看见迎面走来的徐笑笑和启风,不由得脚步一顿。 徐笑笑一丝不苟,第一时间把手中的报告递过去:“队长,异种来源已经确认完成——这批异种是在南方区草原收获的,因此来源大部分是小型野生动物。” 江策翻看了一眼,大部分是攻击力不强的物种,像是小型啮齿动物、小型鸟禽之类的,比较倒霉的应该是那个用了臭鼬的,但有启风“珠玉”在前,倒也不算可怜了。 他翻看的动作一顿,看见自己名字后面跟着的是——野兔。 江策:“……” 启风不怕死地嘿嘿笑了两声,表情有点精彩:“队长你是,兔、兔兔啊!” 江策抬眼:“发烧好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启风愣了一下,徐笑笑翻过资料:“你不是在基地内觉醒的,我们也不知道你的异种来源,所以没有记载。” 启风挠头:“那是霍言给我的,我也没问……不过他可能也不知道,他说是地上捡的。” 江策默然:“……应该是。” 就算是好了。 他提了提手中的袋子,递给启风。 启风下意识接过,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零食饮料,当即受宠若惊:“给我的啊?” “霍言给你的。”江策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你还写了欠条?他说不还也行。” “那不成,我言而有信的。”启风信誓旦旦,“下次出了任务我就去申请一颗异种还给他。” 江策含糊应了一声:“我去开会。” “还有,霍言让你分点零食给方超。” “好说好说。”启风笑得阳光灿烂,“笑笑你要吗?” 他看着江策离开,忍不住傻笑,“哎,笑笑,你说我不会要升职了吧?我怎么感觉队长对我青眼有加,格外看重我啊?” 徐笑笑瞥他一眼觉得好笑:“你当心点吧。” “队长那副表情……怎么感觉像是有点心虚呢?我要可乐。” “噗!”启风大笑起来,“那可是咱们队长!错觉,绝对是错觉。” Chapter.016 江策走进会议室,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学院城区域的与会人员只有特殊事件部的三位队长,以及技术部、后勤部部分成员,大部分座位都空着。 江策身边是二队队长谢战勋,他长了张相当标准的国字脸,法令纹很深,嘴角习惯性向下,总是显得不太高兴——这位当初也装作路人远远打量过霍言,但一眼就被霍言发现了。 江策还记得当时,霍言拉了拉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江策江策!你看那个叔叔长得好像斗牛犬啊!” 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现在也差点没控制住。 江策深深看了谢战勋一眼,他没察觉异常,还不太高兴地开口:“你差点就要迟到了。” 两人另一边坐着的是另一位队长,三队队长陆美馨。 她笑容温和,气质内敛,这会儿正笑着打圆场:“都说是差点嘛,没迟到呢。” 谢战勋表情不快地收回目光,没再多说什么。 会议室灯光变暗一瞬,空着的座位上打下投影——不在这片区域的其他参会者,以全息投影的姿态参与了会议。 江策环视一圈,目光在科研人员中扫了一遍,一眼看见坐在研究部一把手“教授”身边的女人。 她打扮干练,长发挽在脑后,长相和江策有七八分相像,只是更为柔美,少了不少棱角。 他没跟对方对上视线,沉默收回了目光。 这次会议最重要的,是商定怎么把学院城的学生分批运送去第一基地,流程很快大致定下。 ——走高铁运输,谢战勋带第一批,陆美馨带第二批,江策带最后一批。 在这儿留得越久,风险越高,一队是专精作战的队伍,大部分成员都是攻击型异能,最危险的任务当然留给他们。 谢战勋皱了皱眉:“我走最后一批也可以。” 言下之意大概是不放心江策。 江策懒得和他掰扯:“都行。” 谢战勋眉毛一挑就要发火,坐在长桌上头的男人敲了敲桌子——这是中央区执行长严飞将。 他年纪也不算大,长相称不上威严,甚至有些书生气,但他一开口,就没人再出声反驳:“已经定下了,就别吵了。” “小江,你们任务最重,我也知道困难,但我还是希望你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 江策只点了点头。 严飞将看向“教授”:“除此以外,我们还有一件事要讨论,博士,请说吧。” “我有一个提议。”代号“教授”的男人保密度很高,即使出席这样的会议,模样和声音也做了特殊处理。 大部分人只知道他是生物领域相当出众的学者,负责主导对异种的研究,目前大部分未来资料里没有的异种信息,都是他研究出来的。 他的提议,大部分人都摆出了认真对待的姿态。 “从科学概念,以及人类伦理学上,将异种觉醒失败的物种,当成非人的全新物种。” 谢战勋皱了皱眉:“很久以前我们就知道,被异种操控的人不再是人,现在已经不用强调了吧。” “不,你的理解是错误的。”教授缓缓摇头,“就是因为大部分人像你一样,拥有错误的认知,我才想再确认一遍。” “你称他们为‘被异种操纵的人’,就意味着你心底里还把他们当人。” 谢战勋眉头一拧:“什么意思?别拐弯抹角的。” 教授叹了口气:“你真的很缺乏耐心,先生。” “但你也提醒了我,现场不全是拥有相应知识的科研人员,我得尽量用大家都听得懂的方式说明。”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没有人权。” 教授带着电子音处理过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酷,“我记得你的队伍,在一开始狩猎异种的行动中,也出现了‘灾祸’。” 谢战勋神色变了变。 他是军人出身,最初狩猎异种的行动,就是由他带领武装部队,用现代武器进行狩猎的。 即便拥有了来自未来的情报,最初的接触里,他们依然出现了一些意外情况,有人因此提前获得了异能,也有人……提前失控变成了“灾祸”。 那个人是他的副手,甚至现在就在基地保密区关着。 教授见他没有立刻答话,自顾自说了下去:“对异种的研究现在陷入了瓶颈,我们迫切需要更多样本,但出于人类伦理的种种限制,我们没办法进行自由的研究。” “所以我想提议,由中央区提出,将‘灾祸’从生物学、人类伦理学上剔除人类范畴,这样我们就可以以动物实验的名义,对他们进行……” 砰地一声,谢战勋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 教授的目光落过来:“现在我还在说明阶段,先生,你可以稍等……” 谢战勋掷地有声:“放你妈的屁!” 他显然没有耐心听他说完,拂袖而去,狠狠甩上了会议室的大门。 巨大声响里,江策回过头去看那扇摇摇晃晃的大门,不明显笑了一声。 教授看向他:“你在笑什么?” 严飞将打断了他的询问:“其他人也说说你们的意见。” 他看向陆美馨和江策,“你们特殊作战部是接触异种最多的人。” 陆美馨笑了笑,温柔开口:“老谢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臭脾气。” “不过话糙理不糙,教授,科学家,也不能没了人性。有些事,是人类的底线,不是为了效率、为了利益就可以随意践踏的。” “更何况,我们还没完全放弃医治被异种操纵的人类,方法只是还没找到,不是没有。” 她重音落在“人类”这个词上,她也站了起来,“换句话说,如果研究部做不到,我们三队也不会放弃。” 如果说谢战勋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那陆美馨就是个挂了满墙软钉子的毛毯,扎人密密麻麻还疼。 江策翘起点嘴角又飞快压下,在严飞将看过来的时候回答:“同上。” 陆美馨无奈看他:“小江,你也自己说两句啊。” “不会说话。”江策瞥了教授一眼,“但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严飞将无奈按了按眉心,示意他们暂时暂停:“就先这样吧。” …… 会议结束,严飞将看向自己身边的“教授”。 那是个过分年轻的青年,甚至还没完全摆脱少年气,此刻正拧着眉头,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早就跟你说过。”严飞将摇摇头,“这种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大部分人都不会接受。” “现在你也已经印证了。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研究是寄宿异种剥落的方法。” “他们不同意,是因为他们愚蠢。”教授慢慢转过头,“你应该知道,就算能把异种寄生的家伙救回来,也势必付出极大的代价。” “救援一个被异种操纵的灾祸需要花费的资源,至少足够养育200个新生儿。” “只要你会简单的算数,就知道这根本不值得。” “但生命不是消耗品。”严飞将摇了摇头,“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接受其他人的意见吗?” “大多数人的意见并不值得我倾听。”他从座位上跳了下来。 严飞将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片刻:“江姝,看好他。” “如果他有异动……” 那个和江策有七八分相像的女人点了点头,她看起来相当年轻,只有做出表情的时候,眼角的细纹才显露出,她已经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了。 她叹了口气:“也许他只是还小,还需要时间成长。” “我会照看好他的,执行长。” 严飞将疲惫地点了点头,按住了眉心:“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但愿他不会变成疯子。” …… 离开会议室,江策回到地面,找到了混在人群里,背对着他的霍言。 看到他还乖乖待在这里,没有一转眼就又落入异种包围圈,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江策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挂满纸条的脸,他勉强从纸条的缝隙里,确认了这确实是霍言。 “江策!”霍言一张嘴,脸上的纸条也跟着抖动起来。 江策低下头,发现他们从图书馆废墟里翻出来一副棋盘,从棋盘现状来看,下的大概还是五子棋。 江策无言:“你这是输了多少把。” 霍言竖起手指:“赢了63把!” 江策又看了眼他贴满纸条的脸。 霍言有点委屈:“他们说我太厉害了,赢了受惩罚才跟我玩,我怀疑他们后来都故意输给我!” “怎么会呢!”周寻一脸正气,“你这是质疑我们的竞技精神啊,我跟你说,我们人菜,但是志不穷!怎么能这么说呢!” 江策怀疑这是一种新型骗局。 “真的很厉害。”游淼淼无奈地笑了笑,“你应该去当五子棋职业棋手,天赋全点这上面了。” “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下五子棋这么厉害的人。”就连游淼淼的女朋友,在基因工程学念博士的方若水都赞同地点头,“都说看棋能看出人品,小霍这样的全局观、记忆力和推演能力,都是相当出色的。” 方若水若有所思,“他应该相当聪明……” 霍言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啊?” 周寻第一个噗嗤一声笑出来:“拜托,能考进学院城的,智力水平怎么都在联盟平均水平之上吧?” “我们小霍只是平时看着傻,大智若愚!” 霍言眯起眼挠了挠头:“你是夸我吧?” 他摇摇头,把自己脸上的纸条撸下来,“你们先玩!” 他蹦跶起来,拉起江策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吗?” 江策思索后回答:“今天的事已经差不多忙完了。” “这么快啊。”霍言有些惊讶,“你今天都忙什么了啊?” 他一顿,“如果要保密……” 江策挑眉:“今天……主要是看斗牛犬和人吵架。” 霍言茫然张了张嘴,露出羡慕的表情:“啊,你们上班还能摸小狗啊!” 江策狭促地笑了一下:“我可不想摸。” 他拍了下霍言的脑袋,“虽然没什么事了,但还得待命,现在还不能回家。” “我只是来看你一眼。” 霍言露出了然的微笑:“我懂我懂,就是想我了。” 江策:“……没有。” 霍言继续点头:“我懂我懂,不好意思承认嘛。” 江策“啧”了一声,把他的头发揉乱,面无表情地说:“我回去了。” “哎……”霍言刚把头发甩回原样,就看见江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瞧瞧这人,嘴硬心软是吧?” “就是。”霍言下意识点头,然后猛地跳起来,“谁啊!你怎么偷听……” 归云子竖起手指:“嘘,别又把江策给召回来了。” Chapter.017 霍言勉强控制了自己跳起来的欲望,震惊地睁大了眼:“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啊?” 归云子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厉害吧?我身后有人,有组织的。” 霍言思索片刻,怀疑地问:“意思是,你不是野生道士,你是有道观的?” 归云子:“……说的就不是一回事。” 他叹了口气,“我是想告诉你,这年头,可不止联盟一方势力。我们民间组织,说不定比他们更靠得住。” 霍言望了眼已经看不见背影的江策,又收回目光看了眼把“快来问我”写在脸上的归云子,风轻云淡地应了一声:“哦。” 归云子等了他一会儿,有点失望:“你就不问点什么吗?” “不问。”霍言露出笑容,“有本事你别说。” 归云子无语凝噎:“……行,你牛,我还真非得说。” “我来找你这么多趟,就为了说这个。” 霍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但你为什么要找我啊?因为我觉醒以后会很厉害?” “对啊。”归云子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这就叫天使投资人,趁你还没觉醒还弱小的时候,我们先给予一点善意的帮助——你还记得我从羊口捞你舍友的事呢吧?” 霍言想了想,勉为其难点了下头。 归云子笑起来,顺便踩了脚联盟:“我们和遮遮掩掩又拖泥带水的联盟可不一样,我们打一开始就想跟你搞好关系,并且积极实施……” 霍言打断了他的吹嘘,他挠了挠头:“但是我答应江策,我不觉醒了。” 归云子卡了卡壳,下意识重复:“你不觉醒了?” “嗯。”霍言认真点头,“江策说,如果我觉醒失败,会变成很难打败的大BOSS,我觉得风险太大了,就答应他不觉醒了。” “你要当天使投资人,也得我觉醒了才行吧?” 归云子呆了两秒,下意识抬起手捏决:“怎么会呢?这、这怎么跟我预料的不一样啊!” 霍言同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好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上次你也没算到启风没觉醒。” 归云子颓丧地一屁股坐下去:“我怎么感觉这回的未来这么风云莫测呢……” 霍言试着安慰他:“人生就是这样的啦,看开点啦。” 归云子砸了咂嘴:“也对,人生就是这样,有可能跟你怎么想毫无关系。” 他扭头看向霍言,“也许你根本不想觉醒,但到时候你就不得不觉醒。” 霍言眨巴眨巴眼。 “反正我还是跟你介绍一下。”归云子又重拾热情,“我们的组织叫‘世界树’,我这么跟你说吧,联盟现在能够这样应对异种入侵,还是因为我们组织的某位元老,当年传消息的时候分了他们一杯羹,让他们能够保护更多一般人。” 霍言听出来了:“你想说你们老大很厉害,比联盟更厉害。” “也没有这么明显吧。”归云子摆出谦虚的表情,“我只说,我们能做到很多联盟不方便做的事。” “上次找你没说完事,这次主要是来再续前缘。” 霍言看了眼自己的同伴,他们已经又开始了一局五子棋,看都没看这边,也就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好吧。” “这次要是还不说完,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了……” “对嘛对嘛!”归云子也跟着点头,“万一我出现的不是时候,你那时候在厕所洗澡什么的,你尴尬我也尴尬,还容易被江策直接烤了,风险多大。” 霍言不由自主想象起他说的那个画面,默默往边上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 “我之前提醒你的,小心联盟的人。”归云子说起正事,收敛了嬉皮笑脸,“我们已经知道,联盟的人要把学生们送进第一基地——你别问我们怎么知道,联盟家大业大,流程越多泄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总之,你不能去基地,霍言。” 他难得严肃,“你去了就死定了。” 霍言眨了眨眼:“我跟江策说好了……” “你跟他说好了不觉醒,他可能会保护你,但你知道联盟有多少人想杀你吗?”归云子挑眉,“联盟内部做过投票,要不要根据未来,杀死还没变成灾祸的人,选该杀的是19.8%。” 霍言缩了缩脖子:“不到五分之一,还、还可以吧!” “但还有一个选项。”归云子深深看他一眼,“要不要根据未来,杀死还没变成S级灾祸的人,选该杀的是66%。” 霍言:“……我不会就是S级吧?” 归云子知道他没拿到那份资料,多解释了两句:“那份资料上,未来能称之为S级的,最多不超过五个,有记载的也只有3个。” 霍言有些迟钝的指了指自己,归云子沉痛地点了点头,现场一时间无人说话,不远处周寻试图悔棋的吵闹声传来,霍言才回过神。 “可是……”他差点脱口而出觉得自己的能力似乎并不具备高杀伤力,险险才控制自己拐了个弯,“我也没什么感觉。” “这怎么还能感应出来。”归云子笑起来,“我们和联盟最大的分歧,在于联盟将觉醒失败的人称之为‘灾祸’,视为敌人。” “联盟一向强调,人类觉醒失败,被异种操控以后,就不再是人。” “这一点,我们并不认同。” 他收敛了表情,难得神情严肃,“人类和野兽的区别,在于他们能在规则、道德的束缚下控制欲望,觉醒失败的‘灾祸’,我们称之为‘异变者’。” “即使是异变者,也可以选择要不要保护其他人。” 霍言愣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 “我们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异变者。”归云子看了眼联盟基地的方向,“不过,我们也知道,联盟不会无缘无故下达这种命令,只是我们没收集到他们更核心的消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笃定。” 霍言呆坐了片刻,他这会儿才意识到,原来他觉不觉醒这件事,会造成远超他想象的后果。 他原本以为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他只是个末日电影里,跟着人群一起抱头尖叫被镜头一扫而过拉远的路人,结果下一个瞬间,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导演说恭喜你上位男主了,开演吧! 还没给剧本。 霍言:“……” 是不是有点太为难我了。 归云子一副很理解他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还没那么信我,所以不会跟我走。” “我的任务也不是带你走,只是给你提个醒,顺便给你一份新手大礼包,和一个新的选择。”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玻璃罐,放到霍言面前。霍言看着有点眼熟,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不是他用来装蟑螂异种的那个调料罐吗? “启风杀的那只变异山羊上掉落的,我给捡起来了。”归云子得意一挑眉,“你们还是年轻,没有捡掉落物的意识,还得是我。” “先说好啊,这可不算启风还的,这是我送你的。” 霍言正要开口,归云子又另外掏出一张小纸条,“记住这账号,加上,这是我们给你发的新手客服,有什么问题你就问他,能回的我们肯定都回。” 这次霍言没有犹豫,他掏出光脑,直接加上了对方的账号——无论对方想做什么,多了解点情报总是有好处的。 而且加上了好友,他们也有渠道联系自己,归云子就不会再神出鬼没老是接近他,让江策误会。 紧接着,归云子的光脑就响了一声。 霍言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 归云子表情有点尴尬:“巧合,巧合。” 霍言眯起眼睛,又重新发送了一遍申请。 归云子的光脑又响了一声。 归云子:“……” 霍言面无表情,伸出食指,狂按申请。 归云子的光脑立刻热闹的叮叮当当响起来,霍言直接指控:“这不就是你的联系方式吗!” 归云子也没想到他当场就加,涨红了脸:“我们现在人手紧缺我兼职一下新手客服怎么了!” 霍言表示怀疑:“你们组织不会都是你一个人兼职的吧?而且你出任务都不开静音吗!” 归云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百密一疏,百密一疏!” “而且我们组织真的是超大型组织,你信我,不然你回头问问江策‘世界树’,他肯定知道点什么……啊,还有虽然就凭这个账号他也抓不到我,但我建议你还是别把我上交哈。” 霍言眯起眼睛。 归云子深深看他一眼,有些无奈:“你好歹应一声。” “嗯——”霍言心虚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你是真不会说谎啊。”归云子叹了口气,“成吧,好歹你没忽悠我。” 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那只有这句,别让江策知道——遇到真的要命的危机,你又非不愿意觉醒,那就给那个账号发‘1’。” “我们会想办法把你弄走——但只能弄走你一个人,想好了用啊,这可是仅有一次的新手福利。” 霍言应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这么一看,你们好像真的对我还蛮好的。” “但你还不信我们。”归云子沧桑抬头叹息,“一心一意扑在江策身上。” “联盟百年根基也是有点手段的,先下手使用了美男计啊。那我们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像个父亲一样把你原谅。” 他露出慈爱的表情,交待小朋友一样看向霍言,“记住了,遇到危险得叫人,先活下去才行,知道了吗?” 看着霍言乖乖点头,他才消失在原地。 这是霍言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别人传送离开,场面非常不科学。 “哎,霍言!”周寻叫了一声,霍言才想起来应。 周寻探头看过来,奇怪地问:“江策呢?我以为你跟他在一块,老师统计名单呢,过来签字。” “哦。”霍言站起来,下意识把透明罐藏到了衣服口袋里,他问,“什么事啊?” “学校组织避难,好像去个什么基地。”周寻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也不准自己单独走,我刚问了我爸我妈,他们好像还没收到通知。” 霍言脚步一顿,想到了归云子的提醒——他不能去基地。 Chapter.018 周寻没察觉他的异常,和他一起往人群走:“老师说要分三批去基地,一次走不了那么多——你别又讲那个三批的冷笑话啊,现在可是正经场合。” “啊?”霍言一脸迷茫,“什么三批?” “啧。”周寻好笑地回过头,“你自己当初讲的笑话你都不记得了?” 霍言一脸正气:“这种严肃的时候我怎么会讲这种话啊!” 周寻深深看他一眼,霍言立刻心虚:“……当着老师的面肯定不说。” 周寻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 他哥俩好地勾住霍言的肩膀,稍显忧愁,“哎,你说去基地以后学还上不上啊?我那结课作业还没做完呢。” “做的时候要死要活,现在倒是觉得有点可惜。” 霍言脚步一顿,十分真诚地说:“那我觉得你还是不交比较好。” 周寻的雕塑课节课作业说是受到了蓝星古老宗教文化启发,雕了个三清大战路西法,据说还打算雕好几个系列,后续还想做个战力排名,纯看热闹不嫌事大。 别的学生成绩不好,老师多半担心他就业,周寻……他们任课老师担心的是他的人身安全。 那份作品就这样淹没在了美术楼废墟里,或许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周寻还在琢磨:“你说有没有可能,将来我的未完之作被考古出来……” 霍言脚步顿了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正在收集信息的老师看见他们,招了招手:“都过来签字啊。” 霍言站在原地没动,有些踌躇:“现在登记啊?” 负责登记的老师相当年轻,霍言之前没见过。 照理说学院城这么大,有他没见过的老师也很正常,但霍言现在十分警惕,总觉得他可能也是个什么“队长”。 对方看了他一眼,笑道:“这还要想?肯定越早走越好啊。” 霍言眼神晃了晃,找了个理由:“……我等江策回来再说。” “哦——”周寻拉长了语调,笑嘻嘻地朝他挤眉弄眼,“我明白我明白,肯定得跟江策一起走,那我也晚点报。” 老师再次提醒:“你们想清楚了,之前见过的那种怪物随时有可能再来,留在这里可不安全。” “现在大家都抢着报名呢,你们慢了可都轮不上第一批!” 他看起来像是在提醒所有人,但霍言总觉得他似乎是看着自己说的。 他别开视线,还是坚持:“我等会儿。” 他又提醒,“周寻你要不先报名吧,我跟着江策肯定安全的。” “啧,看不起兄弟是不是?”周寻挑眉,“我跟你们一块。” “而且你要这么说,你跟着江策安全,我跟着你俩肯定也安全啊。” 霍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游淼淼正打算签字,听到他们俩这么说,又有些犹豫。 先他一步已经签了字的方若水有些不安:“淼淼?” 游淼淼迟疑片刻,开口说:“我也跟他们……” “唉唉唉。”周寻一把勾住他的领子,“说什么呢,我是孤家寡人,跟着兄弟走没事,你能这时候让学姐一个人走吗?” “就是就是。”霍言赶紧跟着点头,“还是先走安全。” 在他们俩的劝说下,游淼淼最终还是签了名,只是中间还有其他人来,老师也不可能等着他,他和方若水的名字中间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霍言一直等到将近晚饭,跟周寻一起热心帮忙发了盒饭,也没等到江策回来。 等到更晚一点,启风才从地下基地上来,告诉霍言,江策晚上有任务,让他今天留在图书馆过夜,不要一个人回去。 ——明天第一批学生就要坐高铁离开了,他们今晚要彻夜把路线清理出来,防止中途急停。 “放心。”启风自来熟地拍了拍霍言的肩膀,“这种任务,对队长来说没问题的。” 霍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点担心。 “还有方超,他各项指标一切正常,能力看起来有很大发挥空间。”启风顺便把方超的情况也透了个底,“除了无聊到差点啃栏杆,没什么问题。” “你们俩报名第一批离开没有?” 霍言摇摇头:“我等江策一起。” 周寻跟着附和:“我和他俩一起。” 启风一愣,挠了挠头:“队长是想让你早点走的,不过……啧,跟队长一起也行。” 霍言原本是想和江策商量一下的,但没想到他今天不回来,只好暂时搁置。 反正去基地这事,他打算能拖就拖。都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他得想个办法,安全和江策都要。 周寻一边往嘴里扒拉盒饭,一边问启风:“你怎么没去任务啊?” 启风说起这个也有点气闷:“别提了,他们说我不是在监测下觉醒的,不能完全信任我,我得跟着做检查。” “除了比方超自由点,我现在跟他的处境半斤八两。” 他忍不住扼腕惋惜,“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却在这里摸鱼,哎。” …… 另一边,高铁路线上,黑夜中骤然亮起一轮太阳,在黑夜中行进的野兽瞬间匍匐在地、哀嚎翻滚,下一秒就被倾泻的子弹收割了一轮。 江策站在高处,戴着防光夜视仪,在夜色衬托下,显得比平常更加冷酷。 地面,身材高大的男人沉默配合队友的火力倾泻,一轮轮释放能灼痛视网膜的光亮,有效阻挡了正冲向高铁路线的异变生物。 尽管第二批异能者已经觉醒,但大多数还没脱离高烧状态,没办法立刻投入任务,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用少量觉醒者配合大量热武器的方式完成任务。 徐笑笑站在江策身边,一边观测状况,一边动作飞快地在光脑上记录:“这些不全是异变生物,大部分都是普通野生动物。” “根据它们暴走的状况,我们或许可以推测——异变生物能够对同类生物产生一定的影响。”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队长,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觉醒失败的人类,是不是也会对一般人类有类似的影响?人类的大脑大部分生物都要更加发达,受到的影响或许会更小,但或许,也不是完全无效。” 江策蹙起眉头,他没有立刻回答,抬起身侧的狙击枪:“大家伙来了。” 徐笑笑神色一动,表情瞬间难看下来:“是象群!” 她的动作慢下来,眼神不由自主带上悲伤,“这场灾难或许比我们想象中更可怕。” “不抵抗会被怪物杀死,但就算我们奋力抵抗,或许也会因为物种灭绝的连锁反应,一步步把蓝星生物,把我们自己推上灭亡的道路。” “这些异种,它们究竟想做什么……” 江策远远注视着这一切:“我们刚刚决定利用高铁撤离,这里就遭到了大批异变生物的袭击。” “它们真的是偶然出现吗?” 徐笑笑没法回答。 江策往前一步:“在找到治愈异变的方法之前,我们只能抵抗。” 他抬起枪口,子弹瞄准体格明显异常的大象个体发射。 …… 霍言今天睡得不是很安稳。 大家都住在图书馆里,现在也没条件搭帐篷,只能勉强用书柜隔开男女生区域,挂了几张床单当做遮挡。 ——这批书柜原本都快要报废了,学院城为了提高效率,打算将整体藏书都替换成光脑数据库,大部分纸质书都会被捐献给博物馆。 只是没想到在它们还没来得及退休,就被迫和图书馆同生共死了。 图书馆一层被特殊事件部成员当做了临时通道,学生们大多被安置在二楼。一到夜晚,什么磨牙的、呼噜的、啜泣的,还有睡不着烦躁翻身的响动和听不清信息的含糊梦话,霍言无言睁开了眼睛。 他想上厕所了。 周寻和游淼淼都已经睡着了,霍言左右看了看,虽然江策交待他不要单独行动,但这个时间点,因为想上厕所把他们俩叫起来,非常容易遭到耻笑。 霍言套了件外套钻出被窝,才走出去两步,他又默默钻了回来。 明知附近不算安全还一个人行动,这种行为和鬼片里明知家里有异常还各种作死的主人公有什么区别!要是真因为这种事遇到危险,他肯定会被江策骂的! 对比了一下周寻和游淼淼的起床气,霍言做好了事后请他吃零食的准备,拍了拍周寻:“周寻——” “嗯……嗯!”周寻带着些许迷茫睁开了眼,“啥啊?” 霍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去厕所,不是说不能单独行动吗?” 周寻这会儿已经醒了大半,揉着眼睛点头:“哦……行,陪你去。” 霍言十分感动:“回头给你小零食!” “啧,咱俩谁跟谁啊。”周寻一边打哈欠一边勾住他的肩膀,就是看起来还不大清醒,“厕所往哪走来着?” “下一层。”霍言指了指楼梯,“电梯现在是特殊事件部在用,咱们没特殊情况都走楼梯。” 他有点担心,“你睁开点眼啊周寻,我担心你不看路直接滚下去。” 周寻睡眼迷蒙:“我睁了,尽力了,但我眼睛就这么大。”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走,才刚刚踏入下一层,拐角处的电梯门忽然开了。 霍言脚步一顿,下意识拉着周寻往边上一躲,藏在了书柜后面。 “嗯?”周寻下意识出声,然后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那边的两个人影十分警觉,已经看了过来:“是谁?” 有人压低声音问。 霍言下意识拧起眉头——他躲起来是因为他看见特殊事件部的人多少有点心虚,对方居然也压低了声音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难道他也心虚? 他还没回答,另一个人咳嗽了一声回答:“……是楼上的学生吧,有不少动静,有的呼噜声大了点。” 两人屏住了呼吸没敢出声,下一秒,他们听见那人说:“你走吧。” “你记住,李荆山,如果你杀人,我和你同责。” 霍言和周寻对视一眼,表情逐渐惊恐——他们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现场。 电梯门再次关上,两人大气不敢出,试图用手语交流,但谁也看不懂对方比划了什么玩意。 忽然,有人开口:“你们看见了?” 霍言惊恐地闭上眼睛,顺手把周寻的眼睛也一把捂上:“没有!我们俩瞎的!” Chapter.019 图书馆一时间寂静无声。 霍言闭着眼,心脏砰砰直跳。刚刚发问的人没有任何动作,他犹豫了一会儿,悄悄从指缝里往外看了一眼。 一个黑影静静站在他们面前。 霍言赶紧再次闭上眼,假装自己没看。 周寻轻轻撞了他一下,小声说:“别装了,这能骗着人吗?” 霍言颤巍巍睁开眼,也小声回答:“不装那怎么办嘛?” 周寻看了眼暂时没有动作的黑影,大着胆子和对方交涉:“大哥,你是特殊事件部的人吧?” 黑影的声音居然十分好听,醇厚温和,多少是个播音系的好苗子。 他说:“曾经是。” 霍言心里咯噔一下,曾经是,现在不是,对面这位是好人的概率又直线下降了。 周寻没听出言外之意,还在试图解释:“我们没要偷听什么机密,我们就是下楼上个厕所。” 他撞了一下霍言,霍言立刻点头,努力表演出难受的表情:“嗯嗯!我真的好像上厕所!” 他装作不经意拔高了音量,立刻捂住嘴,“我不是故意喊的。” 但距离他们并不远的楼上,却没有一个人给予回应,仿佛谁也没听见他的暗示。 阴影中的男人目光落到他身上:“没关系,他们听不见的。” 霍言这一瞬间才意识到,他从刚才起,就没再听见来自楼上的声音。 楼上有位体重超过两百的仁兄,呼噜从楼上传到楼下根本毫无阻碍,这会儿居然也一点都听不见了。 他有些结巴地说:“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我们吗?” 对方似乎还轻轻笑了一声,他点了下头:“嗯。” 霍言往后缩了缩,和周寻靠在一起:“可是、可是我们真的只是无辜路过……” 周寻试图给对方拍拍马屁:“你、你这会儿都没动手,说明你其实也不想动手,对不对?” “我看大哥你挺面善,看着不像坏人啊。” 阴影中的男人歪了歪头:“你看得清我的样子吗?” “那可不就好面善一张……”周寻正要胡说八道,对方忽然往前一步走出了阴影,他骤然看清了对方的脸。 ——平心而论,眼前的男人脸型流畅,五官端正,称得上是个气质温和的帅哥。 只是他的眼尾却延展出一片银青色的鳞片,眼睛也和一般人类不太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面善的一张脸啊。”周寻有点结巴地把话说完了,他干笑两声,“不好意思,我职业病犯了,多看了两眼,你别介意啊!” “我觉得你的造型很帅,真的,我的系列雕塑下一作,波塞冬大战八仙,就很想参考你的这个……面部纹身!” 霍言张了张嘴,虽然觉得很不是时候,但还是忍不住问:“波塞冬为什么要打八仙啊?” 周寻下意识回答:“八仙过海,波塞冬不让啊!” “咳。”眼前的男人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一笑,霍言立刻眼睛一亮,拱了拱周寻:“他喜欢这个!周寻加油,再讲两个!” “哎,好嘞!”周寻清了清嗓子正要开扯,男人摇了摇头,只是抬起手,周寻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霍言震惊地看看他,又看看周寻,试着猜测:“鱼鳞、鱼目……你是被鱼咬了觉醒的吗?” 男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出来我的眼睛也受影响了?” 他脸上的鱼鳞再明显不过,一般人第一眼都会注意到,但黑色的鱼目乍一看和人类区别不大,他倒是没想到这么昏暗的环境下,对方居然观察这么细致。 霍言老老实实回答:“因为你一直没眨眼,很多鱼没有眼睑所以没法眨眼。” 男人有些诧异:“你很了解?” 霍言小声回答:“我是学生物的。” 男人沉吟片刻:“原来如此,你们是学院城的学生。” 他叹了口气,“我其实有点为难。” “照理说,我应该杀了你们。” 霍言和周寻背抵着书架,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 “但我不想杀人。”男人低垂着头,看起来迷茫又悲伤,“我也不能杀人,我不能连累他。” 霍言和周寻又松了口气。 男人抬起头,有些无奈:“你们两个也太容易放心了,这种时候,可不能这么没有警戒心。” 他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样吧,你们答应不把今晚的事告诉别人,然后给我指个路,告诉我哪里是图书馆的大门,我就让你们回去。” 他顿了顿,露出些微笑意,“不对,是让你们去上厕所。” 两人对视一眼,霍言不太确定:“这样就好了?” 男人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也影响了我的视力,我看不太清东西。” “虽然能根据声音判断方位,但还是不太方便。” 霍言忽然又觉得他有点可怜了,他提议:“要不然我扶你过去吧?” 周寻瞪大了眼睛,用力晃了晃霍言的脑袋,看起来似乎想把他脑袋里的水晃出来。 男人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行。” “你们应该也已经见到过那些怪物了,异变生物会让异种感染人类,我们还不确定,异变的人类会不会同样拥有传染性。” 他没有掩饰自己是觉醒失败的异变者,反而提醒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你们不该接触我。” “还有,这话虽然不该由我来说,但大多数觉醒失败的人精神状态并不稳定,下次遇到,你们最好快点逃跑。” 霍言和周寻齐刷刷点头。 霍言忍不住问:“觉醒失败,会变成这样吗?” “会变成各种奇怪的样子。”男人苦笑一声,“也有幸运的,看起来很像人,但大多数不会好看。” 他主动保持着距离,看起来理性又克制。 ——他说觉醒失败会被异种操控失去理智,可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例外。 霍言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指向图书馆门口:“那边,你身后的方向就是门。” “你快点走吧,这里是特殊事件部的大本营,一不小心你就……” 男人笑了笑:“谢谢,只是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他道完谢,才慢慢转过身,朝着图书馆大门走去。 霍言听见周围的声音又在逐渐复苏,楼上的呼噜声第一时间传来,周寻试着开口:“霍言……” 下一瞬间,周围的声音又消失了。 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过脑袋:“你是霍言?” 周寻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去而复返,下意识抄起手边的书本当做防御。 霍言张了张嘴,不需要尝试,他就发现,自己现在无法制造任何声音。 ——他刚刚本能的觉得眼前的男人是安全的,但此刻,他的本能在疯狂预警,他毫无疑问起了杀心! 周寻试图解释:“你认错人了,这是霍言他弟弟霍甜,我刚看花眼了!” 他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没事叫啥名! 他警戒地挡在霍言身前,捡起身边的两本书扔出去,试图驱赶他。 男人站在远处注视着他们——他或许根本看不清,但那双瞳孔造成了异样的压迫感。 他平静开口:“霍言没有弟弟。” 霍言背靠着书架,此刻眼前出现了画面—— 男人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转身离去。 而后画面一闪,另一种可能在他眼前展开——男人仿佛贴着地面前进,一瞬间就到了他面前,他拆下折断书架的木刺,径直插入他的心脏。 霍言忽然明白,他或许找不到图书馆大门的方向,但活着的东西的心跳声,在他眼里是再清晰不过的坐标。 这不是鱼的特性,是他获得的能力。 霍言知道现在他应该说“他不会杀我”,但问题是,他现在发不出声音。 这能力发不出声音还能不能用啊! 霍言欲哭无泪,只能尽力张开嘴,无声地呐喊:“他不会杀我!” 他几乎已经看见男人做出低伏身体的动作,但在他“说”出那句话后,他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了。 霍言微微睁大眼睛,那种熟悉的笃定感再次出现了。 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 “你还是人,我还不能对你出手。” “霍言。”他远远看向他,“你要记住,我们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在你觉醒前杀死你……不要辜负所有人的信任。” 他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周寻还举着两本书,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什么情况?真走了啊?不会还来回马枪吧?” 霍言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发现能说话了,他虚脱地靠在书架上,语气飘忽地开口:“你听见楼上的呼噜了吗?听见就是真走了。” 周寻愣了一下,也跟着一屁股坐下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头一回觉得这呼噜如此亲切。” 他轻轻踢了霍言一脚,“你不是急着上厕所吗?” 霍言虚弱地扶了扶书架:“这么一惊吓,差点忘了。” 周寻狐疑地打量他两眼:“这还能忘了?” “你不会尿出来了吧?” 霍言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劫后余生这家伙第一时间居然就污蔑自己,立刻站起来拉过他的手摸自己的裤子:“你胡说!你才尿裤子呢!我裤子是干的!” “你摸!不信你摸!” “哎,使不得使不得。”周寻嬉皮笑脸,“这要是被江策看见,还以为我干嘛呢!” 霍言正反驳:“江策又不在……” 图书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不在,你打算干什么?” 两人动作一顿,齐刷刷看过去。 江策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目光重点落在他们拉拉扯扯的手上,两人立刻分开。 周寻开口:“江策你听我们解释啊!” 霍言立刻点头:“嗯嗯!” 周寻继续解释:“是他非拉着我摸的!” 霍言震惊瞪大眼睛:“嗯?” Chapter.020 江策意味深长看了霍言一眼。 霍言追着周寻要给他一拳,他嘻嘻哈哈没个正型笑起来:“哎呀,开个玩笑嘛!” 霍言试图跟江策解释:“他污蔑我!” 江策挑眉:“污蔑你什么?” 霍言立刻回答:“污蔑我尿裤子!” 江策和他身后的一队队友目光下意识看过去,江策清了下嗓子,众人又迅速把目光挪开。 “那你还不去厕所。”江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霍言拔腿就跑,还顺手拉上了周寻。 江策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严肃下来:“先去基地。” 他们刚刚完成任务,就收到了基地警报——D级灾祸“静默”出逃。 江策带着人迅速赶了回来,直到在门口看见霍言活蹦乱跳,才稍微松了口气。 ——霍言这个对各种灾祸都仿佛特别有吸引力的笨蛋,这次似乎没跟对方撞上。 D级灾祸“静默”,原名李荆山,特殊事件部二队副队长,谢战勋的副手。 联盟对灾祸的分级不仅参考能力强弱,更重要的指标是危害性。李荆山之前一直很配合,几乎没有显露出任何攻击性,一直就待在基地底下。 江策带人走入基地内部:“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出逃?” “从客观条件分析,现在大部分人手正在清理车站,正是基地防御薄弱的时候。”徐笑笑一脸严肃地分析,“但我个人推理……” “或许跟傍晚会议结束之后,教授要求将基地现有灾祸跟随第一批学生一起转移,在研究所进行体检的事有关系。” 江策挑眉。 “以下都是我个人的猜测。”徐笑笑用词严谨,“教授刚刚在会议上提出了那样的提议,就算大家没有答应,他这次也说是进行正常体检,但是……” 她还没说完,下一个拐角,众人迎面撞上板着脸,看起来比平日更加严肃的谢战勋。 四目相对,江策轻笑一声:“恭喜。” 谢战勋目光晃了晃,别开视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哎呀。”陆美馨笑眯眯地背着手走过来,“老谢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写在脸上,这样碰见那些老狐狸可不行。” “过来,咱们仨得通个气。” …… 霍言溜进厕所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其他人没跟进来,这才压低声音说:“周寻,我们遇见刚刚那个人的事,先别告诉其他人。” “嗯?”周寻有些疑惑,“为什么?” 霍言想了想说:“尤其别在人多的时候说,我悄悄告诉江策,先听他怎么说。” 周寻略一思索,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还是欣然同意:“行。” 他又有点担心,“不过刚刚那人……看着挺好说话的,但是最后一下又怪吓人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霍言愁眉苦脸地指了指自己:“你还记不记得归云子和启风说,我觉醒以后会变成厉害角色?他们好像怕我万一觉醒失败,变成超级大BOSS,所以有一部分人想提前把我咔擦掉。” “嘶。”周寻跟着缩了缩脖子,“我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人怕出名猪怕壮了,要不给你起个代号?” 霍言认真思索:“叫什么?” 周寻:“猪大壮。” 霍言:“……你想好了再说。” …… 霍言再回到自己的简易床铺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还没来得及重新酝酿睡意,江策就带着一身未散去的硝烟味坐到了他的身边。 霍言睁开眼,小狗一样坐起来对着他嗅了嗅,江策有些措手不及,抬手按住他的头,低声说:“吵醒你了?” “没有。”霍言摇摇头,“我还没睡着。” 他好奇地问,“你身上怎么一股烧烤味?” 江策哑然失笑:“我还能在这种时候背着你吃烧烤啊?” 霍言干笑两声,不远处有人清了清嗓子翻了个身,他立刻闭上嘴——估计是还有人没睡着,嫌他们说话吵了。 他抬起光脑指了指,示意江策网上交流。他往边上挪了挪,把自己的床铺分给他一半。 江策就挨着他坐下,两人背靠背通过光脑无声交流。 霍言十分关心:“累了吗?” 江策手指顿了顿:“还好。” “任务不算难,只是我们发现,异变生物似乎也有指挥官,他们意识到无法轻易突破防线以后,没有再做无用功。” “半夜基地还出了点问题,D级灾祸‘静默’出逃,我们被紧急召回,但也没见到人。” 霍言意外地眨了眨眼,没想到他居然把事情全告诉他了,他不敢回头看江策的表情,低头回复:“他干坏事了吗?” 江策沉默片刻,还是回答:“D级灾祸‘静默’,原名李荆山,原本是特殊事件部二队的副队长。” “他觉醒失败后,一直自愿留在基地底部,应该没机会做坏事。” 霍言盯着那行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江策:“联盟对待灾祸的态度很明确,但‘静默’一直没被送往研究所,因为二队队长坚持把他留在基地。” “他还曾经提出,认为‘静默’的能力可以针对某些需要声音作为媒介才能发动的能力。” 霍言一瞬间怀疑江策已经知道他曾经和对方打了个照面,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当时也怀疑这个能力非常针对自己,但事实证明,发不发出声音好像一点也不影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从宽:“……我可能见到他了。” “他好像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是有人放他走的。” “我听见有人还交代他,不许杀人,所以他听见我们的动静,最后还是没对我们动手,就这么走了。” 江策好一会儿没有回复,霍言扭过头去看他,怀疑他累睡着了,一扭头才发现江策正看着自己。 他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按住霍言的脑袋:“我知道。” 霍言看着光脑上那行字,默默睁大了眼睛——“那块地在基地门前,你以为没监控吗”。 ……幸好他老实交代了。 “我是担心其他人不能信任,所以只告诉你。”霍言眼神晃了晃,试图解释。 眼看江策没多说什么,他又忍不住问,“那放走‘静默’的人也被抓到了吗?” “没有,他做了伪装。”江策补充一句,“不过整个基地大概都能猜到是谁做的,只是没证据,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联盟有人提出想对灾祸进行实验,虽然被驳回了,但今天会议结束后,研究所再次提出要转移‘静默’进行常规检测。” 霍言眯起眼睛:“有猫腻。” “大家都这么想。”江策没做隐藏,“所以今晚‘静默’就自己‘出逃’了。” “联盟当然要求我们进行抓捕,不过……你觉得我该全力抓吗?” 不知道为什么,霍言觉得他似乎在探查自己的态度。 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回答:“反正,如果是你的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江策好一会儿没有回答,霍言小心翼翼回头偷看他的表情,又被江策按住了脑袋。 “你在逃避问题。”江策低垂着眼,黑白分明的眼瞳注视着他,专注得让人不好意思逃避,“这个回答很狡猾。” 霍言垂头丧气,果然还是糊弄不过去。 江策收回了目光:“但勉强可以让你糊弄过去。” 霍言眼睛一亮,虽然他嘴上说不行,实际上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嘛! “启风说你要跟我一起走?”江策换了个话题,“我需要保证前方队伍行驶安全,第三批才走。” 霍言立刻回答:“我跟你一起。” 他想了想,又问,“你知道‘世界树’吗?据说是个组织。” “知道,那个道士。”江策瞥了他一眼,“我个人对他们保持中立。” 霍言听出了点言外之意。 “个人”,那就说明联盟不是这么个态度。 江策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回答:“联盟不赞成任何非法组织存在,没有监控的私人组织很难让人放心。” 霍言跟着点点头:“也是哦……” 江策笑了一声:“不过联盟本身也不见得是铁桶一块。” “人多了,就会出现不同的意见,也会衍生出无尽的麻烦。” “反正我相信你,除了你之外我都留个心眼。”霍言毫不犹豫就把归云子给卖了,“‘世界树’的事是归云子跟我说的,他又来找过我,不过看起来没恶意。” “他们或许想要招揽你。”江策略微思索,“他们认定,即使成了灾祸也有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或是凭借意志力之类,压制住异种的操纵。” “至少目前为止,我们没见到他们对一般人出手,甚至在某些时候会暗中帮忙清除异变生物。” “所以,只要不是联盟下了死命令要我们对他们出手,我们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霍言若有所思:“那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还蛮多的……” 江策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放心我肯定不跟他们走。” 他试着提议,“只是我想,可不可以介绍‘静默’去他们那里啊?” 江策略一思索,点了下头:“如果你能联系上他们,也行。知道他在哪里,总比让他不知道在哪乱晃,被别的危险组织捡走好。” 霍言好奇:“还有其他组织?” “有。”江策看起来心情不错,今天几乎称得上知无不言,“势力最大的叫‘灾祸之巢’,似乎是对联盟将他们称之为‘灾祸’的挑衅回应。” “他们热衷于故意散播异种,曾经在西北区制造过非常恶劣的袭击事件——他们伪装成官方人员引导十万普通民众进入避难所,然后关上大门,往人群中扔进一百枚异种……” 霍言哆嗦了一下:“然后呢?” “几乎没有人活下来。”江策绷紧了下颌线,“有一个男人在人群中觉醒了强大的异能,几乎杀死了所有人。他清醒过来之后不能接受自己做的事,一边向神忏悔,一边用破碎的玻璃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霍言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时代,拥有能力的人能够制造更大的灾难,纯粹人类的生命脆弱得像毫无意义的数字。”江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所以,霍言……” 他感觉背上的重量变重了一点——霍言从背后靠住了他。 他伸出手指勾住了江策的手,郑重地说:“我不会做坏事的,江策。” 江策闭上眼,属于他的温度从背后,从握着的手上传递过来,仿佛连心跳都逐渐同步。 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他大概是太累了,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霍言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了被子,然后转过身,打开了归云子的聊天框:“在吗?” 没想到大半夜他还秒回:“在呢在呢,就等你消息呢。” “你男朋友睡了吧?” 霍言:“……”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Chapter.021 霍言立刻正襟危坐,虽然知道不会有人看见,但还是摆出了柳下惠的姿态回复:“你不要乱讲,江策就在我旁边。” 归云子:“这边不建议20-30岁儿童在家长陪伴下进行对话呢亲。” 霍言没理会他的玩笑,一副正经办事的口气:“不要跟我来这套,我不是打算跟你们走,也不是要问什么问题,只是提供一点情报。” “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D级……”他想了想,还是没用“灾祸”这个称呼,而是用了世界树惯用的“异变者”。 “异变者‘静默’从基地出逃,现在应该就在学院城附近。他应该没有地方去,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你考虑一下吸纳新会员,反正你们也就那么几个人……” 归云子:“首先我强调一下,我们组织人真的不少,只是你的事由我主要负责而已。” “还有‘静默’不是那个研究所老想弄走的特殊事件部成员吗?他们特殊事件部不都一副苦大仇深自我牺牲的架势,他怎么可能自己跑路?” 霍言想着顺便替江策打探一下工作环境有没有叛徒,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啊?” 归云子倒是诚实:“虽然我很想故作高深地告诉你,我们哪儿都有人,但实际上特殊事件部我们还真没插进去人。” “是从其他环节打听到的。” 霍言思索片刻,反应过来:“研究所有你们的人啊?” 他刚刚提到的也就这两个部门。 归云子:“……你也不笨啊。” 霍言“啧”了一声:“本来就不笨!” “反正你不是哪儿都能跑吗?你就找找看他嘛,他视力不好,应该没走远。” “模样很好认,眼睛周围有一圈鱼鳞,不能眨眼,还有声音很好听。”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如果你们真的是个优秀的正义组织,把他救了我说不定能更信你们一点。” 归云子:“好朴素的激将法,仿佛用吊着胡萝卜忽悠驴往前跑。” 霍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但归云子很好说话:“成吧,为了我们的胡萝卜,我给你找找这人。” 霍言呼出一口气,扭头看向江策。 他把头埋在膝盖里,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但他说只休息一会儿就要回去,把他吵醒让他换个姿势似乎也得不偿失,霍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下巴搭在了膝盖上。 他下午根本没什么事干,也抽空睡了一会儿,现在倒是一点也不困。 霍言有点想从归云子那里问些其他S级灾祸的信息,还想试试能不能问出自己能力的更详细用法,但又担心一不小心暴露自己现在就能使用能力。 ——毕竟他也对自己套话的水平也不是很有自信。 只是他现在多少理解,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一遍遍向他确认,是不是真的能不觉醒,是不是能保证做个好人。 他们并不是不能信任他,而是不敢信任他——万一他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霍言伸手碰了碰口袋内侧,归云子给他留的那个异种还安静躺在玻璃罐里。 霍言有些惆怅地仰起头,他的脑子现在被什么“生命”、“未来”、“异种”、“人类”塞满了,根本转不动了,决定逃避般闭上眼睛假寐。 这眼睛一闭就是一宿,等他再睁开的时候,自己卷着被子在床铺上睡得正香甜,没心没肺得让人无言。 他慢吞吞坐起来,闻到了周围早饭的香气,游淼淼叫了他一声:“霍言,早饭帮你领了,快去刷牙。” “哦……”霍言揉着眼睛下意识应了一声,问,“江策呢?” 他已经不在身边了。 “走了。”周寻嘴里叼着个包子,有些惋惜,“他们也够辛苦的,连轴转呢。” “吃完六水和学姐就要走了,咱们送送去。” “哦。”霍言应了一声,检查了下自己的光脑,才发现上面有江策的留言—— “早饭后第一批学生出发,方超也在。他不能单独行动,要见他一面就趁现在。” 霍言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笑这么高兴?”周寻拍了他一把,笑嘻嘻地问,“遇到什么好事了?” “江策给我留言了,方超也第一批走,一会儿我们能见他。”霍言试图让他理解这个行为的可爱之处,“他给我留言哎。” “就像出门撒欢从来头也不回的小猫咪,知道出门前先跟你说一声……” 他顶着周寻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声音渐渐变小,“好吧,你不能理解。” 周寻无言咬了口包子,回头问游淼淼:“谈恋爱的人都这样吗?” 游淼淼也没空理他,正帮学姐找菜包子:“没事,那个肉的你不吃留给我。” 周寻默默收回目光:“行,我知道了,都这样。” 他看了眼手里的包子,“我这也不是酸菜馅的啊,怎么酸溜溜的呢。” 霍言傻笑两声,扭头对游淼淼说:“我也可以帮忙吃肉的!” “江策走的时候吃没吃早饭啊?要不给他留两个。” 周寻斜眼看他:“瞧瞧你那副嘴脸,啧,当初你不还怕他呢吗?” 霍言底气不是很足:“胡说!我哪里怕他了。” 周寻眯起眼看他。 霍言摸了摸鼻子:“顶多一开始……后来,后来我一般做了亏心事才怕。” 周寻诧异:“你还能做什么亏心事啊?” 霍言掰着手指头盘点:“比如把他的那份零食吃光了,偷偷把他手机铃声改了,还有交了只喝蓝罐可乐的朋友……” 周寻一脸莫名:“蓝罐可乐怎么了?不挺好喝的?” 霍言惊恐地左右看了看:“这话可不能让江策听见啊!” …… 吃完早饭,第一批学生在特殊事件部成员保护下前往车站离开,大部分学生跟着一起去送送同学。 游淼淼和方若水都在第一批,只是名字没挨在一起,所以不在一节车厢。游淼淼先把学姐送上了车,隔着列车车窗和她说话。 霍言和周寻十分识相地给他们让出了说话的空间,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 “淼淼。”方若水隔着车窗,看起来有点不安,“不能和人家换个座位吗?” 游淼淼无奈笑了笑:“不是郊游,没事,我问了,说三个小时就到基地了。” 方若水只好点了点头,从车窗探出身,依依不舍地朝他伸出手,游淼淼愣了一下,摸了摸口袋,找出一根火腿肠塞进她手里。 方若水一愣,哭笑不得:“谁问你要这个……” 霍言和周寻无言捂住了眼睛。 “怎么会有你这种钢铁直男啊!”霍言恨铁不成钢地拉着他往前,拉着他的手比划,“你握她的手啊,你拉她!这种时候给什么香肠啊!” 游淼淼涨红了脸:“我……” 周寻唉声叹气:“六水啊,听说南山有个庙,你要不进去坐坐,我看你能坐佛那个位置。” “你是真的木头啊!” “噗。”方若水捏着那根香肠低下头憋笑,“看把你室友急的。” 她又伸出手。 游淼淼挠了挠头,红着脸握住她的手:“你、你晕车就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霍言和周寻深藏功与名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嗑到了”的表情温柔看着他们:“真好啊。” 周寻:“真羡慕啊。” “霍言。” “嗯?”听见有人叫他,霍言立刻回头。 江策站在不远处,远远看着他们,霍言撒欢跑过去:“江策!” 江策随手把个袋子塞给他:“拿着。” “哦。”霍言好奇地打开袋子,“这是什么啊?” 里面居然是好多零食。 江策不明显地勾了勾嘴角:“把你卖了换的,数数多少包。” “一包、两包……”霍言下意识数了两包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什么,把我卖给谁了?” 江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给他指了个反向:“方超要上车了,能见他就这会儿,找启风带你们去。” “在这呢。”启风招呼了他一声,笑嘻嘻地拆穿他,“他骗你的,基地搜罗了学院城的物资,这些膨化食品又占空间又不管饱,到时候也不会带上,你们分着吃正好,队长特地拿给你的。” 江策瞥他一眼:“你很闲?” 启风立刻转身:“走走走,带你们去见方超,方超是真闲。” 周寻摇头晃脑跟着他们走,故意对着江策说:“真羡慕啊——” 江策扭头装作没听见。 …… 方超跟二队的特殊事件部成员一个车厢。 谢战勋带领的队伍,大部分都是军队出身,主打的就是一个人高马大威慑力十足,他站在里面,就像误入狼群的哈士奇,一整个战战兢兢坐立难安。 “家人们!”方超从车窗里看见他们,直接一个箭步冲出来,险些泪洒当场,“家人们我想死你们了!” 他动作一顿,看见霍言手里的零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零食,我看看都有什么……” “不好意思。”霍言面带微笑,把零食往身后一藏,“这是江策给我的。” “瞧瞧你那副被恋爱的酸臭味腐蚀了的表情。”方超气得龇牙咧嘴,“你背叛了单身狗联盟!” 霍言笑了一声,把袋子拿出来:“不能都给你,但还是能分你一点的,你挑。” “这还差不多。”方超美滋滋探头,“哎,可给我无聊惨了。” “你们是不知道啊,里面这群大哥,我还想着跟他们套近乎呢,好歹路上也能说两句话是不是?我就找了个话题问他们,记忆最深的一次任务是什么。” 霍言想了想:“挺有意思的话题啊,他们怎么回?” 方超苦笑两声:“第一个闭上眼装睡觉,第二个一声冷笑,第三个总算开口了。” 霍言有点感动:“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方超无言望天,神情沧桑:“他说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未来他牺牲的那个任务吧。” “这觉悟这气氛,我哪敢吱声啊!” 周寻倒吸一口凉气:“你不能给我们发消息吗?好歹找我们聊天解闷啊。” “怎么跟坐牢似的,真限制你人身自由啊?联盟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启风清了清嗓子:“咳咳,讲话注意点啊,联盟的人在这儿呢。” 霍言把一包薯片递给他,启风立刻倒戈:“随便骂,我给你们望风。” “你不懂。”方超一脸沧桑,“联盟得讲道理,但我爹不讲,不让我乱跑给我断网的是我爹,还有他那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医生。” “他现在是打算直接把我打包塞进联盟基地,避免我再惹上什么麻烦。” 提醒即将发车的铃声响过一遍,方超依依不舍地看向他们,“要不你们也上车吧?我看这车厢还能挤挤。” 他压低声音,“真的,我爹那儿的消息,越早走越好,晚了基地不一定还放人进。” Chapter.022 方超刚给他们传递了些许情报,车厢里一直注视着这边的作战部成员就站起来提醒:“要发车了。” 方超一缩脖子,不敢停留,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跟他们告别:“到了基地记得来找我啊!我先帮你们熟悉熟悉去。” “要是有寝室,我就去找六水,咱们四个还住一块啊,我给你们留位置!” 霍言跟他挥手告别,拉着周寻往前跑:“走,我们去学姐车厢那,一会儿发车还能再送一轮。” “收到。”周寻笑容灿烂,“保证让大家笑着离开!” 霍言挠了挠头:“怎么怪怪的?” 周寻斟酌了一下词句:“那笑着上路?” 霍言:“……更不对了吧!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江策站在视野良好的高处警戒,一低头就能看见霍言在人群中蹦跶着挥手,像只没烦恼的小狗。 “咳。” 身后有人靠近,江策下意识笑意收敛——来的是三队队长陆美馨。 她一步步攀到他身侧,笑了笑:“身手还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江策给她让开点地方:“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陆美馨脸上噙着淡淡笑意,“看着他们,总觉得心态也会年轻不少……那个就是霍言吧?” 江策还没答话,人群中的霍言忽然回过头,望向了站在高处的江策和陆美馨。 他一愣,笑着对他们招手。 “嗯?”陆美馨有些好奇,“她这是听见了?” 她笑着也对他招了招手。 江策双手插兜看他:“他有些时候很敏锐。” 当初无论是他,还是谢战勋,都没有逃过他小动物一样的直觉。 陆美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语气带着惋惜:“看着是个好孩子啊。” 江策默然片刻,应了一声:“嗯。” 霍言正扬着笑脸,招财猫一样跟他们招手,周寻好奇地问:“江策边上的阿姨是谁啊?你认识?” 霍言眨了眨眼:“不认识啊。” 周寻无言:“不认识你笑那么灿烂?” “但她站江策旁边啊。”霍言理直气壮,“那江策肯定认识,江策认识的长辈,我留个好印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周寻张了张嘴,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他回过神提醒:“哎,要开了!” 高铁门缓缓关上,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的提示音响起,霍言忽然抬起头望向太阳的方向。 周寻凑过来跟他一起看:“看什么呢?” “那是什么?”霍言指着逐渐靠近的黑点,“鸟吗?” 周寻愣了愣,忽然大叫一声:“卧槽,好大的鸟!” 他现在对“大”已经有了PTSD,下意识想找人报告,但周围特殊事件部成员也注意到了异常,立刻持枪警戒,开始疏散周围群众。 “进入室内!不要停留!” 体型异常的鸟群逐渐接近,江策抬起枪口,子弹射出,领头鸟发出一声哀鸣,化作焦炭笔直坠落。 但身后的鸟群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继续朝着车站飞速袭来。 江策表情凝重,打开通讯频道:“立刻发车。” 几乎在他下达指令的同时,高铁开动,逐渐加速驶出车站。 但谢战勋似乎不打算就这么离开现场。 他带着二队成员扛起机枪火炮,直接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爬上高铁顶部,准备迎击。 江策眉头一皱:“他疯了?” 400km/h的高速列车,爬到列车顶上,他们会被巨大风力直接掀下去。 这家伙怕不是看那些在火车顶上战斗的动作片看多了! “别担心。”陆美馨注视着加速的列车,稍微露出一点笑意。 谢战勋表面气势汹汹,一副要跟它们死磕到底的架势,但实际上十分谨慎,打完一轮火力压制,迫使鸟群急停,就立刻在高铁完成提速前钻回了车厢。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江策眯了眯眼,谢战勋的声音在频道内传来:“哼,年轻。” 江策掀了掀眼皮:“真了不起下次别让列车放缓加速,争取20秒内完成。” 他嘴上这么说,已经带头从高台跳下去——现在那群麻烦的鸟得他们来处理了。 霍言跟着人群钻进高铁站室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江策带领的一队早有准备,有条不紊地做好了迎击准备。 霍言这才能松口气,打量起突然袭击的大型鸟禽。 这些长相十分有威慑力的鸟类身长近两米,展翼能有四五米,成群结队地飞起来,有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还有弯曲粗壮的喙部和堪称恐怖的巨大鸟爪,霍言怀疑它们甚至能够抓碎混凝土。 它们居高临下地盘旋,打量着车站内的人,就像是看着罐头内的食物。 周寻表情惊恐:“这是鸟吗?这是恐龙吧!” “不会是那什么异变生物产生了什么返祖现象,变成翼龙了吧?” 霍言下意识回答:“现存的鸟类和翼龙处在不同的进化分支上,二者的飞行方式和翅膀结构都完全不一样。” “现在普遍认为,现代鸟类的先祖是鸟龙等有羽毛恐龙,啊,也有一部科学家认为,鸟类本身就能被称为恐龙。” 周寻无言看着他。 霍言讪讪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 “没事,挺好的。”周寻默默收回视线,“听你说这些我反而觉得没那么紧张……这什么鸟啊?认得出吗?” “鸟类品种繁多,估计要专门学者才能认出每一种。”霍言探头探脑地打量,“我感觉它们没异变之前就挺大只的,应该是某种雕。” “懂了。”周寻点头,“今儿演射雕英雄传。” 霍言还没来得及笑,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室内的一队成员扑过来他们的脑袋按下,玻璃碎裂、引擎轰鸣、惊声尖叫吵成一团。 霍言眼前天旋地转,落了一脑袋灰,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晃脑,隐约看见一群骑着摩托拎着武器的暴徒,怪叫着从车站另一面闯进来,对人群发动了攻击。 ——刚刚的巨大动静,就是他们破坏玻璃墙造成的。 高铁站本来就是两面通透的设计,这会儿变异猛禽在一侧发动袭击吸引大部分火力,他们知道特殊事件部人手不足,趁机从另一侧侵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哪怕不是那些猛禽一伙的,至少也是利用了它们的这次袭击。 霍言晃了晃脑袋,下意识在人群中搜集熟悉的身影:“江策?周寻?” “这儿!”周寻一边呸呸嘴里的灰尘,一边跳起来对霍言招手,他也算机灵,直接躲到了服务站的柜台里面。 霍言被他拉进去,发现里面还藏着几个学生。 他有点担心:“看见江策没有?” “看见了,那儿,一人单挑群鸟呢。”周寻指了指西侧方向,“发现有人从另一侧打进来以后,他让其他人都进来帮忙,一个人控制鸟群了。” 有人声音哆嗦着问:“为什么会有人袭击我们啊?他们也想上车吗?” “我看星网上说,很多人没资格进基地,他们是不是……” “我瞅着这群人可不像好人呐。”周寻眯起眼,地上捡了块搬砖当武器防身,“这副模样可不像是什么走投无路的老百姓。” 霍言确认江策没事后松了口气,跟着附和点头:“没错,他们骑车都不戴头盔,肯定不是好人!” 周寻神色复杂:“你这个好人标准是不是有点严格了?” 霍言正要说话,忽然一把按下周寻的脑袋。 ——那群满脸写着“不是好人”的家伙走到了附近。 “嗨!”领头的青年有一头杂乱的金发,脸庞轮廓看起来像是混血,他笑眯眯地跟高铁站内的所有人热情打了个招呼,“欢迎来到世界末日!哈哈!” “充满希望的学院城高材生们,还有联盟的狗杂种……”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比了个十分不礼貌的手势,“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周寻张了张嘴,悄悄在阴影中回敬了一个不礼貌手势,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弱智中二病。” 霍言试图抗议:“我们中二病可不是这样的!” “所以说是弱智中二病。”周寻煞有介事地解释,“是说他是中二病里的弱智,不是说中二病都弱……卧槽!那人有点眼熟啊,是不是江策的手下啊?” 霍言小心翼翼伸出头观察,震惊地睁大了眼:“是徐笑笑!” 江策没特别跟他介绍过自己的同事,但启风却是个没什么心眼的漏勺,被套话水平和霍言半斤八两,曾经给他们介绍过这位特殊事件部一枝花——徐笑笑。 “坏了。”霍言有点紧张,“启风说她是文职人员!” 徐笑笑半跪在地,额角的鲜血正不断往下流,看起来不太妙。 两人正偷看呢,霍言手上的光脑突然闪了闪,他无言打开查看,看看是谁专挑这么不合时宜的情况发消息。 归云子:“速报,根据可靠消息,臭名昭著的反人类组织‘灾祸之巢’盯上你们的高铁站了,我建议你离那儿远点。” 霍言:“……” 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状况,默默拍了照断壁残垣的照片给他。 归云子:“……你在现场啊,那、那注意安全。” 霍言:“你看到他们令人发指的行径了吗?” “看到了。”归云子同仇敌忾,“居然这么多人袭击一个文弱女子,令人发指!” 霍言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管拍给他:“所以现在我要去见义勇为了。” 归云子:“!” “别冲动啊你这是买一送一啊!” Chapter.023 霍言看一眼周寻确认:“这不能不管吧?” 他指向对面,“你看看他,沙包大的拳头啊!” 他们对面,徐笑笑身形摇晃,中二病小黄毛已经扬起了戴着钢铁指虎的拳头。 周寻一咬牙,握紧手中板砖:“忍不了了,一棍子给他敲晕!” 他一马当先,率先发动袭击,小黄毛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转过身。他后撤半步摆出拳击的架势,露出残忍的笑容,正要狠狠给他一拳。 但原本要脸接左勾拳的周寻,不知道被什么玩意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矮身扑了出去,和他的拳头擦头而过。 半跪在地的徐笑笑抬起手,做了个拉扯的动作,眼前的敌人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捆绑束缚,四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徐笑笑一脚踹在小黄毛膝窝里,干脆利落把他摔晕在地,这才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 霍言拎着小钢管,险险刹住了车。 周寻还抱着那块板砖,表情痴呆:“……文职人员?” “作战队文职,可以打十个你。”徐笑笑朝霍言伸出手,霍言立刻恭敬地双手呈上了钢管。 周寻一脸茫然地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她额头的血:“那刚刚你……” “玻璃渣子划的,小伤。”徐笑笑抹掉额头的血,甩了甩手中的钢管,“对面人多,先示弱,这叫战术。” 周寻无言松了口气:“吓我们一跳,你这演技可以啊,不仅骗过了敌人还骗过了队友……” 徐笑笑瞥他一眼,周寻立刻保证,“这是发自内心的夸赞。” “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见义勇为也要保证自己安全吗?”徐笑笑拧起眉头,“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先保证自己安全。” 霍言正跟着小鸡啄米般点头,忽然眼前一花——他看见一把玻璃、钢铁拧成的镰刀袭向徐笑笑的后脑,来不及看完接下来的几幅画面,他惊慌提醒:“趴下!” 周寻原本就摔在地上,正打算站起来,听见霍言的提醒,想也不想又直接躺了回去。 徐笑笑也没比他慢多少,只是她还得看顾眼前慢了半拍的学生们,飞身压上,把够得着的脑袋都按了下去。 震耳欲聋的巨响里,众人刚刚藏身的服务站顶棚被直接掀开,高铁站内外通透,玻璃外墙彻底碎了个干净。 霍言挣扎着从别人身下爬起来,一只纹着恶魔脑袋的手“啪叽”掉在他眼前,吓得他呼吸一滞,然后又松了口气——这好像是刚刚那个小黄毛的,不是自己人的。 他似有预感地扭过头,破碎的玻璃墙下,一个女人逆光站着。 她有一头漂亮的酒红色头发,身材高挑,穿了件黑色风衣,随意打量着四周,像在欣赏自己破坏造成的杰作。 察觉到霍言的视线,她也看过来,还漫不经心地吹了个泡泡。 霍言:“……” ——这一看就不好惹。 她动手声势浩大、破坏力惊人,还敌我不分,这会儿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大多数都是她的部下。 霍言的光脑又闪了闪,他不敢挪开视线,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又是归云子。 他发了消息,大概是看霍言没回,又打来了通讯。 红发女人动了,她朝霍言走来:“果然,这里有熟悉的味道。” 她目光梭巡一圈,最后停步在霍言面前,对他露出笑脸,“是你吗?” 霍言:“……”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还在闪烁的通讯请求,试着问,“我能接吗?” 女人诧异地挑了挑眉毛,随即笑了一声,在他身边蹲下,一点不懂得尊重别人隐私地看向他的光脑:“可以,不过要开公放,让我也听听。” 霍言惆怅地抬起头,他承认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没怎么过脑子,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答应了…… 红发女人催促了一声:“不接吗?他快要挂了。” “接。”霍言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归云子的通讯。 通讯刚一接通,归云子那张嘴借来急着要还一样,语速飞快地喊起来:“你可算接了!十万火急重要情报,你现在开始收拾包袱跑路!灾祸之巢那个魔女也去高铁站了!她是S级,完全攻击型的S级,你现在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能跑多远跑多远!” “听见没有?赶紧跑!晚了那儿连只蚊子都活不了!” 霍言偷偷看了红发女人一眼,没敢吭声。 红发女人笑了笑:“你怎么不回?” 霍言惆怅抬头:“回什么呢?你改叫马后炮得了。” 归云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询问:“不会已经晚了吧?” 被叫做“魔女”的女人饶有兴致地对通讯那头打了个招呼:“嗨~” 归云子安静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魔女薇妮?” “对,是我。”红发女人的嗓音仿佛淌着蜜,却让人不由自主觉得危险,“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那么,你是谁呢?” “哈、哈。”归云子干笑两声,“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我没听过你的声音,你不是我身边的人。”薇妮纤细的指甲划过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是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把我的情报告诉了你吗?” 归云子:“你、你猜?” 薇妮笑起来:“我猜你不会告诉我那是谁。”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知道这次行动的人全杀光。” 归云子:“……疯婆子!有本事你跟我单挑一对一!我一拳给你打爆!” 他的重音落在“一”上,似乎是在疯狂提醒霍言给他发暗号。 薇妮面色一沉,霍言只觉得手腕上一轻,他的光脑瞬间变成方块小颗粒,扑簌簌落了一地。 霍言:“……” 薇妮露出歉意的表情:“哎呀,对不起,我把你的东西弄坏了。” ——这下他是想1也1不了了。 霍言小心翼翼看了薇妮一眼:“那你会赔吗?” 薇妮深深看了他一眼,霍言很好说话地收回目光:“不赔也行。” 但他表面谨慎,其实也没那么害怕,他甚至觉得,薇妮对他也没多少敌意——她刚刚生气的时候也只破坏了他的光脑,没有连他的手臂一起砍下来。 他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产生了某种非常奇怪的亲近感,就好像她说的——“熟悉的味道”。 这种熟悉和亲近毫无理由,却仿佛自基因和血缘深处苏醒。 薇妮凑近嗅了嗅他的气味:“嗯,没错,你身上确实有亲族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这种味道怎么能闻得出来,但霍言脑中还是不由自主闪过了一串“老娘舅”、“XX寻亲”的新闻标题。 霍言忽然灵光一闪,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难道说,眼前这个人就是…… 他试探着问:“你姓什么啊?” “我没有姓氏。”薇妮上下打量着他,眼里的疑惑显而易见,“真奇怪,你为什么这么弱小?简直像是个幼崽。” 霍言茫然地眨了眨眼,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体格:“我发育很正常啊。” 他在同龄男生里也不算矮,怎么也称不上“幼崽”。 他怀疑自己和她的聊天并不在同一频道里。 薇妮已经怜惜地捧起了他的脸:“可怜的小家伙,不会是降生的时候出什么意外了吧?砸到脑袋了吗?” “等等!”霍言如临大敌,“你不要乱摸啊我有男朋友的!” 薇妮充耳不闻,她像是研究坏掉的机器一样,把霍言的脑袋转来转去地看:“让我来帮帮你……” 她抬起手,四周的砖块、金属在瞬间完成了分解重组,覆盖在她手上变成巨大的扭曲拳套。 她戴着拳套扣住了霍言的脑袋。 霍言一惊:“等等……” 她的看看不会是打算把他拆开看看吧! 这里并不具备进行开颅手术的条件,她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行医资格证的样子啊! 但他还没开口,薇妮身后伸出了周寻的手,他努力比着口型,给他使眼色。 霍言反应了一秒,忽然抬手指了个方向:“你看那里。” 薇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秒,看不见的丝线拉扯,她的脑袋被整个牵扯着往后,徐笑笑从废墟后蹿出,抬起钢管,从上而下狠狠敲下一击。 “铛”一声,她的头被砸进地里。 “漂亮!”周寻欢呼出声,朝他竖起大拇指,“好听就是好头!” 徐笑笑拎着钢管,发丝垂落,眼带杀气。 ——她原本扎着的麻雀啾啾似乎被削掉了,变成了个修剪失败的蘑菇头,头发此刻正非常倔强地炸开,像是往后倒了135度的怒发冲冠。 她正看向霍言准备说话,霍言忽然提醒:“小心!” 徐笑笑反应很快,直接就地一滚,险险避过砖石重组,从空中砸下的灰黑标枪。 薇妮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把自己的脑袋从地里拔出来。 她看起来不太高兴——一般人被人一钢管敲在后脑勺上,估计也很难高兴。 周寻张大了嘴:“这一点没事?这还是人吗?” “不是哦。”薇妮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笑容昳丽,“是异种,是灾祸,唯独不可能是人类。” 她看向周寻,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霍言在她抬手之前扑了上去:“等等、等等!” 他原本只是想拽住她的手,但没想到自己和对方的力量差距居然这么大,她仿佛没感觉到重量,拖着霍言抬起了手。 挂在她手上的霍言:“……” 薇妮扭过头看他。 霍言尴尬笑了笑,下意识松开手:“不好意思啊。” “啧。”薇妮眯起眼睛,反手扣住了他的脑袋,“你也差不多该清醒一点了。” 巨大的拳套宛如怪物的手掌,直接遮蔽了霍言的所有视线。 但霍言眼前却出现了画面。 和他好几次在危急时刻看见的,那些能选择的未来画面不同,这次的画面像是过去。 更加摇晃和不安定。 ——昏暗的光线,急促的呼吸,粘稠液体的触感,六边格孔洞里审视的视线,还有仿佛直接在他脑内响起的声音: “003破坏测试通过,下一步,性格模拟……” 23 你也是S级灾…… 霍言看一眼周寻确认:“这不能不管吧?” 他指向对面,“你看看他,沙包大的拳头啊!” 他们对面,徐笑笑身形摇晃,中二病小黄毛已经扬起了戴着钢铁指虎的拳头。 周寻一咬牙,握紧手中板砖:“忍不了了,一棍子给他敲晕!” 他一马当先,率先发动袭击,小黄毛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转过身。他后撤半步摆出拳击的架势,露出残忍的笑容,正要狠狠给他一拳。 但原本要脸接左勾拳的周寻,不知道被什么玩意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矮身扑了出去,和他的拳头擦头而过。 半跪在地的徐笑笑抬起手,做了个拉扯的动作,眼前的敌人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捆绑束缚,四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徐笑笑一脚踹在小黄毛膝窝里,干脆利落把他摔晕在地,这才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 霍言拎着小钢管,险险刹住了车。 周寻还抱着那块板砖,表情痴呆:“……文职人员?” “作战队文职,可以打十个你。”徐笑笑朝霍言伸出手,霍言立刻恭敬地双手呈上了钢管。 周寻一脸茫然地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她额头的血:“那刚刚你……” “玻璃渣子划的,小伤。”徐笑笑抹掉额头的血,甩了甩手中的钢管,“对面人多,先示弱,这叫战术。” 周寻无言松了口气:“吓我们一跳,你这演技可以啊,不仅骗过了敌人还骗过了队友……” 徐笑笑瞥他一眼,周寻立刻保证,“这是发自内心的夸赞。” “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见义勇为也要保证自己安全吗?”徐笑笑拧起眉头,“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先保证自己安全。” 霍言正跟着小鸡啄米般点头,忽然眼前一花——他看见一把玻璃、钢铁拧成的镰刀袭向徐笑笑的后脑,来不及看完接下来的几幅画面,他惊慌提醒:“趴下!” 周寻原本就摔在地上,正打算站起来,听见霍言的提醒,想也不想又直接躺了回去。 徐笑笑也没比他慢多少,只是她还得看顾眼前慢了半拍的学生们,飞身压上,把够得着的脑袋都按了下去。 震耳欲聋的巨响里,众人刚刚藏身的服务站顶棚被直接掀开,高铁站内外通透,玻璃外墙彻底碎了个干净。 霍言挣扎着从别人身下爬起来,一只纹着恶魔脑袋的手“啪叽”掉在他眼前,吓得他呼吸一滞,然后又松了口气——这好像是刚刚那个小黄毛的,不是自己人的。 他似有预感地扭过头,破碎的玻璃墙下,一个女人逆光站着。 她有一头漂亮的酒红色头发,身材高挑,穿了件黑色风衣,随意打量着四周,像在欣赏自己破坏造成的杰作。 察觉到霍言的视线,她也看过来,还漫不经心地吹了个泡泡。 霍言:“……” ——这一看就不好惹。 她动手声势浩大、破坏力惊人,还敌我不分,这会儿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大多数都是她的部下。 霍言的光脑又闪了闪,他不敢挪开视线,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又是归云子。 他发了消息,大概是看霍言没回,又打来了通讯。 红发女人动了,她朝霍言走来:“果然,这里有熟悉的味道。” 她目光梭巡一圈,最后停步在霍言面前,对他露出笑脸,“是你吗?” 霍言:“……”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还在闪烁的通讯请求,试着问,“我能接吗?” 女人诧异地挑了挑眉毛,随即笑了一声,在他身边蹲下,一点不懂得尊重别人**地看向他的光脑:“可以,不过要开公放,让我也听听。” 霍言惆怅地抬起头,他承认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没怎么过脑子,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答应了…… 红发女人催促了一声:“不接吗?他快要挂了。” “接。”霍言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归云子的通讯。 通讯刚一接通,归云子那张嘴借来急着要还一样,语速飞快地喊起来:“你可算接了!十万火急重要情报,你现在开始收拾包袱跑路!灾祸之巢那个魔女也去高铁站了!她是S级,完全攻击型的S级,你现在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能跑多远跑多远!” “听见没有?赶紧跑!晚了那儿连只蚊子都活不了!” 霍言偷偷看了红发女人一眼,没敢吭声。 红发女人笑了笑:“你怎么不回?” 霍言惆怅抬头:“回什么呢?你改叫马后炮得了。” 归云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询问:“不会已经晚了吧?” 被叫做“魔女”的女人饶有兴致地对通讯那头打了个招呼:“嗨~” 归云子安静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魔女薇妮?” “对,是我。”红发女人的嗓音仿佛淌着蜜,却让人不由自主觉得危险,“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那么,你是谁呢?” “哈、哈。”归云子干笑两声,“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我没听过你的声音,你不是我身边的人。”薇妮纤细的指甲划过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是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把我的情报告诉了你吗?” 归云子:“你、你猜?” 薇妮笑起来:“我猜你不会告诉我那是谁。”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知道这次行动的人全杀光。” 归云子:“……疯婆子!有本事你跟我单挑一对一!我一拳给你打爆!” 他的重音落在“一”上,似乎是在疯狂提醒霍言给他发暗号。 薇妮面色一沉,霍言只觉得手腕上一轻,他的光脑瞬间变成方块小颗粒,扑簌簌落了一地。 霍言:“……” 薇妮露出歉意的表情:“哎呀,对不起,我把你的东西弄坏了。” ——这下他是想1也1不了了。 霍言小心翼翼看了薇妮一眼:“那你会赔吗?” 薇妮深深看了他一眼,霍言很好说话地收回目光:“不赔也行。” 但他表面谨慎,其实也没那么害怕,他甚至觉得,薇妮对他也没多少敌意——她刚刚生气的时候也只破坏了他的光脑,没有连他的手臂一起砍下来。 他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产生了某种非常奇怪的亲近感,就好像她说的——“熟悉的味道”。 这种熟悉和亲近毫无理由,却仿佛自基因和血缘深处苏醒。 薇妮凑近嗅了嗅他的气味:“嗯,没错,你身上确实有亲族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这种味道怎么能闻得出来,但霍言脑中还是不由自主闪过了一串“老娘舅”、“XX寻亲”的新闻标题。 霍言忽然灵光一闪,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难道说,眼前这个人就是…… 他试探着问:“你姓什么啊?” “我没有姓氏。”薇妮上下打量着他,眼里的疑惑显而易见,“真奇怪,你为什么这么弱小?简直像是个幼崽。” 霍言茫然地眨了眨眼,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体格:“我发育很正常啊。” 他在同龄男生里也不算矮,怎么也称不上“幼崽”。 他怀疑自己和她的聊天并不在同一频道里。 薇妮已经怜惜地捧起了他的脸:“可怜的小家伙,不会是降生的时候出什么意外了吧?砸到脑袋了吗?” “等等!”霍言如临大敌,“你不要乱摸啊我有男朋友的!” 薇妮充耳不闻,她像是研究坏掉的机器一样,把霍言的脑袋转来转去地看:“让我来帮帮你……” 她抬起手,四周的砖块、金属在瞬间完成了分解重组,覆盖在她手上变成巨大的扭曲拳套。 她戴着拳套扣住了霍言的脑袋。 霍言一惊:“等等……” 她的看看不会是打算把他拆开看看吧! 这里并不具备进行开颅手术的条件,她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行医资格证的样子啊! 但他还没开口,薇妮身后伸出了周寻的手,他努力比着口型,给他使眼色。 霍言反应了一秒,忽然抬手指了个方向:“你看那里。” 薇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秒,看不见的丝线拉扯,她的脑袋被整个牵扯着往后,徐笑笑从废墟后蹿出,抬起钢管,从上而下狠狠敲下一击。 “铛”一声,她的头被砸进地里。 “漂亮!”周寻欢呼出声,朝他竖起大拇指,“好听就是好头!” 徐笑笑拎着钢管,发丝垂落,眼带杀气。 ——她原本扎着的麻雀啾啾似乎被削掉了,变成了个修剪失败的蘑菇头,头发此刻正非常倔强地炸开,像是往后倒了135度的怒发冲冠。 她正看向霍言准备说话,霍言忽然提醒:“小心!” 徐笑笑反应很快,直接就地一滚,险险避过砖石重组,从空中砸下的灰黑标枪。 薇妮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把自己的脑袋从地里拔出来。 她看起来不太高兴——一般人被人一钢管敲在后脑勺上,估计也很难高兴。 周寻张大了嘴:“这一点没事?这还是人吗?” “不是哦。”薇妮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笑容昳丽,“是异种,是灾祸,唯独不可能是人类。” 她看向周寻,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霍言在她抬手之前扑了上去:“等等、等等!” 他原本只是想拽住她的手,但没想到自己和对方的力量差距居然这么大,她仿佛没感觉到重量,拖着霍言抬起了手。 挂在她手上的霍言:“……” 薇妮扭过头看他。 霍言尴尬笑了笑,下意识松开手:“不好意思啊。” “啧。”薇妮眯起眼睛,反手扣住了他的脑袋,“你也差不多该清醒一点了。” 巨大的拳套宛如怪物的手掌,直接遮蔽了霍言的所有视线。 但霍言眼前却出现了画面。 和他好几次在危急时刻看见的,那些能选择的未来画面不同,这次的画面像是过去。 更加摇晃和不安定。 ——昏暗的光线,急促的呼吸,粘稠液体的触感,六边格孔洞里审视的视线,还有仿佛直接在他脑内响起的声音: “003破坏测试通过,下一步,性格模拟……” 作者有话要说:  薇妮:你在干什么啊你清醒一点!(试图晃干净霍言脑子里的水结果发现通了大海. 明天入v!入v更新会早点发,一般更新还是晚上九点=3=感谢大家支持正版!挨个啵啵! 感谢在2023-03-20 20:26:09~2023-03-21 20:2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hi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宫莲 69瓶;阿巴阿巴 17瓶;兔子先生 10瓶;53640274 5瓶;顾洛 4瓶;抛锚的夏天、山海有鱼 2瓶;诬沐、阿琳琳、疏渡、黎明烈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 不如就叫你铠…… 霍言呆在了原地, 一时间忘了抵抗。 薇妮手上颇有视觉冲击力的巨大拳套攥着他的脑袋,轻轻摇晃了一下:“现在,你知道……” 徐笑笑从翻滚中回过头, 见到的就是霍言被她攥在手里的画面。 “霍言!”她瞳孔微缩, 立刻从掩体后发动攻击,丝线网住了薇妮的手臂,试图掰开她的“手指”。 “啪。”薇妮用力吹破了一个泡泡,反手扯着丝线一点点把徐笑笑拉向自己,“亲爱的, 你把我惹毛了, 别总是打扰我和他说话好吗?” 她的力量明显在对方之上, 仿佛居高临下欣赏猎物的挣扎。 霍言久久没有动作, 他像是隐约意识到目的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依然迷失在旷野的孩子。 刚刚看见的画面熟悉又陌生,那并不是他的过去,但他似乎也经历过类似的…… “霍言!” 直到有人喊他。 熟悉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拉扯出来, 霍言一个机灵晃了晃脑袋。 他看见高铁站另一边, 越过化作焦炭落下的鸟禽尸体,江策抬起枪口瞄准了他。 下一瞬间,一颗子弹精准命中了薇妮的“手腕”,她制造的怪物拳套从手腕处被高温熔化,滑落地面, 发出带着焦糊味的滋滋声。 霍言如梦初醒, 当即掀开脑袋上的拳套,一猫身滚出去,撒腿就朝江策身边跑。 江策的子弹打在薇妮身上,发出了丁铃当啷的声响, 仿佛全都打在了一扇铁门上。 薇妮看向霍言,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跑什么?” ——她根本没把江策的攻击放在眼里。 江策眼瞳深处亮起一点红色,薇妮正开口说话,半边脑袋瞬间焦炭化,原本美艳的脸一半变成了修罗恶鬼。 霍言迅速钻到他身后,小声提醒:“她……应该没死。” “嗯。”江策的表情也没有放松下来,他也没有击中目标的实感。 果然,薇妮根本不在意区区致命伤,她炭化的身躯分解后再次重组,甚至还换了件红色的大衣。 她眯起眼,远远看向江策,抬手地整理了下衣领:“正好我想换件外套了。” 霍言抓紧了江策的衣摆,立刻告状:“她刚刚摸我!” 江策:“……” 霍言试图比划:“用那个又大又脏的手摸我的头!” 什么亲近感、什么画面都被他扔到一边,他告完状又顿了顿,有点担心江策打不过对面,压低声音提醒,“你小心,她是S级。” 江策神色微动,看向对面逛精品店一样挑选拆解高铁站制造武器的女人。 疑似物质分解和重组的能力,他很快找到了对应的名字:“S级灾祸,红发魔女薇妮。” 薇妮挑了下眉:“联盟通缉令上是这么叫我的,但你们就不能给我起个更好听点的名字吗?” “比如小红帽、或者红发爱丽儿……” 霍言探出头,十分诚实地说:“那你也不像啊。” 江策抬起枪:“他说得对,你看起来可不像童话故事的女主角。” “哈哈哈!”薇妮大笑起来,无数杂物拧成的巨剑上横七竖八直愣着广告牌和碎玻璃渣,从造型来看,她应该完全没有强迫症。 薇妮甩了甩头发,“我也不喜欢童话故事,里面的坏蛋总是会死,但我会赢到最后。” 双方互相抛下狠话正要动手,霍言慢半拍地还停留在上个话题,他认真思索着:“还能叫多好听的代号啊?不过魔女确实也没什么特征……” “不如叫铠甲勇士。” 江策:“……” 薇妮:“……” 霍言说完才发觉气氛不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说:“别看我啊,你们打啊。” 江策眼中的无奈一闪而过,压低声音说:“跑。” 霍言没反应过来:“啊?” 薇妮率先发动攻击,江策立刻迎敌。他并不想让对方进行大范围攻击,所以主动缩短了距离,想迫使她放弃手中的巨剑,改用更为灵巧的小型武器。 薇妮手中变幻的武器在高温下融成一团,但她根本不受任何影响,在她的能力作用下,这里就像是任她挑选更换的武器库。 在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S级灾祸之后,江策的攻击目的就改变了。 他根本没打算打败她。 如果S级灾祸能够被个人轻易击败,那他们就不会被当成灭世的灾祸。 他能做的只有暂时牵制对方,给其他队员创造机会,让他们尽快带着其他人撤离。 霍言一时有些迷茫,就算江策让他跑,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往哪里跑。 “跟我走!”顶着鸟窝头的徐笑笑叫了他一声,表情严肃,“先撤离。” 霍言下意识问:“其他人呢?” “先管好你自己!”徐笑笑往前一步,“往那边!” 她指了个方向,陆美馨带领的三队正引着学生撤离,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但三队比他们更擅长救援,跟着他们走肯定没错。 霍言犹豫了一瞬:“你先去救其他人!我找一下周寻。” “你放心,我好歹没有受伤,跑起来方便……哎!那个女孩被压在下面了!” 徐笑笑看了眼被砸在石板下面女学生,深深看了他一眼:“别耽误太久。” 她转身冲过去救人。 霍言站在一片混乱的大厅里,四处寻找周寻的下落。 他记得刚刚周寻还在服务站附近给他比划手势,如果他够机灵,应该趁现在跟他汇合才对。 但他没来,也许遇到了什么麻烦。 “周寻!”霍言试着叫了两声,犹豫了一下,小跑过去拉了一把受困的同学,顺便问,“你们有没有看见周寻啊?” “没看见……往那边走!跟着他们走!” 他看着他们搀扶着走向三队,总算松了口气,忽然身后有人叫他:“哎,这儿!” 声音有点耳熟,霍言一扭头,震惊发现归云子这神出鬼没的家伙居然出现在了现场。 归云子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我没看错人,你还是个见义勇为的热心肠。” 霍言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这不是担心你死在这儿吗!”归云子偷看了眼勉强被江策钳制的薇妮,“这女人真的比我想的还疯,这才几号啊就跟联盟硬刚上了……” “这时候大家都才刚觉醒,无论是异能者还是异变者都远远没到自己的顶峰,不然他们俩打起来,能把这方圆百里都核平了。” 他危言耸听般比划了一下,试图扒拉霍言,“我劝你现在赶紧跟我走,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霍言完全没听进去:“你看见周寻没有?” 归云子摇头:“没看见,但他不会是重点目标,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我不危险啊。”霍言有些疑惑,“她……看起来也不想杀我。” “你都说了,杀不杀你就看她想不想。”归云子指了指薇妮,“你看她像是很有理智的样子吗?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疯女人,那是卦也算不透的谜。” “而且也不只是性命危险,还有另一种意义上的危险。” 他表情严肃起来,“灾祸之巢到处散播异种,促使一般人觉醒,他们可不管你想不想要力量。” “我是无所谓,我们反正是想拉拢你的,但你自己不是不想觉醒吗?” 霍言愣了一下,想起江策曾经跟他说的,灾祸之巢往人群扔异种的事迹,当即一个激灵:“得快点走。” 归云子面露欣慰:“这就对了!” 霍言提醒他:“快找周寻,带上他就走。” 归云子:“……你是油盐不进呐。” 他话音未落,霍言刚刚扶起来的青年忽然引发了骚动,他撞开了扶着他的同伴,翻滚着哀嚎起来,身体上逐渐覆盖了一层青黑的毛发,仿佛一瞬间变成了野兽。 归云子倒吸一口凉气,“你看,说什么来什么,变了!” 霍言错愕回头,不止是那个青年,整个高铁站里,仿佛被按下了觉醒的开关,不断有人倒在地上,显露出觉醒的征兆。 …… 江策避开左侧爆发的藤蔓,跳上歪倒在地的ATM机。 他同样发现了众人觉醒的征兆,眉头紧拧,杀意明显地盯住薇妮:“是你做的?” 薇妮笑了一声:“我们需要更多同伴,所以得给他们一个选择阵营的机会。” “你瞧瞧。”她弯下身,掀开边上的石板,露出底下伤势不轻,挣扎着爬向她的小黄毛,“人类多么弱小。” 江策眉毛跳了跳,似乎不可置信:“他还没觉醒?” “对哦。”薇妮笑起来,“他现在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坏蛋,因为我告诉他,要等大家一起,开个热闹的派对。” 她伸手从小黄毛怀里拿出一个盒子,一个透明的保鲜盒子。 里面放着一块带血的肉块,它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呼吸不断鼓动。 “我和联盟不一样。”薇妮笑容挑衅,“我从来不会凭借力量自诩保护者,我会给每个人一个机会,拥有力量,自己成为保护者的机会。” 江策在她打开盒子之前发动了攻击,但她早有准备,物质重组成巨大的盾牌阻挡在前,“咔哒”一声,她打开了那个保鲜盒,把手伸进翻找了一下,挖出了三颗沾着血的异种。 她笑了笑,把异种在手中轻轻抛起,再落到手里的时候,只剩了两颗。 她愣了一下,无奈耸肩:“好吧,它还是老样子,喜欢自己挑把孩子送给谁。” “它是活的?”江策盯着那团肉块,下意识握紧了枪,“异种都是它制造的?” “你都说它是活的了,怎么还用‘制造’这种冷冰冰的词呢?”薇妮轻轻戳了一下肉块,就像在逗弄小宠物,“它可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一旁偷听的归云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我说呢,他们从哪搞来那么多异种,每次都能制造那么多异变者、觉醒者……” 他一脸惊恐地回过头,“那是另一个S级!S级灾祸,异种之母!” “不行咱们得快点溜!” 25 祸言多少沾点…… 霍言没反应过来, 指了指那个肉块,不可置信:“那也是S级?” “不对,那盒子里是个人?” 他这么一说, 归云子又冷静了一点:“也对啊,真的异种之母, 怎么也不可能连人带盒三五斤……但这肯定和异种之母有关系。” 他眯起眼,大胆猜测, “难道S级灾祸‘魔女’和S级灾祸‘异种之母’其实是一个人?” “不是吧?”霍言看了看薇妮和她手中的盒子, 提出自己的意见,“薇妮说‘它可是个了不起的母亲’,是说别人的语气。” “有道理。”归云子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不该松这口气,“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 “反正咱们这处境,一个S级和两个S级差别也不大了,反正一共就能死一回。” 他回头看了一眼, 薇妮正把一颗异种扔给倒在地上的小黄毛,他像池塘里的鱼被面包屑吸引一样奋力抬起头, 张嘴咬住了那颗异种。 比旁人更加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里,小黄毛站了起来,他断裂的手臂以一种异常的速度重新生长, 他仰起头,发出癫狂的大笑。 骨刺不断从他身体里刺出, 让他变得像只血淋淋的刺猬,而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下一秒,江策的子弹在他身上爆开,他瞬间变成了炭烤刺猬。 归云子抽了抽嘴角,拎着霍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几乎是哄着他走:“别回头看了, 你也不怕做噩梦,我跟你说这车站当初建的时候肯定忘看风水了,全世界不超过五个的S级,搁这儿萝卜开会,肯定是绝世大凶之地!” “你不是要找周寻吗?找了周寻快走!” 霍言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嘀咕:“她是S级,我到底凭什么跟她一个等级啊?” 归云子噎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你是未来可期。” “这不是还没觉醒吗?等你觉醒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霍言瞥了他一眼,归云子这话只能忽悠还没觉醒的——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能使用能力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人家的能力一对比,他的能力时灵时不灵的,前摇还长,也没什么杀伤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他现在都怀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忍不住问:“你知道我的能力效果吗?” 归云子挠了挠头:“祸言呗。” 霍言追问:“具体点呢?” 归云子诚实回答:“不知道。” “你别这么看我,大家都不知道,S级灾祸名头大,大家见了就跑,但大多数都很神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基本都不知道具体的能力效果。” 霍言有些疑惑:“各种各样的原因?” “比如魔女薇妮。”归云子倒是不介意给他分享点情报,就是能在更安全的地方分享就好了。 “她被叫作‘魔女’,是因为最初联盟根本搞不清楚她的异能,只知道每次她都能带着这么一大群小混混到处搞破坏,所以怀疑她可能有类似蛊惑人心的异能。” “顺便一提,她的能力还算明显,但没什么人知道是因为基本不留活口,要么入伙,要么入土。” 霍言:“……那‘异种之母’?” “你也看见了。”归云子朝身后努了努嘴,一边搜寻周寻的身影一边回答,“它身上能诞生异种,并且能感染周围的一切生物,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最可怕的灾祸。” “有人怀疑它就是带来灾祸的一切起源,但这其实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除非问它本人,否则很难说得清。” “它几乎没怎么露过面,但异变者之间流传着不少关于它的消息,我怀疑……” 归云子眯起眼,翻开边上的砖块,确认底下没埋着周寻,这才接着说,“它很有可能也有自己的一个组织,只是不喜欢自己现身,所以总是像支持薇妮一样,作为幕后人员提供异种。” “单论攻击力它肯定比不上薇妮,但危害性可想而知。” 归云子看向霍言,“至于你,那只能从名字猜,我猜多半是有点乌鸦嘴属性的,但肯定不止这样。” “反正,我们‘世界树’是把宝压在了你身上,因为我们那位传消息回来的前辈,把你当成希望。” “在他眼里,你几乎算是唯一可以拉拢的S级灾祸。” 霍言认真提出每一种S级与他无关的可能:“会不会有同名同姓啊?” 归云子无言:“……你认命吧,说的就是你。” “总不可能我们和联盟同时找错人。” 霍言还不死心:“那有没有可能是你们那位前辈搞错了啊?” 他强调,“我不想认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归云子显然非常相信那位“前辈”,“你肯定也是个货真价实的S级,不然他把你放名单里干嘛?” “总不能是给我们传递消息的未来热心群众是你的单推人,强行把你抬到什么五大灾祸四大S里面吧?” “对你又没好处,他总不能是嫌你活得太长了。” 霍言表情严肃,提出一种假设:“这也是一种思路。” “说不定他是我的仇人,想借刀杀人。” 归云子瞪大了眼睛,有点结巴:“不、不能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阵,还是霍言先收回目光:“算了,这种猜来猜去的事也没个正确答案,还是先找找周寻吧。” “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归云子惊恐睁大眼睛,声音都变了调:“什么!你有不详的预感?” “坏了,你这话一说,他恐怕是生死难料了。” 霍言有些恼怒:“你能不能别乌鸦嘴啊?” “你不懂。”归云子指着他,“乌鸦嘴的不是我,是你啊。” “你仔细想想,‘祸言’,那不就是乌鸦嘴的文艺叫法吗?” 霍言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立刻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呸呸”两声,试图扭转乾坤:“周寻没事,长命百岁,逢凶化吉。” 归云子的表情不容乐观:“你是没理解乌鸦嘴的精髓,那叫好的不灵坏的灵……” 霍言给了他一拳:“你到底是不是来帮忙的?帮忙找找啊!” “找着呢!”归云子四处探头,“那只脚是他的吗?好像小了点。” “那儿挂着的手呢?” 霍言深吸一口气:“你能不能找点完整的啊!” 归云子一扭头,眼睛一亮:“哎,找到了,在那!还完整着呢!” 霍言赶紧猫着腰钻过去:“周寻!” ——他果然遇到了麻烦,大半个身体被埋在了不知道从哪儿掉下来的墙体下面,霍言推不动整块的墙块,只能先从边上小的挖起。 周寻艰难睁开双眼:“嘶——” 霍言正帮忙扫开他脑袋上的砖块,一脸关切地竖起两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周寻张了张嘴:“一……” 霍言一脸焦急:“坏了,伤得不轻!” 归云子挠挠头:“不是说对了吗?是两根手指啊。” “但如果他正常,应该说‘你是不是当我傻’。”霍神情凝重,手上也没闲着,帮他扫开覆盖在身上的各种碎片,“撑住啊……” 他才扒开周寻腿部的砖块,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沾了他满手。 他一瞬间慌了神:“周寻,你流了好多血……”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归云子,“怎么办?三队、三队是救援的,他们人呢!” 归云子眸光闪了闪,他这次没有捏决,也没跟着站起来,表情难得严肃地摇了摇头:“出血量太大了,靠现代医学救不了他。” “三队现在也没有这么强力的治疗系异能。”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霍言,“只能赌一把。” 霍言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先回头看了眼手中捏着异种的薇妮。 她手里的肉块似乎还在慢吞吞地生产着异种,不需要她动手分发,它就能够越过盒子,自己把异种随机寄生到周围人身上。 在它的影响下,周围不断有人产生变化觉醒,整个火车站乱成了一锅粥。 霍言还记得刚刚直接长出一只新手来的小黄毛,心下稍微定了定——觉醒的瞬间相当于新生,周寻还有机会。 他没等异种之母把随机异种塞给周寻,周寻半个身体还被埋在地下,鲜红的血不断洇出来,他没多少时间了。 霍言拿出归云子给他的那枚异种,攥紧了手,有些紧张地深吸了口气。 他没看见任何画面。 尽管没看见任何画面,霍言还是弯下腰,装作笃定地告诉他:“会没事的。” 他举起手中的玻璃瓶,征询他的意见,“赌吗?” 周寻神色萎靡,看起来相当痛苦,但还是冲他露出一个傻笑,竖起了大拇指。 霍言没再犹豫,把归云子给他的那颗异种倒在了周寻手心,劣质宝石一样的异种径直钻进了他的身体。 周寻忽然觉得自己有了点力气,还努力探头看,傻笑两声:“这是个人参果啊,入手即化。” 他身上哪哪儿都疼得厉害,异种带来的这点反而不算什么了,他吸了口气,还问,“这玩意见效快吗?我怎么感觉我已经有点力气了,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你怎么也学乌鸦嘴啊,说点好的。”归云子替他呸呸两声,拉了霍言一把,往后退了点,“咱们让开点,给他个发挥的空间。” 周寻脸上抽动一下,像只虾一样弓起身体:“你们躲远点,我感觉……咳!” 大地震动了一下。 霍言抬起眼,专心致志地盯着周寻,等待画面出现。 ——他想像之前帮启风那样,确认周寻不会失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见画面,突然身形一歪——薇妮物质重组的绳索悄悄跟着他,忽然拽住了他的脚腕。 “等等!”霍言想回头去看周寻,却被对方直接凌空拎着脚脖子甩了过去。 薇妮倒是没想摔死他,巨大的托手包裹住他,只是把他拉扯到了身边。 周寻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霍言脑内一片空白,薇妮笑了一声:“我就知道。” “虽然你看起来出了什么意外,但果然,你还是我们的同伴,你也在做该做的事。” “别担心,小家伙,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大了。” 她用力揉乱霍言的头发,笑容灿烂昳丽,“来吧,我们一起让这个世界完蛋吧。” “放开他。” 霍言循声望去,他看见江策喘着气,他的左肩不自然下垂,额头染着鲜血,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霍言。” 江策看着他。 霍言听见自己的心脏用力鼓噪地跳动着,愤怒焦躁的情绪逐渐在心底蔓延,他抿紧了唇,慢慢扭过头看向那个盒子。 蠕动的肉块在他的视线下飞快瑟缩,一颗异种产生,然后飞快消失在了盒子里。 26 霍言掉小珍珠…… 霍言握住了那颗异种。 和其他人入手即化的状况不同, 那颗异种乖顺地待在它的手心,一点也没有勉强他的意思。 霍言轻轻眨了下眼,在摇晃的视线里看了江策一眼, 然后用力攥紧那颗异种。 他低声开口,否认了薇妮的说法:“我和你不一样。” 他不是要把周寻变成怪物,他是想要救他。 他不是为了破坏追寻力量,他是想要救人。 异种融入手中,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产生, 霍言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 视线涣散间,他的瞳孔瞬间放大,染上无光的漆黑。 现实的画面仿佛在他眼前被剥离,剩下模糊的轮廓, 而不属于现在的未来在他眼前展开。 他仿佛一瞬间立于虚拟时空的中心,他的立足之处代表“现在”,而可能发生的未来以他为中心,从他脚下蔓延变成画面。 粗壮的、拥有更大可能性的枝丫分散出更详细的、纤细的枝丫,只要霍言不停止注视, 他们就能这样永无止尽地推演下去,变成一颗茂密的大树。 霍言茫然地扫视一圈, 高速播放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他的大脑不可抑制地发出警告,太阳穴微微抽动, 产生了仿佛要撕裂的疼痛。 霍言飞快眨了下眼,未来停止了进一步演化,所有被他捕获的可能性无声闪烁着。 但即使是这样,霍言也快支撑不住了, 他眼眶不由自主溢出酸痛的生理性泪水。 他先消除了枝丫上需要更多推演、更难达成的小概率未来,大脑的负载减轻,立刻觉得放松了不少。 霍言现在总算知道,原来他曾经拥有的,时灵时不灵、还只能看见两幅画面的能力,只能算是个没给说明书的试用版。 还是跳过了新手教程直接进入游戏的那种。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跳过新手教程,还能提前领到试用版,但无论如何,他现在知道了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 保留了不会给他造成负担的粗略未来枝丫,霍言把目光投向现实。 薇妮根本没注意他在干什么,她正在猫抓老鼠一样攻击江策。 随着现状的变化,霍言看见的画面也不断发展着细微的变化,仿佛正随着时间往前推移。 霍言盯住了薇妮手中的鞭子,他选中了一副画面:“打不中。” 薇妮诧异回头,手上的攻击却没停下,但隔壁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砖头砸在她的长鞭上,她的攻击歪了一点,没能命中江策。 薇妮眯起眼,她下意识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不死心地再次扬起长鞭。 霍言抬起眼,没有焦距的眼瞳让他比平时更有距离感,他再次开口:“要断了。” “啪”地一声,那条长鞭中部,被她用能力强行组装在一起的砖块和顶棚像是忽然产生了隔阂,发出了“咔哒”一声,顶棚在重力拉扯下,不可逆转地滑落向地面,长鞭被一分为二。 江策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他抬起头,莫名紧张地盯住了霍言。 他被困在杂物制造的巨大手掌中间,但神情并不见害怕。那个总是带着傻乎乎笑容的青年仿佛正在消失,某种不属于他的冰冷特质出现在了他身上。 ——霍言很难做出那种漠然的神态。 江策心下一紧,用力喊了他一声:“霍言!” 霍言稍微偏了下头,他现在没有余力做出任何表情,他还在防备薇妮。 薇妮终于意识到是他在搞鬼,她不太高兴地沉下脸,覆盖着硬物的巨大手掌拎起他:“你在干什么?” 霍言觉醒的能力似乎并没有让他的□□获得多少增强,他被薇妮提起来,甚至还摇晃了两下,像挂在晾衣架上随风摇晃的衣服。 霍言注视着她,无视近乎撕裂脑袋的疼痛,专注寻找杀死她的可能性。 无数未来从他脚下蔓延,霍言黑瞳扩散,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你……” “你给我撒开他!” 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包裹着霍言的土块忽然反叛,扬起巴掌就朝薇妮拍了过去。 霍言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他眼前模糊了一瞬,酸痛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努力睁着眼往后看去。 地面的土块宛如波浪般阵阵袭来,整座高铁站的颤动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土浪,径直朝着薇妮拍去。 薇妮眯起眼,无数土块在她面前分解,仿佛有看不见的盾牌挡在面前,把它们不断消融。 声势浩大的攻击被无声化解。 “霍言!我来救你了!” 霍言慢慢瞪大眼睛,错愕张开嘴,仰起头看着周寻踏着土浪而来,仿佛神兵天降,十分帅气地举起硕大土块朝薇妮拍了下去。 然而他的所有攻击都没起作用,薇妮站在原地没动,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的所有攻击,但周寻还是趁机跳到了他身边。 “没事吧……哎哟!”周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哭了啊?” 霍言张了张嘴,赶紧抹了把脸:“是灰尘太大了!你怎么回事啊,一登场尘土飞扬的!” “哦——”周寻嬉皮笑脸地拉长了语调,向全世界宣告一样大声宣传,“霍言掉小珍珠啦!” 霍言正要龇牙咧嘴给他一拳,他身后的尘土里伸出了一只涂着红指甲油的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角。 他的角! 霍言蓦的瞪大了眼睛,周寻长角了! 下一秒,他被狠狠掼进了地里。 薇妮眼带杀气,一脚踩了上去:“这世界上让人难以评价的蠢货还真多。” 她轻蔑地笑了一声,“他居然还想来救你?” “哎哟喂……”周寻艰难地抬起头,他刚刚下意识做了防护,周身被土块包围,除了抬头像只背着壳的王八,倒是也没受什么伤。 霍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惊慌出声:“周寻,你的角!” 薇妮手里还攥着周寻脑袋上的角,她弯了弯嘴角,直接把它捏成方块小颗粒,撒盐一样扬了出去。 霍言:“……还有一只呢?” 薇妮只掰了他一只角,但周寻脑袋上已经没角了,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人的脑袋,如果他算术没错的话……那还有一只呢? 归云子一路小跑赶来:“他就一只!一开始就一只!” “异变者都这样,经常不对称!” 霍言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 周寻挣扎着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到个硬硬的鼓包:“啊,你们在说什么啊?” “嘶,脑袋有点疼……霍言你慌什么?” 归云子拼命给他使眼色,用口型告诉他:“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觉醒失败了!” 霍言眼神震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巴开合几次,最后只能干巴巴笑了两声:“没、没事,可能只是要长脑子了……别摸了!” “大敌当前,别抠脑袋了!” “哦对!”周寻刚刚挨了打,但一点都没气馁,还想继续战斗。 “别乱来。”江策制止他们,“先拉开距离。” 他盯着霍言,“霍言,过来。” “来了!”周寻掀起土浪,把踩在他龟壳上的薇妮掀了个踉跄,趁机拉着霍言就跑。 霍言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下意识就跟着他跑了起来。 他回过头,看见薇妮抬起了手,收敛表情发动了能力:“打不中。” 尖刺从他们身后步步紧逼,但周寻利用土块推着自己往前的速度超乎了她的想象,又或许是冥冥之中被什么力量钳制着,尖刺总是慢了一步。 霍言收回目光,用力眨了下酸疼的眼睛,忍不住担心地问周寻:“你没事吧周寻?” 周寻一边适应自己的能力,一边回话:“啊?” 他露出阳光开朗的傻笑,“我没事啊!” 他好像比平常情绪更加激昂一点,霍言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没其他反应吗?” 不是说觉醒失败会充满攻击性性情大变的吗? “我感觉良好,身体充满了力量。”周寻握紧了拳头,“就是有点生气。” “你说这群人有病吧,突然跑进来搞破坏,太欺负人了,必须得给他们点教训!” 霍言:“……” 攻击性好像多少有点,就是被傻气掩盖了大半。 周寻带着霍言往江策身边一站,学着电视剧里梁山好汉的架势一抱拳:“江策兄弟,我来助你!” 归云子也挤到江策另一边,打了个招呼:“咱们这特殊情况啊,先齐心协力!” 江策打量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英雄好汉”,默默收回目光:“……怎么打?” 周寻挠了挠头:“我的能力好像正好被她克制,嘶,不行,越想越来气。” 他默默握紧了拳头,身边的土块也跟着颤动。 归云子安慰霍言:“心情有点波动,正常现象,他这已经算是症状较轻的了,说明日常脾气真的很好。”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他这顶多五分。” 他偷瞄着霍言,朝他挤了挤眼,眼神来去,也不知道霍言看懂了没有。 霍言隔着江策瞄着归云子,却好像刻意避开了江策的目光。 江策拧了拧眉头:“你在想什么?” “啊?”霍言目光闪了闪,往他这边挪了一步,压低声音问,“我在想……” “我在想,周寻那颗异种不是异变羊身上掉的吗?怎么是鹿角啊?” 江策:“……” 这问题还居然有人回。 归云子也同样压低声音回答:“正常的,那颗异种落到羊身上之前谁知道还寄生过什么东西,这个就像开盲盒,出现什么都有可能的。” 霍言煞有介事地点头:“仔细一想,也不一定是鹿。” “那个角比较短,分叉也少,有可能是狍子。” 归云子认真点头:“从气质上来说挺像的。” 江策:“……” 眼前这个笨蛋,怎么看都是霍言本人没错。 27 让你见见我S…… “你们聊得好像很开心。”薇妮眯起眼, 笑容带着危险性,“在说什么有意思的话题?让我也加入嘛。” 他们头上笼下一片阴影,薇妮花了点时间, 制造了一柄看起来能一下把他们一起拍死的巨大的锤子,此刻就高悬在他们的脑袋上。 江策抬起枪口:“先对敌。” “好!”周寻第一个积极响应,“那怎么打?” 霍言试探着问:“让她离开可以吗?” 归云子抢先回答:“那真是太可以了。” 他说完,才想起征求江策的意见, “可以吧?” 江策只看着霍言:“做得到吗?” 霍言揉了揉眼睛:“嗯。” 虽然不太舒服, 但他觉得还没到极限。 他仰头看向薇妮, 看在那点莫名其妙的亲近的份上,他提醒道:“你最好快点离开,不然我就动手……动嘴了。” 他表情严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威慑力, “到时候你会很丢脸的,真的。” 薇妮挑了下眉毛,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这该不会就是你放的狠话吧?” 她叹了口气,眼中有不解和同情,“比起威胁, 这甚至更像哀求,就算是没长牙的小狗也还会叫两声, 你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霍言小声嘀咕:“我觉得我很正常啊。” 他们四周,薇妮带来的手下吼叫着大笑着经过,他们就像舞台剧上用力过猛的新人演员, 肆无忌惮地展现着自己的癫狂,打心眼里享受着现场的混乱。 霍言收回目光:“应该是看起来你的人比较不正常。” 薇妮叹了口气,巨大的锤子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她居高临下地看向霍言:“我一向不擅长带小孩, 我也不懂该如何纠正他们的错误,教育从来是件麻烦事,对吧?” 她眼中兴致正浓,“所以我会选择更简洁有效的办法——大多数时候,所有的不同意见在打一架之后都会消失。” “胜者掌握话语权,弱者乖乖闭嘴。” 她笑了笑,神情甚至称得上温柔,“别害怕,小家伙,我会小心不把你杀死的。” 霍言也收敛了笑意。 他的瞳孔再次扩散,熟练了之后,他没有被眼前突然变幻的景象吸引注意力,更快地寻找自己想要的那副画面。 薇妮没有等他出招的意思,巨锤就要落下,归云子如临大敌:“来了啊!霍言你能不能行啊!” 周寻捂住他的嘴:“你别打扰他!” 江策压低身形向前突进:“别胡闹,给他争取时间。” “来了!”周寻立刻跟上。 归云子眼看着他俩冲出去,“哎”了两声,觉得以自己的战力冲上去也没什么作用,犹豫片刻看向霍言:“要不我给你当场祈福?” 霍言没有余力回答他。 周寻试图用土柱支撑起巨锤不让它落下,江策直接对薇妮的手腕发动攻击,想阻止她继续操纵武器。 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一切都宛如螳臂当车。 霍言一边注视着现实的发展,一边搜寻着他想要的未来。他没有寄希望于一句话杀死对方,他只是想让她离开。 前者对目前的他来说还太过困难,但后者有很多种达成办法。 ——就是方法多少有点……道德瑕疵,和胜之不武的意思。 霍言心虚地看了眼薇妮,但江策和周寻在他心里显然更重要,他还是开口:“你突然肚子很痛。” 薇妮的动作僵住了。 在往下说之前,霍言提醒了一句:“你现在自己走还来得及。” 此刻他显得无比真诚,“再下去会更加丢脸的,你也不想在大家面前……” 他没有说完,给对方留了一点最后的体面。 薇妮咬牙切齿地捂住了肚子,脸色不是很好看:“你……” 但她没有就此收手,发狠要让巨锤落下,把他们全都变成肉饼,霍言立刻接上:“马上就要拉——” “滚!” 薇妮爆发一声尖叫,无数物质分解朝他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周寻赶紧使用能力,土块在众人面前撑起圆弧形的防护罩。 这一轮的攻击跟她之前的相比,相当绵软无力,她甚至没有余力先分解周寻的防护罩。 周寻抬手,带着些许雕塑系的荣耀,捏陶罐一样精致地抹平了防护罩的棱角,扭头得意地冲霍言挑眉:“圆吧!” 霍言刚从使用能力的状态脱离,疲惫地眨了眨眼,但他还是露出了笑脸,配合地回答:“……圆。” 周寻一脸慈爱,看自己孩子一样注视着自己的“作品”:“我以前老开玩笑,说我毕业找不到工作就去当土木人,没想到啊,我还真是天选土木人。” 霍言默默扭头,问归云子:“我觉得他好像比平时更傻了,这也是正常现象吗?” 归云子点头附和:“正常的,热血上头的时候脑子转不动很正常的,冷却了就好了。” 江策觉得和这几个人一起,一点生死关头的紧张感都没有,他叹了口气:“先确认敌人有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古怪,似乎没想好怎么说。 归云子配合接话:“我不要脸我来说,先确认大名鼎鼎的魔女有没有拉裤子——” 他故意拔高了音调,然后谨慎地一缩脖子,生怕哪里的物质分解成飞刀要了他的小命。 但周围什么异变都没发生,他瞬间松了口气,得意地一拍手,“这都不打我,肯定不在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正掩护一般人撤离的徐笑笑大声提醒:“队长!” “魔女薇妮突然撤离,灾祸之巢成员也开始四散逃窜!” 江策深深看了霍言一眼,霍言眼神乱瞟,没敢对上他的视线。 归云子趁机他们还没过来,悄悄对霍言说:“按计划行事!” 霍言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对他比了个“OK”。 江策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没有挪开视线:“……收拾残局。” 眼看他就要过来,归云子小跑两步拉开距离,大喝一声:“事儿办完了,准备开溜!” 他朝霍言使了个眼色,霍言正要动作,却被江策一把拉住。 霍言睁大眼睛,动作慢了半拍,他回头看了江策一眼。他紧紧拉着他的手腕,表情一如既往凶巴巴的,却根本掩盖不住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霍言这才意识到,他在害怕——他害怕他跟归云子一起逃跑。 霍言眨了下眼睛,觉得自己心跳都加快了不少,耳朵后面都烧起来了,他小声说:“哎呀,当着大家的面呢,也用不着这样嘛。” “霍言。” 江策没有松手,他从来不擅长挽留,只能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嗯嗯。”霍言意识到自己可能让他误会了,他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傻笑,“你放心,我不走。” 江策的心才放下了一秒,霍言突然给了他一个拥抱,猝不及防的温暖拥抱让他大脑空白了半秒,紧接着刚刚对他甜言蜜语说“我不走”的霍言瞬间转头,迅速变脸: “归云子!趁现在!带周寻快走!” 江策:“……” 周寻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他看着热闹怎么火突然烧到他身上:“啊?我跑什么?” 归云子怜悯地看了眼周寻,这样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觉醒失败,多少也算是位传奇人物了。 他动作麻利地一把拽上周寻,大喊一声:“1!”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俩刷地消失在了原地。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从自己眼前逃走,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还抱着他的霍言身上。 他现在心情格外复杂,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从霍言身上体会到这种…… 仿佛被渣男欺骗了感情的心情。 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的霍言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五味杂陈的视线,心虚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不太聪明地试图糊弄过去:“我、我刚刚没站稳。” 江策:“……” 现在回想起来,他从刚刚就一副心虚不敢看他的模样,居然是因为他早就和归云子对好了暗号,要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周寻带走。 虽然他承认自己多少因为他的觉醒乱了阵脚,但他也没想到,霍言也会联合别人一起骗他。 ——他还以为他的心虚内疚,是因为没有遵守诺言觉醒了。 江策闭了闭眼睛:“真有你的。” 霍言小声辩解:“你也看见了,他、他觉醒失败了也那么傻,肯定不会做坏事的。” 他越说声音越低,“而且是我把异种给他的,我总不能看着他被抓走……” 江策脸色不太好看:“所以你就用……这种招数?” 一般人看见他这种脸色,肯定是觉得他气坏了,但霍言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又好气又好笑,如果用等级来分,顶多是初级生气。 这人顶着张不好惹的脸,实际上相当嘴硬心软,还好哄。 霍言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偶尔也是需要我牺牲一下,使用美男计的。” 他眨巴眨巴眼,试图给他抛个媚眼,只是他今天实在用眼过度,媚眼没抛出来,倒是不小心挤出两滴眼泪。 霍言:“……” 糟糕,操作失误。 江策叹了口气,抬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霍言小声说:“不是,这是操作失误。” 江策无奈地笑了一声,他伸出手替他抹掉眼泪,低声说:“霍言,你在发烧。” 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带你回家。” 28 这或许是异种…… 霍言原本没觉得有多不舒服, 但被他这么一说,就觉得脑袋晕的厉害,哪哪儿都使不上力气。 他摇晃一下,觉得有点站不稳。 江策下意识抱紧他, 放柔了语气:“霍言?” 他目前看起来没有显露任何攻击性, 也没有任何动物化的特征, 但江策还记得,他使用能力时漆黑的瞳孔, 仿佛另一个人的神情。 他抿紧了唇, 霍言把头埋进他怀里, 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江策……恶心,想吐。” 江策垂下眼, 收敛表情,把他的脑袋摆正:“别吐我身上。” 霍言委屈地呜咽一声,江策叹了口气,“算了,回去洗也行。” 他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大胆地靠着他晕了过去。 江策单手扶起他, 徐笑笑匆匆赶来帮了把手,让江策把他背了起来。 她提醒:“队长, 你受伤了, 最好先处理一下。” 江策没打算停留:“没事。” “他觉醒了,不能待在人多的地方, 我先带他回家。” 徐笑笑愣了一下, 表情瞬间紧张起来:“那、是不是该去基地……” 江策没有回头:“我带他回家。” 徐笑笑没再开口,她沉默目送对方背着霍言离开。 “他觉醒了。”不知何时,陆美馨在她身边站定, 目光定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徐笑笑下意识为江策打掩护:“在目标觉醒有可能造成重大伤亡的时候,带他远离人群是正确的决定。” “而且,霍言觉醒后状态稳定,没有显露出异化特征,他很有可能成为正常觉醒的S级,站在我们这边的S级。” 虽然她觉得,队长现在一心挂在霍言身上可能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但她可以帮忙圆。 况且霍言……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霍言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S级的异能者。”陆美馨低声重复一遍,露出无奈的笑容,“但愿吧。” “先救助伤员。” 徐笑笑吐出一口气,难得寄希望于虚拟的神佛,祈祷霍言不会觉醒失败。 …… 江策把霍言安置在床上,低垂着眼仔细打量他。 ——他使用能力的时候似乎对眼睛有些负担,掉了不少生理性泪水,配上周寻用起来尘土飞扬的能力,这会儿脸上脏兮兮的,像灰头土脸的流浪小动物,看起来格外可怜。 江策用沾水的毛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脏污,他烧得迷迷糊糊,但还是乖乖仰着头让他擦脸,显得乖巧又毫无戒心。 江策没忍住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结果在他刚擦干净的脸上又留下一道灰痕。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他手上也不干净。 无奈摇了摇头,再次把他的脸擦干净,江策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出一身干净的作战服。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他们租住的这间出租屋没遭到灾祸之巢的洗劫,也没被误入的异变生物破坏。 如果不是从窗口看出去,塌陷的街道和被破坏的房屋看起来就像是末日电影里的景象,他或许还能骗骗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 江策觉得自己大概不能算是个合格的卧底,特殊事件部的作战服就摆在他的衣柜里,只是用常服稍微盖了下,霍言都从来没有发现过。 ——或许他从来就没起过戒心。 江策拎着干净衣服进入浴室,家里的还能供水,但电力似乎被切断了,没法提供热水。 但江策并不在意。 冷水从花洒中冲出,哗啦啦的水声中,江策对着镜子,沉默抬手按住自己脱臼的左肩——觉醒后强化的躯体已经开始自我修复,但他得自己把骨头掰正。 令人牙疼的“咔吧”声响起,江策面无表情地扭正了自己的肩膀。 他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一点点重新活动肩膀。 他无言地想,霍言还是觉醒了。 见到真正的S级以后,他回想起自己最初的计划,只觉得异想天开。 ——他根本保护不了他。 他闭上眼睛,安静片刻之后,花洒流出的冷水开始升温。 简单冲洗之后,江策换了身干净的作战服,再次到房间确认霍言的状况。 他烧得脸颊泛红,无意识地嘀咕着什么。 江策下意识俯下身,靠近他,低声问:“什么?” 霍言嘴微微张着,无意识重复呢喃着:“铁板烧……” 江策:“……” 他动作顿了顿,沉默看了他一眼,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把嘴闭上,避免把口水流到枕头上。 江策无言看了他一会儿,还是给他换了条冰凉的毛巾盖在额头上,接着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 家里停电,冰箱里的食物也没法保鲜,看起来十分干瘪,但也能挑出不少能吃的。 江策犹豫一下,打开光脑搜索——家常铁板烧做法。 浏览完五花八门的教程攻略,江策认真思索,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好像也不是做不出来,用能力把食用油加热的话…… 心里有了个大概,他也没急着操作,毕竟觉醒后高烧期会持续十几个小时,霍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清醒,铁板烧还是带着热气刚出锅的好吃。 他关闭光脑,而后才突然意识到——他居然认真想在这种时候做铁板烧。 江策:“……” 无言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他怀疑自己被霍言一起拉低了的不止警戒心,还有常识和智商。 仔细想想,发烧之后也不适合立刻吃铁板烧。 江策面无表情地把铁板烧计划从内心划掉。 他几次打开光脑的通讯录,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通讯按钮。 提示音响了三声,对面接通了通讯。 “喂。” 通讯那头的女声清冷,江策没有立刻回答。 对面的声音透出些许无奈:“江策,我没有多少时间,有事你可以直说。” 江策这才开口,他避免了称呼,有些生硬地直接询问:“现阶段异种寄生确实无法医治吗?”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现在我们研究出来的结果,就是会议上说的那些。” “如果不是治愈耗费巨大,教授也不会提出那种提议。” 江策觉得教授的不近人情不仅仅,但他现在并不想讨论教授,于是沉默着没有接话。 对面似乎也不擅长起话题,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你不会无缘无故问我这个,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策没有正面回答:“你没有得到消息吗?” “我收到了来自学院城基地的最新资料,但因为你打来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查看。”那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似乎是她正在查看资料。 江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她吐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祸言觉醒了。” “他没有失控。”江策先强调了一句,而后才迟疑着开口,“但还是有一点奇怪。” “什么?”一提到她专业领域的事情,她的语速加快了不少,“有哪些让你觉得不对的地方?” 江策没有回答,反而先提出了要求:“你要答应不把它写进报告里。” 对面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无奈地叹了口气:“江策。” “他没有失控,我很确定。”江策垂眼看着地面,“但我知道S级的风险度,也知道到时候你们不会放过他身上任何奇怪的地方,会让他一遍遍接受检查。” “我现在说的话,也很有可能变成你们指控他异变的证据,我不希望这样。” 他站得笔挺的肩背慢慢弯下来,轻轻靠在身后的墙上,“我只是普通问一问你觉醒后偶尔会出现的征兆,不是向你汇报霍言的异常,不要把它记下来,可以吗?” 通讯那头,江姝沉默地看了眼通讯。 如果不是对方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可能会怀疑这不是江策打来的电话。 她清楚江策的脾气,哪怕是他小时候,她都很少听见他用这种请求的语气说话。 江姝沉默片刻,她站起来,把身后的门带上,走到房间附带的露台上,她说:“好。” “你说吧。” 江策呼出一口气,这才开口:“他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我知道异种会扮演,会隐藏,会欺骗,但他……很特别,他很难伪装。” 他知道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很像受骗者的自白,但他不知道怎么说服她。 “嗯。”江姝却没有否认他的看法,她赞同地说,“即使是最高明的伪装者,也很难完全逃过亲近之人的眼睛,你和他很熟悉,这也是我们判断他是否被异种寄生的标准之一。” 江策的心稍微定了定,他接着说:“但他使用能力的时候,会变得像另外一个人——冷漠、强大,像剥离了人类的情感。” “他不使用能力的时候,又能非常顺畅地变回来。”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异常。” 江姝思索片刻,试着提出自己的意见:“你知道,我们一直在研究异种。” “它到底算是什么东西,昆虫?动物?菌类?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定义,毕竟它带来了很多不科学的东西——我是指,超出我们现在的科学水平的东西。” “曾经有一位研究员提出过一种更加不科学的说法——或许每一颗异种都拥有和人类类似的灵魂。” 江策慢慢蹙起眉头:“灵魂?” “对,灵魂。”江姝试着说明,“我的理解是,它们也拥有独特的思维和性格,在我们看来就像拥有灵魂一样。” “假如异种是一个全新的种群,他们拥有人类类似的灵魂,但显而易见,它没有手脚,无法像人类一样生产作业,没办法发展自己的文明。” “所以它们选择争夺人类的□□,驱逐人类的灵魂,取而代之。” “这或许就是它们的‘进化’。” 江姝抬起头,“生物的进化必然伴随风险。” “进化成功的异种会拥有自己的躯壳,而进化失败的异种被杀死,反而给人类留下了异能。” 江策一瞬间想到了薇妮,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四处散播异种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应了一声,表示赞同。 江姝接着说下去:“而你说的霍言,可能是这两者之中的情况。” “凡事皆有例外,他可能罕见地和异种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共生平衡。” 29 你反应这么大…… 江策眉头微蹙:“共生?” “准确来说, 是暂时维持了平衡的共生,但十分不稳定。”江姝笑了一声,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就像人类的婚姻一样。” 江策:“……” “听你的描述, 表面上霍言占了完全的上风, 但他使用能力的时候, 依然会显露某种不属于他的特质——我们假设这来自异种,也就是我们恐惧的S级灾祸‘祸言’。”江姝顿了顿,“这和平常的你死我活,一方彻底占据上风的觉醒表现不同,他们看起来像是为了共存, 达成了某种协作。” “这种脆弱的共存, 很可能是在你们面对强敌, 另一位S级灾祸魔女是被迫形成。” “也许下次他睁眼,他们就已经分出胜负。” 江策飞快眨了下眼, 他无意识用力握了下拳头:“……而我们谁也不能保证醒来的是霍言,还是祸言。” 江姝安静了一会儿, 似乎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安慰他。 最终,她干巴巴地说:“只是假设。” “或许他们会保持这种状态很久。” “而且就算他们分出了胜负,根据你的说法, 霍言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理智,这说明他很可能正占据上风。” 她有些笨拙地安慰, “也许等他醒来就好了。” 江策安静了一会儿:“这种安慰, 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严谨的生物学家会说的话。” “你不太会安慰人。” 江姝无奈地笑了笑:“你也不太会寻求帮助。” “在这些事上,我们都半斤八两。” “但江策,我听得出来你很害怕失去他,我好歹也是妈妈。” 江策没有回答, 他沉默好久才开口:“如果我带他回基地……” 江姝抬起头看向窗外,她伸出手,有些无奈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听好了江策,打完这通电话,把记录删除。” 江策愣了一下,她已经开口,“如果你希望他能活下去,别带他去基地。” 江策瞳孔微微放大,他下意识问:“为什么?” 江姝语气平静:“因为他通不过检测,他会成为S级灾祸‘祸言’。” “但你说他有可能醒来就正常了。”江策反驳,“而且他目前没有任何异常……” “他会有的。”江姝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通不过检测,他一定会是S级灾祸‘祸言’。” 江策:“……” 江姝叹了口气:“我知道很多人想着,如果S级的灾祸成为S级的觉醒者,他们会是人类翻盘的希望,会是结束这场灾难的助力。” “但江策,人类会对把控不住的刀有天然的恐惧。” “能咬死人的猛兽,关在笼子里、隔着屏幕才是可爱的小动物。” “一旦把它们和人类放进以纯粹力量决定地位的原始社会关系,你能想象世界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改变吗?” 江策眼神震动,他垂下了眼:“……他们不想要活着的S级觉醒者,他们只希望这些拥有打破社会规则力量的人,和灾祸,全部一起死亡。” “只是有些人。”江姝强调了一句,“但至少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就是了。” “除非他们确定可以彻底操纵霍言……”江姝叹了口气,“如果真想做的话,联盟也不是做不到,但我肯定,你不会希望他经历那些。” 江策眸光闪了闪,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你不希望我带他去基地。” “是的。”江姝没有否认,“我能和你说这些,是因为这和我的研究方向有很大的重合。” “我曾经提出一个观点——觉醒和异变的状态不是完全固定不可逆的。” “觉醒者有可能在极度虚弱状态下异变,异变者也可能通过对异种的压制而恢复正常。” “这是我们研究所目前普遍认同的理论,也是研究如何治愈异变者的基础——实际上,我们真正研究的是如何通过杀死异种中的意识,让异变人类的意识重新拥有身体的控制权。” “这不对。”江策声音冷硬,“你们给特殊事件部的要求里,明明强调了觉醒失败之后会变成异种,他们会伪装会欺骗,绝对不能对他们心慈手软。” 江姝的声音平静:“这是在认同了我的理论之后,联盟达成共识下达的命令。” 江策:“……” “有很多原因。”江姝试图让气氛轻松点,“往好了想,他们或许只是想让你们少一点心理负担。” “知道自己杀死的是怪物,总比知道自己杀死的是还有机会变回人的家伙好,对吧?” 江策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谁也不知道他眼前闪过了什么画面。 江姝叹了口气:“我该开会了,我说过我的时间很紧。” 她低声说,“至少联盟现在依然试图保护大部分平民,江策。” 她挂断了通讯。 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霍言……” 她站起来,摆弄了一下光脑,双手插兜走出房间——她没说谎,她确实有个会议要开。 在她房门外,教授安静站着,不知道已经等候了多久。 江姝动作顿了顿,笑道:“你怎么站在这里,教授?” “你平常没有关门的习惯,也不会在最后三分钟才前往会议室。”教授注视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江姝笑了一声,她晃了晃手腕上的光脑,“久违地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她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通讯记录,然后删除,一气呵成。 教授注视着她的动作:“为什么删除?” 江姝温和地笑着:“为了保护他。” “走吧,该开会了,霍言觉醒了可是大事,有些人又要坐不住了。” 她露出头疼的表情,“我下次要申请科研人员不参与这种无聊的扯皮会议,他们明明知道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 江策沉默看着手中的光脑,按照江姝说的删掉了通讯记录,而后才认真消化起刚刚得到的消息。 她说的全是猜测,但也是他目前仅有的参考。 如果说,现在霍言体内,祸言正在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察觉到房间里出现不该出现的第三人体温,江策警觉转身:“谁。” “是我!”对方似乎相当害怕他不看人直接发动攻击,几乎是连滚带爬高举双手挪到了厨房门口,“我一开始就打算打招呼来着,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先别烧我啊!”归云子赶紧解释,“咱们好歹也算一起面对过S级灾祸的生死之交,怎么也能证明我是个优秀市民了吧?” 江策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归云子故作高深地掐了掐手指:“我的卦象告诉我,峰回路转,就在此时,所以我就来了。” 江策冷冷看他,归云子从身后摸出一个布口袋,上供一样递给他:“喏,我还带了点食材,新鲜得很。” “我还能是为什么来的啊,肯定是为了霍言呗,觉醒这么重要的时刻,作为他目前最大的天使投资人,我总得参与一下。” “但你来的太早了。”江策对他的糖衣炮弹不为所动,“你不会不知道觉醒后的高烧期最起码有十几个小时,现在才过去三小时。” 归云子睁眼说瞎话:“我这不是心急如焚……” 他闻到自己的布袋冒出一点焦糊味,立刻老实交代,“因为我们那儿负责传送的同志技能需要冷却,早用早CD嘛,而且经过之前那么一遭,我猜你应该不至于一见面就要宰了我。” 他搓了搓手,讨好地笑,“就算不让我带他走,那也能让我从哪来回哪去吧?” 江策定定看了他一眼:“但你来得太及时了。” 归云子目光闪了闪:“也没那么……” 江策扫了眼露在布袋外面水灵灵的蔬菜,沉默片刻朝他伸出了手。 归云子喜笑颜开,立刻把布袋递过去:“我就知道用得上!” “我这卦象还是灵的吧?” 江策没理他,转过身沉默处理食材,打算给霍言煮一锅蔬菜粥。 就在归云子刚松了口气的时候,江策猝不及防开口:“江姝也是你们的人?” 归云子立刻否认:“不是!” 江策切菜的动作没停下:“如果真的不是,你该疑惑‘江姝’是谁。” 归云子:“……” 江策:“还有,她也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我面前。” “她之前把‘灾祸’叫作了‘异变者’,这是世界树的叫法。” 归云子:“……我现在自首还来得及吗?” 江策瞥他一眼:“江姝给你的消息,让你赶过来?” “她让我开导开导你,说自己儿子叛逆期,她不好多说。”归云子摸了摸鼻子,“好歹是我同事的儿子么,论辈分我也算是你叔……” 江策切菜的刀重重落下,归云子一缩脖子,“当然我是不提倡这种瞎扯辈分的行为啊!” 江策没再搭理他。 归云子松了口气,再接再厉试着完成江姝的嘱托,稍微开导一下他:“你现在,应该特紧张吧?” 江策瞥了他一眼。 归云子一副感同身受的唏嘘模样:“我懂,真的,设身处地想一想,霍言对你说‘我觉醒了’四个字,杀伤力堪比‘我怀孕了’。” 江策切蔬菜的动作一顿,忍无可忍地开口:“……他是男的。” “我知道,这还能看不出来啊?”归云子摆了摆手,“不过都这个年代了,男的能不能怀还真不一定,‘异种之母’也不见得一定是女的对吧?” 江策眼带杀气:“闭嘴。” “哎,行。”归云子立刻抿紧了嘴巴。 然而他安静了不过三四分钟,又突然问:“你反应这么大不会你俩其实还没……” 江策直接抬起了刀。 30 怎么突然就到…… 归云子脖子一缩, 劝他:“别动刀!我这回真闭嘴了!” 江策用力握紧了刀柄,忍住了送他上路的冲动,深吸一口气, 继续做饭。 只是他耳后红了一大片, 眼神却杀气腾腾,下刀不像切萝卜, 像杀萝卜。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说让归云子滚回去。 他大致捋清了思绪,如果真像江姝说的那样,霍言不能去基地,那世界树是他目前最好的去处。 归云子尚且算个好人,世界树也算是一干非法组织里少见的守序善良, 更何况周寻也待在那里, 霍言去了也不算孤立无援。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醒来的是真正的霍言。 杀完一根萝卜, 江策把下一位受害者娃娃菜铺上案板,下刀砍得案板笃笃作响, 归云子在门外听着, 觉得刀刀都像落在他的狗头上。 他有些坐不住地挪了挪屁股,以防万一, 自己把自己的嘴捂上了。 处理完食材, 江策恢复了平静, 他把所有食材倒进锅里,指挥归云子:“看着锅。” “好嘞!”归云子忙不迭应声, 然后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走出厨房, “你现在已经能隔这么远的距离操纵温度了?” 江策“嗯”了一声。 他打开霍言所在的房间门,归云子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既然是你操控的, 还需要我看着吗?” 回答他的是关上的房间大门。 归云子:“……” 他识相地转过身,“得,明白了,意思是让我在这老实待着,别去打扰他们俩。” 他有些落寞地说,“忙,都忙点好。” 看了看房门没有动静,归云子一掀衣服坐下,低声嘀咕,“哎,祖师爷保佑,可别出什么差错。” 这会儿江策不在,他才总算露出一点担忧来。 …… 江策进入房间,摸了摸霍言的额头,他还在持续高烧。 用能力把毛巾变凉,他低垂着眼,替他擦了擦脸。 如果在这儿的是联盟的其他人,大概会为了杜绝风险,直接趁虚弱期杀死他。 ——身为联盟特殊事件部一队队长,他也该这样做。 江策替他擦完脸,把毛巾放到一边,摘下了身上的围裙,露出下面的漆黑作战服。 他脸上不明显的温柔逐渐消弭,显露出他一贯的冷硬神情。 缓缓吐出一口气,江策注视着霍言,抽出了自己的配枪。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配枪——明明陪伴他的时间也不算久,但这把枪已经伤痕累累,算得上久经沙场的‘老家伙’了。 江策就站在霍言身侧的床柜前,垂眼看了会儿自己手里这把枪。 片刻之后,他忽然动手,机械拆开枪械零件,把所有部件摊开在柜面,仔细擦拭了一遍。 而后,他一点点把枪械重新拼装起来,每一声“咔哒”响起,他的表情就更冷硬一分。 最后一块零件组装完成,江策用力咬了下后槽牙,让表情变得异常冷酷。 他再次握住了枪,目光锁定了霍言。 现在起,他是耐心等待猎物的猎手。 …… 霍言进入发烧期后三小时,一号基地车站。 第一批学院城学生总算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学院城,谢战勋带着他们下车,没管还带着迷茫的学生们,第一时间走入基地——他表面跟其他两个队长都不对付,但还是担心对方的生命安全。 方若水率先下车,她下意识想找游淼淼一起行动,但周围的人催促着前进:“下车后不要在车站停留,请立刻前往接受消毒检查。” “接触过异种、变异生物的同学请自觉报备。” 方若水踮起脚回头看了一眼,只好先按照步骤,跟着人群进入基地。 消毒、检查,确认安全之后进入基地,但他们也没给初出茅庐的学生们喘气的时间,就开始分配宿舍和物资,边上挂了个喇叭,没什么感情地告诉他们,现在起他们不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干的学生了,他们需要一同参与基地建设。 方若水只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了倍速按钮,猝不及防地意外推着他们往前走,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 她茫然抱着发给她的一套床上用品,回头寻找游淼淼的身影。 “方若水。” 一位戴着眼镜,科研人员打扮的中年男人叫了她的名字。 “到!”方若水下意识回应,有些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总不会是检测出了什么问题吧? 男人看她一眼,确认:“基因工程,博士?” “是。”方若水点头,“博士在读。” 男人沉吟一下:“应该够格,跟我走吧。” “去哪儿?”方若水有些踌躇。 “研究所。”男人耐着性子多解释了两句,指了指基地中央的灰色建筑,“缺实验助理。” 听到是有工作能做,方若水松了口气,但她回头看了一眼,问:“我能不能等一等去?我同伴还在后面的车厢……” 男人看她一眼,提醒道:“你想清楚,我们不一定会为你保留这个位置。” “基地刚刚开放,暂时物资充足,但从今往后日子不一样了,哪儿都不会养闲人,到时候你的老师、你的同学都会到这儿,你确定……” “我、我去!”方若水被他说得心下一紧,赶紧答应,“那我给他发个消息可以吗?” 男人点了点头,她总算松了口气,立刻把事情告诉游淼淼,并且提醒他进来之后最好先找点能做的事。 发完消息,她这才跟着男人走进那间灰色的建筑。 游淼淼不过比方若水慢了几步,他接受完检查走进基地,检查了自己光脑上的信息,这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座灰色建筑。 那里是生物研究所。 他在人群中张望了一眼,果然发现有几个拿着名单,明显像在打量人的工作人员。 游淼淼整理了下衣服,朝他们走去:“您好。” 工作人员打量了他一眼:“怎么了同学?宿舍分配找那边的……” “不是的。”游淼淼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基地现在很多地方都缺人手,想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叫游淼淼,是中央区学院城第一电子信息学院,人工智能专业的学生。” 男人诧异地看他一眼,笑起来:“本科生?” “是的。”游淼淼认真点头,“我还没有本科毕业的,但我每一门课、每一学年都是年级第一,已经获得了保送研究生资格,我相信给我机会,我不会比其他人做得差。” 男人多看了他一眼,边上的男人笑了一声:“这不挺有心气的吗?现在就知道抓住机会,也算是个聪明人,让他试试呗。” “研究人工智能的,能派上用场。” 男人这才点了头,把他的名字写了上去:“跟我来吧。” 游淼淼这才松了口气,但他又稍微担忧起来,尤其是担忧霍言和周寻,这两人到时候到了基地,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工作。 他一边分神思考,一边意外发现男人没把他带往灰色的生物研究所,反而把他带去了更里面的银白色建筑。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一声:“别被外表骗了,我跟你说,生物研究所现在光鲜,但等着瞧吧,将来咱们院才是真核心。” 游淼淼神色微动:“主要研究方向是?” “机器人,人工智能。”男人目光带上些许得意,“异种寄生不了的无生命体。” …… 霍言进入发烧期五小时后,世界树临时据点,某工厂内。 “呼——”周寻四肢敞开,睡在稻草垛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一个脸上有些雀斑,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的女孩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耳朵:“我受不了了!他真的是在高烧期吗?谁发高烧会打呼噜打成这样啊!” 在她旁边,身材纤细、有些男生女相的漂亮青年揉了揉眼睛,他打了个哈欠,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归云子这是弄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本来看着还挺帅的,结果一打呼噜把基地变得像猪圈一样……受不了了,把他嘴捂上吧?” 女孩有些犹豫:“会闷死吧?” “呼……嗯!”周寻的呼噜戛然而止,他睁开了眼睛。 女孩一愣,抬起手看时间:“这才刚刚八小时,他就好了?” “据说身体素质有一定影响。”青年以一种奇妙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周寻一遍,还没开口,周寻刷地就坐起来了,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我怎么在这?我儿呢?” 青年也十分震惊:“你这么年轻儿子都有了?几个月啊?” 周寻略微沉吟,掐指一算:“二百五个月左右吧。” 青年:“……” 他还没来得及点评,周寻已经开始摸自己的身上:“我光脑呢?” 女孩扔给他一个崭新的光脑:“觉醒的时候坏了,不过你运气好,只坏了壳子,数据给你导进新的里了。” “谢谢啊!”周寻赶紧道谢,他打开光脑,看到好几条未读消息。 方超:“哥们已经到基地了,你们那儿还安全吧?” “这日子真是大变天了,咱们还没毕业都得就业了,我都给分配岗位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们给我找了条机械狗,让我跟着狗走,定点巡逻农业大棚,说我的能力能促进粮食生长。” “说是我遛狗,实际狗遛我,奶奶的,太欺负人了!” “哎,不过哥们现在管粮仓,等你们来了,接风宴肯定有戏——多少我能偷挖俩土豆。” 周寻一路看下来,乐得龇牙咧嘴,仿佛听见方超就在他耳边抱怨。 他往下翻了翻,游淼淼的消息就正经多了:“基地现在需要劳动力,往后或许会出现资源短缺的情况,我们都得想办法找到工作。” “你们俩一个成绩不突出一个专业难就业,至少先在简历上下点功夫。记得做几份出来,晚点我给你们看。” 附件是若干优秀简历样本。 周寻正笑着呢,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深吸口气开口问:“我是不是觉醒失败了啊?” 他这会儿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之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 清晨,距离霍言高烧已经接近24个小时。 不需要温度计,江策就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正在逐渐接近正常。 至于他为什么迟迟未醒……大概只是睡得特别香。 忽然,他的睫毛颤了一下,江策眸光微动。 在他的视线下,他翻了个身,把头整个埋进了枕头里,发出一声久睡后满足的喟叹:“唔——” 一点也没要睁开眼的意思。 江策:“……”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赖床! 31 S级灾祸祸言…… 江策眉头微蹙, 没被他的举动打乱计划。 霍言只觉得被子一重,像是顽皮小猫突然跳上床铺——然后他想起来自己没养猫。 接着他想起来自己倒是有个男朋友。 想到这儿,他终于勉强战胜睡意, 强迫自己翻过身,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 他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 打了个哈欠,眼前的视线才逐渐清晰。 最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漆黑的枪口,霍言打到一半的哈欠噎住了。 他顺着枪身往上看,江策正握着枪,黑色作战靴踩在他的床头,神情称得上冷酷:“S级灾祸‘祸言’,你终于觉醒了。” 霍言瞬间睡意全无,瞪圆了眼睛,像是某种受惊的小动物。 江策有一瞬间的心软, 但他表面依然不为所动——他相信,如果祸言就潜藏在霍言的身体里, 那只有在生死关头, 它才有可能显露端倪。 霍言微微张开嘴, 他抬手愤怒地拍了拍他的鞋子:“你怎么可以穿鞋子踩床!” 江策握着枪的手顿了顿, 无情打开了他的手。 霍言下意识缩回了手,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终于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他目光闪了闪, 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 不好意思地说:“一、一大早就这么刺激的吗?” 江策:“……” 他眉毛抖了抖,不知道想了什么才维持住了表情。 江策深吸一口气,无视了他的举动,直接把枪抵上他的额头:“少来这套。” “回答我的问题。” 霍言有点委屈:“可你还没问啊。” 江策:“姓名。” 霍言:“……” 这多少有点侮辱智商了。 江策紧盯着他, 见他没理立刻回答,威胁般抬了抬枪口。 霍言:“!” 他飞快转动脑袋,觉得江策不可能单纯提这么简单的问题,必定暗藏玄机。 他试着回答:“我是……你的小宝贝?” 江策:“……” 他看起来还不满意。 霍言犹豫了一下,露出为难的表情:“再肉麻的我说不出口了。” 江策有些恼怒:“跟你说不了正事!” 霍言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重重扫过他劲瘦的腰身和半跨在他床上的长腿,不太确定地说:“这么聊的正事?” 江策脸一黑,正要开口,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归云子扒在门口:“哎有话好好说啊,你俩别打起来啊……” 他看清了里面的景象,目光一顿,“在床上打啊那没事了。” 他飞快把头缩了回去,还顺手帮他们把门带上了。 江策:“……” 霍言还理直气壮:“你看,归云子也觉得这不像干正事吧。” 江策还没接话,归云子忽然去而复返,猛地把门推开,拔高了音调:“等会儿!怎么还举着枪呢!可不兴搞这种小情趣啊!” 江策:“……” 逐渐起了杀心。 霍言后知后觉地歪了歪脑袋看向归云子:“你怎么又来了啊?这次是干什么?” “我来接你……”归云子一顿,看向江策,“还没聊到这块呢啊?” 霍言警觉起来:“我干嘛跟你走。” 江策站了起来:“……醒了先起来喝粥。” 霍言抱怨一句:“喝粥啊……” 江策挑眉:“不然吃铁板烧?” 霍言眼睛一亮正要点头,忽然看见等在门口的归云子,意识到了什么。 他赶紧摇头:“不不不,不吃了!就喝粥!” 江策神色莫名:“你慌什么?” 霍言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江策,你知不知道福利院里有好多小朋友,都是在家里人对他特别好的那一天被遗弃的。” “有的说去给他买巧克力,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像是有了某种预感,紧张地盯着他,“你不会要说帮我去买铁板烧,然后就不回来了,把我卖给归云子了吧?” 归云子探头抗议:“什么叫卖?我可没收钱啊!” 霍言露出失落的表情:“哦,是丢,我还不值钱。” 江策:“……” 他看见霍言偷瞄自己,还试图挤出两滴眼泪。 ——他知道他在装可怜,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软了。 “现在我上哪去买铁板烧。”江策垂下眼,别开了视线,“不是要丢掉你。” “你先跟归云子走。” 霍言茫然看向江策,像马上要无家可归的小朋友一样无措:“江策?” 他有点委屈,“我不是觉醒成功了吗?” “但你不能去基地。”江策平静把话说完,“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归云子左看看右看看,劝了一句:“别那么难过,又不是生离死别当场离异,说不定哪天江策就弃暗投明或者联盟改邪归正了呢?” “到时候又是大团圆。” 江策撇了他一眼,归云子立刻补充,“假设,做个假设。” “先喝粥。”江策垂下眼,没去看他的眼睛,“喝完粥,你跟他走。” 他只看向归云子,“你的同伙,能使用能力了吧?” “说‘同伙’多难听啊,同伴、同伴。”归云子点了下头,“他休息好了,能用了。” 霍言还要抗议,江策看向他:“你如果跟我去联盟,他们会想方设法证明你觉醒失败,成了‘祸言’。” 霍言微微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风险太大。”江策平静地注视着他,“他们不相信你,不敢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 “他们要么把你锁进笼子里,要么找到从你身体里剔除异种的方法,否则他们不会安心。” 霍言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眼镜反光的白大褂围着自己做手术的画面,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江策放缓语气:“所以,你跟他走吧。” 霍言张了张嘴,他大概听懂了,他现在得跟着归云子去世界树避难。 “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他这才盯住了霍言的眼睛,“之前你答应我你不觉醒,但你没做到。” 霍言心虚地低下头,他以为江策一直没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这次我希望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能变成祸言。”江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能变成灾祸。” 霍言迷茫地点了点头,江策看他这幅表情就知道他有听没懂,他叹了口气,语气生硬起来:“没做到怎么办?” 霍言愣了愣:“我保证能做到,做不到就……再保证一次?” 江策:“……” “还有一件事。” 他难得不掩饰自己的温柔,“霍言,不要死。” 霍言睁大眼睛,下意识乖乖点头:“那我在那边待到什么时候啊?”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他看起来就像被人遗弃的小朋友,联想到他的出身,江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等我确认联盟没有问题,或者你没有问题。” 霍言失落地低下头,江策笑了笑,“或者异种入侵彻底结束——我知道这场灾难甚至还没彻底开始。” 霍言却忽然抬起了头,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认真点了点头:“好。” 归云子神色微动,笑着打圆场:“没事,咱们组织一向贴着联盟移动,也隔不了多远。” “我这儿不有传送小能手吗?” “到时候挑个月黑风高的夜,趁没人,悄悄把霍言往你被窝……” 他在江策杀人的目光里一噎,立刻改口,“房间,房间里一送!” “对吧?” 他笑嘻嘻地一拍手,“皆大欢喜。” “嗯!皆大欢喜!”霍言看向江策,也跟着露出笑脸,“肚子饿了!喝粥。” 江策应了一声,转身去给他盛粥。 归云子忍不住问霍言,压低声音使了个眼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嗯——”霍言挠了挠头,“不好说,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好像还缺点什么。” 归云子急了:“怎么不好说呢?” “不知道。”霍言诚实地眨巴眨巴眼睛,他扭头看向窗外,“不过我知道,我跟薇妮,是不一样的。” 归云子神色复杂:“你怎么比我还像个算命的?这么会卖关子。” “那缺什么呢?怎么找?” 霍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缺什么……不知道。” “找薇妮问问?” “嘶——”归云子倒吸一口凉气,“那你是找死。” 霍言撇他一眼,有点骄傲:“那可不一定。” “你这一觉睡醒,是窥见天机了?”归云子一脸震惊,“薇妮你也不怕了?” 他一顿,“也对,就算是拥有物质重组能力的魔女,也没办法逃过人有三急……” 霍言觉得因为出道战,自己的形象已经出现了某种偏差,他试图辩解:“我也不是只会那一招!” 归云子一脸了然:“下次让她尿急?” 霍言:“……” 他干巴巴地说,“再、再说吧,能力嘛,还是要再打磨打磨,熟能生巧。” “呵。”归云子一脸“我还不知道你”。 正好江策端着粥出来,他一惊,大喜过望:“还有我的份啊!谢谢谢谢!” 霍言眼疾手快把他的碗抢了:“不给他吃。” “哎——”归云子从他怀里把碗端走,笑眯眯地说,“这孩子,怎么还护食呢。” 霍言撇了撇嘴,江策看他一眼,抬手把归云子的碗放到霍言面前:“那你吃两碗。” 归云子:“……” 32 你这个组织,…… 归云子沧桑地咂巴下嘴, 眼神切切地注视着霍言,嘴上说:“没事,你吃吧, 我看看就好。” 霍言:“……”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总觉得把勺子送进自己嘴里,会背负沉重的道德压力。 霍言坚强地伸手拿起了勺子,归云子叹气:“哎,我这一直记挂着你的事, 路上也没吃点什么,着急忙慌就赶来了。” 霍言:“……” 拿勺子的手微微颤抖。 “要不然……”他艰难开口, 归云子眼睛一亮, 还客气地推据:“不用不用!” 霍言直接把勺子往嘴里一送:“你多看两眼,看到就当吃到。” “江策手艺可好了, 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味道!” 归云子笑容僵在了脸上:“……你小子是真油盐不进啊。” “只要我没有道德,别人就别想道德绑架我!”霍言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不过稍微分你一点也不是不行……” 江策拉开椅子坐下:“厨房锅里还有。” “懂了!”归云子立刻站了起来,“嗨呀, 你们要独处让我回避可以直说嘛!” 江策没理他, 归云子十分自觉地钻进了厨房。 霍言把手里的两碗粥推了一碗给江策:“你不吃吗?” 江策无言看了眼眼前的粥碗,本来想说他不吃胡萝卜, 但想到这是他们短时间内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他还是默默接过了粥碗。 霍言把自己的碗也推过来一点,江策看了他一眼:“什么?” 霍言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把胡萝卜挑给我啊。” “你不是不吃胡萝卜吗?” 江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这么说着,但还是把碗里的胡萝卜挑出去, 舀进霍言的碗里。 江策垂下眼,忽然问:“你不爱吃什么?” 他给霍言做过好几次饭,但他却似乎从来没对食材提出过异议, 仔细回想,他好像就没什么忌口。 ——这次不想喝粥,大概也只是嫌弃不容易吃饱肚子。 霍言把加了双份胡萝卜的粥碗拉回自己面前,眨了眨眼:“没有啊。” “有营养我都喜欢吃。” 江策表情古怪地抬起头看他:“没有?什么都没有?” 真的会有人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都没有吗? “嗯——”霍言认真思考片刻,迟疑着开口,“不喜欢吃难吃的?” 江策神情古怪,最后还是放弃:“……算了,不是重点。” 他看着霍言埋头喝粥,总觉得想再多交待两句,但似乎该说的也都说了。等喝完粥,他们就要暂时分别了。 ——霍言好像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根本没有要慢慢吃的意思。 江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这个没心没肺的笨蛋。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霍言的脑袋。 “嗯?”霍言叼着勺子抬起头。 江策又交待他一句:“还有,世界树虽然目前看起来没问题,但你也有留个心眼,不要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傻乎乎答应,多想想。” “实在想不出来问问周寻……” 他话音一顿,霍言挠了挠头:“问周寻能行吗?我们俩一合计,一般都干不了什么好事。” 江策无言揉了揉眉心。 归云子捧着粥碗靠在厨房门上笑:“都说谈恋爱会让人改变,看来多少是真的,我同事应该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江策脸上看到这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烫烫烫!” 他差点端不住碗,龇牙咧嘴地跳起来。 江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霍言已经把粥吃干净了,他眨巴眨巴眼看向江策:“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江策:“不可以杀无辜的人。” 霍言认真点头:“我肯定不会,我才不杀人。” 江策摇摇头:“不,如果遇到致命危险,或者再遇见穷凶极恶的灾祸,你再顾虑着不想杀人,只会让自己遇到更大的危险。” 霍言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我可以让他们拉肚子。” 江策:“……” 倒是忘了这家伙能力特殊。 但看着他这张脸,总是让人觉得放心不下。 江策眉头一拧:“那万一就是有人不顾这些就要杀你呢?” “唉唉唉。”归云子表示抗议,“吃饭呢,能不能不说这么有画面感的事?” 江策闭上了嘴。 霍言眼巴巴看着他:“还有呢?” 江策拧起眉头:“还有……多练习你的能力,熟悉、摸清规则,会有用的。” 霍言“嗯嗯”点头,接着问:“还有呢?” 他看着江策,看起来还在期待什么。 江策:“……” 他迟疑片刻,眼神微微晃动,好像也想说点温柔缱绻的话,但这些话似乎每一句都突破了他的极限,他嘴唇开合几次,都没说出口,倒是耳后温度节节攀升。 最后,江策只别开视线说:“你自己小心点。” 归云子急得挠门:“哎哟可急死我了,你会不会谈恋爱啊?你就说句‘记得每天想我’或者‘不许被别人拐跑’不行吗?” 江策:“……” 归云子大叫一声:“等会儿!先别烫我!还有个东西没给!” 他朝着霍言凌空丢过来一个物件,霍言手忙脚乱地伸出手:“你别突然扔啊,我我我……” 他惊恐地把那玩意打飞好几下,才终于接在手里。 那是一个崭新的光脑。 归云子靠在门边:“你那个碎成粉末了,用不了了,给你搞了个新的,正好也能防止联盟通过光脑定位找人。” “趁还没走,你加江策个好友,记得改个伪装用名,别暴露了。” 霍言眼睛一亮:“好!” 江策听见自己的光脑一响,打开一看——AAA铁板烧小严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江策:“……” 好歹还记得给换了个姓氏当做伪装,不算太笨。 但他就不能别惦记着铁板烧了? 归云子站到霍言身边:“也该走了,再不走就要被特殊事件部包围了。” “哦。”霍言有些低落,他眼巴巴看着江策,“我会记得想你的,也不会被别人拐跑的。” 江策:“……嗯。” “还有……”霍言提醒他,“那天我们一起回家,你跟我说好,要一起吃楼下的铁板烧。” 江策愣了愣,霍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到这些事都结束,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江策总算露出一点笑意,他说:“好。” “等到异种入侵结束,我们去吃。” 霍言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得寸进尺地说:“你请客。” 江策低笑一声:“好。” “有本事你把我吃破产。” 霍言得意挑眉:“你别嚣张,到时候带够钱哦!” 他真心实意地双手合十祈祷,“希望铁板烧老板也不要遇到危险,活久点。” 归云子慈爱地看着他们俩:“说完了没?说完发车了啊。” 霍言正要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点担心地问:“你让我跟着归云子走,他们会不会怪你?” 江策目光顿了一下,他摇摇头:“他们缺人手,就算想怪我,也顶多从头衔称谓上做文章,然后给我更多任务而已。” “那些事,我都无所谓。” 霍言有点担忧,江策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走吧。” 他的感知里,这栋居民楼附近出现了大量属于人类的体温标记。 归云子趴在窗口,倒吸一口凉气:“来了啊,外面全是特殊事件部的人!” 霍言有些紧张地拉了拉江策的手:“你要是遇到危险,一定要叫我啊!” 江策看着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你先保护好自己。” “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 霍言立刻点头:“嗯!每天想你!” 江策:“……除了这个还有呢?” “不能杀人,不能变成灾祸。”霍言认真背了一遍,“还有最重要的每天想你。” 归云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拆散小情侣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走了啊!” “1!” 他带着霍言就这样消失在原地。 江策看了眼自己还带着霍言余温的掌心,慢慢握紧攥成拳头,他收回手,把碗收进厨房。 这才打开了大门。 门外,陆美馨安静地站着。 她看了眼江策空荡荡的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在这里了?” “走了。”江策没有隐瞒,他似乎有些诧异,“你一个人来?” “其他人都在楼下。”陆美馨笑了一声,“放心,还没到兴师问罪的环节,我先来和你通个气。”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先告诉我一声情况吧。” 江策没有拒绝,打开了门。 陆美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一眼,而后当做没看见地坐了下来,先话家常一样笑着问:“我闻到食物的味道了,不请我吃点吗?” 江策不为所动:“吃完了。” 陆美馨无奈耸了耸肩,只好切入正题:“他没有失控吗?” 江策没有坐下来,简洁地回答:“没有。” 陆美馨又问:“你觉得他毫无风险吗?” 江策没有立刻回答,陆美馨正要追问,江策忽然看向她:“你觉得我毫无风险吗?” 陆美馨没有立刻回答。 江策忽然笑了一声:“你看,你也不能保证我毫无风险。” “所有觉醒的人都会有风险,你们要保证他毫无风险,本来就是强人所难。” 陆美馨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看,老谢的事,咱们不也是一条心的吗?” “不一样。”江策显然对她保持着戒备,“李荆山的风险评级只有D,他的异能也不算攻击型,更别说异化没有强化他的躯体,反而造成了损害。” 陆美馨脸上笑容不变:“看来你也很清楚。” “放‘静默’离开,顶多算是有些人心血来潮,善心大发往池塘里放生一尾鱼,但放走S级灾祸‘祸言’,那可是……” 她盯住江策,“蛟龙入海,放虎归山。” “如果他杀了人,他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江策,你会是全人类的罪人,是这场灾难的推手……” 江策没由来觉得一阵烦躁,他闭了闭眼,忽然开口:“如果你再试图用能力放大我的情绪,我会让你在三秒中内熔化干净。” 陆美馨眸光收敛,她笑了笑:“你误会了。” “我只拥有安抚情绪的能力,可没有放大情绪的能力。” …… 霍言眼前一花,就被归云子拉着落到了一个陌生工厂内,他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就听见一声哀叹。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有些男生女相的漂亮青年歪倒在地上,一脸虚弱地看着他们: “……我都跟你说了两个人一起不行,你还一天两次!” 霍言缓缓睁大眼睛,谨慎地后退了半步:“归云子,你这个组织,他正经吗?” 33 治愈系老头。…… “啊?”归云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恍然大悟地一拍手,痛心疾首地指着地上的青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青年有气无力地哀叹了一声,扭过头看霍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明明是他的问题。” 他上下打量了霍言一眼, 神色莫名, “你就是霍言?” 霍言谨慎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漂亮青年上下打量他一眼:“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傻一点。” 霍言张了张嘴, 对归云子控诉:“你们组织的人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啊!” 归云子不知道在光脑上鼓捣什么, 十分敷衍地回答:“那你给他一脚。” “哦对了,他叫越千, 就是我们负责传送的那位,因为身负重担, 所以总是这幅肾虚又犯困的样子。” “你别跟他客气,该踹就踹,该骂就骂。” 越千躺在地上,勉强翻了半个身:“你踹吧。” “反正我现在也没力气躲。” 他把眼睛一闭,看起来就要当场睡着了,“今儿完事了吧?我可睡了。” 霍言震惊:“你就在地上睡啊?” 越千眼皮都快合上了:“反正我是没力气再传送到床上了。” “没事,我歇个三四个小时……” 他打了个哈欠。 “去床上睡吧你。”归云子摇摇头, “你没力气传送就不能走过去吗?”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越千掀了掀眼皮, “我传送的力气都没了, 还能走得过去?” 霍言提议:“找个人来帮忙抬你过去吧?” 越千矜持地“嗯”了一声:“找个长得帅的。” 归云子:“……你就不该搭理他, 他就等着有人提这茬呢。” 霍言灵机一动:“不然叫周寻来帮忙?” “他不说话, 勉强还能算个帅哥。” 越千神色微动:“他……除了有点傻,勉强算个帅哥。” 他偏过头看霍言,“怎么跟你混的都傻。” “嗯——”霍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理论。” “如果一群人里有一个傻子,你没有第一时间跟他拉开距离,那你就会跟他成为朋友,然后变成两个傻子。” 他竖起手指,“一个传染俩,扩散性极强。” 越千笑了一声,撑着下巴抬起头:“除了他有没有聪明一点的帅哥可以叫来抬我?” 霍言这才注意到,他脸侧的头发下盖着一层鳞片,形状来看,更像是陆生爬行动物的鳞片,大概是某种蛇类的。 越千没在意他的视线,大大方方让他看,补充一句,“最好是有腹肌的那种。” 归云子忙完了光脑上的事,这才有空来收拾他:“想的挺美,梦里来得最快。” 霍言若有所思:“有倒是有……” 越千意外一挑眉:“真有啊?谁啊?” 霍言露出不好意思地笑容:“嘿嘿,我男朋友。” 越千:“……” 他把头一扭,屁股对着他们,“我要把他送回去!” “冷静点。”归云子显然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现在再传送你会暴毙身亡的。” 越千眯起眼威胁:“你等着,等我恢复好了就给你送回去!” “嘿嘿……”霍言笑了两声糊弄过去,一边打量周围,一边问归云子,“你叫周寻了吗?” “叫了叫了。”归云子笑眯眯地说,“刚刚就叫他过来了,知道你肯定想见他,我刚刚就安排呢。” “他刚刚陪小朋友玩泥巴呢,说去洗个手就来。” 霍言松了口气:“看起来他适应得不错。” 这里看起来似乎是个工厂,空气中还有不明显的糖浆甜味,霍言吸了吸鼻子,“这里是糖果工厂吗?” “可乐工厂。”归云子摆了摆手,“被我们临时当做根据地了。” 霍言瞪大了眼睛:“可乐工厂?红罐的?” 归云子一时间没理解他怎么那么大反应,他愣了一下,点头说:“对啊。” 霍言扼腕叹息:“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说不定江策就跟我一起来了!” 归云子一脸茫然:“啊?” 霍言眼睛闪闪发光:“那这里岂不是还有很多可乐库存?” “对啊。”归云子还是没太理解他的兴奋,“他们这儿收到消息撤离的时候完全没带物资,不止留下了饮料,还留下了不少其他物资,宿舍也是现成的,我们就拎包入住了。” 霍言笑容和蔼,拍了拍归云子的肩膀:“你干得好啊归云子,地址你选的吗?真有眼光。” 归云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但看他情绪不错也没追根究底,跟着笑起来:“那是,我这风水堪舆可不是白学的。” “霍啊!”周寻还没见人,就听见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工厂那头传来。 霍言赶紧回头:“周寻!” 周寻张开双手狂奔而来:“霍啊!” “周寻!” 归云子:“……没事吧你俩。” 周寻张开双手狂奔而来,霍言正抬手去接,忽然一个转向,让周寻扑了个空。 周寻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啧”了一声扭过头:“怎么回事啊!” 霍言警觉:“我觉得你这个加速度不对啊,不像要给我一个拥抱,像是要给我一头创飞。” 周寻干笑两声:“怎么会呢?我是这种人吗?” “不过我感觉力气确实大了很多……” 归云子指了指还躺在地上躺尸越千:“力气没处使就帮忙抬一下他吧,能力使用过度,把他送回宿舍吧。” “哦,好!”周寻应了一声,越千正矜持地伸出手,周寻又忽然站直了。 “等一下,我有一个天才的想法。” 归云子:“……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霍言好奇地问:“什么想法?” 周寻看向归云子:“你有地图吗?让我看一眼从这儿到他宿舍的路线。” “就往前走右拐第一间就是。”归云子表情微妙,“这么点距离还要地图啊?” 周寻往他指的地方看了一眼,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口:“我知道了,交给我。” 他信心满满地蹲下来,“我给你造个全自动传送带啊!” “等等!”越千想要坐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土块一把扣住了他的腰,周寻大概是想捏个临时安全带,但看起来的效果就像是把越千捆在了上面。 土地微微震动,土块传送开始有序输送,越千就那么被土块裹着送了过去。 归云子嘴巴微张:“……这也行?这能力还能这么用?” 周寻露出自信的笑容:“艺术专业什么最珍贵?独一无二的创意!” 霍言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似乎不想打击自己好友的创作。 周寻虚心地问:“当然艺术创作也很难一次成功,有问题你可以说嘛。” “那我说了啊?”霍言指了指尘土飞扬的地面,“他是想回去马上睡觉的,但现在他好像还得洗个澡。” 归云子:“这恐怕不是简单洗个澡能解决的,估计得搓下来两斤泥。” 周寻:“……” 传送带尽头传来“砰”一声。 归云子一惊:“这又怎么了?” 霍言伸长脖子往那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周寻快让传送带停下!撞门了!” ——那边越千被土块捆着,像是个被抬起来撞门的攻城锤,一遍遍用脚底撞击着他宿舍的大门。 “对不起啊!”周寻赶紧停了能力,跑过去拉他,“对不起我……” 面无表情看起来已经被命运抹平了棱角的越千忽然暴起,一把扼住了周寻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对不起有用还会有人杀人吗?” “哎哎哎!” 他看起来下了狠手,周寻又自知理亏,不敢真的用力挣扎,一张脸憋得通红。 归云子和霍言正要帮忙,隔壁宿舍的大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一个精神矍铄的精瘦老头走出来,表情不快地怒骂道:“吵吵吵,吵什么!” 周寻和越千的动作同时一顿,两人明明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但两人的表情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露出如沐春风、松缓舒适的温柔笑意。 越千松开了手,撩了撩挂满尘土的发梢:“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去洗澡了。” 周寻更加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啊,是我不对,衣服我帮你洗吧!” “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礼貌友好地走远了。 霍言震惊地刹住了脚,惊恐地拉了拉归云子:“这什么情况?” “哦这位也是我们的人,老张。”归云子为他介绍那位臭着一张脸,显然脾气不是很好的老先生,“他的能力是能抚慰情绪,我们这儿好多异变者控制不了情绪都靠他。” 老张瞥了霍言一眼,也没打个招呼,双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直接转身进了房间。 明明他态度极差,霍言却不由自主放松了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情好好哦。” 归云子也跟着露出享受的笑脸:“哎,对,就是这么个效果。” “不过他这能力没开关,自己也控制不了。” 霍言从奇怪的安宁里恢复过来,表情古怪地说:“那岂不是他一边骂人,大家一脸享受地看着他?” 他小声说,“好变态哦。” 归云子:“……咳,但好用。” “也是因为这个,住在他附近的都是情绪容易失控的家伙。” 他往浴室方向看了一眼,“越千因为能力用得多,经常透支,格外容易失控,所以就住老张边上。” “你别看他那样,脾气可爆呢。” 霍言认真记下:“那我以后尽量不招惹他。” “那不用。”归云子笑起来,他拍了拍霍言的肩膀,“以后这儿你说了算。” 霍言震惊瞪大了眼睛:“啊?” 归云子得意地笑了一声:“怎么样?是不是以为自己是被我抓来当打手的?” “猜错了,我是把你抓来当老大的。” 他指了指眼前的工厂,面带得意,“我们现在有78个可控的异变者,还有两百来个因为各种原因暂且滞留在这里的普通人,规模也就比联盟特殊事件部小那么一点点。” 他看着霍言震动的表情,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早跟你说我们不是什么小组织,厉害吧?” 霍言呆滞了片刻,震惊嘀咕:“难道……” 归云子神色一动:“猜到了?” 霍言缓缓看向他:“其实我是龙傲天?” 归云子:“……” 34 为拯救蓝星而…… 归云子收回目光:“我就不该对你有所期待。” “但是这种走在路上掉馅饼的展开, 人家莫名其妙把自己的势力拱手相让……”霍言挠了挠头,“不就是龙傲天常见剧情吗?” “一般如果你有妹妹还会非要把妹妹嫁给我……” 归云子神色复杂:“那我得多想不开啊。” “也对。”霍言认真点了点头, “毕竟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归云子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你平常娱乐活动还挺丰富的, 挺好。” “但我可不是跟在龙傲天屁股后面的小弟!我都是有原因的。” 霍言勉为其难点了点头:“行吧,你说吧。” 归云子嘀咕了一句:“怎么在你面前卖关子这么没成就感呢?” 他摇摇头往下说,“跟我走着, 带你去宿舍,边走边说。” “你知道世界树是谁创立的组织吗?” 霍言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谁啊?” “我。”归云子自信地指了指自己。 霍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但你这个老大感觉当得不是很有面子哎, 什么事都自己做。” “我可不是老大,说了让你做。”归云子摇了摇手指, “我算是军师,灵魂人物。” 他充满暗示地看了霍言一眼,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自己做, 我一向只做最重要的事。” “可你不是每次都在我身边鬼鬼祟祟……”霍言顿了顿, 总算反应过来,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难道找我就是最重要的事。” 归云子重重点了下头。 霍言默默后退半步:“我对江策一心一意,你别……” “我们全真派的道士是不能结婚谈恋爱的,我再强调一遍!”归云子抽了抽嘴角, “你先把那些情情爱爱男男女女的不健康思想,从你脑袋里扔出去!” 霍言扣了扣脑袋,犹豫了一下:“我尽力吧。” 归云子双手抬起后下压, 做了个平缓呼吸的架势, 这才接着说:“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经历异种入侵, 但我们比之前拥有了更多时间做准备,是因为某位前辈利用自己的异能,给我们传递了珍贵的资料。” 霍言总算跟上了节奏, 他点点头:“我知道,江策说起过,联盟也得到了他传递的情报,但不知道他是谁。” “我们和联盟得到的不是同一份资料。”归云子露出些许得意,“我们获取的那份更加详细。” “他对联盟并不是全无保留,像是关于我们世界树的资料,他就只字未提——因为他就是我们世界树的人。” 霍言跟着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那既然他是自己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联盟,觉醒失败的异变者也会可以保留理智?” 归云子带着他走过员工宿舍的走廊,霍言看见不少窗口投来的好奇视线——他们大多数都没什么恶意,但因为身上明显的动物化特征,在霍言看回去的时候下意识躲了起来。 “他以前也这么想过。”归云子苦笑一声,回头叹了口气,“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经历异种入侵,也不是第二次。” “之前某一次,他尝试过向联盟传递,未来异变者并非灾祸的想法,结果被当成敌对势力的欺骗信息了。” 归云子重重叹了口气,“这事儿吧,就跟古代给帝王上谏一样,还得讲究方式方法。”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多少次,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霍言读懂了他试图掩盖的一点悲伤,小声问:“他怎么了?” 归云子深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身体撑不住了。” “这并不是能无限使用的能力,期限就是他寿命的上限——他可以往之前的时代传递信息,但与之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他的意识和……身体状态。” “这一次传递之后,他看上去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身体状态却已经是**十岁的老人,还能走路都要托他平日里辛勤修炼的福。” “没人敢赌他还能不能活到一百多岁。” 他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霍言只敢小幅度点头,不敢插科打诨,只是指了指自己:“那我和他认识?” “上一次认识。”归云子深深看他一眼,“上一次你成立了世界树——也不能说你成立,是他找到了你。” 他苦笑一声,“他想救人,但也没别的更聪明的办法,只能一次次用自己的命试错——他找过联盟、找过魔女、找过领主、也想过找异种之母但没见到人……终于,他在上一次找到了你。” “原本他记录的S级灾祸名单里还没有你,你比其他角色都更神秘一些,也没制造过明显的大灾难,所以好几次他都没注意到你。” “他和你第一次遇见,是在薇妮制造的巨大灾难里——她挑中了一座城市,用物质分解破坏了整座城市的建筑,要给自己捏一朵钢铁玫瑰。” “暴露在空气中的居民们瑟瑟发抖,你就在那时走向她的玫瑰,在周围肆意杀人的物质颗粒里开口,说‘此路可行’,宛如摩西分海,眼前的钢铁玫瑰花瓣被撕开一条裂口,她没能拦住你。” “人们跟在你身后,从那条路里逃离现场——薇妮很生气,但她也没敢阻拦。” 霍言听着微微张开嘴:“好帅啊……” “那就是你自己。”归云子恨铁不成钢地回过头,“我现在就对我们的计划很没底,总感觉我们把藏獒养成了哈士奇。” 霍言无视了他不太礼貌的比喻,反应过来:“不对啊,照你这么说,我上一次也是个大好人啊?” “那他们为什么还说我是‘祸言’啊?” “因为你不是要救人。”归云子抓了抓脑袋,“你只是不会管他们借你的光逃命,但你不会主动救他们。” “我们那位前辈一直跟着你,算是跟你混熟了一点,你看在他的面子上,帮忙救过几次人,打着你的名号建立了‘世界树’,你也没阻止。” “但最后……” 归云子叹了口气,他打开了给霍言准备的房间,带他一起走到那扇窗户前,指了指天空,“大家都说这是灭世灾祸,但你还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毁灭的吧?” “那时候已经几乎见不到普通人了,人人要么是异变者,要么是异能者。然后某一天,太阳突然没有升起,遮天蔽日的黑色巨石从天而降。” “S级灾祸忽然暴起自相残杀,到处血流成河,只有你,观众一样找了块石头一个人坐着,仰头看世界毁灭。” “他最后哀求你,再帮他们一次,但你只是摇了摇头,说‘大家都会死的,早晚而已’。” 霍言有些疑惑:“我不想活了啊?” “你的朋友都死了。”归云子一声叹息,“时间点不对。” “就像一个人家中被洗劫一空瞬间一无所有,这时候有人拿着世界毁灭的按钮要按下去,他也会懒得阻止,想‘干脆世界毁灭算了’。” “但如果他家庭幸福美满,触手可及的幸福就在身后,那他拼了命也会阻止。” 归云子深深看他,“这一次,方超和周寻还没死,游淼淼也还没遇上后面那些事,联盟还稀里糊涂给你送了个江策,算是完美开局了,你不想重开了吧?” 霍言认真点头:“不想。” 归云子神情庄严肃穆,像传递希望火炬一样,把靠在墙边的扫把递给他:“那就握紧手中武器,捍卫我们的未来。” “我们给联盟分享情报是因为异变最初,他们出手能保护绝大部分普通人,但真正救世,还得看咱世界树。” “我提前把局拉起来了,现在,首领归位,是我们该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霍言神情庄重地双手接住他递来的扫把,面露凶狠:“好!先把魔女做掉!” 归云子差点脚一软:“不不不,那可得一步步来啊!你别上来就劈叉啊!” 霍言讪讪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喊个口号……” 门忽然被一脚踹开,脖子上缠着绷带的雀斑女孩拉着身后的青年冲进来:“喂,道士!大事不好了!” 归云子:“第一,我不叫喂……” 女孩一眼看见他们俩四只手都抓在那个扫把上,一把夺过扫把,急躁地打断:“扫个地你们俩还要抢啊!我来!” “听他说,他有重要情报!”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来的居然是“静默”李荆山。 李荆山略微偏了偏头:“霍言?” 霍言下意识往归云子身后一缩,只露出小半个脑袋:“我、我没干坏事!” 归云子:“……都说了你是老大,你能不能争点气!” 霍言想了想,挺起脊背,语气理直气壮起来:“干嘛啊!我没干坏事!” 归云子:“……” 李荆山收回目光:“我监听了薇妮他们的行动。” “联盟加快了再次发车的速度,但薇妮没有放弃,这次他们打算直接袭击学院城基地,我们要阻止她。” 归云子倒吸一口凉气,他扭头看了霍言一眼:“不是吧,真要一上来就打魔女啊?” “是不是难度开太高了?” 女孩一边扫地一边抬头:“那不管他们?” “那肯定不行。”归云子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犹豫一下,“我就是想有没有安全系数更高的方案。” 他看向霍言,“哎,你那个拉稀光环的范围最高能笼罩多少范围啊?” 霍言震怒:“什么什么光环啊!也太难听了吧!” 他气归气,还是认真回答,“我觉得现在还不太能针对多人,看薇妮一个就够麻烦的了。” “那就给你创造和薇妮单独交手的机会。”李荆山神色平静,“既然薇妮能够分解物质,那就尽量创造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把她隔离。” “如果你们相信我,给我灾……”他顿了顿,“给我异变者名单,我会想出计划。” “成。”归云子爽快答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拉你进来就是信你。” “再给你配个点读机,安吉拉,你跟着。” “知道了。”女孩把扫把往边上一靠,“那你们干嘛?” “临时抱祖师爷脚。”归云子拉开了给霍言准备的书桌抽屉,露出里面的一叠书籍,“我们还研究出了一套让你快速提高能力强度的方法。” 霍言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最强大脑开发法:逻辑思维游戏》、《0-6岁宝宝大脑开发书》、《多线思维养成》…… 霍言:“……” 归云子毫无慈悲地拉开座椅:“来,开始吧,先从0到6岁的开始吧。” “少年强则蓝星强,为拯救蓝星而读书,你能行!” 35 0-6岁不能…… 霍言悄悄后退一步:“我、我突然肚子有点痛!” 他还没来得及开溜, 就被归云子一把按在了桌前。 归云子笑容愈发温柔:“放心,今天不会让你看太久的,一会儿咱就得去救人了。” “乖啊, 来, 把笔拿上。” “那不得先让我的大脑充分休息吗!”霍言试图抵抗, “现在就把蓝用光了一会儿怎么打团啊!” “到时候让老张给你放松放松!”归云子给安吉拉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门带上, 在霍言面前打开了书本。 ——打开的还是《0-6岁》那本。 …… 半个小时后, 李荆山在安吉拉的帮助下制定完成了计划。 他们重新回到了霍言的房间,他们俩这边也刚刚做完一套练习。 霍言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神色颓唐, 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归云子摆出了老师的架势,捏着红笔,一本正经地给霍言批卷。 李荆山看清眼前的景象, 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现在是白天, 光线充足, 他还能看清点东西。 “怎么样?”归云子一边阅卷一边抬起头看向李荆山,“你们想出计划没有?” 李荆山点点头:“我刚刚就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只是还需要一些人手配合,但我还不清楚你们这里的人员配置, 所以需要一点时间。” 安吉拉喝了口水:“我觉得限制他速度的,是我读文件的速度不够快。” 李荆山笑了笑, 他笑起来显得很温柔,还带点书卷气:“没有。” “你读文件的时候我可以思考,正好。” 安吉拉有点不好意思,瞪了归云子一眼:“你看看人家多有礼貌啊!” 归云子莫名抬起头:“那我也没对你不礼貌啊?” 安吉拉气鼓鼓的:“不一样!” 霍言一个咸鱼打挺坐起来:“我知道!就是他像书香门第克己复礼的读书人, 归云子像……街边戴小墨镜摆摊坑蒙拐骗算命的。” “对对对!”安吉拉跟他一拍即合,“就是这么回事!” 归云子:“……你俩说我坏话能不能好歹背着我?” “我才不背着人说坏话。”安吉拉哼了一声,“你弄完没?我们说计划了啊?” “说吧。”归云子把卷子一合,“我这儿就对个答案的事,一心二意都能听。” “灾祸之巢预计在晚饭时发动袭击。”说起正事,李荆山收敛了温和的笑意,显得十分可靠,“似乎是因为晚饭后,联盟打算冒着超载风险直接将所有人一起带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归云子摆了摆手:“嗨,都这时候了,早该玩命跑了,还管什么超不超载。” 李荆山下意识帮联盟说了句话:“因为他们希望尽可能保证那些孩子的安全。” 归云子也没在他面前多说联盟的坏话,只说:“那我们得提前点到,之前魔女知道我在她身边插眼线了,说不定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假消息。” “虽说他们一向做事不动脑子,但咱们不得不防。” 李荆山有些意外,归云子倒是比他想象中更细致一些,他点点头,接着说:“灾祸之巢的状态也说不上好,之前的战斗薇妮损失了一些手下。” “以往,他们经过的地方,到处都是异变、觉醒的人,他们会挑选部分作为新鲜血液加入。” “但上一次没有分出胜负,他们也没有吸纳新成员,因此人员规模不会比上次更大,几乎就是薇妮一个人作为主力。” 李荆山神色平静,“和一位擅长攻击的S级灾祸正面战斗是不明智的,哪怕只是周旋。” “我们首先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根据联盟对魔女的了解,她拥有很强的报复心理,称得上睚眦必报,霍言之前和她有过冲突,我想,只要见到霍言,她很轻易就会被吸引注意力。” 霍言认真点点头:“嗯,我觉得有用。” “让越千使用能力配合。”李荆山看向安吉拉,她立刻配合地打开光脑,把学院城平面地图放大给他们看,“最初我们可以让人混在人群中,提醒薇妮S级灾祸祸言出现。” “你吸引住她的注意力之后立刻朝A点逃离,搭配越千的能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她抓到。” “我们需要把她引到A点。” 李荆山一边说,安吉拉一边指了指地图上的标识,看起来就像是合格的小秘书。 霍言点点头:“好像是食堂附近?” 归云子“啧”了一声:“你就知道吃。” 李荆山微微露出笑意:“确实是食堂附近,边上有一片人工湖,等把魔女引到A点之后,让安吉拉使用她的催眠能力——不需要控制她多久,只要三到五秒。” “这三到五秒,就足够让周寻使用能力,把她抛飞扔进湖里。” 他无奈耸肩,“这还是从周寻刚刚的‘传送带’得到的灵感,他既然能制造传送带,应该也能制造跳板。” “哦——”霍言一边点头,一边提出了自己的异议,“但是学院城的人工湖很浅的。”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的可信度,诚恳地说,“我掉下去过。” 归云子一脸震惊:“你还掉下去过?” 霍言干笑两声:“就是冬天的时候,湖水结冰了,我们研究能不能溜冰……” 归云子看傻子的眼神里,他赶紧强调,“我们整个寝室都掉下去了!不止我一个!” 归云子表情复杂:“游淼淼也掉下去了?” 霍言抓了抓脑袋:“他是被我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拽下去的。” 归云子:“……” “反正很浅。”霍言比划了一下,“基本只要坐起来就淹不死。” 他不太确定地看了李荆山一眼,“……你的计划应该不是把魔女淹死吧?” 李荆山轻轻摇头:“我们在学院城搭建地下基地的时候,研究过整个学院城布局。” “那片人工湖是连接着附近郊区的淡水湖,只是为了学生安全,也为了方便更换湖水,他们在湖底搭建了闸门。” “平日里闸门都是关着的,只有换水的时候才会打开——打开后人工湖底下是巨大空洞,直接通向郊外的活水湖。” “在魔女落入湖中之前,我们要打开闸门。” 霍言觉得自己似乎好像大概是听懂了,他问:“那我需要做哪些事?” 李荆山简洁明了地说:“诱饵。” 归云子还担心霍言会不乐意,谁知道他松了口气:“所以那些复杂的我都不用管啊?早说嘛我还以为都得我记呢。” 归云子眯起眼,摸了摸下巴:“水也是物质,说不定魔女也能操控。” “是的,但是会更难。”李荆山笑了笑,“用一块板砖打人小孩都会,但用软鞭子打人就需要一些技巧,而要用水,会更难一点。” 归云子认真点头:“值得一试。” “所以我们需要兵分两路,一队去等信号开闸门,一队引导魔女前往A点,把她抛入湖中。” “然后闸门一开……她就被冲下去了。” 归云子表情古怪,“怎么听着那么像抽水马桶啊?” 霍言:“……” 归云子一摆手:“算了,敌人的面子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我们也不用期待能不能把她淹死,哪怕只是让她一时之间回不来,就算成功。” “到时候高铁已经飞速离开,我们也已经开溜,她从哪爬上来都不关我们的事。” 霍言跳起来:“我还听懂周寻的部分了!他要把魔女弹飞,我去跟他说!” 他正要往外跑,李荆山微微侧过头:“你是不是还在怕我?” “怎么会呢?”霍言下意识背部贴住了门框,干笑两声,“我觉得你很友好啊。” 李荆山笑了一声:“是吗?” “但我只是想表个态。” “队长把我放走,就是相信异变者也能控制自己,如果我杀了你,就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不用担心,在你确切做坏事之前,我不会对你出手的。” 霍言愣了愣,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晚放李荆山走的人,原来就是二队的队长,那位长得有点像斗牛犬的叔叔。 他略微迟疑,最后还是说:“可我觉得,他不一定相信灾祸。” 李荆山的动作顿了顿,霍言看着他说,“他只是相信你。” 李荆山慢慢回过头来看他。 霍言指了指自己:“就像江策相信我一样。” “不是根据异能者和灾祸来区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我,你就是你。” 李荆山默然。 霍言贴在门框上,还不敢擅自动弹,小声说:“那我可以走了吗?” 李荆山笑了一声:“不是说你是老大吗?” “哦,对。”霍言反应过来,抬起手臂,“那我横着走。” “哎,周寻在哪啊?你们有看见吗?” “在洗衣房。”安吉拉应了一声,“我带你去!” 他们俩走远,李荆山慢慢收回目光,归云子还在看霍言的那份试卷。 他问:“他答得怎么样?” “嗯?”归云子笑了一声,“一百分。” “这是0到6岁的,他好歹也是学院城的大学生,总不能还做错吧?今天就是热个身。” 李荆山有些意外:“100分?” “你们只花了半个小时,应该没有来得及按照书本系统学习,只是先做了测试卷吧?” “对啊。”归云子一脸莫名,“哪里不对了?” “这类书籍,为了推销自己的思维方式,一般会在测试卷中放几道难题。”李荆山神情微妙,“不是说绝对解不出来的难题,而是不学习他的思路,解起来会很麻烦的陷阱题。” “如果他在学习之前,就全部做了出来,那他绝对不是个笨蛋。” 归云子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卷子,眯起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 他把试卷往边上一丢,“也有可能是被0到6岁刺激了,觉得自己不能做不出来。” 李荆山微微侧目:“他显露了不少异常,你不打算深究吗?” “不打算。”归云子一副十分心大的模样,“我说过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李荆山的肩膀,“君子论迹不论心,也不论形。” 36 我打工赚可乐…… 霍言跟着安吉拉往洗衣房走, 一路基本没碰见什么人。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大家平常就都待在房间门里吗?还是因为我来了才躲起来的啊?” 他扭头,安吉拉没有回答,似乎正在打量他。 霍言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安吉拉上下打量他一遍:“你好像没有哪里不像人。” 霍言点点头:“因为我觉醒成功了。” 他想起李荆山的计划, 有点好奇地问, “你觉醒了催眠的异能?什么都可以催眠吗?” “大概吧。”安吉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绷带,十分配合地告诉他, “我当时是在学校里觉醒的, 一开始大家都当我是普通发烧,我也一样。” “只是等我退烧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睡着了。” “明明是白天, 老师、同学、保安、清洁……全都睡着了, 而我自己脖子上长出了一圈白毛。” 她深吸一口气, “我被吓坏了, 差点崩溃。幸好归……臭道士找到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 我还算运气好的,觉醒失败, 但爆发的异能只是让身边的人都睡了一觉。” 她垂下眼,“如果我是攻击性的异能, 我可能会把他们都杀掉。” 霍言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又担心他们还不够熟悉, 做这样的举动会不会有点没礼貌。 “一开始听说联盟要抓我们, 我还很讨厌他们。”安吉拉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绷带,“但归云子说,他们也是为了保证更多普通人的安全, 我又没办法那么恨他们。” 安吉拉眨了眨眼,“我不想死。” “但我也不想有人被我害死。”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霍言神色温柔,“我也是。”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掩盖自己有点泛红的眼眶:“我只是想跟你说明我的能力,怎么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多……” 霍言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个好人啊?” “你看我,是很亲切的大哥哥吧?” 安吉拉无言看他:“这种话你都自己说不会不好意思吗?” 霍言嘿嘿笑了两声:“不太谦虚也不算特别过分的缺点吧?” 安吉拉像是被他的傻笑传染,也没忍住跟着嘿嘿了两声,她深吸一口气,恢复精神:“觉醒失败后稳定下来,我的能力就没有那么强了。” “最开始要花一分多钟才能让人睡着,还不如直接一板砖把人拍晕。” “不过臭道士让我坚持用,我就天天找组织里睡不着的人治疗失眠,现在大概只要盯着三四秒就能让人睡着了。” 霍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这个能力……等到灾难结束,听起来也很有就业前景啊。” 安吉拉稍微有点骄傲,又矜持地看他一眼:“所以,臭道士的方法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很多时候还挺有用的。” “你就好好做那些题吧。” 霍言的笑容瞬间门垮了下来。 安吉拉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喏,洗衣房到了,周寻——你在不在啊?” “在呢!” 周寻在里面应了一声,两人往里一看,他屁股底下坐了个泥土捏的小板凳,正坐在水池前,一本正经地搓衣服。 霍言看见他忍不住露出笑意,嘴上却故意嫌弃他:“手脚好慢啊周寻,你这样当女仆都没有人要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当不了女仆是因为我是男的。”周寻不甘示弱地回嘴,他抖了抖手里的衣服,“怎么才来救我啊?” “等会儿,我给你也捏个凳子,安吉拉你要吗?” “我才不要。”安吉拉十分嫌弃,“都是泥!” 周寻已经扔下手里的衣服开始捏凳子,霍言打量了下原本坐在他屁股底下的那一只——上面还细致地做了雕花。 霍言神色复杂:“我现在算是知道你怎么这会儿还没洗完了。” 周寻回头正要反驳,忽然神色一僵,瞬间门变得温柔又慈祥:“好,你说什么都好。” “你有没有衣服要洗的啊?我反正都动手了,可以帮你一起洗了。” 霍言一瞬间门起了鸡皮疙瘩:“噫!” “什么情况啊周寻!” “哼。”身后传来一声不太友好的哼声,霍言回过头,老张拎着热水壶扫了他们一眼,径直越过他们离开了洗衣房。 霍言和安吉拉都不由自主露出了放松且愉悦的表情:“原来是老张啊。” 霍言带着一脸和煦的笑容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周寻傻了呢。” 他才想起什么,维持着笑容问周寻,“周寻你头上的角呢?没再长了啊?” “反正现在没有。”周寻低下头给他看自己的脑袋,“脑袋上还剩个小木桩。” 霍言好奇地问:“会不会长鹿茸啊?” 周寻挑眉:“你要不嘬两口补补?” 霍言傻笑两声:“我才不要。” “你说要也不给,你是有家室的人,以后只能嘬江策的脑袋。”周寻随口开了句玩笑,“哎对,你光脑坏了,还没看见超哥和六水的信息吧?给你看。” 他把光脑打开,霍言把脑袋凑过去。 “他们都到基地了。”霍言松了口气,又觉得鼻子酸酸的,“可我已经就业世界树老大了,简历恐怕是用不上了。” “方超种的土豆会不会特别好吃啊……” 霍言咽了咽口水。 周寻退出他们俩的聊天界面,画面一闪而过,霍言还是看见了他和家里人的对话框。 他迟疑一下,还是问:“你跟叔叔阿姨说了吗?” “我让他们快去基地了。”周寻难得正经,“也跟超哥、六水说了一声,让他们万一在基地遇见,帮我照顾一下他们。” 他一扭头,对上霍言担心的表情,嘻嘻哈哈地拍了他后背一掌,“别那副表情。” “好歹我们都还活着,活下去才能想以后……呃。” 他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霍言正感动着呢,忽然觉得背上湿漉漉的。 他缓缓回头,艰难地伸头看向自己后背,安吉拉提醒他:“他给你印了个泥手印。” 霍言:“……” 周寻干笑两声:“你脱下来我给你洗吧,反正也不在乎多洗这一两件了。” “一会儿吧。”霍言矜持地拉了拉衣服,“当着大家的面脱衣服,多不好意思。” 周寻嗤笑一声:“哟,还会不好意思呢?” “这不是还有小朋友在呢吗!”霍言偷摸在手上沾了点水,给他背上也印了个手印,这才心满意足地说,“晚上我们要去对付薇妮,你省着点异能,到时候要你做跳板把她扔湖里。” “跳板?”周寻来了性质,“详细说说,咱们先试验试验。” 他很有行动力地就地开始了实验,还没鼓捣多久,隔壁传来怒骂:“谁在洗衣房玩泥巴啊!” 三人同时心虚地一缩脖子。 …… 学院城基地,临近晚饭。 江策照例站在高处观察周围,忽然,他站了起来:“高铁到了?” 启风应了一声:“对,我们现在开始装物资,等吃完饭学生们上车就发车。” 江策思考片刻,忽然开口:“不,现在就让他们上车。” “让学生也帮忙装物资,来不及的就扔这。” 启风愣了一下:“那晚饭呢?” “能带的带,带不了的扔这。”江策回过头,“少吃一顿饿不死。” “但被魔女撞上可能会造成重大伤亡。”徐笑笑补充,“我们的基地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们随时有可能过来。” “我马上去通知。” 图书馆里的人群很快行动起来,从天空看,大概就像排队搬运东西的蚁群。 江策看了一会儿,正要跳下去帮忙,忽然被图书馆角落里的售卖机吸引了目光。 原本早就空了的售卖机后面飞快伸出了一只手,拎着一罐红罐可乐,轻轻晃了晃。 江策:“……” 面对这再明显不过的陷阱,他站在原地没动。 对面犹豫了一下,直接把可乐在地面滚给了他。 江策目光跟着可乐,看着它一路滚到自己身前,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再抬起眼,对面故技重施,拎着可乐轻轻摇晃,明目张胆地勾引。 江策:“……”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哎?”猫在自动贩卖机后面的霍言震惊地瞪大了眼,“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江策垂下眼看他:“这是我要问你的。” 他用可乐轻轻碰了下他的脑袋,“哪儿搞来的?” “从我们的……”霍言下意识张嘴,又立刻捂住,“是秘密。” 虽然也没什么登基仪式,但现在他好歹也是世界树的老大了,多少也要知道保守秘密了。 江策蹲下来平视他:“离这儿不远有个可乐工厂。” 霍言眼神乱瞟:“啊?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江策无情拆穿他的谎言,“你之前还说以后去可乐工厂打工养我。” 霍言愣了一下,又掏出一罐可乐塞给他,十分心大地笑起来:“现在倒是成真了。” “这是我在可乐工厂打工的工资,都给你。” 虽然打工不是拧瓶盖,是当非法组织老大。 江策笑了一声,他摸了摸口袋,找出一颗薄荷糖:“现在只有这个,给你。” 霍言捏住糖,嘴角忍不住上扬,余光瞥见远处对他比划的归云子才想起正事:“哦,还有正事,我是来提醒你,薇妮马上要来了的!” 江策点头:“我知道。” 霍言接着说:“我们会来帮忙,有个非常天才的计划!” “只是我们要开人工湖的闸门,但不想跟你们起冲突,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人从那里调开?” 江策拧起眉头思考,霍言想了想,拉了拉他的衣袖,试图撒娇:“求求你了!” 他又往江策怀里塞了一罐可乐。 江策:“……你不是说工资都给我了吗?” 他晃了晃那罐可乐,“这是藏的私房钱?” 霍言:“……” “才去世界树半天。”江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骗人、贿赂都学会了?” 他站起来揉了把霍言毛茸茸的脑袋,“三分钟后你们进去。” 37 她肚子里现在…… 霍言从自动贩卖机后面消失, 松了口气,关切地看向身边的越千:“你没事吧?” 他还记得归云子说过,这个计划最为难的是越千——他们神出鬼没的行动都得依靠他。 所以给江策送可乐这事, 霍言原本不打算麻烦他,反倒是他看霍言鬼鬼祟祟一直往图书馆看, 主动提议要帮忙。 “嗯。”越千靠着墙,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打了个哈欠, “热身程度。” 他挑了挑眉,“这就是你男朋友?” “嗯。”霍言傻笑两声, “他刚刚给我糖了。” “我看见了。”越千神色复杂, “他也给我狗粮了。” 他靠着墙,换了个姿势, 打开光脑盯着时间,“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是因为归云子说的什么, 你上辈子救过我们的事才帮你的忙。” 霍言意外地歪过头:“归云子还跟你们说过这个?” “那当然,不然谁会随便同意到时候让你上位当老大?”越千哼笑一声,“凭你这张傻乎乎的脸吗?” 霍言试图抗议:“我也没有长得不聪明吧?” 越千点点头:“确实。” “应该是表情不聪明。” 霍言:“……” “到时间了。”越千站直身体, 直接把归云子送进了控制室, 这才松了口气,“剩下的就等魔女来了。” 他闭上眼睛, “我争分夺秒休息下,望风交给你了。” “收到!”霍言扒着墙边,认真盯着敌人可能出现的各个方位。 学院城的众人已经开始上车,如果灾祸之巢要袭击,应该就是这会儿了。 但霍言目光灼灼地盯了一会儿, 一直等到太阳逐渐西沉,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疑惑地问:“怎么还没来?” 整个基地几乎已经撤空,高铁马上就要发车了,薇妮和灾祸之巢还是没有出现。 越千打了个哈欠:“不来不是更好?难道你还期待他们会来?” “因为我觉得她不可能不来。”霍言拧起眉头,他不甘心地探头探脑往外看,正好对上站在高铁站外的江策的视线。 他眉头微皱,看起来也没放松下来。 霍言若有所思:“如果到发车,薇妮才出现……” “那她就赶不上。”越千兴致缺缺地说,“联盟的人就带着学生离开了,她追不上。” “不对。”霍言忽然站了起来,“那学院城的所有人,都会进入高铁。” “如果高铁发生什么事,那就是……” 越千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一网打尽。” “但是她之前没有对高铁动手,或许她现在还做不到直接分解一辆高铁。” “还是说……” 越千看向霍言,“你看见了?” 霍言的瞳孔逐渐漆黑,他收敛了所有表情,用尽全力寻找着未来——他一瞬间看到了无数种高铁被破坏的画面。 而现在,他要从里面找一条生路。 或许是归云子的测试真的有点用,又或许是危机关头,他对如何运用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想法。 他没有直接选择——因为他想要的未来可能性太过低微。 他忽然喊了一声:“江策!” 站在站台的江策猛地回过头看他,他看到霍言伸手指了指天空,“鸣枪!” “让所有人鸣枪!” 已经上车的陆美馨透过窗口看见他,意外错愕地站起来:“祸言?” 江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但他只思考了不到一秒,就抬起了枪口:“鸣枪!” 大部分一队队员都一脸莫名,但他们习惯了听从命令,下意识照做。 一时间,枪声轰鸣。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霍言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画面——一辆红色摩托疾驰而来,引擎发出响亮的轰鸣,高高跃起跳过围栏,车上的人抬起了手。 霍言神情收敛,专注于眼前的一切:“她没想到现在会响起枪声。” “她一心二用一边骑车一边想要使用能力。” “她没戴头盔。” 未来的枝节顺着他选择的脉络逐渐前进,而后定格,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她,“所以,她狠狠摔了一跤,没来得及追上这辆高铁。”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所有的事都如同他诉说的那样,分毫不差地依次发生。 魔女薇妮难得没来得及使用能力保护自己,她摔在了地上,狼狈地滚落了两圈。 此时枪声刚刚停止。 高铁上的学生尖叫着捂住了耳朵,有些还惊慌地试图躲到座位底下。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开枪?” “他们来了!上次那些人又来了!” 就在此时,高铁发出发车的预警,缓缓向前开动。 江策回头看了霍言一眼,他低下头,就从面无表情的状态变成原来的霍言,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嘀咕了一句:“……我早就提醒过了,骑车要戴头盔。” 江策深深看了他一眼,无言做了个口型:“注意安全。” 他转身扣着低速前进的列车门,跳上了车。 一分钟内,高铁加速完成,以巅峰速度迅速驶离车站,朝着自己的目的地疾驰而去。 越千还没从眼前的变故里反应过来,只看见在地上重重滚了一圈的薇妮艰难撑着身体站起来。 “她……” 霍言摇摇头:“对她来说不是重伤。” 果然,下一秒,她分解了自己的身体,分散的物质朝着霍言飞驰而来,每一个小方块都带着非比寻常的杀意。 越千来不及细问,直接抓住霍言的肩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们刚刚站的地方被飞射的物质扎穿了无数个孔洞,看起来就像刚刚经受过一轮枪击扫射。 越千拉着霍言逃窜,边通过耳麦问:“归云子!我们直接溜还是原计划!” 归云子还在犹豫,霍言被他拽着飞奔带传送,几乎算是脚不沾地地飘在半空。 他艰难开口:“你用能力,居然不用说‘1’吗?” 越千深吸一口气:“那是给我的信号!我自己当然不用!” 他猛地停步,他们身前的地面都像是忽然有了恶意,瞬间伸出无数棘刺袭向他们。 “啧。”越千不敢再省力,直接全部使用传送,即便这样他也不敢一条直线冲刺,时不时闪回出现在薇妮预料不到的地方,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朝着学院城赶去。 归云子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原计划!去A点!” 霍言回头看向追逐他们的薇妮,她神色冷酷,但眼中的怒意似乎已经到达了顶点。 霍言觉得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帅气登场摔了个大马趴确实很丢脸。 但这是为了救人,她这个脸也不得不丢! 霍言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她这次……不会那么容易离开。” “她是有备而来。” 归云子心里直犯嘀咕,周寻等在A点附近,还看不见车站这边的混乱,他还心大地傻笑两声:“什么有备而来啊?穿了尿不湿啊?” 霍言:“……那要不我再试试让她拉肚子?嗯?” 他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困惑,“这次怎么……” 他试着选中一副画面,薇妮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她动作一顿,下一波攻势更加汹涌。 霍言震惊地瞪大了眼,从使用能力的状态脱离出来:“难道说……” “她为了防止拉肚子,这两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吗?她现在肚子里是空的!” 归云子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个狠人啊!” 他不确定地问,“真的一点都没?” “可能性太小,很难选到。”霍言挠了挠下巴,“一般来说,人类自己很难做到让胃和肠子里空空如也的,这样肚子也会很难受。” “但如果是薇妮……她该不会是把自己肚子里的物质分解扔掉了吧?” 归云子:“……” 周寻点评:“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好像很变态。” 霍言深吸一口气:“糟糕了,可能只能光明正大对抗了。” 越千表情凝重:“要到了!” 他猛地带着霍言传送离开建筑物内,出现在了学院室外,人工湖一片沉寂,里面原本养的一群锦鲤也早就不知去向。 飞舞的物质颗粒盘旋在薇妮身侧,她眼神凶悍,带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质,直接轰然撞开了建筑的大门。 下一瞬间,一个十几岁的雀斑女孩出现在她视野里。 她看起来十分紧张,但一步也没有后退,紧紧盯着薇妮的眼睛,在带着杀意的物质贯穿她的身体之前,薇妮的思绪先凝滞了下来。 两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原本违背重力漂浮在空中的物质粒子纷纷坠落在地,薇妮的眼皮逐渐沉重,终于慢慢合上,仰面就要倒下。 身后的土块托住了她的身影,但一点也不温柔地直接突起,直接将她甩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周寻仰起头注视着她的飞行路线,激动地一拍手:“落点完美!开闸!” 随着他的呼喊,人工湖中央裂开一道黑沉的裂口,露出底下的难以看清的深洞,像是缓缓张开口器的深渊巨兽,将她一口吞下。 眼看着薇妮的身影终于落入地平线之下,众人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归云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算是有惊无险……” 下一秒,霍言一把推开了安吉拉——从人工湖深洞处伸出的钢铁绳索寻找着目标,一把缠住了他的腰,径直把他拖向不知通往何处的空洞。 “霍言!” 周寻飞身扑上,一把将他按住,巨大的土块以自身重力压上,勉强维持住了拉锯的姿态。 38 因为我是宇宙…… 霍言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拖到了深洞边缘, 一低头,就能看到往下倾泻的水流和半挂着的薇妮。 她抬起头,眼中怒火燃烧, 却朝霍言露出笑脸,语气亲昵:“又见面了,亲爱的。” 即使是霍言都看出了她态度的区别,她不再像上一次把他当成自己人, 她确确实实起了杀心。 “哎哟!”霍言被周寻拉着扑倒在地, 试图自己拉开她缠在自己腰上的绳索,还记得跟她撇清关系,“你别乱喊, 我可不是你什么‘亲爱的’……” “就是就是!你撒开他!”周寻艰难按着霍言, 阻止他被逐渐带着坠落,“别扒拉他!” 霍言仰头看到人工湖的闸口出现了巨大的缺口——薇妮刚刚就是在最后一秒清醒过来,分解了闸口,制作了这条绳索,紧紧缠在霍言的腰上。 霍言也不清楚, 她一开始是想要拉个垫背的,还是本来就打着用他们做支撑爬上去, 反正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腰已经能听见嘎嘣声了。 薇妮眯起眼睛,缠在霍言腰上的绳索直接收缩,看起来像要把他直接勒断。 “呃!”霍言觉得自己醒来喝的粥都要吐出来了,他试图提醒,“你把我勒断了,你自己就掉下去了!” 薇妮冷笑一声:“不,我会分解你的身体,把你的每一块肉, 每一根骨头都拆出来。” “这样就足够我上去了。” 霍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恐怖了……” 他现在就感觉骨头在痛了! 为了自救,他不得不酝酿能力,试图找到脱困的可能,但薇妮显然不想让他打破现状,他刚刚集中精神,立刻被勒得龇牙咧嘴直接打断。 “救命啊——”霍言哀嚎出声,绝望地蹬了蹬腿,“不行,勒得我用不出能力!” 薇妮露出笑容,那根绳索以霍言为支点,拉着她一点点往上,她还在借着绳索扩张自己能力影响的范围,逐渐侵蚀分解周围的物质,变成她的力量。 周寻只能不断制造新的土块来跟她对抗,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霍言被夹在中间,张了张嘴:“我现在知道小时候做的题也是有可能的了,一个人给泳池放水也个人给泳池加水。” “我现在就是那个泳池……” 周寻制造的土块突然空了一大块,霍言猝不及防又被拉下去了一点,立刻嚷嚷起来:“周寻!加水加水!” “在加了!”周寻额头青筋暴起,“这家伙怎么分得这么快啊!” “呵呵。”薇妮笑起来,“因为你们都太弱小了。” “弱小的人类,以及弱小的拙劣失败作。” 霍言稍微偏了偏脑袋,他微微睁大眼睛:“……说我吗?” 薇妮紧紧盯着他:“我还在想,族群里为什么会有你这样弱小,又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家伙。” 分解的物质包裹在她周围,托举着薇妮慢慢向上攀升,她露出带着兴味的笑容,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原来是我只是被你身上的气味迷惑了。” “即将毁灭的族群和早就被遗弃的失败作,还真是相当合适的搭配。” 霍言愣住了,他低下头看向对面:“我是什么的失败作?” 薇妮有一瞬间的诧异,她旋即笑起来:“你该不会还没搞清楚吧?” “哈哈!原来如此,你的记忆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 “你之前该不会还把自己当人吧?” 霍言正要追问,周寻哀嚎起来:“你们俩怎么还聊上了呢?” “你也加把劲啊!” 霍言回过神,无辜回头:“可我现在就是拔河比赛里的那条绳,绳自己怎么努力啊!” “我套点话,你先别急。” 周寻险些乐出声:“你还能套情报呢?” 霍言:“……那我换个说法。” “我诚恳地问一问她。” 他又低下头,还没等她发问,薇妮就已经笑了出来:“小傻瓜,你觉得我会给敌人分享情报吗?” “一点点都不能说吗?”霍言觉得有点可惜,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腰实在被勒得撑不住了,于是抬手打了个暗号,惋惜地看向薇妮,“好吧,那晚安。” 他刚说完,安吉拉从坑洞边缘探出了头,再次盯住了薇妮的眼睛。 薇妮察觉不妙想闭上眼睛已经来不及了,被困倦袭笼的瞬间,周寻捏了个泥手,一巴掌把她拍了下去。 “下去吧你!”这一巴掌显然让他浑身舒坦,“可算把这口恶气出了。” 一身红衣的薇妮从高空坠落,像一滴血落入墨池。 她大概会被水流冲去另一边连接着的活水湖,总之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霍言的瞳孔微微放大,未来的可能性在他眼前展开,他没找到薇妮死亡的可能——这对她来说果然不是致命的。 但想了想她几次三番袭击普通人的行为,霍言眯起眼,小声说:“会呛很多很多水。” “我的小祖宗哎!” 远处归云子大呼小叫地飞奔过来,和周寻他们一起七手八脚地把他往上拉。 霍言最后往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里底下难以视物,只有汹涌的水流声。 他被七手八脚地拉着,西沉的太阳最后一点光晕沉入地平线,他被人拉着,一点点带出深渊。 归云子刚把他拉上来,瞬间对上他淡漠的神情,心跳差点漏了一拍:“霍言?” 霍言这才回过头,表情瞬间活络起来,虚弱地歪倒在地:“哎哟——” “怎么了?”归云子手忙脚乱,“哪儿受伤了这是?”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要被她拉下去了。” 越千站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似乎是懒得过来,他翻了个白眼:“这么点距离我传也给他传回来,有什么担心的。” 归云子一愣,反应过来:“对啊,你不能传送吗?那你不动手?” “我虚弱。”越千打了个哈欠,“而且你们那么热闹地表演相亲相爱一家人,总感觉不好打扰。” “哎哟——”霍言艰难地翻了个身,“我怀疑我的腰围至少少了半尺……” 周寻看到霍言的反应就知道他没大问题,蹲下来拍了拍他:“那你刚刚还不让安吉拉赶紧上,还要跟她先说两句?” 霍言挠了挠下巴,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视线:“我想问点消息嘛。” 归云子关切地问:“问出什么没有?” 霍言遗憾地摇了摇头。 周寻笑了一声:“有什么好问的,你还能跟她是一伙的啊?” “可是她说我不是人。”霍言有点委屈地指了指自己,“还说我是失败作什么的。” “那是她说的。”周寻大喇喇岔开腿坐着,“她说你是失败作,归云子说你是救世主,联盟说你是S级灾祸,你听哪个?” 归云子品味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怎么我也被安排在一堆反面教材里啊?” 霍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颓丧地小声回答:“我不知道。” “都别听。”周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管那么多呢,咱们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霍言歪着头看他:“周寻,你好像个哲学家啊。” 周寻毫不谦虚地捋了把头发,把自己头发上捋了一层灰,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学艺术的,都得懂点。” 霍言忍不住笑起来。 他慢吞吞坐起来,小声说:“我觉得薇妮不是人类。” 周寻跟着点头:“我也觉得,不仅挺不是人的,还挺不是东西的。” 霍言张了张嘴:“我不是骂她,我说真的。” “我感觉,她似乎是生理学意义上的另一物种,所以她对人类完全没有同理心,能够纯粹地享受破坏和杀戮,就像……”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就像人类往蚂蚁洞里倒热水,几乎不会有罪恶感。” “然后,她一开始把我当成同类……” “她看错了。”周寻斩钉截铁地说。 霍言眼巴巴看着他:“她还说我是失败作。” 周寻一点也没犹豫:“她放屁。” 归云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笃定啊?” 周寻点头:“当然了。” 霍言微微睁大眼:“为什么啊?” 周寻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是宇宙第一偏心眼。” “如果你真的不是人,那也不能是你的错,一定是人类的定义太狭隘了。” 他伸手一比划,“咱们都反了联盟自立门户了,还管联盟的生物学定义吗?” 他撞了一下归云子,“回去就立教条,第一条就叫——大家都是人。” 归云子好笑地摇了摇头:“能不能有点文化,教条能这么大白话吗?” “这叫——万物齐一。” 霍言忍不住笑出来:“嘿嘿……” 归云子好笑地摇摇头:“周寻你将来要是有个孩子,肯定偏心偏到天上去。” 周寻慈爱地拍了拍霍言的脑袋:“这就是我出生二百五十个月的好大儿。” 归云子本来想问霍言点什么,看了他们一会儿,又觉得没必要。 他一抖衣服跟他们坐到一起,开玩笑地拱手作揖:“恭喜恭喜,喜得贵子。” 周寻客气地点头:“好说好说。” 霍言看着他们,总觉得心脏的焦躁被一点点抚平,他慢吞吞开口:“我其实想起了一点事情。” “薇妮当初找到我,让我看见了她过去的画面——这也是我怀疑她物种的原因之一,我觉得她是和蜗牛类似的,能通过触角交流的物种。” “而我能跟她交流,所以很有可能我也是……” 他心虚地垂下眼,“我之前没敢告诉你们。” “但我觉醒的时候,看到了一点我自己的过去画面,和薇妮的不一样。” 归云子竖起耳朵:“哪儿不一样?” “她通过了测试,但我没有。”霍言努力回忆那个黑色空间里的声音,“我只看见她的记忆一瞬间,听见她通过了‘破坏测试’,后面都不知道。” “但是我自己……” 他低下头,满怀自己好像是个学渣的失落,掰着指头数,“‘破坏测试’、‘性格模拟’、‘狩猎测试’之类的,全都没通过。” “只有‘环境模拟’通过了。” 归云子和周寻对视一眼,周寻诚实地说:“听不太明白。” 归云子若有所思:“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霍言认真回忆,点了下头:“还有编号。” “薇妮是003,我是……000?” 周寻嘿嘿笑了两声:“命里缺一。” 39 一箭……几雕…… “在说正经事呢!”霍言一愣, 不由自主想起江策,红着脸恼怒地给了周寻一拳,“什么跟什么啊!” “这一般是你的台词。”周寻笑嘻嘻的,那一拳看起来不痛不痒, “我看你不在状态, 勉为其难替你把台词说了。”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要脸的人啊!” 归云子抹了把脸, 神色复杂:“……我师父师兄原本说我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人, 真该让他们见见你们俩。” “那个前辈传回来的资料, 没有关于薇妮他们是不是人的说明吗?”霍言看向归云子,“他经历了那么多次,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归云子摸了摸下巴, 眼神闪动:“这个……他被我安置在个重要地方了, 没法马上联系。” “之后我去问问, 不过……这么重要的事他既然没提, 估计够呛。” “但仔细想想,你的推测很有道理。”归云子表情凝重, “之前我没细想,但我们拿到的资料里,前辈经历过那么多次, 有记载的每一次, 魔女薇妮、异种之母,都是灾祸。” “其他人都有可能不同情况出现,只有那些站在顶端的S级灾祸格外稳定, 这就很不寻常了。” 他看了眼霍言, 像是为了安抚他般说,“你倒是不确定,之前你太低调, 他也没注意到你。” “还有,薇妮虽然是‘灾祸’,但她却没有任何异化特征。”霍言认真说,“我原本是觉得,她能够分解物质,说不定是特意隐藏了特征。” “但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对‘人类’的身份也没什么执着,应该不会特地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 “我怀疑我们……” 周寻强调:“他们。” 霍言立刻改口:“他们的基因型比起人类,更加稳定,即使接触异种,也很难被污染。” 归云子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这也称不上好事,毕竟薇妮的编号是003。” “这说明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家伙,至少还有两个,异种之母大概率能占一个名额,不知道其他还有多少。” “啧,前途未卜啊。” 他忧愁地抬起头望天,又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走吧,天还没塌就得吃饭,咱回吧。” “老张说今晚吃什么?” 安吉拉很快接话:“吃泡面,老张说味道随机,每人两包,味道不喜欢自己跟人换,他不管。” 归云子有些惆怅地抬起头:“刚刚对付完能毁灭世界的S级灾祸,回家只能吃泡面,这像话吗?” 他给霍言使了个眼色,“老大,你觉得是不是该搞个豪华的接风宴?” “只要你开口,就算是牛脾气老张也肯定要听话。” 安吉拉替老张说了句话:“因为那些方便面再不吃要过期了,肯定要先吃。” 归云子面露不忿:“居然还是快过期的方便面!” 霍言跳起来:“我身为这个组织的老大……” 归云子面露期待,霍言握紧拳头抗争,“要求自选口味!我要藤椒牛肉!” 周寻立刻嚷嚷起来:“鲜虾鱼板!香菇炖鸡!” 归云子张了张嘴,无言回过头:“得,你们还挺好养活。” …… 疾驰的高铁列车上,江策正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美馨端着一杯热水,坐到了他对面。 她这次没有拉家常,开门见山地问:“我们离开之前,祸言出现了。” 江策没有接话,甚至没有看她。 陆美馨盯着他:“我不问你他的下落,我只问你对他的能力有了解吗?无论他有没有恶意,对他有所了解,提交一份报告,也是我们要给联盟的交代。” 江策这才缓缓扭过头,神色淡然:“不知道。” 他笑了一声,“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那他那时候为什么让你鸣枪?”陆美馨并不放弃,追问道,“江策,你和他走得那么近,肯定知道……” 启风正兴冲冲端着两碗泡面过来:“老大!香辣牛肉和红烧牛肉,你要哪个!” 江策往他身后桌上看一眼:“藤椒牛肉。” “行,我又猜错。”启风遗憾转身,帮他去泡那碗藤椒的,陆美馨忽然眯起眼:“等等。” 启风立刻止住脚步,回过头举起手里的两碗泡面:“您吃吗?” 陆美馨拧起眉头,“你口袋里是什么?” 启风低下头看了眼自己鼓起的口袋,表情一时间有点紧张,他干笑两声:“可、可乐啊。” 陆美馨盯着那罐可乐,目光缓缓上移:“联盟物资里可没有这一项,哪来的?” 启风目光游移,江策往后靠上椅背:“我拿的。” 陆美馨略微挑眉:“哪来的?” 江策敷衍回答:“地上捡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前闪过霍言的脸——这是他敷衍时候常用的借口。 陆美馨叹了口气:“江策。” 江策侧目看向启风:“愣着干嘛,面还没好?” 启风立刻开溜:“马上就来!” 他飞速跑进一队车厢,朝他们使眼色,压低声说:“可乐快点分了,罐子扔出去,毁尸灭迹!” 他说着,一边回头看着陆美馨,趁她不注意往自己背包里偷偷塞了一罐。 徐笑笑挑眉:“怎么还自己私藏呢?” “什么私藏,我这是给队长留的。”启风一副体贴入微的架势,“这是霍言给的,不方便带进去,队长才让咱们分了。” 他露出遗憾的表情,“但总得给他留一瓶,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呢,给他留个念想。” 他朝其他人挤眉弄眼,“看我的,到时候检查的肯定有我熟人,我帮队长弄进去。” …… 可乐工厂内食堂。 到了饭点,霍言才看到从各自房间里钻出来的世界树成员。 原本显得空荡的工厂瞬间有了人气,尤其是时不时附带“红烧牛肉换番茄牛肉”之类的吆喝,热闹得和往日没什么不一样。 霍言一边呲溜着靠首领特权拿来的藤椒牛肉面,一边好奇观察着周围的成员——他们有的看起来就是完全的人类,有的却有着明显的动物特征。 但这会儿他们排着队,坐在一桌吃饭,看起来依然亲密无间。 归云子指了指边上那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上伸出枝丫挂了只苹果,边上似乎是他的父母,看着完全是正常人模样。 “那小孩看见没?”归云子乐呵呵地说,“大部分异变都是动物化,他是罕见的植物化,能力跟重力有关,还正巧姓牛,大家都说他以后物理肯定学得好。”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在操场上觉醒,半个学校的人都在天上飘,得亏就半米高,不然都得摔够呛。” 周寻一边呼噜面,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归云子一副高人做派,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当然是……” “靠数据监控啊。” 归云子嘿嘿笑了两声,“我在前辈的安排下,先去找了个顶尖黑客——他觉醒后的能力倒没什么大用,但他黑客技术确实好。” “我们靠他黑进了治安部门电脑,一些没第一时间引起他们注意的事件,我们抢在他们前头做了反应,这才找来了这些人。” 归云子有些唏嘘,“徒手拉起这么个组织,也跟白手起家变成亿万富翁差不多了。” “这些人里,有不少是上一回就跟咱们一起的,也有头一回见的。” 归云子面露欣慰,笑了一声,“还有一些没来——这回他们没觉醒失败,不用跟着咱们颠沛流离,也算好事。” 霍言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起来:“是好事。” “你说世界树一向在联盟周围扎营,咱们到时候是不是也得跟着往基地挪啊?” “对。”归云子一点头,“不过还得等等,得先派个先锋小分队去找个落脚的好去处,然后咱们再一批批搬过去。” “毕竟是在联盟眼皮子底下动作,还得小心点。” “而且搬这么多人也不能全靠越千,那得把他累死。” 安吉拉有些坐不住地瞥了归云子一眼:“是不是要往23号居民城方向走了?” “对。”归云子笑了笑,“咱们一路过去,还能顺便把要走的人带过去。” 周寻有点意外:“有人要走啊?” “有的要找家里人,有的去投奔联盟。”归云子十分看得开地吃了口面,“入组织也讲究你情我愿,总不能勉强人家留下来嘛。” “不过我们也不是做客运的,只能带带顺路的,像安吉拉,她也要回家。” 安吉拉用力点头:“我要回去找我妈妈,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就在23号居民区。” 霍言有些意外:“你家那么多人啊?” 归云子接着往下说:“然后正好我们从联盟那儿薅了点消息,23号居民区附近出现了一个灾祸,代号‘母亲’,我们怀疑跟异种之母有关,打算到时候偷摸看一眼。” “这地方离他们的基地太近了,他们迟早会去清理,我们先去看看,遇上异种之母得想办法处理,如果是别的异变者,就抢在联盟前头,看看能不能拉他入伙。” 归云子面露得意,“这就叫一箭……” 他顿了顿,伸出手指数,“几雕来着?” 霍言神色复杂:“数不清你就说‘一举多得’不行吗?” “你懂意思就好。”归云子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今儿睡个好觉,明天我再安排人手。” 霍言立刻举手:“我我我,我报名先锋小队!” 周寻立刻也跟着举手,安吉拉不甘示弱,有样学样地举起了手。 归云子指了指安吉拉:“你想回家。” 他又指了指周寻,“你是跟着霍言。” 他最后指了指霍言,“你……是想去看江策吧?” “嘿嘿。”霍言也没掩饰,“不是说离基地近吗?说不定就能遇见呢。” …… 联盟基地。 一直到半夜,江策才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才走到门口,一个鬼鬼祟祟地影子就跳了起来:“队长!” 江策忍住飞起一脚的冲动,止住脚步:“……你半夜蹲这干嘛。” 启风鬼鬼祟祟往他手里塞了个罐子,江策神色微动,拿起来一看——是一罐可乐。 江策:“……” 启风一脸得意:“我偷带进来的,霍言给的,给你留了一罐。” “喝完你洗洗还能种个花什么的,能长长久久陪着你。” 江策目光顿了顿:“……一罐可乐而已。” 他嘴上这么说,到底是没把可乐还给他,只皱眉提醒,“明天就要出任务,你们别闹太晚,早点睡。” 启风嘀咕一句:“这是真不让我们歇啊……什么任务?” 江策简洁明了地说:“23号居民区,有异变灾祸。” 40 都坐好了啊!…… 江策走出宿舍, 启风和几个队员正鬼鬼祟祟地对着他的窗台指点着什么,看到他走出来,立刻装作没事人一样站直打招呼:“队长!” 江策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在那个剪开口子种了植物的可乐罐上顿了顿, 抬手把它从窗台挪到了屋内, 没事人一样转身:“都准备好了?出发。” “是!”启风赶紧跟上,走了两步, 他实在忍不住开口, “队长。” 江策没回头:“干嘛。” 启风憋着笑:“你好歹种朵花啊,那就是一狗尾巴草……” 江策面无表情:“我乐意。” “好养, 还是绿植,看着舒服。” 启风憋笑憋得龇牙咧嘴,江策猝不及防停下脚步, 他一个急刹车,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疯狂搓揉几下, 再放下的时候就是一张正经脸了。 就是有点红。 江策扫了他一眼:“外面开出路了?” “开大半了, 二队帮的忙。”启风赶紧点头,“他们让咱们先把车开出去,外面人多,实在是拉不出那么长的阵线了。” 江策应了一声。 启风挠了挠头:“队长,二号和三号基地不是快建好了吗?他们怎么不去……” “近百公里, 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江策没有回头,“现在一号基地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谁也不会松手。” “人工智能院的机械在路上了, 一号基地会从后方再次扩建,其他基地也会更快完成建设,到时候……应该就好了。” 启风没吭声。 江策回头看了他一眼:“别想自己做不到的事, 想能做到的。” 启风挠了挠头,想到基地外的那些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做得到什么?我感觉这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啊。” 江策已经往前走:“23号居民区如果还有活着的人,你能救他。” 启风呆了呆,立刻追了上去:“收到!” 三分钟后,车队缓缓从基地驶出,沿着二队开辟的道路缓慢前进,车窗里映出周围一张张麻木的脸。 突然,有人扑到了车窗上,愤怒地大喊:“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女儿在发烧!她生病了!让我们进去!”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人惊恐地让出了距离。 江策回过头,对上男人烧红了眼一样愤怒的视线,但很快二队成员就围了上去,警惕地想要检查那位发烧的小女孩,但愤怒的母亲和失去理智的父亲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现场一片混乱。 启风下意识站了起来,徐笑笑猛地一把拉住他。 她用力咬紧了唇:“……他们会处理好,我们有任务。” 启风呆了呆,他慢慢坐回去。 呆愣片刻之后,他苦笑一声:“队长,原来当英雄,真的没有什么成就感。” 他有点苦涩地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可以豁出性命对付危险的异变动物和灾祸,但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愤怒的人群。 江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想。” 启风愣了愣:“想什么?” 江策看向窗外,没逃避任何一道视线:“想你还能救很多人。” “想你曾经救过的人。” “想可乐,藤椒牛肉,窗台上的狗尾巴草。” “想活下去才能见到的人。” …… 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粗壮的棕黑树干横亘路中,明明是随处可见的道路绿化,硬生生长成了深山老林千年老树的模样。 “砰”地一声,车头防撞加固的黑色悍马径直从树干脆弱处碾过,在异变植物发动攻击之前飞速逃离肇事现场。 霍言紧紧抱着胸前的安全带,后背死死贴着座椅,哀嚎出声:“归云子——你冷静点啊!” 归云子面容冷酷,一脚油门踩到底:“没事,这会儿路上没车。” “而且开得慢了还容易被路上的异变植物、动物堵上,就得快点!” “话是这么说!但我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不稳的车!”周寻拉着车顶把手,在颠簸中表情狰狞,“出家人开车不该稳重点吗!” 归云子打开了点车窗,享受着呼啸而过的风,不屑甩头:“戒律里没这条!” “我觉得你们的戒律该与时俱进了。”霍言缩在座位里,难得劝他,“我也没那么急着见江策,你慢点也没事的!” 安吉拉面容惨白,缩成一团:“要吐了。” 片刻之后,在众人的强烈抗议下,他们找了个废弃的服务站落脚。 归云子讪讪摸了摸鼻子:“我也知道我开车习惯不好,但这不是你们俩都没驾照吗?” “而且这会儿路上没人,没事的。” 霍言一边拍着安吉拉的后背,一边用控诉的眼神盯着他。 归云子自知理亏,主动站起来:“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物资,老张只让我们带了点干粮,路上还得补充点。” “联盟通知大家撤离的时候特地提醒了不许多带东西,保命要紧,说不定能搜出点什么来。” 霍言不太放心:“周寻你跟他一起吧。” 他们这一行人四个人里,最有能力应对突发状况的,恐怕就是周寻了。 周寻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地跟在了归云子后面。 安吉拉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我没事了。” “赶路吧,没事的。” “也不用那么急。”霍言安抚她,“你跟家里联系了吗?说不定他们跟着联盟进基地避难了,23号居民区离一号基地那么近,应该挺容易进去的。” 安吉拉抿了抿唇:“可是他们都没有消息。” “无论是谁进了基地,肯定会给我发信息的,但我找了他们好多次,谁都没给我消息。” 安吉拉眼眶泛红,又绷着脸倔强不肯掉眼泪,“而且……我要去的地方是23号居民区的天使之家福利院,我们这样的累赘,联盟怎么可能第一批把我们放进去。” 霍言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虽然他也是福利院长大的,但他有点晚熟,小时候显得迟钝又不太聪明,是那种被戳一戳也只会瞪圆眼睛看人的笨小孩。 还没来及敏感,就到了年纪,被送去了封闭式学校,基本不再回福利院。 和安吉拉不一样,他没那么依赖福利院,也没有把那里当成家的浓烈情绪。 之前中彩票分给福利院捐钱,也是因为大家一直教他,长大要回报社会——他记性还算不错,又听话。 但安吉拉这样浓烈的对家的眷恋,他大概从来没有过。 只是看着她这样,霍言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胖乎乎的院长——他上次见面还是去给他送彩票钱。 当时他似乎很惊讶,好像都要想不起来霍言是谁,但眼尾笑成包子褶子的时候格外和蔼,带着些许无奈和感动对他说:“你要先把自己照顾好啊。” “学院城开销很大的,你要给自己留点钱,我们这里有联盟扶持,资金是够用的。” “念的什么专业?生物好啊,好就业的,制药和研究所都要人的。” “要多吃点啊,你小时候比现在圆,都瘦了。” 他那时候没多少感触,但现在看着安吉拉,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迟钝过头了。否则怎么会隔了两三年才反应过来,陈年的感动突然发动袭击,迎头给了他鼻子一拳,让他也跟着鼻子泛酸。 霍言默默蹲下来,有些低落地说:“我也想我的院长了。” 安吉拉愣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迟疑着伸出手也拍了拍霍言的后背。 归云子拎着两袋被人忘在柜台下面的真空袋烤鸭,从服务站了乐呵呵地跑出来,看见的就是他们俩靠在一起自闭的画面。 “怎么回事啊?”归云子一个急刹车,一脸震惊地看向霍言,“让你安慰安慰小妹妹,你怎么还让她安慰起你了?” 霍言默默仰头:“想家了。” 归云子张了张嘴,撞了周寻一下:“怎么了这是?” 周寻略一思索:“大概是小朋友到了很麻烦的年纪。” 归云子晃了晃手里的吃的:“吃点好吃的?” 安吉拉看着他,只觉得胃部一阵抽搐:“……不了,到了再吃吧,我怕都吐出来。” “啧,我这回肯定安全驾驶,怎么不信任我呢。”归云子嘀咕了一句,“走吧,听说联盟那边马不停蹄就派人往23号居民区去了,我们本来就比他们远,再不抓紧点,小心没法赶在他们前面了。” 霍言有点担心:“真来得及吗?” “来得及。”归云子指了指前方空旷的道路,“咱们这儿路况好,现在一号基地外到处都是人守着想进去,联盟也不能看着人死在外头,只能拉了临时警戒线,不过进出交通口算是彻底堵死了,疏通都得花半天。” “不过听说联盟现在食物储备还算丰富,还提前种了粮食,给外面的人也发了点吃的。” 霍言与有荣焉:“是超哥的原因吧?他天天给田施肥,据说田里长势可好了!小麦亩产一千八!” 霍言有了自己新的账号,已经用“AAA铁板烧小严”的账号再次添加了两位舍友,只是平时也不敢给他们发消息,生怕暴露自己,拖累他们。 但这不妨碍他每天偷摸看两人的朋友圈,确认他们生活正常。 游淼淼现在参与的项目有保密政策,他也不好发什么,就是每天定点拍摄一日三餐,也算是给他们报个信。 方超就毫无限制了,一天到晚恨不得发两百条,甚至给天天遛他的机械狗起了名字,编了生平,堪称积极乐观生活的典范。 “合着什么生物激素、促进生长说的那么高大上,咱超哥的异能是金坷垃啊?”周寻嘿嘿笑了两声,“你听他吹呢,亩产一千八,他连1亩是多大块地都不知道。” 归云子跟着掀了掀嘴角,乐呵呵地说:“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基地边上安全,就算不放人进去,也都在外边堵着,蹭蹭联盟的光。” “那叫一个热闹,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联盟要出远任务还能坐飞行器、直升机,23号居民区距离太近,还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城区,没地方降落,走陆路估计得先开道,可有的忙呢。” “咱们就先行一步。” 他系好安全带,脸上浮现微妙的笑容,“都坐好了啊,发车!” 他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41 你们福利院养…… 23号居民区。 “左转。” 进入城区, 归云子的速度总算慢了下来,安吉拉扒着车椅背,凭着记忆给他指明方向。 “那边应该有家馄饨店……” 她似乎有些不太确定。 归云子挠了挠头:“用店当坐标是不是有点风险啊?万一人倒闭了呢?” “那一排总有幸存的吧?”霍言扒着车窗往外看, “馄饨店边上呢?” “是智能维修……”安吉拉认真回忆着, “啊对了, 那个叔叔还会修娃娃,他门前一直摆着一只小熊!” 归云子不太乐观:“这听着更不像地标了……哎等等!那是个小熊吗?” 安吉拉眼睛一亮:“小熊!” 三人齐刷刷探头去看, 就看见路边排水口上挂着一只残破的小熊,脑袋有了裂口, 肚子里的棉花也露出大半, 看起来好不凄惨。 安吉拉张了张嘴:“小熊……” 霍言也跟着瞪大眼睛, 语气悲戚:“小熊——” “没事儿没事儿!小熊睡了!”周寻赶紧一手一个安抚他们俩,“我回头给你俩捏泥巴小熊好不好?能一拳打爆小怪兽的那种。” 归云子讪笑两声:“那还能是小熊啊?” “闭上你的嘴吧,会不会哄小孩啊你。”周寻一个头两个大, “小熊遗体在这儿了,那智能维修应该也不远了吧?” 霍言张了张嘴:“遗体……” 安吉拉捂住了眼睛:“呜——” 归云子幸灾乐祸地回头:“你看看, 你那张嘴也没比我好多少!这可是你惹哭的啊!” “我……”周寻欲哭无泪, 低伏作小地哄安吉拉,“要不然咱们一会儿挖个坑, 给小熊埋了?” 他指了指归云子,“你看这儿还有个道士呢, 还能给做场法事,超度一下。” 霍言凑在车窗边, 忽然伸出手指了指前面:“安吉拉, 是不是那儿啊!牌子好像掉了点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安吉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天使之家”的招牌变成了“二吏之家”, 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她松了口气:“对!就是这儿!” “停车停车!” “等会儿啊!”归云子踩下了刹车,鼓捣了下自己的光脑,低头抬头来回几次,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看。 霍言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试着问:“怎么了?” 鉴于自己某种程度上称得上“乌鸦嘴”的特质,他都没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生怕真的出事。 “呃……”归云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安吉拉一眼,“小黑来的情报——就是咱的网络技术支持人员,我们叫他小黑。” “联盟标记的灾祸‘母亲’,活动区域就是这一带。” 安吉拉呆了几秒,猛地扑向车门:“放我下去!” “冷静冷静!”霍言一把拖住她,“去肯定要去的!” “就是,咱们就是为这个来的!”归云子也赶紧搭了把手,他斟酌了下语句,最后还是只能狠狠心直说,“万一‘母亲’真是你认识的人,无论她状态怎么样,我们肯定会想办法把她活着带回去。” “你想想自己的能力,到时候你让她睡着,咱们先把她捆起来或者怎么着,限制行动,然后带回去给老张感化一下。” “一切等她能交流了再说!” 安吉拉睁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勉强算是冷静下来了一点,慢慢点了点头。 归云子板起脸:“但我得提醒你。” “如果她真的失去意识,那她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得不和她战斗。” “到时候,你绝对不能想着保护她,你要清楚,我们是为了救她来的,就算周寻要用土块砸她,霍言要让她原地摔一跤,你也要忍着,不能帮她,听懂了没?” 安吉拉颤抖着张了张嘴,狠狠心点头:“……我知道。” “我们是来救她的。” 归云子松了口气:“下车吧,趁着联盟的人还没到。” 他打开车的后备箱,拎下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整整齐齐四把枪。 霍言和周寻默默对视一眼,霍言有点震惊:“这个给我们用吗?” “可我们从来没用过枪。” 归云子朝他们笑了笑:“一般没用过枪的人我肯定不给他们用,但这不是有你吗?” “只要你一句话,百发百中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安吉拉看起来有点担心,归云子安慰了一句,“放心,是麻醉弹,和你的能力差不多。” 霍言接过枪,表情有些奇怪地比划了一下:“你们连这个都有啊?” “可不止这个。”归云子面露得意,“上天入地的,都有。” 他仰起头打量了眼有些破旧的福利院大门,“小心点,走了。” 说完,他往后一步,站到了周寻身后。 “嗯?”周寻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请。”归云子表情严肃,“你打头阵,我压后。” 周寻:“……” 虽然知道这一群人里,他的能力确实比较适合应对突发事件,但他还是鄙夷地朝归云子比了个不友好手势,“真有你的,都不脸红啊。” 霍言仔细观察着周围,福利院的大门并不算宽敞,基本只能供小型车进出。 大门倒是装了附带智能监控的新款,只是现在也敞开着,被风吹一下,就轻轻摇晃,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门后有一摊暗红色的血迹,不知道是陈年污渍,还是灾难过后留下的痕迹。 霍言深吸了口气:“怎么还是白天,就这么有鬼片气氛啊。” 周寻一马当先,模仿着电影里特工的动作,双手持枪,用肩膀轻轻顶开了大门。 他眉头紧皱,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人。” 安吉拉试着提议:“要不我叫一声?看看有没有人应。” 归云子略一沉思:“那万一应的不是人呢?” 霍言小声说:“那万一,没人,但是有应声呢?” 周寻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恼怒:“你俩讲鬼故事呢?能不能说点壮胆的!” 安吉拉被他们说得也不敢拔高音量,只压低了声音,试探周围:“有人吗?” “我是安吉拉,我回来了。” 没人应声。 安吉拉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周寻试探着迈出一步,跨过大门,进入了天使福利院门内。 安吉拉紧跟其后,霍言还没来得及跨进去,安吉拉忽然眼尖地指向草丛:“那里有东西在动!” “哪里哪里!”周寻如临大敌,但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拔枪还是先用能力,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是风吧?”归云子走在最后一个,伸长脖子看,“那儿也躲不了一个人啊。” 霍言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有……他在害怕我们吗?周寻,要不你用能力试试?” 他双手合十,往上顶了顶,“友好亲切地拱他一下。” 周寻琢磨了一下怎么友好亲切地拱人,他提议:“我捏个爱心拱他?” 他说做就做,手一抬,土块裂成爱心状飞快突起。 “汪!” 伴随着犬类受惊的吼叫,一只黄黑狼犬从草丛后跳了起来,他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刚刚是忙着进食才没空理会这些外来的入侵者。 “卧槽!异变狼狗!”归云子大叫一声,“先撤!” 霍言正要跟着他往门外跑,忽然脚步一顿:“等等,它就是普通狗狗大小啊,不是异变生物吧?普通小狗?” 归云子猛地刹车,才发现那只小狗比他们更害怕,惊惧地汪汪叫了两声,一溜烟往福利院更深处跑了进去。 “它也怕咱们啊,那没事了。”归云子松了口气,注意到周寻嫌弃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解释,“我也不是战斗人员,保持谨慎是很重要的!” 霍言疑惑地歪了歪头:“你们福利院养了小狗吗?” “我们养了一只混血矮脚狗。”安吉拉比划了一下,“不长这样。” “别处跑过来的吧?” 她又重新燃起希望,“那如果有没变异的小狗在这里,这里的人是不是也……” 地面忽然颤了颤。 “呜吼——” 压迫感十足的野兽低吼从建筑后方传来,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脑袋伸了出来。 它身形巨大,犬吻部因为用力而露出尖利的牙齿,仿佛能一口咬断钢铁。 但从圆溜溜的豆豆眼、高高竖起的耳朵,还有根据比例明显矮了一截的短腿来看,它在异变之前,绝对是一只矮脚狗。 周寻张了张嘴:“混血柯基plus?” “汪汪汪!”异变柯基发出一串愤怒的吼叫,迈开短腿就要朝他们冲过来,它身后,还跟着一串体型大小不一的小狗,他们刚刚看见的狼犬就赫然在列。 霍言一脸震撼:“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狼狗给柯基当小弟……”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归云子已经蹿出好远,“上车跑啊!” 安吉拉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周寻已经一把抄起她,直接冲上了车。 柯基冲了上来,但被狭小的大门阻挡了去路,它居然没有破坏看起来并不牢靠的大门,只是隔着门,远远朝着他们愤怒地吼叫。 身形更小的狗群从大门跃出,一边回应,一边吼叫着追赶着他们的车。 …… 花了不少时间,江策一行人终于抵达23号居民区附近。 经历了那样的事件,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突然,他们听见了一串狗叫。 江策疑惑地拧了拧眉:“有狗?” 负责警戒的队员张大了嘴,迅速回头报告:“队长!有车!在被狗群追!” 江策一愣,下意识看出去——一辆黑色悍马绝尘而来,窗口打开,一只手伸出,扔出了一条……鸭腿? 归云子嚷嚷起来:“你别扔鸭腿啊!你扔点不好吃的!鸭屁股什么的!” “这时候就别抠了!有命吃再说吧!”周寻愤怒大喊,随即眼睛一亮,“哎!那不是联盟的人吗!” 霍言立刻抽了两张餐巾纸,从窗口伸出去摇晃:“我们投降!投降!先救命啊!” 一条狗蹿上来,一口咬上了他手中的餐巾纸,霍言惊恐地歪倒进车里,捂住了自己逃过一劫的手。 江策:“……” 42 要相信小狗。…… 江策表情一时间有些麻木。 他扭头看向启风:“你刚刚……看见霍言了吗?” 启风张了张嘴, 有些拿不准队长的意思。 看肯定是看见了,但他特意这么问……难道是在暗示他们假装没看见,回去报告的时候什么都别说? 启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立刻点头:“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江策:“……” 徐笑笑问:“救吗?看起来只是普通狗群……” 她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出现了些许微妙的情绪, “他们怎么惹到……这么多狗的?” 江策抬起枪口,鸣枪威慑,受到惊吓的狗群当即四散而逃。 黑色悍马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江策沉默往前两步,透过窗玻璃对上了归云子的视线。 归云子心虚地别开了视线,黑色悍马悄悄往后滑动,江策伸手撑在他的车前盖上,神色冷酷:“下车。” “再滑把你发动机烧了。” 归云子猛地踩了刹车, 干笑两声不敢造次。 周寻奇怪看他:“你跑什么?这不我好女婿江策吗!又没外人!” 归云子讪讪笑了笑:“我嫌丢脸。” “咱们怎么说也是联盟榜上有名的非法组织。” 他扭头瞥了霍言一眼,“头目还在这儿呢。” “打不过狗, 向联盟求助……” 霍言试图给自己找回几分面子:“也不是打不过,只是它们都是普通小狗, 我们只是……不欺凌弱小!” 周寻默然,试图说服他, 也说服自己:“就是!而且我们非法组织被袭击,找联盟救命怎么了,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霍言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我们又没干坏事。” 归云子说不过他们, 更何况江策拦在车前, 一队队员把这车团团围住, 想走也是走不了的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下车下车。” 车门打开, 霍言迫不及待地跳下去:“江策!” 他张开双手,似乎想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周围的一队队员默契地别开视线, 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江策看见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但还是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把他定在了原地:“不是让你别到处乱跑?” “来干嘛的。” 霍言乖乖站在原地,十分骄傲地扬起下巴:“来见义勇为的!” 他指了指带着些许警惕从车上下来的安吉拉,“还有送迷路小朋友回家。” 强调道,“都是做的好事。” 江策一眼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绷带,视线微凝:“是一般小朋友,还是……” 安吉拉神情紧绷,抿紧了嘴巴,下意识往归云子身后躲了躲。 归云子笑了两声:“嗨呀,江队这就明知故问了,我们世界树的成员,什么成分你还不知道?” 江策点了下头,神情轻松,开门见山:“你们也是冲着‘母亲’来的?” 归云子沉默一秒,嘀咕:“怎么这么不好骗呢,做人得难得糊涂,这么追根究底不行。” 霍言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嗯!” “我们打算看看她能不能被我们收编。”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策的眼睛,“如果她没失控,能让我们把她带走吗?” 江策收回目光,似乎在思考。 安吉拉一急:“你们、你们别想对她动手!” 她一个人站在车子旁边,对周围的人保持着敌意。 启风熟稔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靠不靠谱啊,怎么这么危险的事还带小孩啊?” “她很厉害的。”霍言下意识维护自己的组织成员,“而且有她在,我们才能让‘母亲’失去抵抗,把她带回去。” 安吉拉放弃了归云子的身后,又躲到霍言身后,冲着启风“哼”了一声。 江策看着他们:“如果她是能够自我控制的异变者,我可以让你们带走她。” 霍言才松了口气,他又问,“但如果她完全失控了呢?” 霍言感觉到身后的安吉拉揪紧了他的衣服,也有样学样,拉住了江策的衣服:“那能不能请你们帮忙,控制住‘母亲’,让我们带她回去?”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江策目光垂落:“得寸进尺。” “别在人前拉拉扯扯的。” 霍言左看看右看看,接触到他视线的成员十分配合地别开了视线,他又往江策身边挪了一年,小声说:“他们没在看。” 江策:“……” “要跟我行动,得听我指挥。” 霍言松了口气,回头朝安吉拉比了个耶:“他答应了。” 安吉拉总算松了口气。 江策扫他一眼,目光冷淡:“不是因为你。” “只是教授一直在寻找可供实验的灾祸样本,我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霍言:“嗯嗯,我懂我懂。” 周寻笑起来,勾着霍言的肩膀,笑嘻嘻地指他:“还不好意思呢他。” 江策瞪他们一眼,在归云子也跟着打趣之前,江策打断他:“你留在这。” 归云子一愣:“啊?为什么?” 江策面无表情:“当人质。” 归云子:“……” 他可怜兮兮看向霍言,“老大,你听听这像人话吗?” 霍言目光飘了飘,十分偏心地清了清嗓子:“你不是非战斗人员吗?” “江策是想保护你,肯定不是真的要人质。” 江策面无表情:“不,就是人质,如果你们到时候不听指挥我就让人杀了他。” 归云子颤抖着伸出手:“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周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了也没什么用啊,打架少个人,舔包多双手,老实在这儿待着吧。” 他压低声音,“不如发挥你话痨的特质,从联盟这儿多套点消息。” 归云子眼睛一亮,煞有介事地点头:“有道理。” 江策:“……我听得见。” 他转过身,“徐笑笑,重新编成小队。” 徐笑笑把光脑展开,展示给他:“已经完成。” “A队进入探索,B队高处警戒,C队留守车队迎接撤离。” 霍言好奇地凑过去,看见自己的名单在A队,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夸她:“好厉害!” 徐笑笑轻眨了下眼,江策拎着霍言的衣领往后拉了拉,面无表情地说:“她不吃你这一套。” “先接近目标点,路上把你们知道的情报告诉我。” 霍言点了点头,他诚实地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报,只知道里面有好多狗。” 一直沉默的安吉拉突然开口:“是加百列。” “嗯?”周寻扭过头,“天使长啊?” 安吉拉低着头:“那只最大的异变狗,叫加百列。” “它是我们从路上捡回来的,它被人丢掉了,就跟我们一样。” “本来、本来福利院里是不能养狗的,尤其是这种流浪狗……” “为什么啊?”周寻跟着打抱不平,“养个小动物多好的事。” 徐笑笑平静回答:“因为有孩子可能过敏,以及流浪狗性格不稳定,可能会因为各种意外因素,袭击幼童。” 周寻张了张嘴,立刻倒戈:“……那还是挺有道理的。” 徐笑笑瞥他一眼,周寻理直气壮,“看我干嘛?我这叫听劝,谁有道理我听谁的。” 霍言摸了摸安吉拉的脑袋:“后来呢?” “后来因为我们实在很想养它,桑妮妈咪——就是我们的院长妈妈,就在宿舍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给它搭了个小窝。”安吉拉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们每天要在她的带领下才能去看看它,和它一起玩。” “等我们熟悉起来,也没人有过敏反应之后,桑妮妈咪才正式给它起了名字。” “加百列,神话里负责担任整个天界警卫工作的天使长。”江策忽然开口,“犬类有看家护院的能力,也算是个合适的名字。” 安吉拉张了张嘴,她低下头:“但是加百列没有认出我。” 她用力捏紧自己的衣摆,“会不会、会不会是它把其他人……” 霍言歪了歪脑袋:“不像。” 安吉拉离开抬起头,霍言认真地说,“你见过异变动物吗?” “它们有很强的破坏力,如果加百列真的想出来的话,破坏福利院的那扇门肯定不是问题。” “它一直没从福利院里出来,看起来好像还记得自己得待在那里。” “而且它也没有一开始就对我们发动攻击,是我们打算‘入侵’福利院的时候,它才驱使狗群把我们赶走。” “有部分异变失败的人自己就能控制状况,说不定小狗也能。”霍言目光坚定,“要相信小狗。” 安吉拉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嗯!相信小狗!” 她有些低落,“要是能听得懂加百列说话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知道大家都去哪了。” 江策:“我们有能和动物交流的异能者。” 霍言惊讶地睁大眼睛,车内一位身形瘦长的年轻人朝他们点了下头。 霍言试着问:“你能和所有动物说话吗?” “一部分。”年轻人十分严谨地说,“大部分日常通过人类听得见的叫声交流的动物,我都能和他们交流。” “一部分利用特殊电磁波交流,或者□□交流的动物,我只能大概理解它们的意思,没办法做到精准双向交流。” 霍言忍不住感叹:“联盟真厉害啊。” 车内特殊事件部的成员们脸上露出了不明显的骄傲,归云子咂舌:“怎么回事呢,长他人志气!” “可是真的很厉害啊!”霍言露出羡慕的表情,“他们连狗翻译都有!” 刚刚还有些骄傲的年轻人表情抽动了一下。 安吉拉下意识跟着重复:“狗翻译?” 周寻露出歉意的表情:“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别介意哈。” 江策:“……” 他别过视线,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联盟将这附近行动点的灾祸称之为‘母亲’,意味着危险不止那条狗,做好准备。” 霍言疑惑地问:“为什么加百列不能是‘母亲’?” “它带着那么多小狗,我觉得勉强也能算吧。” 江策深深看他一眼:“因为它是公的。” 安吉拉补充:“而且还绝育了。” 43 吃完饭要记得…… 霍言张了张嘴, 有些失落:“哦……” “咳。”江策用力按了下眉心,让自己被他带跑的思绪回到正轨,“联盟给我们的情报也不是很多, 徐笑笑,你跟他们分享一下。” “是。”徐笑笑点了点头, 把自己的光脑投屏在众人面前,“十天前, 我们的物资运输部队从23号居民区经过时失去了联络,最后一次传送的定时报告,说他们看到了一位在寻找孩子的母亲。” 她标注了运输部队的预设路线,圈定了大概遇到意外的区域,赫然就在天使福利院周围。 “两位运输人员……违背规则下了车, 就此失去了联络。” 霍言神情呆滞:“啊?” “就因为这个, 你们就把灾祸叫做‘母亲’?” 他有些困惑, “不对啊, 他们只是失去了踪迹, 你们甚至不能确认他们是遇到了灾祸……” “听她说完。”江策脸上显露些许无奈, “这才刚开始。” “哦哦。”霍言乖乖点头,偷偷瞟了江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无论是世界树的成员, 还是特殊事件部的成员, 都刻意避开了江策边上的位置,让他俩坐到了一起。 霍言突然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觉得不能辜负大家的特意布置, 不动声色地往江策身边挨了挨。 眼看着他们的肩膀就要挨到一起,江策忽然双手抱胸,曲起手臂把他顶开。 霍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江策侧目看他:“坐好,安全带。” “哦……”霍言低下头,默默系好安全带。 徐笑笑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她很快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扭头继续说明:“后续依然有运输车走了这条路线,他们看到了留在路中央的运输车,有些疑惑地下车查看。” “他们也同样遇到了那个在寻找孩子的母亲,这是他们最后传回的通讯。” 徐笑笑播放了一段音频,轰然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遭到了重击,霍言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江策按住他的手,安抚般轻轻拍了两下。 霍言低下头眨了眨眼,偷看他一眼,悄悄握住他的手,这次江策也没甩开。 归云子坐在他们对面,忍不住闭了闭眼,嘀咕:“真黏糊啊。” 周寻撞他一下:“嘘,听好。” 巨响之后是钢铁被掰开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一道沙哑的女声问:“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我亲爱的小天使们……” “你是我的孩子吗?” 音频戛然而止。 霍言还没来得及说好恐怖,安吉拉猛地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是桑妮妈咪!” “这绝对是桑妮妈咪的声音!” 霍言立刻把原本的评价咽了回去,独自乐观地评价:“这说明她很大概率还活着!” 江策神色平静:“但那四位运输人员可不一定还活着。” 霍言又立刻把嘴闭上了。 “不会的……”安吉拉下意识维护对方,“她是温柔又坚强的人,她、她只是问问,她不会杀无辜的人的!” “你们别伤害她!” “不能伤害那只异变狗,也不能伤害可能失控的灾祸。”徐笑笑扭头看她,“那我们该如何潜入?” 她顿了顿,似乎担心自己不够温柔的语气让对方误会,主动说明,“我不是在质问你,只是询问你是否有方案。” “我们都知道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并没有那么弑杀,如果有方案可以无伤救出所有人,我们都愿意配合。” 她展示出福利院的平面图,“出事之后,人工智能院派出过无人机巡逻,帮我们确认异常,我们没有见到那位‘母亲’,但却发现福利院里有一只异变柯基。” “它身边大概聚集了23号居民区附近所有的流浪狗,以及曾经是家养但失去了主人的宠物狗。” “我们还观察到,在它目前构建的族群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分工,每天会有一部分犬只搜寻食物,还有一部分巡逻警戒,就好像……” 她顿了顿,“它把这座福利院当做自己的堡垒。” 周寻抓了抓脑袋:“狗会看家,还是挺正常的。” “可惜老张不在,不然说不定能和和气气走进去,还能给握个手呢。”归云子有些遗憾,“不过他是老人家了,也禁不起颠簸。” 江策挑眉:“老张?” “是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平气和、世界充满美好的老爷爷。”霍言比划了一下,“就是脾气不大好。” 江策拧了拧眉头:“安抚情绪的能力?” “哎,你怎么都说了啊!”归云子扼腕,但也没特别藏着掖着,“也就是靠他,好多一只脚在悬崖上的危险分子,都能给拉回来。” “你们联盟不是也在研究怎么治愈异变吗?别一开始想跨那么大的步子,想想怎么压制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策没暴露江姝和他们的关系,只提醒了一句:“特殊事件部一队队长陆美馨,也是安抚情绪的能力。” 归云子似乎有些意外:“一样的?” 江策拧起眉头:“至少按她所说,是一样的。” 霍言十分心大地歪了歪脑袋:“世界上人这么多,偶尔有异能一样的人,也不奇怪吧?” “是不奇怪。”江策看他一眼,眼神多少带着点无奈,“但她从来没提过,她能让灾祸平静下来。” “她的说法是,失控的灾祸比一般人更难安抚。” 霍言疑惑地眨巴眨巴眼,求助般看向周寻。 周寻这会儿一直没说话,正研究着启风的匕首,接收到霍言的视线,抬起头安慰一句:“崽啊,乖,这种聪明人的话题咱就不掺和了,咱就乖乖听话,一会儿指哪打哪就好。” “哦。”霍言没什么意见,往后一靠,放空大脑,装都不装一下。 江策:“……” 安吉拉盯着那张地图,忽然开口:“你们的无人机只能看见外面,说不定,桑妮妈咪一直就在福利院里,她一直在等我们回去。” “不造成伤亡……我的能力做得到。” 她深吸一口气,“我让加百列睡着,然后我们悄悄过去——它很笨的,睡着了打呼噜好响,除非用吃的勾引它否则它不会醒的。” 徐笑笑征询意见般看向江策,他点点头:“试试。” 安吉拉用力握了下拳头,扭头看向窗外——他们已经到了天使福利院附近,该步行进入了。 A组站在车旁待命,看着B组直接利用装备攀上周围的高楼,从空中确认福利院中布置后打了个手势,江策才收回目光:“行动。” 他率先迈开脚步,霍言慢了一拍,看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小声说:“好帅哦。” 江策的脚步微妙地慢了一拍。 霍言回头看向归云子:“你喊出发的时候,还往周寻身后躲哎。” 他眼神复杂,充分明白了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归云子:“……走好吧您,别挂记着我了。” 霍言朝他笑了笑,还安慰了一句:“没事,你也有自己的长处,你好歹……” 他似乎是想夸点什么,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比他擅长逃跑。” 归云子:“……我谢谢你。” 霍言还要说话,江策已经去而复返,拎着他的后颈把他拖走:“说了出发就要跟上,不许开小差。” 归云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叹了口气,换了个省力气的姿势在车边蹲下,朝身边的徐笑笑抱怨:“你说这人,自个儿谈恋爱怎么还要踹我几脚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能跟他男朋友比吗?” 徐笑笑上下打量他两眼:“但从客观角度来说,你也确实……” “停停停。”归云子把耳朵捂住,“差点忘了那是你上司,你们的话也不能信。” 徐笑笑:“……” A组已经到了福利院门口。 那扇门还和他们来时一样半开不开,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安吉拉主动往前:“我来!我让它睡着!” 江策看她一眼:“虞山。” 一个身材高大、扛着防护盾的男人站出来,示意安吉拉站在他的盾后面:“我带着你进去,注意安全。” 他人高马大,对安吉拉说话的时候却相当温柔。 安吉拉紧张地点点头,站到他的盾后面——那面盾几乎能把她整个挡起来。 虞山带着她轻轻推开大门,两人同时跨了进去,江策站在他们身后,警戒地举起了枪。 霍言轻轻撞了他一下,把手上的□□递过去:“用这个,是麻醉的,留它一条狗命。” 江策:“……” 他无言接过,把自己那把递给霍言,再次摆出了警戒的架势。 虞山带着安吉拉走到庭院中央,房屋后有了反应,在加百列冲出来之前,安吉拉从盾牌后探出头,大喊一声:“加百列,坐下!” 身形巨大,几乎和平屋齐高的巨型柯基四肢压低,一屁股坐了下去,兴奋地汪汪直叫,尾巴飞速甩动,把地面砸得砰砰作响。 安吉拉鼻子一酸,但没忘记他们的目的,她紧紧盯住柯基的眼睛,放柔了语气:“睡吧,加百列。” 眼睛溜圆的柯基眨巴了几下眼,最终脑袋慢慢垂下,面包块一样的身体就地一滚,发出了和人一样的鼾声。 霍言:“……” “成功了!”安吉拉兴奋地招呼他们,“趁现在快走!” A组趁机鱼贯而入,霍言跟在江策身边,走进去的时候,加百列的鼻子动了一下。 周寻已经帮着推开了福利院建筑的大门,就在这时,加百列的鼾声戛然而止,它一边疯狂吸着鼻子,一边盯住了霍言。 霍言脑中闪过糟糕的预警,江策一把拉住他往边上一滚,加百列已经重重扑了上来。 天旋地转里,霍言想起安吉拉的话——“除非用吃的勾引它”。 霍言追悔莫及地拍了把自己的手:“我刚刚撕了鸭腿!” 44 我就说你们没…… 江策动作一顿, 提醒他:“跟着我。” 加百列突然发动袭击,队员们还算警觉,已经四散逃开, 并没有出现伤亡。 只是众人分散在场中,完全没了队形。 “汪汪汪!”加百列一通狂叫,鼻子耸动间, 迅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笔直朝着霍言冲了过去。 它舌头挂在嘴外,眼睛闪闪发光,如果不是体型和楼层一样巨大,霍言应该会觉得它很可爱。 江策拉着霍言和它周旋闪躲,迅速下了判断:“我们把它引出去, 让他们继续探索!” “轰”地一声, 土块拔地而起, 滚到了福利院内部房屋门前的周寻按着地面:“等会儿啊!我给它搭个笼子关起来!” 安吉拉被虞山带着几乎退到了大门口,狼狈挣扎着抬头:“土块困不住的!你……” 她蓦的睁大眼睛——周寻身后福利院舍的门从内侧打开了, 有人从里面出来! “周寻!回头!” 周寻手上的动作一顿, 下意识扭头, 对上身后人的视线。 那是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身材十分高挑。她有双玻璃珠一样的蓝眼睛, 虽然年岁的增长让她的眼睛变得稍显黯淡,但也能看得出, 年轻时候,一定是个顾盼生辉的混血美人。 她打开了门, 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周寻,看得他脊背发凉。 但她没发动攻击,反而看向场中的加百列, 轻轻呼唤了一声:“安静,加百列,现在是孩子们休息的时间,你太吵闹了。” “呜——”加百列立刻止住了吼叫,低伏着身体发出讨好的呜咽声,它迈着小碎步,蓬松面包一样的屁股一摇一晃,低下头凑近女人,小心翼翼地想用脑袋蹭蹭她。 安吉拉看清门前的人影,激动地喊起来:“桑妮妈咪!” 周寻还没来得及替她高兴,桑妮妈咪已经抚摸了下加百列巨大的毛绒脑袋,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周寻勉强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打了个招呼:“……阿、阿姨好?” 桑妮妈咪像是没听见安吉拉的呼唤,她只看着周寻,语气低沉,裹着化不开的哀愁:“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看见了啊!”周寻指着不远处的安吉拉,“那儿呢,她喊你呢!你看一眼啊!” 桑妮妈咪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急忙抬起头搜寻:“哪里……” “桑妮妈咪!”安吉拉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她一把推开了虞山,没管他的阻拦,冲出盾牌径直朝着她跑过去。 站在门内的女人怔忪了半晌,她像是终于认出了她,眼泪夺眶而出:“安吉拉,是安吉拉吗?我的小天使……” 她踉跄着往前两步,对她张开手,接住了一头扎进她怀里的女孩。 “桑妮妈咪……”安吉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好担心你,你们都不回我的消息,我以为你死掉了!” 她紧紧抱着对方,终于不再勉强自己装作懂事和坚强,哭得像个真正的十几岁孩子,哭得不加遮掩又放心大胆,像是要把一路的委屈都哭嚎出来。 桑妮妈咪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孩子,你回家了,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谁也不会伤害你。” 周寻坐在边上,缩了缩脚,没打扰她们,只露出一点笑容,放松地往后靠在门边。 他远远朝霍言比了个大拇指,示意他放心,江策却没放松警惕,手中的□□始终瞄着桑妮妈咪。 周寻十分心大地看向乖巧趴在一边的加百列,朝他努了努嘴,发出“嘬嘬嘬”的声音,试图吸引它的注意。 加百列瞥了他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挪开了目光,脸上露出十分人性化的嫌弃,只看着眼前紧紧抱在一起的母女。 霍言被江策拉着站起来,他远远看着她们拥抱,也跟着吸了吸鼻子,他小声问:“江策,你想不想妈妈啊?” 江策动作一顿,反问他:“你呢?” 霍言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别说是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甚至有可能就没有妈妈…… 福利院屋舍门前,桑妮妈咪温柔地哄着安吉拉,扭头看向了边上还在试图吸引加百列注意,想要摸摸巨大狗头的周寻。 周寻讪讪停止了骚扰小狗的动作:“不用管我,你们继续,没事儿。” 他面带欣慰,“挺好的,阖家团圆。” “咳。”江策清了清嗓子,试图提醒他。 周寻没理解他的意思,倒是安吉拉想起来了,她拽了拽桑妮妈咪的衣袖,仰起头问:“桑妮妈咪,你知不知道居民区里,那两辆运输车的司机去哪了?” 桑妮妈咪伸出手,温柔地擦干净她哭花了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安吉拉的错觉,她觉得她的手凉凉的,还有点黏黏的。 “没有啊。”桑妮妈咪还是温柔笑着,“我没有见过其他人,我一直在找你们。” “晨晨和洁西卡还没有回家,其他人都被我好好地保护起来了,我得找到他们,带大家回家,只要回家,就不会有危险了。” 江策拧起了眉头。 这下周寻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他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坐直,小心翼翼地问:“没、没见到?” 她的声音很有特点,低沉中带着温柔,哪怕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和音频里大不相同,但还是能听出相同的音色。 周寻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明明问过那些司机!她肯定见过!她在撒谎! “没有啊。”桑妮妈咪依然温柔地笑着,她蹲下来——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裙,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她蹲下来的时候,露出了一截脚腕。 周寻一晃眼似乎看见一个圆形的突起,但盯着蹲下女士的脚腕看也不太像话,他飞快收回了目光。 安吉拉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桑妮妈咪,你再、你再想想?” “真的没见到吗?” 她笑着摇摇头,盯着周寻:“你有见到晨晨和洁西卡吗?” 周寻喉咙一紧,正要摇头,她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周寻一愣,桑妮妈咪露出心疼的表情:“可怜的孩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看看这伤口。” ——他刚刚躲避的时候,在地上滚了一圈,脸上蹭伤了一片,现在正火辣辣的疼。 被桑妮妈咪冰凉的手一摸,火辣辣的痛感逐渐被安抚,只剩下轻微的痒意。 他自己看不见,但安吉拉惊讶地发现,他脸上的擦伤正飞速愈合。 桑妮妈咪温柔注视着他:“外面太危险了,跟我进来吧,我会保护你的,好孩子。” 她温柔的语调一瞬间让周寻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虽然他的妈妈并没有低沉温柔的嗓音,也没有一双蔚蓝的眼睛,只会一边炒菜一边回头数落他:“乐乐乐,一天就知道傻乐!我产检的时候医生也没告我这孩子脑子少根筋啊!”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难得收敛了嬉皮笑脸,呆呆看她。 “好孩子,跟我来吧。”她温柔地伸手拉起他,周寻跟着她的动作起身起了一半,猛地听见霍言在身后叫他:“周寻!怎么回事啊!” 他有点着急,“那可是你阿姨!你那副色眯眯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周寻瞬间清醒了大半,恼怒回头:“什么色眯眯!我这是感动!” 霍言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样:“怪不得你平常跟恋爱绝缘似的,难道说,是学校里的女孩子,都太年轻了?你喜欢……” 周寻忍无可忍:“你别造谣啊你小子!” “说什么呢!这可是安吉拉她妈!我能想当她爹吗!” 霍言显然对他不是很信任:“可是你就老想当我爹。” 周寻:“……” 安吉拉眯起眼睛,拉着桑妮妈咪往后退了一步。 周寻捂住眼睛,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晃神成千古恨。 桑妮妈咪却仿佛完全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依然对他伸出手:“跟我走吧,好孩子,跟妈妈回家。” “啊?”周寻愣了一下。 桑妮妈咪握住他的手:“我来做你的妈妈,我来保护你。” 周寻干笑两声,想要抽回手:“谢谢啊,但不用了,我自己有妈。” 桑妮妈咪脸上的温柔笑容纹丝不动:“别任性了,晨晨,该回家了,是吃点心的时候了,今天吃你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周寻一愣:“你叫我什么?” “晨晨,怎么了?”桑妮妈咪温柔看着他,“跟妈妈回家。” 周寻背上蹿起一股凉意:“卧槽,她状况不对!啊!” 桑妮妈咪宽大的裙摆下面,一根粗壮的腕足猛地伸出来,缠住了周寻的腰。 众人这才看清,她根本没有双腿——或者说,她的双腿已经异变成了章鱼的腕足,上面亮蓝色的圆圈,妖异又危险。 她伸出手抱住安吉拉,神色温柔而决绝:“别害怕,孩子,我会保护你们的。” 霍言倒吸一口凉气:“蓝环章鱼!有毒!周寻!那不能吃也不能摸!” 周寻大喊一声:“是她要吃我要摸我啊!” 他艰难伸出手扣住了门板,江策手中的□□已经瞄准了桑妮妈咪。 麻醉针射出,准确命中了桑妮妈咪的脖子。 她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滞,脑袋一点,就要倒下去。 安吉拉紧紧拉着她,以防万一,她睁大了眼睛,想要再补上一个催眠。 但桑妮妈咪迅速抬起了头——麻醉剂的作用对她微乎其微。 她把安吉拉按进自己怀里,语气决绝:“别害怕,我亲爱的小天使,我会带你回家。” 她冷冷开口,“加百列,把他们赶出去!” 她在江策开第二枪之前退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屋舍的大门。 “呜吼——” 加百列慢慢站了起来,朝他们龇牙低吼。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大喝:“加百列!看这儿!” 一只缺了条鸭腿的烤鸭在空中划过众人的头顶,加百列以不符合身姿的敏捷动作迅速转身,“嗷呜”一口咬住了烤鸭。 霍言还看见了它在半空中洒落的充沛口水。 霍言:“……” 加百列把烤鸭咬得咔咔作响,尾巴几乎甩成螺旋桨,然后渐渐的,它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倒在地上,肚皮一翻,打起了呼噜。 即使是睡梦中,也还不忘舔嘴。 “三倍昏睡烤鸭。”归云子呼出口气,姿势帅气地靠在门边,“我就说你们没我不行。” 霍言张了张嘴,而后猛地朝屋舍门冲过去:“周寻!” “撑住啊!” 45 你回来了,洁…… 江策没拉住霍言, 他猛地蹿出去,动作比谁都快。 只好跟他一起赶到门前。 霍言试着拉了拉门,桑妮妈咪的动作比他们想象中更迅速, 她居然还顺手锁上了门。 ——不过仔细一想,现在她的双腿也能算手,动作比一般人快一点,应该问题也不大。 “开门——”霍言试着从门缝里偷看,他试着使用能力,确认周寻有没有生命危险。 他稍稍松了口气,才有闲心拍了拍门。 这门还挺厚实, 他看起来没有硬来的资本,只能试着智取:“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我当洁西卡!洁西卡不是还没回家吗?” 江策:“……” 门内毫无动静,江策拍了拍霍言的肩膀, 示意他让开。 举着盾牌的虞山往前一步, 下蹲后猛地冲出, 一个盾猛将大门整扇轰开。 霍言仰头惊叹:“好帅啊——” 虞山回过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抓紧救人吧。” 江策瞥了霍言一眼, 霍言立刻改口:“我知道你更帅!” 江策收回目光:“跟上。” 房屋内部并不杂乱,相反,周围布置得干净而整齐,就好像无视了外部混乱的状况, 依然作为福利院使用着。 霍言跟在他们身后,悄悄揉了揉眼睛, 试图看见大家的未来,可周围人各种行动的可能□□织混在乱成了一张网,是真正的一团乱麻。 他又迅速闭上了眼睛,缓解酸痛和脑袋的混沌。 ——以他现在的水平, 还做不到同时观测多人的未来发展,顶多挑选一个对象。 他有些颓丧地跟在众人身后,猝不及防撞上了身前江策的后背。 “下面有人。”江策示意他们停步,微微蹙起眉头,似乎有些无奈,“怎么又走神?” 霍言讪讪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也想帮上忙。” 他往前看了一眼,只看见紧闭的房门,上面挂着姓名牌——“圆圆”。 “你们怎么看出来有人的?”霍言好奇地问,忽然灵光一闪,下意识伸手护住自己的胸前,“难道说,有透视的?” 江策:“……是红外线。” 他指了指戴着头盔的队员,“能看到大致状况。” 他往后一步,“准备开门。” 虞山应了一声,再次往前一步,做好了强硬开门的准备。 但以防万一,他伸出手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出乎他们的预料,门居然轻易就被打开了。 众人都是一愣,霍言伸出手指,戳了戳门。 那扇门就毫无阻碍地被打开了,露出了门内的景象。 房间布置得温馨可爱,放着不少粉红色的东西,床边的娃娃虽然旧,却并不破,看得出来是被仔细珍藏的。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被束缚着双手绑在椅子上,她察觉到开门,情绪激动地抬起头:“谁!” 虽然这间福利院和霍言待的有很大不同——他待的那间可没有一人一间房这么好的待遇,是联盟公立的,人更多,条件也更差一点。 桑妮妈咪的这一间,像是规模更小,却条件更好的私人福利院。 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看也不是会继续待在福利院的年纪。 虞山试着和她交流:“你是圆圆吗?” “我不是圆圆!”年轻女人显得有些崩溃,“我受够了!别再叫我圆圆了!疯子,你们这群疯子!都给我去死!” 霍言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强烈的情绪,下意识往江策身后缩了缩,小声提醒:“江策,她手上好像受伤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缠着一圈圈绷带,还系上了粉色的蝴蝶结。 江策轻点下头,冷静询问:“你不是圆圆,那你是谁?” “我是……”女人愣了一下,她露出痛苦且迷茫的表情,“我是谁?” “我是谁?”绑着她的椅子被她带得咔咔摇晃起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连连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怪物,我是人!我是人!” 霍言有些担忧:“怎么福利院的人看起来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啊。” “她是我的女儿。”桑妮妈咪低沉温柔的声音从更深处传来,她站在他们不远处,目光带着痛苦,“你们想做什么,别伤害我的孩子!” A组成员下意识举起了枪防备。 “霍言。”江策忽然开口,霍言疑惑地看过去:“嗯?” “她异变程度很深,疑似人类麻醉不起作用,而能让她催眠的安吉拉也已经被她带走。”江策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没有无伤解决的办法,我们只能动手。” 霍言反应过来——这是他在提醒自己。 他还记得答应他的事,但必要情况,他会更优先身边人的安全。 霍言远远看向桑妮妈咪,她似乎担心他们对“圆圆”出手,又或者其实并不想伤人,总之,她没有贸然对他们发动攻击。 霍言轻轻眨了下眼:“江策,当老大是要保护小弟的,对吧。” 他深吸一口气,“让我试试。” 他越过人群,一步步走出去,江策没有吭声,但就跟在他身后。 桑妮妈咪警惕地看着他,霍言仰起头,神色有些忐忑——他准备骗人。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情绪相当不稳定,认知也出了些问题,但霍言的骗术水平……也实在不敢让人恭维。 为了保证成功率,他悄悄使用了能力,打算利用外挂手段,提高自己的成功率。 但有个重要问题——他的脑袋好像只能单线程运行,使用能力的时候连做表情都很勉强,更别说说谎了。 霍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目光坚定地一步步走向桑妮妈咪。 所有人都背负着责任,他既然加入了A组,也得给大家帮上忙才行。 是时候展现归云子的逻辑思维训练效果了! 霍言微微张开嘴,深吸一口气,喊了她一声:“妈妈。” 紧跟在他身后的江策:“……” 桑妮妈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她果然被霍言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 霍言再接再厉,有些紧张地说:“妈妈,我是洁西卡,我回来了。” “你不认识我了吗?” 桑妮妈咪紧紧盯着他,似乎有一丝疑惑:“洁西卡?” 她能把二十多岁的周寻认成顶多十岁的晨晨,那么把我认成洁西卡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她太想找到自己的孩子们了。 她会觉得,我就是洁西卡。 霍言无声选择了未来,画面一闪而过,隐没在他漆黑的瞳孔里,他抬起头:“对,我是洁西卡。” 桑妮妈咪一瞬间放松下来,她的声音几乎带上泣音:“洁西卡,你终于回家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众人都下意识松了口气。 “是这群……”为了防止其他人被袭击,霍言提了一句,“叔……哥哥姐姐帮我送回来的。” 差点装嫩装过头,说“叔叔阿姨”,但看到江策杀人的目光,他迅速改了口。 ——江策年纪还比他小呢,这么算还是让他占便宜了。 桑妮妈咪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他们身上,她险些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拉着霍言检查他的身体:“你没有受伤吧?没有遇见坏人吧?” “妈妈担心坏了!现在外面太危险了,快,我带你回房间……” 霍言十分配合地跟着她走,主动问:“妈妈,晨晨和安吉拉呢?我好想他们。” “他们也很想你。”桑妮妈咪眼神温柔,“但大家都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去看他们好吗?” “我先带你回去休息。” 现在也只能先听她的,霍言点了点头,装作乖巧懂事地跟在她身后。 就在这时候,他们一开始打开的房间里,“圆圆”忽然尖叫起来:“他们是骗你的!你被骗了蠢货!哈哈哈!” 霍言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桑妮妈咪,但她恍若未闻,一心一意注视着他。 她身下,装点着危险蓝圈的腕足挪动,在地面留下一道湿濡的水痕,在这样慈爱的气氛里,显得格外诡异。 但她的表情却那么温柔而坚定,像每一个平凡又伟大的母亲。 霍言没由来生出一点欺骗她的愧疚。 终于,她停在挂着“洁西卡”名字的房间前,打开了房门,温柔地拍了拍霍言的肩膀:“好孩子,快进去吧。” 霍言打量了一样房间,屋里大多是蓝色的装饰,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是小孩子的笔触,有贝壳、大海和美人鱼。 这像是个喜欢大海的小朋友的房间。 霍言往里迈了一步,单手撑着门,没让她把门带上,故意问:“晨晨和安吉拉也在房间里吗?大家都回来了吗?” “嗯。”桑妮妈咪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大家都回来了,妈妈会保护大家的。” 霍言看了眼站在门边的江策,他微微点头,身后有两人悄然后退——他们去找晨晨和安吉拉的房间。 而这边,桑妮妈咪带着失而复得的担忧,一遍遍重复着安抚:“别害怕……看看你,小脏猫。” 她好笑地捏了捏霍言的脸,“你去哪里打滚,弄得满身都是尘土?” 刚在地上摸爬打滚过的霍言身上肯定是不干净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但桑妮妈咪拉开了抽屉——她的腕足似乎拥有很强的伸缩力,一下就够到了房间内的衣柜。 霍言下意识看过去,张了张嘴。 她从衣柜里取下了一件蓝色的简朴连衣裙,塞进霍言手里:“去换件衣服吧,这是你最喜欢的裙子。” “平常你都舍不得穿,但今天是大家都回家了的好日子,穿上吧,晚上我们一起吃蛋糕。” 霍言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江策。 他绝对没有看错,他刚刚居然还笑了一下! 46 我才不穿。…… 江策别开了视线, 假装自己刚刚没笑。 霍言拎着那条不算太新, 但显然被爱护得很好的小裙子,试着说服桑妮妈咪:“我、我一会儿就换。” “你看我身上那么脏,好歹要先洗洗……” 桑妮妈咪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那么宝贝这条裙子……我都说了,以后还会给你买新裙子的。” 霍言小声说:“可我就喜欢这条。” “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换衣服。” 他用眼神示意门口, 但桑妮妈咪依然没把注意力投给他们。 她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吧好吧,洁西卡不是小孩子了, 不用妈妈帮着换裙子了。” “那妈妈去准备蛋糕,你乖乖地睡一觉, 好不好?” 她说着,就要退出房间。 霍言才松了口气, 就看见她转过身, 再次交待:“洁西卡, 别再乱跑了, 妈妈很担心你。” “外面很危险,到处都有人死掉……” 她眼神晃了晃, 一瞬间神情有些恍惚,“就连你也……” 霍言忽然心中一紧,意识到不能再让她想下去,他赶紧拎起裙子比划在身前:“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我不会再乱跑了。” 桑妮妈咪愣了愣, 她慢慢点了下头, 表情略有缓和, 最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笑意:“是啊, 幸好你安全回来了,大家都安全回来了。” 她慢慢后退,像是完全看不见站在走廊里的其他人,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微笑着走往更深处。 她说要去准备蛋糕,大概率是往厨房去了。 霍言松了口气,A组的其他人趁着桑妮妈咪离开,尽量不造成大的声响,小心打开了几间房门,找到了被困的其他人。 安吉拉和周寻都在房间内,只是他们远没有霍言的处境这么宽松,都像“圆圆”一样,被施加了不同程度的束缚。 ——桑妮妈咪似乎并不想伤害他们,但她也不希望他们再去外面,所以不得不对不听话的孩子,施加了一点小小的看管。 霍言眼巴巴地朝外看:“有没有其他人穿裙子的啊?” “不能只有我这么倒霉吧?” 江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你不穿吗?穿上你才是她的乖女孩。” 霍言听出来他在取笑自己,闹别扭一样扭过头:“哼,我才不穿。” 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小心把这条裙子叠好,重新放进衣柜里。 他关上柜门:“这是洁西卡很喜欢的裙子,随便被人家穿了,她会伤心的。” 他小声嘀咕一句,“也不知道真正的洁西卡现在在哪里。” 江策神色不由自主变得柔和,应了一声:“嗯。” “而且小女孩的裙子我也穿不上。”霍言偷看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就算你想看,以后也得准备我的尺码嘛。” 江策:“……” 他忽然回头,队员脸上带着微妙的笑容凑在他身后,见他转身,立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勾肩搭背迅速扭头。 周寻拉着安吉拉往后退:“乖,这种话题咱不能听,教坏小孩。” 安吉拉一步三回头,有些着急:“那他们要聊多久?我想去找桑妮妈咪……” 只有虞山没搞清楚状况,还在一本正经地报告:“队长,现场12个有名牌的房间内都有人,我们的四位运输车司机都在其中,初步检查身体没有伤口,状况良好,只是被限制了行动。” 霍言眼睛一亮,不由自主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没有伤亡?” “没有。”虞山像是被他的笑容传染,也跟着笑了笑,他也很高兴,“他们被照顾得很好。” 江策收回目光:“……分组,一队把9名被困者带出去,其他人跟我下去。” 他看向安吉拉,“麻醉弹对她几乎无效,你还要试试吗?” 安吉拉重重点头,她用力握紧了拳头,不想在江策面前示弱一样看回去:“我要带她回家。” 这句话似乎让江策想起了什么,他深深看了安吉拉一眼,确认了一句:“你也是异变者?” “干什么?”安吉拉有些警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联盟的人问这种话,她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江策收回目光:“只是确认。” “去吧。” “总要让你试过所有可能。” 安吉拉相当积极,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几乎是一路小跑搜寻着桑妮妈咪的踪迹。 她目的明确,要在所有人之前,率先控制住桑妮妈咪。 她知道,联盟对灾祸的评级很大程度是参考对方的破坏性,尽管桑妮妈咪看起来十分危险,也失去了部分理智,但她没有伤人,能力也是乍一看不能用来战斗的治愈系,看在霍言的面子上,他们很有可能会让他们把桑妮妈咪带走。 只要能让她睡着,把她带回世界树,她们就不用分开了! 至于那些空着的房间里的其他人去了哪里…… 安吉拉没有细想,也不想细想。 她按照自己的记忆,找到了在厨房忙碌的桑妮妈咪——她居然真的在做蛋糕。 她挥舞着腕足,在烤箱和灶台前忙碌,如果不是她腕足上彰显着危险的亮蓝色圆环,这幅画面看起来甚至还挺童话。 安吉拉在她面前站定,桑妮妈咪露出意外的神情,但面对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她也只是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安吉拉,都说了不要乱跑。” 她笑了笑,“不过幸好,你没有跑到外面去。” “是等不及要吃蛋糕了吗?” 安吉拉没有回答,她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 桑妮妈咪轻轻眨了两下眼睛,感受到了一丝困意,但她的腕足顽强地撑着桌面,没让她的身体倒下去。 霍言睁大眼睛,试图帮她增加成功的可能性,但她还没动手,就听见安吉拉带着哀求的声音:“桑妮妈咪,睡吧。” “等你睡醒,我们就一起回家了。” 扣在桌面上的腕足有些迟疑,她露出困倦但无奈的神情:“这里就是家啊?安吉拉。” “大家都在这里,我们一起……” “大家都不在!”安吉拉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她的幻想,“桑妮妈咪,大家都不在这里,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他们不是这里的人!” 她绕过桌面,不顾危险站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衣摆,“发生什么事了?之后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跟我一起走吧,我还在这里,我找到新的住处了,我会保护你的。” 安吉拉努力想显得可靠,但还是没控制住滚落的泪水。 桑妮妈咪温柔地注视着她,目光哀伤又迷茫,但她最终还是败给了安吉拉的眼泪。 她小心地伸出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是谁把我们的小天使惹哭了?” “好吧,好吧,我都听你的。” 她慢慢俯下身,环抱着安吉拉,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霍言收回手:“……好像用不着我帮忙。” 他低声说,“那就祝她做个好梦。” 桑妮妈咪的表情似乎松快了不少。 安吉拉没让其他人搭手,只让周寻和霍言帮忙,一起把桑妮妈咪搬到了屋外。 房屋外,巨型柯基加百列也睡得四仰八叉,毫无警戒心,任由其他人在它身旁进进出出,只时不时咂巴咂巴嘴,似乎还在回味那只烤鸭。 归云子蹲在福利院门外,连忙招呼他们:“怎么样怎么样?” “这位……” 他看见桑妮妈咪的一瞬间变了脸色,嘴里说到一半的俏皮话都咽了回去。 霍言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还维持着松了口气的表情:“救回来了!她没杀人,我们可以把她带回去!” 他顿了顿,表情古怪地回头看向加百列,“小狗怎么办,也一起带回去吗?” 他有些担心世界树的财力,“它看起来吃很多。” 周寻也跟着担忧起来:“一般来说,吃得多拉得也多,它拉的粑粑看起来能把人给埋了。” 归云子:“……” 糟糕,脑子里有画面了。 但他忍住了接茬,先问徐笑笑:“你们一队现在应该已经都觉醒了吧?” 徐笑笑点点头:“我们这一批都已经完成了觉醒。” 她有些意外归云子怎么突然问这个,十分警觉地问,“怎么了?” “这就好。”归云子点点头,拉了把霍言,“江策他们还在里面?” “你跟我一起去找他,有大事。” 霍言有些意外:“大事?” 正巧江策走出福利院大门,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容乐观:“徐笑笑,找两个人穿上防护服,去地下室仓库,抬尸体。” 霍言一时间有些结巴:“尸、尸体?她不是……” 他手足无措地看向还在安睡的桑妮妈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江策看着他:“死的是‘反抗者’的人。” 归云子适时解说:“也是非法组织,不过他们大概连异变、觉醒都没怎么搞清楚,是属于趁着灾难肆意劫掠的没脑子炮灰。” “他们的首领‘响尾蛇’上了联盟的通缉令。”江策打开光脑给他看,“虽然死了有一阵子了,但纹身特征对得上。” 通缉令上,五官长得十分自由的男人脖子上纹了一条亮出獠牙的响尾蛇,相当有特色。 江策补充一句:“如果是他们,遇到这种有物资储存,又只有妇孺的福利院,大概不会放过。” “多半是自卫反击。” “她醒了以后,你们问问看。” 霍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归云子着急地提醒:“嗨呀,他的意思是死的不是什么好人,可以算正当防卫,不算账。” “让咱们还能带她走,要是能问出来再告诉他,问不出来……这世道死两个暴徒也不是什么大事,明白了吗?” 江策别过头:“我可没说那么多。” 归云子嗤笑一声:“你就嘴硬吧,天塌下来有你的嘴顶着。” 霍言这下反应过来了,他眨眨眼反驳:“江策的嘴不硬啊!” 江策:“……” 归云子:“……我不想知道谢谢。” 江策面无表情转身就要走,归云子赶紧叫住他,“等等、等等!光被他打岔了,还有正事呢!” 他比划了一下,“你们搜查的时候,有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比如……肉块?” 霍言表情古怪:“有死人的地方,应该……到处都是肉块吧?” “不是那种!”归云子面露焦急,“是你们之前也见过的,薇妮掏出来的那种,异种之母的肉块!” “找着没有?那东西不清理,这地方能变成异变生物老巢!” 47 因为物竞 …… 江策一下理解了事情的重要性, 他立刻扭头下令:“去找。” 他自己也跟着换上防护服的队员往下走,霍言下意识想要跟去,江策制止他:“别跟来。” 他顿了顿, 语气稍缓, “下面是尸体, 你没必要看。” 霍言不太放心:“那你……” “我得去看着。”江策对他摇摇头,正要转身, 归云子叹了口气, 拍拍屁股站起来:“迟早要见到的。” 他站起来, “一块去吧。” “人多眼睛也多, 我们还能帮着找找。” 霍言有些结巴:“我、我也得看啊?” 周寻正帮安吉拉照顾桑妮妈咪呢,闻言抬起头:“那要不然我也……” “你留这帮忙。”归云子摆摆手,“也就是跟联盟通个气, 说正事, 把你跟霍言放一块, 你俩能把话题拐月球上去。” “什么意思呢?”周寻一脸不乐意, “说我俩两个巴掌响得噼里啪啦呗?我们那不是缓解一下气氛!” 他嘴上这么说, 也没非要掺和,蹲在原地没动,陪着一脸紧张的安吉拉。 江策没有异议,带他们找了个不影响收尸人员进出的地方站着, 从这里能隐约看见地下室里的场景, 但也算有些遮挡。 霍言大着胆子往里看了一眼, 只看见地面有一团形状诡异的黑影,但已经知道那是尸体的情况下,很容易就自己脑补了诡异的姿势和肢体,他不敢多看, 立刻把头缩了回来。 正好穿着防护服的队员正把一具尸体抬出来,仔细分拣,霍言猝不及防看见一张死相惊惧的脸—— “呕——”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归云子就扶着桌子干呕了两声。 霍言:“……” 他下意识伸出手,帮归云子顺了顺后背。 他苦笑两声:“我看我今天是和那烤鸭无缘,得亏没吃,吃了也得吐出来。” 江策往前一步,挡住霍言看尸体的视线,按着他的脑袋转过去背对尸体:“看过一眼,有个心理准备就行。” “东西他们会找,要跟我说什么?” 他打量着归云子,“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有异种之母的东西?” 归云子接过边上人好心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才说:“因为她的状况不对。” “你不觉得她太不像人了吗?” 霍言想到了她身下的两条腕足,小声说:“但是觉醒失败异变,不都会这样吗?” “不一样。”归云子叹了口气,“你回想一下现在遇到的过的异变者。” “安吉拉是脖子有一圈毛绒,越千是脸侧鳞片,周寻是脑袋长角……” 霍言认真听着,帮忙补充:“还有李荆山,眼睛被影响,脸上有一点点鱼鳞。” 归云子点了下头:“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只有小范围异变,没有影响人类基本四肢躯干。” 他比划了一下,“大部分只是多了点什么,不是取代了什么,李荆山那种已经算是一般异变里比较严重的了。” “但还是比桑妮妈咪更像人。” 霍言慢慢张大嘴,想到了那双蓝环章鱼腕足:“桑妮妈咪的腿……” 她身下已经完全没有人类双腿的形状,变成了完全的章鱼腕足,而且她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自己异变的身体,一双腕足操作自如,堪比第二双手,相当灵活。 对比一下之前角掉了都没意识到的周寻,她确实和其他异变者很不一样。 她更像怪物,而不是被影响的人类。 “她已经是异变的第二阶段了。”归云子眼神凝重,“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她不仅拥有异能,还能依靠自己异变后的躯体战斗。” “你们的运输车被重击破坏,治愈系的异能可做不到这样——那是她利用自己腕足的力量做到的,就像传闻中能卷碎海船的章鱼海怪。” 霍言小声提醒:“章鱼虽然是软体动物没有骨头,但力气却很大,它的吸盘能够让它捕猎比自身重十倍以上的猎物……” 江策眉头紧锁,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确实比一般的灾祸更难对付。” 霍言试图用自己的知识解释:“就像人类进入青春期会发育出第二性征一样,用这种阶段类比的话,她已经进入异变者的青春期,发育出了第二异变特征?” 归云子一愣:“嘶,你说起正事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聪明的啊?” “那是。”霍言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好歹也能有平均分的!” “一夸你就飘。”归云子笑了一声,“总之,联盟提前做了准备,一切事件似乎都加速了,但目前为止,人类还有余力应对。” “按照前辈的资料,第二阶段异变,在真正的异种入侵爆发后才第一次出现。” “现在还太早了,她异变得这么快,一定有特殊情况,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能促进周围生物异化的‘异种之母’肉块。” 霍言面露迷茫:“现在还没有真正爆发吗?” “大家学都不上了,都躲进基地了,这还不算吗?” 归云子瞥了他一眼,问江策:“联盟统计接触异种后觉醒的人数了吗?现在怎么样?” “控制住了,现在只有大约2.4%的人接触了异种,觉醒或异变,大多数人还是普通人。”江策没有隐瞒这些情报,他相信归云子也有本事弄到,“但联盟和你的观点似乎不一样,他们认为异种入侵早就开始了,只是我们应对得当,所以没有造成巨大伤亡。” 归云子嗤之以鼻:“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现在才是春天播种的时候,等到种子破土发芽,那才叫遍地开花。” 江策拧紧眉头:“什么破土发芽?” “我们不知道具体的契机。”归云子叹了口气,“前辈一个人能力有限,没法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 “但有很明显可以参考的特征——普通人所剩无几,几乎所有人都接触过异种,发生了异变或觉醒了异能。” “还有一点。”他深深看了江策一眼,“觉醒后的人们,开始渴求异种,进行进一步进化。” 江策:“……我们的资料里完全没有这部分。” “因为他没给你们。”归云子笑了一声,“这是前辈的选择,我相信他的选择。” “如果联盟知道觉醒后还是用异种再次进化,你觉得像李荆山这种,你们口中的‘灾祸’,还能完整走出基地大楼吗?” 归云子直视江策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他们会留下他的异种,尝试走在所有人前面,最先进入第二阶段,甚至进入第三阶段。” “但就像现在,你们提前建立基地,魔女薇妮也提前了袭击联盟的时间。” “这是潘多拉的魔盒,还不到时候打开。” 江策盯着他,目光毫不退让:“但你现在告诉我,又是什么意思?” 归云子目光深深,他缓缓抬起手,语调骤然一变:“那当然是为了提醒你们,第一例已经出现了,根据连锁反应,第二例第三例也就在后面了!” “你们也该准备起来,以后出任务找到的异种,自己先偷摸进化一下。”归云子朝他们挤眉弄眼,“别急着往上报。” “藏拙,知道吧?” 江策:“……” 归云子还在拉扯关系:“我是肯定相信你的,你就看霍言的面子啊,咱们这也算一家人。” “霍言,霍言?” “发什么呆呢。” “啊?”霍言茫然抬起头,他眨了眨眼,“哦,我在想……” “觉醒成功的异能者,依然是纯粹的人类模样,但觉醒失败的异变者,被异种携带的基因污染,显露出非人的特征。”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那异能者之后再次进化,还会被污染基因吗?” 归云子诚实地摇摇头:“没听说过进化失控变成‘灾祸’的事。” “也就是说,最初的选择就是分支?”霍言露出困惑的表情,“那异能者,不就没有异变动物带来的力量了?” “对。”归云子归云子大喇喇换了个姿势,“就跟武侠里走火入魔总是比正儿八经修炼的厉害一样嘛,理智换了武力。” 霍言慢慢抬起头,他也难得这么正经。 “你知道很久以前,人们认为生物进化遵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霍言黑色的眼瞳纯粹而困惑,“进入联盟时代之后,人们一度推翻了这个认知。” “认为他深受时代局限性影响,而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大部分物种的进化,已经可以由人类选择。” “但这场灾难……就好像人类又一次回到了蛮荒时代,我们无法抵抗的‘天’再次把人类扔到了适者生存的进化赛道上。” “可这样看的话,异变者……不是比异能者更强大吗?” 他用带着几分迷茫的语气,说出让两人沉默的话,“就好像,异能者才是进化失败的那一方。” “只是因为异变者骤然改变了特征,族群难以接受,所以新旧族群需要迭代竞争……” 归云子张了张嘴,但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话,他抓了抓脑袋:“我原本以为你是笨蛋,难道笨蛋竟是我自己?” 霍言认真思考着:“但这场‘进化’不是自然发生的。” “是被外力‘异种’干预的。” “而异种……怎么看都不是自然出现在蓝星上的,就好像……” 他试着打了个好理解的例子,“人们研究杂交植物,会把两种不同的植物基因混杂在一起,而现在,我们是被杂交的植物。” 他仰起头,看向屋外的天空,“就好像未知的造物主突发奇想,要改变人类的现有品种,让我们进化成更特别的种群,所以引进了‘异种’……” 归云子倒吸了一口气。 霍言疑惑地眨了下眼:“可谁是造物主呢?” “霍言。”江策低声叫了他一声。 “嗯?”霍言收回了看向天空的目光。 江策盯着他:“你知道谁是造物主吗?” 他迷茫地摇了摇头。 江策没错过他的每一丝表情:“那为什么说起造物主的时候,你在看天上。” 霍言愣了愣,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突然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因为……” “物竞‘天’择。” 48 归云子:我应…… 江策盯着霍言, 霍言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归云子眼珠一转,面露欣慰:“看看,为了给你帮上忙, 我们的小傻子小霍都努力转动小脑瓜, 说出了这么正儿八经的话了……爱情使人进步啊!” 他慈祥地拍了拍霍言,“看来咱们的书也没白念, 思维训练也没白做,每一分努力的汗水都是有收获的。” 他给霍言使了个眼色,语重心长地说, “不过你以后说之前还是打个招呼,看把咱女婿吓的。” 霍言反应过来:“等等, 我怎么是小傻子了?” 江策也跟着掀了掀眼皮:“谁是你女婿。” 他发现他这名分跟着霍言走, 到处被人占便宜。 霍言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你怎么跟周寻一个毛病, 都想当我爹啊!” 归云子十分好说话:“我当妈也不是不行, 你以后就学安吉拉,叫我归云子妈咪。” 霍言:“……” 被他这么一打岔,刚刚的话题算是不明不白地揭过。 江策瞥了霍言一眼,暂且压下刚才的疑惑,走向一旁的检查人员——他们的人员配备里有临时法医。 “死因确认了吗?” 穿着防护服,埋头工作的中年人略微沉吟,似乎不太确定。 迟疑了好一会儿, 他才抬起头:“死因似乎是某种排异反应。” “排异反应?”江策重复了一遍,微微拧起了眉头,“是蓝环章鱼的毒素造成的吗?” “不是,呃……”法医挠了挠头,似乎苦恼着该怎么解释,“就是外来组织进入人体, 一般来说,都会激发免疫系统的排异反应。” “就像肾脏移植、心脏移植常见的那种……” 江策拧起眉头:“外伤呢?” “都没有,得回去解剖看看。”法医摇摇头,一副一筹莫展的架势,他苦笑一声,“自从大家开始觉醒异能之后,干我们这行的还得有点想象力了。” “我刚刚想着,会不会是有人想给他移植什么器官,但是伤口被那位女士的能力影响愈合了,才造成了这么古怪的死状。” 霍言大着胆子往这边挪了挪,江策回头看他:“你不怕?” 霍言伸了伸头,挪到他身后:“有点。” “但我也想帮忙。” 他没敢多看,低声说,“会不会跟异种有关?” 法医眼睛一亮:“对,你说得对,进入身体的外部组织,异种也可以算的!聪明啊!” “其实大家觉醒时候的高烧,也可以算是排异反应的一种,就是目前没听说过谁因为这种高烧死亡的……” 他嘴里念念有词,“难道说,他身体素质太差了?或者有其他基础疾病,造成了特殊情况?” 霍言难得被人夸了句聪明,也不觉得害怕了,十分积极地蹲到他身边:“但是,我感觉觉醒也会对身体有一定的修复作用。” “周寻觉醒前受了伤,觉醒后什么都好了——就是多了只角。” 法医一边点头一边听:“有道理。” “如果觉醒的时候,人类的基础疾病应该也会被治愈……嘶。” 他忍不住嘀咕,“那原本活不长了的人类,让他们试试也不是……” “咳。”江策提醒了一句,法医这才从自己的沉浸思维里脱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赶紧摆手:“医学角度上一说,单纯学术思考。” 他眉头紧拧,“那这样看就更奇怪了,这群家伙到底是因为什么产生了排异反应?” 霍言摸着下巴思考:“嗯——” 他诚实地摇摇头,“线索太少,想不出来了。” “也是。”法医跟着叹了口气,“幸好证人还在,就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等她清醒,说不定还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有些遗憾,“可惜没法带她回联盟。” “哎,小兄弟你是哪个部的?” 霍言回头看了江策一眼,挺起胸膛:“我是特殊作战部一队编外世界树分部的!” 归云子猛地回头:“等会儿!” “我才一会儿没看着,你怎么连人带组织把自己送给联盟了!” 霍言“嘿嘿”笑了两声:“不是送给联盟,是送给江策。” 法医瞪大了眼睛,他刚刚没参与行动,这才是第一次见他,有些震惊:“你就是祸言啊?” 他嘀咕一句,“我怎么看着你精神状态比作战部好多人都好呢。” 霍言十分欣赏地看他:“你好会夸人。” 江策伸手戳了他的脑袋:“过来。” “有事和你说。” “来了!”霍言立刻扭头,把会夸人的法医扔到了一边。 江策带着霍言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归云子正要偷摸过去偷听,法医回头看他一眼:“人家小情侣聊两句,你怎么这也要听?” “你不懂。”归云子面露担忧,“江策那张脸,八方不动的,我怀疑他杀人前和说情话前都能用一副表情。” “谁知道他是要说点悄悄话,还是怀疑小傻子不对劲要把他嘎了。” “我得瞧着点……” 江策远远回头看了他一眼,归云子立刻扭头一百八十度,热情蹲下来和法医没话找话,“哎,兄弟,你干这行在联盟待遇怎么样啊?” 确认归云子没跟过来,江策才开口:“我有事要告诉你,是秘密,不许让其他人知道。” “嗯嗯。”霍言乖乖点头。 江策瞥他一眼:“周寻也不能告诉,归云子也不行。” 霍言认真点头:“他们俩都是人,我肯定不告诉他们。” 江策:“……那我换个说法。” “不许让其他生物知道。” 霍言愣了愣,还没张嘴,江策就补充,“不许在这种时候跟我纠结生物的含义,你知道我的意思,活的,能张嘴说话的。” 霍言这才点了点头:“这么严格哦。” 江策这才开口:“我查了陆美馨的来历。” 霍言茫然眨了眨眼:“谁啊?” 江策耐心提醒他:“之前在高铁站你见过,你还对她招手。” “哦——”霍言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他说的是谁,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查她?她跟你关系不好啊?” “她很可疑。”江策开门见山,“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觉得告诉你了,你也想不明白。” “但是……” 他盯着霍言的脸,“或许是我小看你了,你也没那么笨。” 霍言觉得这算夸自己,但又似乎不那么对味,他歪了歪脑袋。 江策笑了一声,坏心眼地点了下他的额头:“只是长得不聪明。” 霍言有点委屈:“哪有啊。” 江策笑了一声,先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归云子也告诉过你,联盟曾经收到过来自未来的资料,特殊事件部的成员,大多数是收到了那份资料的人。” “我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因为未来的能力,才被归云子的前辈挑选为目标,但后来我发现,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对‘灾祸’的态度没那么绝对。” 霍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大家对灾祸态度友好或者正常?” 江策点了点头:“陆美馨号称她也收到了信息。” “但联盟在得到消息后没多久,就在内部共享了情报。” 霍言反应过来:“你觉得她是假装的?” “嗯。”江策没有掩饰,“这种事也无从证明,除非归云子去问那位‘前辈’。” 霍言立刻打包票:“我让他……” 他说到一半,想起来这事不能告诉归云子,立刻改口,“我骗他去问!” 江策笑了一声:“你骗得了谁?” 霍言张了张嘴:“……桑妮妈咪?” “真厉害。”江策敷衍地夸了一句,“我顺着查了查陆美馨的来历,她被调来特殊事件部之前,是西方区的。” “西方区一直主张要提前扼杀灾难的种子,面对异变后的灾祸也从不留情,她一直表现得像是西方区的异类,但不能掉以轻心。” 他告诫般说,“西方区现在负责第基地的建设,你记得离那远点。” 霍言虽然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不能告诉其他人,但他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 江策盯着他:“但我总有种感觉,就算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 霍言十分无辜:“啊?” “如果你真的跟他们有接触,或者得到和他们有关的情报,告诉我。”江策提醒他,“不能经过归云子他们,信息经过他人传递,哪怕只是转述都有可能被刻意误导。” 霍言懵懵懂懂地点头,江策低声说,“我不信他们。” 霍言脑袋拐了几个弯——江策不信归云子他们的消息,但他相信我的消息。 他在说他只相信我! 霍言:“!” 一瞬间使命感油然而生,他立刻回答,“交给我!” 江策看着他的表情,他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次从长辈那里接到打酱油重担的小朋友,兴奋中带着点凝重的使命感。 “在这等我。” 霍言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江策就又回了车上,下来的时候递给他一个袋子,霍言好奇地打开看看,里面是各类肉罐头。 江策垂下眼:“外面的工厂几乎已经停工了,你们基本得不到新鲜肉类供应,基地里还有加工厂,目前不算紧缺。” “分你一点。” 霍言吸了吸鼻子,眼巴巴看着他:“江策。” “干嘛这么看我。”江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一如既往地不好接近,他微微侧过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有些迟疑,“你……记得答应我的话。” “嗯!”霍言立刻答应,“每天想你!还有做个好人!” 江策笑了一声,他抬手捏了捏霍言的脸,低声说:“笨蛋。” 霍言疑惑:“怎么突然说我笨……” 江策忽然低下头亲了他一下,霍言眼睛微睁,说不出话来了。 “都不知道闭眼,还不笨吗?” 霍言立刻把眼睛闭上了。 江策轻笑一声,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晚了,没有第二下了。” 他转过身,“狗和人你们都带走,路上小心。” 霍言慢慢睁开眼睛,他看见江策耳后脖颈却红了一大片,却故意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 “江策。”霍言小声叫他,“你路上也要小心。” 等他回到归云子身边,归云子一脸复杂地看他:“得,都不用我多问,这肯定是刚谈完恋爱回来。” “嘿嘿。”霍言傻笑两声,整个人像是冒着粉红气泡,走路都能飘起来。 他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归云子,江策跟我说了件事。” 归云子十分感兴趣,配合地凑过去:“什么事?” 霍言脸上笑容逐渐扩大:“是秘密,我答应江策不告诉你。” 归云子:“……你俩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霍言傻笑两声,又叫他:“归云子——” 归云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有什么?” 霍言神神秘秘地说:“那我告诉你个别的秘密。” 归云子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霍言小声说:“江策的嘴果然是软的。” 归云子:“……有没有王法了啊!” 49 不是每棵树都…… 加百列一觉睡得香甜。 虽然江策说连人带狗一起留给了世界树, 让他们把它带走,但它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了一地, 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归云子咬牙一拍大腿,把最后一包真空烤鸭拎出来,作为肉罐头的回礼, 分给了特殊事件部一队的众人。 真空包装袋才响了响, 加百列耳朵刷地竖起来, 四肢挣扎着划动,似乎正和昏睡烤鸭的影响做着斗争,它终于睁开了眼。 安吉拉和狗翻译严阵以待,两人先谨慎扔过去一个鸭屁股, 在它埋头苦吃的时候试图和它交流,告诉它这福利院不能待了,一会儿它就要跟着安吉拉,跟着桑妮妈咪一起去世界树的据点。 不知道是加百列认出了安吉拉,还是这笨蛋小狗心大到有吃的就能跟人走,总之它十分友善地吐着舌头, 不断用鼻子轻轻蹭着安吉拉。 狗翻译面露欣慰:“答应了。” 它啃完了鸭屁股,也不争抢, 趴在原地疯狂摇尾巴,爪子不安地踩着地面,伸头看后面分烤鸭的其他人。 霍言才咬了一口, 就对上它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 加百列发出小动物呜咽般的叫声:“呜——” 霍言有些动摇。 江策按住他:“吃你的。” 霍言捂住了心脏:“可是它在撒娇……” “喏喏喏,我这儿有。”归云子把啃得干干净净的鸭脖扔过去,加百列也不嫌弃, 一口接住,咔擦咔擦就啃起来。 “看我干嘛?”归云子擦了擦手,“都这会儿了,到处都是变异动物,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咱们都不一定能吃上新鲜肉,它有骨头吃就不错了。” “而且你看它胖成这样,肚皮都快擦地了,肯定也没饿着,多半就是馋的。” “我没要说这个。”霍言盯着他身后,有点紧张,“你后面,桑妮妈咪醒了。” 归云子脖子一凉,生怕惊扰她一般慢慢回过头去。 一双蓝眼睛的桑妮妈咪被他们安置在车后座,章鱼腕足藏在衣服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女士,但在场没有人敢小瞧她。 说是安置,其实也就是困了起来。 几人对怎么捆章鱼都没什么经验,这似乎也是一队的知识盲区,众人商量了一阵,只能把她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但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这会儿桑妮妈咪像个春卷馅儿一样躺着,微微仰头注视着归云子,缓声说:“加百列不能吃太尖锐的骨头。” 归云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半截鸭脖子,咽了咽口水:“啊?” “禽类的骨头太尖了,它吃饭太急,总等不及咬碎,咽下去会划伤肠道。”桑妮妈咪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但它总是喜欢偷偷找骨头吃。” “养狗还有这么多讲究呢?”归云子干笑两声,但比划了一下鸭脖子和加百列的体型差距,他小声说,“但这么小的鸭脖子,对现在的它来说,都算不上根牙签,没事吧?” 桑妮妈咪愣了愣,她抬起头,看向体型巨大的加百列,无奈地笑了笑:“也对,它都变成这样了。” 她歉意地闭了闭眼睛,“抱歉,我以前就有这样的老毛病,一不小心就会对孩子保护过度。” “桑妮妈咪!”安吉拉听见她的身影,赶紧丢下手边的事跑到她面前,扒在车门边紧张地问,“你没事了吗?” “我没事,安吉拉。”桑妮妈咪温柔地注视着她,努力想做出高兴的表情,“看见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都觉得好多了。” “我只是有点累了,托你的福,我难得做了个美梦。” 她不由流露出些许疲惫,“在那之前,我好像一直被困在一个清醒的噩梦里,现在才醒过来。” 她的腕足从束缚里钻出一小节,轻轻蹭了下她的手,“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安吉拉低下头,她的“手”是冰凉湿濡的,和以前总是干燥而温暖的桑妮妈咪的手触感完全不一样。 安吉拉吸了吸鼻子,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触手:“我带你回世界树,我有了落脚的地方,也找到了很多朋友,你会喜欢那里的,我保证。” 桑妮妈咪半抬着头,轻轻点了一下:“好。” 霍言一直盯着她的触手,有些担心地问:“你……你的触手是有毒的,摸了没事吗?” “我可以控制。”桑妮妈咪看向他,她这会儿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不会再把别人错认成她的孩子,“别害怕,而且……就算你们中毒了,我应该也能帮忙排除毒素,愈合伤口。” 她笑了笑,“这段时间门发生了很多事,我也逐渐习惯了自己这幅身体。” 霍言看向江策,轻轻撞他一下:“要现在问吗?” “问吧。”江策示意徐笑笑和法医一起上前。 他本来以为她不会那么快醒来,也不着急,但能现场问完,回去报告编起来也方便点。 他瞥了霍言一眼,况且这家伙也一脸好奇的样子。 徐笑笑打开光脑,示意法医去问:“我问起来太公事公办了,你来吧,我记录。” “啊?”法医露出为难的表情,他想了想,尝试着问,“你知道那些被害人身上发生过什么排异反应吗?” 桑妮妈咪疑惑地眨眨眼:“什么?” “嗨,你们这就不像会聊天的,我来我来!”归云子一摆手,摆出了套近乎的架势,“你叫桑妮是吧?哎,安吉拉老叫你桑妮妈咪,他们也跟着叫,我这把年纪,就不好意思叫了。” 他笑呵呵地摆开架势,看起来要是有一把瓜子,能坐着跟人唠一天,“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从头说,慢慢来。” 桑妮妈咪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周寻神色复杂:“你说归云子以前是干什么的?安保局民警?还是专门管邻里纠纷鸡毛蒜皮的那种。” 霍言也跟着思考起来:“也有可能是居委会的,他看起来好擅长跟人打交道。” 他扭头看向江策,“你觉得呢?” 江策靠在一边,抬了抬眼:“道士。” 他顿了顿补充,“街边摆摊的假道士。” 霍言认真点头:“有道理!” “我听得见啊。”归云子回过头,“我们正儿八经出了家的,什么假道士。” “我记不太清日期。”桑妮妈咪似乎被他们轻松的气氛感染,稍微露出一点笑意,“大概是一个月前,福利院周围出现了体型大到异常的动物。” “很快,就有人疯了一样袭击其他人,他们的样子也变得很奇怪。” 桑妮妈咪的眉头逐渐拧起,露出痛苦的模样,“就带着孩子们躲进了屋里,装作这里没人的样子,维持了一阵。” “这附近太危险了,我一直试着给联盟发通讯,但通讯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我们坚持了快半个月,我预存的食物还够,但饮用水里跑进了奇怪的巨大老鼠,我打死了它,但水已经不能喝了。” 那些痛苦的回忆逐渐回笼,她的眼前有些模糊。 安吉拉握住了她的手,她用力闭上眼睛:“我把老鼠丢掉了,但不敢走太远,加百列它……它趁我不注意,把老鼠吃掉了。” “我很害怕它会发生什么变化,又没法下手杀掉它,就想……趁着出门寻找干净的音乐水,把它放走。” 她憋着一口气想把事情说完,强忍着没再掉下眼泪,“但它不肯离开,外面到处都是疯子,我没法狠下心,就想着不再让它进屋内,待在门外,不跟孩子们接触。” “我找到了水,带着加百列回去,期间门不超过三个小时,但我回去的时候,福利院的大门已经被撬开了,就连里屋的门也开着。” 她终于没忍住发出一声呜咽,“我告诉过他们,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但福利院的门,也根本拦不住带着武器的强盗……” “他们只是孩子,是那么弱小还没有反抗之力的孩子,他们可以夺走食物,拿走这里的一切,为什么要把他们……” 安吉拉安静伏在她的膝头,紧紧握着她的手。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但她咬紧了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会不会是记错了?”霍言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往最好的方向想,“我们没有找到那些孩子的尸……呃,他们不在这里。” “会不会是那个时候你的记忆混乱了?” 江策按住霍言的肩膀,无言地摇了摇头。 桑妮妈咪把头别到一边:“我的身体在那个时候发生了变化,应该是……我杀了那群人。” “之后,我就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我不太记得他们的事,只记得加百列长得越来越大,它似乎更加聪明了,总能弄来食物。” “我还记得,我把我的孩子们,我的小天使安葬在了树下。” “只是后来我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我有时记得他们死了,有时觉得他们还活着,只是顽皮去了别的地方,有的时候又看谁都像我的孩子。” 她低声道歉,“抱歉。” 霍言小心翼翼地靠着江策,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感情。 桑妮妈咪看向福利院后方,年岁尚浅,还在抽条的细长小树:“天使福利院每接收一个孩子,我都会给他种一棵树。” “有的树会长大,会开花结果,枝繁叶茂。” “而有的树会被虫害,会死在冬天。” 她长长叹了口气,“可以不要打扰他们吗?别让他们再被挖出来了……” 徐笑笑看了眼江策,她的眼眶有点红,但她抿紧了唇,也没在这时候感情用事。 江策点了下头,她下意识松了口气,用力回答:“好。” “江策。”霍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眼神带着几分不安,“她好难过。” 而他也觉得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分明不认识那群孩子,和桑妮妈咪,也认识不超过半天。 江策没说什么,只握住他的手。 霍言小声说:“江策。” “你可不要死啊。” 50 教授要?那没…… “嗯。”江策垂下眼应了一声, 转头看了眼天色,“你们该走了。” 霍言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忍不住看他, 归云子倒是识趣地站起来:“也是,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让老张给咱们留点热乎饭。” 他扭头看了眼江策,充满暗示地朝他挤了挤眼, “你们收尾吧。” 江策点了下头,归云子就招呼着周寻和安吉拉先上车, 说是要先热热身, 半天没开车, 要试试手感。 ——这种拙劣的借口, 不用说, 就是特地为了给小情侣留出交流的时间才找的。 霍言蔫头耷脑的, 好像连恋爱脑都不转了, 一点都没察觉到现在是他们独处的机会。 归云子把车开出去了一点,江策才开口:“等你们离开,我们会挖开那边的树做最后的检查。” 霍言猛地抬起头:“啊?” 他下意识想回头看桑妮妈咪, 但他忍住了,有些踌躇地问, “你、你骗她啊?” “嗯。”江策没什么表情,徐笑笑和法医也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显然早有预料。 他们也识趣地走开了一定距离,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霍言小声嘀咕:“可是……骗人不好的。” “但我骗她了。”江策盯着他的眼睛, “你觉得我是坏蛋吗,霍言。” 霍言下意识摇了摇头。 “为什么?”江策走近一步,“看着我的眼睛, 霍言。” 霍言这才慢吞吞抬起头,飞快眨了下眼睛,他说:“因为我偏心。” 江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他转过身,看向福利院中央孤零零的房屋:“地下室已经清空了,我们没有找到异种之母的肉块。” “我知道骗人不对,也知道她很可怜,知道那群孩子应该得到安息。”江策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我要找到异种之母的肉块,找到桑妮异变、越过众人成为二阶段异变者的原因。” 霍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像是理解了,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江策放缓了语气:“霍言,人死了以后,究竟能不能安息呢?” 霍言愣了一下,他轻轻摇头:“不知道,生物学没有教。” “应该没有。”江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爱恨戛然而止,唾弃他的墓碑或是献上花环,死人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活着的人这么做,不是因为死去的人能够感受到,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 江策闭了下眼睛,“她希望她的孩子们没有苦痛,获得安宁,这样她才会好受点。” “我也希望她好受点,所以我假装答应她。” 他咬了下牙,“但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霍言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他伸手拉住江策的手臂,轻轻用脑袋抵住他的后背:“江策,我有点难过。” 江策没有回头:“因为我说了谎,变成坏人了?” “不是。”霍言闷声说,“因为你说谎的时候也很难过。” 江策:“……” 霍言吸了吸鼻子:“江策,为什么大家都好难过,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江策低声说:“因为死亡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 霍言揉了揉眼眶,努力把泪水憋回去:“那为什么你说了谎,还要告诉我呢?” “因为我不想骗你。”江策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自嘲般笑了一声,“虽然我不止说过这一个谎。” 霍言张了张嘴,小声说:“我也说过谎……” 江策笑了一声:“是你敷衍我说的都听懂了,还是偷吃零食说没有的时候?” 霍言还想解释什么,江策已经轻轻推了推他,“上车吧。” 归云子已经摇下车窗来看他,霍言慢吞吞走到车边。 归云子已经收敛好了情绪,恢复了一贯九点靠谱一点不靠谱的模样,指了指蹲坐在边上的加百列:“车上现在挺挤的,你要不骑狗吧。” “安吉拉说他们跟加百列商量好了,它会自己跟着我们走的。” “哦。”霍言这会儿正在走神,几乎是归云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扭头就往加百列身上跨上去。 “哎哎哎!”归云子赶紧拽他,“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你会骑狗啊?” 霍言茫然睁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狗。 “呜?”加百列歪着脑袋看他。 归云子一脸操心:“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呢,刚在江策那儿喝什么**汤了?” 霍言不吭声,摇了摇头。 归云子叹了口气,帮他打开后面的车门:“五座的车,后面还有个座位,你们挤挤。” 他叹了口气,“生死无常,这世道,以后还要见多呢,看开点。” 他拍了拍霍言,神情心疼里带了些欣慰。 安吉拉已经扶着桑妮妈咪给他挪出了位置,霍言最后看了江策,以及那片尚未长成的小树林一眼,默默收回了目光。 他钻进车里,挨着安吉拉坐下。 车门才一关,归云子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霍言被猛地往后一抛,刚刚的烦恼瞬间被颠没了大半。 “汪!” 加百列兴奋地叫了一声,它也迈开脚步,连蹦带跳地跟上来,看起来还很有余力。 但车没开出去几百米,归云子就猛地踩了刹车。 原因无他,桑妮妈咪的腕足几乎缠在他的脖子上,语气温柔中带着点杀气:“车上还有孩子。” “下车,我来开。” 归云子看着眼前危险的蓝环腕足,咽了下口水:“你、你有驾照吗?” “我有。”桑妮妈咪面色沉静,“下车。” 霍言惊恐地瞪大眼睛,生怕桑妮妈咪为了保护安吉拉,直接把归云子掐头去尾处理了,这会儿也由不得他萎靡,赶紧振作起来劝架:“冷静!” “那个……” 他试着提醒,“可是、可是你没腿,踩刹车油门真的能行吗?” “能行。”桑妮妈咪不由分说地绕紧了归云子的脖子,“下来。” “我下我下!您松了我才能下啊!”归云子赶紧求饶,老实巴交地让出了位子,到后座和霍言、安吉拉挤在了一起。 “汪?”加百列似乎还没跑尽兴,围着车绕着圈催促了起来。 桑妮妈咪坐到了驾驶座上,先系上了安全带,随后车总算是稳稳当当地开了出去。 注视着他们的车走远,江策才让徐笑笑指挥人动手,挖开了树木根部,仔细翻找。 江策站在一旁,看向那些树上挂着的名牌,像是要把上面的名字和日期都牢牢记住。 终于,片刻之后,他们在挂着“晨晨”名牌的树下,找到了一个玻璃瓶。 那个玻璃瓶里有一小块红色的物质,大概只有拇指盖大小。 因为块头不大,乍一看很难联想到肉块,也很难注意到它是不是正在呼吸,有没有活着的特征。 但毫无疑问,这和薇妮当初拿在手中的肉块,是相同的东西。 “终于找到了。”徐笑笑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会在这个孩子身上?” “是桑妮故意隐藏的,还是她也不知道……” “我没察觉到恶意。”江策戴上黑色手套,捡起了那个玻璃小瓶,“就算她有恶意,至少不会冲着和安吉拉一伙的霍言去。” 徐笑笑欲言又止地看他,江策抬起眼,说完后半句,“也不会冲着一般人,她顶多因为过去的经历,对响尾蛇那样非法组织的家伙有格外旺盛的杀意。” “对联盟来说,或许是好事。” 徐笑笑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江策拿着玻璃瓶若有所思,“响尾蛇未必是她杀的,死亡特征对不上。” “如果她一直是诚实的,没有对我们说任何谎话……” “那么她从没说起过这个玻璃瓶,是她不知道?” 江策眯起眼睛,“这个玻璃瓶挂在晨晨的脖子上,几乎也不可能是响尾蛇的人携带进来的。” 徐笑笑顺着他的思路思考:“在桑妮离开福利院之前,她从没提孩子们出现了什么变异特征,从孩子们的尸体上看,他们也没有任何觉醒特征。” “所以我们或许可以认为,这个玻璃瓶,就是在桑妮离开福利院的那三个小时,才出现在晨晨身上……” 她大胆猜测,“在响尾蛇之外,还有人也来到了福利院?” “而且这个玻璃瓶挂在男孩的脖子上……那个人或许和他们相处还算融洽?” “异种之母,或者帮她传播这些的人。”江策盯着玻璃瓶,手指轻轻敲了敲,“投个票,你们觉得该不该把这个带回联盟。” 众人面面相觑,江策已经给了规则,“带左边,不带右边,三秒内。” 队员们下意识分了列队,江策大概瞥了一眼,两边数量相差不大。 他正要让他们报数,徐笑笑提议:“先汇报看看状况怎么样?” “先说找到了,如果他们表现不对,我们就说半路出现异变,不得已销毁了。” 江策点头:“试试。” 徐笑笑飞快发送了消息,等待联盟的回复。 其他人也没闲着,分散开把能恢复原样的地方恢复原样,重新掩埋了孩子们的坟墓,把栽在上面树木复原。 大约十分钟后,徐笑笑眉头微皱:“联盟让我们尽快带回,教授……非常感兴趣。” “教授?”江策眉头微挑,下一秒,他手中的玻璃瓶连同肉块一起融化成了一团混合物。 他面无表情地说,“那现在没了。” “你想想回去的报告怎么编。” 徐笑笑:“……” 她揉了揉眉心,但也没有异议。 她难得痛苦地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怎么都这种情况了,还有这么多报告要写。” 而另一边,霍言他们也遇到了难题。 他们才开车上了高速公路,回家的路才走了一半,加百列已经倒在了地上,撒娇呜咽,不肯跑了。 霍言蹲在车边上,看着眼前趴在地上滚来滚去撒娇卖乖的蓬松短腿面包块,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我也没用啊,你总不能还期待我抱你回去吧?” 51 我这有条小狗…… “加、百、列—一”安吉拉双手插腰, 板起了脸,“你再这样,我们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霍言提醒她:“是一只狗扔在这里吧?” “都—样啦!”安吉拉气鼓鼓的,伸手扒拉它的爪子, 试图让它站起来, “不要再耍赖了, 不然就把你丢掉了!” “呜——”加百列试图用自己巨大的身躯做出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表情。 “安吉拉。”桑妮妈咪也下了车,轻轻摇了摇头, “教导孩子要耐心, 可不能总是威胁。” 安吉拉拽着加百列的爪子,有些无奈:“但这家伙总是这样,我离开家之前就说要给它减肥了, 我怎么觉得它越长越胖了啊!” 桑妮妈咪目光稍微躲闪了—下:“……它有多多运动的,只是长得越来越大之后, 胃口也变大了。” “嘶一—”归云子倒吸—口凉气,“我开始担心世界树的粮食储备了,咱好像还没走远,要不回头把它卖给联盟吧?” “他们家大业大,养得起小动物。” 桑妮妈咪温柔看了他—眼:“它会起到作用的,小狗的鼻子总是很灵,它能找到城市里游荡的小家伙们,驱使它们帮忙找回食物。” 归云子肃然起敬:“狗兄,以后我们世界树的日常伙食,就靠你了!” 他嘴上这么说, 还是趴在车窗口看热闹没下来,“不过它也太显眼了,咱之后搬地方, 也得考虑它,不能离联盟太近了,不然人家无人机一飞就能见着。” 霍言回头:“那我们还留在可乐工厂吗?” “暂时。”归云子点点头,“我刚给他们分烤鸭的时候,跟几个队员也聊了聊,他们说要是发现有什么闲置的工厂,到时候给我们个信号。” 他有些得意,“之前我不还说在特殊作战部没有安排进人手吗?你看,这会儿有了。” 周寻眼带赞叹:“你可太行了,几句话的功夫,怎么跟人家套上话的?” “呵。”归云子得意地挑了挑眉,“人类的本性是八卦,我可是个道士。” 他捏了个决,一脸高深莫测,“精通八卦。” 霍言有些迷茫:“道士精通的是这个八卦吗?” 归云子乐呵呵地胡说八道:“都一样,一通百通。” 霍言悄悄往加百列身后挪了挪,伸手摸了把它的屁股一一他早就有点手痒了。 但之前和小狗还不够熟悉,气氛也不对,这会儿才终于找到了机会摸—摸。 加百列被摸了十分警觉,瞬间回头看他,霍言嘿嘿笑了两声,又正大光明地当着它的面摸了两把。 “完了,你摸了人家屁股了,你要负责带它回家了。”周寻也摇头晃脑下了车,“小狗的屁股能白摸吗?” 霍言又摸了摸加百列背上的毛,然后整个人趴了上去,神情放松:“毛绒绒的哎一一不过毛好像没小猫的软。” 他说着,扭过头打了几个喷嚏一—体型大,掉的毛也挺多。 “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呢?”周寻觉得好笑,也上手摸了两把,加百列非但不抗拒,还享受地摇起了尾巴。 霍言趴着享受,归云子也没催他们,他笑了声:“我看这大家伙是不会自己跑的了,实在不行,我们只能动用特殊秘密武器了。” 霍言震惊地回过头:“咱们还有特殊秘密武器?直升机?飞行器?” “非也非也。”归云子神神秘秘地摇了摇手指,“是越千。” “—瞬到家,安心放松,数十公里仅消耗—顿臭骂。” 霍言呆了呆:“越千能传送这么远吗?现在离工厂还有……十几公里呢吧?” “他的能力算是平常使用次数最多的,应该已经能做到长距离传送了,极限大概是二十公里。”归云子面露得意,好像有这本事的是他一样,“不过也得考虑传送东西的重量,这—只狗,能抵得上一车人。” “极限二十公里恐怕不行,但现在还有……” 他看了眼地图确认,“13公里,差不多能行。” “得派个人带它—块回去——周寻,你先跟他回去?” 周寻—愣:“不是说跟重量有关吗?不得派个体重最轻的?” 众人的目光落到安吉拉身上,安吉拉下意识拉住了桑妮妈咪的手:“我跟她—起走。” 归云子又看向霍言:“要不你去?” 霍言疑惑地盯着他:“为什么你不去啊?” “现在桑妮妈咪会开车了,你可以走了啊。” “听听这话。”归云子做出伤心的表情,“孩子大了,不需要我了。” 霍言:“……你是不是怕被他骂啊?” 归云子干笑两声:“怎么会呢!怎么说世界树也是我创立的,我怕被骂,笑话!” 他话锋一转,“但你是组织老大,他肯定不敢骂你。” “多—骂,不如少—骂。” 霍言:“呵。” 归云子已经掏出了光脑,拨通了越千的通讯,亲切热情地呼喊:“千儿——” 越千十分冷淡:“滚。” “不是说了不到出人命的程度别找我吗?” “出了点特殊情况。”归云子撒谎不带脸红,“你先把霍言带回去,他带了只小狗。” 霍言盯着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狗?”越千疑惑,“什么时候你们还要养狗?” “这话说的。”归云子随口胡扯,“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热爱生活,争取猫狗双全。” “挂了啊,你把他们传工厂外的空地上,找个空旷的地方。” 他不等越千反应过来,朝霍言使了个眼色。 霍言显然不是非常信任,他先使用能力,确认传送成功的可能性很大,这才抬手搭在加百列身上,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1!” 下一秒,他和大狗出现了可乐工厂的停车场空地上。 越千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巨大的毛绒绒从天而降,地面摇晃见,他打了个喷嚏。 “越千!” 霍言有些紧张地跑过去扶他,越千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眼跟着霍言一起凑过来的巨大狗头,咬牙切齿地说:“小、狗?” 他揪住了霍言的领子,“你们管这玩意叫小、狗?” 霍言目光闪躲,心虚地说:“变、变大了的小狗嘛。” 越千往后一仰,霍言惊慌地扶住他,以为他就要撅过去了,结果他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喘了口气说:“给归云子打回去。” 霍言现在心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刻打开光脑,拨通了归云子的通讯。 “喂?”归云子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对面传来,“你们到了啊?我们大概还有几个小时,快得很。” “哎哟,不用开车也很舒服嘛!” 霍言偷偷看了眼越千的脸色,小声提醒:“你先让他们把安吉拉的耳朵捂上。” 接着他把光脑递到越千嘴边,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抓住霍言的手臂怒骂:“归云子我日你祖宗!你[哔——]我[哔——]” 霍言抬头望天,小狗在他身后歪了歪脑袋。 真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啊。 越千骂完了,才把通讯挂了,往后一靠,歪头打量加百列:“没攻击性的异变狗?” “嗯!”霍言摸了摸加百列的下巴,“可爱吧!” 越千冷笑一声,倒是没反对,只是凉飕飕地说:“挺好,以后没饭吃了,还有储备粮。” 霍言傻笑两声。 越千挑眉:“你不反驳?” “没事啦。”霍言十分好说话,“你打不过它的,哈哈。” 越千:“……”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躺了回去,“去里面叫人来搬我,走不动了。” 霍言看了看加百列,忽然提议:“你介意骑狗吗?” 越千缓缓睁开眼:“你知道距离这里两公里有个化粪池吗。” 他磨了磨后槽牙,“你信不信我拼了这条命把你俩送进去?” 霍言讪笑两声,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去工厂里面叫人。 …… 一号基地。 不出所料,上面的人看完徐笑笑的意外报告,他们一整队又被叫过去再询问。 可惜他们之前就已经被徐笑笑带着对过了口供,编的滴水不漏。 没过多久,江策就看到他们下发了通知,要求之后任务中记得优先搜寻这种红色肉块。 ——看样子教授是真的很想要那个肉块。 江策冷笑一声,反正他别指望一队。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有些意外看见门口站着一道女性身影。 他放缓了脚步:“谁?” “是我。”对方从阴影里走出来,神色有些局促尴尬,“呃,你好,江策。” ——是方若水。 江策有些意外。 方若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他们只在霍言身边见过一面,甚至没有过交流。 按照道理,她应该叫“江队”,但一想到他是自己的学弟,她又觉得这么叫有点儿……谄媚。 “我们见过一面。”江策打量着她,她穿着生物研究所的白大褂,身上挂着实验助理的名牌。 江策点点头:“我记得,有什么事。”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反而让方若水松了口气,她递过来一个医疗箱,压低声音:“这是江老师让我带给你的。” 江策眼神一动。 “她说她要尽量避免和你接触。”方若水解释了一句,“我现在还接触不到那么核心的东西,所以对我的监控倒没那么强。” 江策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呼吸器一样的急救道具。 他意外翻看了一下,问:“是什么?” “抑制剂。”方若水笑了一声,“是目前研究出来,能抑制觉醒异变的抑制剂,你们其实早就用过,当初觉醒时候的镇定气体里,就掺了这种抑制剂。” “不过……” 她顿了顿,有些紧张地压低了声音,“江老师和我都很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联盟没有大规模制作这种抑制剂,也没让我们公布研究成果。” 52 你才是实名上…… 江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方若水还以为他是担心抑制剂的副作用, 立刻解释:“不用担心,虽然没有公开研究成果, 但这还是经过了临床试验的, 几乎没有副作用。” “只是现在你也知道,检测肯定没有的医药过去那么严格,也没有那么长的临床试验时间……” 她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比起安慰更像在危言耸听, 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江策回过神, 朝她点头:“谢谢。” 方若水这才露出点笑意:“没事, 江老师教了我很多。” 她稍微有些犹豫, 但还是开口,“另外, 这份抑制剂, 似乎也能对失控的异能者有些作用, 如果真的遇到意外状况, 可以死马当活马医。” 江策蓦的抬头:“异能者失控?” “啊?”方若水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 “怎么了?” 江策拧起眉头:“什么叫‘异能者失控’, 是变成灾祸了吗?” 方若水慢慢睁大眼睛, 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间说漏嘴了什么。 她有一瞬的慌张——进入研究所之前, 她签过协议,不能把研究所内发生的一切告知外界。 但她完全没想过,这也属于不能说的部分! 外面不知道异能者会失控? 方若水来不及细想这意味着什么, 已经因为泄露秘密慌了神, 她有些结巴地说:“我、我……不是, 那个……” 江策猜到她在慌张什么,往周围看了一眼:“我很确定,这附近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给我送东西也不希望被别人看见, 来之前应该也检查过附近有没有人。” “只要我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 方若水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她吐出一口气,有些懊恼:“我是第一次参加保密度这么高的项目,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江策点了下头:“说都说了,说完吧。” “异能者失控是怎么回事?” 方若水眼睛一闭,也不纠结了,直接告诉他:“研究所有几位异能者配合检测,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江策点点头。 联盟选人觉醒,除了那位前辈名单上“赫赫有名”的那些,还有一些内部人员。 只是这些人员觉醒后,有的能力有些作用,有些就……相当鸡肋。 但他们也能协助研究所实验。 ——当然,实验并不是违反人伦的人丨体实验,只是记录志愿者的日常身体数据,比对使用异能时的身体状况和日常的身体状况之类的。 江策曾经见过几个“志愿者”,相信教授还没不会明目张胆对他们动手。 “我们记录着他们每天的身体数据,试图通过不同状态下,身体的各项指标,研究出究竟是身体中的哪些物质能够影响异能。”方若水一口气说完,“联盟已经发现,更加频繁使用异能,能够有效促进异能进化。” “简单来说,就是熟能生巧。” 江策点点头,目前的部分都是他知道的。 方若水接着说:“有一位‘志愿者’相当积极,每天都把异能用到精疲力尽的状态,他的异能进步也相当明显,但是某一天……” “他照常训练异能到精疲力尽之后,突然出现了失控的症状。” 方若水露出后怕的神情,她那天正在帮江老师记录实验数据,没在数据中心,否则她也会直面那位失控的异能者。 她定了定神,接着说:“他一瞬间爆发了强大的力量,就像刚刚觉醒那时一样,但他完全无法控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都要被抽干了……” “所幸他的异能没有攻击性,没造成什么伤亡。” “短暂的爆发之后,他陷入了昏迷,我们对他进行了紧急抢救,虽然救了回来,但他的身体机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可能要面临多项后遗症。” 方若水叹了口气,眼中闪过同情,“觉醒后的一切对我们都是未知,谁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江策忽然想要了前几天联盟下达的新通知,要求特殊事件部成员执行任务时时刻保留余力——这几乎是外勤的常识,没有回到安全区域,如果不是非常情况,没有人会让自己筋疲力尽。 江策当时没有多想,这么看来,应该就是联盟防止异能失控的提醒。 但他们没有明说“异能失控”,恐怕还是担心引起恐慌。 江策暂且没评价他们的选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霍言的曾经说过的话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可这样看的话,异变者……不是比异能者更强大吗?” “就好像,异能者才是进化失败的那一方。” 江策:“……”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或许霍言是对的,他们才是在人类进化的分支上,选择了错误方向的一方。 他们保留了人类的躯壳,但他们未经异化的躯体,极大可能无法承载进一步进化的力量。 就像人类的进化史上,智人最终取代了古人类。这是人类的又一次族群进化,而他们才是即将被取代的旧种族。 江策深深看了方若水一眼,看得她有点不知所措,他说:“稍等我一下。” “我有信息要给她,不方便走通讯。” 方若水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母子为什么要这样避嫌,但她挺喜欢那位江老师,江策跟她们也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帮忙递个纸条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方若水看着江策进了房间,翻找能传递消息的物件,垂下眼思考——她不笨,相反很聪明。 江策让她传纸条而不是传话,意味着他不希望她知道纸条上的内容,所以她不会看。 另外,从他的表现来看,他也并不完全相信联盟的人。 她想起偶尔能和淼淼见面的时候,他也提醒她不要全盘相信周围的人,多留个心眼。 ——据说这是周寻和霍言传来的消息,他们现在在非法组织“世界树”的庇护下生活,周寻虽然觉醒失败变成了异能者,但状况还不错。 也是因为游淼淼的提醒,方若水虽然觉得她听说的异变者的状态,和联盟所说的失去理智的灾祸有很大不同,但在研究所十分谨慎地没有发表观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人心复杂的地方要怎么静下心搞科研啊! 她对自己的学术水平相当自信,但对这些暗流涌动实在是…… 她正兀自头痛,江策已经把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她:“拜托你了。” 顿了顿,他又说,“遇到什么事,可以找我,我不在就找一队的人,总有人留守的。” 方若水笑了笑:“好。” 大约半小时之后,江姝收到了江策辗转传递过来的消息。 她找了个背对监控死角的地方,随手把纸片夹在了资料里,这才拿起来翻看。 上面的字句并不长,但她一向冷静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惊愕,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手将资料翻页,只是手心略微沁出了汗水。 物种进化,智人取代古人类,异变者取代现有的人类…… 这是个大胆而疯狂的猜测,但她目前没有任何论证可以推翻。 亲自面对一场种群的进化,没有一个生物学家不会为此激动,但没人希望自己是即将被淘汰的那一方。 江姝深吸了几口气,平缓自己的心情,她装作没有任何异常,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 可乐工厂内。 桑妮妈咪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但以防万一,大家还是把她和安吉拉,以及分不清是本性如此还是用了能力格外暴躁的越千安排在了老张那桌吃饭,让他们接受治愈系老头光环的笼罩。 加百列就蹲在工厂外,它才来这儿小半天,就已经从周围号召来了不少流浪狗,其中不乏变异的。 但在它的影响下,所有小狗都老老实实。 霍言甚至发现狗群里混进了一只伪装萨摩耶的白狐狸,可能都是犬科,野外日子不好过,这才来混口饭吃。 归云子让人扫荡了附近的宠物用品店,找到了不少狗粮——这东西逃命的时候也没人带,暂时称得上库存富裕。 加百列吭哧吭哧啃着小山一样的狗粮,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让站在它身后的狗小弟被风吹得脑袋变形睁不开眼,但依然不敢怒也不敢言。 霍言和周寻端着碗来看加百列吃饭,霍言忍不住感叹:“咱们加百列不会还是个狗王吧?” 周寻低头扒饭,话只听了半截,迷茫地抬起头:“什么王八?哪里有王八?” 霍言正要笑,归云子坐到他们俩身边,长长叹了口气。 霍言回过头,关心地问:“怎么啦?回来晚了,老张没给你留饭啊?” 他看了看自己的碗,狠狠心递给他,“还有两块排骨,留给你了。” 归云子看了看被他啃了一口,充其量算一块半的排骨,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感动。 他最后还是把排骨推回去:“不是吃饭的事。” “事情不太顺利。” “原本附近有人组织交换物资集会,我们正好可以去招点人手,换点东西。” 他嘀咕了一句,“结果收到了消息,薇妮也要去,我只好匿名把消息放出去,提醒他们别聚在那儿了。” 霍言啃着排骨:“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薇妮盯上了。”归云子忧郁抬头,“她居然实名上网!账号就叫‘灾祸魔女薇妮’!” “她发私信骂我!联盟怎么都不封她号啊,有没有王法了?” 霍言差点被排骨噎到。 周寻鼓弄着光脑,忽然抬起来给他看:“是这个吗?” 归云子点头:“对对,就是她!她骂我!” 周寻挠了挠头:“这不是薇妮本人吧。” “虽然头像是薇妮,但是……” “这个账号去年二月还在发——‘呵呵我把世界捧到你面前你都会一脚踩碎那我就把整个世界毁灭哈哈哈’。” 他往下翻了翻,“然后天后他又恋爱了,并宣誓会捍卫他的公主A……A啥来着?” “反正这好像是个男孩。” 他顿了顿补充,“年纪应该不大。” 霍言又补充:“大概是中二病。” 归云子:“……网络真复杂啊。” 霍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你叫无处观小道归云子?” “你才是实名上网的那个吧!” 53 警惕星网诈骗…… 归云子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不是没来得及改吗?” “我们道观不知名, 一年到头也没两个香客,我就想着发发照片和练功视频什么的,指不定能凭我帅气的面孔招来俩游客。” 霍言张了张嘴, 眼神复杂, 带上点同情:“你原本在道观里,也要一个人干这么多事哦?” 归云子挠了挠头,难得没吹牛:“也不是。” “我主要是为了逃其他工作。” 他干笑两声,心虚里带着点怀念,“日常洒扫, 还有念经做功课,哪有网上冲浪有意思。” “我当时用无偿星网看卦还吸引了几个粉丝,但也没人来我们道观。” 霍言好奇地问:“那道观里其他人呢?该不会道观也只有你一个人吧?” “什么叫‘也’!”归云子“啧”了一声,“世界树这儿不全是人吗?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我一肩扛起了所有……” 他假装抹了抹眼泪,“说多了都是泪啊。” 周寻对他一开始说的集会更感兴趣:“这时候怎么还会有集会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易。”归云子摇头晃脑, “有人要药品,有人要食物, 还有人想找人结伴而行。” “大部分人只是不愿意自己牵头,但如果有人愿意拉扯这么个集会,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去的。” “只是这种消息不好保密,薇妮和一些嗜血的非法组织,就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拥而上。” 归云子摇了摇头。 周寻顺着归云子提供的资料,在星网上找到了那条消息。 最初发布消息的人昵称叫“42区老邢”, 粉丝还不少, 灾难发生之前也经常帮忙发一些找人找宠物的视频。 他一开始在网上询问有没有人有药品和抗生素, 有人回复了,但不敢和他在线下见面。 他一连发了几条消息,决定索性把盘拉大点, 招呼大伙儿找个地方碰面,组织一个临时集会。 他看上去就是个有些热心肠的中年大叔,应该不是陷阱,但问题在于…… 周寻挠了挠头:“你发的消息,好像没什么人在意。” “啊?”归云子赶紧凑过去看。 周寻在那些评论里翻了好久,才翻到归云子那条评论,除了那位“灾祸魔女薇妮”,压根没几个人理会。 霍言若有所思:“会不会是……大家根本不知道魔女薇妮啊?” 归云子回过头。 霍言无辜地说:“在你告诉我之前,我也不知道她。” 归云子张了张嘴:“可联盟都把她挂在通缉令上了啊!” “一般人平常也很少关注通缉令吧。”周寻干笑两声,“我就不怎么看,而且这种时候,大家应该更关注联盟的避难通知,还有哪里发放水粮之类的。” 归云子愣了愣,一拍脑门:“是我犯傻了。” “这会儿才刚开始,联盟还有余力维持秩序,现在一般人心里最危险的还是那些异变动物,以及明显长出异常部位的异变者。” “对其他人或许有些警惕,但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对方当成敌人。” 他盯着那条不断增加回复的消息,神色慢慢凝重,“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预定举行集会的地方,是距离这里二十几公里的新兴工业区。” “从附近出发,要往第二、第三号基地去,几乎都会经过那里,看这一呼百应的架势,到时候会聚集不少人。” 他陷入了纠结,掐起了决。 霍言也掏出了光脑,注册了个新账号,也跟着浏览起了星网。 他一拍手提议,眼睛忽得一亮:“不然我们报告给联盟吧!” 归云子扭头看他。 霍言已经打开了江策的聊天框:“我就伪装成热心市民铁板烧小严,给江策传递情报!说不定联盟就派人来救了呢!” “到时候你又能见江策是不是?”归云子嗤笑一声,“算盘珠子都嘣我脸上了。” “不过也是个方法,这么多人呢,联盟总得管管,你发。” “哎,语气记得遮掩一下,把自己真正当做一位卖铁板烧的小贩,别让人看出端倪,知道吗?” 霍言已经敲了两行字,闻言有些迷茫地抬起头:“铁板烧小贩是怎么说话的?” “不是你爱吃吗?”归云子好笑,“你回想一下自己跟他打交道的时候。” 霍言歪了歪头思索,慢吞吞把打了一半的“江策江策我有重要情报”给删掉了,他斟酌着词句,慢慢打下一行—— “哎帅锅美女!我最近在学院城边上新兴工业区这边哦,我听人说这两天附近有个集会,但好像会有什么魔女黑涩会来找茬!你们都当心一点喔!消息是群发的,但对每一位顾客的关心是真的[爱心表情包]” 归云子的嘴逐渐张大,眼睁睁看着霍言把这条消息发了过去。 他刚刚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霍言居然学得**分像,表情一时间有些古怪。 霍言得意地晃了晃光脑:“厉害吧?” “厉害。”归云子咂巴咂巴嘴,“你还有这手呢。” 没过多久,江策回了消息:“知道了,我会让人转达给联盟,有没有具体集会坐标?” 霍言有点着急:“你怎么不装顾客啊?这不是一下就暴露了吗?” 江策:“……一份烤冷面,加两个蛋,葱花香菜洋葱都不要。” 霍言震怒:“我卖铁板烧,你点烤冷面,你找茬的是不是!” 江策:“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铁板。” 霍言:“……” 他气哼哼地扭过头,跟归云子抱怨,“江策笨死了,他肯定做不了间谍!” 归云子神色复杂:“倒也不一定。” 霍言不信:“他做间谍骗得到谁啊?” 归云子慈祥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啊。” 霍言:“……有没有具体坐标。” 周寻正翻消息:“那个‘42区老邢’好像已经到了,在……嘶,这玩意,有点眼熟啊。” “是个什么展厅。”归云子耸了耸肩,“好像是办过艺术展的,能让好多人进。” 周寻抬起头,朝霍言挤了挤眼:“烟囱区区立美术馆,咱们去过的。” 归云子有些意外:“你们去过?那地方离学院城还有点距离……不对,为什么叫烟囱区?” 周寻伸手画了个圆:“因为他们区搞新兴工业特别强,但非想往文化产业上靠。” “他们为了显得有点文化底蕴,还搞了个特色城市建筑,就是一面把全区围起来的仿建古城墙,但大伙不买账,说看着像个工厂烟囱,就叫他们烟囱区。” “大一的时候,我去看过那边的工业美术展,是用工业废品制作的艺术品展,就在你说的区立美术馆展出。” 归云子意外:“虽然你平时不靠谱,对自己的专业还是挺上心的啊,跑那么远去看展览。” 周寻十分得意:“那是。” 霍言一边把消息发给江策,一边无情抬头拆穿他:“假的。” “他原本根本不想去,是因为当时星网上都在嘲讽这次美术展毫无水平,用报废汽车拼了个大头娃娃就说艺术,他才忽然来了兴趣,想去看热闹。” 归云子张了张嘴:“你怎么也这么清楚?” 霍言悲愤啃了口排骨:“因为我就是那个被他拖去一起看展的倒霉蛋。” 周寻傻笑两声:“不是看得挺开心的吗?” “那时候江策还没来学院城呢,不然肯定叫他一起。” 烟囱区的烂摊子扔给了联盟,归云子这会儿有闲心看热闹了,他十分感兴趣地问:“真那么烂啊?” “怎么说呢……”霍言忧郁地抬起头,“就像钢铁糙汉非要转型忧郁文青。” 归云子没忍住乐。 周寻翻找着自己的光脑:“我记得当时还发了照片呢,我找找我云相册……喏在这!” 他把照片递过去,归云子好奇探头一看—— 照片上周寻举着光脑自拍,一张脸笑得阳光灿烂,几乎能看见牙花子,身后霍言正对巨大的钢铁“艺术品”,一脸受到了极大冲击的震惊表情。 那艺术品就是几辆报废汽车拼成的大字人形,人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它这是强扭的废铁令人不解。 归云子:“……” 42区老邢只拍了美术馆大门,他倒是不知道里面这么……内有乾坤。 周寻嘿嘿笑起来:“我是看到那个老邢拍了场馆内的照片,看到这东西,我才一下子认出来的。” “集会虽然说是几天后,但这会儿好像已经有几个人在了,我看老邢发了几条赞扬互帮互助的新消息,他好像换到药了。” “啊?”霍言震惊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这么丑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拆掉吗!” 归云子:“……这不是重点,你提醒江策一句,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了,还有好多人往哪儿赶。” “也不知道最后会聚集多少人。” 他为难地揉了揉太阳穴,“咱们要不要去凑这个热闹?” “我名单上还缺了好多人没找着,我估摸着这次去说不定能找到两个,但我也实在不想跟魔女薇妮打交道。” 他嘀咕一句,“现在人手还不够。” “嘶。”周寻盘起了腿,点开了一条消息,“你们看,这儿有个人说,能帮一些出现奇怪特征的人做手术,剥离特征,保证能通过联盟检查进入基地。”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断了的角,面色古怪,“真的假的?” 霍言表情严肃:“周寻。” 他双手搭在对方肩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大儿。” 周寻试图反驳:“不,你才是我的好大……” 霍言用力晃了晃他,神色真挚:“周寻,有角挺好的,真的,警惕星网诈骗。” 54 回春诊所。…… “等会儿。”归云子却忽然来了兴致, 凑到周寻身边,“给我看看那个医生!” “点进去看看。” 霍言疑惑:“你要看什么?这是个骗子吧?” “不一定。”归云子伸出手指滑动画面,煞有介事地翻看对方的星网账号。 这位昵称叫“有两把刀子”的人似乎清空了之前的记录, 只留下异种出现之后的寥寥几条消息。 一个视频是从高处窗口拍摄的街道, 一只巨大的变异老鼠正在拆解汽车。 霍言个凑过去看,归云子看完了视频往下一滑,一张血淋淋的照片一下跳进他的视线。 “嘶——”霍言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后一靠,小心翼翼看了归云子一眼, 改了看法,“这看着不像是骗子了,但是有点可怕。” 归云子没有立刻划过去,反而点开了那张血淋淋的图片放大仔细观看。 霍言一开始只看见血糊糊一片,这会儿才看清他拍了什么——沾着血的手术手套中, 躺着一颗带着血的异种。 霍言缓缓张大了嘴:“这……” 他觉得对方是个骗子的认知被动摇了,这该不会真的的是从谁体内拿出来的异种吧?他真的能做剥离异种的手术? 周寻拍了他一把:“不能这样就相信, 说不定就是异变生物身上掉下来的,他捡起来沾了点血就拍照了。” 他一副鉴真打假的架势,伸出手指指点点“摆拍,肯定是摆拍!” “未必。”归云子笑了声,点开了他的私信,正打算给他们发消息, 但想了想, 又招招手让霍言凑过来, “你给他发。” “假装自己想做手术,你套他点话。” 他原本觉得霍言刚刚装小贩那么像,装个病急乱投医的变异者也不在话下, 但霍言迷茫睁着眼,忍不住挠了挠头:“这个怎么装啊?” 他又没见过例子! 归云子活像个写不出具体要求的甲方,只心虚地鼓励道:“你先试试。” 霍言为难地抓了抓脑袋,最后只打下一串:“医生!终于找到了你了!我想做手术!” 他不太确定地看向归云子:“这样能行吗?” 归云子诚实地回答:“恐怕是不太行。” “啧。”周寻一拍大腿,“我的傻大儿难得聪明一回已经了不得了,你让他接连聪明两回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霍言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帮自己说话,还是在嘲讽自己。 归云子只好自己上阵:“你真能把身上的异变部分切除?” 他扒拉了下周寻的头顶,似乎是嫌弃他剩下的角桩子太小,一扭头又狂奔去找了越千,把他的侧脸拍了个照。 “干什么!”越千一脸不耐烦,又骂了他两句,“又干什么蠢事?” “大事!好事!”归云子主打的就是一个脸皮厚,他嬉皮笑脸地笑了两声,“怎么坐在老张旁边脾气还这么差?” 老张看过来一眼,冷哼一声:“他那个脾气,这辈子改不了了。” 越千很想回一句“您老也不差”,可惜对方的能力在那,吵架天然立于不败之地。 他只能不由自主地舒缓了表情,一副心平气和懒得计较的模样。 归云子拍完照发过去,又溜回了霍言他们身边,有些期待地等着消息。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对方才回了消息:“这个没难度,你自己剥了不行吗?” 归云子:“……” 霍言客观点评:“好像真的不是骗子,他看起来甚至懒得忽悠你。” 归云子不死心,继续追问:“但是你不是说你能保证我进基地吗?我自己拔了基地肯定检测的出来。” 对方这才慢吞吞进入正题:“那你来吧,过两天再来,我最近没空。” “手术费是一个月份的食物,易保存的那种,我把地址发你。” 他发了个烟囱区附近的定位,归云子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多嘴问他:“那万一我要是不给手术费呢?” “那我就不给你做手术。”对方这回回得很快,“先付后做。” 归云子哑然失笑,把星网一关,神情轻松,朝他们挤了挤眼:“**不离十了,基本是本人。” 霍言好奇地问:“你的老熟人?” “算不上,名单上见过。”归云子嘿嘿笑了两声,“但各项特征都对得上。” “如果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个‘医生’,他说不定真能做到剥离特征,把异变者或者异能者变成普通人。” 霍言没由来心动了一下——他曾经答应江策不觉醒的,那次也算是形势所迫,要是有人能帮他取出异种…… 他又摇摇头,现在他还得依靠能力保证自己和周围人的安全,还当不了普通人。 但这不妨碍他畅想世界和平以后,自己“退休”的日常。 “两天后……”周寻挠挠头,“那个什么集会不也是两天后?咱们就不去那个集会了?” 归云子也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觉得医生更为重要:“都上报给联盟了,就相信他们。” 他说着,又看了霍言一眼,“不过万一来的是江策,可能就少见一面了,你没问题吧?” 霍言吸了吸鼻子,坚强仰起头:“我可以忍的!” 归云子笑了一声,也跟着一本正经拍了拍他的肩膀:“组织会记得你的牺牲!” …… 两天后。 按照医生给的地址,归云子带着霍言、江策一起出现在了烟囱区附近。 ——本来拍的是越千的侧脸,归云子是打算把他也带上的,但越千不愿意配合,归云子只好让脑袋上还有点异常的周寻上了。 临时编点理由糊弄过去就行。 他们照样是开着车来的,把自己伪装成了逃难的普通人,不过这回在城市里,归云子开车老实了不少。 街边到处是翻倒的汽车,坠落的广告牌,这段的路灯,城市一副饱经□□的可怜模样,空旷得仿佛能有回声,偶尔能听见动物发出的细微声响,不知道是不是变异的。 霍言利用能力,选择了一路没有遇到阻碍的未来,周围的捕猎者们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下,默契地都没去管这辆悄悄驶过的小车。 但越往医生给的地址开,附近就显得越是安静。 霍言打量了周围一圈,轻轻眨了下眼:“周围好像被清理过。” “那个医生……好像很厉害。” 归云子点了下头,安慰他们:“没事,脾气没有越千差。” 周寻一点没有紧张感,还在傻笑:“你就趁不在他面前说他坏话吧,被他知道当心下次故意把你传送到坑里。” “是不是那里?”霍言伸手指了指一栋居民楼的二楼,那儿没挂招牌,但很像是拍摄视频的角度。 归云子确认了眼地址:“还要往前一点,是个私人诊所——回春诊所。” “回春……”霍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点脸红,“正不正经哦这个诊所。” “听起来是重返年轻的意思。”周寻随口附和,“听着更像美容院啊。” 等他们找到那间传闻中的诊所,周寻站在门口,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一间不算大的小诊所挂着红色的招牌——回春男科专业私人诊所。 侧边挂着更具体的招牌,上面写明了治疗范围——专业治疗XX、OO,以及咳咳。 割XX三人成行一人免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霍言:“……” 三人站在招牌面前面面相觑。 霍言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是被骗了吧?” “要不趁还没进去,赶紧走吧?” 他一脸担忧地看着招牌,“我总感觉进去了,好像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周寻抽了抽嘴角:“你看咱们像不像是三人成行的?” 霍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咳。”归云子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小声嘀咕,“那资料上也没写他原本是什么医生啊!” “这、这觉醒前的专业,和现在可能也没什么关系,没事啊,周寻,咱们上去试试。” 饶是心大的周寻也忍不住张了张嘴:“我觉得我好像还没到去看男科的年纪,要不你先去?” “年纪大的先!” 两人孔融让梨一样让了一阵,霍言忽然扭头看向诊所大门,紧张起来:“有人出来了!” 三人紧张且尴尬的目光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从诊所内部走了出来。 平心而论,他长得还算不错,斯斯文文,五官周正,但出现在这种地方,气质就带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们三一眼,开口:“看哪方面的病啊?” 周寻原本还不乐意让他看呢,这会儿只想赶紧澄清,低下头露出自己的角桩子:“这儿呢!长了个角!” “嚯,这么大一个,怎么就剩桩子了啊?自己处理过了?”医生一张口,有股欠嗖嗖的劲儿,还有种不算大事的轻松。 周寻抓了抓脑袋:“被人掰了。” 医生多看了他一眼:“经历挺丰富。” 霍言欲言又止,最后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想到的模样,左右打量起了挂在墙上的锦旗。 “感谢医生救我命……”他小声念出来,疑惑地问归云子,“这里也有能救命的急救吗?” 归云子瞥他一眼:“要念完,还有一行剩个字呢。” 霍言又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果然漏了个“根”。 连起来念了一遍,他默默收回了目光,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看。 医生和周寻聊了两句,看向他们:“你们就是星网上找我的吧?一个月份的粮食带来了吗?” “先说好,没有不治啊,概不打折,也不赊账。” 归云子清了清嗓子,试图在这样的场景下也恢复自己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他笑了一声:“没带。” 医生目光凉凉扫过了离他最近的周寻下半身,周寻当即噔噔倒退两步,大惊失色:“归云子你把话说完啊!” 55 看看我的实力…… 霍言一开始就觉得这位医生相当危险, 但没想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危险。 归云子原本还想买个关子,为了周寻的未来着想立刻一口气说完:“我们也不是来看病的我们想问你愿不愿意入伙!” “入伙?”医生讶异挑了挑眉毛,倒是没立刻拒绝, “如你们所见,我不打算离开投奔联盟,我在这儿有个诊所,也很安全。” “你们打算拿什么邀请我入伙?” 归云子清了清嗓子:“首先, 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组织‘世界树’。” 他神情专注,还表露出几分唬人的仙风道骨, “我们不在乎异能者和异变者的区别,立志要成为……” 医生打了个哈欠:“不感兴趣。” 他摆摆手, 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打秋风的骗子, “没带食物的话我不会给你们治疗的,走吧。” “这附近的怪物我已经清理过了,出去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如果只是暂时歇歇脚,天黑之前我也不会赶人, 但如果你们想赖在这里……” 他凉飕飕地扫了众人一眼, 笑了一声,“我这儿正好多两个样本。” 霍言:“……” 他不是很想问是什么样本。 “等会儿等会儿!”归云子试图叫他,“你不去联盟, 是不是因为身体发生了异变?” 医生停下了脚步。 归云子再接再厉:“俗话说,医者不能自医,你本事再高也很难处理自己的异常……” 医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处理?” 他笑了一声, “有的人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才想变回平庸的普通人, 但我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他看了眼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掌,“更何况它带给了我很有意思的力量。” 霍言一点都不怀疑地点了点头——能从事这份工作,本身就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心理素质。 医生再次转身离开, 霍言试探着开口:“我们组织管饭的。” 他的脚步停住了。 归云子眼睛一亮觉得有戏,赶紧再接再厉:“肯定管饭,不仅管饭还换着花样管。” “今儿吃面明儿吃包子,白米饭烤肉面包……” 医生又转了过来。 他这次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三人——他们确实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灾难开始没多久,大多数人家里还有点存粮,就算家里没有,外面也多少能找到些,肚子饿到过不下去的还是少数。 但他们看起来并不慌张,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这表明,他们不仅有食物,还有实力。 就和他一样。 医生笑了一声,朝他们伸出手:“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陶,你们叫我陶医生就好,几位怎么称呼?” “我不会立刻答应,但我想我们可以互相看看诚意。” 归云子发挥自己交流的特长,把几人的身份透露给了他。 医生一边点头,一边意外地看向霍言——从外表看不出来,这一行人居然是他领头。 霍言还在好奇地打量医院的陈设:“陶医生,你一个人处理了这附近的异变生物吗?” 他原本以为他号称能“剥离特征”,能力会更偏辅助,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攻击型的。 “嗯。”陶医生也没掩饰自己的能力,抱着互相评估实力的想法坦诚地回答,“但我也没有打虚假广告,我已经能够把异种从异变生物身体里剥离了。” “不过它们的体型并没有恢复。” 陶医生示意他们跟上,打算带他们参观一下自己的诊所。 回春诊所的门面看着还算干净整洁,进去之后,里面却显然曾经遭到过不少破坏。 霍言好奇地盯着墙壁上的破洞看——也不能说破洞,那东西就像是用长方形模子刻出来的标准形状,如果不是没玻璃,看起来像是到处开了窗。 被破坏的墙体碎砖就被堆在墙外,看起来数量不少。 陶医生回头看了一眼,随口解释:“我失去意识的时候造成的,只能庆幸之前我做了个大单子,给所里放了假,除了我没人在,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周寻觉得自己不该好奇,但他还是忍不住这该死的好奇心:“什么大单子啊?” 陶医生面露微笑:“给一整个班的男生……” 周寻迅速抬手:“好了你不用说了。” 陶医生耸了耸肩,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反应:“一般人都这样,有好奇心又不好意思,没什么的,人类的正常生理而已,坦率点。” 他推开门。 门内有明显的消毒水气味,有些刺鼻,但好歹比血腥味强点。 霍言观察了下四周,就算只有陶医生一个人,诊所也保持着干净整洁——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但应该没到洁癖的程度。 他进入的房间门像是个器材库,他走到冰柜前,回头看向几个人:“其实我不太想离开,我这里太方便了,各种东西都有。” “人生无常,自己开的诊所刚刚开始走上坡路,花几十万买的新设备,还没人用上呢。” 他一边闲聊,一边从不同温度的冰柜里拿出几个冷藏保温盒。 “你们对这个了解吗?” 霍言神色一动——他拿出来的盒子里各放着一颗异种! “了解的不少。”归云子忍不住站起来看他打算干什么,“联盟未必有我们了解的多。” 陶医生讶异地挑了下眉:“可别吹牛啊。” 他笑了一声,“吹牛的会没有牛牛。” 归云子张了张嘴,突然不敢鬼扯了。 “你在做异种的研究吗?”霍言想到了那张血淋淋的照片。 “算是吧,闲着也是闲着。”陶医生一边说话也没妨碍做事,麻利地从桌子底下拎出一笼小白鼠。 “我观察到,这个‘异种’会被生物吸收,拥有一定的活性。”陶医生把小白鼠从笼子里拎出来,用胶带粘住四肢贴在手术台上,打上麻醉药。 霍言张了张嘴,陶医生戴上了口罩,看了他们一眼,“先感谢小白鼠的牺牲。” 霍言一瞬间门仿佛回到了课堂,他老老实实地感谢:“谢谢小白鼠。” 周寻也跟着感谢,归云子试探着开口:“要不我给它念段往生咒?” 陶医生笑了一声:“用不着。” “尊重就好,不用做秀。” 大概是霍言看得十分认真,他敲了敲盒子开口解释:“如果你们有一定的科学常识,就会知道低温虽然无法直接杀死细菌、真菌,但可以有效抑制它们的活性,让它们进入近乎休眠的状态。” 陶医生低垂着眼,“如果‘异种’是类似菌类的东西,我想找到能让它进入休眠状态的低温极限。” 他打开第一个盒子,“这是零下18度保存的异种。这是联盟家用冷藏用具的常见温度,先从这里开始尝试。” 陶医生把这颗异种放在了第一只小白鼠身上。 几乎没有停顿,这颗异种迅速融入了小白鼠的身体里,它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膨大了一圈,挣扎着要从麻醉中醒来。 陶医生没拿手术刀,只拿着缝合针,下一秒,巨大化小白鼠身上直接打开了一扇窗,陶医生直接伸手取出了它体内的异种。 霍言还没来得及转头避开这血腥的场面,陶医生已经动作迅速地完成了缝合。 他动作轻柔地把这只大了一圈的小白鼠放回笼子里,取出另外一只小白鼠,固定四肢,打入麻醉剂。 然后他敲了敲手边另一个盒子:“零下40度保存的异种。” 他再次重复了刚刚的动作,霍言大气也不敢喘,但他们的实验依然失败了。 陶医生叹了口气,打开最后一个盒子:“零下80度,这是我这里医用冰柜的极限。” 他似乎没报什么希望,将最后一颗异种放在了小白鼠身上。 霍言猛地睁大眼——它没有立刻融入小白鼠的身体!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而后异种颤动了一下,瞬间门融入了小白鼠的身体。 陶医生深吸一口气,飞快完成了剥离,然后撑着桌子把这口气吐出来:“零下80度,延迟3秒。” 霍言的眼神逐渐带上崇拜。 他原本还觉得这位医生很不靠谱,但他现在觉得,对方或许是个天才。 陶医生笑了笑:“你们是不跟联盟作对的组织对吧?” “我打算写篇论文发给他们,提出一种假设——将被异种控制的凶暴变异者低温冰冻,等到我们研究出成功率更高的异种剥离技术,再将他们唤醒。” 归云子有些迟疑:“联盟……不一定会采用。”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陶医生伸了个懒腰,没在乎手上沾着的血,“不管对方是失去理智的怪物还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医生能做的就是提出治疗方案。” “治疗成本多少,这人该不该救,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问题了。” 他把箱子收起来,拍了拍叹口气,“尽力了。” 他嘀咕一句,“要是在平常,少说我得发个刊让他们给我评个奖,啧,亏了。” 霍言还在看他,陶医生回过头:“你们一个个这幅表情干嘛?” “医生做不了的事情多了,看开点。” “都是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把东西放好,洗了个手,“我已经展现过我的实力了,你们是不是也得展现一下你们的财力了?” 霍言注意到,他洗手的时候也没摘下手套。 归云子反应过来:“那当然!你是打算跟我们走一趟,还是我给组织留守人员开个视频通话,带你逛逛我们的粮仓?” “组织人不少啊?”陶医生笑起来,“开个视频我看看吧,可不能p图骗我啊?” “那哪能啊。”归云子连连摆手,“骗你到时候暴露了,你不得给我掏心掏肺地交流一下啊?” 陶医生笑容和善:“聪明人。” 归云子拨通了安吉拉的通讯:“照计划,去展示一下我们的粮食库存。” “老张和桑妮是不是开始做饭了?那把食堂也拍拍。” “哦。”安吉拉应了一声,举起了手上的光脑。 陶医生有些意外:“小孩?雇佣童工啊?” “何止。”归云子指了指画面,“还有小狗工呢。” 画面里,安吉拉推开了仓库的门,一只金毛大狗叼着一袋方便面跟着进了仓库,把沾着口水的方便面丢给等在那儿的其他组织成员,骄傲地“汪”了一声等待表扬。 动作麻利的女人把方便面捡起来擦干净,还分出手撸了把它的狗头:“真棒!大黄!再去一趟!” “汪!” 金毛昂首挺胸地甩着尾巴走了。 陶医生:“……” 56 老朋友了,给…… 把注意力从光脑中吸睛的打工小狗画面上挪开, 陶医生注意到世界树的仓库里分门别类地摆着不少食物。 除了一些方便食物,甚至还有少量肉类和蔬菜,确实称得上丰盛。 陶医生除了一开始惊了一下, 之后就没怎么将注意力放在小狗身上——他怀疑他们内部可能有一个能够驱使动物的异能者, 而已经驯化的犬类, 显然是最好的帮手。 直到他看见窗户那里露出一只巨大的柯基脑袋。 大小明显不正常的犬只趴在窗户边, 一边流口水,一边发出讨好的呜呜叫声。 “加百列!”安吉拉双手叉腰站到窗户前面,“你又想讨东西吃对不对!” 加百列急忙低下头对她摇尾巴,为了一口吃的极尽谄媚, 用尽了撒娇卖乖的本事。 帮忙整理狗狗找回来的食物的女人笑起来:“哦哟, 瞧瞧这可怜劲,可馋死它了。” 安吉拉犹豫片刻,从地上翻出一根火腿肠, 撇了撇嘴:“只给你一个啊!” “汪汪汪!”加百列眼见计划得逞, 几乎按捺不住要把脑袋伸进来,发出对火腿肠的急切呼唤。 安吉拉走过去:“张嘴。” 加百列迅速张开了嘴, 安吉拉假装把火腿肠丢进它的嘴里, 然后虚晃一枪, 迅速把它藏在了身后。 加百列丝毫没有怀疑,嘴巴飞速开合, 吧唧吧唧回味着嘴里的空气。 安吉拉得意地低笑一声:“傻狗。” 陶医生:“……” “咳咳。”归云子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试图解释,“这个……狗狗太胖也不行,为了它的健康着想,它最近在减肥。” “我们组织一般只骗狗,不骗人的哈。” 霍言心虚地低下了头, 身为这个组织的老大,就连他也觉得这话没什么吸引力。 ——他们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组织。 陶医生深深看他一眼,归云子赶紧招呼安吉拉撤离:“换个地方,去食堂看看,今儿咱们吃什么啊?” “吃面。”安吉拉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回答,“吃老张做的手擀面——桑妮妈咪检查了仓库,发现里面囤了很多面粉,提醒了老张面粉容易粉尘爆炸还容易发霉、潮湿,提前吃掉比较好。” “老张就说今天吃面。” 归云子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去厨房让老张和桑妮展示下手艺。” 可等安吉拉到了厨房,里面居然只有老张一个人。 安吉拉也有些意外:“桑妮妈咪呢?” 老张掀了掀眼皮,倒是没给安吉拉脸色看:“刚刚李荆山来找她,她陪着出去,去找那几个不靠谱的了。” 霍言奇怪地问:“哪几个不靠谱的啊?” 周寻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咱们呢。” 归云子压低声音:“哎呀,咱们招揽人才呢,你们能不能……” 陶医生似笑非笑看他:“没事,你们三个走进来我就看出来了。” 霍言微微睁大眼睛:“这为什么看得出来?” “气质。”陶医生神情轻松,“我见过的人多,见过不正经的人也多。” 他弯了弯嘴角,“不过你们是另一种不正经。” 霍言想反驳但没什么底气,有些生硬地顾左右而言他:“李荆山找桑妮妈咪干什么啊?来找我们干什么啊?” “不知道。”安吉拉也有点郁闷,“真是的,出门也不跟我说一声……” 归云子倒是不意外,嘿嘿笑两声:“我看现在是安吉拉更像妈妈。” “你放心,等他们到了我帮你说她两句,让她以后上哪必须跟你打报告啊。” 安吉拉这才勉为其难应了一声。 陶医生等他们挂断了通讯才开口:“我确实看到了不少食物,只是你们看起来人也不少,每天的开销……” 归云子笑眯眯地接话:“但我们每天都有进项,这已经是很多地方做不到的了。” 陶医生微微点头:“也是。” 他随口问,“而且你们居然也有本事操纵变异生物……它体内的异种还在吗?” “在。”归云子笑了一声,“可不是什么人都有你掏心掏肺的能力,不过我们有另一种做法消除它们的攻击型——安抚它们的情绪。” 陶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他已经对“世界树”十分满意了,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哦,我也尝试过另一种办法让他们听话,就是成功率不高,有点风险。” 归云子十分好奇:“怎么做?” “把脑垂体切掉一半,有时候奇迹般就好了。”陶医生双手插兜,笑了笑,“大脑,很神奇吧?” 霍言小声提醒:“但是有的生物根本没有大脑。” 陶医生点点头:“对,所以还是剥离异种更加方便快捷,但我也不能保证这种做法没有后遗症。” “不过,这种时候连网上小广告都相信,要切除身体异常状态进入联盟基的家伙,大概也是走投无路了,不会考虑那么久远的以后。” 他环视周围一圈,“我可以跟你们走,你们那儿地方多大?我能带多少东西?” “地方大得很,你带多少都行。”完成了目的,归云子笑得热情洋溢,“我们还有大货车呢,一会儿让人开来给你搬一趟。” 他一拍大腿,“哎呀,早知道让桑妮他们开辆大货车来了。” “嘀嘀——” 诊所门口传来喇叭声,归云子顺势回过头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你的客人还是我们的人。” 门外果然是李荆山和桑妮妈咪。 李荆山就站在车门外,安静看着诊所的方向,神色有些凝重。 “来了啊?”归云子远远招呼一声,一副预料之中的架势,“我就知道要出事。” “抱歉打扰。”李荆山嘴上道歉,往前两步,“情况紧急,几位……” 他不算清晰的视线里看见四道身影,顿了顿问,“他现在算是成员了吗?” “自己人了。”归云子看见霍言疑惑的表情,笑着指了指他,“时间冲突,但我总觉得烟囱区那边容易出事,让他盯着,出了意外直接带上桑妮过来,我们直接救人去。” 他看向李荆山确认,“是烟囱区那儿出事了吧?” “是。”李荆山神色凝重,“薇妮和联盟的人撞上了。” 霍言眼睛一亮:“江策来了吗?” “没有。”李荆山微微摇头,绷紧了下颌线,“来的是联盟二队,谢战勋带队的二队。” 他蹙了下眉头,显然相当不解,“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对手是能物质分解的薇妮,他们却派来了利用现代武器作战的二队,这简直就是……” 周寻帮他挑了个合适的比喻:“宝O梦用草系打火系。” “怎么联盟也是逆属性大师啊?” 霍言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李荆山根本笑不出来:“如果他们真的要打,应该派作战特化的一队,如果只打算救人,那也该派擅长救援的三队。” “我不知道这是谁做的决策,但这毫无疑问是最愚蠢的决定!” 他难得显露这么明显的情绪,平日里压抑的愤怒和担心似乎已经到了火山喷发的临界值。 归云子看向霍言:“老大?” “啊?”霍言挠挠头,“怎么还要看我啊?” 归云子笑起来:“现在你是老大,我只是提前安排做好准备,给你选择的余地。” “指令还得你下。” 李荆山下意识看向霍言,他居然有些紧张。 陶医生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表情有一丝古怪:“意思是,你们在考虑要不要去救援联盟?” 归云子有些得意:“联盟不行,真救世还得看我们世界树。” 他扭头看向霍言,“你们家的一队除外。” “嗯——”霍言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归云子还要走个过场,让他做决定,但他配合地点了点头,“虽然江策没来很可惜,但人还是得救的吧?” 李荆山吐出一口气:“联盟已经往烟囱区发出了避难预警,但有些人却故意留在了附近,希望被当场救援带回基地。” “那里现在困了很多人,换句话说,薇妮现在有很多人质。” 霍言挠了挠头:“很多人啊……” 他有点为难。 人一多,命运交织,他看见的未来就好像一张张缠绕在一起的蜘蛛网,错综复杂。 但如果只看着薇妮…… 在这样的混乱里,手无寸铁的弱小人类只要稍微被波及,就是致命伤。 霍言有些苦恼,他觉得自己就像在玩操作繁复的上帝视角战略决策游戏,一不小心,自己这方的角色就会以各种姿势作死暴毙。 要怎么才能达成全员存活的Bestend呢? 他正思索,桑妮妈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别害怕,孩子,我会保护大家的。” 她笑容温和,似乎不在乎对面是多么强大的S级灾祸,也不在乎任务有多麻烦。 像温柔而无畏的母亲。 霍言没由来定了定心,他觉得桑妮的代号大概是联盟难得起的贴切的了。 他轻轻点了下头,归云子那边还在跟陶医生寒暄:“陶医生会开车吗?” “会的话你开一辆车,让周寻给你指路,你们先回去,我们去隔壁烟囱区救……” “一起吧。”陶医生把手术刀揣进兜里,他笑了笑,“你做事那么细致,出来上门招聘还知道安排盯着烟囱区的人手,怎么会忘记给我安排个司机?” “一开始就盘算好了把我也忽悠过去的吧?” “嗨呀。”归云子笑得像个老狐狸,“这怎么能是我忽悠?是陶医生医者仁心,不然你也不会上钩。” “走吧,还是老样子,拖延时间,救援为主。” 他冷笑一声,“老朋友了,给魔女来点新震撼。” 57 这什么啊?…… 六个人, 分了两辆车一起往烟囱区开。 霍言忍不住往后看:“都已经要两辆车了,这么看着,还真有种白手起家的成就感。” 归云子笑了一声:“那是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来了, 那时候我可是真被人当成骗子。” “现在我们可不止这点人。” 他抬手指了指烟囱区的方向, “咱们是个‘组织’,不都跟你说了好几百号人呢吗?我还让人先去烟囱区蹲点了。” 霍言睁大眼睛:“那里你也派人去了啊?” “当然。”他崇拜的眼神让归云子很受用, “都提前知道消息了,能不做两手准备吗?” “学着点。” 归云子只是惯例吹牛,但霍言却听进去了。 要是其他人在这儿,多半要损他两句“见风就飘”, 但这辆车上只有霍言和李荆山,周寻被归云子委以重任,安排到隔壁车活跃气氛去了。 李荆山这会儿一心记挂着二队,闭着眼睛眉头紧蹙,肉眼可见地焦躁。 归云子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开玩笑般打趣:“军师,军师!” 李荆山睁开眼, 有些无奈:“你叫我?” 归云子乐了:“除了你, 咱们这儿还有谁称得上‘军师’啊?” 霍言眨眼:“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自称过……” “咳。”归云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霍言乖乖闭上了嘴。 “人手是你看着我们的成员表安排的,当时你也推演了好几遍,这是我们目前能排出对付安妮最有用的阵容。”归云子看着前方,黑色悍马摇摇晃晃压过路况不佳的马路, 朝着他们的目的地疾驰。 “关心则乱, 但军师可不能乱。” 李荆山默然,他缓缓开口:“我知道了。” 他笑了一声,“过去有人跟我说过意思类似的话。” 霍言好奇地问:“不会是你的队长吧?” “嗯。”李荆山露出些许笑意, “我不爱说话,别人总误会我沉得住气,只有队长知道我脾气急,容易闷头乱想。” “他也教过我这些……” 他吐出一口气,苦笑一声,“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过去的事,跟走马灯一样,真是不吉利。” “没事儿,瞎聊。”归云子一脚油门往下踩,“有些事,说破就是点破。” 他有些唏嘘,“我也看得出来,你对队长感情很深,离家那么多年,可能都把他当父亲……” 李荆山忍不住打断:“谢队就比我大四岁。” “什么?”归云子不可置信地扭过头,“他就比你大四岁?” 霍言微微张大嘴,回忆了下脑海里谢战勋叔叔一样的脸,又看了眼斯文的同辈人李荆山,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啊?” 归云子干笑两声:“他长得挺着急啊。” 霍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法令纹是真的显老。” 李荆山:“……” …… 另一边,烟囱区,区立美术展览馆旁高塔。 谢战勋穿着一身外附骨骼作战服,手里提着小型手炮,手臂上还负载了一次性激光连射炮,堪称从头到脚武装全身。 但这一身对付薇妮,比起助力,更像是累赘。 游淼淼一边操纵控制台,一边忍不住看了眼这位穿满装备几乎快有四百斤的壮汉。 像谢战勋这样的壮汉,他身后还有十来个。 他站在这群人中间,简直像是鸡仔立鹤群,只是用不着他当心,他们一个个就十分小心,路过都怕擦伤他一样谨慎。 游淼淼:“……” 一开始有点怕,他们这么小心翼翼,反倒又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了。 “怎么样?” 谢战勋问了一声。 游淼淼回过头来,指了指屏幕上的画面:“我们的无人探测机已经从下水道进入了美术馆,正在通过各个通风口搜寻类似‘魔女薇妮’的身影。” “它配备了红外透视以及面部识别系统,准确率在90%以上。” “里面有不少人临时聚集,如果她在里面很可能打草惊蛇,等扫描确认薇妮是否在里面,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谢战勋点了点头,他抬手似乎想要拍拍游淼淼的肩膀,但又担心把他碰坏了,讪讪收回手:“别着急,仔细点好好干,我们要尽量保证所有人安全。” 游淼淼很想说,这和他仔不仔细也没关系,探测仪是全自动的。 但他看了谢战勋一眼,还是认真点头:“我知道这关系到很多人的生命,我会尽量仔细的。” 谢战勋果然十分欣赏地点了点头,又夸他:“还是年轻人有干劲。” “你也别担心,跟着我们来肯定不是送死,你怎么来的,我们就怎么把你送回去。” 游淼淼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回过头认真摆弄机器。 果然,谢战勋这种直来直去的人,心思还是相当好猜的。 得到他的赏识,至少这次任务的人身安全就有了保障。 而且,游淼淼还打听到,二队之后就是打算走人工科技和异能结合作战的道路,有可能要从人工智能院调几个人来常驻协助。 这次相处愉快的话,说不定他之后有可能直接被调过来。 ——他觉得这也是个机会。 新开创的领域风险大,但机会也大。 这次他们就给他了个“顾问”的名头,再往后,说不定还会有个官职。 游淼淼听见自己的心脏跳了两声。 他并不是那种只知道埋头学习的单纯学霸,他很会察言观色,也有往上爬的野心。 ——他家境不好,因此从小就知道买吃的和哪个摊主嘴甜能多要一点,知道什么时候无意间提起自己家的状况能得到同情的优待。 他就是这么一路摸爬滚打,小心翼翼地长大的。 等他好不容易考进联盟最顶尖的学府,还没等到毕业找个好工作,过得稍微轻松点,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他很快学会了适应。 无论在哪里,无论环境怎样变化,他都会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只是这份察言观色也不是万能的,像遇到这种危险任务的时候,他照样被推了出来,跟着特殊事件部二队,作为智能机械作战顾问一起执行任务。 ——人工智能院的人听说要面对S级灾祸,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 他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被推出来了也没法抵抗。 既然改变不了,他就要想办法做到最好。 游淼淼专注着手头的操作,尽管不需要他多做什么,他也要摆出认真的态度,这是必要的作秀。 他盯着屏幕,脑袋却在想——听说这一带是“世界树”活动的区域,也不知道霍言和周寻过得怎么样。 他们两个一向嘻嘻哈哈没什么正形,带着股“吃完这顿没下顿也饿不死”的盲目乐观,游淼淼时不时就会担心他们是不是正在掏垃圾桶找饭吃。 在内心祈祷这两个家伙可千万别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凑热闹,谢战勋和江策可不一样,未必会轻易放过他们。 探测仪几乎无声地从通风口爬过,伸出细小触须摄像检测完内部空间——整个美术馆内部的检测已经完成了80%。 游淼淼是希望魔女薇妮慢了一步还没来的,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在撞上她之前提醒所有人离开,避免交战。 已经80%了,但愿他们有这个好运气。 探测器再次前行,摄像头里的画面不断改变。他不用肉眼分辨,探测器自己有人脸识别,一旦识别目标就会叫起来…… “嘀嘀嘀!警报!检测到S级目标!” 对,就像这样。 游淼淼的脑袋空白了一瞬,在谢战勋如临大敌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挡住画面,但还是没来得及。 画面上,黑发的青年好奇地歪着头,和摄像头大眼瞪小眼——赫然就是霍言。 游淼淼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甚至还看见周寻坐在霍言边上啃饼干,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俨然一副来郊游的模样。 “是祸言!”谢战勋愕然,“他怎么也在这!不对,小心!摄像头被他发现了!” 五分钟前,区立美术馆。 霍言一行人来到附近,就看见了美术馆两个门口都蹲着薇妮的手下——他们的气质相当好认,也不阻止人进去,但不让人出来。 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没走大门,随便找了堵美术馆的墙,让医生开了扇门,大摇大摆就钻了进去。 这会儿他们表面坐在这里,实际上正悄悄通过星网联络在场的其他人,告诉他们男厕所边上开了个门,不要声张,能溜一个是一个。 他倒是看见几个人起身往厕所去了,就是不知道是真的人有三急,还是听劝打算悄然溜走。 霍言正在星网上挨个复制粘贴发小广告呢,李荆山忽然侧耳,低声说:“上面有声音。” “嗯?”霍言奇怪地抬起头,“什么声音?” “机器,很细微的机器声响。”李荆山蹙眉,循着声音指了个方向。 霍言好奇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巧看见通风口垂下来一根触须,360°旋转着查探展厅内的情况,最后和他四……三目相对。 霍言瞪大了眼睛:“这什么啊?” 58 嗨薇妮,吃了…… 李荆山视力不好, 五米开外人畜不分,几乎什么都看不真切, 只能看见一根黑色的触须。 要不是他能听见旁人难以听见的细微机器声响, 恐怕会以为那是垂落的老鼠尾巴。 “是机器。”李荆山反应过来,拉了霍言一把转过身,让他别表现得太过异常, “别看,薇妮那边没有这种设备供应——这很有可能是联盟用来找薇妮的。” 归云子附和:“多半是, 没见过薇妮那群人用什么高科技。” 霍言应了一声,老老实实板正地做好, 小学生上课一样。 周寻凑过来,假装翻包回头看了一眼, 提醒:“它不转了,盯着咱们呢!” ——美术馆里明面上只有他们四个在,陶医生和桑妮妈咪在门外保证“安全通道”的畅通, 原本埋伏在这儿的其他成员待在原地, 没特地过来跟他们汇合。 触须摄像头一动不动,李荆山眉头微皱, 不太乐观:“在联盟眼里, 你是和薇妮同等级的危险人物。” 霍言有点委屈, 忧郁地摸了摸鼻子:“我哪里像啊。” 归云子回过头, 驱赶小狗一样努了努嘴:“去去!” 摄像头没有任何反应。 李荆山哑然失笑, 他犹豫片刻:“……来的是谢队。” “我试试。” 他抬起手,对着摄像头比了个兔子模样的手势。 …… 高塔上,谢战勋已经准备带着二队全员上阵赴死了——两个S级,他已经不考虑能够全身而退,只希望尽可能吸引祸言和魔女的注意力, 给其他人争取逃命的机会了。 游淼淼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这种状况他显然插不上话。 忽然,他看见画面中坐在霍言身后,故意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摘下了兜帽,露出覆盖鳞片一双眼睛,对着摄像头比了一个手势。 游淼淼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拖延他们的行动,他叫起来:“等等!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谢战勋有些不耐烦:“管他是什么……” 有个队员随意瞥了一眼,当即表情一变大叫起来:“队长,是副官……” 有人飞快给了他一手肘——李荆山变成灾祸以后早就不是二队的副官了,但谢战勋也一直没任命新的副官,显然是还给他空着的。 但当着别人的面,还叫他副官显然不恰当。 谢战勋把头回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李荆山?” 他推开其他人过来盯着屏幕,眼睛覆盖着鳞片的青年注视着摄像头,比了个兔子手势——这是二队的队内讯号,代表“安全”。 谢战勋沉默下来。 李荆山意识到了这是二队的东西,所以给他们传递信号,告诉他们这个展厅是安全的,薇妮不在这里。 谢战勋下意识相信李荆山,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把他放走。 但现在,信任的一头压着美术馆里百来条命,谢战勋沉默了。 游淼淼低着头,像是没注意到周围的气氛。他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虎口,决定赌一把。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我相信他。” 谢战勋有些讶异:“什么?” “我相信霍言。”游淼淼抬起头,没有遮掩——这种回去一查就查得到的消息,他没必要遮掩,“他是我的舍友,周寻也在。” “他们是来救人的,我们可以和他们合作。”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腕上的光脑,“我可以联络上他们,达成协作。” 谢战勋神色微动:“你有他们的联络方式?” 游淼淼没多解释,只是点头,再次重复:“我相信他。” 谢战勋闭了闭眼睛,明白他们没多少时间门,没多犹豫下了决定:“让探测器继续工作,我们和他们光脑交流。” 游淼淼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谢战勋看起来很吃“信任”、“情谊”这一套,比起理智地说服他,这样反而更能打动他。 他在内心祈祷,霍言周寻可别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这才转身操纵探测仪继续工作。 游淼淼有些紧张地活动了下手指,打开了周寻的聊天框——他还记得霍言起了个卖铁板烧的名字伪装。 虽然他对这个名字的伪装效果存疑,但还是没有主动揭穿。 游淼淼主动摘下手腕上的光脑递给他们:“你们来?” 众人面面相觑,谢战勋摇头:“就你吧。” “问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 霍言还在意外,那突然出现的古怪东西又忽然消失了,咬着饼干的周寻猛地拍了他一把:“哎哎!六水给咱发消息了!” “他问咱们为什么在美术馆……” 周寻茫然抬头,“他怎么知道咱们在美术馆?” 霍言大惊失色:“他不会也在美术馆吧!” 周寻刷地站起来,又被归云子一把拽了回去:“低调!你直接问比站起来找快!” “哦哦!”周寻这才低下头发消息,询问他那边的消息。 花了点时间门,双方人马才从最初的慌乱里缓过神来,达成了初步协作的共识。 但霍言还是很不满意:“六水都没觉醒,联盟怎么把他也派过来了?” “万一薇妮身上还带着那个肉块……” 他顿了顿,紧张地往周围看了看,“周围没人开始觉醒吧?” “目前还没。”归云子一直观察着周围,眯了眯眼睛,“凭我对薇妮的了解,她对计谋的运用有限,顶多就是声东击西、放点假消息的程度。” “她没那么沉得住气,这会儿要是还没出现,多半就是还没来。” 霍言疑惑地眨了眨眼:“我们来早了?” 归云子默然:“也有可能是声东击西,这里不是她真正的目标。” “不管怎么样,这里的人不能不管,再等一会儿,二队的探测结果就快出来了。” 周寻焦躁地换了个姿势。 大约一分钟后,探测仪完成了检测,给他们发去了消息,确认薇妮还不在美术馆里。 与此同时,通过检测仪上的发声系统,谢战勋的声音在美术馆内响起—— “所有人注意!危险目标正在靠近,迅速撤离!” 门口守门的几个薇妮手下被迅速撂倒,骚动逐渐在人群中蔓延。 有人当机立断收拾东西就跑,还有些人看见来的是联盟的人,眼前一亮,故意停留在原地没走。 有人还叫起来:“我们走不了了!带我们回基地吧!” “就是就是,你们是哪个基地的啊?” “你们现在不带我们走!到时候我们不是还会死!” 霍言原本松了口气,但现在又把心提了起来,他有些紧张地环视一圈,不安地往其他人身边缩了缩,低声问:“怎么办?好像没按计划走啊!” 归云子瞥他一眼,笑起来:“看好了,这种时候,咱们非法组织的名头就要派上用场了。” 他对三人招招手,压低声音对他们说了什么。 李荆山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但周寻却相当兴奋,他撸起袖子,清清嗓子,矜持开口:“要不然我来也可以,我当初也给话剧社帮过忙的,说句台词没问题!” 李荆山揉了揉眉心:“……如果你们觉得没问题,放大声音我可以做到的。” 霍言张了张嘴:“模仿薇妮……” 归云子使了个眼色:“准备好了没?周寻,开场!” 周寻应声跺脚,地面发出难以忽视的震颤,霍言模仿着薇妮开口,经过李荆山放大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美术馆:“哈哈,别走嘛,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归云子正要夸他,霍言一口气没喘上来,被飞扬的尘土呛了一声,但好像也没人注意。 慌乱的人群以为这里遭到了袭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着门口跑了出去。 二队成员差点没反应过来,等人群冲到他们面前,才一个个表情古怪地开始疏散人群。 霍言喘匀了气,搓了搓自己有点红的脸,低声说:“有点不好意思,嘿嘿。” 高塔上,谢战勋注视着鱼贯而出的人群总算松了口气,队员报告:“预计大约三分钟完成疏散。” 谢战勋一点头:“好,等他们完成撤离,我们也离开。”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美术馆一眼,闭上眼清了清嗓子,“那些灾祸……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救人,先不管他们。” 游淼淼松了口气,但那口气还没吐出来,他就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了语调妩媚的女声:“别急着走啊。” “和我一起去地狱兜风吗,亲爱的?” “趴下!”谢战勋反应很快,拧身一拳砸出去。 游淼淼也几乎肾上腺素爆发,以难得迅捷的动作就地滚了出去,边上的队员拎着他的衣领把他通道一推:“跑!” 他狼狈地往下滚了几个台阶,一抬头,一头红发的女人不知何时踩在了他们头顶——她脚下踩着浮空的砖块,就像是居高临下的女王。 游淼淼瞳孔紧缩,他看见高塔模糊了一瞬间门。 就好像3D现实场景一瞬间门变成了像素风,他看见脚下的高塔一瞬间门被变成了像素方块,连带着二队所有人身上的装备。 薇妮像是完全没把他们当成一回事,目光像看蝼蚁:“这是送给我的玩具吗?” “可惜我总是把它们弄坏,玩具就像人一样,拆开了总是装不回去。” 她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物质重组后的巨大武器在她手中成型,她抬手握住一把巨大的死神镰刀,随手扛在了肩上。 尽管不需要她动手,他们从这个高度摔下高塔也会死,但她不介意再送他们一程。 就在她要挥动镰刀的同时,有人大喊一声:“牛顿!” 游淼淼和二队众人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落下,而另一边,身体几乎没有引力牵引的霍言从美术馆二楼轻轻一跃,和他们擦身而过。 他似乎还不适应这样的重力环境,姿势称不上好看,但他十分兴奋,甚至还扭头跟他们打招呼:“六水!” 游淼淼:“……看前面!” “你!”薇妮瞬间门变了脸色,杀意盎然,“你也来了。” 霍言笑容灿烂,仿佛看见了老朋友一般亲切热情地招呼:“嗨薇妮!吃了吗!” 59 猎手被猎物杀…… 薇妮脸色骤变, 在看见霍言的瞬间,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是条件反射般迅速将自己的身体分解重组, 和霍言拉开了距离。 她面色不善,但已经不算慌张, 显然做好了应对:“你以为同样的办法还能起效多次吗?” 霍言也没真打算一招走天下, 他跳出来更多是为了吸引薇妮的注意力, 救下从高塔上落下的一队成员和游淼淼。 现在他们平安落地,霍言扭头就往回跑,根本不打算和她单挑, 飞快拉开了距离。 周寻给他搭了个高台接了一手, 一脸遗憾地问他:“她肚子里又空了?这算不算随地大小……” 他还没说完,游淼淼猛地拉了他一把,化作尖刺的物质颗粒险险从他身侧擦过。 薇妮脸色阴沉,杀意几乎化为实质,正要驱使颗粒转向,右手忽然痉挛了一下。 她变了脸色, 表情痛苦地佝偻下身体,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痉挛了几下:“嗬……” 她表情痛苦地半跪在地。 霍言回头, 语重心长地说:“肚子里空空身体肯定会不舒服的!” “下次别……哇!” 地面猛地突起一根尖刺, 但霍言反应及时, 没被它伤到。 ——薇妮哪怕相当痛苦,也依然保持着极强的攻击性。 霍言心有余悸地往同伴身边缩了缩, 疑惑地看向她:“怎么回事?” 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单单肚子空了胃痛的表现。 “备用武器呢!”谢战勋深深看了李荆山一眼, 一骨碌爬起来,“按计划攻击!” 他们身上的装备刚刚被薇妮拆了个干净,现在赤手空拳, 亟需武装。 霍言原本想去帮忙,游淼淼拉了他一把,轻轻摇头:“没事,交给他们。” 一队成员迅速从地底下翻出了备用武器,趁薇妮虚弱的时候开火攻击压制,缓步前压接近。 薇妮正想分解自己的身体,却被倾泻的子弹打断,只能分神先分解眼前的火力。 倾泻的子弹仿佛被无形的墙壁阻挡,迅速分解,但僵持的现状正在一点点被打破——薇妮看起来撑不了多久。 游淼淼和他们站在一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许久未见的室友,不自觉带上点笑意:“放心,刚刚他们穿在身上的装备只是诱饵,那上面涂了麻痹毒素,只要她无法排出这些毒素,只会越来越虚弱。” 他表情有些古怪地看了霍言一眼,“原本我们还得想办法让她重塑自己的身体,才能让她自己把毒素融合进身体里,结果你突然跳出来……她自己就重组了。” 这算歪打正着。 薇妮看见霍言如临大敌,为了清空胃部自己重组了身体,完美落入了圈套。 游淼淼松了口气。 霍言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怪不得!” 刚刚他使用能力推演未来,看见自己跳出来吓唬她,能有极大可能救出大家就照做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 虽然原先他并不知道一队的装备涂了毒,是专门为薇妮的能力设下的陷阱,但哪怕是他不知道的前因也同样影响着未来的走向。 他若有所思。 周寻一脸惊讶:“原来你们有计划啊!我还以为联盟是来送……” 谢战勋杀人的目光里,他越来越小声,“呃,那、从高塔上掉下来,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吗?” “那没有。”游淼淼苦笑一声,“我们也没想到她已经到了能直接分解一座高塔的程度……差点摔死。” “刚刚你们似乎是影响了蓝星对我们的引力?” 霍言骄傲地指了指废墟边上:“没错,是我们世界树里年纪最小的勇敢战士,代号‘牛顿’!” 听到他的话,躲在墙后的小男孩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来,准备迎接大家崇拜的目光。 桑妮妈咪温柔又坚定地把他按了下去:“嘘,那里有联盟的人在,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但他们已经看见了。 游淼淼表情有点微妙,如果他没有眼花的话,他好像看见那个男孩头顶挂着一颗鲜艳的红苹果……这也是异化的一部分? 谢战勋只看清对方的身形,当即怒骂:“你们怎么能把孩子带上战场!”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躲到了安全地带——桑妮妈咪身边的归云子探出头,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你们还把没觉醒的一般人带来战场呢!” 谢战勋噎了一句,看向游淼淼:“那是技术人员!” 归云子冷笑一声:“要不是牛顿帮忙,你们作战人员、技术人员都成一块肉酱饼了!” 游淼淼常年生活在方超、周寻、霍言的包围下,早就养成了无论外界如何干扰独自保持正常的专注力。 他无视了归云子和谢战勋的拌嘴,眉头微蹙——他发现薇妮忽然不再防御,任由几颗子弹打在不致命的位置。 她看起来想做点什么,她打算拼着受伤也要分解排出毒素! 游淼淼眸光微闪,开口说:“没用的。” 薇妮抬起头,盯住了她,她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困兽,但目光依然野性难驯,时刻准备突围。 游淼淼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们用的是纳米级的微小毒素,除非你能把自己的身体分解到人类肉眼不可见的纳米级大小,否则你是无法排出这些毒素的。” 他冷冷看着对方,“最多还有五分钟,你就无法动弹了。” “S级的灾祸,在刻意针对的情况下,也不过如此。” 薇妮盯着他笑起来:“哈哈哈!” 她忍受着毒素的侵袭,笑容扭曲,但疯狂和喜悦同时出现在她昳丽的脸上,显得更加危险,像是踩在死亡边缘的疯子,她由衷赞叹,“真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疼痛了,你们总算也拿出了点像样的东西。” 她的身形模糊了一瞬,分解成了无数更小的颗粒,她的声音也跟着飘散在空中,“但可别小瞧我呀。” 霍言惊恐地瞪大眼睛:“她没了!纳、纳米级?” 谢战勋一愣,也跟着急了:“不是!你干嘛告诉她纳米级啊!” 要不是怕下手没轻没重,他恨不得敲敲游淼淼的脑子!这些高技术的是不是脑子一根筋! 下一秒,薇妮和他们拉开了距离,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她正要扬起笑容,忽然动作一顿——痛苦的痉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游淼淼有些无奈地看向谢战勋:“……因为我是骗她的。” ——他还担心自己的陷阱太过直白,担心和谢战勋没有默契,他的表情会暴露什么。 但他没想到自己把谢战勋和薇妮一起骗过了。 游淼淼神色复杂:“我一开始给大家解说毒素的时候,您是不是根本没听?” 谢战勋目光游移,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听、听了的。” “实际上比、比纳米更小哈?我这是……配合的演技。” 霍言忍不住摇头:“……你也太不会说谎了吧。” 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呵。”游淼淼忍不住笑了一声,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经过这么一次拖延时间,他们的成功率就更高了。 就算是怪物,在0.1纳米级的毒素影响下,也该乖乖倒下了。 霍言习惯性使用能力看向薇妮,黑色的瞳孔略微放大,他略微怔忪,随即提醒:“不对,六水,她好像还能分解得更小!” 游淼淼一愣,匆匆抬头看去,薇妮低垂着头跌坐在地,看起来已经无力反抗,一队火力停止的一瞬间,她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远处观战的归云子一拍大腿,惋惜地大叫:“哎呀!你们怎么停手啊!” “联盟说要活的!”谢战勋本来就烦着呢,不客气地回呛,“老子比谁都想弄死她!” “你傻啊!”归云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就说失手嘛!” 谢战勋梗着脖子:“老子不会骗人!” “哎——哟——”归云子拉长了语调,愤愤回头,觉得跟这人没法聊。 薇妮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这次,她显然不如之前轻松。她花了好一会儿才重组了自己的身体,但显然不能完全剥离0.1纳米级的毒素,不得不抛弃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她四肢都有所残缺,只随便填充了些随处可见的石料、钢铁,看起来像是用不合适的布料修补过的旧娃娃。 “哈、哈哈!”她还在笑着。 她好像不知道逃跑,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后退,她身上带有野兽一般不死不休的凶悍攻击性,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流露杀意的目光依然挑选目光一样扫过众人。 霍言看见她的目光,惶恐地睁大眼睛,无措地后退了一步。 “啧。”谢战勋臭着脸,拎起枪挡在他们身前,举枪瞄准,“看什么看!” 霍言瞪大眼睛看着地面,他想起了一些画面。 潜藏着无数眼睛的巢穴里,他就是被拥有这样目光的野兽逼得步步后退。 无机质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攻击测试已经开始,000,你在做什么。” 他往后抵上黑色的石头,身后退无可退。 但这一次,他撞上谁的手掌。 归云子骂骂咧咧地冲出来,和其他人一起拖着还想和对方过招的谢战勋往后跑:“人家摆明了开大你用头接!先避避会不会啊!” 谢战勋十分不服气:“我就不会逃跑!” 霍言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他忽然提醒:“把枪扔掉!” 谢战勋没来及照做,桑妮妈咪的腕足比他更快,一把抽飞了枪,枪械在空中分解重组成细长棘刺,如果不是霍言及时提醒,它已经把谢战勋扎了个对穿。 即使是现在,谢战勋身上也已经出现了一排伤口,如果不是粗壮的蓝环腕足护在他的心脏要害处,他恐怕已经死了。 “咳!”谢战勋疼得面部扭曲,但不想做他们的累赘,“她想杀我,把我扔下!” 霍言张了张嘴,他被双方的情绪包裹拉扯,心脏莫名用力地跳动了两下。 他目光闪了闪,抬头看向薇妮,问她:“你为什么要杀他?” 薇妮露出轻蔑的笑意。 她现在也称得上狼狈,但比起他们,哪怕负伤,她也更像个猎手。 “杀戮是猎手的本能。”她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疯狂地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攻击,脸上笑容逐渐放大,“你没法当个好猎手,000。” 霍言瞳孔一片漆黑,无数分岔的世界树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他没有余力做出别的表情,只是微微仰起头:“可我看见了。” 他往前一步,错开归云子拉他的手,错开薇妮蓄谋已久的攻击,直视薇妮的眼睛—— “猎手被猎物杀死的可能性。” 60 世界就是森林…… “你想杀了我?”薇妮有些诧异, 而后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见了血之后,她仿佛被彻底激起了凶性。 嗅见血腥味的鲨鱼会比平日里更加可怕,她的情绪愈发激昂, 语气甚至称得上欣慰,“没错、没错,这才对。” “你早该想杀我了。” 她扬起唇角, 伸手抓过自己的伤口,甩出的血珠拉长变成血箭朝他飞射而去, 眼中光芒闪动,“来吧亲爱的,让我们见点血……这才称得上厮杀!哈哈!” “霍言!” 周寻止住撤退的脚步, 一跺地面, 土块把对方的攻击挡得严严实实。 但他一瞬间有些呆愣,因为霍言简直就好像知道他会在哪里竖起土块一样,完美借助他的土墙躲开了攻击。 游淼淼有些茫然:“他想做什么?” “别靠过来。”霍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像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一般安抚, “在远处帮我,我能行。” 周寻张了张嘴,忽然有点心慌:“能行……能行什么啊?” 归云子用力握了下手掌,他像是预料到了什么,远远看着他的眼睛,应了一声:“好。” 他似乎还想交代什么, 但霍言已经回过头, 他的话也像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他千辛万苦找到他, 保住他的朋友,哄着他骗着他加入世界树,不就是要他救人, 要让他在这种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吗? 可看着他往前的背影,他又没由来觉得感伤。 薇妮发动了攻击,狂暴的物质颗粒擦着霍言的脸颊飞过,每一次都只差了一点。 “正好我最近觉得很没有意思,是该找点刺激了。”薇妮一点点编织着杀死他的密网,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光芒闪烁,她显然正享受着纯粹的暴力和流血,“一味杀死弱小的人类,我也快要厌倦了,重复的工作总是会让人很没有成就感。” “我还是更喜欢厮杀——和那些厉害的角色。” “和弱小的人类相比,你也称得上强大。”她语气亲昵,看着霍言一步步接近,“可你总是逃跑,用那些不入流的方法避免争斗,避□□血。” “现在,你终于打算好好面对我了,000。” 霍言觉得出于礼貌,他也该回复一句,他问:“你更喜欢我叫你003,还是薇妮?” “这种事有什么要紧?”终于,霍言走到了她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薇妮反而停止了动作,眼中像在酝酿风暴,“003,薇妮,疯婆子,杀人魔,灾祸魔女……” “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霍言有些意外:“你都喜欢吗?” 薇妮沉下脸:“我都不喜欢。” 她突然发动了攻击,霍言轻轻往后跳了一步,她酝酿已久的攻击落了空。 霍言觉得遗憾:“你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薇妮“啧”了一声,她冷笑一声:“我什么都不喜欢。”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让我烦躁。” “别总是跳来跳去的,你都走到这里了,不打算和我痛快打一架吗?” “什么都不喜欢?”霍言没理会她的挑衅,疑惑地眨了下眼,他看向她火红的头发,“那红色呢?你总是穿红色的衣服,还有红色的头发,你不喜欢红色吗?” “或许喜欢吧。”薇妮眯起眼睛,笑容灿烂,“你不觉得这和血的颜色很像吗?” “哦,你或许可以说我喜欢杀人。” “你还做了指甲。”霍言不合时宜地认真观察着她,“头发是烫过的,口红的颜色也很特别。” 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你看,你出门打架前还会好好装扮。” “可如果世界毁灭,你喜欢的这一切也都没有了。” “嗯——”薇妮居然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就在霍言以为她是不是听进去了的时候,她骤然发动了攻击。 她终于如愿扼住了霍言的咽喉,一把将他拉近,神色傲慢而疯狂,她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 “我可以做指甲也可以把它拗断,我可以卷头发也可以把它剃光,我不会因为做这些而高兴,也不会因为做不了而难过,我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 她凑近霍言,低声说,“为了看起来更像个人。” “你呢?”薇妮问他,声音称得上温柔,“你喜欢什么?” 霍言被她掐出了点生理性泪水,但她的力道似乎并不致命,简直像是手下留情了。 霍言眨了下眼,眼泪就从眼眶里溢出,他还是回答:“我喜欢大家。” “喜欢江策,小猫,大狗,铁板烧,藤椒牛肉面,甜的饮料……” 他有点哽咽,“我喜欢这里。” “真好。”薇妮神色温柔,但她的语气越温柔,杀意越是强烈,“那我会把他们全都杀掉。” 霍言睁大了眼睛。 “如果你想要当个人,你想救他们,那就杀了我。”薇妮手掌用力,下了杀手,神色冷酷而居高临下,简直像在教训不懂事的小孩子,“世界就是森林,人类和怪物都是野兽。” “活下去的一方才有资格做‘人’。” 霍言眼前有些模糊,他最终还是开口:“……陶医生,额头。” 一直没有现身的陶医生站在车旁边,他还穿着那身白大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个医生啊,怎么入伙的头一次活就是让我杀人啊。” 话是这么说,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见迟疑。 高高扬起手的薇妮额头露出一条血线,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但她嗅到了死亡降临的滋味。 ——她的额头被打开了,露出了异种。 霍言拖延那么久,除了某些情感作祟,也是在寻找哪里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异种。 薇妮身体有一瞬间的脱力,但她一咬牙按住了额头,想要更快一步抢先杀死霍言。 透过她的指尖,霍言盯着她额头的异种。 他们之前见过的异种都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便宜的劣质宝石,而她额头的那颗异种璀璨耀眼,让人几乎挪不开目光。 霍言轻轻眨了下眼,低声说:“果然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薇妮脚步踉跄,她猛地抬起头,狠狠要给他一记头槌。 霍言没躲开,因为他知道这一下并不致命,相反,他伸出手按住了她的额头。 薇妮的力量比他想象中更大,霍言居然没什么优势,还被她脑门上的血糊了满手。 他闻见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杀意,看见她走投无路的眼睛里,不死不休的狰狞。 他明白,她才是正常的。 这是本性,是狩猎者的本能。 永远强悍,不知道恐惧,是最勇敢的战士,最锋利的刀刃,最好的猎手。 是通过了攻击性测试的证明。 薇妮能感觉到他想取走自己额头上的异种,她放弃了任何防御,更加用力地捏紧他的喉咙,仿佛只是在赌,他们谁先杀死对方。 霍言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量渐渐消失,他垂下眼:“……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想让我杀死你。” “没错。”薇妮烦躁“啧”地了一声,“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怎么杀人吗?” “把一切都扔掉,只要脑子一热,只要抬起手,你知道自己做得到。” 霍言手掌渐渐用力,他问:“薇妮,你喜欢他们吗?” “你还要纠结多少遍?”薇妮眼带杀意,“我早就说了,我讨厌这个世界的一切……” “不是这里。”霍言漆黑的瞳孔盯着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喜欢他们吗?” 薇妮默然片刻,忽然笑起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凶狠:“我也讨厌他们。” “如果最后我成为母巢的王,我就下令杀掉一半人,当然,当初训练我们的那群家伙都要在名单上。” 霍言有些不解:“可你都愿意为了他们死。” “我是为了我自己,蠢货。”薇妮眼带同情,“我们都是这样的,这才是我们的本能。” “你真是最愚蠢的失败作,那些多余的感情,到底是从哪里钻进你的脑袋里的?他们给你制作了什么新器官吗?” 霍言能感觉到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已经几乎用不上力气——他已经快要取出她的异种了。 “是吗?”霍言低下头,“果然和人很不一样啊。” 薇妮的手几乎脱力,在倒下之前,她不甘心地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是难过。”霍言注视着她,认真回答,“因为死亡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我知道我得杀掉你,不然你会杀很多人,杀很多我很喜欢的人。” “我也知道,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你真的很该死。” 霍言眉目低敛,“但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他拔高了音调提醒,“牛顿,把眼睛闭上,别往这里看。” 露出了脑袋上的苹果尖尖偷看的小男孩迅速回头,他听话地闭紧了眼睛。 李荆山目光微动,隔绝了他周围的声音。 薇妮终于无法抵抗逐渐流失的生命力,松开手坠落在地。 她仰起头看向霍言,目光里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她笑了笑:“你为什么难过呢?” 霍言蹲下来,手里攥着她光芒璀璨的异种。 他犹豫片刻,低声说:“可能因为我知道,其实我也是怪物吧。” 薇妮没忍住笑了起来,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但她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好话:“蠢货。” 霍言眨了下眼,伸出手想要帮她合上眼。 忽然,薇妮一把攥住了他握着异种的手。 他身后,砖土最后一次凝聚成巨大的蝎子尾巴,一下贯穿了他的喉咙。 薇妮对他露出恶意的笑容:“让我最后教你一次,愚蠢的失败作,怪物不会同情,我们到死,都是猎手。” “霍言!” 霍言听见身后的呼喊声,他们脸上的害怕和恐惧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那颗璀璨的异种在他手心逐渐没入,他抬起手,喉咙上的尖刺被分解,破碎的喉咙也再次重组。 所有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仿佛隔了天堑。 霍言没有回头。 61 他也学会了欺…… “霍言?”周寻觉得自己脑袋平时就不怎么努力, 这会儿更是彻底摆了,是一点儿不转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想朝霍言走过去。 受了伤躺在地上的谢战勋挣扎着想坐起来:“别过去!你没发现异常吗!退后!” “退什么退啊!”归云子反应过来,越过他快步上前, 还不忘嫌弃一句,“你真是活该这一把年纪单身,这种时候退了就是退出竞争市场,退一辈子了!” 谢战勋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 带着三份迷茫三份警惕:“我退什么市场?” 归云子没搭理他,像接近野生小动物一样放轻脚步走到霍言身后,放柔了语气喊:“霍言?老大?怎么了这是?” 霍言背对着他们吸了吸鼻子。 “嘶——”归云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惊恐地和周寻面面相觑,“坏了,哭了!没带老张!” 游淼淼捏紧了拳头,垂下视线:“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第一次杀……” 他没能把“杀人”两个字完整说出口。 他一瞬间有过恐惧, 纯粹对力量的恐惧,但他又觉得, 拥有这份力量的人是霍言, 总比是薇妮好。 “霍言。”游淼淼看着他有些孤独的背影,试图说服他, “如果你还想救其他人,还想带着世界树的人满世界扑火救人, 你总要……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东西杀人的。” “你没做错事,你非杀不可, 不杀她你就死了。” 他努力学着平常周寻和方超那样说话,逗他开心,但还是没学到精髓, 听起来还是不太好笑,“如果有人指责你,要审判你抓你去坐牢,我们是你的证人。” 霍言又吸了下鼻子,他把头低了下去。 刚刚的混战里,二队队员躺了一地,桑妮和陶医生正在挨个检查,把受伤更重的成员拖到一起,优先治愈。 她低垂着眼,眉眼温柔,像个真正救死扶伤的医生,但她腕足上亮蓝色的圆环又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众人她的异常。 她抬头看了霍言一眼,温柔笑起来,柔声说:“没关系的,孩子。” “无论是不是怪物,我们都是家人。” 她抬起腕足轻轻晃了一下,“更何况,我们很难说谁更像怪物。” 谢战勋伸着脖子看他们救人——他自己受的伤不算致命,只是四肢无法行动。 确认只有伤没有亡之后,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又看向霍言的背影。 那个蜷缩起来的身影,好像被责任和力量,良心和抉择压弯了脊背,让人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脸上的法令纹更深,几乎显露他脸上的硬骨,他绷着脸说:“……本来这种事不该让你做的。” 他的手指扣住地面,“是我们保护不了他们,才要你们来救人。” “是我们没赢过她,才要你来杀人。” 他握紧拳头,忽然大声,“别哭哭啼啼的。” “别把那些家伙当人,别用那些冷血的疯子折磨自己的良心。” 他语气生硬,“他们就该死。” “就是。”归云子往他身边挪了挪,轻轻碰了他一下,“没事了吧?” 霍言这才终于转过身来,他紧紧闭着眼睛,脸上还挂着泪痕。 再往下,两条鼻血纵横流淌。 “纸……”他艰难嗫嚅着开口,不敢把嘴张大,否则鼻血就要流进嘴里了。 归云子:“……” “我的小祖宗哎!”他哭笑不得,手忙脚乱回神找东西给他擦,“怎么还流鼻血了呢?” 陶医生好笑地摇摇头:“补过头了吧。” “怎么哭成这样啊?”周寻看他这反应,就知道没大事,松了口气又笑起来,“真行,我给你拍张照。” 霍言想把脸藏起来,还是被不知道谁的手扶着抬起来,脸上被擦了一圈。 他其实没哭,这是刚刚使用能力掉下来的眼泪,但他现在被大家劈头盖脸的关心堵得张不了嘴,也就没法反驳。 他刚刚确实有一瞬间的迷茫——他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人类,也不是真正的怪物。 在杀死薇妮,杀死他仅存的同类的瞬间,那颗异种给他带来了力量,也带来很多信息。 他其实还没有完全吞掉那颗异种,它还在他的手掌里,没有融入身体。 他知道自己的胸腔里有和薇妮一样的异种,也知道它们可以融为一体,但他知道,一旦融合,有些事就彻底藏不住了。 更何况,现在他们拥簇着他,温暖的、担忧的、愧疚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溺死。 他悄悄握了下手,只是把它暂存在手掌里,就能借用部分力量,现在也够用了。 不追求更多的力量,就不会变得更像怪物。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霍言脸上的血和泪擦干净,鼻子里塞上两卷纸,这下他只能勉强用嘴呼吸了,声音像是带着哭腔的鸭子。 霍言吸了吸鼻子:“……完蛋了,我答应江策不杀人的。” 归云子像个溺爱过头的祖父母辈,有求必应:“那咱不告诉他!” 霍言吸了下鼻子,接着说:“那、那我不是人的事……” “瞎说!”归云子“啧”了一声,“什么叫不是人啊?咱们世界树纲领第一条——大家都是人!” 他故意板起脸,“我跟你说,首领犯法和成员同罪啊!罚你今晚被加百列当抱枕睡觉。” 霍言想笑,又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他明明没再使用能力了,眼泪却好像又要掉出来来了,他委屈地说:“眼睛疼。” 他刚刚几乎全程使用着能力,这会儿眼睛周围一片灼热,活像他眼眶里的不是眼珠子,是两块过热的电脑电池。 “哎哟……”归云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回去给你弄点冰块降降温。” 周寻伸出手给他扇扇:“怎么江策不在啊?要是他在哪还用冰块。” 他挤眉弄眼,可惜霍言现在看不见,“让他给你用爱的冻冻。” 霍言委屈地问:“那江策去哪了啊?” 其他人看向谢战勋,谢战勋绷着脸:“机密任务。” 游淼淼看他一眼,回答:“他带着其他人,前往第三基地了——那个基地建立在蓝星最大的超级计算机库上,对联盟来说很重要。” “我听说,联盟在日常事务中,早已经秘密引入了人工智能辅助运作,只是担心伦理问题,所以没让大众知道。” 谢战勋“啧”了一声,倒也没制止他说。 “第三基地还没建设完成,还爆发了几次暴力闯入的事件。”游淼淼叹了口气,“又赶上计算机维护的时间,江策负责带他们安全完成维护任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部分也说了,“若水也去了。” “学姐?”霍言有些疑惑,“我记得学姐是学……” “基因工程。”游淼淼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也得跟着去,但好歹跟着的人是江策,应该会比较安全。” 谢战勋心情有点复杂。 按照道理,游淼淼肯定没资格知道这次行动是人工智能院联合生物研究所的共同行动,但架不住人家女朋友是生物研究所的。 他按了按眉心,含糊地提醒了一句:“联盟的人工智能,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又看向游淼淼,“还有,让她……小心点教授。” 游淼淼认真点了头。 他走到霍言面前,有些无奈:“是不是瘦了点?” 归云子忍不住笑:“你这话,老子看儿子似的。” 游淼淼笑了一声。 他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讨好一些人,但对着霍言,反而只能说出干巴巴却真心的话。 归云子招呼周寻:“自称他爹的,你不来反驳一下,有人抢你好大儿来了。” “自家兄弟,什么强不强的。”周寻十分大度,“霍言是我们整个宿舍共同的好大儿。” 游淼淼笑了一声:“得了吧。” 他趁着霍言毫无还手之力,还嘴能力也大幅下降,居高临下批评他,“刚刚逞什么强?也不知道找我们帮忙。” 霍言小声还嘴:“我找大家帮忙了的。” “不是都跟你说了别做出头鸟吗?”游淼淼无奈在他身边坐下,“你们俩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周寻原本还乐,这会儿听着有点不对劲:“等会儿。” “我怎么感觉连我也骂进去了啊?” 霍言闭着眼睛,歪过头,忍不住傻笑了两声。 等他们吵闹了一会儿,归云子找了个理由把他们支开,去烦谢战勋和二队成员。 直到这会儿,一直一言不发的李荆山才走过来,在霍言身侧坐下。 他默然片刻,还是开口:“你知道什么了吗?” 他知道自己显得不近人情又冷血,但有些话他不得不问。 霍言并不意外他会知道,他和薇妮的交流不可能逃过他的耳朵。 他没有睁开眼睛,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知道了自己的来历。” 他抬手指了指天上。 归云子当即坐直了身体,压低声音:“真是天外来客?” 霍言闭着眼睛回答:“最初,他们想要创造一个最强大的猎手。” “拥有强大的攻击性、超凡的传播力,强悍的生命力,以及卓绝的大脑精神力。” “还有……”他歪了歪头笑起来,“他们受到了人类文化的误导,把‘人类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的口号,当成了人类拥有的能力。” “但最终,000只是像人,其他都没有成功。” “他们认为000失败了,所以将他遗弃了,更改了计划,转而创造了四个各有所长的好猎手。” “四个。”李荆山下意识重复,“攻击性、传播力、生命力、精神。” “薇妮是攻击力?” 霍言轻轻点了下头:“所以还有三个。” “但最初创造000的时候,他们对人类还不够了解,忘记了人类作为哺乳动物,拥有漫长的成长期。” 他缓缓睁开双眼,“现在我长大了。” “比起‘失败作’,现在我更像个容器。” “只要我能够杀死他们,就能从他们那里获得,填补我缺失部分的力量。” 他低声问归云子,“那位前辈选择我,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一点?” “他知道我杀得了他们。” 归云子神色有些复杂:“或许吧。” 他迟疑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回去想吃什么?都听你的。” “不过不能吃太上火的,你刚流鼻血。” 霍言小声说:“藤椒牛肉面。” “啧,刚跟你说不能吃太上火的!” 霍言傻笑起来。 但他其实说了个谎,也不算说谎,只是隐藏了一部分资料。 ——也许他根本没被遗弃,只是他们制作了两套计划。 一个计划是1-4号作为猎手。 而另一个计划…… 霍言无声抬起头——我才是猎手,他们都是为我投放的猎物。 霍言慢慢站起来,走进他们之间。 ——他也学会了欺骗和隐藏。 62 霍言!别下车…… 三号基地。 江策站在搭建才完成一半的基地墙壁上往外看。 ——他们刚刚驱逐了一群试图闯入三号基地的人, 现在外面的残骸,都是他们刚刚试图“攻城”造成的痕迹。 据说这群人不是第一次来了,每次都会搞点动作, 但这次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火药,爆炸波及了几个建筑“工人”,给三号基地的建设添了点麻烦。 幸运的是,三号基地建设用的大部分工人都是机械。 “这群人疯了吧?”负责维修的男人心疼地找寻起地面的零部件, 试图让倒在地面的机械狗再次运作起来,忍不住抱怨,“他们知道这条狗多少钱吗?” 江策瞥了他一眼:“越贵他们越想砸。” 男人被噎了一句, 扭头气哼哼地一个人修理:“一个两个都跟没脑子一样,破坏了进度大伙一起死,修好了基地说不定就能进来了呢!” “但地方还是不够的,不可能所有人都能进来。”徐笑笑收回目光,神色有些许复杂, “他们应该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进入基地, 所以反而想拉着其他人一起共沉沦吧。” 她微微侧目, 稍微露出一点笑意,“但也有来帮忙的人。” 另一侧不远处, 也有人帮忙送来了石料,希望基地能够更早一点建成。 江策也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还没看清,就听见启风边跑边叫他:“队长!” 江策无言回头:“又怎么了?” “维护组那边遇到了点麻烦。”启风抓抓脑袋, “他们说了好多,但我听不太懂,总之就是他们放下去的机器人不太好使, 得人工下去修理的意思。” 江策眉头微蹙:“那就让他们下去。” “呃……”启风摸了摸鼻子,“那个谁说你不陪着他不去。” 他十分无辜地一摊手,“他觉得我不靠谱,要找你。” 启风嘴里的“那个谁”,是联盟目前在人工智能这一块资历最老的前辈,简康。 老先生一向风评挺好,但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开始珍惜生命了,格外会使唤人。这一次任务,就是他指定要求中央区最强战力一队护送,并且必须江策陪着,换别人都不好使。 所以联盟也才不得不派二队去对付薇妮。 启风显然不太满意——三号基地附近的危险不来自于灾祸和异种,基本都是来自愤怒的民众。 而一队这些攻击特化的异能,显然都不是能对着普通民众用的。 他一路嘀咕着“杀鸡焉用宰牛刀”,一边看那位老先生也不太顺眼起来。 江策皱了下眉头,但没多说什么:“知道了,你上来替。” 启风应了一声,飞快爬上了他身边的墙头。 江策离开之前问:“二队那边怎么样?” 启风摇摇头:“还没听见消息。” 他十分乐观地安慰,“别担心了老大,虽然就在世界树活动范围内,但他们不一定会撞上。” “而且我听说霍言他室友游淼淼也跟着去了,有他在,肯定不会让霍言跟谢战勋打起来的。” 江策挑眉看他:“游淼淼劝得住谢战勋?” “呃……”启风摸了摸鼻子,“谢战勋那个狗脾气,八头驴都拉不过,更别说游淼淼了。” “但总比没人在好吧?说不定他就能变成什么特殊的纽带呢。” 江策“呵”了一声。 “我只是让你盯着二队。”他头也不回,“谁说我是担心霍言了。” 启风没出声,扭头对着徐笑笑挤眉弄眼,徐笑笑目不斜视,抬手给了他一手肘。 “哎哟!”启风捂着肚子龇牙咧嘴。 江策提醒他:“他们有回复以后通知我。” “知道了!”启风赶紧应声。 …… 此时,烟囱区区立美术馆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游淼淼确实成为了某种特殊的纽带。 “别给他们完全治好。”游淼淼无情地说,“留点伤口,不然说不过去。” 谢战勋龇了龇牙,但没反驳。 游淼淼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最好也稍微受点伤。” 霍言为难地看他:“真的要啊?很痛的哎。” 他用脚踢了下地上的武器,看哪个都觉得用来对付游淼淼太过火了。 “用不着。”谢战勋语气生硬地开口,“你受了伤别人还以为我们二队没用呢。” 游淼淼略微迟疑,也点了点头:“行。” 他扫了霍言一眼,无奈笑了一声,“知道了,之后我帮你想想怎么把江策骗过去,怎么让联盟不注意到你。” 他为难地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事也确实有点麻烦。 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联络人员忽然叫起来,有些紧张地说:“谢队!咱们没有回音,联盟派三队救援来了,快要到了,让他们快跑吧!” 归云子脸色大变,当即拔腿就往车上跑,回头招呼其他人:“愣着干嘛!跑啊!” 霍言表情迷茫,下意识也跟着跑起来,还不忘回头跟游淼淼挥手:“路上小心啊!” 游淼淼一阵头大:“你看路!” 他话音未落,霍言就被碎裂的石块绊了一下,当即扑了出去,然后被桑妮妈咪卷着腰拎起来。 游淼淼:“……” 李荆山最后一个才动身,他低低喊了一声:“谢队。” 谢战勋没吭声,也没回头。 他低声说:“我记得你说的话。” “我不会丢你的脸。” 他转身跟上霍言他们的脚步,谢战勋默然片刻,伸手抹了把脸。 他咬了咬牙:“老子说什么来着。” “那什么教授就是在放屁。” 眼看着他们逃离,游淼淼才回过身,问谢战勋:“我们等三队来?” 谢战勋眯起眼:“啧,什么也不干不是我的作风。” 他拔高了音调,“还有能走的,都起来,到处检查一下有没有被困人员!都往美术馆内部看看,说不定还有灾祸之巢的残党,都当心着点!” “别干躺着了,起来动动!” 他话一出口,周围的伤员居然都站了起来,好像一个个都要证明自己不是动不了的。 游淼淼有些哑然——果然二队都是一个作风。 谢战勋说着,自己也想站起来,但他腿上的伤口几乎贯穿了他的大腿,实在是使不上力,努力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只能干躺着。 他忍不住愤愤开口:“怎么治的,先治手不治腿!” 游淼淼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也去看看。” 这儿就剩谢战勋一个人躺着了。 他也正要跟着去,谢战勋叫住了他:“你等等。” 游淼淼脚步一顿,有些紧张地转过身。 谢战勋半靠着身后的碎石,打量着他,忽然他从腰侧抽出一把枪,远远抛给他。 游淼淼一惊,手忙脚乱地伸手接住:“你怎么……” 谢战勋嗤笑一声:“慌什么,保险没开。” “拿着。” 游淼淼面露为难:“我不会用。” “知道你不会。”谢战勋挑眉,“但要进我的队,多少得会,这把枪送你了,回去练。” “回去我就把你从人工智能院要过来,你跟着我们队,行不行?” 游淼淼听见自己的心脏用力跳了跳,他握紧了这把枪,这就是他一直等着的机会。 他用力点了下头:“好。” 谢战勋哼笑一声:“可没说一定要你,得先练枪,练好了才能出外勤。” 他嘀咕一句,“队里也多少该留个会骗人的。” 游淼淼:“……” 他好笑地摇摇头,也要跟着众人进区立美术馆看一眼,但他看见左边的石块后面掉落了自己的操纵台面板——就是他一开始操纵美术馆内部探测仪的操纵板。 他弯下腰,走到石块后面,想把他捡起来。 “谢队!” 有人匆匆赶来,游淼淼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人穿着一身白色防护服,看不清面孔。 他焦急地冲向谢战勋,“你没事吧谢队!” 谢战勋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叫……” 对方却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谢战勋蓦的睁大眼睛,那人直接扭住他的脖子,“咔”地一声。 游淼淼脑中“嗡”地一声,下意识举起手里的枪:“你干什么!” 他用力扣动扳机,“砰”地一声,白色防护服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话,他扑倒在谢战勋身上。 游淼淼错愕抬头——他忘了开保险栓,他不可能射出子弹! 但他来不及想那些,踉跄冲向谢战勋:“谢队!” 美术馆内的其他人听见枪声,从四面八方赶来:“谢队!” …… 刚刚离开现场的李荆山稍微侧了下头,他忽然猛地暴起扣住驾驶座上归云子的脖子:“回去!立刻回去!” “哎哟!”归云子一脚刹车,“注意驾驶安全!有话好好说你动什么手!” 黑色悍马停了没两秒,最后掉了个头,又朝着来路开了过去。 …… 游淼淼脑中一片空白,脑海中几种急救知识打架,他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按压胸腔,但又担心再次压迫他的脖子,手都跟着哆嗦起来。 忽然,那辆黑色悍马去而复返,再次停在了他的面前。 李荆山第一个冲下车,霍言人还没下来,先叫起来:“扭脖子是让脊椎脱位损伤中枢神经!先抢救脖子!” 带着蓝环的腕足迅速缠住他的脖子,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里,谢战勋脸色涨成了猪肝红,但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猛地一声咳嗽坐了起来。 游淼淼一下脱力倒在了地上,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死,没死……” 他这才有余力看向倒在一旁的白色防护服男人——谁杀了他? 有人能隔着这么远杀了他,那就能…… 他猛地转头:“霍言!别下车!” 63 队长!有别的…… 霍言听见他的声音, 下意识缩回了车上,周寻还给他套了个护盾,在车门前竖起一面泥土盾牌。 “噗”地一声, 一颗子弹没入土墙。 李荆山的耳朵动了一下, 他猛地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 “哎。”陆美馨叹了口气, 收起手中的狙击枪, 从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走下。 这里是一片建筑工地, 因为突发意外, 一直保持着施工到一半的状况。 她随手把狙击枪扔在地面, 然后按下按钮,在机器声轰鸣里看着混凝土倒入,缓缓把一切掩埋。 她收回手, 插进兜里:“救援队也该登场了。” 她的光脑闪了闪, 有经过处理的男声传来:“你刚刚可以直接瞄准谢战勋。” 陆美馨没有回答。 “难道你已经对他们产生了类似的同伴情谊吗?” 陆美馨笑了一声:“可别误会。” “只是谁也想不到那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被救回来。” “非要说的话……”她收起了一贯的老好人笑脸,一瞬间显得锋芒毕露,“是你派出杀手的时机不对吧?” “你应该等祸言走得再远一点。” “我只能根据已知条件给出最优解。”对面并没有生气,冷静地回答, “你没有告诉我李荆山与他们一起行动,我也不知道祸言的具体能力。” “已知条件不明,推断结果出错是很正常的。” 陆美馨冷笑一声:“那么, 根据现状, 现在怎么办?” “离开。”对面平静回答, “他没死,但我们的目的也会达成——他不会再回联盟,他会给你让路。” “他最好会。”陆美馨正要伸手关掉机器,男声继续提醒:“关掉机器之后不要出声——这是我根据最新已知条件给你的建议。” “‘静默’可以根据你第二次射出的子弹声响完成对你的定位, 但在这巨大的明显超过舒适水准的声响掩护下,我们的对话是保密的。” “而关掉机器之后,他会捕获到你的声音。” “根据谢战勋已有的性格模型推测,他有80%的可能性不顾一切冲回联盟找你算账。” 陆美馨的动作停下,她挑了下眉:“可我瞄准的是想杀他的人,以及S级灾祸祸言,就算他去联盟,我的行为也是正当的。” “唯一值得商榷的,就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最好的狙击点。” “但他不会管这些。”对方平静回复,“因为他是谢战勋。” 陆美馨沉默下来。 她收回手,笑了一声:“那就不关了。” “反正这个时候了,也没人会因为不节约用电指责我。” 机器轰鸣的掩盖下,她动作轻巧地从高处跳下去,跳跃着拾级而下,和她平日里稳重温柔的形象大不相同。 …… 李荆山盯着射出子弹的方向,耐心倾听。 霍言刨开堵在车门前的土块,套上了二队队员给他的防弹盾,艰难挪到他面前告诉他:“找不到凶手了。” 李荆山才慢慢回头,他问:“你看得见是谁吗?” 他浑身紧绷,并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霍言慢吞吞摇摇头:“痕迹消失了。” “咳咳!”蓝色腕足松开了谢战勋的脖子,桑妮妈咪目光低垂看他:“要治疗你的腿吗?” 谢战勋扶着自己的脖子,虽然治好了,但他还心有余悸,动作缓慢而僵硬地轻轻转了圈脖子,确认脑袋还好好在自己脖子上,这才呼出一口气。 他脸色几经变化,一咬牙:“治!都治好!” “装什么装,不装了!” 他伸出手一把掀翻倒在他身上的防护服男人,扯下他的面罩,去看他的脸。 那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见过他。 游淼淼忽然想起来:“探测仪!” “去把通风口的探测仪拿回来,那上面有人脸识别系统!” 立刻有人应声去找,没一会儿就抱着有触须机器跑来,游淼淼举起摄像头对准了男人的脸,没过多久,上面显示出了他的信息。 “陈江,男,33岁……” 居民信息一应俱全,但没一项能顺藤摸瓜追根究底的。 谢战勋已经能站起来了,他只扫了一眼,冷哼一声,抓起自己的光脑拨通了通讯。 对面才刚一接起,没来得及出声,他已经劈头盖脸地开骂了:“陆美馨!有人穿着你三队的防护服来杀老子!他奶奶的他怎么拿到的你们的防护服!是不是你派来的!” “老子命大没死,他尸体我给你们撂这儿了,你自己去查!最好查个水落石出!否则老子跟你没完!” 他也不等对方回话,“啪”就挂了通讯。 霍言慢慢张大嘴,表情震惊:“你觉得是陆美馨啊?” 谢战勋不屑:“我跟她哪有仇?她杀我干嘛?” 霍言茫然指指他的光脑,谢战勋理直气壮,“这人穿着他们三队的防护服来的,她就得负责任!否则队长是那么好当的吗!” 霍言还要再说什么,谢战勋已经又拨通了通讯,刚刚的画面仿佛重演,谢战勋再次开腔:“严飞将!老子刚刚差点死了!奶奶的没死在异种灾祸手里,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 “有个穿成三队的奸细要杀老子!你他娘的最好给我查清楚给个交待!一天到晚帮什么狗屁教授做什么实验,老子给你们出生入死,你就来这招!” “别跟我说什么跟你没关系,他就卡着三队来之前的点来的,跟你关系大了!这你要是查不出来你就别混了!” “你别跟我废话自己去查,尸体给就给你们撂这,什么时候你查出来什么时候我回来,我现在去哪?老子上天!” 他一肚子火气挂了通讯,霍言看他的眼神已经从震惊变成了崇敬,这攻击性,跟薇妮比起来也不逞多让啊! 他忍不住小声问身边的二队成员:“严飞将是谁啊?有点耳熟的。” 游淼淼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中央区区域执行长,你不看社会新闻吗?” 霍言肃然起敬:“这你也骂啊?以后真不混了啊?” “不混了,奶奶的,给他们卖命,也不知道卖的是什么命。”谢战勋盘腿坐下,重重哼了一声,“老子去哪不能救人?” “跟他们混出门还被人骂成孙子,都不能还嘴!那检测中心还问我为什么血压这么高,奶奶的,他觉得我血压为什么这么高?” “以后我出门,谁骂我我骂谁,管他什么纪律不纪律!” 他拉着一张脸,霍言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他的法令纹都是怎么来的了。 游淼淼无言按了按眉心,这下好了,他刚刚得到的工作机会又飞了。 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在你得到一份新工作的下一秒,你的新上司会不会被人扭断脖子然后带着整个部门单干落草为寇。 他重重叹了口气,问谢战勋:“我们带的食物还够几天?” 谢战勋噎了一下。 游淼淼又问:“住哪?” 谢战勋抓耳挠腮。 游淼淼沉默,扭头看向霍言:“要不然我们跟你走吧。” 霍言看了眼谢战勋,看在他也是江策同事的面子上,点了下头,非常友好地邀请:“我们世界树据点还蛮大的,吃饱了可以直接睡。” 谢战勋矜持地瞥了他两眼,最后咂巴咂巴嘴:“成吧。” “你救了我的命,以后听你的。” 霍言指了指桑妮妈咪:“她救的。” 他又指了指李荆山,“他听见动静让我们回头的。” 谢战勋笑了一声:“那也只能有一个老大,一个人说了算。” “人情有机会一起还。” 他站起来,“把车上的定位仪都卸了,装备能拿的都拿走,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那个什么树的一员了!” “世界树。”归云子纠正,他也没想到这一趟能捞来这么一帮人,好笑地抓了抓脑袋,“真行,这回还真是大不一样了。” “赶紧的。”谢战勋已经催上了,“一会儿三队就来了,你们管不管的起饭啊?” “看不起我们是不是?”归云子鼻子里出气,“等到了你别被我们的寻粮小队吓破胆!” …… 三号基地。 江策有些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 他们还在商量下去的具体人选,一会儿说谁谁谁没有进入机密机库的保密权限,一会儿又说谁谁谁对哪方面不了解,不一定能解决。 他们明明可以商量好了再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非把他拽在这里。 他觉得一时间也很难分清,基地外绝望的民众和这群扯皮的研究员谁更麻烦。 这时候,他的光脑不明显地闪烁了两下,江策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到桌底下,悄然打开—— 是AAA铁板烧小严发来的消息。 他有些犹豫,还是点开了,然后差点一脚踹飞了桌子。 众人回过头来看他,江策绷着脸,装作不耐烦:“快点决定。” 这些人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传闻,总之都有点怵他,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 江策这才低下头,重新仔细查看那张照片。 照片里霍言脸上沾着血,紧闭着眼,满脸泪痕,乍一看吓了他一跳。 但他已经不是当初会被“江策鱼要吃我”吓到立刻出门的江策了。 果然,消息后面跟上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他说:“江策我遇到谢战勋了。” 江策手指动了动,周身气压低了不少:“他打的?” “那倒不是。”霍言飞快回复,“只是能力用多了,流鼻血。” “我还以为这次来的是你。” “你那边危不危险啊?今天我也有听话,好好想你,好好当个好人哦!” 江策:“……” 他默默用手撑着脸,装作不在意地别开视线。 这家伙平常也不会每天都汇报,流鼻血可能是能力用过头的后遗症,这会儿找他撒娇卖乖……可能是劫后余生的不安。 他动了动手指,正纠结该怎么回复,启风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队长!出大事了!二队来消息了!他们撞上霍言了!” 霍言就在这儿给他发消息,不管怎么样,至少双方都没出事。 江策并不着急,只敷衍了个句号。 正要把聊天框切回霍言那,就看见启风发来—— “谢战勋跟着霍言跑了!他说要加入世界树!” “怎么回事啊队长!怎么能是谢战勋啊!你都没跟着跑!” 江策的动作顿住了。 他又重新读了遍消息,稍显茫然地放空了两秒。 研究人员的会议总算有了结果,简康站起来:“既然大家都没有更好的方案,那我们就以这样的阵容出发。” “江策,走吧,我们一起去地下机库。” 江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简康有些疑惑:“江策?” 江策缓缓抬起头,关掉光脑站起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没事。” 64 两位军师,怎…… 二队他们也开了车, 这会儿就跟着领头的黑色悍马,浩浩荡荡往世界树去。 游淼淼虽然想和霍言他们坐到一起,但想了想, 还是留在了二队的车上,就坐在谢战勋身边。 谢战勋显然是十分看得开的人,这会儿坐在车上,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游淼淼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想着未来,想着跟江策在三号基地的方若水。 他盯着窗外的景色,忽然开口:“谢队, 世界真的变了。” “嗯?”谢战勋仿佛刚从睡梦中惊醒,他嘀咕了一句,“早就变了。” “不是。”游淼淼收回目光,“我指的是,‘怪物’想救我们, 但人想杀我们。” 谢战勋沉默片刻,摆了下手:“你们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太多。” “是不是好人, 用心看, 总能看出来的。” …… 三号基地,地下机库。 江策把手中的照明灯管扔出去, 照亮了前方一排闪烁着灯光的黑壳机箱。 这里面居然没有设计照明设备。 江策无言皱了皱眉。 简康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他的情绪,他主动开口说明:“这片地下机库, 可以说是整个蓝星的大脑,我们叫它‘河洛’。” “当时我们觉得, 它的面世就像当年河图洛书出世一样,能把人类文明带到新的高度。” 江策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继续在前方开路。 上一次联盟机库排查是五年前,这片地底大概有五年没人进来了,状况不明,光是灰尘都能把人呛死。 一队的其他人在机库上方接应,他们没有权限进入,只能眼巴巴看着江策一个人下去。 简康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神色有些感慨:“设计之初,我们几个主导者产生了一些分歧——关于后续该让机器维护,还是该让人类来做维护。” 江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借着照明管的微光,他把几人脸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身后一行十来个人,都是简康挑的人选,方若水也在其中。 ——她就是那个引起争论,被人说“没有保密权限不该进入”的成员。 生物院的新人,被他们排斥也在情理之中,但不知道为什么,简康坚持要把她带下来。 “我们都是研究人工智能的。”简康笑了笑,“很多人理所应当地觉得,该设计一款维修机器人,用来替代人类进入地下机库作业。” “但我还是坚持每一次都要派人下来修理——因为我们从设计之初,就决定,让它作为人类的辅助决策工具处理内务,而不是完全将人类的命运交到它手里。” “我们更倾向于让它拥有强大的算力,而不是更像人类的人格。” “但我们没能说服另一方的人,他们闹了点小别扭,还是把这里设计成了不需要人类进入的模样,没给我们安灯。” 他苦笑一声,“给大家添麻烦了。” 江策没用过联盟内部的人工智能,因此对这话没什么异议,但方若水的表情明显古怪起来。 她似乎想要反驳,但碍于对方的身份没好意思开口。 简康笑了笑:“想说什么就说吧,在这里的人,都有权知道‘河洛’真正的身份。” 方若水瞥了江策一眼,似乎是有意趁现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故意从头说起:“那在场的大部分人应该都知道,人工智能院的‘河洛’就是生物院的‘教授’。” 江策的眉毛挑了一下,还真是一开口就是重磅消息。 方若水开了头,后面就好说多了:“联盟并不希望因为使用人工智能决策引起民众恐慌,也为了隐藏‘河洛’的存在,为‘教授’制作了一具仿生人躯体,让很多经过‘河洛’的决策,可以指向一个具体的‘人’。” 简康笑了笑:“联盟还说‘教授’是个天才,哈哈,拥有这样强大大脑的他,确实称得上天才。” 江策想起那家伙的言论,有些怀疑事情的发展会拐向人工智能意图毁灭人类的方向。 “江策。”简康叫了声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往前两步走到他的身侧,“虽然最后她没进入人工智能院,但江姝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她拜托我,把你带来,让你看一眼‘真相’。” “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我答应了她,就会把你带来,你要好好看。” 身后的几人该当没听见的没听见,哪怕是脸上明显不赞同的那几个,也没出声反驳,显然是已经提前通过气了的。 江策的脚步顿了顿,他稍微有些意外:“她也学过人工智能?” ——他早就和江姝达成了共识,所以才会勉强接下这个“无意义”的任务。 就连方若水,也是江姝特意塞进这个队伍,给他的接应。 简康哑然失笑:“越是往上,越是会发现单学科的单薄,江姝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人’,才半路转去研究生物学的。” “当时大伙都觉得她是异想天开,但没想到真的让她做成了。” “在她的努力下,没过多久,‘河洛’就有了新身份‘教授’。” “教授的保密度很高,我也只匆匆见过一面。”简康有些感慨,“它看起来就像是个真正的人,人类外表下,但却拥有整个蓝星最强大的算力。” “但严格来说,他并不完全等于‘河洛’。” 江策想起那个会议上的“教授”,冷静回答:“性格。” “你说过‘河洛’没有人格模拟,但‘教授’拥有性格。” “这和你的设计理念完全背道而驰,而你还把江姝当做最得意的学生,这说明她并没有做给‘河洛’塑造人格之类违背你初衷的事。” 简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没错。” “你果然是她的孩子,可惜没走学术这条路。” 他没发散太多,只说,“她制造了‘教授’这幅仿生人躯壳,但却没有给他创造意识,而是用了另一个方法,让它看起来更像人。” 他笑了笑,似乎到现在还觉得她的想法天才,“她让人遥控操纵‘教授’的日常举动。” “每到需要‘教授’出场的时候,就让人登录脑机,上传意识,利用教授的躯体活动,就像真正的人一样。” “这能很好地制造烟雾弹,保护我们最重要的蓝星大脑,也避免了让‘河洛’拥有自主人格带来的一系列隐患。” 江策若有所思,方若水迟疑着问:“那如果,教授的操纵者有意利用河洛做一些事呢?” 简康摇了摇头:“他没有权限。” “河洛和教授共用一具身体,但却是两套完全独立的系统。” “教授的意识无法在登录期间利用河洛做什么,相反,他的每一次请求都会被记录在案,作为对他的安全性评估。” 他抬手指了个方向,指向机库中央的操纵台,“那里,就是我们这次要检查的地方。” “河洛每天会接到无数指令,它会合理分配自己的算力,但我们总会想到以防万一的情况。” “从这个操作台发出的指令,是优先级最高的。” “也是从这里,我们能看到这五年来,联盟被记录在案的一切操作。” 他笑了一声,“保密等级高,就高在这里。” “有些人不是不希望河洛被人发现,他们是不希望被河洛记录下来的操作被人发现。” 他目光如炬,“我们可不仅仅是来给这台超级计算机做维护,也是来给联盟做维护的。” 江策握紧了手里的照明管,怪不得江姝没告诉他太多,只说——去三号基地地底的地下机库,能找到一切异常的源头。 简康站在操纵台前,慢慢站直了躯体,仿佛一瞬间年轻了不少,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年纪:“有错误就要修正,不管是机器还是联盟。” “就让我看看,这五年,联盟又产生了多少‘错误’。” 检测到有人站到了操作台前,河洛操作台光芒亮起,简康安静站着,让它扫描过自己的面庞。 “正在匹配管理员数据库。” “请求通过。” “欢迎回来,一号工程师。” 方若水激动地按了下手掌,她正要说点什么,余光瞥见黑暗处闪过一点红光。 “老鼠!” 她叫起来。 她正担忧人类史上最高规格的超级计算机能不能抗住啮齿动物的持续骚扰,周围的动静已经停下了。 ——江策完成了一次清扫。 为了防止高温破坏机库,他只点燃了所有黑暗中窥伺的啮齿类动物心脏,让它们在一瞬间安静地死去。 简康神色不动,抬手打开了面板:“别慌。” “每次来总会伤筋动骨的,这才刚开始。” …… 另一边,原本拉着二队的满载而归的车队又停了下来。 归云子神色凝重,把游淼淼、李荆山几个聪明人聚集到了一起。 “出了点事。” 霍言和周寻也凑了过来,归云子有点嫌弃,“你们俩能不能听懂啊?” 周寻扭头:“老谢!来凑个人头!” “来了!”谢战勋大马金刀往这一站,才问,“凑什么?” “凑三个臭皮匠。”周寻做了个合体的手势,“现在我们是诸葛亮了,你说吧,我们给你出主意。” 霍言十分配合地摆了个姿势,谢战勋觉得跟他们混在一起,自己像个傻子。 归云子觉得好笑,摇摇头说明情况:“刚刚我们的黑客也回到世界树基地了。” “他在日常作业的时候被人发现了,联盟给他投送了——‘定位成功’的病毒,吓得他反手给联盟塞了几百个病毒,然后让越千接应把他带回了世界树。” “但他现在越琢磨越不对,他后续没有受到任何攻击提示,要是联盟真打算抓他,不可能不防备他的反击。” “而且他随手塞的几百个病毒,居然都通过了防火墙,正在联盟网上拳打脚踢大显身手,简直就像是……有人故意让他反击,故意破坏联盟的系统。” 归云子神色严肃,“两位军师,怎么看?” 65 世界树第二条…… 周寻抢答:“不像意外。” 归云子摆摆手, 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这大伙都知道,你别抢答。” 周寻一点儿没泄气:“我这不是怕没人搭理你吗?” 他像极了老师问题一道不会,但积极响应的学渣。 ——不知道帮没帮上忙, 反正气氛给足了。 游淼淼若有所思:“联盟……知道你们这边的黑客消息吗?” “不知道吧?”归云子被他问得不确定了,“以往我们动的手脚都没被发现。” 而且,根据前辈的资料,那位黑客是实打实的技术过硬, 相当靠谱。 “但联盟知道的东西比你们想象中多。”李荆山微微摇头,“这件事听起来确实很古怪——如果联盟真的想抓人,他们不会发布这种打草惊蛇的恐吓信息。” “这种做法, 简直像民间门黑客互相试探攻击的手段。” “他确定攻击来自联盟吗?” 归云子挠了挠头,这领域他不了解,只能对方说什么是什么:“他自己说是确定。” 李荆山站姿笔挺,略微思索:“看起来,这更像是借他的手, 让联盟系统顺理成章受到攻击。” 游淼淼赞同点头:“就算他没有反击,只是被吓到逃离, 对方恐怕也会把‘联盟系统受到袭击’这件事安到他头上。” “他只是一个适合背锅的替罪羊。” 李荆山和他想到了一块去, 微微点头:“对方没留下关于身份的线索,只能推断他的目的——在这个时间门让联盟的系统被攻击, 是为了什么?” 霍言看了周寻一眼,学着他摆出努力思考但是没什么收获的表情。 ——反正他现在就算被人说笨蛋, 也能理直气壮地回答,他确实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脑子。 只是被他们拉来凑三个臭皮匠的谢战勋, 反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习惯性拉长了脸,表情严肃:“……机房检修。” “最近是联盟机房检修的日子。” 他想了想, 补充一句,“联盟机房备份了所有的资料,每五年检查一次,能看出过去谁的行动有异常。” “每到这个时候联盟都不太平。” 他“啧”了一声,又忽然有点愧疚,“哎,我之前忘了这会儿是检修的日子,这鸡飞狗跳的时候带人走,有点不够义气。” 归云子安慰他:“没事的。” “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你也有心无力,走远点说不定就是帮大忙了。” 谢战勋当即给了他屁股一脚。 “哎哟!”归云子捂着屁股跳起来,找霍言告状,“你看看他!” “这是我找来的新成员里最没礼貌的一个!” 游淼淼不了解这些插不上嘴,李荆山却露出意外的神情:“是今天?” 他没经历过上一次,因此没有想到。 而谢战勋虽然只比他大四岁,资历却老不少,见识过之前的“盛况”。 “嗯。”谢战勋臭着脸,“五年前机房检修,把记录都翻了出来,西区、中央区、南区都换了执行长。” “每五年的检修,就像是给联盟的一次清理换血。” 霍言有些疑惑:“既然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都会被记录下来,他们怎么还敢做坏事啊?” “总有人找各种理由提议延迟维修。”谢战勋掀了掀眼皮,“更直接点的想偷偷进机房把记录删了。” “还有人觉得自己做的不算过火,自己都把自己骗过了。” 他嗤笑一声,又带着点骄傲,“但记录不会骗人,可惜你们见不着,不然可以看看我的履历,绝对清清白白。” “看得出来。”归云子这次知道走到他踹不到的地方再开口了,“你那是真没一点心眼。” 谢战勋猛地一步蹿出去,撵上他给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啊!”归云子捂着屁股一声惨叫,怒骂,“这你也要追!你疯狗吧你!” “老子有仇必报!”谢战勋得意洋洋,回头对他们说,“前两天简老点了人,要江策去送,不然这任务本来是二队的。” 他有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们二队哪里比不上一队了?” 霍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谢队你应该也已经觉醒异能了吧?” “嗯。”谢战勋不以为意地回答,“当然了,我好歹也是第一批,怎么可能落在他们后面。” “但我用不习惯。” “见了敌人,要么掏枪要么抡拳头,让我用空气打人,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用不来。” 他一脸嫌弃,霍言迷茫地睁大眼:“空气打人?” “说是操纵空气中的氧气什么的。”谢战勋仰起头,“得会点化学。” 游淼淼:“……这种程度的知识应该属于常识,谢队。” “咳。”李荆山清了清嗓子,“回头跟我细说吧,我帮你设计几个更好在战斗中利用能力的方法。” 他苦笑一声,“你觉醒的时候我早就已经在联盟监控下了,也没法给你帮上什么忙。” 谢战勋抬手给了他一拳,笑道:“自家兄弟,跟我来这套。” “有用得到你的时候。” 李荆山被打了一拳,没像归云子那样惨叫,反而露出些许怀念,他笑了笑:“好。” 他继而提议,“那既然三号基地有问题,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眼?” “联盟肯定有问题,但我们不知道有问题的具体是谁。” 归云子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越千刚把黑客捞回来,这会儿已经不中用了。等咱们开车过去,怕不是都完事了,什么阴谋诡计都用完了。” 他瞥了眼偷摸看光脑走神的霍言,撞他一下,“想点办法啊老大,去了三号基地就能见江策了!” 霍言无辜抬起头:“我刚给江策发消息问有没有什么异常。” 归云子关切地问:“怎么样?” 霍言忧郁望天:“他还没回我,好忙哦江策。” “我有什么办法马上去三号基地嘛?我也没办法飞过去。” 他试探着提议,“要不让桑妮妈咪和老张一起把越千围起来,让他再努努力?” 归云子神色复杂:“好狠的心啊首领……你当心被人挂路灯上。” 周寻提醒他:“挂路灯上还算好的,你想想那可是越千,当心他趁你睡觉把你送进……” 他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霍言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老老实实重新蹲回去:“……江策说的没错,我还是得做个好人。” “啧。”谢战勋也跟着担忧起来,嘀咕了一句,“江策那小子,年纪那么轻没经过事,万一碰见什么意外不知道能不能行……” 霍言立刻抬起头维护:“他行的!” 他难得摆出首领架子,指挥归云子,“把第二条纲领写上——江策特别行!” 归云子翻了个白眼:“……差不多得了,每个入会的人都得被你塞把狗粮是吧?” 谢战勋嗤笑一声:“自己行不行写成条例可没用,得看本事,能不能服人。” 霍言深深看他一眼,小声对归云子嘀咕:“他是不是没听懂啊?” “大概是。”归云子也神色复杂,“谢队好直一男的。” “啊?”谢战勋不知道他们嘀咕什么,但他没在意,只是有点着急上火,“早知道晚点再跟严飞将掰了,要是我还在联盟,少说给你调个直升机来。” 李荆山神色一动:“或许能行。” “嗯?”谢战勋疑惑看过去。 “以严飞将的性格,接到你的通讯之后,他不可能立刻下达你的卸任指令。”李荆山闭眼沉思,“他第一时间门要做的肯定是联系三队问清楚情况,让他们调查杀手的来历。” “你当时没告诉他你的去向,他现在大概率觉得你只是带着人出走,犯傻不回联盟,不会想到你加入了世界树。” “所以……” 李荆山抬起头,“谢队,发个调用直升机请求试试看。” “趁着联盟系统一片混乱,说不定……” 游淼淼拍了拍霍言的肩膀:“不是说不定,只要有可能,就能变成一定,对吧?” 霍言眼睛一亮:“到我出马了!” 一瞬间门,他就找到了谢战勋成功让联盟派出直升机的未来,再睁开眼时,其他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归云子不太确定:“这就好了?” 霍言伸手指了指天上。 片刻之后,霍言望着寻找停机坪盘旋落下的武装直升机缓缓张大了嘴:“真的来了哎……” 谢战勋神色古怪地看了霍言一眼。 周寻扭头看他:“这不是你用的能力确认的吗?怎么你还吃惊呢?” 霍言被风吹得有点睁不开眼:“但是我们刚从联盟薅走了一队人,又骗了他们一架直升机,总觉得……” 他腼腆笑了笑,“连吃带拿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谢战勋笑了一声,他走出去,对着飞行员招手示意,等他安稳落地,谢战勋热情地迎了上去。 “联盟一团乱了吧?辛苦了啊!” 飞行员受宠若惊:“啊,没事,我……” 谢战勋笑容和煦:“好好睡一觉吧。” 飞行员一愣:“啊?” 下一秒,谢战勋收了力气给他脑门一拳,把他从驾驶座上拖了下去。 一旁的队员小声提醒:“谢队,咱们有□□的。” 谢战勋摸了摸鼻子:“咳,情况紧急嘛这不是。” “坐不了几个人,精简成员。” 归云子挑眉:“你也要去?你刚被人拧了脖子,你不歇歇?” “我不去?会开飞机吗你?”谢战勋不屑一顾,“小伤。” 霍言回过头,目光扫过众人,漆黑的眼瞳稍微扩散。 66 回转寿司!…… 三号基地内。 简康打开操纵台的一瞬间, 整个地下机库警报声轰鸣。 江策旋身警戒,光照不到的黑暗深处,让人觉得不安的窸窸窣窣声传来, 星火般的红点闪过一瞬又很快熄灭, 生活在地底的生命被江策收割过一轮, 再次安静下来。 随着操纵台的开启, 整个地下机库仿佛苏醒的宇宙, 黑暗中闪烁着红蓝光芒, 神秘又让人敬畏。 江策眉头微蹙, 警报声还没停下。 ——发出警报的不仅是地下机库,而是整个三号基地。 简康纹丝不动,专注着手头的事务, 仿佛将身后的一切都交给了江策, 并不分心。 其他人虽然没有他专注,但短暂的惊慌过后,他也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个个分散开了,开始布置机械。 江策活动了下手指, 安静站在他们身后。 方若水悄悄看了他一眼——她大概还是不习惯执行特别任务,有点紧张过头了。 但所幸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江策没多看她, 刚刚的生物似乎只是一个预兆, 它们甚至称不上“异变生物”, 只是普普通通的地底生物。 但这已经是异常。 ——为了防止地底生物破坏机库,这里建设之初就在周围放置了驱赶地底生物的声波装置,即使偶尔有对声波不敏感的漏网之鱼,也不可能有这么多。 这仿佛正对应简康说的——每一次机库检修, 都不会平静。 但这次的敌人是谁?联盟?灾祸?还是别的什么? 江策神色莫名,一个人拦在他们身后,像沉默流淌的岩浆。 这时,启风的大嗓门从楼上传来:“队长——” “有异变生物攻城!” “是真的攻城!它们成群结队的,跟动物大草原迁徙似的!” “拦住。”江策站在原地没动,“我守这里,临时决策交给徐笑笑。” “收到!” 启风也就是喊那么一嗓子,并不是向他求助,“队长你们自己小心,我们搞得定!” 初期大家没觉醒的时候,面对异变生物容易慌神,但都这会儿了,几乎全是攻击型异能的一队面对一群异变生物,还没到要撤退的地步。 启风传完话,自己乘着风飞速攀上城墙,才刚刚站定,就朝着远处动物们袭来的方向发动了攻击。 透明的风刃席卷着尘沙飞驰而去,血肉之躯的变异生物几乎没有阻挡之力,仿佛被收割的麦田一样倒下了一片。 但其中也有几株特别的“麦子”,削铁如泥的风刃砍过,也只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撞击声。 启风眯起眼:“有几个厉害角色。” 他正要跳下去,徐笑笑即使制止了他:“待在这里,防御为主。” 启风硬生生刹住了车,有些着急地原地跳了两下,像被绳子牵住的大狗,无奈又听话地蹲了下来。 他往远处的目光骤然一顿:“笑笑!那里有人!” “是刚刚来送石料的人!” 还没等到回复,他半只脚已经跨出了基地围墙,“这不能不管了吧!” 徐笑笑无奈:“救了人就回来!” 启风远远应了一声,“嗖”地一声冲了出去——他对异能的掌控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不再只能使用单一的风刃攻击,能够更多利用风能辅助战斗。 也因此像条牵不住的疯狗,日常到处乱窜。 徐笑笑看见了就头疼。 那辆车显然也没见过这么多异变生物,朝着第三基地猛踩油门赶来,只是第三基地还没建设完成,大门根本不可能打开,眼看着围墙将近,司机脸上显露出绝望。 “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他的车顶上,下一秒,身后的异变生物倒下了一大片。 司机还没从惊愕里回过神,启风从车顶上探下脑袋,敲了敲车窗提醒他:“下车!” 司机手忙脚乱地拔下安全带下车,他才一落地,大着胆子往身后看了一眼,瞬间露出惊恐地表情,话都说不太连贯:“活了!又活了!” 启风拎着他正要往围墙上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几乎被他一刀劈成两半的异变生物,身体居然慢慢复原了! 他一张嘴,还没说话,脑袋眩晕了几不可查的一瞬,但他没敢停留,拎着司机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乘风而起蹿上了城墙,嘴上大喊:“不对劲!异变生物会复活!” “我看见了。”徐笑笑脸色凝重,她伸出手,似乎拉开了一张无形的网——冲向他们的异变生物像是遇到了无形的绊马索,齐刷刷被拦腿砍断,吼叫着翻滚在地。 又一次,一些伤势较轻的异变生物重新站了起来,只是站起,它们刚刚被砍断的脚掌就重新长了出来! 她的目光飞快掠过兽群,这种不寻常的恢复能力,肯定有人在帮它们!不,可以说是有人在驱使它们! 而且刚刚短暂的眩晕让她多少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或许不是单纯的治愈能力。 她伸手帮忙拉了把被启风带回来的司机,提醒他:“先躲进基地,别乱跑!” “好!”对方急急忙忙地答应,手脚并用躲到了后面。 “我刚刚感觉不对。”启风说不上来具体的,只能凭直觉,“好像有什么人躲在暗处……” 他挠了挠头,下了定论,“有古怪。” 忽然,他敏锐地抬起头,察觉到风的轨迹变化,“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直升机?” 徐笑笑愕然仰头:“我们没有申请救援,小心点,这说不定是陷阱……” 她还没说完,直升机已经瞄准地面进行了一片扫射,重火力倾泻间,异变生物歪七扭八倒了一大片。 徐笑笑眼皮跳了跳,这个风格,该不会是…… 直升机上探出张熟悉的斗牛犬脸,他这会儿意气风发,带着点嘲笑,对他们比了个不太友好的手势。 他身后,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的霍言正对他们热情挥手。 徐笑笑:“……把对空防御撤了,让他们进来。” 直升机大摇大摆地开进了三号基地,还十分没必要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显摆技术。 他们刚一落地,谢战勋从机舱里跳出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地上。 带着亮蓝色圆圈的腕足拉住了他,桑妮妈咪和霍言几乎同时看向了机库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东西。 谢战勋还没察觉异常,只以为自己忽然腿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掩饰:“咳咳!谢了啊!” 他装模作样地抬了下腿,“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 桑妮妈咪收回目光:“你太虚弱了。” “我一点不虚。”谢战勋强调,“我底子好着呢。” 桑妮妈咪没和他争论,低下头看向直升机压倒的枯黄小花,低声提醒:“花枯萎了。” 霍言意识到了什么:“生命力汲取。” 他们落到的一瞬间,异变生物再次站了起来,他感觉有什么正在夺取他的力量,让体内的异种都有了反应。 谢队刚刚鬼门关走了一趟,就算是缓过来了也比一般人更虚弱,也因此,被抽走生命力对他影响最大。 “哎——”启风远远叫了他们一声冲过来,惊喜里带着点混乱,“嘶,二队真给你们收编了啊?” 他随口开玩笑,“一会儿把我们也带走吧,咱们以后都跟着你混!” 霍言正要回答,地下机库方向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启风一愣,风一样直接冲了过去:“卧槽,谁干的!” “入口被封上了!” 霍言他们的目标也是机库,他回头看了眼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周寻和游淼淼,一行四人,这就是他这次特意挑选的阵容。 周寻对他们比了个手势,直接朝围墙飞奔而去,大喊一声:“我来帮忙了!” 徐笑笑有些哭笑不得:“你……” 周寻深吸一口气:“等会儿啊,我憋个大的。” 他蹲下按住土地,整片大地都微微震颤起来,“轰”地一声,围墙外围,一堵几乎把整个三号基地包裹起来的土墙拔地而起。 但还没有结束。 土墙之后,地面突然开始流淌,把四面八方朝基地涌来的异变生物们往边上带去,土块传送带围绕着基地开始运作。 周寻得意地一挑眉:“回转寿司!” 徐笑笑无言按了按眉心,失笑道:“我们这里其实还撑得住,你们不用……” “不一样。”周寻摇了摇头,表情难得严肃,“霍言特地交待的,不能杀它们。” 徐笑笑一怔,联想到刚刚迅速恢复的异变生物,和己方身体的短暂不适,她意识到了什么。 “生命力转移。”她低声说,“我们杀的异变生物越多,对面就能从我们身上抽走越多的生命力去填补。” “是陷阱,他要让我们自取灭亡。” 但这位异能麻烦的敌人,到现在甚至还没有露面。 她忍不住看了眼机房的方向。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霍言说只能阻拦不能杀!” 徐笑笑表情微妙:“他知道该怎么做,却不知道原因?” “体谅一下。”周寻下意识维护霍言,“他又不是真会做题,只是能看答案,所以过程只能略。” 徐笑笑:“……” 另一边,三人直接跟着启风到了机库入口。 这里被炸毁的碎石堵住,刚刚执行完爆破命令的机器狗还蹲在门边,似乎还想得到表扬。 启风看起来恨不得踹它一脚,但又知道肯定是人类的命令它行动。 “谁干的谁干的!”他有点抓狂,还得分出神安慰霍言,“没事啊别慌,队长要想出来,这点碎石头堵不住他的!” 霍言却没他想象中的担忧,他眼瞳一片漆黑,正专注盯着那片石头看。 他轻轻眨了下眼,问启风:“你还记不记得给我写的欠条。” “你现在身上有异种吧?” 启风表情微妙——他还真有。 但他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见面,霍言好像有哪里微妙的不同了。 67 我是来救你的…… 启风忍不住多看了霍言几眼, 几天不见,这家伙居然真的有点“世界树首领”的风范了。 但他打了欠条的事是真的,他也不是欠着不还的人, 当即摸出了一个小瓶, 笑道:“放心, 早就准备好了。” “本来上次就想还你的, 结果事儿一多我还给忘了。” 他又补充一句, “保证新鲜, 前两天刚从老鹰身上掉的。” 他一说起异种的来源, 霍言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他目光躲闪了一下,心虚地没敢看他:“谢谢哦。” 这小瓶子看起来比霍言当初用的调料罐靠谱多了, 不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的, 装异种倒是正好。 “谢什么。”他一有表情,又恢复了原样,启风松了口气,觉得这大概只是错觉,他又笑起来指了指墙壁外, “现在可不缺异种了,我能借一还十,各种款式你随便挑。” 他又问, “不过你现在要了干什么?” 总不能是世界树想扩充兵力, 也培养自己的觉醒者队伍吧? 启风纠结起来, 他觉得不该让一般人冒险觉醒,但又觉得,在这种时候,说不定觉醒活下去的概率更大。 “给他用。”霍言把罐子塞给了游淼淼, “防身的。” 他揉了下眼睛,没有松手,看着游淼淼强调说,“要非常非常紧急的关头才能用,没有必要的话,你不觉醒也可以的。” 游淼淼捏住那个瓶子,笑了声:“你放心,谁能有我惜命?” 霍言这才放心,松开手让他把异种收起来。 启风表情有些古怪:“你给他用啊?” 霍言点了点头,还没说原因,游淼淼已经收敛笑意开口:“只是保险手段。” “况且,我也不相信变成‘灾祸’就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他看向启风,“至少我看见的都不是这样的。” 启风愣了一下,这他确实在世界之树见过很多例子,不过…… “我也没说这个。”他有点委屈,“而且‘灾祸’会变成另一个人,那是联盟说的,还是生物研究所断定的,又不是我……” 再说了,他们一队也从来没有用强硬手段对付过“灾祸”,受队长影响,他们背地里也都被世界树同化,都叫人“异变者”了。 前几天他们还给一对异变的母子指了路,让他们去找世界树获得庇护呢。 他还记得看过的资料里,说游淼淼是他们宿舍唯一一个冷静自持的,怎么一见面火气这么大? 启风还是第一次见他,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游淼淼面无表情地扭过头,谢战勋也跟着鼻孔出气:“生物研究所?我看那群人屁都没研究出来,就是骗经费的!还有那个狗屁教授。” 他示意霍言从入口处让开,抬起了手上的手炮,启风还来不及劝阻,“轰”地一声,尘土飞扬。 启风不得不利用风能把周围的灰尘吹走。 谢战勋意外看他一眼:“你这能力还挺好使的,跟电风扇似的。” 他补充一句,“比我的好使多了。” 启风:“……” 他隐约记得谢战勋的能力也是相当强大的异能,但他好像不太会用。 入口处被砸出一个空洞,碎石扑簌簌落下,里面不知道谁惊叫起来:“砸到机器了!几千万的机器!” “生命价更高!回头再买!”谢战勋毫不在意——反正现在他不在联盟了,这也不扣他的经费。 他再次举起了手炮,直到挖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才停手。 他回头再次确认:“你走第一个?” 霍言轻轻点了下头。 游淼淼张了张嘴,神色莫名,最后他带着某种遗憾和欣慰混杂的复杂情绪开口:“小心点,按照计划行动。” 启风总觉得他们那儿气氛不对,左看右看,忍不住问:“什么计划啊?” 他又指着洞口提醒,“这里面保密度很高的,你们就这么随便进啊?” 谢战勋不屑地笑了一声:“我们现在是不法分子,什么叫不法分子知道吗?” 启风:“……” 谢战勋不是才“叛变”不到一天吗?怎么适应这么良好啊! 这人浑身上下居然透露着一种天生该当匪的气质,一加入世界树,如鱼得水,没有丝毫不习惯。 启风张了张嘴:“不是……那、那我是不是得组织你们?” 谢战勋扬了扬手炮威胁他:“我脾气上来连你们队长都敢打,你别找打啊!” 启风有点怵他,但还是下意识反驳:“我们队长你打不过!” 他顿了顿,又说,“也不一定打不过,他的能力杀伤力太强,对自己人没法用。” “切。”谢战勋不屑一顾,示意游淼淼跟上霍言,“你走中间门,记得说好的,找到你女朋友就带她上来。” 游淼淼握着瓶子用力点了点头。 启风犹豫片刻,一咬牙:“不行我也跟着!” “你们小心点,底下没灯没信号!哎,队长!霍言来了!” 霍言才钻进地下,一眼看见了亮光处的江策。 地下的维修队伍显然也遇到了点麻烦,简康倒在地上,几台计算机上冒着刺拉拉的火星,像很久以前小孩拿在手里玩的仙女棒。 操纵台上数据代码飞速滚动,霍言一个符号也看不懂,但从周围人满头大汗的表情来看,恐怕事情进行得不怎么顺利。 江策一眼看他们,提醒:“别杀动物!越杀简老越虚弱!” 霍言看了眼倒在地上,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老先生——他上了年纪,生命力本来就不充沛,反应格外明显。 这次的敌人目的明确,他并不想要直接杀死他们,只是让他们束手束脚,拖延时间门。 “不行!”替代简老站在操纵台前的男人手指都在颤抖,“有外部程序入侵,它正在飞速删除资料!” 简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让它停下!” “停不下来!”男人慌了神,“根本来不及!” “那转移数据呢!”方若水飞快翻找着带来的装备,把箱子里的芯片、药品扔了一地,总算找到一个外接盘,“先把数据转移一部分!” 男人苦笑站在原地,无奈摇摇头:“五年的数据量!这么大的数据,怎么可能来得及!装得下!” 方若水一咬牙把他撞开:“那就能装多少装多少!在它删掉之前……” 游淼淼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方若水带着怒意转过头,看见他的一瞬间门愣了愣,然后立刻红了眼眶,她紧紧握着那个外接盘,“淼淼,怎么办啊?” 游淼淼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要说,但他下意识站到了操作台前:“别慌,我想想办法。” 江策深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扭头问霍言:“你怎么来了?” 霍言露出笑意:“来救你啊。” 江策觉得好笑:“我?” 他也没管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也没问谢战勋怎么就这么跟着霍言混了,只朝他们扬了扬下巴,“过来帮忙。” 周围那些聚集起来的弱小动物不能杀,他只能把周围的机子拉过来,阻挡它们靠近。 期间门少不了磕磕碰碰,对机器造成一定损伤,简老扭过头,一副眼不见心为净的架势。 霍言立刻上手帮忙,给周围搭起了简陋的防御墙,这才问游淼淼:“六水,有办法吗?” 游淼淼已经开始操作了。 他神情专注:“这种外部入侵我应付不了,网络安全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边上刚刚被推开的男人有些泄气:“应付不了你还……” 方若水回头瞪他:“你闭嘴!” 她板着脸回过头,站在游淼淼身侧,“继续。” 游淼淼点下头:“但整个信号屏蔽的地下机库,只有这个操作台能联网发送信息,我刚刚给归云子发了消息,让‘黑客’去找攻击源头。” “这部分交给他解决,我们要做的是拖延时间门,把删除进度停下来。” 他一边说话,手上动作不停,神色专注,“对于服务整个联盟的超级计算机来说,这个操作台发出的指令优先级是最高的。” “所以,只需要一个最简单的循环三行指令,然后无限复制粘贴,让几亿个、几兆个简单程序增殖运转,占满它的算力……” 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 无数报错框弹出,令人头晕脑胀的报错弹出声里,删除进度被卡住,无法动弹分毫。 整个地下机库再次发出警报:“警告,检测到错误程序,警告……” 一次次几乎重叠的警告声里,游淼淼看向霍言:“我这边完成了。” “到你了。” 霍言用力点头,朝他竖起大拇指:“超帅的!学姐已经被你迷晕了!” 游淼淼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方若水苦笑不得地抹了抹眼泪,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啊……” 江策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情绪里,敏锐地嗅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看向霍言:“你要做什么?” “去看一眼捣乱的幕后黑手。” 他话音未落,机库下方猛地震颤了一下,露出了巨大的孔洞。 江策往下坠落之前,借着不算明亮的微光看见霍言朝他伸出手——但他没能把他拉上去,反而和他一起坠落。 他看见他无声的口型:“别怕。” 江策想起,他刚刚说——我是来救你的。 68 完美的谎言。…… 地下机库层层叠叠响起的“警告”, 仿佛就是江策内心不详预兆的最佳具现。 他下意识拉紧霍言护住他,霍言也没有反抗,和他一起落进地下机库坑洞的更深处。 幸好坑洞不深, 底下是湿度较高的稍软土地, 他帮霍言做了垫背的, 也没受什么伤。 江策第一时间通过温度判断了周围的安全,尽管底下更黑更暗,几乎照不进光亮,但他还是能够清晰地“看”见, 他们对面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 ——他动了动手指,忌惮着对方汲取生命力的能力, 没有立刻动手。 边上还有隐约的水声,有流动的声音, 似乎是活水。这也意味着, 这底下很有可能不是密闭空间,能和外界相通。 江策一瞬间觉得荒唐——联盟最重要的机房底下居然有人挖了地道大摇大摆出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最简朴的方法反而最有效吗? “你……”他才发出一个音节, 黑暗中蛰伏的人影忽然扭头跳入了水流, 鱼一样顺着水流游走,从头到尾, 一声没吭。 因为霍言的话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动手的江策:“……” 他吐出一口气,“他跑了?” 霍言并没有追他的意思,他之前就说了,他只是来“看看”这个捣乱的家伙。 至少现在,他知道对方还不会死在这里。 江策低下头几乎就能碰到霍言毛绒绒的脑袋顶, 这才反应过来霍言一直趴在他身上,像只挂在树上的树袋熊。 江策迟疑一下,轻轻拍了拍他:“霍言?” 他的反应有点异常,江策一开始怀疑他看见了什么未知的危险,但这底下除了一条水路出乎意料,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 霍言慢慢抬起头,像是有点舍不得一样,磨蹭了一下才站起来。 江策察觉到他的温度稍稍远离。 坑底下光线昏暗,他看不太清霍言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这里是陷阱。”霍言站起来,摸索着往前进。 他的夜视不太理想——本来他是想要帅气地一步步走到目的地点的。 江策盯着他的动作,发现他从背后摸出一把……铲子? 江策:“……” 他下来的时候居然还带了把折叠铲,看样式,似乎还是联盟标配,这恐怕是从一队那里拿来的“战利品”。 江策沉默揉了揉眉心,觉得好笑:“你这算是有备而来?” “要挖什么?” “嘿嘿。”霍言回头笑了两声,“把坏东西挖出来,就在这里。” 他低下头,拎着铲子开挖,江策也按住他动作的手,接过他手里的铲子:“我来吧。” 霍言也没跟他争,就让他帮忙挖土:“不会太深,就在下面。” 江策看出来他在卖关子,但既然他不想说,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沉默帮忙挖土。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楼上的众人如释重负,稍微喘了口气,正等着黑客传来好消息,他们才能继续动作。 只是那损失的部分资料,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方若水稍微有点紧张,她并不确定,自己想要确认的那份资料,会不会碰巧就在那份资料里。 游淼淼看了眼她,发现了她的异常,他扫了周围一圈,其他维修人员跌坐在地,庆幸劫后余生。 启风和谢战勋蹲在洞口担心地往下看,桑妮妈咪在检查所有人的受伤情况。 简康老先生紧闭着眼看起来不太舒服,正在抓紧时间休息。 他看了眼时间,趁现在没人注意他们,低声问她:“怎么了?” 方若水眸光闪了闪,没有隐瞒他,敲了敲自己手中的外接盘。 游淼淼大概明白了——她应该有别的任务,只是现在不方便直接告诉她。 他微微点头,别有深意地开口:“别担心,一会儿还有时间。” 方若水有些疑惑,但还是相信他点了点头。 谢战勋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跳下去:“你们找着没有?要不我来挖?” 启风一脸茫然:“你们要挖什么啊?” 他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觉得自己跟不上谢战勋和霍言的智商…… 他回头看了一眼,安慰自己,好歹还有游淼淼。 他们一定是被游淼淼拉高了平均智商水平,不是他的问题。 谢战勋瞥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他卖了关子,又好像有点憋不住,嘀咕了一句,“没办法十全十美,也只能尽可能减小损伤。” 他踢了启风一脚,“别光看下面,看着点后面的人。” 启风捂着屁股一脸茫然:“后面的人要看什么啊?” 他心想自己当初幸好没去一队,江策虽然脾气也说不上好,但至少不喜欢踹人屁股。 但他还是顺着他说的往后看去,这一看,他还真发现点异常——简老的状态不太对劲,简直就像是…… 快要觉醒了。 启风瞪大了眼睛,叫出了声:“队长!简老要觉醒了!” 谢战勋回头翻了个白眼:“大惊小怪什么,知道才让你看着点的。” 启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跟不上时代了,现在大家面对觉醒也这么淡然? 他甚至也没听见队长的回应,总不能这儿真只有他大惊小怪吧? 坑洞底下,江策的铲子碰到触感明显不对的东西,他神色微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启风叫起来的时候,江策已经看清了挖出来的东西——那是一大块肉块,和最初魔女薇妮手中拿着的、和天使福利院挂着“晨晨”名字的树下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但这一块肉明显比那些都要大得多。 江策沉默看向霍言。 霍言小声说:“来不及了,你们逃不出它的影响范围。” “大家在它的影响范围内呆太久了。” “你早就知道?”江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皱了下眉头,“你看见了什么?” 他现在觉得,那个一见面就跑的男人,大概率就是拥有生命力转移或汲取能力的异能者,但他并不是这个陷阱真正的杀招。 这个肉块才是。 它要让所有人在毫无防备觉醒,而后在能力影响下全部死亡? 霍言没看着他,低声说:“我看见所有东西都融化了。” 江策瞳孔骤然紧缩,他闷哼一声,慢慢弯下了身体——他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体也出现了异常。 一般觉醒后的异能者并不能再次吸收第一颗异种,但异种之母的肉块是特别的,它赋予的异种是强制性的。 江策慢慢跪倒在地,霍言就站在他面前,昏暗的光线掩藏了表情,让他的身形显得漠然又神秘。 江策咬牙开口:“带他们离开,霍言!” 他看见的是自己的异能失控暴走的画面! “别怕。”霍言蹲下来,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 江策的身体一直在升温,几乎要把自己融化,骇人的灼热从他身体蔓延开来,空气中一瞬间能闻见硫磺味。 江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思考,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出现了外来的侵入者——一颗多余的异种。 他脖颈处青筋暴起,人类的躯体仿佛就要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 排异反应。 这就是那些家伙死于排异反应的原因。 霍言牵引着他的视线,让他看向那个肉块:“江策,试试你现在的力量,把它烧掉。” 江策身体里多余的力量仿佛一下找到了宣泄口,只是一瞬间,那些肉块化成了黑灰,被极致的高温瞬间清除,只留下黑色的余烬。 就在他点燃肉块的瞬间,光照了下来,整个底下坑洞一览无遗——遮挡在他们头顶的整个机库被掀开了,阳光笼罩不见天日的地底,江策不太习惯地眯了下眼,才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 无数物质分解后重组,地下机库、乃至整个第三基地受到影响的人都被霍言分隔开来,关进了由物质重组的小隔间里,拉开了距离独自觉醒。 江策终于看清他的面孔。 漆黑瞳孔微微放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明明站在低处,却像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神明。 霍言能够清晰感受到,他手掌中属于薇妮的那颗异种,和他心脏中的异种合一为一,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他闭了下眼睛。 他后颈柔软黑色短发迅速长长……不,那不是长长的头发,而是黑色的鸟类尾羽。 细长尾羽垂坠在他脑后,就像一缕松散的长发,随风微微晃动。 ——动物化异变。 江策脑中一声嗡鸣,强撑着站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 霍言也睁开眼睛,他伸出手,取出江策放在作战服口袋里呼吸器模样的抑制剂。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从哪里来,但他看见了未来,知道用这个东西,能够增加江策活下去的可能性。 他看见江策的身体开始产生排异反应,几乎无法握住他的手,霍言想对他笑一笑,但他还记得游淼淼教的——他不能有任何表情。 他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把抑制剂扣在他脸上。 他想给江策一个拥抱,但他还得装作另一个人——准确来说,装成另一种生物。 其实也不用特地伪装,他一心一意使用能力的时候,本来就没有余力再做出其他表情。 漆黑的、微微扩散的瞳孔注视着江策,他低声说:“别担心,今天没有人会死。” “这是‘他’和我做的约定。” 江策死死扣着他的手腕,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吐出两个字——“祸言”。 霍言笑了一下。 计划成功了。 游淼淼信守承诺,帮他想了一个,不暴露他是怪物,也不需要隐藏实力,还能救下所有人的谎言。 他现在只要假装变成了“祸言”,等到解决了001、002、004,再让其他人“杀死”祸言,就能顺理成章地让霍言回来。 除了他现在有点难过,简直称得上是完美的计划。 霍言慢吞吞在他身边蹲下来,低声道歉:“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对不起,江策。” 他要使用能力,变得更强,就会变得更像怪物。 他低下头,知道他听不见,还是小声说,“我会快点变回来的,只是稍微离开一会儿。” 他轻轻掰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 半空中,觉醒的人们异能竞相绽放,等到平息下来,霍言把机房、三号基地恢复原状。 桑妮妈咪默默来到他身边,想要替他治疗手腕上的高温灼伤。 “再留一会儿吧,也不是很疼。”霍言把手背到身后摇头,吸了吸鼻子,“桑妮妈咪,原来说谎真的会很难过。” 蓝环腕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她温声说:“会好的。” 69 都是一样的。…… “你看得见所有人的未来, 唯独看不见自己的。”桑妮妈咪轻轻摇了下头,“所以你的每一步,都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进。” 她的手掌覆盖住霍言的伤口, 灼伤的痕迹慢慢消失, 她温柔地注视着他,“人类都是这样的。” 霍言垂下头,看自己的手腕恢复如初,小声抱怨:“……做人真的好难啊。” 桑妮妈咪轻轻笑了一声:“走吧, 孩子。” 霍言点了下头, 他攀上地下机库——黑客已经来了消息,他解决了来自外部的删除攻击,还顺手搭了个防护墙。 虽然他发过来的确认邮件里,还抱怨了他一个黑客怎么干了网络安全人员的活, 回头要让联盟给他打钱, 但活确实干得又快又好。 方若水站在操作台前, 焦急地翻找着什么,但没有收获。 她有些懊恼地握紧拳头:“没有……难道真的这么巧, 被删掉了?” 她刚刚完成了觉醒, 但她还没来得及研究自己获得了什么异能,稍微有了点力气就扑到了操作台前,只可惜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份资料。 游淼淼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简康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发出一声简短地□□,慢慢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下年轻了许多。 启风刚刚被分解的物质带着上了次天,这会儿刚刚落地,大脑还没法处理过于复杂的现状。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看见的机库分解重组只是幻觉, 是敌人异能的一部分。 他看见霍言从坑底爬了上来,下意识问:“队长呢?” 霍言没有去看他的眼睛,避免露出马脚,只看向游淼淼:“你也觉醒了吗?” 游淼淼对他晃了晃空荡荡的小瓶子,没做隐瞒:“嗯。” “那走吧。”霍言轻轻点头,“大家都该休息了,觉醒后会持续发烧。” “若水。”游淼淼轻轻拉了方若水一把,他们刚刚已经达成了共识,现在不用再多说什么,“走吧。” 方若水转身离开了操作台,她犹豫一下,还是看向简康:“简老,帮我一个忙。” 简康还记得她危急时刻顶上的场景,现在看她比看其他人顺眼不少,点了下头。 方若水带着点歉意垂下眼:“麻烦帮我跟江老师说,那份文件被删掉了,我没有找到。” 简康点了下头,没有多问。 面对方若水欲言又止的目光,他笑了笑:“江姝会搞学术,但不会搞勾心斗角。” “她塞人的手法太生硬了,无论江策还是你,她基本就没打算骗过我,更像是光明正大的请求。我知道她有自己的目的,但我也相信她的心性。” “我既然把你们带来,就是答应帮忙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向操作台,“走吧。” “现在的联盟千疮百孔,有更好的去处就去吧,总要先活下来。” 方若水有些迟疑,她小声问:“那您呢?” 简康笑了笑:“总得有人修船。” “我还不死心,还想再试试。”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撑着高烧疲惫的身体站到操作台前,“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都有该做的事,去吧。” 他脚边有人已经陷入了高烧昏迷,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 谢战勋站了起来,径直朝地下机库入口处离开,头也没回:“走了,我先去开飞机,叫上墙上那小子。” 片刻之后,所有人上了飞机,离开了三号基地。 等到飞机高高升起,霍言安静缩在座位上,都没往下看。 这群人聚在一起难得这么安静,谢战勋一边开着飞机,一边往后看了一眼,读不懂气氛一样问霍言:“你还真是乌鸦嘴啊?异变都长鸟毛。” 霍言:“……” 他本来没什么心情,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乌鸦尾巴哪有这么长!这明显是某种长尾雀!” “人比乌鸦长得高,那羽毛长更长也正常啊。”谢战勋理直气壮的,“没事,好歹没什么残缺,算好的了。” 他这不算安慰的安慰总算是起了点活跃气氛的作用,周寻也跟着开口哄他:“没事儿,挺好看的,时髦!” “比我们专业的看起来像头发多了!你要不喜欢可以剪下来,我给你做个毽子。” 霍言:“……” 他扁了扁嘴,警惕地护住自己的尾巴毛,“不要。” “你怎么不偷加百列的尾巴毛。” 周寻笑起来:“于婶上次就说加百列的毛看着太好了,一天还掉这么多,不如薅点做个枕头什么的。” “指不定咱们回去就能用上狗毛枕头呢。” 霍言总算露出一点笑意。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游淼淼,问军师:“六水,真的能行吗?” 游淼淼看了他一眼,确认:“让你说的都说了?” “嗯。”霍言老老实实点头。 游淼淼又确认:“别的没多说吧?” “没有。”霍言老老实实摇头。 “那就能行。”他说得斩钉截铁,让霍言悬着的心放下去一大半。 一放下心,霍言就开始犯困了——他今天使用了太多次能力,还融合了薇妮的异种二次进化,体力消耗太多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霍言换了个姿势,还不忘报告一句:“我先睡会儿……” 机舱里又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螺旋翼的突突声。 过了没半分钟,谢战勋按捺不住开口:“我觉得是骗不了多久。” 周寻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要不是被安全带捆着,他就直接爬到驾驶座上去捂谢战勋的嘴了。 “嘘!”他紧张地看了眼睡着的霍言,“老谢你会不会说话啊?” “不会。”谢战勋理直气壮,“我也不会说谎。” “要是我,就告诉他,老子就不是人,但老子帮你,你信不信吧!” 周寻无语凝噎:“那他要是不信呢?你们联盟自己说的,灾祸不是人,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联盟说的是联盟说的,那是生物研究所扯出来的狗屁理论。”谢战勋嗤之以鼻,“他爱信不信!” 方若水忽然开口:“确认灾祸属于另一物种的实验,是江策的妈妈,生物研究所江姝教授参与的。” 谢战勋噎了一句,嘀咕一声:“他妈说的?” “……那好像是不能一点都不信。” 他顿了顿,又梗着脖子补充,“但又不是我妈,反正我是不信。” 方若水捏了捏手掌,她说:“那个实验,中央区是江老师主导的,其他区域的实验,她并没有参与。” “实验收集了联盟五个区域内,所有能找到的异变样本,经过严密的数据模型推论,最后才得出——被异种寄生的灾祸,从生物学上来说已经脱离人类范畴,并且产生了完全异于本体的额外意识,拥有非常强烈的攻击性,和明显的情绪不稳定征兆。” “我不是为她开脱,但是……她不认同这个实验结论。” “只是她认定科学研究要用事实说话,所以她要找到有力的证据,推翻原有结论,才能改变现状。” 她低下头,“中央区缺乏灾祸样本,进展一直不顺,但哪怕只有这些零散的数据,她还是利用河洛重新构建了模型。” “——但原则上,那项实验已经结束了,她所做的一切研究都是违规的。这次检修,她擅自利用河洛进行私下研究的事估计也会曝光……” 谢战勋沉默片刻:“所以,她让你帮忙,把她的那份数据删掉?” “不是。”方若水用力摇头,“她让我找的,是最初五个区域提交的数据资料。” “从中央区的数据和残缺模型来看,她认为河洛不可能得出现有结论,所以……一定有哪个区域的数据完全异常,或者有人篡改了上传的数据。” “她想办法联络同行,拿到了其他区域的部分数据,只要找到河洛记录库中的五份原始数据进行对比,就能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能溯源,究竟是谁篡改了这份数据,让异能者和灾祸变成了两方阵营。” 方若水深吸一口气,“她怀疑,有人故意在人类中制造了两方阵营,为的就是让人们自相残杀,进一步走向灭亡。” 游淼淼默然片刻:“很可怕的对手。” “妈的。”谢战勋低骂了一句,“这些有脑子的怎么净不干人事啊。” 游淼淼:“……” 方若水:“……” 他回头:“没说你们俩啊。” 他顿了顿又说,“也没说江姝……算了,你们懂我意思。” 游淼淼呼出一口气,看向有些低落疲惫的方若水,安慰她:“睡一会儿吧。” “现状已经这样了,即使我们现在找到了证据,证明灾祸依然是人类,也很难让所有人信服,照样得从长计议。” 他把毯子递过去,“觉醒后的高烧会消耗很多体力,别想了。” 方若水默默接过了毯子。 过了好一会儿,周寻的呼噜声响起,方若水轻轻开口:“淼淼。” “嗯?”游淼淼在高烧的疲惫感里睁开眼。 方若水微微侧目:“你还没睡着?” “脑子里有事,睡不着。”游淼淼没睁开眼睛,低声回答,“你睡不着也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嗯。”方若水应了一声,她忽然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游淼淼睁开了眼睛:“哪部分?” “那个计划。”方若水看了眼霍言,确认他还安稳睡着,“你让霍言说的话,都是故意让江策知道,霍言为了他做了多大的牺牲。” “你是故意要让他不好受吗?” 游淼淼默然。 方若水提醒他:“骗我没用的,我知道你有时候坏心眼多。” “嗯。”游淼淼抬起眼,面无表情地说,“出口气,他活该。” 方若水安静了一会儿,又问:“还有,你原本可以不进机库,不用觉醒的。” 游淼淼笑了一声:“没有,就是正好霍言看着,大家觉醒都没有风险,我就凑了个热闹。” 他故意轻松地说,“顺便陪你一起,我担心你一个人多想。” “总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都觉醒,就是一样的。” 方若水从隔壁伸出手,握住他的手:“都是一样的。” 目光扫过霍言、桑妮、周寻、谢战勋,最后落在游淼淼脸上,“其实都是一样的。” 70 尾羽是………… 徐笑笑站在三号基地边缘, 回头正好目睹了地下机库被分解后重组分隔,最后恢复原样的盛况。 一瞬间她怀疑魔女薇妮是不是打入三号基地内部了。 但启风和世界树的家伙一直有联系,他甚至提前知道了不少联盟都不知道的消息。 比如二队的谢战勋遇袭, 一怒之下带着整队人叛变加入世界树。 再比如,他们和世界树联手,杀死了一位真正的S级魔女薇妮。 魔女薇妮已经死了,那为什么类似的异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徐笑笑念头飞转,不可能是碰巧出现了类似的异能, 如果谁都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异能, S级灾祸就像个玩笑。 “怎么回事?”她下意识看向过来帮忙的周寻。 周寻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飞快从防护墙上跳下去就跑, 招呼他们一声:“后面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在这儿是不受影响的,里面的人正在觉醒后的高烧期,你们注意着点!” 他们是联盟的人, 霍言特意选择了所有人都觉醒成功的未来,但还是担心万一。 “觉醒?”徐笑笑下意识使用能力想要留住周寻,但没出杀招。 周寻不知道是最近经历了不少战斗学聪明了, 还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他像个滑不留手的泥鳅, 一猫腰呲溜一下滑了出去,还回头冲她笑:“让你们队长看开点啊!” “什么?”徐笑笑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周寻跑得飞快, 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基地, 再一眨眼,直升机起飞,这群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的家伙动作迅速地撤离了三号基地。 徐笑笑:“……” 这种干完坏事落荒而逃的既视感,哪怕她知道这些家伙不是坏人,也很难不多想。 她深吸一口气, 安排一部分人留守防护墙,自己带了一部分人,飞快朝着地下机库入口靠近。 里面的检修人员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启风一副大脑也重组了的模样蹲在原地微张着嘴发呆。 徐笑笑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保密等级了,直接闯进去,检查了下躺在地上的那几个,确认没有重伤,这才用力拍了启风一掌:“队长呢?” “啊?”启风猛地抬起头,“啊对啊!队长!” 他嗖地一下蹿进坑底,在下面叫起来,“来搭把手!” “发生什么了?”徐笑笑忍不住问,“周寻跑之前让队长看开点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启风把江策拉上来,龇牙咧嘴地松了手,才刚刚抬这么一下,他手掌都快要烫伤了,“反正我看队长是快烧开了。” 徐笑笑:“……先出去再说。” 三号基地外的异变生物也已经退去,徐笑笑注意到他们捞进来的那个司机还缩在墙角附近。 她安排好其他人,才走向他:“你没受伤吧?如果没其他地方去,就先在这里待一阵。” 司机却没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他居然摆了摆手打算离开:“不用不用,谢谢你啊,我还得回去找老板。” “老板?”徐笑笑愣了一下。 “啊。”司机憨厚笑了笑,指了个方向,“我们是方舟之核集团的,我们老板人好,大伙都在集团大楼里住着,都还挺安全的。” “他说等你们基地建好,就带我们一起住进来,所以听说你们缺什么建筑材料,才让我们来问问,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徐笑笑表情有一丝古怪,但她还是感谢了对方,顺便问:“你们老板是谁?” “哈哈,就是大老板的儿子方级嘛。”司机摆了摆手,“我看他很有老板年轻时候的架势,估计是要继承家业的了。” …… 一天后,可乐工厂。 霍言坐在工厂墙上晃腿,加百列一副能站着就绝不坐着的架势蹭到他旁边,下巴搭在墙上,歪过头来看他。 霍言侧目看了看它,伸手摸了摸它湿漉漉的鼻子。 墙边,还有只摇着尾巴,想要跳上去找他玩的金毛大黄。 他身后不远处,归云子一脸担心地蹲着,小声嘀咕:“没事吧他?” 周寻就在他身边,一脸担忧:“应该没事吧?是不是变小鸟了才老想找高的地方蹲着?” 归云子琢磨着:“那要不给他找棵树回来?” 两人正小心翼翼商量着,不敢随意接近这位半失恋中的可怜人,一位身强体健的婶子越过两人,捏着块饼,一点也看不懂气氛地招呼一声:“小霍,蹲恁高干啥呢?” “刚炒了鸡蛋酱,你尝尝咸淡!” 咸淡是谁都能尝的,不过就是霍言格外讨长辈的喜欢,所以尝一口这个光荣的任务每次都落到了他肩膀上。 霍言回过头,从墙壁上跳下来,乖乖接过饼啃了一口:“好吃。” “是吧!”于婶面露得意,随即又有些惋惜,“可惜走得急,没带上家里那几只老母鸡,不然有它们下蛋,隔三差五就能做次鸡蛋酱。” 霍言神色微动。 于婶是前几天才被他们救回来的,她住的地方离这儿并不远,当时正在被一群异化蚂蚁追逐,被归云子顺手捞了回来。 她做饭手艺很好,正好能加入厨房小组,大大丰富了基地的菜色。 “要不然我去找找那两只母□□?”霍言提议,正好他现在也想找点事做。 ——他也想直接三天解决001、002、004,可惜现在一个也找不到。 异种之母行踪不明。 生命多半就是他在地底看见的那个,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拾荒者、流浪汉,就连联盟都没记录在册,完全是社会边缘人物。 还有智慧,他完全没有露面,都背地里做了不少事,以至于霍言现在看每个聪明人都像他。 当然,是世界树之外的。 做不了大事,帮忙做点小事也是好的。找不了S级灾祸,找找老母鸡也是好的。 于婶笑着拍他:“傻孩子,那么危险呢!” 归云子和周寻就见霍言吃了饼,和于婶说了两句,就带着金毛大黄,直接翻墙从工厂离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去,大呼小叫起来:“霍言!你干嘛去!” “找于婶家的鸡。”霍言回头应了一声,“不用跟我。” 他说着,一扭头走过拐角,就被一个黑衣人堵住了去路。 霍言表情呆滞,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一身黑色作战服,脸色也相当黑沉的江策依然站在他面前。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扭头拔腿就跑,但他还没迈出第一步,就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拦腰扛在了肩上。 “汪汪!” 金毛还在一蹦一跳地摇着尾巴。 霍言一脸惊恐,大叫起来:“周寻!归云子!救命啊!江策来了——” “什么!” “放下我儿!” 两人追了过来,但还是慢了一步,江策已经把霍言塞进了车里,威胁般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霍言最后的哀嚎:“军师救我——” 也被车门关在了里头。 归云子:“……你们不是说他们俩最近要分居吗?” 周寻目光呆滞:“照理说是这样的,他怎么找过来了啊!” 归云子含恨一拍大腿:“一个地方呆太久了,该早点换基地的!” 周寻迅速扭头往工厂里跑:“我看看六水从高烧期恢复没有,霍言一个人这还能说的了谎吗!” …… 此刻,一队车上。 霍言怀里抱着小金毛,欲哭无泪地在座位上缩成一团,尽可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策就坐在他身侧,脸色黑沉:“谁把狗一起抱上来的?” 边上的队员一脸尴尬:“它自己蹿上来的……” 可积极了,赶都赶不下去。 江策盯着霍言:“你把狗松开。” 霍言闭着眼飞快摇头。 他现在都不敢睁眼,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六水也没教他之后怎么演啊! 江策也没勉强,示意两名队员离开,其中一人抬手制作了一面透明玻璃,把他们俩和其他人隔开。 江策抬手敲了敲玻璃:“隔着这个,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用力捏了捏手掌,“祸言现在不在?” 他原本还担心霍言和祸言做了交易,彻底被对方取代,见了面才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霍言还在他面前。 霍言小心翼翼开口:“霍言……在这呀?” 江策扫了他一眼:“我说危险的那个。” 霍言心下定了定,他还相信祸言的存在! 他试着回答,就是底气不足:“他……今天休息?” 江策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心虚。” “答应我的事做到了哪条?” 霍言缩了缩脖子,紧紧抱住金毛,下意识回答:“每天想你。” 江策:“……” 这个气忽然就很难生得下去。 霍言偷瞄了眼车外,小声问:“江策,要去哪啊?世界树于婶还等我给她抓鸡呢……” “不去世界树了。”江策表情冷淡,“我让他们照看你,是防止联盟伤害你,也是避免你变成灾祸。” “现在没必要了,我会自己看着你。” 霍言终于忍不住看他。 江策紧抿着唇,眉头紧锁,即使挂着凶巴巴的表情,也难以掩饰眼里的疲惫和憔悴。 ——从时间来看,他应该是刚刚从二次觉醒中恢复,就立刻赶来了。 霍言轻轻眨了下眼,小声抱怨:“怎么身体虚弱还那么凶啊。” 他又好像有点高兴,担忧和欣喜交杂,是酸甜复杂的情绪。 江策侧过脸来看他。 霍言目光闪了闪,但没移开视线。 江策忽然凑近了一点,霍言缩了缩,小声说:“江策,你压到我的尾羽了。” 江策抬了下手,垂下眼看他黑色长发一样的尾羽,它提醒着某些事,某些他无能为力的事。 他轻轻捻了捻尾羽的尖端,霍言觉得痒,但没吭声。 江策虚虚顺着尾羽往上,尖端的羽毛稍硬,但颈部的根部却长着细小短软的绒羽,摸起来相当柔软。 他指腹擦过他的发根,也顺着摸到尾羽根部,霍言一点点红了脸:“江……” 他没说完,江策按着他的脑袋靠近,给了他一个比之前更长更久的亲吻。 他抵着霍言的额头,低声说:“我很担心你,霍言。” 霍言低下头,默默松开了小金毛。 “唔?”大黄歪了歪头。 霍言一点点靠进江策怀里,小声回答:“我也很担心你。” 江策揉了揉他的脑袋,忍不住问:“尾羽是……” 霍言下意识回答:“鸟类屁股上……” 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来指着脑袋澄清,“这是脑袋不是屁股!” 71 我有一个秘密…… 飞驰的多座运输车内, 霍言和江策相对而坐。 霍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严肃地问他:“这是哪里?” 江策看了眼蹲在他脚边的金毛,配合地回答:“脑袋。” 霍言又一脸严肃地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这个呢?” 江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屁股。” 大黄甩着尾巴“汪”了一声, 仿佛在表扬他。 霍言满意点头, 这才拽着自己脑后的尾羽强调:“虽然一般来说尾羽都长在屁股上……但偶尔也会有例外的!你看那些兽耳也没长在耳朵该有的部位, 都长在头顶, 大家也都还叫兽耳嘛!” 江策按捺下笑意, 维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 点了点头:“嗯。” “我知道了。” 霍言这才结束了这场唐突的人体部位教学, 收起严肃的表情,摸了摸金毛的脑袋:“这还差不多,真乖。” 江策挑眉:“是我答对了, 为什么表扬它?” 霍言这会儿像是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上车时心虚的样子, 他嘿嘿笑了一声:“因为它很厉害。” 他一声令下,“大黄,摇尾巴!” 大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他身后的尾巴基本就没停下过,一边吐着舌头看着两人, 一边飞快甩着尾巴。 江策:“……” 霍言面露得意:“不会了吧?” 江策好笑看他:“我没有尾巴。” “那你呢?你会摇尾巴吗?” 霍言扭过头,抖了抖自己脑后的尾羽。 自从联盟进入避难状态以后,江策大概几乎没有露出这么轻松的笑意, 他伸手虚握住他的尾羽, 问他:“拽到会疼吗?” 霍言警觉地捂住自己的后脑勺:“会疼的!有触感的!” “慌什么。”江策挑眉, 不让他躲,按住他手指打转着摸他的羽毛尖,“我又不拽。” 霍言十分不信任地扫了他两眼,以一个艰难的姿势, 默默把羽毛往身后藏了藏,他看了眼窗外:“现在去哪啊?” 世界树的可乐工厂据点附近他都已经十分熟悉了,但这会儿越开越远,马上就要到他不熟悉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江策打算把他打包带去哪。 他趴在窗口,觉得心情有些矛盾。 江策跑来找他了,霍言觉得自己要是有把孔雀尾巴,大概都能高兴得给他开个屏。 但他又觉得担心。 虽然现在还没露馅,但他已经撒了谎了,把拥有能力的祸言和自己做了切割——江策以为他们是两个人。 不对,准确来说是一个人一个怪物。 霍言悄悄把脸往手臂里藏了藏,不让自己藏不住东西的表情暴露了信息。 他现在骑虎难下,要想维持住这个谎言,只能避开江策使用能力。 本来是想在第三基地,暂时和他分别,但他找来了…… 霍言忧郁望天,男朋友太粘人也很难办。 真是甜蜜的烦恼。 他偷偷往车后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周寻他们有没有来救他。 江策没去管他的小动作,低头逗大黄玩:“去坐飞机。” 他扫了霍言一眼,带着不明显的竞争意识,“又不是只有二队才能叫来直升机。” 他挑眉,“一队的比他们的还大。” 霍言:“……” 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新奇地打量他两眼,“江策,你不会吃老谢的醋吧?” “老谢?”江策斜眼看他,“不是斗牛犬吗?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 霍言慢慢扬起了嘴角:“嘿嘿。” 他摇头晃脑,“那我当然跟谁都熟了,除了老谢还有老周老游老龟……” 江策“啧”了一声,知道他是故意的,不肯就这样上钩,扭过头看向窗外。 他等了会儿没等来霍言的下一句话,伸出长腿蹭了下他的腿,扭头看他:“那我呢。” “你一点都不听我的话,但你又会来救我,霍言,我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 霍言微微睁大了眼睛,猛地意识到——他好像在撒娇! 江策居然会撒娇! 他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晕晕乎乎地给出丧权辱霍的答复,江策忽然夹住了他的腿,眼带威胁:“反正我的排名得比谢战勋高。” “啊?”霍言呆了呆。 江策眯起眼,腿部收力夹了他一下,霍言“嗷”地一声歪倒在椅子上,立刻求饶:“比他高。” 江策冷哼一声,这才收回腿。 霍言可怜兮兮抱着自己的腿,小声问他:“要求这么低啊?” 江策垂下眼看他。 霍言趴在座椅上,悄悄抬眼看他:“其实你排名还挺高的。” 如果把蓝星和上面的人分开排名的话,江策的排名应该会比蓝星更高。 江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从哪里学的哄人这一套。” 霍言得意挑眉:“我超会的!” 江策失笑:“对,厉害。” 霍言觉得看在江策的面子上,自己配合一下,做个优秀人质也不是不行。 他装作十分配合跟他走的模样问:“三号基地的检修还没做完啊?现在先去那里吗?” “你们那边完成之后,是不是还得回一号基地?” 他小声问,“我也要跟着回一号基地吗?” 江策沉默片刻:“不一定。” “啊?”霍言没太反应过来。 “我不一定回一号基地。”江策沉默看着窗外,“如果我要回去,你也不一定要回去。” 他看了他一眼,“但不能离太远,你就在基地外等我。” 霍言口是心非地应了一声:“哦。” 他觉得自己去了一趟世界树,说谎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江策收回目光,给他分享了些情报:“检修还有几天。但已经查出了不少东西,严飞将大概要卸任了。” 霍言瞪大了眼睛,用有些震惊的八卦语气追问:“他……贪污啦?” 江策瞥他一眼,没卖关子:“他的履历大部分都清清白白,但只有一件事出了异常。” “在于‘教授’的人选,他没有选用河洛推荐的最优人选,最后选用了自己的儿子严真。” 霍言已经知道了教授和河洛计算机之间的关系——之前归云子花了点时间让他记住的。 这么看来,他难过的时候,脑子好像比平时要好用一点。 “严飞将有两个孩子。”虽然严飞将作为公众人物,这些消息都算是透明公开的,但他猜霍言不会平常根本不会关注。 果然,霍言闻言懵懂地点了点头,显然是第一次听说。 “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严真,另一个是他收养的旧友遗孤严亦诚。”江策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莫名。 霍言思索了一下,他有限的印象里严飞将名声还不错,而且江策也说了,他除了这件事以外履历清清白白,那么…… 他猜测:“教授是严亦诚?” “不是。”江策扭头看他,“是亲生儿子严真。” 他有些意外,“你为什么猜是养子?一般来说,这种事都会偏心自己的亲生孩子。” “猜的。”霍言歪了歪头,“教授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吧?至少顶了个很危险的名头。” 他煞有介事地说,“人类父母有时候比起孩子拥有更大的成就,或许更希望他们安全,当然,要是能又安全又有成就那肯定更好。” 江策深深看他一眼。 霍言心虚地晃了晃眼神:“我、我是说人家的父母……毕竟我也没有父母。” 他低下头,江策搭住他的手,轻轻握了握。 他以为因为想起自己的出身而难过,安慰他:“你只是不知道父母是谁,不是没有。” “河洛的推荐人选是严亦诚,但不知道为什么,严飞将一意孤行,让严真成为了‘教授’。” 霍言拧起眉头。 “当然,说是力排众议,越是机密的任务知道的人就越少。”江策呼出口气,“怪不得他对教授是那个态度,就算是那种胡闹的提议也让他在会议上说出来。” “总之,检修还有一段时间,联盟现在一片混乱,我们正好用这个借口留在外面,不回去掺和。” “对了,第三基地附近有个人你或许想见见。” “嗯?”霍言疑惑地眨了下眼,他难道还有什么人脉能在三号基地? 江策简单提醒:“方舟之核的分部就在第三基地边上,方超的弟弟在那儿。” 霍言迅速找到了相关的记忆,眼睛一亮:“他叫方级是不是!” 江策点头:“你果然知道,方超说过?” “嗯!”霍言十分感兴趣,“那美丽在不在啊?” “美丽?”江策愣了一下。 “方超家是三兄妹啊!”霍言十分熟悉,“方超是老大,老二方级不爱念书就没上学,请了家教跟着他爸学做事,还有个十几岁的妹妹叫方美丽!” “一家三兄妹连起来就是——超级美丽!” 江策:“……” 他现在对方舟之核创始人的审美产生了一点怀疑。 霍言十分兴奋:“我还没见过他的兄弟哎!我能告诉方超吗?” 江策轻轻点了下头:“那你知道关于方级的其他消息吗?” 霍言歪头认真思索,而后表情严肃,压低了声音:“有一个秘密情报。” 江策下意识凑近了一点:“什么?” “方超说,方级很不好惹。”霍言压低声音,用讲述一种惊天大秘密的语气告诉他,“他小时候脚趾夹人很痛!” 江策:“……” 真是**但毫无必要的秘密情报。 72 身份调转。…… 一号基地内暗流涌动,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但基地温室种植区,丝毫没有被这场混乱波及。 方超正跟着机械狗晃晃悠悠地在田埂上溜达,举目望去, 他算是这片温室里仅有的人类。 除他之外, 大部分工作的“农民”都是造型各异的智能机械。 就是最近大部分机械都停摆了, 说是什么检修。但负责遛他的那只机械狗还在,对他来说也就没什么区别,照样是无聊又和平的一天。 方超打了个哈欠, 故意随意蹲了下来, 等着前面引导他的机械狗回头叫他——他其实一点也不累,但就是想让它理理自己,假装有人陪伴。 机械狗调转方向, 走到他面前催促, 像个合格的监工:“请继续前进。” 方超蹲着没动, 有些唏嘘:“你说你好好一条狗, 干嘛设计让你说人话啊, 一点都不可爱了。” 机械狗回答:“为了方便交流。” 方超试图提议:“我走不动了, 要不你给我‘汪’一声,我就再走两步。” 机械狗的眼睛灯光闪烁,片刻之后, 迈开四条腿, 越过方超往他身后跑去。 方超一愣,他最近致力于调戏传说中的“人工智能”,但对方一直没给太大反应,这次它居然丢下自己跑了? 方超觉得十分新奇,伸着脖子看它准备去干什么。 ——它拖来了一个板车。 机械狗:“请上车,抓好扶手。” 方超:“……”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算了,坐上面也太丢人了。” 他正要继续日复一日的溜达,忽然注意到有人闯进了这片田地,他扭头看去,瞬间就乐了:“哎哟,这不是老方吗!” 来人是他亲爹,方舟之核的创始人,方姚。 他没大没小地招呼他,“是不是世界末日了,你没生意做了,也被打发来跟我种地了啊?” 方姚人到中年,但保养的很不错,看起来顶多十出头。 他穿着低调,看起来和路边行人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来是蓝星联盟中赫赫有名的顶级富豪。 “你就指望着我破产是吧?人工智能院不知道多少东西是咱们家赞助的,你就是可劲败家都败不完。”方姚不咸不淡地朝方超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不过都这会儿了,挣钱也没什么用。” “跟我走,有急事。” “等会儿。”方超蹲下来拍了拍机械狗,一点不急,“我今儿还没遛完呢,看看这地,我种得多好啊,明儿你能吃上我种好的第一茬小青菜。” 方姚觉得好笑:“你还真打算就在这儿种地了?” “怎么回事啊,老方。”方超斜眼看他,“种地怎么了?” “你这觉悟不对劲啊,怎么挣了几个臭钱,还看不起农民了呢?回头你被人骂我可不帮你说话啊。” “少给我扣帽子,我看你比别人会骂多了。”方姚神色复杂,“不然怎么说儿女都是债呢……走了,一号基地要变天了,趁现在,走吧。” 方超这下真愣住了,他茫然回头看了一眼:“啊?那我的菜……” 方姚没多废话,转身就走。 方超一看他爹这个反应,就知道是真有大事不是开玩笑,嘀咕一句,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机械狗停留在原地提醒:“您的工作还没有完成,请回来。” 等到被方姚塞进自家专机,方超才发现后面还坐着个年纪稍轻的少年。 这人他以前没见过,有点陌生,但这不妨碍他跟人打招呼:“哟,弟弟,你哪儿的啊?” 对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方超一乐:“中二期啊?还不爱理人呢。” 方姚受不了地推他一把:“进去!” 方超一边往里钻,一边问:“你还没说去哪呢?” “找你弟,你妈去带小美了,都在路上。”方姚简短回答,没避讳方超盯了角落的少年一眼,“你看着点他。” 方超神色微妙,他爹这个说法,听起来可不像是让他照顾着点,更像是……让他监视着点? 什么情况? 他忍不住又看了对方一眼。 黑发的少年贴着窗坐,一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傲慢模样,看起来是那种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孩。 …… 驶离可乐工厂一段距离,霍言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终于远远看见了一队的武装直升机。 ——比起二队临时调来的那辆,确实大不少,能坐二十多个人。 霍言察觉到江策的视线,十分配合地夸赞:“好厉害!真的比他们的大很多!” “我第一次坐这么大的直升机!” 江策表面神色未动,实际上非常满意。 车辆停下,江策把霍言拎下车,没松手牵着:“上去吧。” 霍言动作缓慢地挪了挪脚步,目光不断往后瞟,期待着周寻和归云子的身影。 ——再不来他可真的要走了!他们世界树的救援小队怎么这么不靠谱! 江策挡住了他的视线:“在等谁?” 霍言心虚地偷看他一眼:“归云子、周寻他们,他们肯定会来的,咱们要走,好歹也要说个再见什么的。” “不然很像我被绑架哎!” “就是绑架。”江策晃了晃牵着他的手,“你没得选。” “从今天我贴身看着你。” 霍言:“……为、为什么啊?” 江策盯着他:“你和祸言的交易内容是什么?” 这部分六水提前教了! 总算问到霍言知道的问题,他立刻回答:“遇到危险的时候把身体交给他,他会帮忙对付敌人、保护自己人,就是我们得帮他找其他S级。” “他之前用过S级灾祸魔女薇妮的能力。”江策收敛了笑意,“霍言,一开始我们只是推测他拥有类似言灵的能力,但现在看来,不仅仅是这样。他和众多灾祸、甚至是S级灾祸相比,都是特别的。” “从来没有谁能够掠夺别人的能力。” 他盯着霍言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越是依赖它,它就会越强大,如果它掠夺了S级的能力,会变成什么样?” 霍言小声说:“会变成……最厉害的怪物?” 江策又问他:“那他有什么弱点?” 霍言愣了一下,迟疑着摇了摇头——他都是最厉害的怪物了,还有什么弱点? “笨蛋。”江策神色复杂,戳了下他的额头,“是你。” “它和你共享这具身体,只要你的意识还没被消灭,它就不具备完整的躯体。” 他放缓了语气,似乎不想吓到他,“就好像现在。” “只要杀了你,寄宿在你身体里的祸言也会死。” 霍言哆嗦了一下。 江策用力握紧他的手:“和祸言做交易的主意是谁出的。” 眼神露出不明显的杀意,“真聪明啊,驱狼吞虎。” 霍言张了张嘴,小声说:“我知道的。” 江策猛地回头看他:“你知道这么危险还……” “他们一开始就告诉我了。”霍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敢看他的眼睛——他说谎的时候还是没法那么理直气壮。 但既然是他不敢让江策知道自己是怪物,让大家配合他演戏,总不能还让他们背锅,承担江策的敌意。 他鼓起勇气,自己磕磕绊绊地圆谎,试图把其他人撇清关系:“我们说好了,让……祸言杀掉所有S级灾祸,然后,再把异种从我身体里取出来。” 他目光闪了闪,伸手抱住江策,把头埋下,“是我答应了的。” 江策咬了下牙:“你看到成功过的了?” 霍言没有吱声。 江策恨不得晃晃他脑子里的水:“迟早有一天他们把你卖了,你还帮他们数钱开脱!” 霍言心虚地摇了摇头。 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归云子带着世界树众人姗姗来迟。 只是他们来的多少不是时候,江策正在气头上,看起来恨不得无差别把他们都给点了。 归云子还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从车窗探出头,举起喇叭喊:“里面的人听着!把我们的首领放下!不然我们就动手了!” 江策把霍言拉到了身后。 归云子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咱们到底谁是非法组织啊!怎么还有直接上手抢人的!你怎么不给他套个麻袋啊!选粉色的!” 霍言踮起脚尖从江策身后冒出头抗议:“我喜欢蓝色的!” 江策:“……” 他盯着归云子。 归云子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什么用这种谴责渣男或不负责任父母的眼神看着自己,但他毫无疑问感觉到了敌意。 江策眯起眼:“你出的主意?你当初接近他,就是这么想的?” 归云子警觉倒退两步:“什么?没头没尾说什么呢?你别动手啊!” 霍言紧张地拉住了他:“江策!” 双方正对峙,于婶端着个大盆,一把撞开了归云子:“都是你,搞得这么火气燎燎的,有话好好说!让小霍夹在里面多难做人啊!” 她热情招呼,“小霍,跟男朋友出去玩两天也好的,今天做的鸡蛋酱你带上啊!我还给你拿了一摞饼!分给大家吃点!” 她完全不顾及双方两军对垒的危机感,毫无防备地越过楚河汉界,把装着满满当当鸡蛋酱的盆子塞到霍言手里,还顺手给江策也塞了两张饼。 江策:“……” 归云子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他说到一半,又想起霍言当初的“江策嘴软”理论,表情有点古怪。 但他很快恢复,清了清嗓子,“你要带他走也不是不行,但我们也得跟着,就当双方合作——反正现在联盟自顾不暇,你们也正缺个靠谱的情报来源。” 江策没有立刻回答。 “独家合作机构!”归云子一副菜市场门口买菜还价的架势,“这个价已经很不错了!” 他给霍言使了个眼色,霍言立刻趴在他耳边说:“二队都是被我们直接收编的,你们是独家合作,比他们厉害!” 江策:“……谁管这个。”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还是放松了一点。 “最后一个问题。”他抬起眼,盯着归云子,“你没想过要杀霍言?” “啧。”归云子拍了下大腿,“质疑我的品格是不是!我年年被评无处观优秀道士!” 霍言小声嘀咕:“你不是说你们无处观一共个道士吗?师父评委不参与,师兄让着你……” “去!”归云子瞪他一眼,撂下了狠话,“你放心。” 他看起来一贯的吊儿郎当,“有人要杀霍言我都得挡他前面!” 江策没错过他的表情——他玩笑话一样的誓言里,透露出几分庄重的真心。 他总算收回目光,冷淡回复:“轮不到你。” 原先是归云子从别有所图的他手里护着霍言,现在倒像是身份逆转了。 江策看着懵懂端着盆,因为他们短暂握手言和高兴起来的霍言——人人都对他别有所图。 分明他也是其中一个,这会儿居然莫名为他不甘心起来。 73 家家有个难搞…… “既然话说开了, 那咱们就暂且达成合作,可不能再乱来了啊!”归云子松了口气, 擦了擦急出来的一头汗,打蛇随棍上,往他们那儿挪了挪,十分不要脸地看了眼他手里的饼,“要不咱们分一个饼吧?” “人家歃血为盟,咱们炫饼为盟……” 霍言警惕地护住江策手里的饼:“你就是馋饼了吧!” “这不是为了追你俩吗!大伙都没吃饭呢!”归云子嘿嘿笑起来,一点不客气地招呼其他人,“一队的兄弟姐妹也都没吃呢吧?” “来来来,一起吃点!吃完再走嘛!” 江策站在原地没动。 突然,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旁若无人地按了按他的肚子。 江策缓缓低头, 顺着手往后看去,霍言拍西瓜一样拍了拍他的肚子,还点评:“你肯定肚子饿了!绷紧腹肌也没用的, 我摸出来里面空空的了!” 江策:“……” 霍言当即从他身后跳出来,拿出了首领架势:“先吃饼!” 他跟归云子一拍即合,当即开始分饼, 江策手里被他塞了块涂了酱最大的, 迟疑片刻,还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塞进了嘴里。 “好吃吗?”霍言眼巴巴看着他,“我刚刚尝过了, 于婶手艺可好了!” 江策撕下一块饼塞进他嘴里,点了下头:“好吃。”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又是一阵尘土飞扬——谢战勋带着人、车,扛着武器飙车赶来。 一队队员下意识扛起来武器防御, 谢战勋已经嚷嚷起来:“谁来我们这儿抢人!” “你们这群业余!反击不得抄家伙啊!” 他几乎是一脚踹开了车门,全副武装跳了下来,“江策人呢!来抢人那就别走了!把他分我手下,老子好好练练他!” 归云子:“……” 霍言:“……” 江策手里捏着饼,掀了掀眼皮,下一瞬间,谢战勋手里的武器冒出了一缕青烟,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扔出去,大概会直接在他手里融化。 归云子大惊:“别打别打!都是自己人了现在!” 霍言迅速拉住江策:“冷静冷静!不可以浪费武器资源!” 他们俩就像小区里迎面撞上不对付的两只小狗,要是没人牵着,高低得干一架。 这会儿算是给归云子和霍言面子,两人勉强偃旗息鼓,别过头各自坐下吃饼。 谢战勋接了块饼,斜眼看霍言:“周寻守在游淼淼床边,说他什么时候醒了,就给你把外置大脑带来。” 说着,他两三口塞进一张饼,还嫌不够地朝霍言张开了手掌。 霍言乖乖点头,偷看江策,见他没什么表示才又给他塞了一张。 江策眼都没抬,凉凉开口:“新找的手下,吃那么多,划算吗?” 谢战勋差点被饼噎着。 霍言头大如斗,在他们俩再次开战前迅速板起脸:“老谢,你来了我们世界树,我还没给你第一个任务。” 谢战勋一挑眉,豪气干云:“你放心,我既然吃了你的饭,该做的事都会做,上刀山下火海,你说!” 他有心要在江策面前表现表现,冲他鼻子里出了口气。 霍言神色严肃晃了晃手里的饼:“好吃吧?” 谢战勋咂巴嘴:“好吃,还有吗?” “于婶做的鸡蛋酱。”霍言露出痛心的神色,“大本营鸡蛋库存不多了。” 谢战勋不吭声了。 他心里嘀咕,难道霍言真是听了江策耳边吹风,觉得他吃太多了? 霍言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帮于婶把她家那两只能下蛋的母鸡接回来。” 谢战勋愣了愣:“就这啊?” “什么叫就这!”霍言表情严肃,“关系到鸡蛋酱,很重要的问题!” “我知道行军粮草重要。”谢战勋一摆手,“你放心,只要他们还没异变成大母鸡,那就能给你找回来!” 于婶倒是撑着下巴:“异变大母鸡……那下的蛋是不是也特别大啊?” 谢战勋:“……那不是大不大的问题,那是能不能吃的问题!” 于婶笑了一声:“人饿极了什么都能吃,大不了让咱们那儿异变的人吃异变的蛋嘛!” 谢战勋:“……” 多么质朴又可怕的想法。 江策正要说话,忽然有队员凑近他身边低声说:“队长,徐副官来联络了。” 江策目光扫过他们:“说吧,从头说。” 这就是没必要瞒着他们的意思。 队员当即点头:“徐副官觉得当时在第三基地避难的司机状态有点不对——他刚刚经历那么恐怖的袭击,居然不想在基地多待,反而想回方舟之核分部公司,这说明,在他眼里,一队庇护下的第三基地还不如他们公司安全。” 谢战勋眯了眯眼:“方舟之核?” 归云子一边啃饼一边含糊不清问他:“你知道啊?” “搞机械的公司。”谢战勋掀了掀眼皮,“联盟很多项目都是委托给他们的,我记得河洛当初也有他们技术援助。” 霍言茫然地抬起头:“啊?方超家这么厉害啊?” “那方超怎么……” 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出于对自己室友的维护,他没把话说完。 队员点点头:“对,方舟之核一直是联盟重要的合作伙伴,他们作风也一向低调,不怎么引人注目。” “徐副官觉得异常之后,让人悄悄跟着司机,初步监视了他们的集团大厦‘诺亚方舟’,就在刚刚,有一架飞机低调驶入。” “他们距离第三基地太近了,徐副官觉得有必要前去确认一下,至少排除隐患。” 江策若有所思,看向霍言:“去吗?” “说不定能见到方超。” 霍言一愣:“方超不是在联盟施肥吗?” “严飞将和方舟之核的创始人方姚是老相识。”谢战勋知道不少密辛,“据说当年部队一个宿舍的,关系就跟你跟你舍友似的。” “联盟有异动,严飞将和方姚一定是第一批察觉异常的。” “说不定到的是方姚。” 他抹了把嘴,不屑一顾,“他严格说起来也不是联盟的人,跑了就跑了吧。” 江策这次勉强认同他的看法:“嗯。” “如果不是他们离第三基地太近能够形成威胁,我们都没必要打扰。” 霍言倒是没听懂什么风险之类的,他兴高采烈地掏出光脑:“我问问方超!” AAA铁板烧小严发出一条消息:“超哥你是不是在第三基地边上的方舟之核分部啊!我们来找你了!” 此时,方舟之核分部集团,诺亚方舟大厦。 方超掏出光脑看了一眼,惊讶挑眉回头看了一眼,怀疑霍言在这儿安了摄像头。 他手上也没闲着,迅速回复:“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这会儿他们刚刚通过安检,进了大厦内部。 方级带着人站在闸机后面,长得和他有七八分像,就是个子更高,身材更加强壮,带了几分不好惹的江湖气。 “爸。”他往前一步叫了一声,瞥了方超一眼,没吭声。 “怎么不叫哥?”方超半点不怵,抬手给了他胸口一拳,随后被反震后退两步,一脸震惊,“你这是专业健身业余经商去了啊?怎么练的?” 方级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表情一灵动才显出年轻人未脱的稚气,他收了力气还了他一拳,方超跳着躲过,他笑了一声:“弱鸡。” “你小子!”方超气得用胳膊卡住他的脖子。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方姚好笑地问:“一切正常吧?” “嗯。”方级被人掐着喉咙,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妈和小美先到了,赶了一路,先去洗澡了,说是一会儿餐厅见。” 他目光顿了顿,看向站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的少年,“他就是‘教授’?” 方超一脸茫然地把头扭过去:“啊?” “他多大点年纪啊当教授?” “你多大岁数了还是个傻子?”方级看他哥的眼神像看个智障,“是联盟保密度很高的重要人物,代号‘教授’。” “那保密度高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方超理直气壮的,“怎么把他带上了?咱们这儿有特殊任务啊?” 方姚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提醒:“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开窍啊。” 他叹了口气,“联盟乱了套,老严……” 他顿了顿,“执行长严飞将,让我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把他带走。” “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 “教授”抬起头,看向他们,没做什么表情。 他似乎也不担心严飞将的处境,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也幸好他的保密度高。”方姚摇摇头,“从今天起就叫他真名‘严真’,别叫教授,一般人不会知道他的身份。” 方超也知道事情轻重,跟着点了点头。 方姚接着说:“还有,咱们这次提前撤离,最好也别让人知道我们的下落。” 方超一愣,没控制住表情。 方姚看他这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眯起了眼:“你该不会……” “咳。”方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不早说……” 方级默默扯下他的手,反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横眉怒目:“你跟人说了?” “往好了想。”方超干笑两声,“我只跟一个人说了,没让全世界知道。” 方姚默默扭头,无言揉了揉眉心,再次感叹:“儿女都是债啊。” “算了,先去吃饭,别让小美和你们妈妈等急了。” 等他率先走出两步,方级松开方超的脖子,扭头看向他身侧站着身材高挑的青年,安慰了一句:“我爸刚说的,你别在意。” “什么?”青年抬起头看他。 他长相清俊,气质内敛,站在他人身后,很会掩藏自己的存在感。 “就是唯一的儿子那个。”方级干巴巴地安慰,“你别在意,他说的是唯一亲生的儿子,你是唯一收养的儿子,都是……” 青年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 他轻轻摇头,“没事,我早就习惯了,人总是偏心的,严叔叔更在意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事实。” “啧。”方级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老这样啊?都跟你说了,大男人别这么自怨自艾的。” 方超好奇地打量这人:“这谁啊?” “我还没自我介绍。”青年堪堪站稳,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是严亦诚,严叔叔收养的儿子,也算是……” 他看了严真一眼,无奈笑了笑,“严真的哥哥。” 只是他这位弟弟根本没有正眼瞧他的意思。 方超有些唏嘘,一下子跟他十分亲近,直接上手勾住他的脖子:“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弟弟这么不像话啊,那我放心了。” 方级:“你丫——” 74 超级美丽组合…… 一队前往诺亚方舟打探, 只是初步了解,并不打算表现得过于强势。 江策目光扫过人群,谢战勋这种张嘴就能坏事的家伙肯定不能带去。 世界树内部, 异变特征太过明显的变异者, 容易吓到里面的一般人, 也不太方便,桑妮妈咪之类的也得排除在外。 看来看去,似乎还是霍言一宿舍最合适。 ——就在刚才, 周寻火急火燎带着刚从觉醒高烧中恢复的游淼淼赶来了,还能赶得上吃最后一口饼。 江策定下人选, 归云子落寞地蹲在原地:“老了,跟不上版本了。” “就当是我们宿舍聚会!”霍言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要不然你去帮老谢抓鸡?” 谢战勋掀了掀眼皮, 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不要,我出任务最烦要带什么也不会的领导。” 归云子气得和他理论:“什么话!我会的多着呢!占卜吉凶、婚丧嫁娶……” 谢战勋鼻子里出气,姿态嘲讽十足。 眼看老谢帮忙吸引了归云子的火力,霍言压低声音跟江策商量:“要不然我们把方超也接过来吧?他肯定愿意跟我们走。” 江策垂眼思考, 没有立刻回复。 游淼淼看了他们俩一眼。 他一觉醒来, 计划已经赶不上变化, 霍言已经被江策拎在了身边。 但他已经习惯了,世界天翻地覆成这样,指不定下一秒是什么展开。 更何况,霍言也基本不按套路来。 想到能见到舍友,他也露出点笑意,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理性,没太乐观:“方舟之核集团,既然有本事在这样的灾难里不依靠联盟庇护, 保有员工独立生存,本质上和世界树这种组织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肯定有觉醒者,甚至异变者。” “他们自己有能力自保,方超父母恐怕不会乐意让他跟着我们冒险,尤其是他觉醒的异能基本没有攻击性。” 周寻遗憾地咂了咂嘴,忽然看向江策灵光闪现:“那要不咱们学江策,抢了人就跑?” “超哥说不定还配合呢!” 江策:“……” 霍言小声提醒:“江策抢了人也没跑掉。” 江策瞥了他一眼,霍言立刻改口,“但也不是跑不掉,是给我们面子没跑!” 归云子跟谢战勋斗着嘴,也关注着这边的状况,听他们说完一拍大腿:“要不然你们问问,他们那儿还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们挤挤。” “我之前看过,方舟之核集团的那些大厦可高可大,不比可乐工厂地方小。” “本来我们就说得换地方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第三基地旁边地界倒是不错。”他一副对未来住所十分满意的模样,“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江策垂下眼思索,觉得这个提议似乎有些可行,但还是提醒:“和方超见面只是借口,我们主要还是探探他们的虚实。” 霍言一本正经地点头:“明白!我这就策反一下方超,让他跟我们里应外合!” 江策本来想说,他怎么说也是方舟之核的第一继承人,但想到他们宿舍聚在一起的模样,又觉得…… 也不是不可能。 …… 五小时后,诺亚方舟大厦门口。 江策带人站在安全闸机前说明了来意。 对面身材高挑,穿着西装也遮掩不住强健体格的青年,隔着安全闸机和他们相对而立,态度说不上友好:“想要进来?拿搜查令。” 他冷笑一声,“哦,差点忘了,你们联盟现在整个崩了,机器都不好使,怕不是连张条都打不出来吧?” 江策拧了下眉头。 霍言就站在他身边,凑到边上自以为隐蔽地和周寻咬耳朵:“是他吧?” “是吧。”周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脚上的皮鞋,小声说,“长得跟方超挺像的,就是眼角往上点。” 对面的青年长得和方超有几分相像,就是稍微有点吊梢眼,面相看起来也更加凶悍。 方级眯着眼看过来,这两人从刚刚开始就看着他指指点点,不像是来找茬的,倒有点像曾经来他家相过人的媒婆。 仔细一看,他们也都没穿着联盟制服,和周围气氛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缓和了点:“谁的家属?来找谁?” “啊?”霍言没对上他的脑回路,下意识指了指江策,“他的家属,来找方超。” 江策:“……” 他清了清嗓子,耳朵稍红,难得面对呛声也能语气平和地回答,“他们不是方舟之核员工的家属,但是……” “我的好大儿——” 江策还没说完,方超夸张的呼唤就从走廊传了过来。 他还穿着居家拖鞋,裹了件睡袍,头发上还挂着水珠。他身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带着谁也拴不住的撒欢劲儿撒腿就往这跑,张开双臂面带喜悦呼唤:“言言!寻寻!水水!” 霍言眼睛一亮,扒着闸机朝他伸出双手,积极回应:“超超!” 江策面无表情地把他往回拖了点,周寻也跟着深情呼唤:“恶恶!心心!” 游淼淼没吭声,把头扭到一边装不认识他们。 方超才跑到闸机口,方级面无表情地伸出脚绊了他一下,险些整个人飞出去。 “哎哟!”方超紧急刹车,龇牙咧嘴地回头瞪他,“怎么回事!谋杀亲哥啊!” “你闭嘴。”方级抽了抽嘴角,似乎是嫌他丢人,“往后面去!聊正事呢!” “你们聊你们的正事呗。”方超满不在乎就要去解闸机,还顺便跟江策打了个招呼,“哟江队,你们先聊着啊,我带他们几个吃点好的去!” “他要是不放你们进来,我就给你们打包点啊!来了几个人啊?” 一副热情好客的架势。 方级眉毛抖了抖:“你……” “放心!”方超一摆手,“你们聊正事我不掺和,这我兄弟,过命的交情。” “我请他们吃顿饭不过分吧?” 方级眯起眼:“你滚出去吃。” 方超一琢磨,倒也行得通,十分好说话地答应:“也行,你让人把菜送出来。” 他说着,一撩袍子就要从闸机上爬出去,霍言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大惊失色:“超哥冷静!要走光了!还有女孩子在呢!” 方级也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动作比脑子快地先一把抓住了他:“你他妈给我穿条裤子再出来!” 方超气急败坏:“我穿了!” 他再次要把外袍撩起来,试图证明,“你看!你看!我穿了短裤的!” 霍言往江策背后躲了躲,小声提醒:“短裤也不能随便掀出来给人看啊……” “不是那个短裤!”方超一拍脑门,“短的大裤衩子!能出门的!” 他掀开浴袍,“你们看嘛!” “看了看了。”周寻一脸看自家傻孩子的慈祥眼神,恨铁不成钢又认命,“快放下来吧,你就在里面待着也行。” 江策松了口气,周寻勉强还算有点靠谱。 还没等他这口气吐完,就听见周寻又说:“我看这闸机也挺大的,要不你就让菜摆这儿,还能少搬张桌子。” 江策:“……” 霍言好奇地问:“有什么好吃的啊!” “我们也给你带了东西!” 他钻到人群后面,拎出来一张饼和装进小罐里的酱料,“于婶做的,现在是我们世界树的招牌菜了!” 他有点遗憾,“可惜鸡蛋酱吃完了,这个是烧烤酱,你把饼热热,蘸着也好吃。” 方超喜笑颜开地接过:“哎呀,看着就香。” 方级见不得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一个饼高兴成这样。” “嫉妒。”方超嘚瑟地啧啧摇头,“你这是嫉妒。” 他招摇地晃着手里的饼,“你看看,有人这么惦记你吗?” 方级气急败坏,扭头问严亦诚:“你说!你会不会给我送饼!” 严亦诚张了张嘴,哑然失笑:“……送。” 方级冷笑一声,看向方超:“看见没有?” 方超完全没看。 霍言把江策拉了过来,让他现场把饼热了热,方超现在已经蘸着酱啃上了。 一瞬间,方级看着那位表情麻木烤饼的联盟特殊作战部一队队长,居然觉得同病相怜。 “嗯——”方超表情夸张到能去出演美食剧,多少带点炫耀和表演的成分,“好吃!真的好吃!” “除了好吃,还有心意……” “别废话了。”方级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维持着凶狠的表情,“我们不会让你们进来的,也没必要向你们汇报什么状况。” “我们用不着联盟帮忙,也不会找三号基地什么麻烦。” 江策手上还烤着饼,神色莫名看他一眼:“是吗?那你们为什么让人去三号基地帮忙运送石料?” “怎么?热心肠还不好?”方级冷笑一声,“可别告诉我,帮联盟做点好事还得被调查祖宗十八代。” 方超无奈看他一眼,压低声音凑到霍言耳边:“他就那破脾气,别理他。” 他轻轻挑了挑眉,“忍忍啊,我找了人来治他了,你看他一会儿怎么求饶。” 游淼淼不动声色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地提醒江策:“让人去三号基地,不是他的主意。” “是他身后……严亦诚的主意。” 方级愣了一下,一瞬间不清楚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但他没慌,反而露出更加表凶狠的表情,威胁般往前一步:“关你屁事。” “我们集团的工程师,给我方案是正常工作范畴,有什么问题?” 方超嚼饼的动作愣了愣:“你居然会说这种文绉绉的话了,还真是变了啊。” 他忽然听见一串轻快的脚步声,眼睛瞬间一亮。 与他相反,方级的脸色瞬间一黑。 “超超哥哥!”响亮的童声响起,一个十来岁、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炮弹似的冲出来,大喊一声,“我来帮忙了!” 方级如临大敌,一把拎住小炮弹:“方小美!你别——” 方小美被他一把薅住,当即扯开嗓子地动山摇地哭起来:“妈——方级拽我——爸——呜哇哇——” 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里,方超潇洒靠上闸机,幸灾乐祸地撑着脑袋笑:“方级克星来咯——” 75 吃个饭先!…… 方级一个头两个大, 气急败坏想把死死抱着他腿的方小美拽开,但又不敢真的用力,只能僵持地抬着腿, 扭头怒骂方超:“你把她叫来干嘛!” “治你啊。”方超笑嘻嘻地掰下一块热乎的饼,递给方小美, “来, 小美尝尝,哥哥好兄弟特地给我带来的。” 方小美止住了哭声下意识张嘴,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立刻把嘴闭上, 矜持地咽了咽口水:“不行啦, 妈妈说我今天的碳水量已经超标了, 不能再吃了……” 她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手上的饼。 “就吃一口。”方超笑眯眯地晃了晃饼,“别听他们乱说,你又不胖,小孩子家家减什么肥,等你大点发育了抽条就瘦了。” “大不了多运动。”方超哄她,“你看的那个动画片, 拎着那么大根棒子的女战士,你没力气怎么拎得动啊?” “那是拿着法杖的魔法少女!”方小美反驳,但还是可耻地动摇了。 方超随口胡说:“都一样。” “你也没魔法,但力气大了拎个漂亮棍子, 也能打死怪兽,那不就是魔法少女?” 方小美觉得他哥说得很有道理,不再抵抗乖乖张开嘴,咬住了那一小块饼, 忍不住咀嚼几下露出陶醉的表情:“还得是咸香碳水呐——” 方级抽了抽嘴角:“……明天体重涨了看你找谁哭。” 方小美嘴巴一扁就要哭,方超赶紧哄她:“一会儿哥带你打会儿羽毛球就消化了!” 方小美这才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 方超啧啧摇头,对方级挑眉:“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是‘超超哥哥’你是‘方级’了吧?” 方级:“……” 方超一抬头,赶紧提醒方小美:“妈来了,快擦擦嘴!” 方小美赶紧抓着方级的西裤擦了擦嘴。 方级:“……” 他额头青筋跳动,到底忍了下来。 “怎么了小美?” 穿着修身长裙的赵意浓刚从楼梯上走下来,就关切地问了一声,“别扒着你哥哥的裤子,松开他。” “我不——”方小美像只咬住了目标不松口的小王八,执着地挂在他腿上,扁了扁嘴告状,“他刚刚凶我!” 方级忍不住反驳:“还不是她……” 严亦诚轻轻拽了他一下,低声回答:“夫人,是小美刚刚想吃饼,阿级脾气急,才说了两句。” 赵意浓当即一眯眼:“方小美——” 方小美震惊看向严亦诚,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把她招供了出去。 严亦诚对她笑了笑,轻轻眨了下眼,又说:“她没吃。” “就是没吃,这会儿才不高兴的。” 方小美一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虚虚扒着方级的腿,朝方超做了个松口气的鬼脸。 安全闸机外观赏这场家庭闹剧的众人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着笑意看向别处。 倒是游淼淼着重看了眼严亦诚。 严亦诚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对上一瞬,游淼淼目光闪了闪,默默收回了目光。 “这么多人啊。”赵意浓笑了笑,恢复优雅的姿态,看向安全闸机外的客人,目光落在江策脸上,“你是……江姝的儿子吧?” 江策略微迟疑,还是点了下头。 “妈。”方级拧起眉头,“用不着跟他们废话。” “啧。”赵意浓一记眼刀,方级当即老老实实不敢多嘴。 “来了这么多客人,你以为你爸真不知道?”赵意浓笑了笑,也没避讳他们,“没出面就是不想出面。” “不过你们既然连小美都拉来了,闹成这么一团也解决不了……” 方级低下头,方超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傻笑。 赵意浓无言摇头:“还是见一面说开了好。” “进来吧,说起来,我们和江姝也是旧识了。” 她笑容和煦,但看着江策的眼神带着审视,“只是我多嘴问一句,是江姝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找来的?” 江策没回避她的眼神:“我自己。” 赵意浓笑了笑:“好。” “方超不是说要请大家吃饭吗?差不多也是饭点了,就一起吃一顿。” 她轻笑一声,“当然,要是不放心,让人先给大家尝一口也行。” “你们要是愿意,在这儿住一晚也行。” “耶!”方超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他妈的弦外之音,拍着方级催促,“愣着干嘛,开闸啊!” “哎袁叔!先收拾三间房出来,别的不知道,反正我这仨兄弟肯定住一晚!” 他兴高采烈地蹦跶起来,“不然跟我睡也行!” 方级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闸门,还没忘了瞪了江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乱来。 方超拉着三个室友一马当先往前跑:“走!我们先去厨房!我带你们挑菜去,今晚吃什么你们定!” 赵意浓无奈摇头:“小江跟我去见见老方?你应该有话要问。” 江策收回目光:“不急。” “吃饭再问也行。” 赵意浓似乎有些意外他沉得住气,笑着带他往楼上走。 眼看着其他人都走了,方级垂眼看还扒着自己腿的方小美:“你还不走?” “累了。”方小美仰起头,朝他伸出手,“抱我走嘛!” “啧,麻烦鬼。”方级嘴上嫌弃,还是把她抱起来,塞给边上的家政嫂。 看着他们稍微走远,严亦诚往前一步:“方超的舍友,那个不怎么笑的,或许有读心方面的能力。” “他刚刚看我的时候,我小小警告了他一下,他应该会收敛点。但你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当心点,别想太多。” “越说不想越是会想,我哪管得了我的脑子。”方级嘀咕一句,扭头看他,“你刚刚说那么多干什么。” 严亦诚愣了一下:“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方级臭着脸,“你帮我说话,还哄那小丫头开心,但就是把方超撇开了。” “故意的是不是?” 严亦诚目光闪了闪,没有否认:“……阿级,在外界眼里,他是考上联盟学院城的天之骄子,方家悉心培养的经济系高材生,方舟之核集团的第一继承人。” “但你……” “我没念书是我自己不乐意。”方级警告般回头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偏着我,但那是我哥。” 他顿了顿,“是个傻子也是我哥,你少耍那些花招,知道没有?” 严亦诚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要辩解,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只点了点头:“嗯。” “我知道了。” 方级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而且都这会儿了,还管什么继承权不权的,都活下去再想别的吧。” 他迈步往前,留下严亦诚一个人在大厦门口站着。 严亦诚看着他往前的目光,他笑了笑:“也对,都这个时候了。” …… 另一边,厨房里。 方超随手摸了两根胡萝卜、小黄瓜塞给他们,一边啃着一边说:“哎,可惜我才刚来,这菜品质还是不及我种的,不然能更好吃。” 大厨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收回了目光,平静地站在一边。 霍言兔子一样咔嚓咔嚓啃着萝卜:“已经很好吃了!多新鲜的胡萝卜啊!” 游淼淼倒没急着吃,他看了边上的人一眼。 方超会意,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帮忙看下门——啧,那么看我们干嘛,而我们又不开火,厨房炸不了。” 大厨带着十二分的不信任,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厨房。 门一关上,方超立刻蹲下去翻找:“我跟你说我前两天看见大厨藏了罐鱼子酱,我给你们找出来尝尝。” 游淼淼好笑地蹲下来看他:“哎,那个严亦诚是谁啊?” “啊?”方超抬起头思索,“我记得是个什么工程师吧。” “跟方级玩挺好的,从小一块长大,好像是人家寄养在我们家的。” 方超挠了挠头,“我印象里他成绩挺好,照理说也能去学院城,但方级不乐意上学,他也就跟着方级一块在家找家教学。” “后来方级学着帮我爸管公司,他也就当方级的助手,做事挺靠谱的,听我爸夸过,还明里暗里说我比不上人家。” 他有些唏嘘,“方级跟他可亲了,把他当亲弟弟,比对我这亲哥好多了。” 游淼淼好笑:“你爸欣赏他,你弟弟亲近他,还有刚刚我看你妈也挺给他面子的,你还不紧张点?” “我紧张什么?”方超眼睛一亮,把鱼子酱献宝一样掏出来,得意地笑,“我跟你们说,他们不满意你就诚惶诚恐地想做到让他们满意,那就是被PUA了!” 他骄傲地竖起大拇指,“我管人家多优秀呢,我不比。” “哎,我就烂!” 游淼淼:“……” 他还真是由衷这么觉得的。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方超已经拉过他们的手:“来来来,涂手背上吃啊,用舔的,别嚼啊。” 霍言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谁知道为什么。”方超耸了耸肩,“反正大伙都这么干,约定俗成,你也这么干,就显得上流。” “尝尝!” 四个人一起低下头,把鱼子酱送进嘴里,眯起眼品味。 方超挑眉问:“怎么样?” 他随机点名选了霍言,“你先来,老实说,不许恭维。” 霍言眨巴眨巴眼,没人抄作业,只好老实回答:“咸的。” “有点腥。” “但是很鲜。” 他咂巴咂巴嘴,努力回味,“算……好吃吧?” “对。”方超笑嘻嘻地把鱼子酱塞回去,“说到底也就这么回事,人家跟你说有什么坚果味巧克力味西瓜味,都是为了抬价。” “这东西这么贵也不是因为好吃,只是因为少。” 他笑起来,带着某种莫名的豁达,“你说都这会儿了,也不知道老方想什么呢,还不和大伙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反而藏着掖着的。” “你们有什么计划?放心,我肯定帮忙。” 游淼淼也没瞒着他:“我觉醒了读心的异能。” “一会儿晚饭,让江策问你爸几个问题,我看看正确答案,确认他……没坏心就行。” “嘶——”方超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看见什么了?” 游淼淼掀了掀眼皮:“看见一个快乐的大傻子。” 他指了指周寻,“二傻子。” 又指指霍言,“三傻子。” 霍言愣了一下,面露感动:“还是按年纪大小排的哎,六水,你记得我们的生日吧?” 周寻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咱六水嘴上嫌弃,实际上心里有我们——” 方超感动地伸出手:“水啊——” 游淼淼面无表情地往后挪了挪:“滚。” 76 来来来,弟弟…… 方级一个头两个大, 气急败坏想把死死抱着他腿的方小美拽开,但又不敢真的用力,只能僵持地抬着腿, 扭头怒骂方超:“你把她叫来干嘛!” “治你啊。”方超笑嘻嘻地掰下一块热乎的饼,递给方小美, “来, 小美尝尝,哥哥好兄弟特地给我带来的。” 方小美止住了哭声下意识张嘴,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立刻把嘴闭上, 矜持地咽了咽口水:“不行啦, 妈妈说我今天的碳水量已经超标了, 不能再吃了……” 她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手上的饼。 “就吃一口。”方超笑眯眯地晃了晃饼,“别听他们乱说,你又不胖,小孩子家家减什么肥,等你大点发育了抽条就瘦了。” “大不了多运动。”方超哄她,“你看的那个动画片, 拎着那么大根棒子的女战士,你没力气怎么拎得动啊?” “那是拿着法杖的魔法少女!”方小美反驳,但还是可耻地动摇了。 方超随口胡说:“都一样。” “你也没魔法,但力气大了拎个漂亮棍子, 也能打死怪兽,那不就是魔法少女?” 方小美觉得他哥说得很有道理,不再抵抗乖乖张开嘴,咬住了那一小块饼, 忍不住咀嚼几下露出陶醉的表情:“还得是咸香碳水呐——” 方级抽了抽嘴角:“……明天体重涨了看你找谁哭。” 方小美嘴巴一扁就要哭,方超赶紧哄她:“一会儿哥带你打会儿羽毛球就消化了!” 方小美这才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 方超啧啧摇头,对方级挑眉:“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是‘超超哥哥’你是‘方级’了吧?” 方级:“……” 方超一抬头,赶紧提醒方小美:“妈来了,快擦擦嘴!” 方小美赶紧抓着方级的西裤擦了擦嘴。 方级:“……” 他额头青筋跳动,到底忍了下来。 “怎么了小美?” 穿着修身长裙的赵意浓刚从楼梯上走下来,就关切地问了一声,“别扒着你哥哥的裤子,松开他。” “我不——”方小美像只咬住了目标不松口的小王八,执着地挂在他腿上,扁了扁嘴告状,“他刚刚凶我!” 方级忍不住反驳:“还不是她……” 严亦诚轻轻拽了他一下,低声回答:“夫人,是小美刚刚想吃饼,阿级脾气急,才说了两句。” 赵意浓当即一眯眼:“方小美——” 方小美震惊看向严亦诚,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把她招供了出去。 严亦诚对她笑了笑,轻轻眨了下眼,又说:“她没吃。” “就是没吃,这会儿才不高兴的。” 方小美一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虚虚扒着方级的腿,朝方超做了个松口气的鬼脸。 安全闸机外观赏这场家庭闹剧的众人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着笑意看向别处。 倒是游淼淼着重看了眼严亦诚。 严亦诚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对上一瞬,游淼淼目光闪了闪,默默收回了目光。 “这么多人啊。”赵意浓笑了笑,恢复优雅的姿态,看向安全闸机外的客人,目光落在江策脸上,“你是……江姝的儿子吧?” 江策略微迟疑,还是点了下头。 “妈。”方级拧起眉头,“用不着跟他们废话。” “啧。”赵意浓一记眼刀,方级当即老老实实不敢多嘴。 “来了这么多客人,你以为你爸真不知道?”赵意浓笑了笑,也没避讳他们,“没出面就是不想出面。” “不过你们既然连小美都拉来了,闹成这么一团也解决不了……” 方级低下头,方超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傻笑。 赵意浓无言摇头:“还是见一面说开了好。” “进来吧,说起来,我们和江姝也是旧识了。” 她笑容和煦,但看着江策的眼神带着审视,“只是我多嘴问一句,是江姝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找来的?” 江策没回避她的眼神:“我自己。” 赵意浓笑了笑:“好。” “方超不是说要请大家吃饭吗?差不多也是饭点了,就一起吃一顿。” 她轻笑一声,“当然,要是不放心,让人先给大家尝一口也行。” “你们要是愿意,在这儿住一晚也行。” “耶!”方超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他妈的弦外之音,拍着方级催促,“愣着干嘛,开闸啊!” “哎袁叔!先收拾三间房出来,别的不知道,反正我这仨兄弟肯定住一晚!” 他兴高采烈地蹦跶起来,“不然跟我睡也行!” 方级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闸门,还没忘了瞪了江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乱来。 方超拉着三个室友一马当先往前跑:“走!我们先去厨房!我带你们挑菜去,今晚吃什么你们定!” 赵意浓无奈摇头:“小江跟我去见见老方?你应该有话要问。” 江策收回目光:“不急。” “吃饭再问也行。” 赵意浓似乎有些意外他沉得住气,笑着带他往楼上走。 眼看着其他人都走了,方级垂眼看还扒着自己腿的方小美:“你还不走?” “累了。”方小美仰起头,朝他伸出手,“抱我走嘛!” “啧,麻烦鬼。”方级嘴上嫌弃,还是把她抱起来,塞给边上的家政嫂。 看着他们稍微走远,严亦诚往前一步:“方超的舍友,那个不怎么笑的,或许有读心方面的能力。” “他刚刚看我的时候,我小小警告了他一下,他应该会收敛点。但你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当心点,别想太多。” “越说不想越是会想,我哪管得了我的脑子。”方级嘀咕一句,扭头看他,“你刚刚说那么多干什么。” 严亦诚愣了一下:“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方级臭着脸,“你帮我说话,还哄那小丫头开心,但就是把方超撇开了。” “故意的是不是?” 严亦诚目光闪了闪,没有否认:“……阿级,在外界眼里,他是考上联盟学院城的天之骄子,方家悉心培养的经济系高材生,方舟之核集团的第一继承人。” “但你……” “我没念书是我自己不乐意。”方级警告般回头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偏着我,但那是我哥。” 他顿了顿,“是个傻子也是我哥,你少耍那些花招,知道没有?” 严亦诚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要辩解,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只点了点头:“嗯。” “我知道了。” 方级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而且都这会儿了,还管什么继承权不权的,都活下去再想别的吧。” 他迈步往前,留下严亦诚一个人在大厦门口站着。 严亦诚看着他往前的目光,他笑了笑:“也对,都这个时候了。” …… 另一边,厨房里。 方超随手摸了两根胡萝卜、小黄瓜塞给他们,一边啃着一边说:“哎,可惜我才刚来,这菜品质还是不及我种的,不然能更好吃。” 大厨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收回了目光,平静地站在一边。 霍言兔子一样咔嚓咔嚓啃着萝卜:“已经很好吃了!多新鲜的胡萝卜啊!” 游淼淼倒没急着吃,他看了边上的人一眼。 方超会意,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帮忙看下门——啧,那么看我们干嘛,而我们又不开火,厨房炸不了。” 大厨带着十二分的不信任,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厨房。 门一关上,方超立刻蹲下去翻找:“我跟你说我前两天看见大厨藏了罐鱼子酱,我给你们找出来尝尝。” 游淼淼好笑地蹲下来看他:“哎,那个严亦诚是谁啊?” “啊?”方超抬起头思索,“我记得是个什么工程师吧。” “跟方级玩挺好的,从小一块长大,好像是人家寄养在我们家的。” 方超挠了挠头,“我印象里他成绩挺好,照理说也能去学院城,但方级不乐意上学,他也就跟着方级一块在家找家教学。” “后来方级学着帮我爸管公司,他也就当方级的助手,做事挺靠谱的,听我爸夸过,还明里暗里说我比不上人家。” 他有些唏嘘,“方级跟他可亲了,把他当亲弟弟,比对我这亲哥好多了。” 游淼淼好笑:“你爸欣赏他,你弟弟亲近他,还有刚刚我看你妈也挺给他面子的,你还不紧张点?” “我紧张什么?”方超眼睛一亮,把鱼子酱献宝一样掏出来,得意地笑,“我跟你们说,他们不满意你就诚惶诚恐地想做到让他们满意,那就是被PUA了!” 他骄傲地竖起大拇指,“我管人家多优秀呢,我不比。” “哎,我就烂!” 游淼淼:“……” 他还真是由衷这么觉得的。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方超已经拉过他们的手:“来来来,涂手背上吃啊,用舔的,别嚼啊。” 霍言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谁知道为什么。”方超耸了耸肩,“反正大伙都这么干,约定俗成,你也这么干,就显得上流。” “尝尝!” 四个人一起低下头,把鱼子酱送进嘴里,眯起眼品味。 方超挑眉问:“怎么样?” 他随机点名选了霍言,“你先来,老实说,不许恭维。” 霍言眨巴眨巴眼,没人抄作业,只好老实回答:“咸的。” “有点腥。” “但是很鲜。” 他咂巴咂巴嘴,努力回味,“算……好吃吧?” “对。”方超笑嘻嘻地把鱼子酱塞回去,“说到底也就这么回事,人家跟你说有什么坚果味巧克力味西瓜味,都是为了抬价。” “这东西这么贵也不是因为好吃,只是因为少。” 他笑起来,带着某种莫名的豁达,“你说都这会儿了,也不知道老方想什么呢,还不和大伙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反而藏着掖着的。” “你们有什么计划?放心,我肯定帮忙。” 游淼淼也没瞒着他:“我觉醒了读心的异能。” “一会儿晚饭,让江策问你爸几个问题,我看看正确答案,确认他……没坏心就行。” “嘶——”方超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看见什么了?” 游淼淼掀了掀眼皮:“看见一个快乐的大傻子。” 他指了指周寻,“二傻子。” 又指指霍言,“三傻子。” 霍言愣了一下,面露感动:“还是按年纪大小排的哎,六水,你记得我们的生日吧?” 周寻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咱六水嘴上嫌弃,实际上心里有我们——” 方超感动地伸出手:“水啊——” 游淼淼面无表情地往后挪了挪:“滚。” 77 耐心、爱心、…… 这一顿饭开场不算融洽, 但吃到最后,气氛居然也还称得上轻松愉快。 酒足饭饱, 方姚笑眯眯招呼他们:“在这儿住一晚吧?你就放心到处看看。” 如果说刚刚赵意浓在下面的邀请多少还带了点挑衅,这会儿方姚说的话,就显得真心实意多了。 江策还没回答,方超已经举起双手积极响应:“放心吧,这事交给我,我已经给他们安排好房间了。” 他回头对着霍言挤眉弄眼,“你俩住一间。” 霍言“噌”地红了脸, 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没开口, 江策已经点头答应:“好。” 他瞥了眼一起蹭饭的一队队员, “一队还要驻守第三基地,不用给他们准备房间, 只有我们四个人暂留一晚。” 他主动说,“我跟霍言一间, 三间房就好。” 霍言:“!” 他瞪大眼睛看向江策,他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江策没去看他,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看着霍言,就不会轻易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尤其是在这种深浅未知的陌生地方, 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待着。 至于霍言现在略显慌张看向他的视线…… 江策闭了闭眼,强行用能力把自己耳后攀上的热意压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察觉。 ——他就知道那个满脑子废料的家伙容易想多。 方超咂巴咂巴嘴, 嘴角翘起微妙弧度,往后靠上周寻和游淼淼,一脸慈祥地傻笑两声:“哎哟。” “甜的。” 方级疑惑地看了眼盘子里最后收尾的炭烤牛肉,疑惑问:“甜的?” 方超回过神,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盘子,神色有些复杂:“你是真看不出来人家是小情侣啊?” 方级眼神放空,然后慢慢瞪大,像是刚刚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结结巴巴地只能发出单个音节:“啊、啊……啊?” 短促、拉长、上扬,简简单单一个“啊”字,发出了三种不同的音调,饱含了足够的情感。 方超神色复杂,扭头看向他妈:“妈,要不咱抓紧给方级相个亲吧,我看凭他自己努力是有点悬了。” 赵意浓“嗯”了一声,觉得难得方超这不省心的玩意也有能把话说到她心坎里的时候。 方级涨红了脸,整个人跟被灌了两斤二锅头一样迅速升温,在熟透前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声反驳:“我!” “谁说我没懂!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证明自己懂,但一时之间嘴巴开合,硬是一个例子都举不出来。 “别挣扎了。”方超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看着怪心酸的。” 就连方小美也眼带同情地看他一眼:“要不我借你几本漫画看看吧?” 她顿了顿,又有些心疼地提醒,“不能弄脏啊!” 方级气急败坏转身就走:“神经病!谁理你们!” 方小美嘴巴一扁,带着哭腔跟方超告状:“他骂我!” 方超哄她:“没事,他不是针对你,他是觉得咱们都是神经病。” 霍言很怀疑他这种安慰的可行性,但方小美扁了扁嘴,居然真的没哭了。 霍言有点迷茫,为什么一个人是神经病不行,但大家都是神经病就没事啊? 江策想了想,又看向方姚:“我想见一见教授。” “这不是联盟要求,只是我个人的请求,你可以拒绝。” “这话说的。”方超充分诠释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他笑嘻嘻地朝他爸挤眉弄眼,“能不让见吗?不让见还以为咱们虐待他呢。” “老方你给他送饭没有?要不我们一起去给他送个饭。” “送了!”方姚翻了个白眼,“本来还叫他一起来吃呢,他不乐意!” “给他送饭还用得着你提醒?我闲着没事虐待小孩啊!” 他翻了个白眼,“你带着去看!” 他顿了顿提醒,“小孩子年纪轻,也没遇过什么事,老严现在要怎么着也没个着落,他现在估计心里也乱着,要是说了什么……” 方超点头:“我们当他放屁。” 方姚抽了抽嘴角,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屁:“滚。” “行!”方超十分高兴地蹦跶起来,招呼其他人,“走走走,我带你们去,我认得路!我上次还想找他玩,去他门口溜达过,那地方我熟!” 一行人匆匆跟主人道了别,跟在方超身后出了餐厅。 来客依次离开,也带走了餐厅里的热闹气氛,侍者来回把餐桌上的碗碟撤下,明明也人来人往,却偏偏让人觉得空旷。 方姚在座位里坐了一会儿,无言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赵意浓就坐在他身边,瞥了他一眼,问他:“你不是说不见联盟的人吗?怎么又让人把他们放进来了。” 他当时出现在楼下,也是方姚的授意。 如果不是他临时改了主意,她也不会被方小美一嗓子嚎过去。 方姚笑了笑,面带怀念:“我想起些人。” 赵意浓笑了一声,眯起眼语调带上点威胁:“哦——” “该不会是想起江姝了吧?” 她酸溜溜地活动了下手指,目光扫过方姚的脸,似乎在盘算着一会儿在哪掐他一把,“我还记得当初她去实验室路过你们楼,你们一个寝室就趴在宿舍楼上看她傻笑,连毛毛虫落脖子上都不知道。” “嗯咳!”方姚察觉到了些许杀意,立刻一脸正色澄清,“说什么呢!我那是陪兄弟看看,我对你一向是一心一意的!” “哼。”赵意浓冷哼一声。 “我说的是想起老严!”方姚赶紧坐直,就差跪地发誓了,“我是看见那些孩子来找方超,就想起当年我们那伙人了!” 赵意浓狐疑地扫他一眼,勉强认可了这个理由。 方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唏嘘:“想当年,我们也是……可以不顾立场和危险,豁出命的交情。” “现在是老咯,不是一个人了,没那么畅快的少年意气了。” 他苦笑一声,“就连这会儿,我都是想,方超觉醒的能力没法自保,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好歹还有人记挂着他,能拉他一把。” “说什么呢。”赵意浓推他一把,“乌鸦嘴。” 她叹了口气,慢慢靠着方姚,“你说超超跟阿级,也算是长大成年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让人省心呢。” 方姚轻轻拍了拍她,也跟着摇摇头:“父母哪有真能放下心的时候。” …… “方姚基本没说谎。”几人才走进走廊,游淼淼就提醒了江策一句,“至少他现在对我们没什么恶意。” 方超“啧”了一声回过头:“你小子对我爸是不是太不客气了?好歹叫声方叔叔吧!” 游淼淼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你是我的好大儿,我跟他算同辈,叫声名字怎么了?” “你小子!”方超龇牙咧嘴来勾他的脖子,又琢磨出点不对来,“等等,那谁说谎了啊?” 游淼淼瞥了他一眼:“你弟弟。” 方超一愣,难得心跳漏了一拍,他有点紧张地问:“他说什么谎了啊?” 游淼淼看着他的眼睛:“他真的没懂。” 方超:“……” 他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游淼淼在说什么。 这会儿游淼淼已经越过他往前走了,他气急败坏地追上去:“游六水!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吓唬我呢!像话吗!” 周寻摇头晃脑:“关心则乱啊,超哥。” 江策看了一言不发的霍言:“怎么了?” “嗯?”霍言被他吓了一跳,迷茫地抬起头。 江策有些无奈:“想什么呢?” 霍言飞快看了眼和他们有点距离的舍友,有些扭捏地低声回答:“……晚上睡觉。” 江策:“……” 他默默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我说过会看着你的。” “哦哦。”霍言小幅度点头,有点紧张地跟在他身后。 方超回头看他们,一脸莫名:“你俩怎么了?” 周寻撞他一下:“小情侣的事你别管,找着了没啊?严真住哪啊?” “就那。”方超指了指一扇门,“也没特地给他安排偏僻地方,但他不乐意跟我们凑在一块。” “你别说,那小子一张嘴,就带着一股——‘不屑与尔等凡人为伍’的喜剧效果。” “比我上课的教授还像教授。” 他们五人已经站在了“教授”严真门前,方超提了个醒:“咱们先稳住心态啊,耐心、爱心,夸大为怀,懂吗?” 众人齐刷刷点了点头。 方超目光落向唯一一个没点头的江策,又问了一句,“懂吗?” 江策没吭声,霍言轻轻拽了他一下,他才勉为其难点了下头。 方超这才一回头,深吸一口气,带着股上门给人拜年的热闹气势,“啪啪”拍响了门:“哈喽!” 方超热情洋溢,“弟弟啊,吃了没啊!” 门内没有回答。 方超有些疑惑:“出门溜达了?” 江策目光平静:“里面有人,只是懒得理你。” 游淼淼问他:“没有备用钥匙吗?” “有是有。”方超挠挠头,“但咱们就这么直接开门,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游淼淼没什么心理负担:“他不搭理我们也不礼貌。” “别急别急,我来试试!”周寻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你好!刚刚里面跑进去一只蟑螂,你要不先出来我们给喷点杀虫剂?” 门内传来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门被一把拉开了。 周寻喜形于色,回头得意:“你看!” “教授”只把门打开一半,露出半张脸,冷冷看他:“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别来烦我。” 门又“啪”地关上了。 周寻瞪大眼睛,颤抖着指向门口,霍言一把拉住他劝:“爱心、耐心、宽大为怀!” 78 他好像真的不…… 江策抬了抬手。 霍言惊恐地扭头拉住他:“别冲动啊江策!变成焦炭他就说不了话了!” 他一手拉着江策, 一手扒拉着周寻,生怕他们俩一言不合就直接破门而入。 ——江策似乎还不用破门,直接就能把他点燃。 “我能跟他一般见识吗?”周寻甩了甩头, 猛地扭头对门比了个中指, 这才转头,“行了,出完气了。” 霍言松开他,专心挂在江策身上防止他冲动。 他拔高了音调, 试图缓和气氛, 对着门里喊:“我们不是来找茬的!” 门又打开了一条缝, 严真只露出一只眼睛,冷冷看着他:“少来这套。”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却竭力表演出老成的姿态,“墙倒众人推而已, 我又不是没见过。” “我不需要你们摆出什么怜悯的姿态, 你们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他一把拉开门,站在众人面前, 想只浑身是刺的刺猬, “想知道教授、河洛、生物研究所的事?还是想知道严飞将背地里做了多少事,我又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 他扑面而来的情绪糊了霍言一脸,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被江策捞到了身后。 “我什么都不问。”江策抬起眼。 他脾气向来说不上好, 这次没跟他一边见识, 已经是看在霍言竭尽全力的阻止,和对方是个未成年的份上了。 “帮人带句话,给你样东西。”江策上下打量他一眼,嗤笑一声, “‘教授’。” 教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怎么,你不相信我是教授?” “也对。”他狠狠咬着牙反击,“不懂得怎么使用自己大脑的人才会选择以貌取人。” 江策没搭理他。 他检查这座大厦是为了确保三号基地周边安全,但想要见“教授”一面,却是受人所托。 ——江姝让他来的。 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刚刚已经把门熔了。 但他这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无视,更加惹恼了教授,他正要出言讥讽,就听见霍言低声叫他:“江策。” 江策别开视线,一副懒得计较的模样。 教授目光闪了闪,这次总算正眼瞧他们了,他着重看了眼江策,神色莫名:“……你是江策?” “你是江老师的儿子?” 霍言敏锐地竖起耳朵——他叫“江老师”。 这应该是大家和他见面以来,从他嘴里说出来最礼貌的话。 他赶紧附和:“对对!就是江老师的儿子!” 他踮起脚尖戳了戳江策的脸,“你看,是不是跟江老师长得还有两分相像?” 江策瞥了他一眼。 他不喜欢别人说他长得像妈妈,但这话是霍言说的。 ——算了,他也不知道。 严真安静了一瞬。 “咳咳!”方超肩负着东道主的责任,打起了圆场,“你看,这一说开大家都是熟人,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吵下去,那不是自家人骂自家人……” 教授忽然冷哼一声,敌意不减反增,扭过头嘀咕:“江老师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 方超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他哀叹一声:“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难搞的小朋友?你都不看看气氛的吗?” “谁是小朋友!”教授恶狠狠瞪他一眼,反手就要关门。 江策往前一步,轻轻踢了一脚门。 门框反震扫开了严真的手,要不是江策收了力气,他估计会直接跌倒在地。 饶是这样,他也一脸震惊地捂住了手,似乎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言不合就动了手……动了脚。 霍言神色动了动,小声凑到方超耳边:“他那副表情,好像真的是第一次挨打哎。” 方超也压低声音回话:“瞎说,这能叫挨打吗?这是不小心剐蹭。” 霍言立刻跟着点头。 他同情地看了眼教授,他大概是一直待在研究所里,所以真的不知道,这么说话在外面是要挨打的。 尤其是现在,外面秩序混乱,联盟也管不了斗殴事件,说话这么难听的小朋友要是被老谢遇到,那不得一句话被踹好几下屁股? 想到这里,霍言同情地看了眼他的屁股。 江策没跟教授废话的意思,把东西把他手里一塞:“江姝给你的。” 严真反手想把东西扔出去的动作停住了。 他下意识问:“是什么?” 方超靠在门边接了一句:“按照各种套路,这种时候给的,应该是能激发他内心潜藏的希望,让他继续热爱生活的好东西吧?” 周寻附和着点头:“来自江老师的鼓励之类的?” 霍言探头想看,教授警惕地把东西背到身后,不给他看。 他正遗憾呢,就听见江策冷笑一声说:“作业。” “啊?” 现场大概有四声不同的“啊”响起。 霍言觉得自己没听错,下意识扭头去看教授,但他已经飞快闭上了嘴,把头扭到一边,假装自己没出声。 眼看他不打算开口,霍言虚心求教:“为什么给他作业啊?” 开口的是霍言,江策勉为其难回答:“……当初有人吵着闹着,利用教授职务之便,要当她的学生。” “总不能半途而废。” “——上面有她的邮箱,写完发给她。”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方超,“你们断他网了吗?” “没有。”方超赶紧摇头,“我们又不是绑架,还不让人联络外界的。”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他光脑里也没什么联系人。” “‘教授’保密等级高,他没多少跟别人联络的机会。”江策转过头,“但他现在已经不是‘教授’了。” 严真神色一动,脸色煞白地捏紧了手里的本子。 游淼淼一直没有开口,但他一直看着严真,这会儿才慢悠悠收回目光:“走吧。” 方超嘴巴微张,左看右看,有些疑惑:“这就完啦?” “你们见教……见严真就为了给他送份作业?”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他的门前,才听见游淼淼开口:“他好像搞不太清楚状况。” 江策停下脚步,回头听他的读心结果。 “他对你有种古怪的竞争意识。”游淼淼瞥了眼江策,“尤其是在知道你是江姝的儿子之后,他似乎……” 江策挑眉:“说。” 游淼淼轻咳一声:“他想过撮合江姝和严飞将。” 方超恍然大悟地一拍手:“他羡慕你妈!” 游淼淼耸了耸肩:“但他并不想有个哥哥——他看见你的时候想起了严亦诚,很不巧,你们两个哥哥,他都不想要。” 江策活动了下手指。 霍言拉了拉他的手:“这说明江阿姨特别好!” 江策动了动手指,把他的手包裹在手心,收回目光:“我又没说要去烧了他。” “除此以外,只能看出他自视甚高,一直以‘教授’的身份为荣。”游淼淼无奈地摇摇头,“他似乎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正当被选上的,是个真正的天才。”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被严飞将做的错事牵连,所以才不得不离开第一基地。” 周寻表情有点古怪:“这……” 方超抓了抓脑袋:“……也不能全怪他。” “别人哄他,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他听多了当真了,也难免。” 他往后看了眼,“不过都离开研究所了,他以后迟早要面对真相,但愿他不会经受不了这种落差吧。” “别人帮不了他。”游淼淼收回目光,“以后也很难有人帮他了。” “他不想被人可怜,才装出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不过再这么下去,他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 周寻有些唏嘘,深沉开口:“虎落平阳,得先装成狗,才能活下去。” 霍言小声提醒:“但老虎是猫科,应该是装橘猫吧?” 周寻噎了一下,恼羞成怒去拽他:“我难得说点有哲理的话,你能不能不拆台!” 他们打打闹闹离开,严真一个人躲进自己的房间门,打开了江策递给他的那本书册。 他先大致翻阅了一遍,又检查了常见的暗号,扫描了上面附着的教学演示网址,最后得出结论——这确实就是一本生物练习册。 严真有些茫然地站在书桌前,不明白江姝给他这样一份练习册是什么意思,总不能真的是告诉他不论何种境地都不能忘了学习吧? 他正疑惑,门忽然又被敲响了。 他有些恼怒,但还是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你们又……” 他看清了门口的人,表情变得不太自然:“是你……你来干嘛,我不想见你。” 严亦诚对他笑了笑:“我刚刚听见你和人起了争执。” “用不着你管。”严真至今仍然记得他刚被带进自己家的场景——他那时候好像淋了雨,身形单薄得不像话,看起来好不可怜。 严飞将护着他,就像护着一只流浪猫把他带进家门。 他小心翼翼地跟他打招呼,眉眼都写着温顺怯懦,但严真还是像被人侵入了领地的幼兽那样跳脚。 ——小孩子的喜恶从不掩饰。 他大吵大闹,要他从自己家里滚出去,然后他就生平第一次挨了严飞将一顿臭骂。 严真现在长大了点,但依然非常、非常讨厌他。 他想严亦诚看自己,恐怕也是一样的。只是现在他们身份调转,他才是被收留的那个。 严真臭着脸:“我……” “你太吵了。” 严亦诚温和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严真蓦的睁大眼睛,像是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对自己说话。 他扭头对上他的视线,他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 严真停下了动作,眼神逐渐空洞,像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严亦诚对他笑了笑:“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不喜欢吵闹的孩子。” “安静一点,就像不存在一样,好吗?” 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严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走廊的监控如实记录下这“兄友弟恭”的一幕。 严真表情空洞地回到座位前,眼皮沉重地往下坠了坠,他趴在桌子上慢慢睡过去。 门被轻柔地带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严真猛地惊醒,他像是做了个恐怖的噩梦,却对梦中的一切毫无印象。 他张了张嘴,又下意识捂住了嘴。 ——要安静。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现在寄人篱下,他要降低存在感,要保持安静,要……像不存在那样活着。 他捂着自己的嘴,慢慢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 门又被敲响了,但他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门口端着点心的阿姨疑惑地和同伴对视一眼:“还没洗澡吧?这么早就睡了?” 她为难地看了看手里的点心,“大少爷还让我研究下他喜欢吃什么呢,这可怎么办……” 79 男孩子出门要…… 入夜, 到了睡觉的时间。 霍言刚刚享受了一把方超家的按摩浴缸,舒舒服服地滚到了床铺上。 他才刚扑上去,就想起他们各回各房间之前, 方超对他挤眉弄眼,跟他说特地给他找了个最大最软的床让他们尽情造作, 随意翻滚。 霍言:“……” 他瞬间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柳下惠的正人君子模样。 就算这么大的床,这么软的床…… 霍言面色古怪地挪了挪——不是说最大最软的床吗?怎么还有点硌屁股? 总不能是他变成了豌豆王子,这么娇气了吧? 霍言翻身下床, 掀起被子检查。 江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目光猝不及防被那床写着“囍”字的大红被吸引。 他沉默在浴室门前停下了脚步。 ——刚刚他进去洗澡前床上绝对还没有这玩意! 红色的被子动了一下, 江策顺着看过去,就看见霍言撅着屁股, 上半身埋在被子里的景象。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顾头不顾腚。 江策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 怀疑这是什么新型陷阱。 他想拍他一下,又觉得霍言露在外面的这些地方, 哪儿拍了都显得有些奇怪。 他垂下目光,迟疑片刻, 索性直接掀开了被子。 “嗯?”霍言被吓了一跳,差点原地蹦起来。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和被子底下,一床的……花生枣子栗子桂圆? 他沉默看向霍言。 霍言嘴里还咬着半个枣,他尴尬地澄清:“不是我塞的!” “嗯。”江策想起他们分别时,方超脸上的诡异笑容,眼带杀气地动了动手指,“我知道。” 霍言把枣核吐在手中,摸了个剥好的花生递给江策:“吃吗?还挺香的, 他们是不是把夜宵放错地方了啊?怎么塞被子里,还硌屁股。” 江策:“……”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霍言一眼,“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霍言已经从枣子吃到了桂圆,腮帮子鼓鼓囊囊,睁着迷茫的圆眼睛看他:“嗯?” 江策垂下眼,正好看见他嘴边的碎屑掉在床上。 江策:“……下来,不许在床上吃东西。” “哦!”霍言应了一声,欲盖弥彰地拍了拍被子,飞快爬了下来,站在窗边继续“咔嚓咔嚓”,他还问,“什么意思啊?” 江策认命弯下腰,把这些吃的挪到一边,瞥了他一眼,抬手弹了下他的脑袋:“意思是你是个笨蛋。” “睡觉。” “哦——”霍言依依不舍地把夜宵放到床头柜上,就要往床上爬,江策把他拎下来。 “嗯?”霍言疑惑地看他。 江策趁机摸了摸他的尾羽——今天为了防止吓到其他人,他把尾羽藏进了衣服里,到这会儿才放出来。 “去重新刷一遍牙。”江策无情地把他赶进卫生间。 霍言觉得十分委屈:“难得一天晚上没刷牙怎么了?我现在可是世界树的首领……” “世界树的首领要是还蛀牙,那才会被人嘲笑。”江策铁面无情,“进去。” 霍言默默钻回了卫生间。 江策扭过头,清理了一遍床铺,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能面无表情地盖上这条喜庆的被子。 ——至少还挺软的。 霍言再次刷好牙出来,靠在门边,歪头看江策,傻笑两声:“江策,你是不是脸红了啊。” 江策扫他一眼:“没有。” “是被子红。” “哦。”霍言看了看那条大红的被子,觉得也十分合理,诗兴大发,“人面被子相映红!” 江策好笑看他:“睡觉。” “来了!” 他熄了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夜灯,听见身边窸窸窣窣霍言钻进被窝的动静,难得有点紧张。 他等到边上的动静安静下来,才喉咙有些干涩地开口:“……我没想奇怪的事。” 他闭上眼,“只是我还没对这里完全放下心,不能让你落单。”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霍言的回应。 再睁开眼睛,借着夜灯不明显的灯光看过去,霍言已经呼吸平稳地陷入了睡眠。 江策:“……” 真是让人羡慕的高质量睡眠。 他无言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掀开被子下床,在门前做了些布置,这才重新回到床上睡下。 他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霍言安稳的睡脸,被子轻轻鼓了一下,他在被子下握住对方的手,确认他就在身边,这才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霍言像是追寻热源的小动物一样黏了过去,塞了江策满怀。 江策:“……” 他无言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霍言毛绒绒的脑袋就蹭着他的下巴,温暖又柔软。 他无奈又轻柔地叹了口气,最后闭上眼睛,任由他把自己当暖炉抱着。 …… 半夜三更,整栋大厦都安静下来,像黑暗中休憩的钢铁巨兽。 忽然,黑暗中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嘀——”。 像是电子仪器偶尔发出的细鸣,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耳鸣。 但江策还是瞬间睁开了眼睛。 霍言还窝在他怀里,睡得安稳而毫无防备。 江策看向门口——他留下的装置被触动了。 他轻轻把霍言搭在他身上的手放下去,又抬下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腿,这家伙居然还黏黏糊糊往这边钻。 等他好不容易脱身,霍言已经呈斜对角霸占了整张床。 江策:“……” 难怪有人说谈恋爱误事。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数到三,骤然拉开了门。 ——门外没有任何人。 但幽暗的走廊里,突起的装饰物影子形状诡异,仿佛在黑暗中蛰伏的怪物。 只是这些并不会影响江策的视线,他目光毫无阻碍地看向西侧拐弯角——那里有人类的温度。 江策眯起眼,忽然,不远处传来了“滋啦”一声,随即响起了惊慌的低声尖叫,那个埋伏在拐弯角的人踉跄着跑向远方。 江策收了手,没有立刻杀死他,也没追上去。 他回头看了眼霍言,怀疑这可能是为了引他出去的调虎离山。 他关上了门,重新回到床上,打算明天再去处理——他控制了对方衣物的温度,不会造成致命伤,但他身上肯定会造成烫伤。 这么明显的特征,有心想找的话根本藏不住。 当然,前提是方舟之核的人愿意配合。 他重新走到床边,为难地看着斜躺着霸占了大半张床的霍言。 忽然,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江策猛地转过身,这次对方毫无掩饰,就站在他们门口。 “唔?”霍言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江策?” “我好像做梦,梦见有人敲门……”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就要重新闭上,门口的敲门声又响了一下。 霍言猛地睁开眼睛,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飞速从床这头挪到江策身边扒在他的后背上,面露惊恐:“不是做梦!” 他哆嗦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不会是鬼吧?” 江策:“……不会。” 霍言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有人的温度。”江策略微回过头看他,“你怕鬼?” “不怕。”霍言眨巴下眼。 江策看了看他紧紧扒着自己衣服的手。 霍言信誓旦旦:“这样比较有气氛。” 江策:“……我去开门。” “小心被埋伏啊!”霍言有点担忧,黏在他身后,下了床跟他一起往门口挪。 江策靠在门边,压低声音问:“谁?” “我。”外面的声音有些熟悉,霍言松了口气就要去开门:“是六水啊!吓死人了!” 他正要开门,江策却制止了他。 他没有立刻开门,问他:“什么事?” 游淼淼压低了声音:“白天的事有点蹊跷,我反应过来了。” 江策冷静地问:“为什么现在来?” “因为凌晨三四点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游淼淼没有焦急,“如果有人监视我们,这个点也是他们最容易放松的时候。” 霍言瞥了江策一眼,压低声音说:“好像是本人?” 江策却还没放松警惕:“为什么不先发消息?” “我们出发前确认过。”游淼淼平静回答,“如果我们利用方舟之核这里的星网进行交流,他们的网络总控毫无疑问能看到所有记录,所以机密事件必须口头交流。”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在房间内放置了窃听器,但我相信你一定做过了检查。” “虽然称不上十全十美,但这确实是风险最小的做法。” “现在,我听过你的审核了吗,江队?” 江策示意霍言往后退两步,这才侧身打开了门,避开直面门外人的瞬间。 ——门外来的是真的游淼淼。 霍言松了口气:“六水你好吓人啊!” “我刚刚已经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游淼淼面色凝重,随手拉了张凳子坐下,开门见山地说,“严亦诚不对劲。” 霍言一愣,江策已经发问:“你不是说他没说谎吗?” 他目光微顿,“他在心里想着谎话,把读心者骗过了?” “人类的思想是最难控的,要在心里说谎骗过读心,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游淼淼叹了口气,“但我发现的比这个设想还要可怕。” “——我太相信他了。” “我这个人疑心病一向很重,哪怕看到他现在并无恶意,也不可能就这样完全信任他,而且也不提醒你们提防他。”游淼淼脸色苍白,“我很有可能不知不觉间被他影响了。” “小心点,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不知不觉更改我的认知,让我对他放下戒心。” “和精神相关的能力一向特别麻烦。” 霍言倒吸了口凉气:“你怎么发现异常的?” “我一向喜欢做两手准备。”游淼淼抬起眼,“这次出门的时候,我告诉过若水,我会把每天发生的事和她报备,让她进行审核,确认是否有我没发现的异常。” “是她提醒我,严亦诚明显是方舟之核中需要重点关注的人物,我却对他的事一带而过。” 霍言松了口气:“幸好还有学姐……” 他忽然撞了撞江策,“你看,谈恋爱报备日常是多么重要!” 80 【这是警告】…… 江策抬手按住霍言的脑袋:“说正事, 不许跑题。” 霍言脑袋一沉,老老实实应下:“哦。” 游淼淼看了眼霍言傻乎乎的脸,就知道他可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麻烦性。 他板起脸提醒:“从现在起, 你们不能完全相信我的判断。” 霍言疑惑眨了眨眼:“啊?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被对方影响了。”游淼淼冷静坐在他们对面,“我的判断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引导,所以你们不能完全信任我。” 他瞥了眼霍言,“简单来说, 我现在已经不是满分参考答案了,你不能不动脑子抄我的作业,懂了吗?” 霍言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紧张拉了江策一把:“这下出大事了, 怎么办?” 江策:“……” “以防万一,你们之后进行任何行动, 都不要提前告诉我。”游淼淼深吸一口气,自己的意识不知不觉被别人操控的状况并不好受, 但他不习惯坐以待毙,只要还有思考的余裕,他都得思索破局的方法, “我现在只说我的想法, 剩下的, 你们关上门自己讨【别来碍事】论。” 霍言蓦的睁大了眼睛。 他就像老式磁带里忽然出现了杂音,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 仿佛有另一个人借他的口,说了自己想说的话。 游淼淼看见他的表情,有一丝疑惑,他问:“你怎么【明早离开】了?” 霍言下意识想要拉住游淼淼的手, 但江策按住了他。 江策盯着游淼淼的表情:“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什么?”游淼淼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但江策这么问,他就接着往下说,“我觉得问题出在严亦诚身上,他很有可能是【这是警告】精神系的异能者,而且相当危险。” 他看了霍言一眼,暗示他——严亦诚很有可能是和薇妮一样,是代表着“精神”的特殊灾祸。 霍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但他应该没办法强硬地操控所有人。”游淼淼深吸一口气,看向霍言,“就像霍言拥有那样强大的异能,但面对的人越多,使用也越是困难。” 霍言赶紧点头:“如果他真的可以随便操纵精神,那我们来的时候,直接让我们扭头回去就好了。” “肯定还是有限制的!” 游淼淼无奈看他:“我刚跟你说我说的话不能全信,有可能是他故意的示弱。” 霍言张了张嘴,讪讪摸了摸鼻子:“我也是想过的!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嘛。” 游淼淼点点头:“他看起来只是想让我们不要多注意他,但也没有刻意隐藏,否则他完全可以不出面。” “就像是故意跟我们打个照面,告诉我们他就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头,“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之前,我没法思考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情报,你们看着用。”他抬起头,自嘲一笑,“大部分也都只是猜测,派不上什么用场。” “怎么会呢!”霍言赶紧夸他,“你超有用的!全靠你啊!” 他顿了顿,又一碗水端平一样补夸了一句江策,“江策也厉害的!” 江策瞥他一眼,问游淼淼:“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把自己隔离。”游淼淼表情严肃,“继续让我待在你们之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哪怕你们知道我被影响了,也没办法把我当成真正的敌人,这很危险。” 江策眯起眼:“如果他操纵你出来,做点什么?” 游淼淼拧起眉头思索。 霍言张了张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惊恐地拉住江策:“你别冲动啊江策!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 游淼淼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抬起头:“你的想法?” 江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把你打晕。” “明早扛着你走。” 霍言:“……” 江策扭头看向霍言:“你以为呢?” 霍言讪讪挪开目光:“呃,就、就打晕啊,也和我想得差不多嘛。” “哼。”江策别开视线。 游淼淼点了头:“动手吧,这样比较好。” “但是……” 他还没完,江策已经取出喷雾按在他口鼻间,游淼淼大脑昏沉,把最后半句话说完,“……可以等我回房间再动手,不然还能把我扛过去。” 他说着,已经觉得意识模糊,靠着椅背摇晃了下身形。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消失,但显然已经无法自己行动了。 江策:“……” 霍言眼巴巴看他:“有道具啊?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记手刀把他打晕呢。” 他指了指游淼淼,“那……抬吧?” 江策目光闪了闪,点头。 两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游淼淼搬回了自己房间,安置在床上。 江策目光落在他白色的被子上,忽然开口:“等我一下。” “嗯?”霍言疑惑看着他飞快离开又回来,手里还抱着他们那床红色喜被。 江策仗着床上的人没法拒绝,理直气壮地说:“跟他换床被子。” “哦……”霍言疑惑地挠了挠头,“为什么啊?” “不喜欢这个。”江策面无表情地给游淼淼一个人盖上红色喜被,假装没看见他眼睛里的控诉,把他的白色被子拎走,理直气壮地说,“吵眼睛。” 霍言茫然地眨巴眨巴眼,也配合着点点头,一步三回头,担忧地回头看游淼淼:“明天我们就来接你,好好睡一觉啊六水!” 两人重新回到房间。 霍言还想着游淼淼,有些担忧地问:“这下怎么办啊?” 他被下了暗示,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他想着,慢慢抿紧了唇。 江策看他一眼,有些意外:“你在生气?” 他印象里,霍言一直没个正形,也很少生气,上一次,似乎还是薇妮阻碍他让周寻觉醒的时候。 霍言看了他一眼,默默往江策身边挪了挪,没吭声。 江策迟疑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我们先离开。” “他故意弄出动静,让我们察觉到不对,就是想让我们离开。” 他抬起眼,“他很有可能也不能完全吃下我们这队人。” 霍言小声问:“那留在这里的人怎么办?” “这是他的‘人质’。”江策抿了抿唇,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有时会显得过于冷硬,“他们和他相处太久了,如果他有操控精神的异能……他们恐怕早就中招了,也不在这几天。” “……嗯。”霍言低下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但他还是会担心,毕竟这是方超的家人,还有方超本人……虽然没比他们早来多久,但也算是跟对方有过接触了,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低垂着眼,知道现在无法依靠游淼淼,无意识摩挲了下光脑,低声问:“要对付这种家伙,该怎么办呢?” 江策手指轻敲了下膝盖,表情冷硬:“重火力覆盖。” 霍言张了张嘴。 “他肯定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才会拉这么多人和他一起。”江策抬起眼,“但即使这样,我们也可以派机械进入内部,找到目标,一击毙命。” “对付能操控人类精神的敌人,不能用人。” 霍言轻轻点头,他脸色有点古怪:“你有没有觉得……” 他没说完,因为不知道怎么具体描述。 但他总觉得对方的行动透着古怪,简直像是饶有兴味地欣赏他们挣扎。 这种恶劣的性格,霍言近乎直觉地认定,他就是和薇妮同样的,代表“精神”的特殊灾祸。 “什么?”江策没等到他的后半句话,疑惑地看着他。 霍言回过神:“啊,我在想,你们收到的资料里,有没有那种特别聪明的灾祸啊?” “攻击”和“传播”一直在明面活动,但归云子的资料里,“精神”和“生命”却一直很低调。 他还记得和他们打过一个照面的“生命”,他看起来像是避开人类独居的类型,那“精神”呢? 之前他一直都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宁愿当幕后之人,这次为什么他会选择暴露身份? 唯一的改变…… 霍言低下头,黑色的尾羽微微晃动。 唯一的改变只有他。 “睡吧。”两人安静了片刻,江策提起被子,把他兜进去,直接抱起扛上床。 难得严肃思考些什么的霍言眼前一黑,然后就被抬了起来,艰难在被子里挣扎了一下:“唔、唔!江策?” 他勉强找了个空口,把头伸了出来,“噗!为什么突然套我啊!” 江策把他扔回床上,神色平静:“怕你脑子烧坏了。” 霍言:“……” 他裹着被子,委屈地翻过身,屁股对着他,“哦,你说我笨。” 江策笑了一声:“分我点被子。” 霍言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给!” “不给就不给。”江策在他身边躺下,“我也不怕冷。” 霍言屁股对着他僵持了一会儿,又慢慢扭过来,勉为其难分给他一点被子角。 江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低声说:“别怕,别慌。” 霍言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 他觉得这人实在是不太会安慰人,这四个字都是全部功力了。 但他还是莫名安心下来,把被子分给他一半,委屈地说:“他也太欺负人了。” “之后怎么也得给他一拳。” 江策应声:“嗯。” 霍言得寸进尺:“两拳。” “嗯。” “三拳!” 江策好笑,把他拉进怀里:“知道了,揍得他满头包,你打不动我来代打。” “睡吧。” 霍言这才勉强闭上眼睛。 …… 此时,安保监控室。 严亦诚坐在数百个屏幕前,喝了口齁甜的奶茶。 ——平日里,他都喝咖啡,但无人知晓的时候,他喜欢喝点和平时不一样的。 在他身后,今夜负责值守的安保人员背手而立,像最忠诚的士兵。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着游淼淼走进江策和霍言的房间,又看着他们抬着游淼淼送回去。 他眼中兴味正浓,像观赏一幕留白过多的默剧。 是他们被他留下的暗号惊吓,意识到危险对同伴动了手吗? 他毫不掩饰恶意的猜测,说不定他们已经把人杀了,正要趁夜逃走。 下一秒,他看见江策扛着一床喜被走了进去。 再过一会儿,江策和霍言搬着一床白色的被子走了出来。 严亦诚:“……” 他久久没有动作,脸上出现了久违的迷惑。 他们在做什么? 用红被子掩盖血迹? 他安静了片刻,哼笑一声:“可真让人意外啊,祸言。” 81 恐吓信。 第二天一早。 霍言难得没有赖床, 几乎是江策一拍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要走了吗!”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撸起了袖子,“我去隔壁搬六水!” 要不是江策看他眼底一片清明,完全没有困倦模样, 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一夜没睡。 两人才一开门, 就看见门口忙碌的众人。 霍言迷茫地拉了把路过的保洁阿姨:“阿姨, 在忙什么呢?” 阿姨笑了一声:“大少爷不是要跟你们一起走吗?我们在准备要带走的东。” 她边说着,边抱着东西匆匆往前走, 热情招呼,“你们稍等一会儿, 不要着急!马上就好!” 霍言茫然站在了门口。 隔壁的房间门也被打开, 周寻打着哈欠走出来:“怎么了?” 他疑惑地看江策一眼, “咱们这么急着走呢?” 他还以为现在就要走是江策的主意。 霍言张了张嘴, 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方超呢?” “没见着啊……”周寻伸着懒腰,“六水呢?咱们寝一向他起得最早啊, 怎么这会儿还没动静呢?” 霍言心虚地望了望天,尴尬地说:“可能、可能……难得睡到这么软的床, 睡得比较熟。” 他煞有介事地说, “婴儿般的睡眠。” 周寻疑惑地眯起眼:“啊?” 江策已经打开了游淼淼的房门, 周寻还在问, “咱们是不是得先敲个门啊?” 他跟着进去, 先是被六水床上的喜被震慑了一瞬, 结结巴巴地说:“啊这,这被子怎么在这呢?” 江策深深看他一眼:“你知道这被子?” 周寻立刻收回目光, 舌头打结:“我不到啊——” “就觉得这好像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他们没收敛声音,床上的游淼淼眉头紧拧,挣扎着摇晃掀开了点眼皮。 江策走到他床边,他还没来得及张口, 江策又把呼吸器按了上去。 游淼淼两眼一翻,再次昏昏沉沉睡过去。 周寻嘴巴微张:“……” 他好像目睹了什么杀人越货的现场。 江策回头打量周寻一眼,他身材和一般人比起来还算强健,是他们宿舍四人里看起来最有力气的。 江策满意地一点头:“背他。” 周寻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异议:“好嘞。” 他在江策的帮助下把游淼淼背到了背上,才压低声音问,“一会儿他们问起来怎么说?” 霍言眼睛一转,小声回复:“说超哥恶作剧把早餐奶换了二锅头六水喝高了?” 江策:“……” 周寻琢磨了一下,点头:“行。” 江策没忍住看他一眼:“能行?” “虽然六水不可能闻不到酒味那么傻,但他们也跟六水不熟啊。”周寻已经迈开了脚步,嘿嘿笑了一声,“反正超哥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 “什么事儿啊?”方超还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睡袍,脑袋上头发翘起,一副半梦半醒的梦游状态,“咋啦我?” 周寻把计划跟他一说,他十分仗义地就把锅背上了,一挥手:“哦,行!” “为了演得更逼真,我一会儿偷俩二锅头去。” 江策却看他:“你刚刚去哪了?” “被我妈叫去了。”方超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疑惑地抓了抓脑袋,“我妈让我跟你们走……” 霍言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看向江策。 江策轻摇一下头,示意他现在先不说。 霍言只要咽了下口水,把这个秘密也一起咽下了肚子里——方超他妈肯定也被严亦诚影响了! “嘶——”方超挠了挠头,觉得浑身不自在,“我本来是打算跟你们走的,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我妈就让我收拾东西,还说我想带什么带什么,慈祥得跟见鬼了似的。”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我这不是被扫地出门了吧?” “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他不可置信地问,“总不能是昨天咱吃的鱼子酱真有那么贵?” 霍言张了张嘴,艰难移开了目光——忍住,现在跟他说,除了让他惊慌以外,什么都改变不了,忍住。 江策打断他的话:“先出去再说,收拾你的东西。” “哦……”方超应了,正要转身,走廊那头传来一声怒喝:“方超!” 方超下意识回话:“叫哥!” 方级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你……” 方超当即摆出防御架势:“干什么!你要骂就骂,要打……” “打我兄弟!” 他往后一跳,把霍言往前一推。 霍言:“……” 方级:“……” 方级上下打量他一眼,嗤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打手?” “我建议你不要以貌取人,到时候他给你大厦拆了。”方超躲在霍言身后,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势,“找我干嘛?我没惹你啊!” “你要跟他们走?”方级眉毛一竖,怒气冲冲地说明了来意,“你有病吧?这么安全的地方不待,你跟着他们出去……” 方超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非但没恼怒,反而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哎,对——” 他笑起来,“这才对,总要劝我一下的嘛,不然我还有点不是滋味呢。” 方级表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你有病吧?被人骂你这么高兴。” 方超笑容慈祥:“我懂的,你是关心我。” 他感动地拍了拍胸口,“好兄弟,在心中,哥都知道。” “滚你的!”方级气急败坏,扭头就走,“要不是方小美听说你要走鬼哭狼嚎,我才不来找你!” “嗯嗯,我懂。”方超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不好意思说关心我是这样的。” 霍言小声提醒:“他气走了哦。” “我知道。”方超吊儿郎当地挂着他的肩膀,得意一笑,“我故意的。” “对付他,跟他正儿八经说你那儿也挺好根本没用,就得把他恶心走。” 他随手摸出一个花卷塞给他,“吃吗?我妈给的,让我们路上吃早饭,真奇了怪了,怎么早饭都不让我们在这儿吃啊。” …… 半个小时后,霍言一行人离开了诺亚方舟大厦,和前来接应的归云子一行人汇合,重新回到了第三基地。 霍言惊讶看向归云子身后大包小包的人:“来这么多人啊!” “嘿嘿!”归云子搓了搓手,“这不是还考虑换基地吗?要是方便,这些先行部队就直接……” 霍言遗憾地摇摇头:“去不了。” “人家不乐意啊?”归云子遗憾地咂舌,到也没太意外,“也是,这么多张嘴呢,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量了。” “没事,可乐工厂也挺好的,还有加百列带着小狗捡垃圾养咱们。” 霍言忧郁地摇头:“不是那么简单,归云子你认不认识什么心理医生啊?” “啊?我们这儿只有男科医生。”归云子面露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精神系的异能很稀少的,我们这儿没有,但我记得资料里写,以前联盟有一个,叫什么……姓邱好像?” 江策脚步一顿,目光微凝:“邱长正,东区的第一批进化志愿者,但他觉醒出现了意外,变成了‘灾祸’,重伤后被收容在东区隔离区。” 他慢慢转过头,“原本他要被调到生物研究所配合研究,但因为某些原因,审批手续一直没有下来。” “所以,他现在还在东区?”归云子眼珠子一转,“那咱们找他去呗。” “江策驻守第三基地不方便到处乱跑,不如就我们……” 江策掀了掀眼皮:“方便。” 归云子噎了一下:“成。” “你跟着,你最好他上厕所你都跟着。” 江策冷笑一声:“都是男厕所,我有什么不能跟的。” 霍言小心翼翼缩了缩脖子:“是不是有点变态啊江策?” 江策:“……” “哎!六水醒了!”周寻扯了一嗓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方超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站在一边,似乎还没想通今早的变故。 霍言犹豫一下,拉了拉江策:“江策,能不能帮我跟方超解释一下?” 他有点说不出口。 江策迟疑片刻,点了下头:“好。” 他走出几步,归云子正要凑过来跟他说悄悄话,霍言撞了他一下,低声问:“黑客来没来?” “来了。”归云子飞快回答,“他一听说要来这儿可兴奋了,以为能搬进豪华大厦。” 他十分上道地拉着霍言偷偷溜走,找到了窝在无人处抱着光脑噼里啪啦的传说级黑客“小黑”。 归云子说他就叫这个,据说是信奉,最低调的名字,拥有最朴实无华的杀伤力这一套。 霍言好奇地打量圆滚滚的小黑,问他:“你能黑进诺亚方舟大厦吗?” “能。”小黑低着头没看他,努力缩成一团,声音越来越小,“你要投放病毒还是双向联络?” 霍言眯了眯眼,握紧拳头:“下战书。” 归云子倒吸一口凉气:“啥?” “我们找到‘精神力’了。”霍言面露凶狠,扬了扬拳头,“但他能精神操控,还卑鄙地抓了大厦里的人当人质,我们不能贸然打进去。” “但总得威胁他一下。” “我的设备不在这里,只能做点简朴的。”小黑低着头,手指却敲得飞快,“这个行吗?” 他把光脑面板转过来,一片漆黑里,血液从屏幕上方缓缓滑落,变成一个鲜红的“死”字。 归云子:“……” 霍言却十分满意:“就这个!” 归云子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制止他们,就见小黑动作飞快地发威胁信发了出去。 小黑照常低头说话:“对方回不回复得看……嗯?已经回了!他发了个演示文件!” 他一愣,把对方发的回信给他们看—— 那是一张蓝星地图,标注的地点却不是往常地图上常见的那些。 地图上一共只有两个小人,在第三基地的“000”标注了蓝色,在诺亚方舟大厦的“004”标注了红色。 第一基地、诺亚方舟大厦、第三基地……甚至还有他们的据点可乐工厂,都按照势力分成了红蓝两色。 霍言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地图飞快挪到了诺亚方舟大厦,年轻男人的声音不加掩饰地传来—— “这里就是我的帅营,攻下这里,就算你赢,000。” 82 世界树首领先…… 霍言默默握紧了拳头, 又有点泄气:“怎么感觉挑衅他更胜一筹?” 归云子赶紧安慰他:“没有,你看这精美大制作,肯定不会现场回击——他早就做好了等着咱们上钩呢!这是属于咱们撞枪口上了, 不能算输!” 霍言不甘心地问小黑:“有没有什么还击手段?” 小黑往边上缩了缩:“……要机器。” “我也不做设计。” 他顿了顿, 又把光脑转过来,“还没放完。” 演示文档还有最后一段, 画面聚焦在“东区临时避难所”,红色的光芒闪了闪。 “嘶。”归云子摸了摸下巴,“他的意思是,下一步他要去东区?东区临时避难所,不会就是邱长正在的地方吧?” 他一拍大腿,“按照逻辑, 他确实应该对付‘心理医生’,毕竟这异能克制他啊!” 霍言若有所思,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想用‘心理医生’对付他。” “只是想找到他,检查一下六水、方超有没有什么遗留的影响。” 归云子煞有介事地眯起眼:“也有道理, 他这么大方地把下一步计划给咱们看,说不定就是什么陷阱。” 他说完, 一摊手, “完了,这下陷入‘你猜他有没有猜到’的思维怪圈了。” 霍言有些泄气:“六水说现在不能听他的话, 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看开点。”归云子拍拍他, “咱们之前不都是这么没脑子过来的!” 霍言眯起眼睛:“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咳。”归云子左看右看,“游淼淼到底怎么了?被对方控制了?” “也没那么夸张。”霍言指了指脑袋, “应该是被下了点精神暗示。” “六水担心之后做决策,不知不觉被对方影响,所以让我们把他隔离起来。” 归云子了然一点头:“明白了,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虽然你知道他脑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好用的,但是……” 霍言反驳:“六水脑袋里才没屎!” 归云子噎了一句:“……你一向是会抓重点的。” 他问,“所以咱们还去不去东区临时避难所?” 霍言有些迟疑,江策正好在这时候走来,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看:“刚刚让老谢放了几个探测机器人进去。” 霍言竖起耳朵:“你也叫他‘老谢’了啊?” “……顺口。”江策清了清嗓子,“我们还不清楚里面的人被他控制到了什么程度。” “至少一大早就让人收拾东西把方超赶出来的夫人,就明显有了异常。” 霍言赶紧点头:“她晚饭的时候还说,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她肯定会邀请我们常来找方超玩……” “这明明是既不打算让我们留下,也婉拒方超跟我们走的意思!” “嗯。”江策看了眼蹲在一边,忧郁望着诺亚方舟大厦的方超,“我跟他说清楚了现状,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这就派东西进去了?”归云子一惊,“您可真是个行动派……结果怎么样?” “石沉大海。”江策眉头微拧,“然后我们在二队的大部分装备下面,看见了这个标记。” 他示意身后的成员把一抬机械翻过来,霍言好奇地凑过去,上面是一串英文缩写,和解构的船、方块元素组成的图案。 “英文是联盟中央区人工智能院的缩写。”江策指了指边上的图案,“那是方舟之核的标记。” 他吐出一口气,“联盟军工使用的机械,很大一部分都是和方舟之核合作生产的。” “也许是自家产品留了什么后门,也许是他们早就防备有一天会被自家产品攻击,反正我们派出的几台机器,都消失得毫无痕迹。” 霍言张了张嘴:“那还有其它款的吗?” “联盟有,但我们现在手里没有。”江策抿了抿唇,“方舟之核和中央区联系最紧密,二队手里的库存,几乎是他们的高精尖产品展。” “其他区域应该能找到不少能用的东西。” 霍言表情古怪地看了眼小黑——这样下去,他们仿佛不得不去其他区域。 而最优解,显然就是东区临时避难所。 “他可能早就有意识地在渗入联盟内部。”江策眸光内敛,“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不会被影响精神的机械,所以才把联盟最大的智械集团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精神控制是相当麻烦的敌人,只要他不想露面,可以暗中通过别人,把手伸到任何地方。” 归云子附和点头:“那位前辈的资料里,都没提到过他。” “看来他之前藏得很好,但这次……” 霍言小声说:“是挑衅。” 江策目光微顿:“对谁的挑衅?” 霍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他想起巨大的黑石降临,忽然开始相互争斗的“S级”灾祸,目光微闪。 ——他们本来就是要互相争斗的,因为最终降临之后,真正的王只能有一个。 之前他们隐忍到了降临的最后一刻,才对彼此亮出爪牙。但这次,霍言提前杀死了薇妮,也提前激发了他们的竞争意识。 在他们眼里,他的行为或许才是挑衅,是单方面的提早宣战。 江策沉默下来,他没有再往下问,只说:“如果要去找邱长正,我陪你去。” 霍言抬起眼看他,他目光没有躲闪,“第三基地交给老……谢战勋。” “不过以防万一,我会让他先把方舟之核制造的装备卸下。” “你想想,该去哪。” 霍言张了张嘴:“我想啊?” 江策笑了一声:“你是首领,当然是你想。” “你决定大家去哪,你决定接下来怎么走。” 霍言微微睁大眼睛。 江策揉了下他的脑袋:“总之先回第三基地休整,那里的建筑已经大致搭建完成,很快就能够作为正常基地使用了。” “我……”他默然片刻说下去,“我打算开放基地。” 中央区一号基地乱成一锅粥,所有外来通讯、请求都迟迟得不到回复,这种混乱恐怕要等到新执行长上位才能解决。 江策没奢望他们还能腾出人手来做什么安全检测之类的防护,一旦第三基地放开,肯定会有异变者趁机进入。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们在可乐工厂附近待得太久了。”他看向霍言,不明显地笑了笑,“非法组织在同一个地点待太久,就像是活靶子。” “不如直接搬入第三基地。” “要管理整个基地,光我们一个队的人手肯定不够,我需要能够维持秩序的人。” 他压低声音,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考虑一下和我们特殊事件部一队正式结盟吧,世界树首领先生。” 他说完,也没等霍言的立刻回复,给他留出了单独思考的空间。 霍言木头人一样呆在了原地。 归云子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回神,回神了首领。” 霍言露出微妙的傻笑:“你再叫一声。” 归云子试着叫:“首领?” “嘿嘿。”霍言心满意足地点头,摇头晃脑下,而后的尾羽也跟着微微摇晃,“走!” 归云子觉得好笑:“走哪啊?” “先哄超哥!”霍言一路小跑溜达到方超身边,用和他同样的姿势蹲下。 方超维持着忧郁人设,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慢慢把目光投向了诺亚方舟大厦。 他咂巴了下嘴:“霍啊,周啊,水呢?” 周寻回答:“还昏着呢。” “他现在也不能帮忙出主意,喏,他小担架在那,你就当他也听着呢。”‘ “行吧。”方超也没意见,他神色复杂,“我刚刚好像经历了第二次世界末日。”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严亦诚那小子……真的能精神操控?那我家里人……” “多半被影响了。”霍言诚实地说,“但我没觉得他对你家人有明显恶意。” 他双手竖起装作天线,“我直觉还是蛮灵的。” 方超琢磨了下:“他光把我从大厦里扔出来,应该就是只看我不顺眼了。” “想开点。”周寻也跟着安慰他,“这说明好歹也没不顺眼到极点,不然他肯定就把你留下让你当小女仆给人洗脚了。” 方超想象了下自己穿女仆装的模样,一阵恶汗哆嗦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士可杀不可辱!我要当也只能当男仆!” 霍言十分感动:“他会接茬了!看起来好多了!” 方超无言看他们一眼,又把头扭回去:“真的受影响了吗?” 他有些落寞,“我都没察觉出来什么异常。” “我妈昨儿还数落我,说我住在西边,搞得西边的绿植还比东边的高半截,让我改天搬东边去,两边换着住。” “我还觉得这么事多只有我妈……精神操控,还能让她这么像原来吗?” “他也许没有改变太多性格。”霍言安慰他,“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就是。”周寻一唱一和,“好歹都活着呢,活着就有希望。” 方超撑着膝盖,一脸苦涩:“我现在正在从头回忆,我有没有哪里惹过他。” 霍言问:“有吗?” “没有吧!”方超摊开手,“当初他刚来,我还怕他不适应,嘱咐过他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他扭扭捏捏跟我说方级太凶了,我还安慰他来着!” 周寻不太信任他:“你怎么安慰的?” “我说方级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一般不欺凌弱小。”方超挠了挠头,“而且也好哄,只要你肯装孙子,他能把你当真孙子疼。” “你看他们这不就相处挺好的?” 霍言:“……” 方超仰起头,继续思索:“还有……” 霍言面露惊恐:“还有啊?” 83 儿行千里母……… 周寻和霍言蹲在一起, 听方超追忆往昔,表情逐渐麻木。 “不过我也没跟他相处多久。”方超抬起头,“毕竟我年纪不大就上了寄宿制学校了, 本来我妈是想把他塞进来,跟我一起上学,让我照顾照顾他的。” “我都答应得好好的了,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肯去, 在家陪方级了。” 周寻神色复杂:“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方超无辜地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霍言干笑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你看开点,咱们之后……就以第三基地为本部, 离你家也不远, 要真有什么大动静, 你也能有察觉。” “之后……” 他顿了顿, 和他们并肩坐着,游淼淼这时正好从昏迷中清醒了片刻, 他□□一声坐起来。 周寻立刻转身,对他竖起手指:“这是几?” 游淼淼复杂地看他一眼:“……我脑子没坏。”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们计划商量的怎么样了?” 霍言还没张嘴, 游淼淼又立刻抬手:“不, 别跟我说。” “现在我们对他的能力还没有完全了解,不能确保他不会共享我获得的情报。现在起, 重要情报都不能告诉我。” 他说着,就要爬起来,走到远离众人的地方去。 “等等。”霍言忽然叫住他, 摇了摇头,“不用了。” “如果他听见,那就当是我对他挑衅的还击。” “——我们会去东区临时避难所。” 他摆出凶狠的表情, 然后一时间卡了壳,扭头问周寻,“有没有什么狠话台词让我参考一下?” 周寻琢磨了一下:“洗干净脖子等着?” “是不是老套了点。”方超也跟着回过头,“要不换个地方洗洗?” “其他洗哪儿都不对劲吧!”周寻嘻嘻哈哈,“总不能让他洗香香等着!” 游淼淼:“……” “那就洗干净脖子吧。”霍言遗憾回过头,“六水你要是给他传递消息的话,记得把我描述的帅一点,凶狠一点。” 游淼淼揉了揉额头:“……你们能不能给潜藏的威胁一点应有的尊重。” “东区……”他垂下眼思索,尽可能为他们提供情报,“你们要去东区,记得把动物化特征藏起来。” “那里的联盟手段格外铁血,因此状况也还算稳定,只是……异变者会被集中关押,一旦核实有任何罪行,哪怕只是说谎、偷窃这样的行为,都会被处以极刑。” 游淼淼看向霍言的尾羽,“他们还鼓励人们互相举报,窝藏异变者会被一同处理,气氛相当恐怖。” 霍言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尾巴毛。 “最初他们在尽可能封锁消息。”游淼淼点点手腕上的光脑,“但混乱愈演愈烈,消息早就已经藏不住了,星网上能搜到不少情报,你们多少做点准备。” 他头疼地叹了口气,“你们每次去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先搜集些情报,一个个心血来潮的。” “六水——”霍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呀六水——” 游淼淼:“……” 他默默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摆出无情严父的嘴脸,“少来这套,后续自己收集资料,你们也该长大了。” 三个人同时唉声叹气,蹲成一排,默默打开光脑开始搜索资料。 游淼淼看着他们,没由来笑了笑——以前每次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们也差不多是这样蹲成一排,唉声叹气地临时抱佛脚。 情景依然相似,但现状却大不相同了。 东区…… 游淼淼看了大致方位,垂下眼思索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 …… 三天后。 世界树众人悄然转移进了第三基地,帮忙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完成第三基地维护的简康老先生,也终于在特殊事件部一队的保护下回到了第一基地。 随着他一起回到第一基地的,还有对联盟中高层的整体大换血。 负责护送的徐笑笑、启风没管这些后续,完成护送任务之后就再次离开了第一基地,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 而此时驻守在第三基地的三队,也默契地没有挽留,装作没有发现他们完成任务之后,悄然离开没有归队。 一号基地外面天翻地覆,江姝却还在实验室忙碌。 直到助手提醒她该去吃饭,她才走到窗口,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落下大半,晚霞轰轰烈烈铺了漫天,莫名有种残阳如血的悲壮。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听见实验室的开门声才回过头——来人是简康。 她默然片刻,带着歉意打招呼:“简老师。” 助手已经一脸紧张地离开,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俩。 简康冲她笑了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年纪大了。” “尤其是出去折腾了一趟,站也站不动了。” 他也跟着一起抬头看向窗外,感叹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江姝闭了下眼,在他身侧坐下,温声问:“到我了吗?” 简老笑了笑,看着窗外回答:“执行长换人了,老谢联络不上,小江年纪尚轻,三队队长陆美馨临危受命,成为中央区的临时执行长。” “临时执行长?”江姝目光动了动。 简康摇摇头:“说到底,她资历不够,如果不是现在找不出别的能服众的人选,一号基地还仰赖她的三队维护秩序,反对的人只会更多。” “人呐,这种时候,还在讲究这些。” 江姝用力抿了抿唇:“那老严……” “没什么大事。”简康笑了一声,“这个时代了,还能活着,就都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你……” 江姝心里紧了紧,但又平静地呼出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简康笑了笑:“你准备了什么?” 他明知故问,“你做什么坏事了吗?” 江姝愣了一下。 “那五份资料,没有了。”简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太巧了,最先消失的就是那部分资料,很难让人觉得,里面没有猫腻。” “但我们没有证据,现在谁都找不到证据了。” 他慢慢挺直了脊背,“我向新执行长申请了让你自由使用‘河洛’的权利。” 江姝意外看向他。 “我听过了你的猜想。”简康目光悠悠,“江姝,人犯了错,就得纠正。” “去把真相找出来,去重新建立模型,去再次证明。” “现在我们拥有更多的异变者样本,我们还有时间。” 他慢慢站起来,“如果他们依然是我们的同胞,那我们亲手套在他们头上的,属于怪物的污名,就得由我们亲手抹去。” “我会让人工智能院全力配合你。” 江姝慢慢攥紧了手,简老对她笑了笑,“怎么了?当初号称要‘继往开来’的天之骄女,也被时光磨平棱角了?” 她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简老师宝刀未老,我也不能认输啊。” 她收敛笑意,“我会找到答案。” …… 与此同时,三号基地门口。 霍言、江策、谢战勋,和其余七人组成了精简十人小队,准备出发前往东区临时避难所。 这队伍里大多数是一队、二队的成员,世界树只带了陶医生——带上他方便偷摸进门。 游淼淼拒绝参与他们的计划,但幸好世界树还有另一个脑子——方若水帮他们定下了大概的计划。 方若水目光复杂地看他们一眼,总觉得多少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再问一句:“这次我们有两个目的,都记住了吗?” 她着重看向霍言。 霍言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的紧张,结结巴巴回答:“第一找到邱长正,说服他加入世界树。” 老谢清了清嗓子:“情况特殊,物理说服也是说服。” 霍言:“……第二找东区的特殊事件部,跟他们换点跟方舟之核无关的装备。” 老谢得意挑眉:“放心,我兄弟遍天下,指不定就能遇上我老朋友,换点装备的事,小事!” 江策嗤笑一声:“要是换不到,也能明抢对吧?” “哎。”陶医生摇摇头,“这俩非得一块上吗?我怕他们自己先打起来。” 霍言叹了口气:“要不然把老张也带上吧,远离一切纷争。” 来送他们的归云子遗憾耸肩:“老张晕机。” “而且这儿明天开放,到时候来的人指不定引起什么骚乱,要想无伤保护所有人,还得老张出马。” 他说着,忍不住多看了两人一眼,“两位队长真不留下看着点啊?这会儿真全交给我们世界树啊?” 谢战勋张嘴一吼:“李荆山出列!” 霍言看见他条件反射就站了出来。 谢战勋指他:“交给他。” 江策掀了掀眼皮:“徐笑笑明天回来,也留给你们。” “行吧。”归云子总有些复杂,多看了霍言两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馒头塞给霍言,“首领啊,出门在外,不要委屈了自己,脑子转不动不要勉强,多吃啊。” 霍言:“……” 归云子晃了晃他的手,不放心地交待:“遇到危险喊什么知道吧?” “这两天我会让越千都把力气给你省着的,他最近又有几分精进,没法拖着你们回来,但把他们都送出一定距离逃命还是没问题的。” 霍言煞有介事地点头:“先喊江策再喊1!” 老谢不乐意了:“那我呢?” “你什么身份,你跟人家争。”归云子嫌弃地挥挥手,老谢却不服气:“我这怎么也算御前侍卫吧!” 眼看着他们上了飞机,归云子惆怅地叹了口气:“哎。” 周寻:“哎。” 方超:“哎。” 方若水:“哎。” 她一脸担忧,“总觉得霍言……让人又放心,又不放心的。” “我懂。”周寻点头,“儿行千里母……父担忧。” 84 电子大门忽然…… 直升飞机上。 这一行人的目的是东区, 直接武装进入也太过招摇,只能先在黑客找到的警戒盲区降落,然后开车进入。 路程还有一会儿,江策靠在窗边往外面看, 肩膀上忽然一重。 他扭过头, 霍言已经靠着他睡得香甜了。 对面谢战勋“啧”了一声:“这小子是干大事的聊, 天塌下来还能睡得着。” 江策:“……” 谢战勋看了会儿霍言, 忽然伸出手想去掰正他的脑袋, 江策眉头一皱,拦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给他脖子掰正。”谢战勋被江策拦了几下,还起了点比较的心思,打算跟他坐着过两招,一点都没自己在阻碍小情侣亲热的自觉。 这次出门, 带的多是一队、二队的觉醒者, 满朝文武, 竟无一个能劝劝老谢的恋爱脑, 一个个顾左右而不敢言, 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陶医生坐在靠门的位置, 回过头来看他们一眼,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笑了一声:“有点意思。” 众人:“……” 完了,来了个看热闹的。 坐完飞机坐车,霍言就像小时候出门春游一样,一路上只有换乘短暂清醒过, 其余时候都靠着江策睡得香甜。 直到车辆行驶变缓, 人声变多,霍言才迷迷糊糊醒来。 他一醒来,茫然往窗外一看, 就对上一张黑乎乎贴在车玻璃上的大脸,当即吓飞了瞌睡,倒吸一口凉气:“……谁?” “别理。”江策还没搭话,谢战勋已经板起脸,抬起了枪口,趴在他们窗户上的人果然立刻离开,一溜烟跑不见了。 江策收回目光:“是进不去避难所的人,想问我们讨吃的。” “这时候不能理。”谢战勋瞥了霍言一眼,“最好别让人看见你这种长得太好说话的,否则一蜂窝就上来了。” 霍言懵懵懂懂地点头,往后面缩了缩。 他们已经能隐约看见避难所的模样。 和中央区相比,东区基地建设进度缓慢,到现在东区一号基地都没完全完工,但与之相对,他们在各地都设立了临时避难所,让没接触过异种的人进入避难。 只是各地避难所,时不时就会搜查出异变者、觉醒者,爆发一阵混乱。 目前为止,这些混乱都被压下了,联盟依然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人们仿佛也逐渐习惯了,这样夹杂着大大小小混乱的日常。 霍言没敢光明正大往外看,只能问他们:“那外面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 “避难所为了维持运作,有名额限制。”谢战勋脸色凝重,“里面有人死了,就会有位置空出来,他们都在等里面的名额。” “还有的,是知道自己进不去,或者不想丢下家人自己进去,挨着临时避难所好歹比其他地方安全点。” 他收回目光,“别想太多,有些事我们管不了,专注任务目标。” “我们这次就掳个人,搞点军火就撤,知道吗?” 霍言张了张嘴,目光晃动,总觉得被老谢这么一说,他们要做的事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台阶。 几人下了车,留两人看车,剩下兵分两路——一队老谢带着,走正门看看能不能直接联系上这个避难所管事的。 另一队江策、霍言、陶医生三人成组,轻装简行,偷摸开后门打入敌人内部。 霍言看着老谢一行人,依依不舍地交待:“要注意安全啊!一定要活着回来!” 谢战勋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狐疑盯着他:“你看见什么了?” “没有。”霍言老实交待。 他现在能力是好使多了,但也不能看到隔着无数选择的遥远未来。 “那你说得我这浑身发毛的。”谢战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拍了他一把,差点把霍言拍一个踉跄,“说点好听的。” 盯着霍言把吉祥话说了个遍,他们这才朝正门出发。 陶医生笑了一声,双手插兜:“那咱们走后门去?” “找个人少的地方。”江策轻点了下头,目光隐晦扫过关注着这边的目光。 虽然每天都有人在赶往这些临时避难所,但已经留在这里的不少人,依然会对新来的有些微妙的敌意——尤其是他们一行人看起来并不狼狈,甚至还有自己的车。 假如避难所内部真的有位置空出,他们比起一般人,肯定更有竞争力。 他拔枪上弹,隐晦地震慑了身后不怀好意的视线,这才跟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 陶医生已经找了个帐篷后面的位置准备开门,这里正好能阻挡其他人的视线。 他问霍言:“这儿开怎么样?” 霍言偷看江策一眼,趁他没看这边匆匆用了能力,表情瞬间古怪起来:“好像又好又不好……” 陶医生一挑眉:“那我开了。” 江策刚看了他们一眼,还没来得及制止,陶医生已经按着墙,“啪”地打开了一扇门。 “砰”地一声,他明显听见了撞击声和男人的惨叫。 霍言惊恐地睁大眼睛,然后飞快用手捂住了眼睛。 陶医生双手插兜,低下头瞥了眼无辜被门撞倒的男人,瞥了眼他虚虚挂在大腿上的裤子,嗤笑一声:“哟,这也算专业对口。” 霍言已经转过了身,迅速朝江策撇清责任:“这不能全怪我们!这是他自己……那个……随地大小便的问题!” “走!”江策抽了抽嘴角,在墙内其他人赶来之前,拉着他们迅速进入门内。 “谁!”他们前脚刚跑进去,迅速赶来的守卫已经怒骂出声,“谁做的这些!” “又是你们这些该死的邪丨教徒!” 霍言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邪丨教徒? 他们身后,临时避难所之外的人们也发现了那扇门,骂骂咧咧的看守似乎还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风暴,基地外的人群站了起来。 霍言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猛地转头,想要伸手拉住他们:“江策!陶……” 他还没喊完,人群已经骚动起来,有人大喊出来:“有门!有门!” 霍言预见的汹涌人潮和眼前现实中的人潮逐渐重叠,江策转过身来拉他,霍言把手搭上去之前,余光瞥见拐角处拎着水壶走出来的小女孩,她仿佛被基地外冲进来的人群吓呆了,一声尖叫抱着头蹲下。 失去理智的人群一瞬间就能将她踩倒! 霍言没来得及犹豫,他没抓住江策的手,一把拎起小女孩举过头顶,嚷嚷起来:“小心啊!不要踩踏!小心伤人啊——” 激动的人潮撞开了守卫,朝着临时避难所内涌进,迅速将提前一步进入的三人淹没其中。 “霍言!”江策脸一黑,撞开几个靠近他们的人,一把拉住陶医生闪到了边上,试图透过人群锁定霍言的位置。 “没事。”陶医生知道霍言现在能使用分解的能力,没有江策在,不用在他面前演戏,他说不定更方便动手。 他安慰了一句,“傻人有傻福。” ——霍言确实没受伤。 他使用能力找了条安全的路,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在人群中钻行,悄悄把小女孩放到了小院子里。 人群只想着钻进来,还没来得及入侵建筑物内部。 霍言做了个“嘘”的手势:“先躲起来,外面没人了再回家。” 小女孩赶紧点头缩了起来,藏到墙壁后面听着外面的动静。 霍言松了口气,这才慢慢转过身——这个房子也是他特意挑选的,他察觉到这里会有些……奇遇。 至少走这边后面的分支格外茂盛。 他现在对自己的能力运用更加熟练了,知道在没法一瞬间看清所有未来画面的情况下,选择分支更多的方向基本没错。 ——至少能保证他会活久一点。 “请进。”紧闭的电子大门忽然打开,朝他发出邀请。 霍言慢慢睁大了眼。 门后站着一只钢铁身躯的银白机械狗,设计者似乎没考虑过可不可爱的问题,尖利犬齿和足部的利爪都裸露在外,比起机械宠物,它更像是个武器。 机械狗跨出门,朝他走来,在霍言和小女孩震惊的眼神里再次发出邀请:“请跟我来。” 它肩膀上忽然伸出枪口对准了女孩,“否则我会开枪。” 女孩哆嗦了一下,霍言却冷静下来了。 他眯起眼:“你开枪的瞬间,我就能把你拆掉。” 机械狗没有出声。 霍言盯着它:“你认识我?” “普通机械狗并不具备和人对话的设计。”机械狗收起了枪口,“它不认识你,认识你的,是操纵它的我。” 霍言试探着问:“004?” “或者严亦诚。”机械狗转身走到门口,回过头示意他跟上,“你倒是没我想象中那么傻。” 霍言指了指机械狗的屁股:“你在上面印了那么大的方舟之核LOGO,我又不瞎。” 他知道这家伙把自己忽悠来这边,肯定会露面,因此也不算太意外,而且…… 现在江策不在,他不用隐藏能力。 霍言慢吞吞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是你新找的外壳?小狗这种可爱动物不太适合你。” 严亦诚嗤笑一声:“那你觉得什么更合适?狐狸?毒蛇?” “呵。”霍言竖起中指,“大便。” 严亦诚:“……” 85 不管是不是男…… 机械狗眸光危险地闪了闪, 很像那些科幻电影里红光闪烁的攻击前兆。 但霍言一点没怕——只要对方不动用精神攻击手段,哪怕它突然裂开狗头亮出一把加特林,霍言也能先把他拆了。 严亦诚显然克制了情绪, 默默转过头, 假装没有听见他那句小学生一样的挑衅。 只是最开始的“请”之类的礼貌用语, 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严亦诚迈开机械狗腿往前了几步, 回过头来看他,“跟上来吧, 还是说你不敢?” 霍言眯起了眼, 小声嘀咕:“好低级的激将法。” 电子大门缓缓关上, 霍言被他带着往地底去——这座建筑本身配备了不小的地下室, 面积格外大。 霍言目光扫过走廊周围的装饰,在角落看到了一些拆下来的神像、随意拜访的经书之类的东西。他认出这是原本蓝星上的某些宗教物品, 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都被从拆了下来,垃圾一样摆放在一边。 这片地下室, 有明显的宗教痕迹, 这里的主人……或者原本的主人,肯定有相应的信仰。 外置大脑们都不在, 霍言只好勉为其难自己动脑,他想起之前守卫说的“邪丨教徒”。 他观察着周围,顺便瞥了眼在他脚边一起行走的机械狗, 不太信任地撇了撇嘴:“你能送我什么好东西?” 严亦诚本来想说“你猜”,但想到上一次让他猜得到的答案,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换了个话题:“你对东区了解多少了?” 他问是问了,但根本没打算要知道霍言的回答,“这里的联盟官方根本没打算好好搭建基地, 他们更倾向于遍地开花的临时避难所。” “但还是有大量人被留在了外面,他们依附着临时避难所形成了聚落。” “人类这个文明其实相当有趣。” 严亦诚借助机械狗的嘴开口,夹杂着机械音的声音此刻格外合适,“每到遇到人类无能为力的巨大灾难,他们就会求助于虚无的神明。” “你不觉得,我们其实很适合担任‘神明’这个角色吗?” 霍言表情古怪:“干嘛?你想去庙里住啊?还是想住神龛?” 他听见没有呼吸系统的机械狗深吸了一口气,严亦诚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对神明的认知就只有这些吗?” 他没再给霍言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往下说,“我可不打算当神明,但有人可以当。” 他勉强找回了高深莫测的姿态,冷笑一声,“看看我的礼物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神明。” 他们终于走到走廊尽头,站到了一扇大门前,严亦诚伸手……伸出前爪打开了门。 门内有很多人。 霍言瞳孔微缩,这个曾经似乎是个祷告室的地方,几乎躺了二三十个人。 他们以一种奇异的婴儿在母体中蜷缩的姿态,一个个环抱着自己的双腿,额头抵着膝盖,陷入了安静的沉眠。 他们中有人似乎察觉到了外来者,挣扎着抬起眼看过来——但出乎霍言的意料,他们没有露出敌意也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 反而是露出看同伴一般的善意眼神,只是这眼神中承载的情感太过浓烈,反而有些不自然。 ——像糖放多了,有点齁了。 霍言默默往后退了半步,但机械狗顶住了他的腿:“进去。” 霍言慢慢回头看它,思考着把它分解掉一部分,不知道还能不能说话。 他还有些话想问他,但又觉得他烦人。 “死心吧。”严亦诚笑了一声,“这么复杂的机械凭你的水平是无法处理的。” “你肯定也想找时间,避开你的那些‘同伴’和我独处,否则一开始你认出我的时候就会动手了。” 他露出胜却在握的姿态,“往前走吧,我给你的礼物就在那里。” 霍言这才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绕在倒在地上的人往里走。 ——他们在觉醒。 这么多持续高烧的人聚集在一起,霍言有一种周围气温都升高了的错觉。 祷告室的尽头,只有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年纪的身影,他靠坐在原本的属于神明的神坛上,低垂着眼看向祷告室内的众人,姿态悲悯。 他周围,几个人嘴里念念有词,正低伏着身体祈祷着。 忽然,一个人身体抽搐了一下,显出狂热的喜悦:“来了,来了!是我的神赐,我的……呃、呃……” 他身形颤抖起来,身上骤然长出一层盔甲,而后又很快崩碎,歪倒在地。 和他一同跪地祈祷的人露出艳羡的表情,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摆成和其他人相同的,蜷缩的姿势,接着又重新跪伏到了他们的神明面前。 “这样让他们觉醒,你就不怕谁觉醒了个大杀伤性的异能,直接把所有人一锅端了吗?”霍言表情有点微妙——除了不考虑后果的薇妮,他还从来没见过谁会让大家这么大密度地进行觉醒。 “因为有‘神明’庇佑。”严亦诚不明显地笑了笑,“降下‘神赐’的神明,总不能还会让自己被意外牵连而死吧?” “在他面前,所有的异能都会被压制。” 霍言停住了脚步。 严亦诚笑了一声:“怎么了?害怕了?” “你觉得我是要把你骗到这里,趁你没法使用能力的时候,用最原始的方法杀了你吗?” 他说着,甚至亮出了机械狗上装置的加特林。 霍言低下头看他一眼,瞳孔略微放大,加特林被瞬间分解,他不客气地伸手敲了敲它的狗头:“你都说了是‘压制’,不是‘消除’。” “我看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霍言的敲击虽然无法敲在严亦诚的脑袋上,但侮辱性有如实质,机械狗眼睛红光闪烁,恨不得给他来一道激光。 霍言扭头看向神坛,一步步接近那位“神明”。 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向霍言。 视线接触的一瞬间,霍言意识到——他和他们是同类。 他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古怪地小声问:“异种之母?” 眼前的青年四肢纤细颀长,肤色偏白,拥有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袍,光看脸庞,甚至会把他误认成女性。 他听见这个不太适宜的称呼,也轻轻笑了一声:“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确实承载着‘母亲’的职责。” 他慢慢坐了起来,目光扫过霍言和他身边的机械狗,温和地询问:“还是需要我的血肉吗?” 严亦诚回答:“不,这次不是。” 霍言竖起了耳朵。 从他们的交流来看,他们似乎不是第一次有交易? 他想起薇妮手中的血肉,想起曾经出现在天使福利院的血肉,想起总是隐藏在幕后,神出鬼没归云子也找不到下落的“异种之母”…… 或许从一开始,这个名字更指向女性的代号“异种之母”,也是对他的某种掩护。 青年轻轻点了下头:“我明白了,这一次,是需要我的性命了吗?” 霍言错愕看向他,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没有任何恐慌。 严亦诚催促了一声:“你不动手吗?” “啊?”霍言惊恐看向他,“动什么手啊?” “哈。”严亦诚嘲讽地笑了一声,“你不是早就杀死薇妮了吗?事到临头还在装什么好人。” “你是被抛弃的实验作000,他们的计划里早就把你排除在外,你只有杀死我们所有人,获得最强大的力量,才有可能重新回到母巢。” “作为‘王’回到母巢。” 机械狗眼眶处,红色光芒闪烁,“现在,我把操纵异种的力量送到你面前了,你不想要吗?” “别害怕。” 他仿佛引诱人品尝苹果的毒蛇,“这里谁都不在,你只要悄悄杀死他,再悄悄回到同伴的身边。” “怎么样?这是个不错的礼物吧?” 霍言睁大眼睛看向青年,表情有点微妙——他好像把自己当成什么来者不拒的杀人狂。 他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他们明明在讨论他的死亡,他却没什么触动,神情称得上温和,就好像哪怕霍言现在抬起屠刀,他也不会预防么挣扎,仿佛温顺引颈受戮的羔羊。 霍言清了清嗓子,在他面前蹲下来:“……我还有些话想问你。” “真是个磨蹭的家伙。”严亦诚催促了一句,“不快点的话,万一的同伴们找来,你又要束手束脚了。” 他嗤笑一声,“毕竟还没到最后一刻,现在你还得披着人皮,对吧?” 霍言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有些意外,他看向霍言,玻璃珠一样的蓝色眼睛微微亮着光:“法涅斯。” “我叫法涅斯,是传说中,双性的神明的名字。” 霍言下意识往下面看了一眼,然后察觉到自己不礼貌的眼神,飞快收回了目光。 法涅斯轻轻笑了一声,拎起白袍一角:“你好奇吗?” “不不不!”霍言惊恐地扑过去按住他的白袍,“男孩子……不管是不是男孩子都不能随便掀裙子啊!” 他愠怒看向严亦诚,“你有没有教过他常识啊?” 严亦诚:“?” 86 你也通过了攻…… “我为什么要教他?”如果不是现在借用了机械狗的外壳, 严亦诚现在的表情一定会显得相当古怪。 “我又不打算当他的父母……你该不会忘了我们的立场?以为我们是什么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吧?” 他嗤笑一声,“面对人类我们是同胞,但面对彼此的时候我们可是竞争者。”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就像现在, 哪怕我把他的性命送到你的手里,你也不会觉得我是想跟你好好相处。” “这是提前预支的礼物,而总有一天,我会拿走报酬。” 霍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心惊胆战地按好了法涅斯的袍子, 这才抬起头看向严亦诚,一脸理直气壮:“当然了,我又不傻。” 严亦诚:“……” 他对此深表怀疑。 但他估计没法在这个问题上和他达成共识, 索性忍住了和他争论的冲动。 他哼笑一声,机械狗迈动脚步踏上神坛:“切好的蛋糕就在眼前,你打算放过他吗?” “你已经吸收了薇妮的力量, 应该不需要我帮忙准备刀叉了吧?” “有一就有二, 杀了他, 你就能够操纵蓝星上所有人的进化之路。” “你能作为神明存在, 赐予他们进化的可能,或者让他们堕入地狱。” 霍言欲言又止, 他看了眼匍匐在地的虔诚民众, 又看了看仿佛自愿献祭的洁白羔羊一般的法涅斯, 怀疑自己误入了什么传销邪丨教窝点, 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严亦诚没想到自己的诱惑起到了反面效果, 有点气急败坏:“……你怂什么!” “你想操纵我。”霍言警惕地看向机械狗,“但你现在没有动手,是想等我吸收完其他人的力量之后再动手吧?” “猪要养肥了再杀, 这个到底我也是知道的。” “所以——”严亦诚轻轻“啧”了一声,“你的反抗就是不长胖?” “我只是比喻!”霍言强调,“我又不是真的猪!” “我也是比喻!”严亦诚恨不得操纵机械狗给他一口,“你到底有没有自觉……” 霍言瞥了眼法涅斯,很有骨气地把头扭到一边:“我不吃!” “哦不对,我不杀!” 严亦诚:“……” 霍言还记得出门前,方若水交待的两个任务,把“异种之母”干掉可不是任务之一。 而且,他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能力到底是怎么作用的,万一传播异种的能力根本没办法被控制,他岂不是得避开所有人,一个人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被想象中孤单寂寞冷氛围吓了个激灵的霍言坚定了信念,更加往后退了一步:“他还不是我的目标,而且,顺序不对。” “顺序?”严亦诚一愣,随即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想先从我下手吗?” “不,也不是你。”霍言慢吞吞摇了摇头。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就算根据排除法,严亦诚也能知道,他现在的目标是谁了。 “002。”机械狗注视着他,“可以操纵生命力,几乎象征着‘不死’的灾祸。” “你想要他的力量?” “你应该也认识他吧?”霍言想起第三基地下一闪而过的身影,严重怀疑这家伙也跟对方也暗中接触。 他小声嘀咕,目光嫌弃:“你也不给人一身衣服穿,他跟个野人一样。” 他瞥了眼法涅斯,压低声音挑拨离间,“他好小气,跟他混没什么前途的。” 严亦诚:“……我听得见!” 他说坏话还当面说! “听得见你还不反省反省?”霍言半点没有被抓包的心虚,他还记得自己在江策面前放的狠话,迟早要给严亦诚揍一脑门包,以至于现在就盯着机械狗的眼眶蠢蠢欲动。 严亦诚完全没意识到霍言的目光,他冷笑一声:“本来就是你们自己愚蠢。” 他目光怜悯而嘲讽,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只有你们这样愚蠢的家伙,才会被在福利院寄人篱下长大,被教会当做恶魔诱惑的象征拘束,和人类社会里毫无作用的蛀虫混在一起,仗着顽强的生命力逃离城市在野外生活……” “我和你们可不一样。” 他带着得意,“权力和金钱,我会循着它们的味道,给自己找到最好用的仆人。” 霍言的表情有一丝微妙:“你把他们当做仆人吗?” “踏板、掩护,或者人质。”严亦诚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怎么,难道你身边的那些家伙,不是一样的吗?” “官方异能者和流落在外的灾祸,你想同时操纵这两股力量吗?真是贪心啊,祸言。” 霍言缓慢地眨了下眼,他意识到,这家伙没有一见面就动手,甚至还有闲心和他玩沙盘战略游戏,是因为他本质把自己当做同类。 ——他以为,至少在面对人类的态度上,他们是保持一致的。 霍言低声问:“你打算杀了他们吗?诺亚方舟大厦里面的人。” 严亦诚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他语气轻快:“也可以留下他们的性命。” “我和薇妮不一样,她憎恶人类,觉得这些生物应该从蓝星上直接清除。” “但我觉得可以留下一些,当做愉悦心情的小宠物。” 霍言神色动了动:“……那其他人呢?” 机械狗只发出了一声低笑。 “果然。”霍言像是松了口气,“就算同样是母巢创造的产物,我们也都是不一样的。” “会有憎恶有喜悦,会有不同的情感偏向……我们是有感情的,对吧?” “你多愁善感得像个该被报废的广播机器人。”严亦诚不屑地笑了一声,“不同的个体当然会有区别,所以到最后的时候,我们才会厮杀,决出最后的王。” “002是个隐藏锋芒谨慎过头的蠢货,而003又是个任人摆布选择牺牲的羔羊。对王位最热衷的薇妮死得最早,现在,唯一称得上我的对手的,只有你了,000。” 机械狗应该没有目光,他只是如实将霍言的影像传递回信号另一端,“你应当是母巢计划中的意外,不过也很好。” “总得有一个像话的对手,故事才称得上精彩。” 霍言叹了口气,他有些遗憾地把手搭在了机械狗的脑袋上,小声说:“可死亡是令人悲伤的事情。” “你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厮杀呢?” 机械狗在他面前被分解,霍言慢慢扭过头,看向安静如同旁观者的法涅斯。 他抬起眼,玻璃珠一样的蓝色眼睛带着笑意:“你们有了分歧。” “嗯。”霍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你能控制异种的传播吗?” “当它们离开我的身体,我就无法再掌控它们。”法涅斯年轻的脸上带着违和又奇异的母性,他垂眸注视着眼前的信众,“就好像离开母体的孩子,我们也无法再掌控他们的未来。”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枚异种,递到霍言眼前,像是分享自己心爱的玩具给他。 霍言盯着那颗异种看,它在从对方身体剥离出来之后,很快就失去了光泽,变得像一颗品相不佳的劣势宝石。 霍言眨了下眼,下一秒,那颗异种四分五裂,变成一捧粉末落在法涅斯手心。 法涅斯的目光凝固,慢慢收敛笑容,抬起眼看霍言。 霍言讪讪笑了一声:“那个……我只是想试试物质分解起不起作用……” “我给你捏回去?” 法涅斯默不作声地垂下眼,手掌倾斜,粉末就洒了一地。 霍言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表情——他好像没生气。 这大概是他见到的带编号的灾祸里,情绪最稳定的一个了。 霍言小声问:“你不生气吗?” “我还可以制造很多。”法涅斯回答,“蓝星上还有很多人,我一直在倾尽全力制造异种,所以状态总是不好。” “004和我达成了交易,他给我提供住所和食物,让我尽可能地创造异种,然后……” 他扭头看向信众,“就出现了这些称我为‘神明’的人。” “他应该有自己的计划,但只有大方向一致,我并不介意他们的利用。” 他笑了笑,“薇妮也问我要过血肉,离开了我的躯体,那些肉块不能维持太长时间,但好好保存,还是能持续生产异种。” 他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但她总是学不会爱惜东西。” “无论你们之间拥有怎样的纷争,但尽可能散播异种,是大家都该做的事。” 霍言茫然张了张嘴:“为什么?” “为了族群。”法涅斯抬起眼,蓝眼睛纯粹而残忍,“一切都是为了族群的生存和繁衍。” “我们需要异种的能量,而异种需要种族进化提供能量。” 他伸手按住霍言的心脏,“要有很多很多的能量,才能制造出那样漂亮璀璨的异种,才能维持强大。” 霍言神色震动,他手指稍微蜷缩,下意识攥成了拳头。 “他说过,你忘记了很多记忆。”法涅斯仰起头,“但你可以杀死我。” 霍言迟疑着眨了眨眼:“你不怕死吗?” 法涅斯疑惑地歪了歪头:“谁会怕死呢?” 他虔诚地开口,“一切为了族群,牺牲铭刻在我们的骨血里。” “我会怕死。”霍言诚实地说。 法涅斯意外睁大了眼,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样露出惊异的表情。 霍言盯着他的眼睛,有些疑惑:“你也通过了攻击性测试吗?” “可我觉得你脾气很好,甚至好过头了。” 他压低声音,试探着开口,“还是说,你只对‘同胞’温顺。” “如果我站在人类一边……” 法涅斯缓缓收敛了笑意。 他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动作有些许僵硬,像久未活动的冰冷人偶,语气难得低沉下去:“这不是个有趣的笑话。” 87 我只是路过的…… 法涅斯坐直了身体, 靠近霍言的身体,将手按在他的心脏处,似乎正感受着他体内的异种。 霍言莫名产生了某种不合时宜的联想——他要是再凑过来一点, 就好像那种……影视剧里常见的,男主角趴在女主角肚子上听胎儿心跳的桥段。 霍言慢慢按住了肚子, 仔细一想,他被称为“异种之母”的话,异种就是他的孩子。 从这种角度来说, 他怀了他的孩子……也不能说错。 霍言表情微妙。 但他的脑电波完全没跟法涅斯对上——应该说, 恐怕一般人也很难跟他对上。 法涅斯注视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打算站在人类那边吗?” “你背叛了族群吗?” 霍言对上他的视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异能明显出现了凝滞感,心脏处的异种微微跳动, 仿佛就要挣扎着脱离他的身体。 但也只是感觉。 他似乎做不到直接将异种从人的身体中剥离, 又或者,只是现在还不想那么做。 那就意味着交流还能继续。 霍言继续在对方的底线上大胆试探:“不断传播异种, 也是为了族群吗?”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法涅斯漂亮的蓝色眼睛看着他,像风平浪静的浅海:“我?” “薇妮想杀掉所有人。”霍言掰着手指头, “严亦诚……就是004, 想把自己想要留下的人当宠物养。”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口是心非的成分, 但他自己是那么说的。 “你呢?”霍言盯着法涅斯,往他面前挪了挪, “你想怎么对付人类?” 法涅斯安静片刻:“……我不会做任何改变。” “我不会成为王,也不会作为最后的胜者,我只是工具。” “未来的选择, 要交给族群的王。” ——他在逃避问题。 霍言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目光闪了闪,换了个话题:“你一直在到处游走?” 法涅斯只是点了点头。 他暂且放下了对霍言起的疑心, 把他刚刚的问话当成了某种试探和挑衅。 霍言已经发现了,在他们眼里,为了“族群杀死人类”是基本的准则,就算他号称要违背,恐怕也就像人类喊着“我不做人了”一样,是句玩笑话罢了。 他现在无比想念周寻、归云子、方超这一群碎嘴子,现在就他一个和眼前这位半自闭状态的法涅斯聊天,想要套话真的需要一点永不言弃的坚持。 霍言在内心给自己打了个气,接着问他:“你去过天使福利院吗?” 法涅斯稍微起了点反应,他慢慢转过头,盯着霍言:“我一般不会特意记自己去过哪些地方。” “但你说的那个地方,我恰巧有印象。” 霍言眼睛一亮,就听见他接着说,“人类在情绪极端的情况下,能更好地承载异种,所以我在那里创造了一位二阶段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用人类的话来说,是二阶段的灾祸。” ——是桑妮妈咪。 霍言喉咙紧了紧:“……你果然去过那里。” “那、那晨晨呢?” 法涅斯微微回过头:“……福利院的那个孩子?” 他垂下眼,“人类的孩子真的相当缺乏警惕心,尤其喜欢从外表判断别人。” 他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我这样的外貌,在蓝星,似乎是弱小无害的代表。” “我只是照常经过那里,稍作休息,但他们以为我正身陷困境,就按照妈妈教导的那样,热情帮助了‘弱小’的我,让我进入了福利院。” “我并不打算多做停留,但接受了别人的照顾,就得予以回礼——这是我在蓝星学到的知识。” “所以我送了他们一份礼物。” 霍言想到了现在还无法解释的,装在晨晨瓶子里的肉块,神色微动:“你……分了一点血肉给他们吗?” 法涅斯微微点头:“他们总是担忧自己拖了母亲的后后腿,帮不上忙。” “所以,我留下了礼物,让他们能够尽快成长起来。” 霍言小声说:“但他们没能成长起来。” “我知道。”法涅斯垂下视线,“无论哪种生物,成长总是伴随着夭折。” 他看起来相当习惯死亡。 但霍言的下一句话,还是让他惊讶地抬起了头:“所以,你杀了那群来找茬的小混混?” 法涅斯意外地注视着他:“……你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愚蠢的人。” 霍言心虚地别开视线——倒不是他聪明,只是大家每次商讨疑点的时候都会刻意拎上他,他多少也是听进去了一点的。 “我杀死了他们。”法涅斯没有否认,“我并不喜欢那种类型的人类。” 这是霍言第一次见到他明确表露自己的喜恶,他心情有些雀跃:“那么晨晨呢?你给晨晨送了礼物,应该是有点喜欢那些小朋友吧?” 法涅斯顺着他的思路考虑下去,轻轻点了下头:“无论在什么族群里,幼崽都是特别的。” “无论大人的世界怎样残酷,孩子都应该被保护着。” 他垂下眼,“人类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母巢选择将我们以人类幼崽的姿态投放降临蓝星,这样才能更方便我们融入人类社会。” “一直忍耐到我的躯体机能成熟,我将第一颗异种,送给了我最敬爱的神父。” 他微微抬起头,“从那时起,我们的战争才正式拉开序幕。” “第一颗异种……”霍言眼神震动,“是你成年那天才出现的?” “我来到蓝星的目的,就是带来异种,让它们尽可能地传播,等到母巢降临收割的一天,带回更多能量。” 法涅斯平静地叙述,然后叫了他一声,“霍言。” “你无法阻止这一切。” 他伸手触碰他的心脏,“你可以拥有自己的喜好,就像农场主如果有一头特别喜欢的小牛犊,也可以不把它送进屠宰场,不卖掉它,永远把它留在身边。” “但他不可能违背人类的社会规则,为了保护自己的小牛犊,让所有人都不允许杀死牛,所有人都不准吃牛。” 他澄澈的目光注视着他,“人和牛的立场,就是我们和人的立场。” “这无关对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和繁衍。” “这样说的话,你会更好受一点吗?” 霍言眨了下眼,觉得鼻子有点泛酸,他小声说:“你也不是很笨。” “至少比严亦诚听得懂人话一点。” 法涅斯发现了他在犹豫什么。 霍言闭了下眼睛,他忽然睁开:“那你听说过,被狼抚养长大的孩子会把自己当做狼,无法再融入人类社会吗?” 法涅斯眼神微动,霍言伸手按住他的额头,露出歉意的表情:“对不起。” “但我是被丢掉的怪物,我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是人。” 法涅斯没来得及反抗,他周围的物质骤然崩解——霍言把他整个关进了小木盒里,为了防止窒息,还给他插了个吸管透气。 四周婴儿般沉睡的人们终于睁开了眼,他们惊慌尖叫起来:“神明!神明被……” 霍言直接抬手搭建一面墙,把整个房间一分为二,阻止狂热的信徒接近。 ——他的能力还是受到了压制,否则就算瞬间拆解这个房间也不在话下。 霍言把那些“亵渎者”、“去死吧”之类的吼叫扔到脑后,专心致志分解法涅斯木盒下方的土块,把木盒不断往下送去。 这是他灵光一闪想到的好主意! 他不能杀了法涅斯,但他的能力又太过危险,如果不加看管,他能够肆意将异种传播,打造一批又一批危险的异能者和异变者。 所以,先把他关起来,关到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 先挖个百来米深,这样就算他的狂热信徒想要把他救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把人挖出来! 霍言心虚地想,他还留了出气口,如果他的信徒够聪明的话,应该会记得往里面扔点食物和水的……吧? 虽然凭借灾祸强悍的生命力,就算不吃不喝,也顶多有点虚弱,恐怕很难饿死。 “你这样做,是……无用的。”法涅斯的话被下坠打断了一下,显得非常没有底气。 “你阻止不了异种传播,也阻止……不了人们的骚动。” 霍言觉得挖得差不多了,朝里面喊了一声:“你现在里面待着,回头我来找你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了颗安吉拉留给他的薄荷糖,从通风口扔了下去,“给你这个,要听话哦!” 先把“传播”封印,然后他先从这里脱身,去找江策和陶医生。 ——到东区折腾了大半天,他们还没打听到一点关于邱长正的情报呢。 霍言往天花板看了一眼,他记得他们是下了地下室,想要出去得往上走。 回去的路被狂热信徒们堵住了,只能自己开路往上走了。 房间内的装饰分解后重组,为他搭出了可以一步步往上的阶梯,霍言拾阶而上,走上地面一层,大门豁然被人持械撞开。 霍言:“!” 闯进来的和被闯入的双方都吓了一跳,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忽然有人大叫一声:“是他!一定是他,那个暗中煽动人们的邪丨教徒首领!” 霍言:“……”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没见过的生面孔!一定是他!把他抓起来!” 为首的守卫一声令下,手下却没有立刻行动。 有人哆嗦着回答:“他们说,神明会对亵渎者降下神罚……” “据说他拥有非常强大的能力!” “放屁!抬起你的枪!” 霍言:“……” 他干巴巴地试图解释,“啊不是,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的……” 守卫队长怒喝一声:“举枪!射击!” 一轮齐射,霍言下意识防御,所有子弹在空中瞬间分解。 ——他似乎离开法涅斯足够的距离了,能够自由使用能力了。 守卫队长无言看了眼自己冒烟的枪口,以确认自己刚刚确实按下了扳机。 ——那些子弹凭空消失了!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寂静得落针可闻。 不止是谁喊了一句:“神……” “是真的神明!” 他们开始惨叫着四散而逃。 霍言:“……” 88 通缉令。 “退!撤退!” 临时避难所守卫来得快去得也快, 潮水一般涌上又退潮,顷刻间就撤的干干净净。 霍言朝他们伸出手,但没来得及阻止,相反, 他们以为他要发动攻击, 一个个撤得更快了。 霍言:“……” 有种不祥的预感。 趁着敌人还没带更多人过来,霍言赶紧溜出了门, 打量了一眼墙边——那个小女孩也已经不在了那里, 估计十分机灵地看时机溜走了。 霍言左右看了看, 试图找到哪条路能顺利和江策汇合。 …… 东区临时避难所, 一间普通民居内。 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用手指仔仔细细刮干净肉罐头内壁上的碎屑送入嘴里,边含糊地用没牙的嘴说:“别担心, 他们不会进来的。” ——他们刚刚用一个肉罐头收买了这个老人, 对方就让他们进入了房屋, 并且答应不告诉卫兵他们来过。 当然,江策没指望她之后还信守承诺,只要暂时让他们能够避开混乱的人潮就好。 他半靠在门边, 警惕地透过大门上的摄像头观察外部。 一开始数量众多的外来者没有造成他们预想中的巨大混乱, 他们很快被控制住了——他看见棕绿藤蔓破土而出,把外来者一个个吊了起来。 能这么快应对异变, 这说明这个临时避难所的管理者相当强大, 这点小麻烦对他来说不足挂齿。 江策眯了眯眼,而且他没下杀手,只是让卫队把闯入者重新押送出去,倒是那些卫队成员,对这些外来者显得不够友善。 “那些野蛮的鬃狗!”老太太仔细舔干净了罐头,瞥见监视器中的影像, 愤愤地骂了一句。 江策回过头:“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联盟的士兵。” “当然不是。”老太太疲惫地闭了闭眼,“到处都是混乱,到处都要建立避难所,哪里能有那么多联盟的士兵派的上用场。” “那些不过是本地的小混混,凭着野蛮和武力,充当自以为是的管理角色……” 她似乎颇有怨言,嘀嘀咕咕地絮叨着,“克扣食物份例是家常便饭,被指着鼻子辱骂该早点死也不是第一次经历。” “哼。”她有些得意地冷哼一声,“但我可不会随便去死,我会留在这里,等着我的孩子回来。” 陶医生打量着房屋四周,这间房间占地面积不小,但里面的装饰物却没有多少,显得多少有些空旷,只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老太太制造的手工制品。 她或许原本生活状况不错,但灾变突发之后,一切都变成了易碎的泡沫。 外面的守卫优先抓捕着没头苍蝇一样在街道上乱跑的外来者,暂时还没有搜索房间内部的意思,江策收回了目光,问她:“你的孩子?” 陶医生意外看过去:“你在听?我还以为你是对老人家没什么耐心的那种类型。” 江策:“……” “是我的小波迪。”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光脑,她似乎相当习惯这个动作,恐怕做过不少次。 她熟练地点出那张照片,递到江策眼前:“看,这就是我的小波迪。” 相片上,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长发青年就站在她的身边,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复古朋克机车服,双臂上有密密麻麻的刺青,神色张扬地比了个不太礼貌的手势,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也学着他的模样比了相同的手势。 “孙子?” 陶医生好奇地问。 “是的。”老太太怜惜地摸了摸照片,“他是个好孩子,一个有些独特的好孩子,喜欢音乐,很有爱心。” “那天夜里,街上到处都是火光,他拎着灭火器冲出去,让我待在屋子里不要出门……” 她嘴唇微微颤抖,“然后街道就破碎了,奇怪的风席卷小镇,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慢慢抱住头,“就好像大脑的每一个褶皱都被莫名抚平,我昏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就死了好多好多人。” “我翻过每一个人的面孔,没有找到我的小波迪,他一定还活着……” 江策拧起眉头,想要让她停止回忆,先稳定情绪,但她摇了摇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哦,抱歉,我稍微有些失态。”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但我的医生……我曾经有的家庭医生,告诉过我,偶尔把情绪发泄出来,也有利于身心健康。” “只是掉了点眼泪,会更容易肚子饿。” 她眨了眨眼睛,暗示般看向江策,“听故事的时候吃点心是常识,对吧?” 江策:“……”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携带的装备,陶医生提醒:“如果她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骤然吃太多也不好。” “嗯。”江策应了一声,摸了一个肉罐头给她,交待,“今天不能再吃了。” “当然。”老太太笑皱了脸,“放心吧。” 她珍惜地把肉罐头藏进自己的外套里面,笑起来,“这样的好东西,我得藏起来。” “我见你们第一面,就知道你们是好孩子,毕竟面对我这样的老妇人第一反应说做交易让我保持安静,而不是杀掉我,已经能很好地证明你们的品行了。” “你们来做什么?孩子,如果我可以帮上忙。” “一些基础情报。”江策耐心问她,“你知道这里的领头人是谁吗?他是联盟的人吗?” “我没和他说过话,但听到人们谈论他是说起‘杰克逊长官’,他是最初来到这里的联盟的一员,毕竟不管怎么说,临时避难所还是联盟建立的,总得留一个联盟的人。” 老太太意外知道不少,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知道外面的世道变了,人们拥有了灾难一样的能力,有人的外表变得不像人类,还有人内心变得不像人类……” 她长长叹了口气,“他们残忍地驱逐发生了异变的同胞,说他们被恶魔附体,是要招致灾难的灾祸,那太可怕了。” “我的老朋友被送上了绞刑架,但没人敢对他可怕的遭遇发声……” 她摇摇头,“你们要小心,不通过正常渠道进入的外来者并不受欢迎。” “好。”江策点了下头,“你听说过一个叫邱长正的人吗?他也是联盟的人,最近也许没有露面,但过去你或许听说过他。” “邱长正……”老太太露出思索的神情,“我似乎……啊,是的,我知道他。” “他最初应该是小镇疗养院里配备的心理治疗师——说是心理治疗师,大多数时候,也就是陪大家聊聊心事而已。” “他是个好脾气的人,总是很愿意陪大家说话,但那个晚上过后,我也再没有看见他。” 她喃喃自语,“也许,他也和我的小波迪一样,被风刮到了很远的地方。” “但他们总会回家的,一定会回家的。” 江策沉默片刻:“可以给我一张波迪的照片吗?如果见到,我可以提醒他回家。” “当然、当然!”老太太一下子高兴起来,操纵光脑,“我传给你。” 靠在门边接替了他位置的陶医生多看他一眼,没有异议。 忽然,他皱了皱眉:“大街上没什么人了,他们靠近了。” “哦,你们先去厨房吧,放心。”老太太按了个按钮,轮椅就开到了门前。 两人对视一眼,暂且后退到厨房,半侧着身看她和门外的人周旋。 陶医生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说:“我倒是没想过你居然这么热心。” “如果谢战勋认识这里的首领,这也只是顺手在资料库里找一找的事。”江策面无表情,“顺便而已。” 老太太已经到了门前:“什么?外面的人?我不会给任何危险分子开门的,也包括你们。” “要在门上贴什么通缉令?随便你们,你们连我房间内的画都能拿走,我还能管你们在我家外墙上贴什么通缉令吗?” “我不知道什么神明、什么外来者!离我家远点你们这群混小子!” 门外的骂骂咧咧渐渐远去,老太太转过身,“好了,没事了。” “放心吧,他们对这份工作可没多少敬畏,不会那么仔细要检查每一处疑点的。” “不过这群混蛋在我的摄像头上贴了张通缉令,你们离开的时候能把它掀开吗?这简直像是捂住了我的眼睛。” 江策应了一声,忽然,他目光一顿,看见那张挂在摄像头前面,被风吹着摇晃的通缉令。 ——邪丨教首领,代号“神明”。 那上面是霍言的脸。 江策:“……” 陶医生显然也看见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哟”了一声:“这是升职了,还是又收服了什么组织?” 江策头疼地闭了下眼:“……去找他。” 老太太有些疑惑:“你们难道认识……” “应该是误会。”江策回过头,“我们要离开了,你自己小心。” 没过多久,他们离开现场,门口的那张通缉令也被轻轻揭下。 又过了一刻钟,这间房屋再次被轻轻敲响:“嘿,伯伦朗,到你了,走吧。” 对方的话含糊不清,但老太太瞬间睁开了眼睛,她喃喃低语:“这么快?” “但是……” “别犹豫了。”门外的声音有些急促,“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吗?如果不接受‘神赐’,你哪还有时间等到波迪回来?” 老太太的目光闪了闪,她深吸一口气:“对,是的,我得等到波迪回家。” “稍等我一下,我这就来。” 她弯下腰,从抽屉里取出一顶绒花小帽戴在头上,把肉罐头藏进去,这才按动了轮椅: “我来了。” 89 这不是内谁吗…… 江策带着陶医生, 一边躲避周围的警戒,一边搜寻着霍言的身影。 终于,江策仰起头, 在某栋挂着可疑粉红招牌的建筑顶端, 找到了缩在太阳能板底下的霍言。 江策:“……可真会找地方躲。” 如果不是他一直观测着周围接近人体的温度, 估计也会把他看漏了。 “落在高处也算是小鸟的特性。”陶医生笑了一声,往上吹了声口哨。 打着旋儿的呼哨往高处去,猫在太阳能板底下的霍言动了动, 警惕地朝这里看了一眼, 然后眼睛一亮,也不敢大声喊招来别人, 只能奋力挥舞双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也不敢给江策发消息——东区的管束比中央区严格很多, 他们的星网是加密的, 不会再出现当初有人约着在烟囱区集会,还有人假冒薇妮在网上撒野。 “江策——”霍言挪到墙边,用气音小声呼喊,“我在这——” 江策有种复杂的情感。 他不知道这家伙才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那么一会儿,怎么就成了通缉令上的“神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的。 但见到他出现,到底还是有种失而复得的放心。 他想板着脸,但最终还是放软了表情:“……快下来。” 霍言在房檐边磨蹭了一下, 小声说:“江策。” “嗯。”江策走过去, 站到房檐边,“下来再说。” 霍言眼巴巴看着他:“我下不来了。” 江策:“……” 陶医生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哦, 这像猫。” 江策无奈揉了揉额头:“下不来你是怎么上去的?” 霍言心虚地低下头,含糊地说:“……刚刚、有梯子,现在没了。” ——这是骗人的。 他刚刚是用能力搭梯子上来的, 现在在江策面前,他又不敢用能力。 但他这会儿一副不小心惹祸的模样倒还说得通,江策也没起疑心,只是皱着眉头找附近有没有能帮忙让他落脚的东西。 值得庆幸的是,周围虽然没有梯子,但这栋屋子的窗户可以朝外打开,扶住之后能让霍言踩一脚当做落脚点。 终于重获自由,霍言才松了口气,江策看向陶医生:“开门,我们进这间屋,里面没人。” 陶医生熟练地在墙上开了个门,带他们进去。 ——这里是盥洗室。 陶医生随手打量了一遍周围,伸手摸了下浴缸,摸到了一层厚厚地灰尘:“很久没人住了。” 他有些意外,“外面的人都等着里面的人把位置空出来,我还以为里面都住满了人。” “大概是以每日能供应的食物做限定的。”江策应了一句,“但即便从数量上能保证供应,实际操作上……还是会出些纰漏。” 他看向霍言,他正欲盖弥彰地用浴室毛巾遮住墙上开出的门,结果抖出了一片灰尘,呛得眼泪汪汪。 江策:“……” 他过去搭了把手,完成了粗略的伪装,才问他:“你遇到什么麻烦没有?” 说完,他又补充,“除了蹲在屋顶下不来之外。” 霍言觉得他这个说法显得自己格外愚蠢,但又无从反驳。 他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遇到的情况算是重磅消息,就先关心了下他们那边的情况:“你们呢?找到邱长正的消息了吗?” “知道他原本是干什么的。”陶医生耸了耸肩,“但都是异变发生前的事了,就跟让你找走失小猫,结果情报只有它曾经是哪家的小猫这种程度。” “异变之后的事,依然毫无线索。”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谢队有所收获了。” 霍言点了下头,提醒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才开口:“我那儿发生了不少事,你们不要被吓到啊!” 他凑近了开口,“我遇到‘异种之母’了!” 江策瞬间变了脸色,还笑眯眯的陶医生都“嚯”了一声。 江策正想追问,霍言示意他后面还有,“我还遇到临时避难所的地下势力,那个邪丨教信奉的神明了!” 陶医生这部分倒是知道,他笑了笑:“哦,然后你还取而代之了是吧?通缉令都贴的到处都是了。” 霍言讪讪笑了两声:“这是个意外……” 江策的脸已经逐渐黑了下去:“如果我的光脑没有出错,我和你分开只有1小时48分钟。” “你到底是怎么惹出这些事的?” 霍言心虚地看他一眼,小声说:“还有……” 江策深吸一口气,按住了眉心:“还有?” “异种之母是个男的,他就是这里的邪丨教徒信奉的神明,人们信奉他是因为他能给人异种,他们相信这是‘神赐’的进化。”霍言脖子一缩,不敢再卖关子,一口气把事情交代完,“然后我担心他继续影响周边的人,就刨了个坑先把他埋了起来。” 陶医生乐了:“这又是小狗的习性了。” 霍言小声说:“值得庆幸的应该是他没有薇妮那么强的攻击型,目的也相当明确就是传播异种。” 他举起光脑,“虽然联网功能不能用,但我还是悄悄拍了张照,给你们看。” 他眼巴巴看着江策,“这算不算,戴罪立功啊?” 陶医生凑过来看了一眼:“长得还挺漂亮,这下我们也能给他贴通缉令了,到时候和你的摆在一起。” 霍言:“……” 这人怎么还拱火的啊! 江策拧起眉头:“那你又是怎么变成他们的‘神明’的?” “这是个意外。”霍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掐头去尾地回答,“我刚埋完法……异种之母,这里的守卫就带枪冲了进来,我被他们看见……” “我觉得他们这个推理方法,一点都不严谨!” 陶医生笑了两声。 江策思索了片刻,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手臂,然后看向他:“你把他埋在哪里?” “啊?”霍言一愣。 江策站起来:“……只要他在,就会不断制造异种传播。” 他眼底有平静的杀意。 霍言当场噤声,扭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说:“……跑太慌,现在不太确定了。” 倒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江策没有追问:“路过你要是想起来的话,就进去找。” “现在专注任务。” “东区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但知道了居民和守卫不是一条心,我们也有了新的突破口——稍作休息,我观察附近那栋房屋有人。” 霍言松了口气。 …… 谢战勋和门口的守卫陷入了僵持。 “联盟的人?”守卫目光警惕打量着眼前穿着联盟制服的男人。 他看起来人高马大,身后带着的士兵也比他们更像是联盟训练有素的战士,但他也没马上放人进去。 ——因为他们的徽章是中央区的。 中央区的混乱也是传到了东区的,简老带回的是整个联盟过去的备份,不仅仅是中央区的。 只是不知道是时机不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撤换的指令迟迟未从上层传来。 东区一直保持着现状。 这个时间点,从中央区来的人…… 即使几个守卫政治素养堪忧,表情也稍微有些古怪。 年纪最长的那个担当了交流的重任:“你们来做什么?” “交易。”谢战勋耐着性子回答,示意身后的人打开带来的皮箱,里面是花花绿绿的一大包食品。 ——大部分是拾荒来的,有不少不管饱的东西,但也能看见面包、饼干之类的东西。 守卫眼睛一亮,他和同伴对视一眼,立刻摆出了姿态,大着胆子开口:“让我们验货。” 谢战勋:“……” 这种东西验个屁货,这是光明正大跟他要好处呢! 守卫摆出了姿态:“除了临时避难所的居民,我们不能让任何人进去,哪怕是外面的食物,也要经过检查!” 这就是所谓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谢战勋额头青筋跳了跳,从牙缝里挤出:“我检你奶奶个……” 队员努力伸手按住了他,压低声音提醒:“队长!冷静!我们还有任务!” “队长!” 谢战勋额头青筋直跳,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示意手下拿点东西给他。 就在这时候,里面慌慌张张跑出了几个守卫——这一段时间,谢战勋已经看见过不少守卫带着人走出来,原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但对方没带着外来者,反而慌慌张张跑到门口守卫旁边,塞给他一摞通缉令,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几人当即变了脸色。 谢战勋不动声色瞥了通缉令一眼,一愣,脱口而出:“这不是……” 几人齐刷刷朝他看来。 他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生硬地开口:“我们那也赫赫有名的……” 他看了眼通缉令上的姓名,干巴巴地说,“神、神明嘛。” 守卫瞬间握紧了枪,就在谢战勋警惕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他紧张地问:“‘神明’也在你们那里出现过?你知道什么?” 谢战勋眯起眼,僵硬看向下属——骗人这事他刚刚已经属于超常发挥了。 接下来可不行了。 下属立刻往前一步:“出现过,其实我们就是以‘交易’的名义,来打探关于他的消息的。” “他在我们那里,也有自己的组织,势力相当庞大,非常可怕。” “嗯嗯。”谢战勋板着脸点头。 那可真是相当可怕,连我们都是这个组织的一员。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什么异常,僵硬地抬头往上面看。 ——今天太阳还挺好的。 “我去通知首领。” 谢战勋把头扭了回来,稍微呼出一口气——终于。 让他们进去,再想让他们出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90 时机到了!圣…… 霍言一行人转移了几个房屋。 江策对温度的感知, 就像是人肉红外检测仪一样,能带他们避开明显异常,聚集人数过多的房屋, 专挑人少的房屋“拜访”。 说是拜访……咳, 其实也没那么礼貌。 江策面无表情地敲晕了威胁要叫守卫来的老先生,把他放倒在了沙发上。 陶医生打开他家的阳台看了一眼:“晾着守卫制服,应该是家里有人是守卫。” 江策点了下头。 就算临时避难所的守卫不得人心, 但作为秩序的维护者, 他们本身也是这里的居民,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关系网和拥簇。 如果居民对待他们的态度,都像他们之前遇到的老太太那样的话,这里恐怕早就已经失序失控了。 江策站在窗前,往外看去,挑选下一个落脚点。 这一路他们没遇到什么风险,但也同样没找到什么情报, “邱长正”这个角色的一切消息都止步于异变发生的那一晚。 江策知道这里曾经是东区的觉醒测试区域,第一批志愿者就在这里觉醒,但他们显然没有中央区的好运,也没有抑制剂。 ——是中央区没把抑制剂分享给其他区域, 还是他们不相信来历不明的药剂,没有使用? 江策暂且把疑点压下,总之,当初东区觉醒出现了两例意外, 邱长正和威斯特觉醒失败, 变成了灾祸失控,但最后东区花费了一定的代价,重伤了两位灾祸, 将他们重新收容。 之后就没了消息。 他们没被送去东区基地附近的试验所,也没有后续的监管信息,仿佛就此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从此被人遗忘。 江策稍微皱了下眉头,左前方的房屋里聚集了二三十个人,他们应该避开。 但这一路上,他们遇见太多聚集了这么多人的房屋了,这有些异常。 江策回过头:“这里不太寻常,如果聚集在房屋里的都是他们口中的邪丨教徒,那人数也太多,他们的聚会也太频繁了。” “走几步就有,确实很异常。”陶医生点了下头,打开抽屉,“还有……这位老先生似乎也不是这间房屋原本的主人。” 他展示了一下抽屉里摆着的全家福合照,上面完全没有这位老先生的脸。 江策神色微动:“临时避难所有人员流动是正常的。” “嗯。”陶医生擦了擦相片,“只是频率也有点太高了。” “我们遇到的那位夫人对守卫很警惕,不只是被抢夺食物之类的怨恨,还有另外的警惕,哪怕她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她还说,隔壁的邻居把花坛打理得很漂亮,所以新来的人总是喜欢搬到那里,只是现在花坛也荒废了,更像个鬼屋才没人住。” “这意味着,她至少经历过两三次邻居换人。” 陶医生手指轻敲相片,“在联盟控制下、没有受到大规模袭击也没有爆发疾病,甚至没听说有大量失控产生的避难所,为什么会那么快地死人?” “他们会杀死异变者和包庇者。”江策眉头紧拧,“但在最初的威慑之后,异变者本身就不敢进入避难所,他们更多只是生活在依附避难所存在的聚落里。” 霍言想了想,努力跟上节奏提出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异种之母’?他在这里传播异种,所以不断有异变者出现,他们被联盟找出来杀死,所以又不断有新的民众被放进来……” “也是一种可能。”陶医生点点头,他欣慰地笑了笑,“真了不起,会努力思考了。” 霍言昂首挺胸接受夸奖,接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话听起来似乎更接近嘲讽。 “他们是不是快要行动了?”江策眯起眼,“所以才冒着风险一个个聚集在一起。” 他扭头提议,“进去看看?” 他们已经辗转几个房屋,没危险也没收获,陷入了僵局。 想要寻求突破,似乎只能去找“邪丨教徒”问问了。 “嚯。”陶医生放下相片,双手插兜走到窗边,笑了笑,“听起来挺刺激。” 他意思意思问了霍言一句,“怎么样?” 霍言刚刚已经偷偷用能力看了一眼——虽然江策总是担心他使用能力会把“祸言”放出来,但他原本就能使用一部分,所以日常他睁眼偷看,江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嗯——”霍言学着归云子的模样捏了捏手指,“进去的话,似乎能拥有……更多可能性。” “哦——”陶医生对他这幅神棍做派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那走吧?” “麻烦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去找他。” 霍言惊讶看他一眼:“陶医生你原来是这种人哦。” 陶医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这也没办法啊,毕竟我们的首领不走寻常路,部下也得想得开才行。” 霍言:“……” 他默默收回目光,往江策身边挪了挪——总觉得陶医生笑里藏刀,暗含杀气。 江策弯了弯嘴角。 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在联盟高层眼里,一直是“胡闹”的代表。 但现在加入了世界树…… 不对,只是暂时和世界树达成了协议。 总之,他现在觉得和这群胡闹的家伙比起来,他简直称得上三好学生。 他看了眼霍言,这家伙长了张老实乖巧的脸,但惹事能力和可爱程度几乎呈正比。 江策深深看他一眼,霍言察觉到他的目光,回以一个跃跃欲试的灿烂笑容。 江策:“……” 他提醒一句,“陶医生开门,我断后,你走中间。” 霍言抬手,一本正经回答:“收到!” 江策点了下头,从窗口翻了出去,走到左前方的邪丨教聚众窝点,示意陶医生开门。 陶医生意外:“开正门啊?” “里面人那么多,悄悄潜入成功率太低。”江策目光平静,“直接开。” “没事的。”霍言拿出了首领架势,安慰陶医生,“我们三个可以包围他们一群!” 陶医生哼笑一声,摇摇头,也没像之前那样可以减轻声响,“轰”地一声在房屋大门上……又开了一扇门。 房间内的所有人就聚在客厅,听见动静,短促的尖叫和愤怒的嘶吼同时响起,江策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但他们没有发动攻击。 “等等!住手!”一个打扮得像祭司一样的男人走上前来,目光紧紧盯着霍言,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激动地挤出两滴眼泪,“神……神降临了!” 霍言兴奋的表情逐渐凝固,变成茫然:“?” 祭司转过身,对屋内其他人高举自己手中的通缉令:“睁大你们的眼睛!我们的刀刃不可指向神明!这是神明的启示,这是神明的号召,这是神明亲自的引导,我们是被神明眷顾的!他们才是异教徒!” 霍言:“……” 不会吧。 他们不会启示根本不知道自己信奉的神长什么样,要看通缉令才知道吧! 江策目光越过狂热的信徒,落在他们身后的祭坛上。 昏暗的灯光下,狂热的信徒围绕中,猩红的肉块跳动着,慢慢滚落一颗异种。 他目光微动,那块肉块直接点燃,变成黑灰。 ——他原先就想过,异种之母本体在地下祷告室里,其他地方聚集的邪丨教徒在干什么。 只是单纯的聚集,还是他们也有获得“神赐”的方法。 果然…… 他散布了自己的血肉。 有人惊恐地大叫起来:“不、不,神明的血肉!” “别慌张!”祭司面露狂热,往前两步对霍言张开手,跪拜在地,霍言下意识往边上让开,但被陶医生杵住了腰,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接受“信徒”狂热的膜拜。 霍言小声嘀咕:“爱卿平身?” “咳。”陶医生轻咳一声掩藏笑意,示意他别出声,看看事态发展。 “已经不需要了。”祭司带着狂热到有些眩晕的表情仰望着霍言,“神明就在眼前,我们不再需要血肉的替身。” ……不愧是邪丨教徒。 霍言肃然起敬,看起来哪怕他现在当众跳一套广播体操,他们也能解读出什么深意。 “在那里!又没见过的生面孔,还有……” 他们在外面站太久了,街道那头,守卫们集结人手匆匆赶来,脸色骤变,“还有邪丨教徒!还有那些该死的邪丨教徒!请求支援……” 祭司站了起来,他神色肃穆举起了自己某种古怪动物头骨制成的短杖,低声自语:“我明白。” “神明降临此刻,是告诉我们,该开始了。” “啊、啊——”守卫中的一人捂着头开始尖叫起来,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诸位!”祭司张开双臂,面色狂热,“时机到了!圣战的时刻到了!” 有人打开窗户,朝天放出一枚信号弹。 拖着红色烟雾长尾的信号弹发出尖啸,整个临时避难所骚动起来,更多更多狂热的信徒从房屋内涌出来,像漆黑的潮水,几乎要淹没整个避难所。 霍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紧紧靠着江策,倒吸一口气凉气:“他们……真的打算……” “乱成一锅粥了。”陶医生摇摇头,“强硬镇压迟早会有这样的后果,就是不知道,这次那位领头人还能不能控制得住了。” …… 避难所所长办公室。 他们没给他们准备座位,谢战勋也不在乎,自己拉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在坐下,眯起眼无声给对面的男人施加压力。 对面的男人长得十分高大,坐在自己看起来相当舒适地宽大办公椅里,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们甚至在办公室制造了隔板,似乎是为了防止突然袭击。 谢战勋笑了一声,带着不明显的嘲弄。 他扬了下下巴:“怎么称呼啊,长官。” 对面的男人也打量着他,注意着他胸前的徽章,笑了一声:“真是让人惊叹的荣誉,或许我才该称呼你为长官。” “不必客气,我对于联盟的士兵总是保持着敬意,我是杰克逊,威斯特·杰克逊。” 91 江策!救命我…… “哦。”谢战勋大马金刀坐着, 随口应了一句,“哦,威先生。” 威斯特:“……” “咳。”队员压低声音提醒一句, “老大。” 谢战勋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威斯特先生。” 队员瞥了眼对面的脸色,继续压低声音说:“老大, 威斯特是名字, 姓是杰克逊。” “哎,就当我叫得亲热点呗。”谢战勋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你也可以叫我老谢,一样的。” 威斯特笑了一声,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讨论,刻意避开了称呼:“我听他们说,你们知道‘神明’的消息?” “当然,我称呼他为‘神明’只是一个代号, 事实上, 我们都知道, 他只是背地里煽动无辜人民的邪恶之人。” “从那些人狂热的表现来看, 我怀疑对方似乎有洗脑之类的精神控制能力,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他是个格外有领导力号召力的家伙。” 他耸了耸肩, “非常遗憾,古往今来很多著名大坏蛋也会拥有这样优秀的品德, 只是他们从不将此用在正道上。” 谢战勋无言看了眼他桌上的通缉令,回忆了一下霍言在飞机上傻兮兮的睡脸,再联系对面说的“领导力号召力”, 僵硬地沉默了片刻。 他没回答,反客为主地提问了一句:“咳。” “他什么时候来的?” 这一下午的功夫在这儿混成邪丨教首领,那也太牛了。 “那些诡异的信仰早有迹象。”威斯特专注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表情上看出点什么,“但他们真正开始宣扬‘神明’的存在,有人号称自己见到了神明,临死前也向着那位‘神明’发出对我们的诅咒,大概是近一周内才有的事。” 谢战勋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一个星期内发生的事,那这就不可能是刚到这里的霍言干的,他怎么把自己弄到通缉令上的? 总不能是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霍言霍语,或者是什么科幻克隆人之类的东西吧? 他想了想,还是摇头:“跟我知道的消息对不上。” 这会儿还要寻求合作买点军火呢,就不把这锅往世界树身上揽了。 谁知道威斯特反而点了头:“或许这才是对的。” “嗯?”谢战勋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们也不止一次得到消息,说神明在不同的地点同时出现。”威斯特看起来反而稍微信任了他一些,“他们应该为了掩藏神明的存在,故意布置了一些烟雾弹。” 谢战勋表情有点僵硬:“这……” 他生硬转移了话题,“要不咱们聊聊买卖的事儿吧。” “你这儿有没有不要的机器卖我们点,看看你们缺什么,开个价,资源交换。” 威斯特诧异地往后靠了靠,但也没有立刻拒绝,他露出思考的神色:“你们需要什么样的机器?” “探索器、武装装备,各种,能给我们看的可以列个清单,不要方舟之核产的。”谢战勋顿了顿,“你们要是想要方舟之核产的,我们这儿的也可以跟你们换。” 威斯特打量着他,谢战勋一脸正气,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威斯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点了下头:“整理清单我们需要一些事情,请各位稍……” 他从窗户里看见升起的红色信号弹,稍稍变了脸色,但还是说完了后半句话,“稍作休息。” 谢战勋往窗外瞥了一眼,又当做没看见地收回了目光。 ——这是他的“家务事”,没发出求助之前,他随意插手或许会惹毛人家。 果然,威斯特笑了笑:“请在客房休息一会儿吧,我需要处理一点小小的麻烦。” 谢战勋识相地出了房门。 他跟着侍女往客房去,听见身后威斯特叫了卫兵进去。 “先阻挡他们。”威斯特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疲惫,“他们或许是有预谋的,第一波攻击消耗我的力量,第二波又趁我还没恢复的时候再次袭来。” “我担心之后还有其他攻击,不能现在就把力量消耗干净。” 他对着略显紧张地卫兵说,“先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来搞破坏,我要去……找一下医生。” “是、是!”卫兵紧张地握住了枪柄,“请您尽快回来!” “放心,我很快、很快就会回来的,出去吧。” 威斯特吐出一口气,等到卫兵退出房间,他从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从身形来看,他应该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但他站起来之后,也没有比坐着时高出多少。 这并不是因为他有一双短腿,只是他的裤管里伸出的不是人类的四肢,而是植物的绿色藤蔓。 这些枝条不够坚硬,虽然坐着时看不出什么异常,站起来以后,就没办法支撑上半身的力量,而让他显得异常矮小。 绿色藤蔓纠缠着挪动,把碍事的鞋子丢到了一边,缓慢朝着房屋内里前进。 ——他的办公室后面还配备了一间休息间,医生就在里面。 绿色藤蔓绕上了门把手,威斯特皱了皱眉,抽回藤蔓,坚持用手拧开了门把手,进入后缓缓带上了门。 休息室里,有一个巨大的水缸,水中泡着一个人。 他的长相周正,称得上浓眉大眼,是老一辈人普遍喜欢的长相,但这会儿他的四肢上覆盖着一层层鳞片,闪烁着仿佛有毒一样的瑰丽色泽。 威斯特慢慢在他面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带着疲惫开口:“医生,我需要治疗。” 被称作“医生”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伸出覆盖着彩鳞的手,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他的脖颈上扣着锁链,让他无法坐起来。 如果有人看过资料库,就会认出,他就是大家在寻找的那位“邱长正”。 至少现在,那些彩鳞还没有攀上他的面庞,还能认得出原来的面貌。 “你又杀人了吗?威斯特。”邱长正拧起眉头,嘴唇微微颤动,“你不该再……” “那不是人,医生。”威斯特声音低沉,慢慢抬起头,藤蔓在他四周摇晃,就像是他不稳定地精神状态的写照。 “是灾祸,是带来异变的源头,是和我们一样该死的东西。” “你感觉不到吗?医生,那个‘神明’就在这里,我已经知道了他的长相,我会找出他,杀掉他,结束这一切。” “等清扫了所有的敌人……”他呼吸微微颤动,像是想象到未来的解脱,而充满了期盼,“就轮到我,我们。” “我们也该下地狱,这样死在我们手里的,那些无辜 的人,才能够……安息。” 他慢慢伸手捂住了眼睛。 邱长正闭上了眼,他表情挣扎,但还是慢慢抬起手,放轻了语气:“想点高兴的事,威斯特,别太折磨自己,放轻松。” 他的声音仿佛能够抚平人心中的创伤,威斯特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四周像蛇一样昂起头的藤蔓也慢慢垂落,安静地蜷缩在他身边。 “医生。”威斯特的语气慢慢轻松下来,“我今天做了点好事,我救了人。” “是吗?”邱长正有些意外,但他很高兴地鼓励他,“那很好,你应该试着每天多做点好事,这也是赎罪的一种,这会让你好受很多。” “今天,有外人来到了这里,他们有些古怪。”威斯特慢慢睁开眼,“我本来想杀了他们,但我想起来,他们没有异变,他们不是灾祸,是人。” “所以我忍住了。” “我放过了他们,没有杀他们,所以我救了他们,对吗?” 邱长正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医生?”威斯特再次抬眼看向他,注视着他覆盖着彩鳞的躯体,“医生,你像传说中能走上岸,拥有人类四肢却覆盖着鳞片的深海鱼人。” 邱长正苦笑一声:“别挖苦我了,威斯特先生。” “你觉得痛苦吗?医生。”威斯特眼中盛着满满的悲哀,“我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或许是因为“异种之母”在这里落脚的原因,他们的躯体异化程度,显然比一般的异变者更加明显。 “威斯特。”邱长正苦涩地说,“心理医生能做的所有事,都是让你更好地正视自己,和自己和解。” “你越是憎恶灾祸,就越是无法放过自己,你迟早会……” “每一把枪都会报废的,医生。”威斯特笑了一声,他活动了下手掌,确认自己操纵藤蔓的能力恢复如初,这才慢慢站起来,“只是适当的保养能延长它的寿命。” “我只要活到,能杀死怪物的源头就好。” 他笑了笑,“我有预感,它在这里。” 他站起来,没等医生的回答,就关上了门。 …… 而此时,被当做幕后黑手神明的霍言,正被暴走的邪丨教徒和卫兵夹在中间。 江策并不想直接对人出手,只能熔毁高空的广告牌,砸在路中央,逼迫双开隔开距离。 但这样的阻拦也就只有一瞬。 愤怒的人潮再次纠缠在了一起。 “先抓住神明!” 不知道是哪个卫兵大喊一声,朝着霍言扑过来,霍言还没来得及反击,面前突然闯入一个骑着轮椅的老妇人。 “你这该死的鬃狗!”她举着擀面杖,凶悍地敲着卫兵的屁股,“别靠近他!没有良心的走狗!” 霍言张了张嘴,赶紧提醒:“小心后面!” 老太太一把按住轮椅按钮,丝滑往后倒车猛地撞上了身后准备偷袭的卫兵,对方立刻捂着肚子惨叫一声。 她转身愤怒地抽了他两三下:“别小瞧我!你这该死的……哦!” 江策拎着她的轮椅,一把往后一扯,躲过真正致命的攻击,霍言立刻顺手接上,把她拖离争斗中心,哭笑不得:“奶奶你当心自己啊!” “哦!”老太太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神明大人居然亲自帮我推车,这可真是……” “真是抱歉,神赐仪式我稍微晚到了一些,请问现在,还能给予我神赐吗?” 她一边被霍言推着在人群中□□西走,一边虔诚地双手合十,“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怎样的纷争中,我们的信念也能创造无垠的净土。” 霍言:“……下、下次一定。” 他心虚地别开视线,“这个,现在,腾、腾不出手。” “哦……”老太太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神情,霍言都觉得自己有点过意不去了,但她很快振奋起来,“我明白!” 她再次举起了擀面杖,像个勇猛的战士,“就让我展现我的虔诚!” 霍言:“……江策!救命我管不了她!” 江策快步赶来,一把抽走她手里的擀面杖,面无表情地说:“没收。”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你是……” 92 他要试着引领…… “你们是那个时候的……”老奶奶微微怔住, 随即露出高兴的神情,“啊,原来你们也是神明的信徒。” “我就知道,拥有这样善良的信徒, 我们的神明也是慈悲的……” 她猛地探出上半身, 指着往草丛里跑的卫兵大喊, “就是他!那家伙上次把小波迪的戒指都拿走了!不要放过他!” 在人们被愤怒的情绪主导的情况下, 这样的呼喊指挥效果立竿见影, 那个曾经借着职务之便抢劫过老太太的守卫很快被人捉住挨了顿打。 霍言:“……” 她当初拿擀面杖打人屁股, 多少带了点私人感情。 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战况,双方数量悬殊, 卫兵们很快节节败退, 几乎要被愤怒的人群淹没。 ——邪丨教徒们有不少已经悄悄进行了觉醒, 但他们显然还称不上战斗人员,即使拥有力量也不知道如何使用,大多数都是打架斗殴的架势。 ……他刚刚还看见一个一脚拆出去先把自己绊倒的。 目前的局势混乱中带着点好笑, 顶多是村口械斗的等级, 大家都还控制着情绪, 只是殴打,没到杀人的程度。 但是…… 霍言听见自己的心脏用力跳动了两声。 即使不用能力,他也能看到未来能有多不妙。 ——愤怒的情绪下, 冲突的双方人马如果出现意外。 他低下头, 看向轮椅上的老太太, 就比如这样的老太太, 这个年纪,稍微被人推一把,就是致命伤。 刚刚如果不是江策制止, 意外可能已经出现了。 火药味弥漫的现场,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瞬间引爆。 霍言喘了口气,被周围纷杂又激烈的情绪包裹,他觉得自己也变得焦躁起来,连呼吸都逐渐沉重。 憎恨、杀意、恐惧,情绪开闸泄洪一样发泄出来,拉扯着争斗双方一步步堕入深渊。 江策重重拉了他一把。 霍言额头不知不觉挂上了汗,有些眩晕地回头看他:“江策?” “不能漫无目的地跑。”江策觉得他状况不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抬手按了下他的额头。 霍言愣了一下,他的手掌冰冷,冻得他一个激灵。 被物理冷静下来之后,他眨了下眼,用力捏紧了老太太的轮椅扶手,呼出一口气说:“……我没事。” “现在怎么办?” 陶医生矮身躲过飞来的板砖,拍了拍头上沾上的泥土:“得找个地方避难。” “再顺着他们走,但时候我们就脱不了身了。”他有些无奈,“我们先走其他路,还是……” 霍言忽然灵光一闪,问老太太:“这里有什么地方,是不让一般人去的?” 老太太现在似乎已经从热血上头的状况里恢复过来了,她有些惧怕地看着周围的人群,背部紧贴着身后的轮椅,双手合十不知道在向谁祈祷。 但听见“神明”的话,她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四处张望,然后指向避难所中心的独栋小洋楼:“那里!” 她不太确定地补充,“那是所长的住处,肯定不让我们接近……” “去那里。”江策不再迟疑。 他想先把老太太放下,但这样的状况里,似乎哪里都称不上安全,只能带着她一起。 霍言深吸一口气:“早知道把李荆山带上了。” “什么?”江策有些意外。 “这样不用自己扯着嗓子喊。”霍言小声嘀咕,他刚刚从情绪旋涡里脱身,这回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他轻轻朝江策眨了下眼,“被人群推着走,不如我们引着人群走,对吧?” “神嘛。”霍言回忆了一下法涅斯的模样,吐出一口气,低声念叨,“我也能装一下的。” 霍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里带上些奇异的悲悯。 “住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轮椅上的老太太听见。 她一怔,赶紧大声呼喊:“住手!神明说住手!” “不要再打了,真是的阿曼达!都说了住手!” 这句话像滴入湖面的水滴一样泛起涟漪扩散,很快,信众们疑惑地停下了手,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神明!”举着骨杖的祭司惶恐地呼喊,“我们的敌人还没有倒下,他们拿着枪,只是暂时伪装弱小,我们要让他们偿还代价!”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似乎很擅长调动情绪,周围人起了小小的骚动,显然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说法。 “那是你的愿望,不是我的愿望,也不是他的愿望。”霍言推着老太太往前走,越过停驻在原地的众人,维持着专注的神情,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他一直很擅长隐藏自己,融入环境,模仿周围人的习惯,混入族群。 ——那可是他唯一从母巢满分毕业的学科。 但他现在要模仿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是符合众人想象的神明,是实际上不存在的人。 他是阴差阳错套上了身份的假神明,现在,他要主动伪装,真正地引导他们。 人是群居动物,也是社会动物,浪潮裹挟下,他们会跟着众人行动,会为了合群,被引领向同一个方向。 动物可以被驯服,人也可以。 “借着人数众多欺侮弱小的豺狼毫无意义。”他的声音清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们只是要证明我们有权活着。” “证明那些已经死去的亡魂们,也该有权利活着。” 人类社会中常见羊群效应,弱小的羊们会学习领头羊的一举一动,霍言正在充当这个角色。 他第一次没试着藏身于人群,而是越过众人,走到了羊群前方。 哪怕心跳如擂鼓,哪怕正在反思这时候是不是说句名人名言会更有说服力,他表面也有装作坚定不移。 他推着轮椅上的老人独自往前,经受每个人目光的审视。 迟疑、崇敬、畏惧。 他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余光瞥见,江策沉默迈开脚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他的第一个信众。 陶医生从口袋中抽出了手,安静跟了上去。 老太太低下了头,她紧闭着双眼,用合十的双手抵住额头,低低的啜泣从她压抑的喉咙里传来。 一滴、两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一滴、两滴水汇入人群。 霍言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他稍微松了满是手汗的手掌。 人们顺应浪潮涌来,他正带领这股浪潮。 不知什么时候,江策站到了他身边。 “江策。” 霍言没敢回头,他只轻轻喊了他一声,几乎没淹没在身边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里。 “嗯。”江策应了一声,他站在霍言身侧,也没刻意看他。 他低声说,“别害怕,我在这里。” 霍言眨了下眼睛,他感觉到自己沁出汗珠的额头像是被冰冷的手触碰——就像江策之前用手帮他降温那样。 他明明没有伸手,就像用空气点了下他的额头。 霍言僵硬的肩背稍微放松下来,他慢慢抬起头,带着人群在所长住处前站定。 门口的守卫几乎逃了个干净,剩下的那个不知道是脚软了还是相当忠心,跌坐在地狼狈地抬着枪口。 霍言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请转告威斯特先生,我们决定拒绝他的庇护,和你们认定的怪物,一同生活下去。” 他说完,嘴唇嗫嚅着低声含糊说了什么。 陶医生难得也摆出严肃的表情,他一时间没听清,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啊?” 霍言不敢转动脑袋,疯狂用眼神示意他,低声催促:“快开门啊我演不动啦——” 陶医生:“……” 他飞快抬手,所长住所的大门轰然打开。 霍言松开扶着轮椅的手,一步步坚定而又迟缓地朝门内走去——实际上他也想飞快一头钻进去逃开大家的视线,但他现在得给信众留下一个……充满光辉的背影。 三人消失在众人视线里,被留在门外的老太太伸张脖子,充满期许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可以了。” 三人走上楼梯,江策往下看了一眼,示意正端着走路的霍言收了神通。 “呼——”霍言差点歪倒在地,往江策边上挪了挪,背对着他,“江策。” 江策应了一声,抬起手按在他背上。 陶医生有些意外:“怎么了这是?” 江策掀了掀眼皮:“汗出多了,帮他烘干一下。” 陶医生:“……真行,我都差点被你们骗过去。” “要是没出现意外,你当个演员也挺好的。” 霍言一副虚脱模样趴在栏杆上:“那不行吧,我这种英年早婚的实力派一般都很难火的。” 江策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盯着他。 霍言露出一个傻笑:“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找……” 楼上的门忽然打开了。 霍言一个扭身站直,动作熟练地钻到江策身后。 来人十分热闹—— “打进来了?那可不是我们不给面子啊,这是已经撞上了!抄家伙,让我看看什么……” 谢战勋兴高采烈地拎着武器冲出来,正要动作迅捷地从楼上翻身下来,才跨出一只脚,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双方对视,沉默无言。 霍言探出头打了个招呼:“老谢!你混进来了啊!” 谢战勋尴尬抽了抽嘴角,看了眼刚刚试图阻拦他的卫兵,干笑两声:“说什么混不混的呢,哈哈。” 霍言提醒:“没事,咱们都进来了,外面乱成一锅粥,他自己都管不过来,不用演了!” “嗨,早说呢!”谢战勋松了口气,动作熟练地扭头给了卫兵一拳把他放倒,“我还以为穿帮了呢!” 他潇洒从楼上翻身下来,“我已经打探好了军火库的方向,要不咱明抢?” 霍言神色复杂地看他:“老谢,你现在的表情可真不像个好人呐。” 93 塌房了(物理…… “咱们是不是好人, 得看对面是不是好人。”谢战勋活动了下手腕,警惕看向外部把这里团团围住的居民,“他们不会打进来吧?” “应该不会。”霍言摸了摸鼻子, 刚刚的威慑应该能让他们暂时平静下来。 但随着时间推移, 大家会不会逐渐产生不安, 那就不好说了。 谢战勋表情古怪:“我还没问你呢, 一会儿不见,你怎么混成什么‘神明’的?” “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说清。”霍言复杂地抬起头, “不然你就当……我有奇特的魅力吧。” 谢战勋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这儿的所长呢?”江策一直警惕着周围, “我见过他使用类似操纵藤蔓的异能。” 但他到现在还没出手。 “他先隔外墙去了。”谢战勋显然在这儿待着也没少打听,“防止两方人马里应外合, 他先把城墙隔了起来。” 他指了指窗外, 示意他们往避难所边缘看。 缠绕的藤蔓攀着城墙上升,形成了一堵绿色的围墙,仿佛要把整个临时避难所和外界隔绝。 霍言微微张大嘴:“触、手系啊, 这么刺激……” 江策戳了下他的腰, 霍言立刻收敛, 摆出一脸正气的表情,“嗯咳, 我是说, 好厉害的能力。” 陶医生闷笑一声。 他目光忽然一顿, 余光瞥见谢战勋身后窗户上, 飞速滑过一节藤蔓。 “来了。” 江策抬眼,下一秒,破土而出的藤蔓几乎掀翻了周围的土地,把整栋小洋楼团团围住。 谢战勋眼皮一跳,“啧”了一声:“切断兵力补充, 然后关门打狗。” “这威什么的小子有点战术头脑。” 霍言好奇地问:“威什么?我们打听到的所长叫‘杰克逊长官’。” “是叫这个名,就是老长了,得拼一块。”谢战勋摆了摆手,对着匆匆走楼梯下来的队员喊了一声,“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队员无奈回答:“威斯特·杰克逊。” 江策回过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威斯特·杰克逊?” “是。”队员点头确认。 江策神色微妙:“……你没看过第一批觉醒名单吗?” “看过啊。”谢战勋回答得理直气壮,“看过忘了。” 江策:“……” 他额头青筋跳了跳,提醒,“东区出现两例觉醒失败,一个是邱长正,另一个是威斯特。” “如果不是那么巧出现了同名,他就是另一个失控者。” 这或许也是他到现在都没有直接露面的原因。 江策目光扫过场中,拔高音量:“出来吧。” “我们已经知道你是异变者了。” 包围小洋楼的藤蔓蜿蜒扭动,他们身后的房间被骤然打开。 门上挂着藤蔓,屋里除了铺满地面几乎无处下脚的绿色藤蔓之外,还有端坐在中央,冷酷注视着他们的威斯特·杰克逊。 他依然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但裤管下扭动的藤蔓彰显着他的异常。哪怕他努力维持着人类的表象,他也依然成了怪物。 这种明显的异变,霍言一眼认出,他应该是和桑妮妈咪同样等级的二阶段异变者。 ——怪不得他的藤蔓能把整个避难所区域都包裹起来! “来自中央区的客人。”他目光慢慢从几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霍言脸上,“还有……一切的源头。” 他骤然爆发了浓烈的恨意,几乎淹没房屋的藤蔓也彻底爆发,朝着霍言全部涌去。 藤蔓在霍言眼前慢放,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 ——这不是错觉。 气势汹汹扑来的藤蔓失去了力量一般无力垂落,藤蔓中央,操纵无数藤蔓的男人张了张嘴,吐出一口白气。 他好像很冷。 霍言下意识看向江策。 他使用能力一直习惯性操控高温,最近似乎也在有意识尝试操纵低温。 那时候在第基地底下,他获得的第二颗异种,也给予了他远超其他人的力量。 温度逐渐降低,植物活性也显然受到了影响,变得萎靡。 威斯特抬了抬手,但藤蔓的回应比平常更缓慢,动作也懒洋洋的,仿佛已经陷入了半休眠状态。 “我并不打算直接杀死你。”江策注视着他,“只是让你先冷静一下。” 霍言小声嘀咕:“比起冷静一下,这更像是冰镇一下。” 江策瞥了他一眼,霍言立刻闭上了嘴,不再影响气氛。 “你是……灾祸之源。”威斯特费力盯住了霍言,他没有回答江策的问题,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他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一下子没有成功。 “是你把人变成怪物,是你……” 更多更多的藤蔓朝外生长,它们虽然懒洋洋的,没有之前在外面见到的那么昂扬的战意,但数量众多,看起来几乎要把他们淹没。 就算是二阶段异变者,这样的攻击也太胡来了! “嘶——”谢战勋倒吸了口气,“他不要命了吧!” 上一个见到这么胡来使用能力的还是薇妮,然后她就死了。 “二阶段异变者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使啊……”霍言往后退了两步,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顶在前面,又补充一句,“没有说桑妮妈咪不好的意思。” 他试着提议,“我跟他说我不是源头他能听得进去吗?” 谢战勋显然是个行动派:“你问我有什么用,你喊一嗓子试试?” 霍言立刻张嘴:“不是我——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 一根藤蔓差点抽到他脸上,而后迅速被高温抽干水分,变成干枯焦黑的一截垂落在地。 霍言一缩脑袋,对江策诉苦:“他好没礼貌!” 江策:“……” 谢战勋抽了抽嘴角:“这也不怪人家,你这种说法他能信脑子才有点问题。” “他的状况确实不对。” 江策拉着他们后退,暂且避开涌来的藤蔓,回避锋芒。 霍言偷偷揉了下眼睛,看向仿佛溺水般被藤蔓包裹的威斯特,他的目光依然紧紧盯着霍言。 霍言愣了一下,他在蔓延出去的未来里,找到了某种可能。 “他想杀了我们。” “早看出来了!”谢战勋一脚踹开偷袭的藤蔓,抬起手炮开火清出一片区域,他扭头看向江策,“你就不能把它们全点了?” “能。”江策掀了掀眼皮,语气也不客气,“还能直接把他点了,但他就死定了。” 谢战勋闭上了嘴——他没忘了他们是来找邱长正的,现在怎么看,最有可能知道一些消息的,就是和他同样失控的威斯特了。 江策没忽视霍言的话,低声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不是想用藤蔓杀死我们。”霍言抬起头,指了指小洋楼顶端,“他要把我们困在这里,等着洋楼承受不住坍塌……” “不管我们是被砸死,还是无法脱身被活活困死,这都是他的希望。” “我去……”谢战勋手比脑子先动,抬起手炮对着天花板开了一炮,砸出的坑洞上方,屋顶已经逐渐出现了裂纹,呈现出天穹倾塌般的压迫感。 “真能压死人。”谢战勋扭头提醒,“先出去?” 有陶医生在,哪怕威斯特把这里团团围住,他们也有办法能够脱困。 他忍不住多看了霍言一眼,他原本觉得带上陶医生只是霍言联想到“潜入”,所以想当然带上了一把能开门的钥匙。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确实大有用处…… 霍言探出头,小声问江策:“江策?” 他盯着威斯特。 江策回过头:“你们先出去。” 霍言点点头,扭头往老谢那儿传话:“你们先出去。” 谢战勋把头一扭,吩咐其他人:“你们先出去!” 陶医生无言站在墙边,随时准备开门走人:“你们几个的‘你们’能不能先达成共识?” 谢战勋抢先开口:“我肯定……” 江策眉头一皱:“都出去。” 霍言立刻反驳:“我不!” 陶医生无言望着最顶层的天花板,提醒:“要塌了啊。” 他动手直接开了门,把其他队员带了出去,谢战勋正要犯倔,江策直接开口:“一会儿我们没出去,你就带人开挖。” 他看着几乎失去意识,仅凭执着,继续驱使藤蔓生长的维斯塔。 他已经没再控制对方的体温,但他的状态看起来依然很糟糕,他就像一根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绳,想着勒死最后的敌人后再寻求解脱。 死亡似乎是他的动力,到了这会儿,对他而言,即使没法彻底杀死敌人,寻求自己的死亡,也是另一种解脱。 至少能让自己的死亡看起来有些意义。 霍言黏在他身后没有离开,江策也没再催促他——或许只有他留在这里,威斯特才不会在意离开的其他人。 “你也是灾祸。”江策没再用“异变者”的说法,他一步步走向威斯特,“但这里对待灾祸同样残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 威斯特眼珠动了动,他几乎也被整个埋进了藤蔓里,像个半截入土的半身像。 “我记得……自己的职责。”威斯特不太灵活地回答,他目光晃了晃,“灾祸,会失控引发灾难。” “如果不是医生,让我偶尔能保持清醒,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杀死除灾祸之外的其他人。” “发狂一般使用能力让人觉得格外畅快,但克制总是让人心生烦躁。” 他甚至笑了笑,“但我也到极限了。” “幸好,在最后,你来了。” 他看着霍言,比起饱含恨意的诅咒或威胁,这更像声音沙哑的哀求,“跟我一起堕入地狱吧,我们用死亡赎罪,然后,让一切结束吧。” “死在这里吧。” 江策用力握了下霍言的手,他回答:“会结束的。” “我也记得我的职责。” 威斯特目光微转,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 江策没有躲避,问他:“医生是邱长正吗?他在哪里。” 94 这是能让人更…… “他也是灾祸。”威斯特注视着他, “是特别的灾祸。” “他会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那他就是也在这里。”江策站起来,搜寻附近还有体温的房间。 霍言迟疑一下,开口问:“他异变以后, 出现了什么特征?” 如果他也是这样的二阶段异变者, 万一产生的异化是冷血动物之类的, 江策以人类的体温为基准, 找起来就有点麻烦。 “怪物,就是怪物。” 或许是因为他们就正在这即将倾倒的建筑内部, 没有逃离, 生命力逐渐流逝的威斯特情绪还算稳定。 他自己都想象不到,憎恨依旧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他居然还能这样和他说话。 “什么样的外壳, 都无法改变,我们的内里已经变成了怪物。” 霍言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他又闭上了嘴。 ——他觉得这种时候说真话好像不太好。 他已经快死了。 他似乎不觉得恐惧。 薇妮死的时候也不觉得恐惧, 但和他还是不太一样。 江策正循着感知到的周围的温度, 打开房门寻找医邱长正。 他从霍言没得到回答的问句里, 理解了他的意思——邱长正或许没有人类的体温,他不能因此看漏。 “你为什么要找他?”威斯特仰起头看向霍言。 他不喜欢这样仰视别人, 尤其是在失去了自己的双腿之后, 但出乎他的预料, 霍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也总算因此看清了他的模样。 对面的青年有张不符合他身份的脸, 长得过分乖巧,和他想象中的,应当下地狱的罪魁祸首长相大不相同。 “为了救他。” 他同样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斯威特喉头滚动了一下,他应该呵斥他的虚伪,应该亲手扼住他的脖子, 但他已经抬不起手了。 “为什么?”他干涩开口,“他也是怪物,他也该……” “你说他救了你。”霍言小心翼翼看他,生怕他暴起伤人给他一口,“那他也要下地狱吗?就因为他是异……灾祸?” 威斯特沉默下来。 他像是正面对情感和规则的交锋,最终还是开口:“……怪物,都该死的。” 霍言无言看向江策,他打开了一间又一间门,看起来还没有收获。 他悄悄揉了揉眼眶,动用能力作弊确认了下方向,而后站了起来,往正确方向走去:“江策!他什么也不肯说,我也来帮忙找!” 他正打算扮演不经意间找到了重要线索的欧皇,但握上房间门把手的时候,锁却没有轻易打开。 他动作顿住,不死心地又卡啦卡啦扭了扭门把手——这门居然锁了! 江策注意到这边,有点意外:“怎么了?” 霍言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我第一扇开的门就是坏的……” 江策这才看过来,望向门后,略微眯起眼。 他指着距离门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里有……” 人形的温度。 但体温却比一般人低很多。 如果不是霍言之前提醒了,他大概会就此略过。 他隐晦看了霍言一眼,但没再多说,只融化了门锁,把门打开——这里似乎是威斯特的办公室。 打开办公室内部的休息室,他们终于见到了泡在水里的医生。 他正试图扯开脖子上的锁链,挣扎着从鱼缸里爬出去。 见到他们的一瞬间,他和霍言脸上同时出现了惊慌的神情。 邱长正下意识释放了安抚精神的能力:“请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虽然长成这样,但是我……” 霍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锁链、囚丨禁……” 江策:“……” 他看霍言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不该开窍的时候擅自开窍了。 “什么?”邱长正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他们没觉得害怕,于是试着向他们求助,“你们能不能帮我……” 他还没说完,脖子上的锁链就从中间熔化断裂,因为金属的导热性,他被烫得“嘶”了一声,但没有什么异议。 “你能走路吗?”霍言看了眼他被彩鳞覆盖的四肢,认出了这应该是某种热带鱼——恐怕他就是因为这种特征,被思想异常朴素的威斯特养在了鱼缸里。 “可以。”邱长正扶着墙壁,姿势奇怪地走了两步,他解释了一句,“这是因为我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不是因为四肢退化。” 他顿了顿,又问,“外面……” 他隐晦看向窗口覆盖挡住所有光线的藤蔓,“威斯特怎么了?” 江策没有隐瞒:“快死了。” 邱长正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也知道这一天并不远,他太勉强自己了。” “我们需要你帮忙。”江策直截了当地说,“你能够安抚他们的情绪吗?外面发生了暴动,虽然冲突暂且被制止,但迟早还会再次产生。” 他想要让邱长正,给整个临时避难所的人们做一次心理治疗。 邱长正解释了一句:“比起安抚情绪,我能做的更多是精神领域的治疗,他们或许并不会立刻兴高采烈,有些人的自我治疗方式会是痛哭一场之类的……” 江策看着他。 邱长正理解了他地意思,清了清嗓子:“咳,我明白,我会尽力的。” 江策收回了目光:“……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他带着邱长正往外走,霍言看了他一眼,主动朝他伸出手:“我扶你吧!” 邱长正看了看自己覆盖着鳞片的四肢,有些意外:“你不害怕吗?” 霍言想了想,把自己的尾羽从衣服里抖出来,展示给他看,示意自己也是同类:“没事,我不怕的。” “而且你的鳞片很漂亮,也没有鱼腥味!” 邱长正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但还是出于礼貌回应:“谢谢,你的羽毛也很漂亮。” 江策沉默回头,看了看这不合时宜开始互夸的两人,用目光默默催促他们快走。 威斯特已经几乎陷入自己的藤蔓里。 他艰难地转动目光,他说:“邱,杀了他。” 邱长正沉默了,他露出复杂的表情,慢慢松开霍言的手,走到他面前:“你还是……那么……” 那是我的职责。 他无声地蠕动了嘴唇。 “……我们找到了治愈灾祸的方法。” 江策忽然开口。 一瞬间,他们从威斯特脸上看到了某种希望的光,而后是巨大的茫然和不安。 “真的吗?” 江策低着头看他。 他不常说谎,但或许是因为惯常没什么表情,这会儿说话的时候,居然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会结束的,这一切。” “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是个没有任何证据的,空中阁楼一样的谎言。 但他相信了。 威斯特慢慢闭上眼睛:“……那么,我就可以去赎罪了。” “医生,我会连你的份一起,赎罪。” “你就……活下去吧。” 他像是溺水一般,慢慢被自己的藤蔓吞噬,淹没。 邱长正有些茫然地伸手抓了一下,又只能把手垂下,他解释了一句:“他其实……没有错。” “他觉醒的时候,没能控制自己的力量,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人们为了制止他,刚刚觉醒的那几位异能者,强迫自己在高烧期使用力量和他对抗,最终造成的结果,只是把小镇破坏得面目全非,而后力竭倒下。” “他醒来之后,知道自己做的事崩溃了,他一直在寻死,而我,只是尽我的职责,一次次地开导他。” “后来,这座小镇的联盟领导者死于异变怪物的袭击,整个避难所乱成了一锅粥,威斯特救了他,救了这座小镇。” “他找到了赎罪的方法。” “但是他……无法抑制对灾祸的憎恶,联盟也下达了,灾祸不再是人类,不能对他们抱有同情的命令。” “他下令杀了很多灾祸,就像一遍遍杀死自己的罪行。” “……我知道他是出于正义,但这不是正确的。” 他慢慢抬手捂住眼睛,“明明他自己,外表变成了怪物,却还想保护人类,为什么不能相信其他人,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呢?” 霍言慢慢看向江策:“你……刚刚骗了他吗?” 江策点了下头。 “这也是善意的谎言吗?”霍言低声说,“你教过我。” “他已经要死了,他不需要真相,他只需要慰藉,对吗?” “嗯。”江策应了一声,他顿了顿,像是觉得有点好笑,“原来是我教你的。” “所以,你也学会了吗?” 霍言小幅度点了下头。 “那你会用来骗我吗?” 江策看向他。 霍言愣了一下,他有些慌张地眨了下眼,江策却没有追根究底。 他说:“快塌了,出去吧,不然老谢心急了可能把门连咱们一起轰飞。” ——霍言觉得自己还不算个合格的骗子。 尤其是军师不在身边的时候,他还没法那么熟练地面对突发情况。 他刚刚的表情一定露出了很多破绽。 但江策没问。 霍言迷茫地看着他的背影,扶起医生跟了上去。 藤蔓会将这栋小洋楼,连同威斯特的身躯、秘密一同掩埋。 霍言想,他最后使用这样的招数,是不是,到最后都不希望自己庇护的人们,发现他其实也是个怪物呢? 95 生闷气。 某种程度上说, 江策没猜错,如果不是陶医生看着,老谢已经要掏枪了。 “塌了吧?”谢战勋忍不住抬了抬枪口, “这顶怎么看都要塌了, 等他们出来再开枪也来不及了吧?” 陶医生看了他一眼, 不想多说, 只伸手按住了他的枪口。 幸好这时候,三人从岌岌可危的小洋楼里钻了出来。 藤蔓已经不再肆意生长, 但原有的重量在重力的牵引下, 也足够造成最后的塌陷。 屋顶终于坠落,砸入几乎把小洋楼堆满的藤蔓堆里。有了开始, 之后的倾塌就变得更加迅速而顺理成章。 霍言听见外面传来阵阵惊慌的尖叫, 似乎还有人在为他祈祷,作为假冒的神明,他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觉得欣慰。 虽然当时是顺势骗了他们, 但接下去怎么处理……他完全没想。 “先让他安抚众人的情绪。”江策简单解释了邱长正的身份, 而后问他, “你需要什么准备?” “要让整个临时避难所都获得一次精神治疗,果然还是最好去中心地带。”邱长正下意识藏了藏自己的身体, 但见到众人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又觉得自己是否有些大惊小怪。 陶医生看他一眼, 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递过去:“先裹一下吧。” 邱长正下意识拒绝:“我身上还是湿的……” “没事。”陶医生还笑了一声, “让江策给你烘干,或者说,这是霍言才有的特殊服务?” 江策:“……” 邱长正没太懂他们之间的玩笑,但却看出,他们的善意是认真的, 也就没再抗拒,披上了陶医生的白大褂。 他主动提议:“临时避难所外部怎么办?突然出现了这样的藤蔓墙,他们应该也相当惊慌。” “如果你做得到就一起。”江策似乎也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放手让他去做。 “老谢,你跟一下。” “行。”谢战勋十分顺畅地接过这个任务,才带着人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斜着眼看他,“等会儿,怎么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江策:“……” 他无言看向霍言。 霍言反应过来,模仿江策说:“老谢,你跟一下。” “成。”谢战勋这才点了点,还忍不住提醒霍言一句,“你看着他点,他一副老是想要争权夺势霍乱朝政的架势。” 江策面无表情:“……这种话你是不是该背着我讲?” “我老谢从不屑背后说人坏话。”谢战勋嗤之以鼻,“我看人不爽肯定是当面说。” 江策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小学生吵架一样不跟他直接交流,轻轻撞霍言一下,让他传话:“跟他说,之后再让他带人去军火库搬东西,顺便找几个原本的守卫,获取星网权限,给归云子他们发消息,带点人过来汇合。” 霍言觉得谢战勋肯定听见了,但他就是一副等着霍言发号施令的架势,他只好又把江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磕磕绊绊说完,他又看向江策:“没漏吧?” “嗯。”江策应了一声,霍言松了口气。 谢战勋这才带着人离开。 “接下来……”陶医生笑了一声,“怎么办,神明大人?” 霍言挠了挠头:“啊?” 江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他没有立刻提议,只说:“去找你埋‘异种之母’的那个屋子。” 霍言:“……” 糟糕,他还没忘了这回事。 霍言眼神飘了飘,一时间不知道万一到时候江策要杀了对方的话,他要不要制止。 但这会儿带着他在避难所内乱转拖延时间也没有意义,他左右转了一圈,然后发现—— 他真的忘了是哪间屋子了。 霍言:“……” 江策叫了他一声:“霍言?” 霍言僵硬地转过头:“……我找不到了。” 江策沉默地和他对视。 霍言正在思考怎么证明自己的可信度,忽然灵光一闪:“去问问那些信徒?” “‘神明’本人待的祷告室,他们应该会有印象吧?其他地方都只有血肉的……啊,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该去一趟?那些血肉也会源源不断地制造异种。” 江策表情稍松,点了下头。 “神明”本人去问自己原本待在什么地方,多少有点古怪。 由江策和陶医生出面,从那个打扮惹眼的祭司那里问到了分布的祭坛位置,霍言就站在他们身后,垂着眼面无表情装高深莫测。 祭司十分配合,甚至自告奋勇要帮他们带路,就是隐晦暗示,希望神明大人能给他更多眷顾。 霍言眼露茫然,然后灵机一动,从脑后捋过一根尾羽,狠狠心——从尾羽上揪下了一小撮黑色的碎羽。 “喏。”他往这边挪了挪,把那一小撮碎羽递给祭司。 他心虚地瞥了他一眼,担心他会觉得这个真·轻若鸿毛的眷顾,太过于敷衍。 结果祭司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霍言面前,激动到说出了几句众人都听不太懂的神奇语言,他一边跪拜一边用激动颤抖地手举着那小撮羽毛,转身炫耀一般对其他人展示。 一瞬间,霍言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羡慕的视线。 他逐渐惊恐地护住了自己的尾巴毛,幸好江策直接往前一步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他表情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冷硬,提醒着祭司不要得意忘形:“带路。” 祭司这才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羽毛塞进胸口的小包裹里,站起来为他们领路。 霍言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把法涅斯埋了那么深,又怎么处理他跟江策之间的关系,但现场的状况出乎了他的预料。 地下祷告室几乎被整个破坏,恐怕是趁着人群骚动混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霍言挖了坑埋下去的盒子也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江策往下看了一眼,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的温度。 “他不在了。”江策打量了一圈四周,能看到残留的一些不合理的构造——比如过于平整被破开的天花板,以及出现在不合理地方的楼梯残骸。 就像是…… 物质分解后重组留下的痕迹。 只是薇妮使用能力时,会刻意制造乱七八糟的凸起和棱角,而祸言使用时,分解和重组都显然更加规整。 他看了眼霍言,一眼注意到他有一小个豁口的尾羽。 江策:“……” 霍言还在震惊:“他怎么爬上来的?怎么回事?这里是……哎!” 他惊讶回过头,看见江策捏住了他的尾羽。 江策手指捻了捻那个小小的豁口,问他:“疼不疼?” “不疼。”霍言小声回答,虽然不疼,但想到被他捏着,又觉得头皮痒痒的。 他想了想补充,“鸟类羽毛是空心的,上面没有能感觉到痛感的神经,是不会有感觉的……” 照理说是这样的。 但他还是觉得痒,好像心里也痒痒的。 陶医生检查了周围一圈,有些在意另一个问题——他看了眼守在祷告室门口的祭司,走到两人身边问:“看样子是趁乱逃走了。” “接下来怎么办?这里有人见过真正的‘神明’,你是冒牌的这种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暴露,趁现在,想想还有没有能做的?” 霍言和江策对视一眼。 江策没帮他出主意,只是手也没松开,他掀了掀眼皮说:“你是首领,你想。” 霍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有点在生气。 霍言诚恳地反思了一下,发现他有可能生气的点,好像多得不得了,以至于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占大头了。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自己被他握在手里的尾羽,不敢吱声。 “报告!”这时候,继承了谢战勋“不会看气氛”品德的二队队员闯了进来,朝他们大喊一声,“谢队让我来通知,星网权限已经放开,可以使用网络了。” “还有军械库那边……” 他往前两步,压低声音,“在我们被困小洋楼期间,有一批方舟之核的装备自发启动,带着不少爆破材料离开。” “临时避难所的监控不算完备,不知道中途去了哪里,不过……” “我来的时候顺便问了句住在附近的居民,他们说这里确实经历了爆破,但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之后的事。” 霍言面露崇敬,想要站起来,但因为自己的尾巴毛在别人手里而没敢动,只能拍手夸他:“好厉害!超可靠的!这些你都问了啊!” 二队队员露出一个憨厚地傻笑。 江策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霍言立刻一缩脖子不敢夸了。 陶医生好笑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还真是见缝插针地进行小情侣活动啊。” 他对着二队成员招招手,顺手把门外的祭司也拎上,“我去找老谢,省的在这被驴踢,你们等归云子到了再过来。” 他哄小孩一样说,“到时候要和好了哦?不然我就……” 他笑了笑。 霍言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些不妙的联想,下意识靠着江策缩了缩。 等他们离开,霍言才小声开口:“江策。” 江策垂着眼:“嗯。” “你在生什么气哦。”霍言试着歪了歪头,想把自己的尾羽抽回来,但没成功。 江策抬眼看他:“生闷气。” 霍言:“……” 他试探开口,“亲一下能哄好吗?” 江策眉毛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没那么简单。” 霍言面露挣扎,扭过头:“那、那再让你揪一整根。” 江策:“……” 他伸手抚过霍言的尾羽根,像是再挑选哪根羽毛更好。 霍言闭着眼,准备忍一下疼。 但江策忽然掀开了他脑后的尾羽,凑上去咬了他一口。 霍言蓦的睁大眼睛:“嗷!” 96 如果我一开始…… 霍言下意识想跳开, 但不怎么致命的要害尾巴毛还在人家手里,只能可怜兮兮仰着头捂着脖子不敢吱声。 江策心血来潮咬了他一口,也没用多少力气, 但霍言可怜兮兮捂着并不存在的“伤口”缩成一团, 仿佛遭受了多少惨无人道的□□。 江策有一瞬间怀疑了一下自己——他刚刚真的没有用力, 对吧? “这里的军火库里也有方舟之核的产品, 他们甚至能绕开指挥官的命令自行行动,那就证明, 我们之前的猜测都是真的。”江策抬起眼, “严亦诚确实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操纵方舟之核出品的机械。” 霍言茫然地眨了眨眼,他还捂着江策刚刚咬过的地方, 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说起正事了。 他顶着一张跟不上节奏的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江策继续说:“他特地把我们引到这里, 应该有自己的目的——反正应该不是特地把邱长正送到我们手里。” “但他既然对这里有一定的掌控,很有可能也知道邱长正就在这里,但他没对对方做出什么反应, 说明很有可能在他眼里, 拥有精神治疗能力的邱长正也根本算不上他的克星。” 他顿了顿, “不过我们也并不指望要带他去单挑严亦诚,只是想解决游淼淼的异常。” 霍言觉得自己这些话大概是听了, 但好像也没有听进去, 他只能捧场一般茫然跟着点头。 江策忽然提问:“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霍言就像上课滥竽充数结果点名回答问题的笨蛋学生一样, 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眼神乱飘,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要说目的……那应该就是让他杀死法涅斯,获得“异种之母”的对异种的操控力。 但霍言没有配合,严格来说,应该也算是破坏了对方的计划吧? “霍言。”江策没看他, 只是盯着眼前祷告室里古怪的痕迹,“我们遇到了很多灾祸了……或者叫异变者——之前在威斯特面前说顺嘴了,差点改不过来。” 霍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蒙混过去了,他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阶段的异变者精神状态似乎会更差一点。”江策安静地分析,“虽然样本不足,但桑妮当初分不清一般人和自己的孩子,威斯特有强烈的自毁倾向,只有邱长正看起来一切正常。” “也有可能只是看起来,毕竟他的异能特殊,能帮忙做些隐瞒……” 江策靠着身后祭坛的残骸,“也不知道,二阶段的异能者会不会有同样的症状。” “这个样本应该更少,毕竟根据你的理论,徒有人类外表的异能者是失败的进化侧,能够避免失控进入第二段的数量,显然会比异变者更少。” 霍言慢慢冷静下来,他脖子后面还隐约残留江策的触感,但他开始慢慢顺着对方的话思考了。 “应该……也有例外吧。”他小声回答,“根据人类的科技外力辅助,说不定能提高成功率。” 就像他上次给江策扣上的奇怪喷雾。 江策喃喃低语:“我的脑子大概也有点不正常了。” “嗯?”霍言警觉地抬起头,“啊,哪里不舒服?是物理的还是精神的?内科找邱医生外科找桑妮妈咪——走走走!” 他刷地站起来,一把拖着江策就要往外跑。 但江策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有点好笑地看他:“霍言。” 霍言这才反应过来。 这应该只是某种夸张手法,就像人们哀嚎“不想活了”、“要疯了”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大概是被他气得。 霍言慢吞吞在他面前蹲下,老实道歉:“对不起哦。” “我一直知道你藏了很多秘密。”江策紧紧攥着他的手,“在学院城我就发现,你会有意识掩藏自己的存在感,变得合群,几乎不和任何人起冲突。” “几乎任何人都会被讨厌,哪怕他完美无缺,也会有人讨厌他的完美无缺。” “但没有人讨厌你,霍言。我们调查了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讨厌你。” 霍言的睫毛颤了颤,他没敢看江策的眼睛。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有意识在做这一切,还是出于掩藏、保护自己的本能。”江策盯着他,“我曾经认为,你出身福利院,学会察言观色,懂得怎么让别人喜欢自己,是不得已学会的技能。” “这只是有点可疑,算不上非常大的异常。” “还有就是,你对于人群中,对你过于关注的视线异常敏锐。” “不论是最初的我,还是谢战勋,以及其他队员……甚至高空无人机都拍到过你看向镜头的画面。” 霍言心虚看着地面:“说不定……我只是镜头感特别好。” 江策笑了一声。 他说:“你从一开始就很可疑。” “但你没干过坏事,我不想杀了你。” “我本来想把你藏起来,养在福林苑7号楼2603室,用铁板烧养着。” 霍言小声反驳:“除了铁板烧我也要吃别的,要营养均衡……” 他慢慢曲起膝盖,有些怀念地说,“如果你做饭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也不是不能当被养在家里的小宠物。 他神色忽然动了动,抬眼看向窗外,他感觉到被情绪填满的大脑像是被一只手慢慢抚过,不安、愧疚、害怕变得浅淡,然后顺着眼眶,“啪嗒”砸在地面上。 “你哭什么。”江策呼出一口气,他凑近一点,抹掉他的眼泪,“我又没在凶你。” 霍言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你这时候不凶才更吓人。”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把自己的尾羽从他手里抽回来,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刚刚还啃我脖子呢,怎么突然就开始翻旧账啊。” “电视剧里一般演到这段,不是吵架就是要说分手……” 江策哭笑不得:“谁要跟你说这个。” 他想起邱长正说过的话——精神治疗并不会让人马上变得轻松愉快,每个人宣泄情绪的方式都是不同的。 这样看来,霍言宣泄情绪的方式,似乎是哭鼻子耍赖。 “那你什么意思……”霍言扭过头背对他,“我上次偷偷去看过了,学院城4号楼寝室已经塌了,2603变成了大榕树洞,哪里都回不去了。” “我还去找了铁板烧老板,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已经死掉了,我们也没办法再一起去吃他家的铁板烧了……” “霍言。”江策注视着他的背影,似乎有些无奈,他低声说,“其实根本没有祸言对不对。” 霍言的声音停下了,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你答应我不会觉醒,答应会维持这幅无害的模样,所以……你不能让我知道,你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江策往前迈出一步,慢慢在他身后蹲下,“这是你学会的,不想让人伤心的谎言,对不对?” 霍言安静了片刻。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用力跳了跳。 他或许应该使用能力,他现在背对着江策,能够偷看一眼,现在做什么样的举动,能让他轻易原谅自己的谎话,能像之前那样,轻轻松松地含糊过去。 但他不敢说谎了。 他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谎言支离破碎,缝缝补补都贴不好的孩子,只能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想起军师。 当时他拍板决定实施这个不太高明的骗局的时候,周寻担心地问过六水,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军师曾经给了八字锦囊妙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总有聪明人觉得,骗一辈子的谎话就是真的,但大多数时候,只是有人愿意装傻而已。 现在江策不配合了,到了该坦白的时间了。 “如果。” 霍言张了张嘴,发现声音哑得厉害,甚至有点不像他。 “如果反了呢。” 他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房间里江策的枪口,想起薇妮笑他是个想要披上人皮的傻子,想起到死都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是怪物的威斯特…… 他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底牌,摊到他面前。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霍言……” 他没敢回过头,“如果我一开始就是怪物呢?” 江策就在他身后:“……江姝正在领导生物院做一项实验,证明一开始联盟下达的——‘灾祸不再是人类’,是错误的。” “是你一直告诉我,灾祸不是怪物。” 霍言捏紧了手心,这时候反悔的话,可以装作刚想起来一样,一拍脑袋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看大家都很正常!所以我也不是怪物! 但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这时候泄气也太丢脸了。 而且……明明是在骗人,说谎的人却也会觉得难过。 他不想再试一次了。 霍言低声说:“大家都是人类,但我是怪物,江策。” 江策没有回答。 霍言听见什么细微的声响,他说:“你们一直对我有所隐瞒,但我也隐约察觉到了,薇妮、异种之母,那几个特殊的S级灾祸,和一般的有些不同。” “如果我有杀死异种之母的机会,我不会手软。” “按照规则,我应该杀了你。” 霍言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微微侧目——江策把一直随身携带的枪扔到了一边。 他低叹了一声,从身后把他按进了自己怀里:“霍言,事不过三,最后答应我一件事。” 霍言挣扎着露出一双眼睛,小声说:“‘最后’好不吉利哦。” “之前两次我都没做到,这次答应了,你还会相信我吗?” “你答应,我就相信。”江策低头看他,“霍言,不要死。” 可所有人都会死的,哪怕不是人。 霍言听见自己脑袋里有个声音这么说,但爱情大概确实会让人头脑发昏,他下意识答应下来:“我不会死。” “我永远不死。” 他现在知道,那些谈恋爱时候,净说些不可能的海誓山盟的人,或许不是生性浮夸。 他现在仰起头,看着江策的眼睛,确实盲目自信地觉得自己能活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他大概又答应了个注定会被打破的约定。 但他们好像都不在意。 江策笑了一声,伸手蒙住他的眼睛,用一个别扭的姿势亲了他一下。 他说:“毕业了就不住4号楼了。” “福林苑不住还有别的地方。” “铁板烧也有很多家,我可以给你做。” “我们会回去的。” 霍言吸了吸鼻子:“江策。” “这个是不是就叫画大饼啊。” 江策低下头看他。 霍言咂巴下嘴:“好甜的饼。” 江策:“……你别把鼻涕吃进去,抬头,给你纸。” 霍言气哼哼的:“你是不是浪漫过敏啊!” 江策好笑地按住他的鼻子:“你说我?” 97 归云子:随五…… 霍言蹭在江策怀里腻歪了一会儿, 歪过头,忽然看见门口有一片衣角。 顺着衣角往上看,归云子靠在门边, 正用手帕擤鼻涕, 注意到霍言的视线, 含泪开口:“……我随五百。” 霍言:“……” 江策慢慢回过头, 归云子还在抹眼泪:“我来之前六水还说呢,你跟江策再多独处两天估计底裤都不会剩下, 我还说江策没事扒拉你裤子干嘛……是我糊涂啊!” 霍言下意识提了提自己的裤子。 江策缓缓活动了下手指, 霍言一把拉住他,小声劝:“冷静, 冷静。” “噗——呲。”归云子用力擤了擤鼻涕, 抹了把眼泪,往他们边上一蹲,“那我们这儿……情报共享一下?” 他确认般看了霍言一眼, “什么都说?” 霍言下定决心般点点头。 “行。”归云子深吸一口气, “那我可就掀你老底了啊。” 霍言有点心虚地目光飘了飘:“军师……六水来了没啊?是不是要去找邱医生治疗?我去看看他!” 他才坐起来一点, 又被江策拉了一把,重新跌坐进他怀里。 江策面色不变:“你想逃跑。” 霍言扭了扭, 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当着我的面听你们说我坏话也太奇怪了!” “怎么是坏话呢!”归云子一拍大腿, “只是说实话。” 霍言小声嘀咕:“实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悄悄往下滑, 试图从江策臂弯里往下划出去, 最后被勒住脖子,被迫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 江策看着他:“你就让他说?万一他说了假情报,到时候你有嘴也说不清。” “唉唉唉。”归云子试图抗议,“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不会的。”霍言被卡着脖子,可怜兮兮冲他眨眨眼, “放过我吧江策。” 江策:“……” 霍言开始耍赖:“你要这样以后我找江姝博士问你光屁股时候的事你也不许跑!我要让你坐着听一整天!” 他脖子上骤然一松。 江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你走吧。” 霍言一愣,果然人还是得换位思考啊! 他忽然嘿嘿笑了一声,又拉住江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挂,黏黏糊糊往他怀里拱:“要不我就在这待着?到时候……”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他。 霍言眨巴眨巴眼,小声问:“你小时候干了多少坏事啊,介意成这样。” 他只觉得屁股一轻,一低头发现他被江策团巴团巴抱了起来,然后往门外一送——他被扔出去了。 “找你的军师去。”江策瞪他一眼,扭头看向归云子。 归云子一脸慈祥:“再随五百。” 江策:“……” 他无视金钱诱惑,在他面前坐下,“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归云子收敛了胡闹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开口,“霍言,他不是个人。” 江策神色未动。 虽然光听看开头像是手下控诉无良首领,但只要面对的不是霍言,他大多时候还能绷得住这张面无表情的脸。 …… 这边归云子在给江策补习,霍言只好去找第二批赶来的其他人。 街上众人似乎还沉浸在群体心理治疗的余裕中,他看见有人靠在墙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人张开双手赞美太阳一样狂笑。 ——甚至还有两人按着狂亲的。 霍言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默默别过脑袋,然后偷偷用余光瞥两眼,稍微学习一下知识。 虽然大多数人都把他当做神明崇敬,但其实霍言多少有点心虚,他担心还有原本待在那个房间的信徒认出他是个假冒的,因此走得脚步匆匆。 直到在临时避难所中央,找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六水!”他脚步轻快地蹦跶了一下,对他招了招手,“你脑子好了没?” 游淼淼:“……”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说法怪怪的。 游淼淼看着傻笑跑近的霍言,看他这幅表情,大概是没出什么大事。 他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没出意外?” “没啊。”霍言一脸傻笑,“你让医生治疗没有?” “嗯。”游淼淼揉了揉脑袋,笑了笑,“他说我的大脑有外力干涉的迹象,现在帮我清除了,我自己也感觉不到异常,希望是没事了。” “心理领域比较复杂。”邱医生温和点了点头,“保持警惕是个好习惯。” “真没出什么意外?”游淼淼觉得有些奇怪,在他的预想中,不出意外的,他们这一趟应该是要出意外的。 “嗯——”霍言认真思索了一下,“除了我在江策面前暴露了我不是人,不小心成了这里人们信奉的神明,还见到了严亦诚和异种之母让他们跑了之外……没什么意外吧?” 游淼淼:“……这不全是意外。” 他额头青筋跳了跳,“这还不叫意外什么叫啊?” 霍言脸上傻笑没减,一脸过来人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点嘛,人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游淼淼眯起眼看他:“你跟江策说开了?” 霍言傻笑:“昂。” “怪不得。”游淼淼收回视线,神色平静下来,“你先去边上晾一会儿脑子,我去问问别的人发生了什么。” “哦。”霍言正转身要走,又回过身问他,“对了,周寻和方超怎么没来啊?” “三号基地总得留人,周寻搞土木,方超又分到了新的地,我们自己经营基地,肯定也要有持续产出,不能全靠小狗翻垃圾。”游淼淼瞥他一眼,“而且最近有联盟的人要来,就把徐笑笑也留下了——毕竟江策明面上还没跟联盟闹翻。” 霍言稍微回复了点理智,警觉得问:“联盟来干嘛啊?三号基地和一队已经被我们抢走了,不会还给他们了!” “他们要派人来。”游淼淼叹了口气,“派了个我们无法拒绝的角色——江姝博士。” 霍言骤然睁大了眼睛。 游淼淼瞥他一眼:“我猜你露出这么紧张的表情,不是想到了联盟会因此布置多少阴谋诡计,而是因为想到要见江策家长了,对吗?” 霍言一脸紧张地点了点头:“怎么办啊六水,他妈妈会不会觉得我当非法组织首领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对我不满意啊?” 游淼淼:“……去边上蹲着。” “哦。”霍言老老实实找了个地方蹲下。 似乎是觉得他犯愁的模样很有趣,邱长正观察了他一会儿,也学着他的模样在他身侧蹲下,提议:“有烦恼的话,要不要跟我说说?” 他笑了笑,“我还挺擅长倾听别人的烦恼的。” 霍言立刻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地问:“邱医生,你结婚了吗?” 邱长正一愣,笑着摇摇头:“这倒是还没有。” “以前我会遗憾没能找到伴随一生的爱人,但遇到这些事后,我反而觉得庆幸。” 他把手从衣袖里伸出来,露出彩色的鳞片,“如果我真的有个爱人,或许现在正是她面临难题的时候。” “她理所应当会对于我身体的异状感到恐惧,但如果她因此离开我,恐怕不仅会承受来自他人的道德压力,还会被自己的愧疚影响……” “但即使她没有离开我,我也会担心,她对我的爱情里会不会掺杂了责任和同情,不再纯粹。” 他顿了顿,苦笑一声,“抱歉,我对浪漫的想象过于纯粹,这或许也是我到现在还没能好好谈一场现实的恋爱的原因。” 霍言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专注逐渐变得迷茫:“……医生你想法还蛮消极的哎。” 医生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样吗?” “嗯——”霍言歪了歪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反过来安慰他,“医生你也有很多烦恼吧?” “没关系啦,有什么也可以跟我说,我现在很闲的,动脑子的事也轮不到我,可以帮忙安慰一下你。” 他补充,“虽然不一定能起作用,但好歹能听你说。” 邱长正哑然片刻,苦笑一声:“没想到我居然反过来被你安慰了。” “我确实也有些担忧。” 他看向垂挂着死去藤蔓的墙壁,低声问,“这个避难所,之后会怎么样呢?” “庇护者威斯特已经死去了,剩下的人,有谁有能力带领大家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呢?” “凭借愤怒的破坏只需要勇往直前,但在废墟上重建一切,需要更冷静的思考,更强大的魄力。” 霍言歪着头看他,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安慰他:“会好的。” 邱长正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说不定,你真的很适合成为‘神明’这样的角色。” “你要不要试试,成为这里真正的神明?” “嗯?”霍言疑惑地眨了下眼,“我?” “你们有自己的领地。”邱长正往后看了一眼,“看起来大家生活得都很不错。” “他们也不会对我这样的异类觉得恐惧,说明你的领地里,像我们这样的人,也有资格正常活着。” 他看向霍言,“你知道吗,人类的历史上,很多正神都曾经是伪神,他们的身份变化,只是适应人们的需要。” “把我们这里也纳入麾下怎么样?世界树的首领大人。” 98 李荆山平替=…… 霍言下意识想要答应, 脑袋都点到一半了,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得跟大家一起商量。” 邱长正哑然失笑:“你不是首领吗?我刚刚也听见他们说, 得听你的意见。” “话是这么说。”霍言一副“你不懂”的架势摇摇头, 沧桑看着远方, “我这个首领,恐怕是因为一开始我什么也干不了, 打架还没会当不了大将, 脑袋也不算聪明当不了军师……” “算来算去,就剩下老大的位置了。” 邱长正:“……” 他好笑地摇摇头, “我很擅长看人, 你或许比你想象中的作用更重要一点。” 霍言把这当成了一句平常的恭维,压根没放在心上,他又站起来, 拉着邱长正寻找游淼淼的身影, 跳起来招呼对方:“六水——” 游淼淼正和谢战勋在军火库0元购, 老谢脸上带着农民伯伯丰收般的喜悦,从斗牛犬笑成了大褶子。 霍言朝他们跑过去, 对他说明了情况, 游淼淼毫不掩饰地打量起了邱长正。 邱长正目光闪了闪, 露出苦笑。 他多少有点心虚——他确实很擅长看人, 也能一眼看得清这群人里谁最好说话。他刚刚把这些话说给霍言听,大概也是相当狡猾的一种做法。 游淼淼看穿了他的意图,但没多说什么,只看向霍言:“也不是不行。” “仔细想想,接收这片地盘对我们来说也有好处。” 霍言握拳:“可以在沙盘上压过严亦诚一头!” 游淼淼好笑地摇头:“不标上去, 看他知不知道。” “啊?”霍言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们就算要接收这个临时避难所,也不可能光明正大打着世界树的名号。”游淼淼从头说起,“否则这就像是我们对东区发出了巨大的挑衅,告诉所有人,我们世界树把这里占领了。” 他说这句的时候,着重看了眼正在抚摸火箭筒,作风一向相当光明正大的谢战勋。 谢战勋察觉到他的视线,当即一瞪眼:“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啊!” “难道我会冲人家面前说——哈哈,这地儿我抢了,还把大名递上去啊?” 霍言诚恳表示:“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做不到。” 谢战勋:“……” 他想反驳也不是很有底气,只好头一扭,继续研究军火库里型号不同的武器。 游淼淼心情复杂地叹口气:“你有自觉就好。” 他又画风一转,露出认真分析的神色,“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 “东区到现在都没发现这个避难所所长已经变成了威斯特·杰克逊,已经可以证明他们跟这个避难所之间几乎没什么联系。” “或者是,哪怕他们发现了异常,也没有余力处理异常。”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我们有很大可能维持现状。” 霍言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努力扮演听懂了的优秀学生。 “还有一点。”游淼淼打量了一圈四周,“我刚刚听说,方舟之核的机械产品做出了一些奇怪的举动。” 他神情逐渐严肃,多少还记着严亦诚当初操纵他的仇,“在我看来,这片区域与其防备东区,不如优先防备严亦诚。” “我们不能确定他的势力、机器已经完全撤离,他很有可能还保留了一部分的监视能力——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会在沙盘上把这里标成我们的地盘,以彰显势力。” “所以,我们不能主动暴露,以不变应万变。” 游淼淼一口气说到这里才顿了顿,他看向霍言逐渐呆滞的脸,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就是‘可以’的意思。” 这句霍言听懂了,也有可能只听懂了这句。 他抓了抓脑袋,一副大脑过载转不动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你们聪明人是不是不能单纯做一件事啊?” “好像一件事一定要有好多好多好处才能做……” 游淼淼觉得好笑,眼中不自觉带上某种长辈般的宠溺:“是吗?那我听听你单纯的想法。” “你为什么想要把这里划进我们的势力范围?” 霍言一脸正气:“因为大家需要帮助!” 游淼淼:“……” 他似乎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原本觉得这个答案荒唐好笑,但又莫名觉得有些欣慰。 ——或许他们本该这么想。 他很聪明,所以需要顾虑太多,但幸好,还有人能这么想。 “嗯。”他应了一声,“那么,我就把他放进第三个好处里。” 谢战勋假装不在意,实际还在偷听。 他一扭头,兴高采烈勾住霍言的肩膀夸他,拎了个手炮就往他手里塞:“没错!就这么想!哪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来来来,没用过这玩意吧?我教你!” 游淼淼无奈笑了一声。 “那么,我们就纯粹地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他顿了顿,十分有自我风格地接着说,“然后顺便观察严亦诚对这里的掌控度。” “不过邱医生得去一趟第三基地,以防万一,之前所有和严亦诚接触过的人都得接受一次心理治疗。” 他冷酷地说,“越千最近一直在锻炼能力,似乎也很接近二阶段异变者了,他的能力大幅度提升的话,我们的机动力也会有很大保证。” 霍言同情地远在第三基地的越千祈祷,他深知游淼淼的行动力,他当初说一定要让方超经济学及格的时候,也是真的三晚上只让他睡了四个小时。 但愿越千能比方超长进点。 邱长正没什么异议,他只是留恋地望了眼街道,而后问:“墙外的人们,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些事不能一句话决定。”游淼淼知道他在意什么,但冷静地没有做任何保证,“要确定我们能救多少人,得先确认物资库存,以及这里还有多少人能排得上用场帮忙。” “真要处理这些事的话,我最近恐怕得待在这里了。” 霍言立刻提议:“要不要把学姐也叫来?” 游淼淼笑了一声:“虽然我很想见她,但世界树一共就这么几个能转的脑子,先让她在第三基地待着吧。” “而且……她也很担心江老师,恐怕会希望亲自接待她。” “啊!”霍言反应过来,一拍手,有些担心地说,“这事是不是得告诉江策?” “什么事要告诉我?” 江策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他总算从归云子那里了解了大部分事情,看霍言的神情多少有些复杂。 霍言后知后觉有点紧张,但他已经走近,把他从谢战勋的兄弟怀抱里拎出来,拉到自己身边,这才接着问刚刚的问题:“出什么事了?” “联盟要派人来,是江姝。” 这种正事游淼淼没让霍言传话,自己简短地把现状告诉他,“联盟换了临时执行长,你应该知道,是陆美馨。” “嗯。”江策应了一声,脸上表情收敛,“特地派她来,是冲我来的?” “也可能不止这样。”游淼淼没掉以轻心,“我们处在被动,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更不清楚她的立场。” “或许她是特地挑你不在基地的时候派人来,也有可能只是意外。” “总之,我想你会更倾向于自己处理。” 江策点点头。 游淼淼敲了敲光脑,示意他之后可以找徐笑笑问更详细的:“徐笑笑拖延了点时间,说附近有暴动不方便通行——以防万一,启风带人去装暴走的非法组织了。” 江策:“……” 他神色复杂,“启风?” “他……” 游淼淼笑了笑:“我们知道,启风认识的人多,很有可能被认出来。” 他不怎么在乎地耸了耸肩,“反正我们找的理由也并不高明,新执行长肯定也清楚,我们只是在拖延时间。” “只不过稍微做得过火点,出乎敌人意料,说不定反而能凭借他优秀的社交圈子,问到点不一样的情报。” 江策点了下头,算作认可,只是评价:“很符合你们世界树一贯的胡闹作风。” 霍言表示抗议:“是我们世界树!” 江策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游淼淼提醒:“你想亲自处理的话,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有时间准备。” 江策下意识看向霍言。 霍言目光闪了闪,紧张地同手同脚往后退了一步,扭捏地背着手:“我、我现在得去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阿姨喜欢什么样的……”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哪个词比较合适,“女婿?儿媳?” 江策:“……她喜欢笨的。” 霍言松了口气:“啊!那我……” 他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说我笨!” 这会儿他们不正应该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吗!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江策笑了笑,替他做了决定:“他跟我一起走,离开前需要他做的事情,赶紧让他做完吧。” “嗯?”霍言有些疑惑,“什么事啊?” 邱长正笑了笑,引导他:“神明该做什么?” 霍言迟疑回答:“……吃贡品?” 邱长正:“……” 游淼淼长叹一口气:“他想让你回答‘引导信众’。” “等会儿我给你找个工具。” “哦——”霍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直说嘛!绕弯子我反应不过来的!” “给我什么东西?” 游淼淼塞给他一个喇叭:“李荆山平替。” 谢战勋想笑,但想到这对自己的副官好像不太礼貌,他艰难地抽了抽嘴角,还是没忍住:“咳噗——” 99 虽然我不聪明…… 霍言把李荆山……啊不是, 把喇叭拎在手里,打开试了一下声音:“你好,什么时候吃饭啊?” 在这折腾了半天, 他还真有点饿了。 游淼淼一边觉得好笑, 一边又觉得这才是他, 习惯了般摇摇头:“……我让他们给你找吃的。” “我先给你把要对信众们说的话写好, 你一会儿照着念。” 霍言小心翼翼问:“不用背稿吧?” “尽量。”游淼淼看他一眼,最后退让一步, “实在不行你开个光脑隐私模式打小抄, 视线别总看,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霍言立刻小鸡啄米点头:“可以吃饭了吗?” 游淼淼默然, 不太放心地看他被江策用一个肉罐头勾走, 深深叹了口气:“一开始首领,现在已经开始演神明了。” 他好笑地摇摇头,“我们可越来越像个非法组织了。” 谢战勋表情严肃:“嗯。” “组织一步步扩大, 我们的首领也会一步步往上走, 但我们没看错他。” 游淼淼瞥了他一眼, 低笑一声:“我说的是坑蒙拐骗样样全。” …… 大约半个小时后,霍言站到被藤蔓压垮的原首领府邸前站定。 游淼淼站在不远处的导演位, 在光脑上给了道具组陶医生发了消息:“开门。” 陶医生没在现场, 他坐在庇护所旁边, 归云子开着的敞篷越野上。 接到信号同时, 他在眼前的墙壁上开了一扇门,而后归云子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陶医生猛地晃了晃,伸手艰难按住车扶手,抬手沿途打开了一扇扇门。 他在开门的瞬间看见被速度拉扯得模糊的人们的一张张脸,人们错愕、狂喜、惊恐的脸从他眼前一一闪过。 曾经被严防死守地墙壁打开了大门。 不是像之前那样掀开一角, 而是狂野地几乎要轰飞墙壁那样砸出大门,门后没有任何阻拦。 已死的藤蔓随着动作从墙边滑落,巨大声响里,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造神戏剧的开幕。 或许是因为一切太过反常,之前不顾一切往避难所冲的人们反而克制地停住了脚步,只敢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 而后混乱的街道,仿佛被洗劫过的避难所现状,似乎证明了他们的猜想——有什么改变了。 直到归云子载着陶医生绕场一周,把大门开了个遍,也只有零星几个人越过了曾经的界限,试探地走了进来。 归云子停下车子,回头看了一眼,“啧”了一声:“陶医生你这个技术不怎么行啊,门和门之间的距离长短不一,很容易逼死强迫症的!” 陶医生脸色铁青,半撑着车窗,看起来快要吐出来了。 归云子识相地没敢再往下说。 人们陆陆续续挤到那一扇扇门前,畏惧而好奇地看着他们,用仿佛看另一种生物的眼神。 陶医生缓了缓胃部的痉挛,神色有些复杂:“明明过去的界限已经没有意义,他们却并不敢继续前进吗?” 忽然,他看见有个十几岁的少年,牵着身后懵懂的、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挤开众人踏入了墙内。 他咬着牙,仿佛对不知道什么憋着一口气,悍然无畏地闯进了这片曾经的禁地。 他走上被破坏但依然看得出原样的街道,大声喊起来:“有没有医生!我们需要药,请给我消炎药!” 他紧紧拉着身后的小女孩,“拜托了!请给我们消炎药!我们不是怪物,不会伤人,请给我们药!” 他的呼唤仿佛在旷野响起的幼狮吼叫,惊醒了暮气沉沉的狮群。 人们顺着他的足迹,一个接一个踏入墙内,各种呼喊响起:“给我们食物!该死的,这里本来是我的房子!” “让我们活下去,让我们活下去!” “他受伤了,有没有医生?” 人们的声音汇成河流,整个避难所仿佛活了过来,获得了久违的人气。 霍言往人们涌来的地方看了一眼,知道这时候他可以登场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人群中的江策。 他正看着这里。 霍言轻轻眨了下眼睛,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脸,然后才转过身。 ——他第一次毫无避讳地,以霍言的身份,在江策面前使用自己的能力。 他往前一步,虚空中分解的物质为他搭建踏板,乖顺地为他创造楼梯,托举着他一步步往上,直至立于半空,俯视眼前被藤蔓压垮的废墟。 闯进来的人们毫无阻拦地看见了他,有的人惶恐后退,但更多人朝这里涌来。 他展示了宛如神迹的力量,他打开了大门。 人们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下意识期待着即将出现的“救赎”。 霍言在内心重复着游淼淼的话——“少数知道你不是神明的家伙在这种时候多半不敢开口”。 “人们期待着神明的救赎,但并不限定究竟是哪位神明。” “只要你把他们拉出深渊,哪怕是撒旦,他们也会为你修建神坛。” 他说服了自己——他并不擅长说谎,但这场骗局其实是你情我愿而已。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光脑上的小抄,这才举起手里的喇叭。 游淼淼抽了抽嘴角,无言按了按眉心:“果然还是该把李荆山带上的,难道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他举喇叭的动作那么傻?” 谢战勋配合点头:“不像错觉。” 虽然那个举喇叭的动作,多少让现场从神秘学传教变得更像街道主任劝诫的现实主义,但好歹人们正认真听着他说话。 他们会把墙拆掉,他们想让更多人活下去,但他们救不了所有人,他们也得自救。 擅长探索的去寻找食物,擅长战斗的成为守卫,给老弱病残提供最低程度的庇护,尽大家所能,把这里变成更大的,新的避难所。 游淼淼给他的稿子已经念到最后一句,霍言顺着往下念:“最后一句……” 他卡了下壳。 游淼淼在上面写了“最后一句自由发挥,鼓励一下”,他差点照着念了出来。 意识到的游淼淼捏了把冷汗——这家伙之前都没过遍稿子吗? “最后一句。”霍言重复了一遍,尽力开始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脑袋里乱七八糟各种念头纷杂,甚至开始播放各种洗脑神曲。 但最终,还是江策对他说的话占了上风。 霍言定了定神,开口说:“要活下去。” “然后总有一天,能回家。” 他长舒一口气,正打算从高处下来,忽然听见一声抽泣。 他一愣,哭声像是迅速传染一样,人们逐渐哭成了一团。 霍言目瞪口呆:“……” 他站在半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疯狂向江策求助。 江策像是笑了一下。 他站在人群里,朝他招了招手,让他下来。 霍言松了口气,也不管周围的人会不会觉得奇怪,蹦跶下去就朝他身边跑。 虚假的神明落入凡尘,变成真正的人。 谢战勋一副刮目相看的架势:“啧啧啧,你都把人说哭了。” “是我的问题吗?”霍言试图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是不是邱医生又给他们治疗了?” 邱医生笑了笑:“我可没有。” “但就像我说的,我对看人很有自信,你或许比想象中,更有成为‘神明’的天分。” 江策握了握他的手,笑了一声:“笨蛋神。” 霍言表情古怪:“你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走吧。”江策轻轻拉他一下,“回第三基地。” …… 他们到达第三基地的时候,已经太阳落山。 徐笑笑那儿的最新消息是启风还没遇到人,他们似乎真的十分配合地延迟了一阵再来,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 从这个态度看,他们倒像是十分友善,没什么恶意。 但哪怕是霍言也知道,不能轻敌。 不过另一方面,他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十分幸运地赶上了饭点。于婶拉着霍言转了一圈,非说他瘦了,给他按了满满当当一碗饭,偏心偏得明目张胆。 重建的第三基地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见他,还有人悄悄问,于婶的大嗓门逢人就说:“这是我们世界树的首领!当初就是他带着一群狗,把我们从苦日子里救出来的!” 霍言咬着筷子,总觉得这个说法,自己比起救世主,更像狗王。 但效果十分显著,原本还有些嫉妒他的伙食的人们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敬畏,甚至还有人想偷偷塞东西给他。 当然,全部被铁面无私的江队长拒绝了。 霍言吃饱喝足,这种时候也没什么休闲娱乐,他打了个哈欠,十分无忧无虑地吃饱了就困。 正揉着眼睛打算往自己房间走,江策拉住了他。 “嗯?”霍言有些疑惑,但随即精神一振。 难道说,江策还不想跟他分开? 也对,这种时候小情侣也是有能一起干的事情的,比如看星星看月亮,黏黏糊糊地说点悄悄话什么的。 他正要提议去哪约会,江策开口了,他说:“去你房间。” 霍言眼睛微睁。 难道说,是他一直误会了。 江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纯情,他…… 霍言脸上慢慢升温,目光乱飘,低声说:“我住宿舍楼的,江策。” 江策应了一声:“嗯,我知道,怎么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凑到江策耳边,压低声音对他说:“那里隔音不好的,不能……那个……”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江策的耳朵迅速升温变得通红。 江策:“……我只是要跟你睡一间看着你,防止你一转眼惹什么麻烦。” “哦。”霍言看着红色蔓延到脖子的江策,又问他,“那睡一张床吗?” 江策眸光闪了闪,没吭声。 霍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江策,你不会还要跟我说,我们只是睡一张床,什么都不会发生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虽然我不聪明,但是也没有那么好骗的。” 江策:“……我自己带床!” 100 是梦,肯定是…… 江策说到做到, 真的自己带上了床……铺。 他卷了个铺盖,扛在手里,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宿舍楼门前, 敲响了霍言的门。 在对方开门之前, 他还特地把手里的铺盖卷提了提, 放在身前, 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来了!” 门被打开,江策看见霍言穿着睡衣, 手里还拎着的两根长长的湿漉漉尾羽。 他一眼看见江策抱着的床铺, 干笑两声:“你真的抱着床来啦……” 江策掀了掀眼皮,冷哼一声。 他拧起眉头, 帮霍言拎起尾羽, 问他:“怎么不吹干?” “太难吹了。”霍言苦着脸,“我原本是想着,鸟类羽毛有天然防水层, 洗个澡基本也打不湿。” “嗯。”江策应了一声带上门, 把手中的铺盖先扔到他床上, 拉张凳子让他坐下,用手掌拖着湿漉漉的尾羽帮他烘干。 他修长的手指捋过尾羽根部被水打湿的绒羽, 传来阵阵热意。 霍言只觉得脑袋后面暖烘烘的, 舒服地半眯起眼, 一点一点脑袋打起了瞌睡。 江策瞥了他的动作, 提醒:“你要是一头栽下去,我可能会不小心把你的尾羽拽下来。” 霍言瞬间警惕地瞪大了眼睛,把背挺直不敢再犯困。 他小心翼翼偏过一点脑袋,问他:“你是不是还有点生气?” 江策垂下眼看他。 “这属于恐吓。”霍言慢慢后仰,把整个脑袋都放进他手里, “周寻的角被薇妮掰了,到现在都没长出来呢。” 江策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他不客气地揉乱他的头发:“你头发没吹干。” 柔软的发丝间洒下几滴细小的水珠,霍言像小狗一样用力晃了晃脑袋:“我着急嘛,我得比你先回来。” “为什么?” 江策问他。 霍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万一人家看见你卷着铺盖在我门前等我……” 江策无言看他。 霍言接着说:“还有就是,我房间有点乱,得先整理一下。” “那我也见过。”江策挑眉,“我又不是没跟你一起住过,大扫除还是我……” “咳咳。”霍言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赶紧拎起他的铺盖,“好了吧!我帮你铺被子!” 江策没松手:“再等一会儿。” 霍言老老实实抱着他的被子应了一声:“哦。” 江策:“才三分熟。” 霍言:“!” 他反应过来,立刻就地一滚和他拉开距离,惊恐地拉起被子挡在自己身前:“你你你不至于要烤了我吧。” 江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膝盖缓缓压上床铺。 霍言似乎读懂了气氛,他慢慢收回手,用被子遮住半张脸,有点不好意思:“哎呀,你……” 江策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扯走了自己的被子。 霍言:“?” 江策转过身:“先把垫子给我。” 霍言呆呆把床垫递过去。 他看着江策在他脚边铺床,沉默良久才问:“你真的要睡地上哦?” 江策斜眼看他。 霍言指了指他铺在自己床边的床铺:“万一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踩到你怎么办?” 江策头也不抬:“那就七分熟。” 霍言:“……” 但他嘴上那么说,还是把床铺往外边挪了挪,给霍言留出了下床的空隙。 霍言欲言又止,往床边挪了挪,伸出脚轻轻踩上他的床铺,试图证明:“这里我也踩得到!” 江策好笑地敲了下他的膝盖:“你半夜下床跨栏?” “嗷——”霍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疼,反正他捂着膝盖在床上打滚,演的挺像真的。 “那你想怎么办?”江策把在床上翻滚的小陀螺按住,问他,“让我挪到房间那头去?” 霍言眨巴眨巴眼。 他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江策居高临下看着他:“哪句?” “不让你睡床那句。”霍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你怎么还真带床啊。” 江策:“……不然呢?我去找人换张双层宿舍床?” 霍言傻笑两声,裹着被子就地一滚,滚到靠床的床铺内侧,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拍了拍床铺:“爱妃,上榻。” 江策没动。 霍言换了个说法:“旺铺招租。” 江策侧过头看他。 霍言举起尾羽做天线:“发起位置共享。” 江策闭了下眼,似乎是藏不住笑意了。 他转身拎起自己的被子扔到他床上,微微扬起下巴:“往里挪。” 霍言吭哧吭哧又往里贴了贴,然后才说:“你要占那么多地方啊。” 江策没理他,关了灯躺了下去。 只有床铺还孤零零躺在地上。 房间里安静了不超过一分钟,江策听见身侧轻微的窸窣声,霍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被子,压低声音说:“你好,有人在家吗?” 江策没吭声,但侧过头,看他打算做什么。 霍言没等到他的回答,又知道他肯定没睡着,坏心眼地把手指从他被子底下伸进去,飞快地戳了一下,然后被江策一把攥住。 他睁大眼睛,看不太清眼前的景象——很多人对鸟类的视力有些误解,认为它们拥有优秀的夜间视力,但实际上,很多鸟在夜晚都是瞎子。 霍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鸟类基因影响,还是缺少了什么维生素,总之,他的夜间视力非常不好。 就算对方就在他身边,在这样黑沉的夜晚,他也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他听见江策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响起,呼吸都会纠缠在一起,变得像是一体。 “私闯民宅,逮捕了。” 霍言的手被江策紧紧握住,盖到了他的被子下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言总觉得他的被窝里温度比这边要高。 他傻笑了两声。 他觉得他们现在裹着厚厚被子,像两只背着厚厚壳的蜗牛。 “你笑什么?”江策的声音有些无奈,又把他的手赛回他的被子里。 霍言眨眨眼:“我刑满释放啦?” 江策笑了一声,帮他按了下被子:“塞好,别感冒了。” 霍言这才慢慢闭上眼,小声念叨:“晚安。” 他听见江策低声回应“晚安”,额头被不属于他的温度碰了一下——是他的嘴唇。 黑暗中的温度一触及离,霍言有种今晚会做个好梦的预感。 …… 凌晨三点。 宿舍窗外响过一声闷雷,江策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睁开了眼。 他看向窗外,微微拧起眉头——夜朗星稀,不像是要打雷下雨的天气。 如果不是自然天气现象,那就是一队的暗号。 他看了眼半趴着睡觉,睡得四平八稳嘴角微微翘起的霍言,无言叹了口气,动作轻巧地从床铺翻身下去。 才刚刚打开房门,他就看见了门口走廊蹲着的黑影。 在他动手之前,对方压低声音叫了一声:“队长!” 江策动作一顿,表情古怪认清了来人:“启风?” 他虚掩房门走出两步,“你不是在外面……” “他们还没来呢。”启风嘿嘿笑了笑,江策这才看清他身上穿的不是平常的一队制服,反而是一身摇滚青年打扮,堪称蓝星人民对街边小混混刻板印象的集大成者。 “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大半夜来吧?而且你们也回来了,不用再拖了,徐笑笑就把我们叫回来了。” 启风没注意到江策的视线,还在一个劲往下说,“我想着正巧我们半夜回来,能把基地里的贼抓了。” 江策有些意外:“贼?” “对啊。”启风原本在第一基地并不负责内部安保工作,现在到了第三基地,人手不够,杂七杂八都得做,但他反而兴致勃勃,“基地人多了,总有坏人。” “于婶说最近发现仓库老丢东西,她日常可以盯了,做工的倒是没人手脚不干净,肯定是半夜偷偷来的。” “我们装了摄像头,当天晚上就被人破坏了——肯定有问题!” 启风信誓旦旦,“我们刚装摄像头那几天那贼消停了几天,最近我们不在基地,于婶说东西又开始少了,我就想趁这夜黑风高,其他人不知道我们回来了,说不定能抓个现行……” 江策微微蹙起眉头:“那你在这这么久?” “不用担心。”启风嘿嘿笑一声,“我早就让兄弟去仓库边上盯着了,刚刚的信号是说西边有人临时出门,让我们注意。” “我们安排了二十个兄弟,整整二十个一队兄弟要连个小毛贼都抓不住,那可丢……谁!” 他和江策同时转头,看见江策虚掩的房门被一个黑影推开。 启风大惊失色:“今天偷到首领头上了?这不是要劫色吧!” 江策:“……” 他面无表情推开门,第一时间看向霍言身边。 一只毛绒绒,嘴里还叼着一袋面包的金毛大狗一点不认生地跳上了床,还刨了两下霍言的被子,似乎想挤进去。 最后发现毫无缝隙,只好蹭在他身边就这么躺下。 霍言被蹭得迷迷糊糊,伸出手抱住它,轻轻拍了拍它的肚子:“乖哦……” “江策……” 江策:“……”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想笑不敢笑的启风,挑眉问他:“贼?” “不可能是它!”启风立刻否认,“它嘴里叼的是自己工资!袋子上有记号的!而且小狗怎么会破坏摄像头……” “‘小’狗?”江策看了眼那只几乎把他的地盘占满的大金毛,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看向霍言,问他,“江策有这么多毛吗?” 霍言终于睁开了眼。 他迷茫地看着站在床前的江策,又看了看一脸幸福睡在自己旁边的大金毛。 ——这微妙的捉奸在床既视感。 “是梦,肯定是梦。”霍言闭上眼睛躺了回去。 101 我让他把我变…… 霍言最终还是认清了这就是现实。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大金毛的狗头, 把对危险降临毫无所知的小狗捞进自己怀里,深吸一口气问:“你不会是被它挤下去了吧?” 江策:“……” 霍言小声提醒:“就算抢床没抢过狗,也不可以用能力报复的。” 江策闭上了眼。 启风咬紧了嘴唇, 忍笑忍得微微颤抖, 脑海中努力回想过这辈子最伤心的事——仔细一想还挺多的, 但居然真的忍住了没笑出来。 “咳。”他收敛笑意清了清嗓子, 觉得自己大概也成长了不少,居然能帮队长说话了, “队长不是被狗踹下床的!” 霍言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决定不管真相如何,反正给江策一个面子, 认真点了点头。 江策:“……” 他看霍言的脸就知道他没信, 还自以为十分体贴地没有拆穿。 金毛被霍言摸着脑袋,尾巴兴奋地在江策的被子上疯狂抽打,显得多少有点挑衅。 江策提醒:“它没擦脚就上床。” 霍言下意识回答:“没事, 它只踩了你的被子。” 江策:“……” 两人四目相对, 霍言试图弥补:“我是说, 那个,我可以借你一床被子。” 启风又开始忍笑忍得颤抖。 他原本觉得霍言每次看见队长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队长应该在这段感情里挺强势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今晚抓完贼多少得找徐笑笑分享八卦去。 江策面无表情, 只想赶紧把启风和这条狗一起扔出去:“……你不是要抓贼?” “哦!”启风立刻会意, “我这就去!” 霍言疑惑地问:“什么抓贼?” 启风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第三基地出了个贼!” 他把告诉江策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 “什么!”霍言当即气得拍了拍被子,金毛也跟着“汪”了一声,立刻被霍言捂住了嘴。 “嘘——”他哄着小狗,“大半夜的不能叫。” 江策:“……” 有种不好的预感。 霍言一掀被子跳了起来:“不行,江策, 我们得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小贼这么猖狂!” 果然。 江策丝毫不意外地闭了下眼,他深深看了眼启风。 启风干笑两声,心虚地别开视线——他这个快嘴啊! 迟早把他自己害死! “拿件外套。”江策知道阻止不了,叹了口气,认命地看他爬起床。 “仓库是谁在看?” “加百列和它的小弟们。”启风挠了挠头,“仓库大门还是锁着的,一般要是都挂在加百列脖子上,也就那么几个固定的人能从它脖子上摘下钥匙。” “它们平日里也挺靠谱的,这是第一次出现丢东西,我怀疑多半是有人找到了什么漏洞。” “可能是跟加百列打好关系了。”霍言已经披上了外套,顺手拎起了门口的扫把,雄赳赳气昂昂发号施令,“走!” 江策拎住他的扫把:“你带这个干什么?” 霍言举起扫把:“我看电视剧里抓贼都得带点武器装备,咱们赤手空拳……” 一个风刃,一个温度操控,一个物质分解。 他顿了顿,别说抓个贼,好像打个小怪兽都绰绰有余了,似乎确实用不上扫把。 霍言清了清嗓子,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是气氛组重要道具!你们抓到了贼到时候怎么动手都太重了,但我趁乱用扫把打他两下就没问题!” 启风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他肯定不能用风刃揍人家,但不揍又好像不够解气,他问:“你家还有别的扫把吗?” 江策把霍言手里的扫把拿下来递给他:“你去打。” “交给我!”启风兴冲冲地在前面开路。 …… 三人一起到了宿舍二楼——这儿能居高临下看见仓库大门,还是楼下的视觉死角,非常适合监视。 要是真有人来了,他们翻身下去抓人也方便。 剩下的一队人员也大多分布在各个地方,在仓库门前布下了天罗地网。 启风听着空中的风声,期待地说:“他要是真敢来,哪怕有什么奇特的能力,肯定也插翅难飞!” “现在就怕他不来。” 霍言望着下方:“快了,他就快来了。” 启风正要回头问,忽然对上霍言瞳孔微微扩散的眼睛,当即呼吸一滞。 ——他从来没怕过霍言,但看到他那双眼睛,居然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感。 然后他就听见霍言说:“我闻到了罪案的气味!” 他学着小狗耸了耸鼻子。 江策似乎是想笑,但还是用拳头抵住嘴,轻咳一声忍住了。 天空突然又响起一声闷雷。 三人警觉抬起头,启风第一个开口:“是信号!真来了!” 他稍稍矮身,防止影子从楼上落下去,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下方。 霍言有样学样,跟着启风一起扒在走廊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往下看。 他看见江策还没蹲下去,立刻拉了他一把,让他跟着一起蹲下来。 江策顶着一张无奈的脸和他蹲到了一起。 一个从身形到影子都写着“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接近仓库。 黑暗中,江策低声说:“让他接近,看他怎么进去的。” “嗯嗯。”霍言一边点头,一边按住了启风,让他别冲动。 启风急得想要助跑,忍耐地用脚磨了磨地面:“我忍!” 加百列忽然竖起了耳朵,睁开眼睛,警觉地站了起来。 “它发现了!”霍言眼睛一亮,随即有些疑惑,“它怎么不叫啊?” 人影熟练地走到仓库前面,加百列一步步朝他走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它乖乖趴下,让人摘下了它脖子上的钥匙。 霍言嘴巴微张:“……不会是喂熟了吧?” “不可能!”启风下意识反驳,想帮加百列说两句话,但想起最初的昏睡烤鸭,意识到,这也不是这条狗第一次在吃的东西上中招了,尴尬地收回目光,小声嘀咕,“不、不至于吧……” “它在嗅他。”江策半眯起眼,“要开门了,没别的特殊,抓他。” 话音刚落,霍言还没来得及翻台子出去,启风已经踏着风,离弦箭一样冲了出去。 楼下很快发出一声惨叫。 霍言还跨在走廊围栏上往下看,紧张地看向江策:“好像有点高。” 江策:“……走楼梯。” 他把霍言从围栏上拎下来,带着他从楼梯下去。 下去的时候,启风已经装作不小心用扫把抽了对方好几下了,对方叫得鬼哭狼嚎,不知道还以为被打断了腿。 两人走进,藏在暗中的其他一队队员也陆续走了出来,一个个盯着启风手里的扫把,看起来很想接力一人给他一下。 附近的宿舍楼里逐渐亮起灯光,似乎有人听见动静,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看。 被启风逮住的小贼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这会儿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看起来相当凄惨。 启风举着扫把:“别跟我装啊,我下了多少力气我心里有数!” “我年纪大了不禁打,真的、真的!”男人连连讨饶,忽然高声喊,“幺幺、幺幺救救爸爸!幺幺!” 几人一愣,人群身后钻出来一个低着头的小男孩。 他就站在那里,也不敢靠近,但当着小孩的面,启风也就放下了扫把,没再动手。 男人趁机讨饶:“我孩子年纪太小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怎么喂都喊饿,我实在是当爸的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看不得他挨饿呀!” 他爬起来连连给众人作揖,“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各位英雄,饶了我……” 启风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江策。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笑一声:“真正爱孩子的父亲怎么可能带着他一起做贼。” 男人动作一僵。 江策转身,在男孩面前蹲下,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男孩扁了扁嘴,没有吭声。 霍言在江策身边蹲下,挤了挤他:“我来我来!你这样凶巴巴是不行的!” “小朋友你不要怕哦,有什么委屈要说出来的!还有如果你知道爸爸做了坏事,你也要纠正他的!不然他现在只是小坏,将来就变成大坏蛋了!” 霍言板起脸,“当大坏蛋会死很惨的!” 这一套居然相当管用,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用李荆山放大声响,小孩的声音都相当具有穿透力,他哭喊着:“我没喊饿!我没要吃!不是我要来的!我不想偷东西!” 霍言赶紧揉着他的脑袋哄他。 “我、我的能力是味道。”小男孩哭了一阵,才冷静下来,把手往霍言身上搭了一下,霍言好奇地吸了吸鼻子:“哎!我好香啊!”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说:“是沐浴露的味道。” 霍言肃然起敬:“这么厉害。” “也没有……”男孩有点扭捏,“我爸说很没用。” “但是他那天发现这里以后,就让我去找食堂那个婶婶,然后让我把他变成婶婶的味道。” 他低下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他偷出来的香肠我也吃了,我也是小偷哇啊啊啊——” 霍言默默扭头:“启风,再给他两扫帚。” “来了!”启风凶狠地眯起眼,抡圆了扫把就要动手,男人忽然撒腿就跑,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杀人啦——” 启风一声怒吼:“别跑!” 男人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被按在了地上。 小男孩紧张地问:“我爸会……” “会改过自新。”霍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犯了错就要受罚,然后改过自新。” 男孩懵懂地点头。 霍言看江策的注意力正在男人那边,凑到男孩身边,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把我个忙?” …… 等一脸起床气的徐笑笑来把男人拎走,这场闹剧才算落下帷幕。 霍言和江策一起溜达回去补觉,一路上忍不住偷瞄江策,还故意贴着他走。 江策挑眉:“干什么?” 霍言特意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问问。” 江策低下头嗅了嗅,他以为霍言让男孩给他变了个什么奇怪的香味——比如铁板烧。 但没想到他闻起来没什么特殊。 江策奇怪地皱了皱眉:“没什么味道?” “哼哼,那一定是因为你觉得太熟悉了。”霍言得意地晃了晃头,附在他耳边说,“我让他把我变成你的味道啦!” 102 补觉。 江策的脚步顿了一下。 霍言已经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看他站在原地,还回头叫他:“江策?” “……嗯。”江策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别开视线, 摩挲了下后颈, 慢慢跟在他身边。 重新回到房间, 江策才慢吞吞说:“别跟小孩说奇怪的事。” “嗯?”霍言疑惑地抬起头, 他正趴在床铺上研究江策的被子有没有被大金毛沾上毛,没理解他的意思, 还在问他, “你的被子……” 江策抬手,把杯子卷起来扔到床铺上, 让它们俩团聚。 霍言十分大方地掀开自己的被子, 拍了拍身侧,“分你一半!” 江策笑了一声,他说:“好。” 他表面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就是脱外套的时候动作有些笨拙。 “江策。” 霍言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江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他有些紧张地回答:“嗯。” 霍言戳了戳他的背, 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晚安。” 江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晚……安?” 他慢慢转过头去看霍言。 这个笨蛋似乎拥有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这会儿已经安详地闭上双眼, 呼吸渐渐平稳了。 江策:“……” 他睡着了。 江策深吸一口气, 忍住把这个笨蛋摇起来的冲动, 无奈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晚安。” …… 第二天,食堂。 一行人端着早饭在食堂齐聚,霍言一边喝粥,一边竖起耳朵,听路过的其他居民说起八卦。 “你听说昨天抓到的那个贼了吗?哎哟, 听说可不是人了,逼着自己的小孩去当贼啊!被咱们一队抓了个现行!” “哎,我怎么听说他是去借高利贷被小混混盯上,打断了腿啊?” “这年头还有什么高利贷啊!” “有的!借一包没有调料包的方便面要还三包呢!不还就要打断腿!那个小混混头发五颜六色的,我们都看见了!” 江策:“……” 他怀疑这个谣言的诞生和启风刚回来,来不及更换的装扮有很大关系。 霍言端着碗听得津津有味,扭过头来问江策:“对了,江策,我们今天要不要去搬个宿舍床回去啊?” “咳!”正喝粥的江策险些被呛到。 霍言疑惑地眨了眨眼,伸手帮他拍拍后背:“怎么了?” 江策缓过来后,深深看他一眼,看到他无辜的神情,叹了口气:“……不了。” “哦。”霍言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小声问他,“那今天还一起睡吗?” 他有些愧疚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该不会是我昨天抢你被子了吧?” 江策:“……不是。” 他难得露出些许疲惫的样子,显然昨天没怎么休息好。 但并不是霍言以为的那些原因。 除了半夜起来抓贼影响了睡眠以外,大概还有火山被迫平息之后余烬的煎熬。 “早啊!”归云子神出鬼没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地说,“联盟又发消息过来了,问我们现在是否方面派人过来。” “表面看着挺友好,看起来挺尊重我们意愿的,我估摸着是有求于咱们。” 他说完,顿了顿,表情古怪地看了眼他们俩的表情,“你俩怎么回事?江策你晚上做贼去了?” “当然不会。”霍言立刻帮忙澄清,“我们昨晚是帮忙抓贼去了!” “我知道。”归云子表情古怪,冲他们俩挑了挑眉毛,“我就是觉得你们俩这个状态,有点不太像刚同居的小情侣。” 江策:“……” 霍言一愣:“啊?那像什么?” 归云子比划一下,指向霍言:“你像志怪故事里吸人精气的那种妖精。” 他又指向江策,“你就是那个被吸的倒霉……烫烫烫!” 他没说完,手上的金属勺子传来的高温已经让他闭上了嘴。 江策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吃完了吗?走吧。” 他垂下眼看向归云子,没忘记正事,“可以让他们来了。” 归云子一边龇牙咧嘴地甩手,一边点头:“成,那我跟他们说去!哎哟,这么几天没见你还是这么开不起玩笑……” 江策没听他说完,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霍言迷迷糊糊地被他牵着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江策。”他跟在江策后面,紧张地捏了捏手心,“她真的要来了啊?” 江策脚步微顿:“你如果那么怕见她,不见也可以。” 他没有回头,“她这次身份特殊,除了是我的家长,还是联盟派来的使者,你作为世界树的首领,不一定要见她。” 霍言张了张嘴,下意识拒绝:“那岂不是很没礼貌?” 江策好笑地回头:“你放心,她倒是不怎么在意礼貌。” 他顿了顿,“而且和你比起来,最没礼貌的应该是我。” 霍言敏锐地闻出一点母子不和的味道,他挨到江策身边,小声问:“怎么啦?你们关系不好哦?” 江策垂下眼思考了片刻:“也不算不好。” “只是普通的,不太熟。” 霍言意外地瞪大眼睛,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用“不太熟”描述家长。 江策笑了笑,问他:“你想知道?” 霍言认真点了点头。 江策没瞒着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很稀松平常的故事——我出生没多久,我爸就出了意外。” “她把我交给两家的老人照顾,自己进了封闭研究组,我十岁之前……大概都没见过她。” 他不太确定地说,“或许偶尔见过一两次,但我自己记不清。” “很奇怪,他们总给我看爸妈的照片,但照片上的那两个人,我怎么都记不住长相。” 霍言有些不安地眨了下眼——他确实很想知道一切和江策有关的事,但听他说这些,他又忽然不想听了。 哪怕他永远保持神秘,也好过现在认真回忆不愉快的过去。 他正要开口,江策忽然回过头看他,笑了一声:“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戳了戳霍言的脑袋,“当首领的人,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霍言扁了扁嘴:“好难。” “也对。”江策揉了把他的脑袋,“变成那样也就不像你了。” “反正我小时候对她没什么印象,但我周围的人似乎总有意要向我提起她。” 他带霍言站到没什么人的基地围墙高处,表情冷淡地往前看,“然后我就有点逆反。” “他们越是说她了不起,说她有苦衷,说我长得像她,我就越懒得搭理。” 霍言靠在他身边,十分护短地说:“也还好嘛,算不上坏小孩的!” 江策好笑地看他一眼:“我开始和她有联系,是在高中的时候。” “我接受到来自未来的消息,就是归云子嘴里那位前辈传递过来的消息,大概是大脑一瞬间接收的消息太多,我当时在学校昏倒了。” 他撑着下巴,似乎稍微觉得有点丢脸,“……不凑巧,是体育课的时候,我还莫名多了……体弱的外号。” 霍言怀疑他应该省略了“身娇”两个字,但他体贴地没有拆穿,还信誓旦旦地说:“那是我不跟你一个学校,不然我肯定扛你去医务室!” 江策嗤笑一声:“你扛得动吗?” 霍言举了举手臂:“我……我可以去医务室借轮椅!” 江策没忍住笑。 “反正我觉醒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之后,她突然回家了。”江策收回目光,“他们都说她是关心我,什么母子连心之类的,但我知道,她是和我拥有了相同的记忆。” “她第一次给我选择,问我想要做点什么,还是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他笑了笑,“然后我就被她带走接受了一段时间的特殊训练,成为了特殊事件部一队队长,接着就以入学新生的身份,去了学院城,监视你。” 江策扭过头看他。 “我知道,那时候你老盯着我。”霍言趴在栏杆上傻笑,“那时候你看我,是不是像看大坏蛋啊?” “也没有。”江策微微侧目,“我一直怀疑联盟搞错人了,毕竟我没见过给我们传递消息的人,所以我也没那么相信他给的情报。” “尤其是,你看起来实在不太有当坏人的潜力。” 霍言仰起头:“嗯——我就当你在夸我吧。” “我不太擅长和人太过亲近。”江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你实在很黏人,有时候黏人得烦人。” 霍言不满地戳了他一下。 江策笑起来:“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是因为周寻的玩笑话,稀里糊涂在一起的,那时候你喜欢我吗?” 霍言煞有介事地双手环胸思考:“应该……应该也是喜欢的,就是我自己还没发现!” 他一脸期待地看江策,“你那时候喜欢我吗?” 江策倒是毫不犹豫:“不喜欢。” 霍言震惊地瞪大眼睛:“你这个人怎么……” 他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但还是有点气急败坏。 “我不太会说谎。”江策把他拉近一点,“所以当初的不算,现在,现在开始,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霍言?” 他转弯太快,霍言一时间有点跟不上节奏,脑袋停转一样傻傻睁大眼睛看他。 江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这也是我最近学会的事——不能被你牵着鼻子走。” 他凑过去亲了他一下,霍言才慢慢回神。 江策松开他,垂下眼看他:“我昨晚没有睡好。” 霍言呆呆应声:“啊?” “所以一会儿我要回去补觉。”他顿了顿,“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霍言被他牵着走了一段,才结结巴巴问:“你说的补觉,是那个补觉,还是……” 103 我以为你是故…… 这天下午, 谁也没见到江策和霍言。 第二天,精神抖擞和格外虚弱的人换了个身份。 归云子看着他们欲言又止:“你俩这到底是……” 江策抬了抬眼,归云子下意识松开了手里的金属餐具, 捂住自己的嘴示意绝不多话。 但他如果能做到不该多说时绝不多说, 也就不是碎嘴子归云子了, 他安静了三秒, 朝江策挤眉弄眼一下:“哟,恋爱谈得挺美啊?” 江策深深看他一眼, 扭头问霍言:“吃不吃茶叶蛋?” “啊?”霍言一副神游天外的架势, 被他惊醒回神,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茶叶蛋。”江策今天的表情像是格外柔和, 他无奈点了点他的额头, “吃不吃。” “吃。”霍言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但还是竖起手指, “吃两个!” “知道了。”江策起身去拿茶叶蛋, 餐桌旁短暂地只有霍言和归云子两个人。 归云子往霍言盘子里塞了个花卷,趁机不怕死地嘲笑江策:“还不吭声, 你看看他, 嘴硬得很。” 霍言夹起花卷, 神情复杂地看向归云子:“你不会是打算用这个当做贿赂, 来跟我套话吧?” “哪有!”归云子嘿嘿一笑,“跟你套话还用花卷吗?我随口一问,你就有八成概率暴露自己。” 霍言眯起眼:“我不信,我才没有那么笨。” 他一边说,一边把花卷塞进自己嘴里。 归云子得意地笑了两声:“不信是吧?你已经暴露了很多事了。” 他得意地掐起手指, “让我给你算一卦啊,你昨天一定经历了人生中重要的一天,意义非凡。但今天,你又要面临新的挑战,平常心很重要……” “咳咳咳!”霍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叼着花卷正襟危坐,赶紧左右看了看,制止他往下说,“大师,住口,这里可是食堂!还有小朋友在的!” 归云子一脸慈祥:“哎,小霍啊,你以后可怎么办啊,你这样子怕不是连个私房钱都藏不利索。”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霍言小声嘀咕:“你不是都算出来了吗?” “就刚刚那个?”归云子嗤笑一声,“那是当年流行的占卜骗子模板,但凡碰见个心神不能的,你给他来这一套多半都能撞上个十之八九。” 霍言缓缓张嘴,像池塘里抢面包吃的傻锦鲤:“……” 归云子慈爱地看他:“但前面是套话,后面你就自己说漏嘴了。” “江策嘴是软的,现在你知道哪儿硬了吧?” 霍言:“……” 他脸颊迅速升温变成红色的鲤鱼王,结结巴巴地否认,“啊?什么,大、大概是拳头很硬吧。” 归云子得意地笑了两声:“别装了,没经历的时候你什么都能想歪,那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现在你是听懂了也装没听懂,嘿嘿……” 霍言:“……” 他默默捏紧了花卷,无从反驳。 江策拿了茶叶蛋回来,看见霍言顶着张大红脸叼着花卷不吭声,一副恨不得给归云子一拳的架势。 江策问他:“怎么了?” 霍言把脸藏到江策身后,愤愤开口:“江策!烫他屁股!” 归云子当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慌忙逃离现场:“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今儿不能午休一整天啊,今天联盟来使就到了,要干正事的啊!” 他说完,端起自己的餐盘,一边嗷嗷叫着“烫”,火烧屁股一样飞速逃离现场。 霍言慢慢探出头,哼一声:“活该!” 江策意外挑眉,澄清:“我没烫他。” 霍言睁大眼:“啊?” “他装的。”江策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霍言深沉抬头:“也没什么。” “就是一些让人不好意思的事。” “哦。”江策应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霍言想了想,更进一步提醒他,压低声音说:“都被他发现了!” “他好八卦,但是直觉还挺准的。” 此处他刻意忽略了自己说漏嘴的事实。 “他知道也没事。”江策修长的手指帮他剥着茶叶蛋,脸上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而且,我觉得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 “啊?”霍言震惊地拔高了音量。 注意到大家投过来的视线,他赶紧又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 众人也配合地回以笑容,继续扭过头吃饭。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江策的话影响,霍言赶紧大家看他的笑容,都带这些慈祥和暧昧。 仿佛他们不是来食堂吃饭的普通居民,而是他俩婚宴上的宾客。 霍言:“……” 他目光放空思考了两秒,最终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总不能是他脑门上写了自己看不见的“已被撅”三个字吧? 江策把茶叶蛋放到他面前,提醒他:“你今天的T恤是不是宽松了一点。” 霍言一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宽松版T恤,又慢慢扭头看向江策身上稍显紧绷的T恤,瞳孔逐渐放大,嘴唇颤抖:“啊、啊啊……” 江策不喜欢有花里胡哨图案的T恤,霍言有一阵子喜欢模仿他,也买过各个颜色的纯色T恤,美其名曰情侣装。 现在是真的情侣装了,还是交换款。 “你早上就知道了吗?”霍言羞愤欲绝往嘴里塞了个茶叶蛋,含糊地问,“你怎么不提醒我!” “因为……”江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指,“我以为你是故意想跟我换着穿。”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属于霍言的T恤,“反正也穿得上。” “而且,你不是说想要我的味道吗,现在我们俩,应该连加百列也分不清了。” 他笑了一声,霍言恨不得把脸埋进盆子里。 “怎么了?”江策侧目看他,像是逐渐理解了其他人总喜欢逗他的乐趣,“当初我们装谈恋爱的时候,你不是总喜欢说什么情侣装、男友衬衫之类的吗?” “现在真的谈了,你又不喜欢了?” 他摇了摇头,“叶公好龙。” “也没有不喜欢。”霍言才刚刚把茶叶蛋咽下去。 虽然心情激荡起伏,人生起起落落,但他的胃口依然好得一如既往。 他把第二个茶叶蛋扒拉进嘴里,小声嘀咕:“……但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嗯。”江策倒是十分诚实。 霍言斜眼看他,江策笑了一声:“一会儿我去等联盟的人过来,你作为世界树的首领,可以稍微摆摆架子,等一会儿再出面。” “当然,如果你想给我和我妈一个面子,过一阵子就出来也可以。” 霍言乖乖点头:“哦。” “那我一会儿去找周寻、方超玩,到时候听智囊组指挥。” 江策揉了下他的脑袋,霍言欲言又止。 江策问他:“还有什么?” “没有啦。”霍言羞涩地搓了搓手,“我就是觉得你妈妈来得好巧哦。” “你看过那些电视剧吗?就是圆……圆那个房之后第二天总要见父母,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给阿姨敬杯茶,嘿嘿。” 他好像又从短暂的羞涩里恢复过来了,兴致勃勃地筹划,“这叫仪式感!” 江策没忍住笑:“比起茶她更喜欢咖啡,到时候我帮你给她一罐。” 他目送霍言擦干净手,蹦跶着往种植区跑,若有所思地想,虽然这家伙会讨饶又会卖乖,但看起来还相当有余力。 昨天可能还是被骗了。 …… 霍言到了种植区,周寻和方超已经蹲在大棚旁边唠嗑了。 “周寻!方超!” 霍言朝他们挥了挥手,两人齐刷刷回过头来,眼神多少带上点慈祥。 霍言猛地刹住脚步,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转身就跑。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方超和周寻一左一右架住了肩膀——这种场面他当初见过,六水当初晕头转向参考书都忘拿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拷问他的! 周寻笑容慈祥:“霍啊,跑什么呢?昨儿一下午干什么去啦?” 他竖起大拇指,“好兄弟,在心中,有事电话打不通,我们可是哪儿都找不着你啊。” 方超脸上的笑容比他还要夸张几分:“说错啦,什么一下午,是一下午加一晚上。” 说着,他伸出脚勾过来一张凳子,“放心坐吧,特地给你找的软垫凳子。” 霍言:“……” 当初审问六水的时候,他是负责搬凳子的那个。 风水轮流转,今年轮到他。 “六水一会儿有正事。”周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我们把他的份一起问了,哼哼,哼哼哼。” 霍言捂住脑袋:“救命啊——” 方超仰头狂笑三声:“我还跟老周打赌,说那小子现在非要跟你一起住,多少有点心思不良,他还非说只是担心你,嘿!” 周寻一拍大腿,羞愤难当:“失策啊!是我看走了眼啊!” 霍言小声问:“你们赌什么了!” 方超一愣:“好像什么也没赌……管他呢反正我赢了!” 他又兴高采烈起来,“要不我给你去挂个横幅吧?放心肯定给你留面子,我给你挂你把江策睡了,肯定不挂江策把你睡了!” “反正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睡的作用也是相互的!” 霍言捂住眼睛:“收手吧超哥!他妈今天就到了!” “嘶——”周寻和方超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咱亲家这就来了!” 霍言:“……” 104 第三基地欢迎…… 江策远远看见了来自联盟的车队。 他略微挑了下眉毛——第三基地已经进入正常运转, 对附近的监控也从没放松,从监视器上,联盟可不止来了这么点人。 他们是故意隐藏了后面的部队, 还是只是没让人过来以示好? 江策半眯起眼, 他从来不信任陆美馨, 在她不声不响爬到中央区临时执行长的位置之后, 这份不信任愈发强烈。 终于,江姝带领的小队走到第三基地前, 她仰起头看着站在基地围墙上的江策。 “开门。”江策没在这方面为难他们, 当然,必要的检查也都没少。 江策和江姝简单对视, 两人都没开口。 他们性格大概有相似的部分, 在大多数时候都会更加被动,如果没有其他人在,现在应该会陷入令人尴尬的冷场。 幸好这时候方若水也在, 她站在江策一行人身边, 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压抑着喜悦打招呼:“江老师!” 江姝这才收回视线,对她笑了笑:“小方。” “哎哟, 都站着干嘛!”归云子熟稔地张罗双方一起往里走, “进屋坐坐啊!” “哎, 小江, 你不还准备了礼物吗?” 江策掀了掀眼皮:“你叫我什么?” 归云子无言改口:“江队。” 他努了努嘴,“东西给人家啊。” 江策这才掏出一瓶罐装咖啡塞给她。 江姝有些意外,下意识伸手撩了下发丝,这才接过:“这是……” “没过期。”江策已经率先迈开了脚步。 江姝哑然失笑,她抬手打开罐子, 一口把咖啡干了,也快步跟了上去,对江策晃了晃瓶子:“喝完了。” 江策下意识扭头:“什么?” “每天早上一杯咖啡确实是我的习惯,能让我很好地打起精神。”江姝耸了耸肩,“不过可惜现在没这个条件了,多谢你的咖啡,我现在觉得轻松多了。” 他们一起步入了建筑内部,这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会客厅。 江姝深吸一口气:“诸位,我就开门见山了——是临时执行长陆美馨女士让我来的。” 几个人都不意外,归云子先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队员,问她:“你是自愿来的,还是被迫来的?” “要不要我们……” 他摆出凶狠的姿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几个队员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江姝无奈地示意他们:“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们别担心,这里面没什么阴谋,非要说的话,都是阳谋。” 她深吸一口气,“首先,请你们不要松懈,做好基地的防御准备,我们很有可能即将受到‘方舟之核’的袭击。” 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准备的说辞,但他们都没露出意外的神情。 江姝微愣,很快反应过来:“你们都知道了?也对,诺亚方舟大厦距离第三基地太近了,你们一定会进行排查,察觉到些许异常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她像是松了口气,“那我说起来可能会方便一些。” “我的研究已经完成了,我们证明了,联盟最初得出的‘被异种寄生的灾祸已经不再是人类’,完全是错误的结论。” “方舟之核不希望我们公布这份资料,不希望我们告诉人们这样的结论,他们会想尽办法阻止我,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袭击这里。” 谢战勋眯起眼:“所以,姓陆的让你来,是想祸水东引,让我们对付方舟之核,自己躲在后面?” 江姝尴尬地笑了笑:“恐怕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毕竟擅长战斗的一队、二队现在都在第三基地,三队最初是最为救援、医护专长的……” “别太相信她表面说的。”江策提醒了一句。 江姝点了下头:“好。” “她还答应,如果一切谈拢,她会协助我们,帮忙牵制一部分方舟之核的火力,或者说,如果方舟之核朝第三基地发动攻击,她会趁机带人突入诺亚方舟大厦。” 江策拧起了眉头。 谢战勋有些意外:“她自己上?倒是有点骨气。” “不像她的性格。”江策还是没放松,“她在你们带来的那些人里?” 江姝点了下头:“她说你们应该能注意到,特地露了下面。” “但还是有条件的。” 她似乎稍有挣扎,“她要求……让‘河洛’为当初的误判负责。” “哈?”谢战勋一脸震惊,没反应过来,“那不是咱超级计算机吗?它负什么责?” “……她要求我配合塑造一个谎言。”江姝用力抿了下唇,“她要我说明,当初我们创造的‘教授’,就是‘河洛’的模拟人格,也就是传说中的人工智能生命。” “这样一来,我们得出错误结论的原因,就是因为人工智能的反叛,而我这次来,是要正式将河洛……关机。” 江策问:“为什么?” 一直安静听着,没发表什么意见的游淼淼闭了下眼:“她刚刚上位,即使除了她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大家还是不信任她,她只是‘临时执行长’,她迫切需要一些镇得住人的功绩。” “恕我直言,江老师,如果你按照她说的做,那么你、以及人工智能院、生物院,所有参加这项工程的研究者,都得背上污名。” “这项错误决定造成了多大的损害,有多少人因此失去生命、失去亲人朋友,反噬而来的愤怒就会有多大。” “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不用受那些苦难,这些罪责都会加在你们头上。” 江姝的脸色白了两分,但她还是勉强笑了下:“我倒是做好准备了,但只作为我个人。” “听听她的理由吧。” “她能够说服我,是因为我们经不起另一次内耗了。” “如果出错的不是河洛,那就是提交数据、构建模型的人类,是一个具体的人类,我们追根究底,迟早能把他找出来。” 她垂下眼,笑了一声,“但提交给河洛的数据,不可能是粗心大意搞错了的,找到那个人之后,就能找到他身后,代表那一方的人们。” “我们该怎么告诉人们,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还有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把人类分为两类,让他们自相残杀,以获取最大的利益?” “我们掩盖真相,是要维护人类的尊严,让人们团结一心,共渡难关……” 江策打断她:“但那些事不一定是‘人’做的。” “比如……外星人。”方若水低声附和,有些担心地看了江姝一眼,怀疑她可能不会相信这个推测。 江姝笑了一声:“我一向是相信外星生命存在的,毕竟宇宙那么辽阔。” “我也知道,你们应该掌握了其他证据,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假设。” “但把一切退给外星人,你觉得蓝星的居民,有几个能接受呢?” “人工智能就可以?”江策侧头看她。 江姝苦笑:“至少听起来更科学,能够解释得通的科学。” “用一个说服力不强的谎话掩盖同样没什么说服力的真相。”江策收回目光,“不是什么有效率的做法,甚至称不上善意的谎言。” “但陆美馨让你这么做,应该是这么做对她而言有好处。” 游淼淼笑了笑:“刚刚我就说了,她能获得政绩,除此以外,她就任期间不会有河洛记录下她的任何行动,可以放开手脚动作。” “至于其他那些……如果要我想的话,好处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他看了江策一眼,“虽然有些冒昧,江策,要不要先让江老师接受一下心理治疗?” “什么?心理治疗?”江姝有些意外,“我……” “嗯。”江策点了下头,“我一直怀疑陆美馨谎报了自己的能力,让邱医生检查一下也好。” 他没给江姝拒绝的权利,把她按到面前的凳子上坐下。 人群身后,长相周正的青年朝她笑笑,熟练在她面前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Q弹的解压玩具。 江姝愣了一下,低下头看玩具,那似乎是个……屁股 “捏一捏心情会好不少。”邱长正笑容和煦,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别紧张,只是一次简单的心理治疗,您看起来最近压力很大,女士。” 江姝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启风的声音:“队长!有机械部队靠近!” 江姝刷地站起来,面色难看:“他们真的来了……” 江策又把她按了回去。 “嗯——”邱医生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她陷入了相当焦虑的情绪中——我只能治疗这种状态,但看不出来她当初有没有受到什么异能影响。” “你的意思是……”江姝微微睁大眼睛,“我的状态不正常吗?” “别怕啊,我们这儿心理治疗是专业的。”归云子竖起大手指,“要开点什么药吗邱医生?” 邱长正点了下头:“开一剂老张吧。” 归云子立刻回头扯着嗓子喊:“老张——” 门被人推开,一个臭着脸的老头走进来:“吵什么!到底什么事,食堂还有活呢!” 屋内所有人的表情都不由自主柔和下来。 归云子笑容和蔼:“没事儿,走吧,药到病除。” 江姝脸上带着罕见的微笑:“这是怎么了,我现在觉得人们能克服一切……” “哎,门别关!”归云子保持着笑容提醒,“霍言说他要帅气登场给江老师看,把门开着!” 江姝顺着往城墙看去,黑发的青年已经背对众人站在了那里。 他只是抬起手,所有机械都毫无抵抗力地被拆卸重组,进攻顷刻间被瓦解。 归云子点评:“是不是少了点特效?” 江姝眯起眼,疑惑地说:“是不是搭了什么?” 门口蹲着的方超嚷起来,他奋力伸手指挥:“不对,太低了!这个角度看不见!往上点!高!高!高!” 周寻手里拿着他给霍言画的图纸对比:“啧,好像哪儿都像,但哪儿都有点不像。” “小霍啊,这没什么艺术天赋啊。” 随着他们的指挥,城门外用机械搭建的一排字缓缓升起——“第三基地欢迎您”。 江姝受宠若惊,下意识回答:“谢、谢谢?” 归云子一拍脑门:“哎哟这群倒霉孩子,谁家欢迎大字面朝基地内摆啊!” 江策像是弯了弯嘴角,又迅速收敛表情扭过了头。 ——他看见霍言在城墙上,朝他比了个得意的大拇指。 他好像很骄傲。 105 秘技·拔你网…… 江策沉默片刻, 朝门外走出一步:“……我去帮忙。” 归云子嬉皮笑脸:“哎呀,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想他了,直说嘛!”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归云子往江姝身后一缩:“亲家, 你看看他……” 江姝意外睁大眼睛:“亲家?” 江策快步走出房间, 没理会身后胡闹的家伙。 “啊呀。”江姝惊讶地捂住嘴, “他在不好意思!” “厉害吧?”归云子与有荣焉,“我们首领教会的, 现在他可会不好意思了。” 谢战勋还沉浸在刚刚的正事里, 这会儿抬起头“啊?”了一声。 他一脸莫名其妙:“让他学会不好意思了,这算好事儿啊?” 江姝笑起来:“算吧。”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真奇怪, 我真的觉得放松了不少。” “该不会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邱医生好脾气地笑了笑:“这是心理治疗,如果有心理作用,也很正常吧?” 江姝无奈地笑了一声:“所以, 她的提议, 你们打算……” “问过首领。”归云子扬了扬下巴, “你别看江策一副急着去谈恋爱的架势,他肯定知道轻重, 现在会先问正事。” “先让老大过目, 听他怎么想。” 江姝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 她默默重复了一遍:“急着去谈恋爱……” 她哑然失笑, “他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 第三基地城墙顶端,霍言撑在城墙边缘往下看,对着下面的机械狗勾了勾手指:“严亦诚,你上来啊!” 周寻跟着趴上来挑衅:“就派这点火力,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方超也探出头, 愤怒地挥了挥拳头:“别躲在里面不吱声!我知道你在家!” “方级那小子不爱学习是不是你影响的!小美吃啥都不够是不是你故意的!还有我当初多愁善感那段时间是不是也是你……” 霍言震惊扭过头:“你还有多愁善感的时候?” 周寻欲言又止,还是小声嘀咕:“这……应该怪不到他头上去吧?” 方超气急败坏:“你们俩帮哪边的?” 江策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三个趴在墙头上小学生吵架。 如果不是他及时制止,敌人一言未出,他们就已经快要内讧了。 “咳。” 江策清了下嗓子,三人齐刷刷回过头。 霍言跳起来:“江策!” 方超和周寻嘴角迅速上扬,语调多少带点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我们……” 霍言一个扭身把他们俩的嘴堵上了。 江策无视了这俩人,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他们有试图交流吗?” 严亦诚知道霍言已经杀死了薇妮,拥有了操纵物质的能力,他不可能单单派出一批智械,就认为能够攻破第三基地。 这更像是前哨——他或许有话要说。 他瞥了眼拦在第三基地门前,摆反了的“第三基地欢迎您”,由衷觉得,对方可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霍言拆了拼字用了。 “真有意思。”第三基地门前的机械狗似乎终于连上了信号,响起了音调古怪的机械音,但大家都知道,背后的人是严亦诚。 “来了!”霍言精神一振,随即表情古怪,“你怎么又用机械狗说话啊?” 机械狗安静了片刻,而后咬牙切齿地开口:“……因为前一批人形智械被你全部拆干净了!” 霍言心虚地抬了抬眼:“你、你自己派人过来的,我这是正当反击。” “哼。”严亦诚冷哼一声,“放心好了,只是这点数量的机械,对我来说,还算不上消耗。” 霍言小声回答:“可是没人担心你啊。” 严亦诚:“……” 霍言趴着看他一会儿,回过头邀功:“他说不出话来了,厉害吧我!” “厉害厉害。”方超毫不吝啬夸奖,然后往下看,“你到底干嘛来的?把我家人放了!” “哼。”严亦诚似乎恢复了正常,他冷笑一声,“不过是看她们那么努力要把我引出场,所以勉为其难在恰当的时机登场了而已。” “000,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打算把一切公之于众吧?” 江策目光低垂:“你在害怕?‘灾祸不是人类’,这是你一手策划的人类内讧吧?” “当然。”严亦诚的语调带着骄傲,“我可不像薇妮,打算手把手地收割生命。” “就连人类都知道机械化、企业化提高效率,有些事何必亲自去做,对吧?” “只要小小地推波助澜,人类就会自相残杀,你们天性如此。” “但现在你的阴谋被识破了。”霍言挥了挥拳头,“没有用了!” “哈。”严亦诚嘲讽地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恐惧这些吧?没有用的,蠢货,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做过错事的人只会一错到底。” “你以为这是犯了错回过头道个歉,一切就能抹平重来的童话故事吗?流过的血死掉的人可都不会重来,哪怕说通了道理,情感上不能接受的人大有人在。” “混乱的开端已经开始,即使千万年后——啊,我是说如果人类能活到那个时候,提起灾祸和异能者的过往,双方都能愚蠢地互相攻讦直到头破血流。” 他说起让人厌恶的未来倒是头头是道,“我是无所谓你们提出所谓‘平反’的结论,反正也只会让世界变得更加混乱而已。” 方超狐疑地眯了眯眼:“那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来嘲笑你们的无用挣扎。”严亦诚语气嘲讽,“顺便让某个自作聪明的女人觉得,我中了她的计,按照她预想的,前来攻击第三基地,让整个诺亚方舟大厦陷入火力不足中。” “怎么样,你们要提醒她吗?我建议是不要,毕竟以你们的标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让我们互相争斗,作壁上观不是更好吗?” 霍言挠了挠下巴,求助般看向江策:“怎么办?” “不太对劲。”方超摸着下巴,“我觉得这小子没说真话。” “嗯?”霍言竖起耳朵。 “说不上来,直觉。”方超眉头紧皱,“我感觉他没想什么好事。” 严亦诚:“……” 霍言若有思索,忽然问了个不是特别相关的问题:“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方超啊?之前也只把方超扔给了我们。” 方超“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我哪里讨人嫌了?” “因为……”霍言注视着代表着严亦诚的那只机械狗,“模拟对方的想法……呃,我是说,从他的角度考虑,他为什么会选择帮助方级,而不是帮你?” “一般来说,家族企业还是长子继承更多,哪怕不考虑这个,你年纪比方级大,如果不是方级没上学,你应该比他更早接触家族工作。” “以效率为前提考虑,他的选择显得有些异常。除非……” 霍言盯着他,“你怕他。” 方超缓缓张大嘴:“我啊?” “我们以孩子的身份降临,在法涅斯觉醒散播异种之前,我们都没有足够的能量使用能力。”霍言盯着他,“所以,你只能自己想办法来获取一席之地。” “哼。”严亦诚笑出了声,“别开玩笑了,我怕他?我不过是认定这家伙烂泥扶不上墙,不配进入我计划的一部分……” 霍言扭头:“他承认了。” 方超震惊:“他哪个字承认了啊?” 霍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点头:“你信我,他这种家伙这么说就是承认了!” “他对你没辙!” “也许,你的直觉特别准。”江策挑了下眉,“说说看,你觉得他哪里不对。” “胡说八道也可以。” “就……”方超挠了挠头,“我感觉他就是挑拨离间啊,很明显,挑拨我们和联盟新执行长的关系。” “就对方让我们干什么,他就不想让我们干什么。” 霍言疑惑地眨了眨眼:“他不想让我们告诉其他人,灾祸也是人?” 江策忽然反应过来:“不。” “是另一条。” “他不想我们关掉‘河洛’。” 他忽然笑出来,“原来如此。” “我曾经想,当初想要阻止简老查探河洛的人,为什么不直接破坏机库,却要拐弯抹角,用删除数据库这么麻烦的方法。” “当初我以为是联盟内部的人,现在看来,多少也有你的影子——你不能让河洛停止运转。” “方舟之核一直和联盟有合作,他们甚至在河洛的制造中也出了一份力,所以,你手里的智械,你的武器,也都依赖着河洛。” 江策手指轻轻敲了敲城墙,“原来如此,灾祸、人类对你们而言都不是重点,你和陆美馨真正的目的,一直是河洛。” “只要我们关掉河洛,陆美馨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她会趁机攻击失去了保护的你。” “现在,主动权到了我们手里。” 江策侧目看向霍言,“首领,该你决定了。” 霍言愣了一下,他往下看了一眼,严亦诚一声不吭,没再继续挣扎。 霍言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嘿嘿。” 他捏住两根手指轻轻一拉,“秘技·拔你网线。” 106 就让我们看看…… 严亦诚意识到真实意图被看穿, 干脆利落地下了线,只留下三号基地前面不再动作的智械。 那些智械失去了操纵者,没再和他们进行交流, 安静得像个摆件。 霍言趴着往下看了一会儿, 回过头招呼其他人:“他好像下线了。” 周寻啧啧摇头:“跑了。” 方超多少有点担心:“看样子是真猜中了……哎, 那个新执行长去找他的茬, 不会也找我家的茬吧?她懂不懂人质和帮凶的区别啊?” 霍言不太确定地摸着下巴:“关掉河洛之后,陆美馨真的会发动袭击吗?” 霍言这会儿大半个身体露在城墙外面, 江策伸手把他拎回来:“会。” “她亲自过来, 也是一种态度——她想告诉我们,她打定主意要动手, 如果我们想要跟她合谋, 就跟她合作。” 霍言恍然大悟地点头,有些跃跃欲试:“我们就看着他打吗?要不我们也偷偷过去吧?” 江策略微挑眉:“计划里,严亦诚不是要稍后处理吗?” “但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他们正说着话, 游淼淼也跟着爬上了城墙。 他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 眼下一片青黑, 像是睡眠不足,“无论他们结果如何, 我们都得插一脚——我们还没完全搞清楚他们的目的, 放任发展, 不如保持随时能够插手的状态。” “我也跟去吧, 我也想见见那位临时执行长。” “啊?你也去啊?”霍言担心地看着他,“六水你今天起床有没有照镜子啊?看起来超级憔悴,临时避难所那边那么麻烦吗?” “还好。”游淼淼笑了笑,“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只是缺少时间而已。” 霍言肃然起敬, 多么恐怖的学霸卷王发言。 “真没事吧?别勉强。”方超也挠了挠头,嘀咕一句,“霍言昨天被……” 霍言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抬腿给了他屁股一脚,方超“哎哟”一声立刻改口,“我是说,呃,霍言昨天忙了一碗,看起来都没你累,你这行不行啊?” 游淼淼刚从东区的临时避难所赶回来,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重要,他应该还要在那边待一阵子。 “霍言昨天忙什么了?”游淼淼有些意外,他略显疲态地揉了揉眼眶,无奈苦笑一声,“我也知道我现在状况不好,但接下来的行动我不太放心。” 他目光扫过眼前人的面庞,“我猜方超肯定要去。” 方超肯定地点头:“那是,家在那呢,说什么都得去。” 游淼淼接着往下说:“他的异能没有战斗能力,需要配备一个保镖……” 周寻竖起大拇指:“不用说,这个人就是我了。” “这我也猜到了。”游淼淼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我也非得去不可。” 方超面露感动:“六水——” “你们个傻子凑在一起,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游淼淼无情地闭上眼睛,“只让江策一个人管你们个也太勉强他了,他牵着霍言一个就够麻烦的了。” 霍言警觉抬头:“嗯?为什么我有单独点名?” 游淼淼笑了一声:“别担心,我对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我感觉现在比我参加期末考的时候还好一点。” 霍言不由自主想起,这家伙期末一边熬夜赚外快、一边复习、还能给他们仨划个大概重点的模样,他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样,看起来走着路就能睡过去,但依然能门门拿满分。 但哪怕知道他很聪明,会自己安排时间,霍言还是会担心。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霍言摆出了条件,“现在去找安吉拉好好睡一觉,立刻马上,至少睡够四个小时。” “河洛的开关在我们手里,什么时候开战的选择权就在我们手里,还有时间,别太勉强了。” 游淼淼意外地看他一眼,无奈揉了揉眉心:“几天不见,你已经很有首领的架势了。” “厉害吧!”霍言嘿嘿笑了一声,从城墙上跳下来,“河洛断线以后,星网也会短暂瘫痪一阵,得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他回头看了眼天色,“就通知傍晚六点进行临时维护,把河洛暂时关闭一晚上。” “我有种预感。” 他看向诺亚方舟大厦方向,“这一次,我们能够得偿所愿。” …… 诺亚方舟大厦内部。 “砰”地一声,严亦诚黑着脸把手边的控制器砸到地上。 身后其他人安静站立,却对他的失态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安静听话的人偶。 “该死。”严亦诚有些焦躁地咬了下手指。 ——他们知道了方舟之核的智械大多依赖着河洛,如果他们真的关掉河洛,陆美馨绝对会趁机进攻。 没什么好慌的。 严亦诚闭了下眼睛,安抚自己。 就算陆美馨真的来了,他也做了另外的准备。 “盯好智械运作。”严亦诚站了起来,“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是。” 有人僵硬地回应。 严亦诚收敛了表情推开门,一愣,他看见方级站在门外。 “你在这儿。”方级也松了口气,“我找你呢,刚刚里面什么掉了……” 他讶异地挑了下眉毛,看向他身后地面上摔碎的控制器,“怎么没人捡?” 严亦诚微微侧目,立刻有人慌张道歉:“抱歉,少爷,我没反应过来……” “没事。”严亦诚笑了笑,拉他一把,摆出一贯的无奈温和笑脸,“你别老这么凶巴巴的,所以他们才会怕你。” “我不就问一句?”方级嘀咕一句,转过身没去在意。 严亦诚回头看了一眼,这就是完全操纵的麻烦之处——完完全全侵占一个人的大脑,操纵他的精神、想法甚至记忆固然方便,但他的所有举动都需要他分神控制,否则就会像个人偶。 所以除了几个必要的手下之外,他大多数时候,都只会给人下些临时暗示。 但这也会有弊端。 “妈又说头疼。”方级有些担忧地嘀咕一句,“啧。” “怎么了?”严亦诚有些意外,“夫人已经很久没有……” “叫阿姨。”方级打断他,“都跟你说了好多遍了,她不喜欢你叫夫人,显得客气又低人一等,叫阿姨就行。” “好。”严亦诚无奈笑一笑,“我只是说顺口了。” “怎么又突然头疼?家庭医生看过了吗?” “她不肯让看。”方级烦躁地抓了抓头,“跟我爸吵了两句嘴——她晚饭又突然说要去第基地看看方超,我爸说外面不太平别乱跑,两人就拌了两句嘴。” “啧,我妈那个脾气,估计又钻牛角尖了,这会儿说头疼了,但也不肯让人给看看。” 严亦诚从善如流地点头:“我去看看吧,我跟阿姨说两句话。” “嗯。”方级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她不好跟你发脾气,你说话她也不会赶你走,还能有点用。” 他别扭地撇了撇嘴,“要是方超在也能行,他不要脸,死乞白赖蹲在她门后,也能哄好。” “我就做不来。” “啧。”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总把你夹在中间。” “不。”严亦诚摇了下头,“你比他好,阿级。” “那是你偏心眼。”方级嗤笑一声,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敲了敲门,“靠你了。” “嗯。”严亦诚应了一声,忽然叫住他,“阿级,今晚可能会有点事。” 方级停下脚步,挑了下眉,表情瞬间严肃:“和你今早派出去探查的机械部队有关?” “嗯。”严亦诚操作的时候就没避开他,“联盟的人在附近,很可疑。” 方级拧起眉头:“我去监控室看着,今晚让小美跟我妈一起睡。” “不,今天我带着小美。”严亦诚提出了一个不怎么合常理的提议。 方级正要疑惑,但他对上严亦诚的视线,神情恍惚了一下,他刚刚的想法瞬间消失了不少,下意识点头答应:“好。” 严亦诚推开房门,赵意浓的头疼只是简单的思维冲突——想见儿子的心情,和他曾经下达的,让她把方超赶出诺亚方舟大厦的指令产生了些许冲突。 人的大脑就和机械一样麻烦,是不是就会产生些许错误。 严亦诚处理好了她的错误,走到方美丽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谁呀!”方美丽活蹦乱跳地蹦跶出来,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下意识有些瑟缩,“啊……阿诚哥哥。” 孩子的野生直觉,让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少有点怕他。 “过来。”严亦诚朝他伸出手。 方美丽扒拉着门把手,扁了扁嘴不想过去,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乖乖照做,拉住了他的手。 严亦诚拉住她,笑了一下。 方美丽嘀咕一声:“去哪啊?” “嘘,安静。”严亦诚侧目看她,方美丽乖乖把嘴闭上,不敢再吱声。 “别害怕。”他也不知道在对谁说,“都来吧,都往这里来。” “就让我们看看,谁才是猎物。” 晚上18:00点整。 诺亚方舟大厦内的机械忽然停止了动作,突然失去生命一样停在了原地。 一直监视着大厦的方级第一时间跳了起来。 以一声玻璃脆响为信号,印着单独联盟记号的武装机械开始了进攻。 107 你可真是天生…… 诺亚方舟大厦底部空空荡荡, 平常巡逻的安保人员也不见踪影,无法行动的机械安静停留在原地,连平常的阻挡作用都做不到。 智械们无视了已经无法行动的机械, 持续向楼上突进。 忽然, 已经走上二楼的机械从楼上滚了下来, 显然是被人一脚踹下来的。 “滚出去!” 方级脱了寻常穿在身上的西装, 露出一身训练有素的腱子肉,显得有些凶相的脸上杀气腾腾。 金属碰撞声轰然作响, 被他一脚踹下来的机械翻滚两圈, 把身后排着队的同伴也撞了个人仰马翻、机仰机翻。 这些武装机械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门没有发动攻击,显然也并未将他列为攻击目标, 但现在, 遭受了来自方级的主动攻击后,它们齐刷刷抬起了枪口。 “哼!” 方级手里拎着跟金属长棍,冷哼一声直起身, 那些枪口像是同时被无形的手一把拗断按下, 而照常发出的射击命令, 让它们的枪管直接炸裂,爆裂声此起彼伏。 “方级!”站在楼梯上的严亦诚眉头紧拧, “别站那么近!” 碎裂的金属碎片几乎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擦出一道血痕, 这么细小的金属, 他也根本懒得操纵,满不在乎地冲进了敌阵。 ——他根本不听话! 严亦诚按捺下直接操纵他的焦躁心情,用控制器操纵着小部分能不依赖河洛独立运作的机械辅助。 方美丽紧紧抱着他的腿,有些害怕:“阿诚哥哥!它们是坏蛋吗?有没有魔法少女来救我们啊?” “安静点。”严亦诚没工夫哄她,“没人来救我们, 只能靠自己,看好你哥!” “靠自己……”方美丽欲哭无泪,“可我还没拿到变身器,没有被召唤成为魔法少女啊!” 严亦诚抽了抽嘴角,分神操纵让她闭上了嘴。 如果是平常,方级根本不会让方美丽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但在他的刻意暗示下,他现在根本看不见抱着他腿的方美丽。 方级的异能能够操纵金属,哪怕现在方舟之核的大部分防御力量他都无法动用,但只要他们不敢亲身踏入这座大厦,依赖着金属躯体的机械,那么方级一个人就足够拦下他们。 严亦诚轻轻敲了敲手指,无言弯了弯嘴角,低声说:“这才是第一回合,你该不会现在就没招了吧,陆美馨。” 就在方级扛着金属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一样在武装机械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的时候,诺亚方舟大厦楼顶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方级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 严亦诚眸光微沉——37楼遇袭,这就是他让人们集合的楼层。 如果是陆美馨,那个女人……她未必做不出袭击普通人逼他们回防的事。 严亦诚不动声色地瞥了方级一眼。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命,但他没有完全操纵方级,那他就不可避免地会在乎。 麻烦。 他低垂下眼,压住逐渐浮起来的焦躁,开口:“……你先上去,阿级。” 方级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人能行吗?” “可以。”严亦诚笑了笑,“如果不行我也不会逞强,我会往上退的。” 方级没有犹豫,转身往上跑:“不行就退!” 严亦诚简单应了一声,慢慢收敛了脸上体贴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拍了下方美丽的头,她乖乖松开手,不再抱着他的腿,让他能够走下楼梯,走到大厅里。 严亦诚提高了音量:“他走了,陆美馨。” “把他调走是你的目的吧?接下来你还打算用机械海战术吗?” 他笑着歪了下头,“第三基地不会听你的调令,你从第一基地调来的机械部队,够用吗?” “联盟里和方舟之核无关的机械数量,应该比你想象中少很多吧?” 他踢开散落一地的金属碎片,期待地看着大厦门口。 陆美馨果然出现了。 她和待在三队的时候不太一样,或许是衣装,又或许是精气神。 以前她总是偏向优雅淡色的服装,显得温和而有亲和力,而现在,她穿着执行长制服,西装笔挺,眉眼锐利,周身气势逼人,相当有上位者气质。 “还真是人靠衣装。”严亦诚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只是这样不好吧?你还没在联盟站稳脚跟,这时候就锋芒毕露,不如继续你一贯的作风,装小可怜怎么样?” “那么你呢。”陆美馨笑了一声,随意接招,嘴上并不示弱,“我可是为你考虑,如果方家人还在这里,也不方便你继续装小可怜。” “我还以为我们合作得不错。”严亦诚眯了眯眼,“这么着急就要来找我的麻烦吗?你可真是个天生的背叛者。” “可别这么说。”陆美馨语气亲昵,如果不是现场剑拔弩张,他们的语气都像是在叙旧,“我们的合作不也建立在欺骗上吗?” “你那时候可没说,你是严飞将的养子。” “你装成觉醒的人工智能,告诉我你想保护人类,要我帮你阻止怀有异心的‘教授’,而我能趁机把严飞将拉下马。” 陆美馨似乎想起都觉得好笑,她无奈笑着摇摇头,“那时候,你还特地模仿人工智能说话,装作依据逻辑条理行动的模样,还挺有趣的。” “不过‘人工智能觉醒’也给了我不错的灵感,我还用它编了个有趣的谎言,不过可惜,这个谎言大概没机会变成‘历史’了。” 严亦诚眯了眯眼:“说我骗你……可你那时候也根本没相信吧。你不过是觉得有利可图,所以跟我各取所需而已。” “说得对。”陆美馨赞同地点点头,“我们本来就是同类人,就别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了。” 她笑一声,举起枪,“短暂地合作之后,就该我们俩之间门分出胜负了,你我都心知肚明,一旦有机会,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曾经的同伙。” “前些天,那个被我杀死的倒霉蛋,也是被你派来的吧?让他从这里千里迢迢潜入第一基地,可真是辛苦了。” 她笑容和煦,语气里却逐渐带上杀意,“他差点刺瞎我的眼睛。” “是吗,真遗憾。”严亦诚不再掩饰自己的恶意,“他该动作再快一点。” “我查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陆美馨没急着开枪,“原本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会对严飞将有这么大的恨意,毕竟他可是收养了你的人。” “我原本以为是你想成为‘教授’,是属于你的位置被严真抢走了,所以要报复他们一家,但我后来发现……你根本不是‘严亦诚’。” 严亦诚脸上笑容不减。 “我调查了你出身的福利院,在这个年头了,科学侦查没有以前方便,但却有些能派得上用场的有趣能力。”陆美馨眯起眼,“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那里藏了一具幼童尸体,年代久远,早就已经白骨化了,我花了点功夫,才认证,他才是真正的‘严亦诚’。” “哦,在被严飞将领养之前,他叫‘胡亦诚’。” 她带着一贯骗人的遗憾和温柔问他,“是你杀了他,然后顶替了他的身份吗?” “你和他同岁,那时候你也才四五岁吧,你那么小就能杀人了吗?” 严亦诚哼笑一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四五岁的幼童杀死了成人,人类的小孩本来就脆弱易亡,只要一点小小的意外就会死。” “哦——”陆美馨倒是意外他这么爽快地承认了,她哑然失笑,“真的是你干的。” “这种事其实早就死无对证,哪怕真的有证据,这种时候也根本没人会来抓你,明明装傻不承认就好了。” 严亦诚勾了勾嘴角。 “还是说。”陆美馨的手指轻轻拨下保险栓,“其实你想告诉别人很久了。” “很骄傲吧?” “你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那场谋杀和偷梁换柱是你最初的‘杰作’。” 她带着感慨,“才四五岁就能把联盟中央区的最高执行长耍得团团转了啊。” “尽管这是个完美的计划,但不能告诉别人是最大的遗憾,憋坏了吧?” 严亦诚冷笑一声:“那么作为第一个观赏我的‘杰作’的人,你是特地来告诉我你的感想的吗?” “我原本以为,一手策划人们把‘灾祸’和‘异能者’对立,是你经历了什么对人们的报复。”陆美馨轻轻摇了下头,“但我越往前,才越确定——你可真是个天生坏种。” 严亦诚没忍住笑起来。 和他的笑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 但那颗子弹甚至没有出膛,笑声、枪声、两人的动作、一切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方美丽迈着小短腿从楼梯上跑下来,她担忧地看了严亦诚一眼,仿佛完全没听见刚刚他们讨论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东西。 她的能力是——时停。 能力发动的时候,哪怕是操纵她的严亦诚也没办法动作。 但他给她下了暗示。 保护他的暗示。 方美丽原本想抬高陆美馨的枪口,但她根本够不到她的手臂,只好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啊哒”一声跳起来,一记头槌把她撞翻在地,接着才调整枪口对准门外。 这时候,她已经双股战战,有些发抖了。 只能连滚带爬躲到严亦诚身后,再次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时间门再次转动,枪声响起,但陆美馨已经倒在了地上,严亦诚居高临下地嘲笑着她:“蠢货。” 他反手给了她一枪,子弹集中眉心,露出那张面孔后的铁皮。 “陆美馨”缓缓抬头,露出笑脸:“躲在机械后面,跟你学的。” “江博士最新大作,上一作还是教授,是不是比你的机械狗方便多了?” 她抬起手臂,露出倒计时,“你听见死亡的召唤了吗?” 108 是你邀请我的…… 陆美馨在她身上装载了炸弹。 哪怕知道眼前不是她本人, 只是江姝帮她制造的仿生人躯体,乍一看的视觉冲击力还是十分惊人。 倒计时还有不到三分钟,方美丽的时停坚持不到让他撤离到安全地区。 ——她刚刚那么多废话, 很显然不是真的对他的过去好奇, 也不是为了和他许久。 而是在拖延时间。 严亦诚眯起眼注视着她, 忽然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拖时间一向是你擅长的手段, 我该想到的。” 陆美馨笑了笑,她低下头看向跳动的倒计时, 平静地说:“毕竟我和你还是不太一样。” “我不是什么疯狂的杀人狂, 能让自己手上少沾点血,以更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当然更好。” “就像如果不是必须, 我也不想杀了这栋楼里的所有人,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两个人做个了断。” 她看向方美丽。 这个小女孩这会儿正一脸惊恐抱着严亦诚大腿,但没有哭喊也没有掉眼泪, 像某种手足无措的小动物。 陆美馨对她笑了笑, 她反而更加害怕地往严亦诚身后缩了缩。 陆美馨有些感慨:“异种真是个巨大的‘惊喜’对吧?这么小的孩子, 却拥有操纵时间的力量。” “难怪你一直留在方舟之核,这里简直就像你的堡垒, 陈列着你的各种兵器。” 她意有所指地说, “不过你似乎也留下了不少……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里留了那么多人, 不是每个都是必须的吧?” 严亦诚冷笑一声:“我留着他们当然有我的用处。” “如果不是这里还有数量众多的普通人, 你早就利用权限远程火力覆盖这里了吧?” “他们是我的盾牌,是还没要假装自己有情有义的人类,没法绕过的盾牌。” “你看,现在你也只敢用这样迂回的方法送来炸弹,不敢直接把这整栋楼一起炸上天。” “哪有那么简单啊。”倒计时不断跳动, 陆美馨倒是不介意继续和他浪费一点时间,像是抱怨工作中遇到的麻烦一样随口说,“就算到了位高权重的程度,也还是会有很多人找你的麻烦。” “别说是诺亚方舟大厦,哪怕是火力覆盖一座空楼,我也得经过层层审批。” 她耸了耸肩,“我可没有你那么方便的能力,能够随便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做。” “还不让你的小保镖动手吗?” 陆美馨晃了晃手臂上的倒计时,提醒他,“已经只剩不到1分钟了。” 她这幅满不在乎的态度,是因为这里的爆炸无论如何都不会波及到她,但严亦诚也这个态度,只能说明他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手里还有牌。 是那个小女孩?他打算踩在最后一秒,让小女孩停止时间撤离? 但这样强大的能力显然会有很大的限制,刚刚她短暂地停止时间,让她的子弹打偏,就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她不像是严亦诚的底气。 这周围还有人吗?还有其他能帮上忙的人藏在这附近? “你不让她先走吗?还是说,你觉得能依靠她的力量,逃到安全的地方?” 陆美馨嘴上继续拖延时间,悄然打开了视野的红外扫描,试图找出他还藏了什么后手。 严亦诚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他正要出言嘲讽,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严亦诚!” 他下意识回头—— 方级没走楼梯,直接翻身跳了下来,挂在楼梯上朝他伸出了手。 严亦诚大概动作比脑子先转,他下意识把方美丽拎起来扔过去,然后才意识到不对。 方级接住了方美丽,表情一愣,下意识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她应该在楼上,和他父母待在一起!她…… 方级瞪大了眼睛,他脑海中,楼上餐厅中的画面闪烁了一下,乖乖躺在赵意浓怀里的方美丽消失了。 ——她一直不在那里。 “呃!” 太阳穴猛地一阵抽搐,方级来不及多想,再次伸出一只手:“上来!严亦诚!” 他身后,隔断闸门一道道落下,要把闯入这栋大厦的入侵者们分隔在各个区域。 “啧。”严亦诚稍稍有些烦躁。 这是失误。 他习惯性在他们面前装好人了,下意识做了好人在这种时候该做的事,把方美丽递了出去。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装到底。 他目光闪了闪,正要抬头,听见身后“嘀”了一声。 ——倒计时应该还有十秒的! 爆炸和闪光充斥他的感官的时候,他奇迹般听见了陆美馨的最后一句话:“我妈教我做事要提前十分钟,所以炸弹我提前了十秒。” 你妈! 严亦诚的脏话没有骂出口。 “严亦诚!”方级大喊一声,但还是抱着方美丽就地一滚,钻到了安全闸门后方,紧紧把她护在了身下。 所以他也就没来得及看见,在爆炸席卷大厦之前,四周物质分解重组成一个巨大的罩子,把陆美馨和严亦诚严严实实地扣在了下面。 甚至陆美馨本身都正在被迅速分解。 只是那提前的十秒也猝不及防给了霍言一下,他没来得及完全阻止爆炸,只能尽可能减小了爆炸规模。 让它从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变成了微波炉转鸡蛋程度的事故。 响动停止之后,方级动用能力撞开安全闸门,往外喊了一声:“严亦诚!” 他看到了大厅中间,那个像西餐盖子一样的古怪半圆形罩子——这东西因为经受了爆炸的冲击,已经产生了裂痕,刚刚还飞出去不少边角料,看起来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严……”方级一瞬间有些恍惚,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他在这个半圆里,那他多半活不了了,但同时,他的大脑又疯狂拒绝着这件事的发生。 刚刚混乱造成的太阳穴抽痛还没平息,这会儿他的脑袋几乎不堪负荷地产生了嗡鸣。 “冷静下来。”就像是沸腾火场喷了层干燥干冰,那道声音如同清流抚过他的大脑,他一下子觉得好受多了。 “谁!” 但方级还是强行打起了精神。 他看向大厦门口——今天他们的客人有点多过头了。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方超?” “弟弟哎!大哥救你来了!”方超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其他人就跟在他身后。 被方级安置在楼梯上方的方美丽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也不管方级让她老实待着的交待了,从破洞口探出一个脑袋,见到熟悉的身影之后“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哇啊——超超哥哥——” 方超正伸着双手去拉方级呢,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半,这会儿听见方美丽哭,转身又把他扔在地上,猛地冲上楼去找妹妹:“来了来了,哥在这儿呢!” 方级:“……” 他表情麻木地摸了下自己被震麻的屁股。 周寻走到那个有些裂缝的盖子前面,掰下一块物质合成材料看内里的结构,批作业一样满意地点点头:“对,没错,就是这个内部多层空心结构,能减震,有效阻止冲击传递。” 霍言虚心点头:“是周老师教得好!” “哎,就这么一会儿,你能学这么快,一看就是个干土木的好苗子啊。”周寻眼神慈爱,“怎么样,回头跟我干吧?第三基地还得扩一批住房,到时候一天给这个数……” 他正伸出手比划,方级反应过来了,猛地跳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有病吧!都这时候了干什么啊!救人啊!” 他抬脚踹在圆盖上,连踹带凿挖出个豁口,一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架势。 霍言眨了下眼:“救谁?” “当然是救……”方级头也不抬下意识回答,然后他顿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因为用力挖刨沾上血的手指,他重复了一遍,“救谁?” “有谁、有谁在里面……我……” 方超这会儿才刚哄完方美丽,回头就看见方级一副崩溃的样子抱着脑袋,当即气急败坏:“严亦诚!你别动他脑子了行不行!这玩意本来就不聪明,脑子都快被你挖成蜂窝煤了!” 方级觉得这时候他该反驳,但他只觉得过往的无数记忆中都笼上了迷雾,仿佛有个本该存在的人被橡皮擦就此擦去,从此了无痕迹。 圆盖被从里面推开,合成物簌簌落下,伤痕累累的严亦诚从里面迈了出来。 他身上的伤口正在飞快愈合,他拖着折断的腿经过方级身边,然后折断的骨头也很快重新长好。 他的表情多少有些狰狞,但显然,这样的伤还不致命。 方级疑惑地问:“严亦诚是谁?” 严亦诚就站在他身后,背对着他,冷笑一声:“真热闹啊,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在这里了。” “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我的面前,你们该不会也是钢铁做的吧?” 他破破烂烂的身体正在飞速治愈,短短几个呼吸,就从濒死变成了轻伤状态。 “是你邀请我的。”霍言提醒他,“你说这里是你的帅营,让我有本事就来进攻的。” 他笑了笑,稍微有点得意,摊开手递给江策。 江策有些无奈,但还是把自己的配枪递给他,看他虚抬起枪口,对准了严亦诚,“这个叫——将军。” 109 我现在有种即…… 严亦诚原本无所谓的表情瞬间阴沉下去。 他早就忘了自己发出去的挑衅, 但这会儿被霍言正儿八经地提出来,就好像、就好像他输了一样。 “很好。”严亦诚怒极反笑,他盯住霍言, “我会记得。” “不过, 你最好小心那个女人, 跟她合作的下场, 你应该已经见到了。” 霍言摆摆手:“放心啦,我们才没跟她合作。” “只是利用一下!” “哈哈!”严亦诚没忍住笑了出来, “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还真是讽刺。” “好吧好吧, 就当你赢了一回。” 他抬起头,眸光微闪, “但我可从来没说, 我们是一局定胜负。” 霍言震惊瞪大眼:“你怎么还耍赖……” 他没说完,方超搂在怀里的方美丽忽然跳起来给了他一拳。 小女孩肉乎乎的拳头杀伤力几乎为零,但精神冲击极大。 方超捂着脸, 一颗心碎了一地, 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哀嚎:“妹——” 方美丽挣脱方超的怀抱, 猛地扑到墙角,奋力跳起来伸长手拍了一个红色按钮。 大厦屋顶瞬间开始浇水, 落了众人满头。 “哎哟!”周寻第一个叫起来, “方超你家灭火水流是不是太大了!这玩意比基地淋雨还带劲啊!” 方超还在试图把方美丽拎回来, 也没忘了还嘴:“那也不是我滋的啊!” “小心点, 严亦诚不见了!” 守在门口,没有立刻露面的游淼淼没被突如其来的混乱打断思路,他眯起眼透过干扰视线的水雾,四处搜寻严亦诚的身影。 一片混乱中,江策隐约听见引擎发动声, 他扭头看向诺亚方舟大厦外侧,一辆车几乎贴着地面驶出。 江策眼瞳深处隐约亮起一点红光,车前盖响起一声闷响,不受控地滑出一段距离后,冒着烟停了下来。 埋伏在不远处的一队队员立刻围了上去,把驾驶座上的人拖了下来——不是严亦诚,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男人神情恍惚,只重复着“快跑、快跑”,被人从车上拎了下来,还想手脚并用往外跑。 “障眼法?” 江策才开口,正在检查车里是不是还藏进了人的启风忽然抬头,看向诺亚方舟大厦顶端,大声提醒:“队长!有人要坐飞机逃离!” 江策正要抬手,霍言已经先他一步冲了出去:“我来我来!烧飞机引擎搞不好要大爆炸的!” 江策:“……” 他又不是只会烧引擎。 他跟出去,看看霍言打算怎么做,就看见半空的飞机底座被直接卸了下来,上头的人连人带椅子一起砸在了楼顶。 霍言一愣,拎过启风脖子上的望远镜往上一看,立刻叫起来:“超——你爸你妈在上面!他们要坐飞机跑!” “啊?”方超胳膊夹着方美丽,双手拖着方级正往门外挪,一脸震惊回头,“他俩跑什么啊?我们才是正义的小伙伴啊!” “不止是他们。”江策抬起头,透过墙壁看见密密麻麻代表人影的温度,“整座大楼的人都想逃跑。” 周寻立刻靠近捞起方级的双腿,跟方超一块把人抬起来:“快跑!我感觉楼都在震了!” 严亦诚一定做了什么,以至于整栋楼的人都惊恐地想要逃离,成为了他的掩护。 “他们需要心理治疗干预。”跟一队队员待在一起的邱医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巨大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这明显不该是凭空出现的感情,简直就像是,严亦诚让他们所有人看见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他们现在爆发的是本能的求生反应。 “避开他们!”邱医生下意识更改了提醒,不能挡在这样巨大的人流面前! 霍言回头看了一眼,方级原本放下的楼层间的安全隔门被粗暴打开,人群正在惊慌逃离。 这种时候,确实不能站在人群前面。 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他一边搜寻着严亦诚的身影,一边寻找让其他人全部冷静下来的方法——就算要让邱医生进行治疗,也需要一点时间。 霍言若有所思:“地下……” 江策几乎和他同时开口:“地下……” “嗯?”霍言下意识看过去,一脸惊喜,“我们心有灵犀哎!” 江策:“……我是说地下有人。” “哪儿呢!”周寻一听说地下,就觉得到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哪块地,我来挖!” 江策指了个方向,那里的地面瞬间被层层翻开,生活在泥土层内的小生物疯狂逃窜,一个浑身裹满泥土的男人被泥土推着滚了上来,才一落地,也立刻跟着疯狂逃窜。 江策一瞬间觉得他有点眼熟,哪怕他现在裹着泥土看不清面容,也跟他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了起来。 “他……” 霍言恍然大悟:“能得偿所愿的预感原来是这个!” “别跑!”启风已经撒丫子追了上去,毫不费力地把人按在了地上,他都做好了接受对方激烈反抗的准备,但出乎他的预料,一切都格外顺利,他仿佛面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 “嗯?” 启风奇怪地要把他翻过来看看,霍言忽然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一闪而过,赶紧提醒:“把他扔过来!” 启风下意识照做,人高马大的大个被他像橄榄球一样朝着他们扔过去。 周寻张开双手:“我来接我来接!喝!” 地上的泥土突起接住了来人,在上面印出了一个完整的“大”字人型。 霍言张了张嘴,随即安慰自己:“没事,反正这个不是自己人。” “江策,跟我一起按住他!” 他已经率先跑了过去,也不嫌脏地一把按住了浑身泥土的男人,然后大喊,“所有人准备躲进地下!别跟他们正面冲突!” “邱医生持续治疗,等他们初步冷静下来我们再出来!” 他说着,已经开始分解地面的泥土,一个个土坑瞬间出现,等人跳进去之后被迅速填平,只是因为留出了可活动的空隙,边上多出了一些突起的小土堆。 周寻跳进去之前忍不住感慨:“霍啊,你这真是一点艺术细胞没有啊,挖得跟个坟头似的……” “呸呸呸!”方超拖家带口,担忧地往诺亚方舟大厦楼顶看了一眼,动手把方级和方美丽塞进坑里,“能不能说点吉利的,先下来!” 等所有人藏进地底,江策取出照明棒,回头看霍言,问他:“为什么要挖这么多坑?” 霍言一愣。 江策问:“所有人在一个坑里不行吗?” “好像也行。”霍言认真思考片刻点了下头,讪讪开口,“就是我下意识挖了好多个坑……可能是最近帮忙种田挖坑习惯了。” 江策:“……” 他认出倒在地上的男人是之前在三号基地地下见过的家伙,按照霍言的推测,他也是那四个特殊的灾祸中的一个,能够操纵生命力的麻烦角色。 他眯起眼,“你猜到他在?” “也不是猜到。”霍言挠了挠下巴,“就是有不错的预感吧?也不知道具体是会有什么收获。” “不过,这样就说得通了,我还以为严亦诚那家伙不止有强大的精神力,还有那么强的恢复能力。” 他蹲到一声不吭的男人面前,朝江策勾勾手指,“你有没有那个?” 江策大概猜到了想法,从口袋里摸出催眠喷雾:“这个?” “嗯嗯!”霍言一把将催眠喷雾按在了裹满泥巴的男人脸上,等他平稳睡过去,才松了口气。 他这才解释:“按照之前严亦诚的说法,‘生命’应该是避开人群,离群索居生活的那个。” “他……比起人类,更像野生动物,刚刚,启风对他表现出了攻击性,我感觉他会反击,抽干他的生命力,所以才让他松手。” “虽然睡着了,他也依然会保持一定的警戒性,但应该会比醒着的时候好处理很多。” 他深深看了眼这位素未蒙面的同胞,“他应该和法涅斯一样,都和严亦诚达成了暂时的合作。” 江策笑了一声:“或许是迫于你的压力。” “别把我说得好像什么大BOSS一样嘛。”霍言低声抱怨一句,听着头上的震动和脚步声,敲了敲隔壁的土墙,“我去把陶医生找来。” 他才迈出去一步,又被江策拎住了衣角,他问:“你如果不想让我看,我可以先出去。” 霍言动作顿了一下,他磨蹭了一阵,小声回答:“你怎么这样啊。” “之前天天等着抓我的小尾巴,现在又一副这么体贴的样子……” “我也不是不让你看。” “……就是会有点残忍。” 他背对着江策,“我要他们的异种,要吞食他们的力量,哪怕有很好的理由,也无法掩盖我在做本质残忍的事情。” 他慢慢看向江策,小声嘀咕,“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给你留个好印象的。” 江策握住他的手:“我帮你。” 霍言轻轻回握一下,扭头正要打开去隔壁土坑的通道,结果正对上身侧一双明亮的眼睛,大惊失色:“你怎么没晕啊!” 那双明亮的眼睛和他沾满污泥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是一双可以去拍公益宣传片的“充满希望的眼睛”。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语调有些生涩,像没怎么练习过口语的外国人:“毒,不起作用。” 霍言试图解释一句:“这不是毒,只是催眠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是毒,也不起作用。” 霍言:“……江策怎么办,我现在有种即将欺负傻子的愧疚。” 110 他居然答应了…… 江策注视着拥有操控生命力能力的“灾祸”。 他身上裹满了泥土, 根本看不清五官,搭配他完全没有打理过的杂乱头发和挂着泥土结块的胡茬,乍一看只能用灾难来形容。 但只有那一双眼睛, 又大又明亮, 黑白分明格外纯粹。 如果不是霍言认定他就是编号002的“生命”,一般人恐怕很难将这双毫无恶意的眼睛的主人, 和薇妮、严亦诚那样, 试图毁灭人类的天外来客联系到一起。 “我智力正常。”对方居然听懂了霍言说他是个傻子, 不太愉快地皱了皱眉, 然后干裂的泥块就从他拧起的眉头簌簌落了下来。 霍言:“……” 这看起来也不聪明啊。 他试图忽悠对方,“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我去给你买……呃, 叫个主治大夫过来。” “你和004在争斗吗。”浑身泥土的男人无视了自己听不明白的信息,他只盯着霍言, “但你身上的气味和他不太一样,你就是那个特殊的……000吗?” 没想到连他都知道了。 大概是严亦诚跟他共享的情报,既然他会帮严亦诚恢复伤势, 那严亦诚多半也得给他点什么, 总不能只是给他饭吃。 霍言摸了摸鼻子,倒也没否认:“这你还能闻得出来,原来泥土没把你的鼻孔塞住啊。” 男人下意识揉了揉鼻子回答:“没有。” 他鼻子下方又落下几片泥土。 江策:“……” 他按了按眉心——刚刚他还防备着,随时准备战斗, 只是眼前的发展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这种事自从碰到霍言以来, 倒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霍言和他面面相觑,也不急着去找陶医生来开门找异种了。 他转过身,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在他面前蹲下来问他:“你叫什么啊?” 他原本是想, 不和对方有过多接触,这样就能狠下心直接取走他的异种。 ……现在看来,或许是老天都觉得这种方案不适合他,给了他一点意外发展。 裹满泥巴的男人疑惑地看向霍言,回答:“002。” “呃……”霍言抓抓脑袋,“你就没有更通俗一点的蓝星名字吗?” “没有。”002奇怪地注视着他,“我没有躲藏在人群里,当然不需要被人称呼的蓝星名字。” 霍言默然片刻,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躲进人群里?” 002停顿了一下,诚实地回答:“我的环境模拟只有刚刚及格,很难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与其被人发现引起骚动,不如直接避开人群活在野外,反正我生命力顽强,只要活到001开始散播异种,基本就没人能威胁到我了。” 霍言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不由自主带上了点学霸看学渣的同情。 ——他倒是难得能有这种经历。 “你和004现在就要互相争斗吗?”002看起来不太赞同,“我们应该暂且合作。” “就算是蓝星上的野兽都知道,弱小的群体应该聚集在一起狩猎——当然,我知道,我们并不弱小,但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霍言忍不住看看江策,江策抬起眼:“怎么了?” “怕你听了不舒服。”霍言摸了摸鼻子,毕竟这家伙一副熟人的语气在教他怎么对付人类。 而且,虽然002说的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但在那些异种里,确实已经算是态度温和了。 毕竟他们天然和人类视角不同,也从不考虑听到他们话的人类怎么想。 是高高在上的猎手视角。 “挺新鲜的。”江策格外冷静,“我也想亲耳听听,这群‘猎手’究竟是怎么谋划,又怎么看待人类的。” 002眯起眼看他,他从这家伙身上感受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他对这些有威胁的情感格外敏感。 “合作也没什么用,严亦诚还是丢下你跑了。”霍言还担心他听不懂,顺口翻译,“严亦诚就是004。” “我知道,这是他偷来的名字。”002点点头,看起来也不怎么生气,“毕竟我们只是合作,最后的最后,还是要分出胜负的。” 霍言挠了挠头:“你知道严……004要往哪里跑吗?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这里被攻破了,你们到时候怎么应对?” “没有。”002摇头,“他觉得他不会输。” 霍言:“……” 但他嘴上说觉得自己不会输,实际上却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这算什么?嘴上蔑视心里重视吗? 不过这么看,严亦诚也确实没把002当做合作者,恐怕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好用的血包,压根没考虑过自己逃跑之后怎么安置他。 或者说…… 就像当初他想把法涅斯送给霍言一样,把这家伙留给霍言,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霍言眯起眼盯着他。 002一头雾水,但也不介意他看,跟霍言大眼瞪小眼,比谁先眨眼睛一样,也盯住了他。 “咳。”江策打断他们较劲一样的对视,霍言率先败下阵来,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 他一边揉眼睛,一边没报什么希望地跟他讲道理:“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002的眼睛还是没眨:“怎么做?” 霍言随口说:“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带人来无痛取出你的异种。” 002思考片刻,他居然点头:“好吧。” 霍言:“……”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 他慢慢扭头看向江策,显得有些慌张——他原本是想着,既然催眠气体没用,他肯定不会乖乖配合被取出异种,不如直接打晕他才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结果这家伙答应了! 他差点拳头都伸出去了,他居然答应了! 江策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他多少比霍言沉得住气点,他按住霍言的脑袋,示意他把表情放聪明点。 “嗯、咳。”霍言努力绷紧了脸,显得正常一点,“你、你……” 江策替他开口询问:“你不反抗吗?” 002看他一眼,对他显露了些许警惕性,但似乎看在霍言的面子上,还是给了回答:“我打不过你。” “弱肉强食,你比我强,我只能听你的。” 霍言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试图摆出厉害角色的架子恐吓他:“嗯,对,我超厉害的,你配合一点还可以少吃点苦头。” “而且我没有别的长处,只有生命力格外强盛。”002不知道是诚实还是愚蠢地把自己的能力完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如果你只是要异种,不想杀我的话,我应该还能活下去。” 霍言愣了一下,似乎相当意外:“你想活下去吗?” 002奇怪地看他:“我当然想活……你难道不想活吗?” 霍言一下子觉得他裹满泥巴的脸都眉清目秀起来,十分感动地握住了他的手:“想啊想啊当然想啊!” 但是法涅斯、薇妮,哪怕是严亦诚都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都让他觉得自己才是异类了! 原来他的同类里,也有拥有珍惜生命美好品质的家伙啊! 002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什么突然热情起来,但他还是回答:“他们不怕,是觉得有的东西比生命更重要,或者是假装不怕。” “就像在丛林里一样,先怕的人就先输一半。” “但我都赢了。”霍言扬了扬下巴,生怕他反悔一样说,“你既然都答应了,那我可叫医生来了啊!” “——你这个体质也有点麻烦,麻醉药都不能打,只能让你忍忍了。” 他扭头打开了泥土门,钻到隔壁去找陶医生。 这里短暂地只留下江策和002。 江策并没有完全被他人畜无害的表象迷惑,依然保持着警惕。 002却跟他搭了话:“004说,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愚蠢,他终究都会是我们的同类,等到最后的时刻,他会选择家园,会选择成为王,走向荣光的上层。” “所以,哪怕我现在死在他手里,把自己的力量献给他,也不算失职。” 江策神色动了动,他慢慢把头扭过去:“上层?” “他没告诉你吗?可004说000愚蠢地把族群的一切消息都告诉了人类。”002疑惑地抬起头,“完成为族群狩猎的任务之后,我们会成为‘王’,族群的第136个王。” “只有‘王’才有资格使用最上等的异种,依靠纯粹的能力获得永生,永远活在上层。” “用人类的世界描述的话,大概就是永生的天堂吧。” 江策深深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是你自己想跟我说这些话的吗?” “嗯?”002眼神有些茫然。 “还是严亦诚借你的嘴说的。”江策目光低垂,“你跟他接触那么久,他没有操控你吗?” 002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没什么自信地说:“嗯……他的能力也很强大,自己是感觉不出来的。” “我平常确实不跟一般人交流,不过……也许只是心血来潮。” “那不管是你,还是严亦诚都行。”江策略微俯下身,告诉他,“我猜他不想上天堂。” 002盯着他:“人类没有对族群的归宿感吗?他会想回家的。” 江策:“他答应我不回去了。” 002相当固执:“如果最后他想要回家了呢?” 江策嗤笑一声:“那我就把你们家熔了。” “江策!”霍言正好带着陶医生过来,疑惑地在他们俩之间看了看,“你们居然在聊天!” 江策收回目光:“没聊什么,只是威胁一下,让他别耍花招。” 霍言好奇地问:“怎么威胁的?” “威胁你都要听?”江策好笑,他瞥了002一眼,回答,“我说让他听话一点,不然就把他熔了。” 霍言跟着点头附和:“他真的能熔,你乖一点哦。” 111 异种收集进度…… 陶医生神色复杂靠着土墙:“我怎么说也是正经科室医生……” 霍言扭过头:“正经?” 陶医生双手插兜, 上下打量他一遍,着重看了眼霍言的重点部位,看得他莫名心里发慌, 才冷笑一声:“怎么, 看不起我们男科?” 霍言紧张地往后一步,赶紧摇头澄清:“没有没有!我没有说你的科室不正经的意思,我只是说你不正……” 江策捂住了他的嘴。 陶医生嗤笑一声没跟他计较,他环视一圈,注意到裹着一身泥的002, 微微蹙眉:“就是他?这个卫生环境动手术恐怕会直接感染……当然,如果你不在乎他的命的话, 那也无所谓。” 但他知道, 霍言他们计划优先获取002“生命”的异种,就是为了确保在之后, 能不伤及性命地取得其他人的异种。 ——哪怕立场对立,他似乎依然记得那句“死亡是令人悲伤的”。 霍言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扭头跟江策商量:“那要不把他拎回去,先洗干净再下锅?” 江策略微思索:“严亦诚……” “这次应该是抓不住了。”霍言露出遗憾的神情, 他刚刚就已经看过了——这家伙表面嚣张,实际上大概给自己留了八百条后路,也不知道到底在哪一条逃跑了。 不过他们这趟也不算全无收获。 霍言本来想拍拍002的脑袋, 但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只好收回去转而捏了捏江策的手:“我当时只隐约感觉这次会有收获, 现在看来, 收获不是严亦诚,而是002。” 他双手合十,“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002不明所以, 但还是点头:“蓝星的自然界确实有很多馈赠,哪怕只是走在路上,都能找到吃的。” 霍言同情地看他:“嗯,你也是走在路上能捡到的吃的。” 认清了自己定位的002张了张嘴,最后默默又闭上了,只是稍微挪了挪屁股,无济于事地跟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 “如果他反抗,对基地内部人员伤害太大。”江策抬起头,头顶混乱的脚步声似乎已经变小了不少,邱医生一直在地底进行群体心理治疗,现在看来,似乎也逐渐起作用了。 “让三号基地先救治伤员,这会儿……诺亚方舟大厦应该空出来了,把他带进去。” 陶医生赞同地点头:“也对,方舟之核既然有自己的家庭医生,肯定也有相应的设施。” “别说卫生条件,或许我还能在这里开个分所。” 他似乎还对自己的小诊所念念不忘,霍言只好安慰他:“放心啦,你的诊所以后一定会比原来更有名气!” “借你吉言。”陶医生双手插兜,笑了笑,指了指头顶,“好像停了。” 霍言喊了一嗓子:“上面的人让让!” 他喊是喊了,但似乎还有不少人不知道自己是“上面的人”,开门的时候人仰马翻被带进了萝卜坑里。 不过也就那么点高度,精神冲击远大于物理伤害。 邱医生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他被其他人搀扶着爬上来,苦笑一声:“我现在只能短暂让他们从集体恐慌中恢复过来,还有很多问题,没办法一次清除。” 他有些疲惫地按住自己的眉心,“原本你说他拥有最强大的精神异能,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看来,能一次引爆这些恐慌,自己却没有失控,实在是个恐怖的对手。” “他们最好还要接受两到三次精神治疗,在此之前,我不建议他们进入第三基地。” “……我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喝点喝点。”方超刚刚总算在人群中找齐了自己的一家人,这会儿松了口气,赶紧拎着水瓶递给邱医生,“辛苦医生啊!” 他担心地问,“他们失去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他刚刚问了一圈,发现不止方级一个人丧失了部分记忆。 他爸他妈,方级、小美,还有一些平日里跟他比较亲近印象比较好的人,记忆中的严亦诚都仿佛被清空了,反倒是那些原本就不怎么喜欢他的人,没受到多少影响。 邱医生苦笑一声:“人类的大脑是非常精密的,时至今日我们也无法说,完全解析了大脑的奥秘。” “现代医学遇到的大多数记忆丧失,并不是真正的丢失了部分记忆,而是‘想不起来’。” “但如果……严亦诚真的能做到,把记忆从大脑中消失的话,那就是无从恢复的。” 方超有些怔忪,好一会儿他才说:“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周寻安慰他一句:“哎,有些事可能想不起来,他们还好受点。” 方超有点不是滋味地咂摸了下嘴:“……但我搞不懂。” “算了。” 他低下头擦了擦方美丽脏兮兮的小脸,苦笑一声,“现在我是感觉到一家老小的重担落在我肩上了。” “六水啊,寻啊,让好兄弟靠靠……” 他往后压在他们俩身上,又问,“我的好大儿呢?” “跟男朋友跑了。”周寻指了指诺亚方舟大厦,“刚搬了个泥猴钻进去了,我还问了要不要我帮忙,他说已经找了帮忙搓澡的,不用我帮忙。” 方超长叹一口气:“嫁出去的好大儿泼出去的水……” “唔?”方美丽迷迷糊糊睁开眼,“什么嫁?谁结婚啦?” “小美!”方超大喜过望,“醒啦?有哪儿不舒服吗?” …… “嚯。”陶医生一脸羡慕地拍了拍医务室的白色巨大机械,“他们也不营业,搞这么千万级的设备……” 他自己说完,又笑了一声,“也对,他们都不需要营业,也不用考虑成本。” 他看了眼隔壁的淋浴室——得亏诺亚方舟大厦财大气粗,淋浴间也够大,不然可能还真站不下那么多人。 霍言站在门口指挥:“对对对,脖子那块还有泥,给他搓干净……不行,他现在身上这泡沫根本打不上,先把泥刮下来点!” “还有屁股上!不要不好意思!屁股也得搓!” 江策正抬眼看他,他已经悄悄退出了淋浴间,“我就不看了,你们记得屁股也得搓啊!” 002艰难抵抗:“放开——” 霍言隔着门语重心长教育他:“你这样不干净啊!留那么多泥在身上干什么!” 002回应:“防止蚊虫叮咬!” “我不怕疼,但是被虫咬了很痒……” 霍言默然,好可怕的蓝星蚊虫,居然连操纵生命的002都会恐惧。 霍言只好哄他:“放心,一会儿给你喷点香香的花露水,也不会挨咬。” “不可能!”002不相信他,“香味会吸引昆虫授粉!只会引来更多,啊——” 有队员满头大汗,问他:“队长!要不要给他刮胡子,这家伙脸上也太脏了!” 江策很想说这种事不要问他,但最终还是开口:“……刮得了就刮吧。” 陶医生已经做好了急救和消毒准备,戴上了手套,拍了拍面前的手术床:“你已经看到他的异种在哪里了吗?” 他只是随口问一句,毕竟他知道以霍言的能力,但凡想看,随便就能看到。 就在这时,淋浴间的门终于打开了,一队队员还来不及制止他,002就大步狂奔无师自通躺上了手术床。 他身上的水还没擦干,但显然一会儿都不想再在淋浴间多待了,催促道:“我干净了!准备好了!快点吧!” 江策面无表情地按住霍言的脑袋转头,给他下半身盖上一块布。 002不明所以,把布拎起来擦了擦身上的水。 江策额头青筋跳了跳:“别擦了,盖好!” 002无言照做。 陶医生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过来,还吹了声口哨:“恭喜你,发育得很好,看起来很健康。” 002疑惑地道谢:“谢谢?” 陶医生好笑地看向霍言:“没看出来,居然长得还挺好,干你们这行都还有外貌标准吗?” 002脸上的胡须被大概剃了一下,虽然手艺不算精良,但也已经能看出拥有一张相当英俊的脸,搭配上他那双格外出众的眼睛,像是老爱情电影里的英俊男主人公。 “这应该只能说明,蓝星人对外貌要求高吧?”霍言摸了摸下巴,“他们默认长得好的人会更容易在人类族群中存活下来?” 江策敲了敲他的脑袋:“别突然用这种语气说话。” 霍言“嗷”了一声捂住脑袋,问002:“你异种在哪里啊?” 002十分诚实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陶医生好笑地摇了摇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还有点像。” “不。”002摇摇头,“我更弱小。” 他看向霍言,“这是弱肉强食的规则体现,我比你弱小,我还想活着,所以我会听你的话。” 他的神情肃穆,一瞬间让人觉得有些悲壮,直到他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霍言:“……” 陶医生点点头:“果然还是和你有点像。” 霍言抗议:“我的肚子也没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叫过吧!” 陶医生笑了一声,干脆利落地划开了他的肚子——他腹部脏器上方,璀璨的异种随着呼吸闪烁。 002握紧双拳,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无论哪种生物,被刨开肚子的时候,大概都会嗅到死亡接近的味道。 霍言没让他等太久,飞快取出了他体内的异种。 他看了江策一眼,没有避讳他们,让这颗璀璨的异种,融入他的身体。 他感觉到如海般浩瀚的生命力涌入身体,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生命状态在他眼中也清晰可见。 他抬手按在002腹部,萎靡的生命力迅速得到滋润,他腹部的破口以不正常的速度飞快愈合。 在伤痕消失的一瞬间,他的肚子又响亮地叫了一声。 霍言睁开眼:“……要不我们去扫荡一下这里的厨房?” 112 我也在威胁他…… 诺亚方舟大厦的人没有立刻被放入第三基地。 保险起见, 邱医生对他们进行了五次心理治疗,在所有人通过评估之后,才询问他们是否想要进入基地——当然是带着诺亚方舟大厦的物资一起进入。 方姚沉默了很久, 最后把方超叫到身边,和他聊了聊, 最终还是决定跟他一起搬入第三基地,并且把一应事务交给了方超。 方超一边哈噗哈噗啃着烤红薯, 一边跟方美丽一起开导格外想不开的方级。 方级原本似乎是嫌他烦,但被他戳了好几下,到底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红薯, 兄妹三人一起蹲在路边啃一个烤红薯,看起来津津有味。 方姚神情有些复杂:“我原本总觉得, 这孩子不是差在脑子上, 是脾气太软和,根本不防着人耍阴招。” 赵意浓看起来有些疲惫, 只是靠在他身边, 听他接着往下说, “但他是个好孩子, 一直是个好孩子。” “走吧。” 他看向缓缓打开的第三基地大门, “有些时候,该放手就只能放手,谁也当不了永远的掌舵人。” “老严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他苦笑一声,“该把世界让给年轻人了。” 赵意浓笑了一声:“说得像你之前起了多大作用一样, 还不是被人耍得团团转。” 她环住丈夫的手,回头招呼孩子们,“走吧, 一路都这么走过来了。” ——方超只告诉他们,有人操纵了他们,利用方舟之核做了不少事,但详细关于严亦诚的一切,他还没想好怎么说。 方家人聚到了一起,方超回头一看,觉得少了个谁,这才从一个角落里把严真也一起拎上了。 没了“严亦诚”这个角色的存在,被留在诺亚方舟大厦的“严真”也显得格外尴尬。 大家对他怎么来的记忆不全,自然也没多少亲近感。 严真嘴上说不在意,但还是自己避开了所有人,独自找了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待着,哪怕这会儿被方超拉过来,也多少显得有点不情愿。 邱医生也帮他做了心理治疗,但他还是自闭得一如既往,似乎本身性格就不爱和人交流。 不过方超、周寻最近轮流去他面前溜达,虽然每次最后都以被他赶走收尾,但不得不说,还是有不少成效的。 至少表情活泼多了。 “走了!”方超兴冲冲拎着大包小包,“开启第三基地新生活!” 除了他们之外,002也正在接受基地入门检测。 归云子一副面试官的模样坐在他面前,表情严肃:“……你的意思是,你们的种族依靠异种中的能量生存,而异种能寄生到任何拥有生命力的生物身上,却唯独不能寄生在你们身上?” 他有些疑惑,“但你、薇妮、严亦诚他们身上都有异种吧?” “因为我们已经不是纯粹的族群成员,我们是猎手。”002费力解释着,经过几天的交流,他说话已经几乎和正常人无异,只是措辞偶尔会有些古怪,“族群确认目标后,会以目标星球分布最广的族群为模板创造模拟体,成为降临的‘载体’,藏进人群中伪装。” “等待我们成长的这段时间,是我们的潜伏期,也是让我们学习当地种族知识的最好时间……” 霍言忍不住插嘴:“但你避开了人群生活?” 002心虚的别开视线:“……大家都在研究人类,我、我研究一些动物、植物,说不定反而用得上。” 霍言凑到江策身边,小声说:“我觉得他没说实话。” 江策眯起眼。 :“环境模拟对我来说很难,我就想不跟人类住在一起,但偶尔找几个人学习一些知识……只是我每次遇到人,他们的反应都很警觉,说我是‘野人’之类的。” “而且每次之后,都会有人类武装进入我的栖息地搜寻我的踪迹,我怀疑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愈发小心,不敢再露面了……” “之后是001带着004找到我的,004一直在刻意搜索我们的同伴存在,而001能够找我们……” “等等!”归云子觉得这点情报很关键,“001能够找到你们?‘异种之母’能够定位你们的方位吗?” “他能够操纵异种。”002肯定地说,“每颗异种在他眼里都是特殊的,哪怕我们眼里长得都一样,他也全部分得清。” “一旦被异种寄生,他就能通过生物体内的异种确定方位,也能知道你拥有什么样的能力。” 002看了霍言一眼,“我们的记忆没有残缺,他肯定知道我们体内的异种有什么样的能力,只要觉醒,他就能找到我们。” 他有些得意,“004原本用自己的力量根本找不到我,还是拜托001才找到的。” 霍言干笑两声:“那你藏得挺好的。” 江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也就是在004,严亦诚的牵引下,你们暂时达成了协作?” “算是吧。”002抓了下脑袋,他已经过了好几天干净生活了,但他还是不习惯身上不裹泥土的日子,感觉就像赤身裸体,逮着机会就要跳泥坑。 “不过003并不想协作,她觉得自己优势最大,会是最后的胜者,只答应帮忙扩散异种,其他的不打算和我们协作。” “其他人……” 002居然看得相当透彻,“我觉得004也并不是真的想协作,只是想借协作的名义让我们听他的话。” “或许只有001是真的想要协作,他大概不在乎被人利用,只要为了族群,他做什么都可以。” 江策盯着他:“那你呢?” “嗯——”002陷入思索,“我知道这是我该做的,但我不想冲在那么前面,我只要帮忙做点事就好,最好最后还能活着回到母巢。” “哪怕去不了上层,只要活着回去就好。” “哎。”他叹了口气,“如果004直接控制我就好了,这样我也不用自己动脑。” 江策好奇地问:“那他为什么不控制你?” “大概是因为很费力吧。”002用猜测的语气说,“好像越是身体弱小的生物,越容易被操纵精神,我很健康,而且□□很强大!” 霍言认真记下了疑似严亦诚的弱点。 002几乎知无不言,非常有身为“俘虏”的自觉,江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曾经说过‘上层’,你们原本是身在底层的居民,为了前往‘上层’,才不得不参与这种狩猎活动的吗?” “嗯——”002眯起眼,“因为我们需要重塑躯体,所以之前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我只记得我们是被挑选出来,也许有人是自愿的,但我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问完了吗?”002舔了舔嘴,“你们答应我回答一个问题就给我一个馒头,这一次我一共回答了……” 他伸出十根手指,然后抬起脚竖起三根脚趾,“13个问题!给我13个馒头!” 归云子:“……我测试过了,这小子没了异种力气也不少,各种体力活都能干,身体素质确实不错。” “但只有一个问题。” 他表情深沉,“他是真的很能吃,13个馒头啊,一头真能吃完!” 霍言复杂地看他一眼:“挺不好养活的哈。” “哎。”归云子沉痛叹了口气,“吃多少干多少,希望他能多派上点用场吧。” “还有就是,咱们得给他起个名字——既然打算让他进基地,就别‘002’那么叫了。” 霍言表情复杂:“起名字啊……” “就知道你俩起不出来。”归云子面露得意,“我已经搞定了,就叫——辟谷。” 霍言张了张嘴,小声抗议:“就算他能吃,叫他‘屁股’是不是也太过分了啊?” “是‘辟谷’!波亿辟!”归云子气急败坏,“包含了我美好的祝愿,希望他有一天不吃饭也能活!” “能啊。”002,啊不,现在叫辟谷了,他抬起头回答,“我三个月不进食也能活下去的,哪怕没了异种,我的身体能力还是远超一般蓝星人类的。” 归云子震惊瞪大了眼睛:“那你还吃13个馒头!” “能吃为什么不吃!”辟谷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傻子,“把能量储存在身体里,等到没有食物,或者受伤的时候,就不至于死掉。” 归云子:“……以后你只准按照一般人饭量吃饭,不许吃太饱!” 说完,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我说这话怎么这么心虚啊,感觉像什么黑心资本家。” 辟谷根本无所谓自己被叫“屁股”还是“辟谷”,他只在乎13个馒头,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今天13个馒头还是会给我的吧?” “虽然生活在野外也没什么不方便,但果然还是文明社会里的生物对食物的处理更好。” “吃吃吃,就知道吃!”归云子恨铁不成钢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江策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会立刻对你放松警惕,我会让人跟着你。” “哦。”辟谷没什么意见,“你可以让我见一面他,这样我会记得不要把他甩掉。” 江策没什么异议,站起来出门准备叫人进来。 屋里只留下辟谷和霍言。 这是霍言第一个拉拢到他们阵营的“灾祸”,虽然他也分不清他是怕死,还是喜欢馒头更多。 辟谷盯着他,忽然问:“你真的不想去上层吗?” “嗯?”霍言眨巴下眼。 “你之前没跟他们说过上层。”辟谷抓了下脑袋,“是不是其实你还想回去,是想瞒着他们的?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们,把你的秘密暴露了?” 霍言有些意外:“我不想去上层。” 辟谷更加意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因为我从来没考虑过要去上层。”霍言的语调低缓而坚定,“我要留在这里,不会有比这里更好的世界了。” “我会捍卫我拥有的一切,如果有人要破坏它……” 他平静注视着辟谷,深邃的黑色眼瞳带来莫名的威压,辟谷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做出防御姿态。 他嘟哝着回答:“……我知道了。” “我是俘虏,我会按照你说的做。” 门被推开,江策带进来一个一队队员,他察觉到门内气氛有些不对,微微蹙眉:“怎么了?” 霍言回过神露出笑容:“我在威胁他!” 江策微微挑眉:“怎么威胁的?” “这你也要听哦。”霍言模仿着他的台词,比划了一下,“我警告他如果干坏事,就把他的屁股毛都烫掉!” 江策:“……” 他看向努力缩减存在感的大块头辟谷,对他捂着屁股缩成一团的姿势有了新的理解。 113 那你知道我很…… 诺亚方舟大厦的人员陆续搬进了第三基地, 附近又恢复了短暂的和平。 河洛计算机重新启动,江姝试着通过星网朝外界发出消息,纠正曾经对“灾祸”和“异能者”的错误定义。 但和她想象中不同,这些消息几乎没有引发任何讨论。 她逐渐意识到——“异能者”和“灾祸”的对立是一切的导火索之一, 但不是唯一。 经历过破坏和争夺, 最初的理由早已不再重要。 拥有力量的人寻求更大的权利, 在灾难中被夺走一切的人们寻求报复……复杂的人性纠缠组成的人类共同体,已经无法用一句话就指向同一个方向。 江姝安静坐在宿舍楼前晒太阳,看见面前跑过一群训练有素摇着尾巴的小狗, 又跑过扛着大喊大叫方级、严真的周寻和方超。 两人回头很有礼貌的打招呼:“江博士好!” 方超拍了方级一把:“没礼貌, 打招呼啊!” 方级气得龇牙咧嘴,但还是老老实实打招呼:“江博士好。” 严真几乎已经双脚离地被周寻拖着走了,这看见江姝,表情多少有点别扭,脚尖拼命够地, 绷着脸喊她:“……老师。” “中午好。”江姝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打完招呼也不停留, 热热闹闹扛着人就往种植基地跑了。 再回过头, 她看见霍言站在她面前。 江姝微愣,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上次霍言在城墙上, 没说两句话, 就带着江策他们匆匆赶往诺亚方舟大厦了。 回来之后各方混乱, 安置人马也花了一段时间, 一直也没时间和他单独聊聊。 眼前长相人畜无害的青年是这座基地实际上的掌权者, 江姝很清楚,还有另外一点,他似乎和江策…… 江姝的目光闪了闪, 难得有些不礼貌地长时间盯着人看。 霍言塞给她一些红彤彤的浆果,在她身边坐下:“这不是狗狗摘的!是它们回来叫我们去摘的,我以前没吃过,没想到虽然是长在路边的小果子,味道却很好吃。” 江姝低下头,转动手中的红色浆果,笑了笑:“这是山莓,我小时候也吃过的。” 她没有拒绝霍言的好意,往嘴里塞了一颗,香甜中带上一点提神的微酸,是果味相当浓郁的小甜点。 霍言撑着下巴:“明明很好吃,但好像没怎么见水果店有卖。” “嗯——”江姝撑着下巴想,“因为有更好的取代品种吧。” “莓果种类里,现代农业已经培育出了更大、更漂亮的品种,这种小小的山莓损耗很大,而且也卖不出大价钱,顶多偶尔有人吃个新鲜,所以才不会有大量培育吧。” 她对着太阳观察手中的山莓,“毕竟是做生意,也要考虑收益率。” “哦。”霍言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他本来想迂回一点,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江策说,你发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研究数据,但是没得到什么回应。”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江姝的脸色,“江策有点担心你会不会很失望,但他不好意思来,还说不会哄人……” 江姝哑然失笑:“所以,他就拜托你来了?” “那倒没有。”霍言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江策让他“别管她”,他随手扯了个大旗,“关心每一位下属是首领应该做的!” 江姝低下头憋笑,她撑着下巴:“那就谢谢首领的关心,我没事。” 霍言似乎还担心她在逞强,江姝慢悠悠地开口:“别担心,这种事我倒是经历过不少,比如……” “当初我学生物的时候,毕业课题是跟老师一起人工合成某种濒危甲虫的信息素,促使整个蓝星仅剩三只的甲虫群体发情交丨配。” “但在我们最后完成实验之前,最后的雄性甲虫也死去了。” 江姝苦笑一声,伸了个懒腰,“那是我第一次面对这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但拖这件事的福,后面的挫折似乎都没有这么难以接受了。” 霍言张了张嘴,肃然起敬:“原来学霸也会在学习上经受很多挫折啊。” “呵呵。”江姝笑起来,“可不止这样,我做过不少无用功。” “很多东西,研究出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看起来就像是毫无意义的事。但科学研究就是这样,你得一步步往前,到最终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研究,是不是没有意义。” 她站起来,笑容温和但坚定,“也许我的研究,没能像我期待的那样力挽狂澜,但我知道它是正确的,只有把它公之于众,我才能问心无愧。” “别担心,这点小小的挫折,我还是扛得住的。” 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好了,午休时间结束了,我也还有自己能做的事。” “当然,如果之后你想跟我聊聊江策的事,我下班后随时有空。” 霍言眨巴眨巴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像是自己被她安慰了。 江策是知道她自己能够处理得来吗? 不管怎么样,她看起来没有特别失落,这样就最好了。 他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聊聊江策……” 说实话,他有点心动。 “聊我什么?” 他头上忽然笼下一片阴影,霍言惊慌抬头,下意识把手里的山莓递出去:“吃吃吃吗?” 江策瞥了眼他手里的食物,收回目光不为所动:“我可不是002,用食物诱惑我可没用。” “都说了基地里要叫他‘辟谷’了!”霍言站起来,无视他的拒绝往他嘴里塞了颗山莓,期待地问他,“甜吧甜吧?” 江策轻咬了下他的手指,霍言“嗷”地一声叫起来。 江策低笑一声,拉住他的手:“我又没用力,你叫什么?” “谁说没用力,怎么没用力?”霍言捂着手指,装作受了重伤的样子往椅子里一倒,“哎哟哎哟,疼死了。” 江策挑了挑眉看他演戏,还配合地接过他手里的一盆浆果,防止他投入演出的时候打翻。 霍言歪倒在椅子里,留下遗言:“我要把我的遗产……” 江策往他嘴里塞了个果子。 他按了按霍言柔软的嘴唇:“给你机会让你咬回来了,怎么不动嘴啊?” “嗯?”霍言狐疑地盯着他,怀疑这是个陷阱。 但他还是没禁住诱惑,一边张开嘴缓缓靠近他的手指,一边盯着他的动作。 江策没动。 “咬了啊?”霍言张着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 江策笑了笑,他说:“这么胡搅蛮缠也要把刚刚的话题糊弄过去,说明你们聊了很多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霍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江策扫了一眼他屁股底下的座椅,提醒他:“你知不知道,有些人习惯在自己的东西上写上名字,比如这把椅子。” 霍言愣了愣,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上面写着一行隽秀字迹——江姝。 霍言:“……” 江策挨近一点,把他按回椅子里,居高临下颇有压迫感地问:“聊什么了?” 霍言举起双手投降:“还没聊呢,我就想想!真的!” 江策盯着他的眼睛。 霍言左看右看,确认这里暂时没人路过,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试图蒙混过关:“真的!” 江策:“……那你原本打算聊什么?” 霍言心虚地眨了眨眼:“聊点……你小时候的事之类的,好奇嘛。” “这种事你可以直接问我。”江策捏住他的脸,有点怀疑,“只是要问这个?” “嗯。”霍言可怜兮兮地看他,“但我觉得你不一定会跟我说。” 江策:“……” 他一瞬间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平日里脾气不太好,否则霍言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敢问他。 他放柔了语气:“你问。” 霍言撒娇一样伸手抱住他,在他怀里抬起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江策。” 江策应了一声,难得温柔又有耐心地回复:“想问什么?” 霍言眼中光芒闪烁:“你小时候……有没有尿过床啊?” 江策:“……” 霍言完全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还在往下问:“我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小朋友们都会尿床,尿完床还要哭,我感觉应该和大家一样,但是尿床好脏哦我又不想学……” “所以。”江策露出危险的笑容,“你尿床了吗?” 霍言摇摇头:“没有,因为尿床院长会很生气,我觉得不要惹他生气比较好。” 江策笑了笑。 霍言蠢蠢欲动正要追问,下一秒,他眼前天旋地转,变成了脑袋朝下。 “嗯?”霍言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抬起头,“怎么了!为什么扛我!” “我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江策面无表情地说,“我刚刚也问过了,你今天的工作也已经结束了。” “所以,该回去午休了。” 霍言:“……” 上一次“午休”的事历历在目,他觉得江策说的大概不是单纯的午休。 “其实我还有点额外的工作。”霍言不明显地挣扎了一下,“比如给加百列梳毛,给超哥挖萝卜坑之类的……” 但江策完全没有要放下他的意思。 “002……‘辟谷’的能力应该会增强你的体力,这一次你不该那么早就求饶了。”江策把他扛到房间门口,脚步顿了顿,“还是说,你不喜欢和我做这些?” 霍言没吭声。 江策打开房门,想把他放下来,霍言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扒着他的肩膀不肯松手。 他小声否认:“……也不是喜欢。” 霍言把头埋在江策肩膀上,揪着他衣服的指尖都跟着泛红,“就是……我没有学过这些,没有可以模仿的对象,只能跟随本能。” “会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野兽,赤丨身裸丨体的时候,不止身体,连心意都好像会一起袒露。” 江策呼出一口气,往后带上房门。 他轻轻拍了拍霍言的后背:“我知道。” 霍言的喜欢直白又热烈,怎么会感受不到。 江策抵着他的额头,放柔了动作亲他,呼吸纠、缠,他低声说,“那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吗?” 114 我建议你把嘴…… 第三基地, 种植基地内。 周寻放肆使用能力帮方超翻土,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了自己,从土木行当当场专职农业, 现在和方超两人号称“农场二金刚”。 自封的。 周寻一边看着眼前土地翻波滚浪, 一边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嘶——” “怎么了?”方超正开了小灶给大家烤土豆呢, 听见他的动静赶紧扭过头来, 有点紧张,“不会是能力用过度了吧?我自己挖土也行的啊,你赶紧歇歇, 吃个土豆补补!” “呵。”方级正充当烧烤架子帮忙烤土豆,闻言嗤之以鼻,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方超, “就你这身板还能种地?” 他没等方超反驳,把土豆串往地上一插,撸起袖子自己站了起来,“我来!” 还没等他摸到锄头把手,周寻就摆了摆手:“说什么呢?” “我就是头有点痒……不许说我要长脑子了!” 他抢在方超张嘴之前制止他说出那句话。 方超遗憾地砸了咂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那是。”周寻有些得意,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就是感觉是不是脑袋上的角又要长出来了。” 方超凑过去看:“嘶, 你别说。” 他煞有介事地说, “我上回看……我上回没印象了。” 周寻:“……” 方超恍然大悟地一拍手:“你个比我高一点, 我平常也没注意你脑袋顶上的木头桩子……” “什么‘高一点’。”周寻强调,“我比你高整整五厘米!” 方超捏起食指和拇指:“顶多4.8厘米!” 方级看他们俩吵嘴,抽了抽嘴角,嫌弃地一撇嘴:“我去收那边的土豆。” 听他们叽叽歪歪还不如干点活。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最近空空的——当然这种话不能让他哥听见,不然他只会说点“脑袋空空要多读书”之类的屁话。 但他不止脑袋空空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话更不能让方超听见, 不然不知道他能说出多恶心的话来。 他失忆忘了点东西,哪怕那个心理医生说不影响生活,可总归还是让人很在意,他最近显得格外焦躁。 他觉得方超看出来了,所以才老拎着他,防止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闯祸。 方级臭着脸,拎着铲子用土地泄愤,吭哧吭哧挖土豆——地里的土豆已经被机器收过一轮,但还有些漏网之鱼,得人工帮忙捡拾。 他一边动作,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一个名字。 严亦诚。 他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哪怕方超跟他说了个大概的时候看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他也仿佛在听其他人的故事。 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明明不认识但还是有莫名的亲近感之类的感触,全然没有出现。 方级吐出一口气,觉得有些烦躁。 做过坏事,把记忆删除后逃跑算怎么回事?敢做不敢当?还是觉得计谋失败了丢脸,什么证据都不想留下? “哟,这不是级级弟弟吗?” 他身后传来一个不算熟悉的声音。 方级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你叫我什么玩意?”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头上顶着个古怪的发髻,嬉皮笑脸,看着不像什么正经人。 他记得这是个道士,好像叫——归云子。 归云子嘿嘿笑了两声:“方超不是‘超超哥哥’吗?你不就是‘级级弟弟’吗?” 方级:“……” 他怀疑这货是故意的。 他这辈子没听人叫过这么难听的称呼! 归云子跟他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去找另外两人:“周寻!方超!见到霍言没有?” “没。”周寻头也不抬,“他俩下午都没事,我猜肯定腻歪去了,你事儿要是不急,吃晚饭的时候再跟他说?” “行。”归云子似乎也没报太大希望,就是随口一问,他一点不客气地坐过去,蹭了个烤土豆,“确实也不急,还得等外置大脑们先琢磨里面有没有陷阱。” 周寻听他说不急,也就吹了吹烤土豆准备开吃。 反倒是跟过来听他干什么的方级急着问:“你不先去找那什么大脑?” 归云子咬了口土豆,含糊地说:“不急,我让小黑把材料都发给他们了,让他们先商量。” “等他们出方案,我再去找霍言,让他们小情侣多腻歪一会儿。” “大末世的,谈个恋爱也不容易。” 方级愣了愣:“什么恋爱?” 这下周寻和归云子都愣住了,两人举着个土豆,看方级像看外星人。 归云子琢磨了片刻,哈哈一笑:“幽默,真幽默,这还能看不出来啊?” 周寻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那你猜猜,霍言和谁谈恋爱?” 方级绷着脸,不想在他们面前丢人,飞速转动脑子,左看右看抱怨:“我哪知道,我又没见过你们基地几个女的……联盟那个副官?” 周寻倒吸一口凉气:“你这话可不能让江策听见啊!不然我怕影响徐笑笑仕途!” 归云子表情复杂,戳了戳方超:“你弟弟……老古板啊?” 方超正给严真手里塞了串土豆,让他先往边上去:“乖,小孩子别听。” 严真掀了掀眼皮,冷笑一声扫过方级:“你当我跟他一样傻?” 他傲慢地扬起下巴,“呵,愚蠢的直男。” 方超:“……” 得亏方级不打小孩。 方超回过头,看了方级一眼,深沉叹了口气:“哎,也没那么夸张,他不止对男男不开窍,对男女也不开窍,单纯傻而已。” 他眼带同情,看向快要气炸了的方级,对他招招手,勉为其难帮他补习,“霍言和江策。” 方级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看。”方超收回目光,“他这脑子好像没长谈恋爱这部分……” “怎么可能!” 他还没说完,方级已经跳脚蹦了起来,他涨红了脸:“他们俩、他们俩……一点都不般配啊!” “什么!”归云子大怒,“放屁!我的cp哪里不般配!” “我眼看着在一起!” 他竖起两根手指,“多般配啊,跟我十个指头两只手一样般配!” 周寻警觉地环视一圈:“方超你要不把你弟弟嘴堵上吧,这要是被江策听到了,我怕他今晚就融在床上被毁尸灭迹了。” “不是,他们俩怎么可能……”方级说着说着,忽然眉头一皱,“等等,我、我之前不知道他们俩在一起吗?还是我忘了?” 方超也有些茫然:“啊?” “我……”方级蹲在地上,表情有一丝迷茫,“我怎么觉得好像有谁跟我分析过。” 方超张了张嘴,表情有点复杂。 要真是严亦诚帮他分析过……那只能说他也是操碎了心。 他伸手拍了拍方级的肩膀:“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说人家不般配,你也不怕挨打。” “切,打得过我再说。”方级嘴比脑袋快,但他嘴上那么说,表情倒是后知后觉有些心虚。 方超又拉了拉归云子:“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的,坐下坐下,吃个土豆。” 归云子这才哼了一声坐下。 方级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突然抬起头:“不对啊,就算他们俩谈恋爱,那又怎么了?” 他一脸正气,“该干正事还得干正事啊!” 归云子:“……” 他复杂地看向方超,“你这弟弟一直这么楞啊?” “嗯。”方超叹了口气,“小时候还上学那会儿没少跟人起冲突,你猜怎么着,想揍他的人还打不过他。” 他语重心长,为倒霉弟弟操碎了心,“但这回可不行了,霍言和江策你一个招惹不起,我劝你把嘴闭上。” 方级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周寻一边啃土豆,一边问:“霍言要找的那两个人有下落了吗?” “哪两个人?”方级闲不下来,“我们那儿还有些无人机,可以派出去搜寻。” “严亦诚和异种之母。”方超没瞒着他,“估摸着不在咱们附近,无人机也不一定用得上。” 方级点点头:“最好还是有个大概范围。” 他心里着急,想要那个“严亦诚”赶紧把他丢失的记忆还给他,显得格外沉不住气,但也知道就这么找跟大海捞针一样,没什么作用。 “小黑一直看着呢,就是这回发现了个可疑区域。”归云子才说到一半,方级就催:“可疑那就赶紧去看啊!” 方超习以为常地抬手把他按下去:“别理他,你继续说。” “这孩子脾气是真急啊,考虑回头送我们道观修两年道吗?保证平心静气回来。”归云子嘀咕了一句,还没忘记给无处观打个广告才接着说,“原本我是打算找霍言看看,组个小队过去查探的……但我们收到联盟消息了。” 他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上次的事之后,陆美馨也没什么反应,就像完全把第三基地托付给我们了一样,老实得不得了。” “但这次,她来了消息,给我们发布了任务。” 方级冷哼一声:“她凭什么给我们发任务?” “说是发任务,实际上也就是给我们分享情报。”归云子叹了口气,“可能是怕我们没注意到那里的状况。” “那家伙,就把现场惨状往我们邮箱里一塞!” 归云子一拍大腿,“啧,也就是吃准了我们不会不管。” “什么都推给我们,还要联盟干嘛?”方级臭着脸,“就应该不管!” “不管联盟也不会吃亏。”归云子摇摇头,“只有那里的人倒霉。” 他气哼哼的,“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招我们还不得不接。” 115 做人好难,救…… 外置大脑们商议的结果不出所料——哪怕知道自己多半是被人当刀使, 但只要他们想救人,就不得不去。 发生混乱的区域距离第三基地有一定距离,几乎在第一和第基地的中间地带, 从距离上来说,两边谁出手都说得过去,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挑在这种地方制造混乱。 “有人在故意传播异种。”徐笑笑回头看了眼不断凭空出现的车队——这是越千的能力。 他一直在成长, 传送距离、使用能力的间隔, 以及能够运送的人数、物品体积都在不断提升。 但他慢慢很少出现在人前。 徐笑笑记得上次看见他时, 他戴着严严实实的黑帽子,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后来似乎是陶医生找了霍言。 那一阵子他似乎出了些问题,他出现了进化二阶的迹象,但身体的异变让他不愿意继续进化能力。 从效率来看, 他们应该让邱医生给他进行心理治疗, 但他们选择了更加迂回的方式。 ——陶医生找了霍言,给越千做了个整形手术。 等他再出现的时候,从外表看,已经和异能者无异,就连曾经脸颊两侧的蛇鳞都不见了。 陶医生甚至想在第基地开个整形医院,还热情邀请越千来拍个广告,差点被气急败坏的越千拧着脖子打一顿。 由此可见, 外表可以改变,但脾气多少还是天生的。 不过自那以后, 越千练习能力倒是积极了很多,几乎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偶尔闹脾气的时候,归云子把霍言拎过来, 已经隐约比老张还好使了。 就像这次……他居然跟来一起执行任务了。 徐笑笑看了眼坐在霍言身后,完成车队传送后换了个姿势躺下,闭上眼假寐的越千。 第基地的每个人,似乎都不知不觉被霍言影响了不少,他简直就像以一己之力,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扭转。 她不由自主看了眼他们队长。 江策坐在霍言身边,看着窗外,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徐笑笑稍微松了口气。 启风十分不会看眼色地凑过来:“看什么呢?” 他嘿嘿笑了两声,“偷看队长谈恋爱啊?怎么这么八卦。” 徐笑笑:“……” 她沉默收回目光,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些许。 她很久以前,帮着江策调查霍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没有人讨厌他。 这是一件很违和的事,她甚至猜测过对方是不是拥有类似改变思维的能力,就像蜂后对工蜂的控制。 他能在不知不觉间,把身边的人变成他的工蜂。 哪怕知道真正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其实是严亦诚,代号004的特殊灾祸,她还是对霍言保持有一定的警惕性。 她默默安慰自己,虽然启风不靠谱,但好歹队长在出任务的时候,至少…… “你看你看。”启风打断了她的思绪,撞了撞她,指向江策他们座。 徐笑笑看了一眼:“什么?” “往下看。”启风一副你会不会嗑的着急架势,往下划拉指引她的视线,“手牵在一起呢。” 徐笑笑:“……” 他们队长,表面冷酷地看着窗外,实际上正甜甜蜜蜜地牵着人家的手……而且怎么看都是他主动牵的。 徐笑笑默然收回目光,沧桑看向窗外。 队长也沦陷了,这辆车里可能只有她一个清醒的人了。 她感受到了某种宿命般的责任感——她并不是讨厌霍言,也不是希望别人讨厌他,只是不希望整个基地都只有一种声音。 当所有人被群体的声音裹挟,必须有人保持清醒。 她抿紧了唇,踩了启风一脚:“任务中,严肃点。” 启风痛得龇牙咧嘴,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回过头看前面。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废弃居民区28号”,这是这里的新名字。 短短几个月,曾经设备完整的生活区已经像一座大型废墟,看起来死气沉沉,但灰黑的钢筋混凝土掀开,总还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人来。 就是这片区域,在天前出现了大量异能觉醒反应,而后人们的进化似乎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轰隆”一声,地面猛烈震动,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块废墟一样的区域发出巨大声响,像是某种爆炸。 小黑缩在车最后的角落,手指飞快在虚拟屏上来回敲打,把仅剩的几个监控画面投放到人群面前,在画面上敲下一行字:“有人在觉醒,是相当危险的操纵爆炸的异能。” 霍言小声问:“他为什么不说话要打字啊?” “社恐犯了。”归云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体谅下技术宅。” 霍言十分体贴地点了点头,这才仔细观察画面。 人群在欢呼。 人群中央原本有个清理出来的大约几十米的空白区域,有个年轻的男人就在那里觉醒,声势浩大的爆炸发生后,人们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欢呼起来,不顾危险朝圣般冲到他身边,将他抬起来,庆祝般扔起来。 霍言微微拧起眉头,虽然早就看到了相关信息,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个区域的人们,在主动寻求觉醒的力量。 他们并不在乎外表变成怪物或别的什么,他们现在只希望自己、或者能够保护自己的人变得更强大,他们打算主动接触异种进化。 这种思绪的转变其实也不难理解,但霍言还记得最开始,人们对异种避之不及的模样,现在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他们甚至不是得到了江姝的实验结果,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只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不在乎变成什么模样。 霍言轻轻握了下江策的手:“我们该怎么做?” 他们大多数只是普通人,哪怕寻求觉醒,也只是为了自保,霍言觉得他们其实没什么理由对付他们。 他们不得不出现,也是因为,群体的意志压倒了一切——在这片区域,想要寻求异种力量的人占了大多数,所以,即使有些不愿意接触异种的人,也被迫参与到这场“进化游戏”中。 他们是要组织这样盲目狂热的行动,但也没法直接对这里的人们动手,所以这次行动的主力,其实还是安吉拉。 霍言看了眼还带了只博美护卫的安吉拉——这条小狗是今天早上安吉拉挑选出门护卫时,以一己之力喝退其他参与小狗的猛将,到时候一定也能在保护安吉拉这件事上发挥作用的……大概。 注意到霍言的视线,博美慢慢扭过头,对他龇了龇牙。 霍言正襟危坐,收回了视线。 安吉拉安抚了一下博美,把它从龇牙咧嘴地凶兽撸成了“妈头发扎的有点紧”的大眼萌宠,她问霍言:“异种之母会在这里吗?” 霍言眨了下眼:“我觉得不会。” 江策看过来,霍言如实说,“这次应该抓不住他,但如果他在这里,凭我们现在的力量,他应该跑不了的。” “嗯。”江策觉得也有道理,“但这里的人一直在觉醒,他们似乎从不担心异种数量不够,所以和‘异种之母’有关的可能性也很大。” “或许又是像之前的教派一样,他从这里经过,留下了自己的血肉。” 霍言跟着点了点头。 安吉拉深吸一口气:“反正让他们都睡着就好了吧?也不能对一般人出手……” 她看起来忧心忡忡,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别担心,不会有危险的。”霍言安慰她,“还有我们在呢。” “我不是担心危险。”安吉拉摇摇头,她经历了不少事,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很多,“我是在想,该把这些人怎么办。” “强迫不想接触异种的人接受力量是不对的,他们没有权利这么做,但我们、我们也不能直接杀了他们,这种时候,把他们抓起来也还要准备那么多粮食……” 她似乎已经考虑了许多,“这种有点愚蠢、有点坏,但又没到该死地步的人,该怎么对付呢?” “嗯——”霍言认真思索了片刻,无果,最后跟她一起趴在车窗边叹气,“好难哦。” 做人好难,救人也好难。 安吉拉和他凑了一排,边上的小博美也攀着爪子把脑袋凑过来,个脑袋一起看向窗外。 安吉拉小声说:“要是你已经有严亦诚的能力就好了,就可以让他们都变成好人。” 霍言抬起眼认真思考了片刻,摇摇头:“但是那样很恐怖吧。” “随意操纵别人的情感之后,哪怕对方喜欢你,都分不清他是真的喜欢,还是被迫喜欢了。” 安吉拉疑惑地拧了拧眉头,看起来不太理解。 霍言小声说:“他可能也分不清了。” “嗯?”安吉拉歪头看他。 霍言摸摸她的脑袋:“到了。” 这座城已经没有入口区域,但显然还有人在附近做着警戒工作。 最初,他们看见有车辆靠近时,甚至没有太过惊慌——他们这儿的消息传了出去,最近时不时就有人找到这里,也想获得力量。 而混乱的时代持续下去,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拎着铁棍当武器的男人眯起眼打量来车,忽然变了脸色:“不对,那是联盟的车!去叫老……”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打了个含糊的哈欠。 安吉拉打开了光脑上的音乐播放软件,桑妮妈咪哼唱的温柔摇篮曲远远飘出,李荆山用自己的能力,把声音传到了范围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如果他们本身能够酝酿出一点睡意,就能很大程度上减轻安吉拉的负担。 当然,这只是催眠,不是昏迷,还是很容易惊醒的。 纷杂的脚步声被李荆山控制到最小,第基地的队伍无声地入侵了这片区域。 116 这是通知,不…… 江策带领的先遣小队目标明确, 找到他们存放大量异种,或者能源源不断产生异种的异种之母血肉。 而他们身后,霍言拉着安吉拉的小手, 安吉拉牵着小狗,逛街一样溜达进了这片区域。 ——霍言这次是安吉拉的保镖,负责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这座城池从外部看像是已经完全倾颓倒塌的废墟, 但走进里面, 虽然称不上别有洞天,但至少还能找出来不少能住人的地方。 就是看着不太稳当。 这些“危楼”显然都是有人住的,这会儿城市里飘荡着女人的催眠曲,所有人都陷入了安眠,多少显得有些恐怖。 安吉拉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朝霍言轻点一下头:“完成了。” 她比划了一个圆,“已经尽可能把范围内的人都囊括起来了。” 催眠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她没办法维持多久, 只能寄希望于先遣小队尽快找到目标了。 霍言抬起头, 看江策带着人,灵巧地在各种半倒塌的建筑物中穿行,像只矫健的猫科动物。 “不愧是专业人士。”他小声夸奖, 指了指江策, “你看, 是不是很可爱?” 安吉拉看见江策无声融化门锁潜入, 动作凶悍地把某位睡眠质量不好的先生放倒在地, 怎么看都是杀人越货的一把好手,和“可爱”搭不上边。 她看向霍言,再次确认:“可爱啊?” 霍言理直气壮地点头:“嗯!” 安吉拉收回目光:“……” 和你们谈恋爱的人没什么话好讲。 “有了。”沉默跟在他们身后的李荆山忽然出声——他现在大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 但似乎也不影响日常生活。 他恐怕也一直在锻炼自己的能力。 霍言从路边捡了根棍子塞到他手里:“哪个方向?” 李荆山握住棍子顿了顿:“……为什么给我这个?我可以正常给你指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很适合拿个这个。”霍言干笑两声,还很适合再配副墨镜。 他伸出手,“你不喜欢的话,还给我也……” 李荆山握着棍子,下意识点了点地面,往前迈了一步:“……不用。”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了这样的动作,但感觉……还挺合适的。 等他们一行人赶到先遣小队身边,启风第一时间紧张地迎过来扶住了李荆山:“怎么了这是?用能力过度眼睛更看不清了?” 霍言心虚地别开视线,然后目光一顿——他看见眼前被江策用极低温暂且控制住的血肉,暂时抑制了它的活性。 做完这一切,江策才回过头:“果然是他。” ——他们果然是依靠法涅斯的血肉来进化的。 江策拧起眉头,那可真是……好大一块肉。 比曾经在薇妮手中见到,或者临时避难所信众据点见到的,都要大得多。 如果不是他相信法涅斯肯定也有自保的手段,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这里的人分尸了。 画面有些恐怖,霍言伸出手捂住了安吉拉的眼睛。 安吉拉别过视线,拉住了霍言的衣摆。 徐笑笑呼出一口气,着重看了霍言一眼,扭头询问江策:“队长,有了筹码,该找他们谈谈了。” “嗯——”霍言摸着下巴,“把他们都叫醒,还是先只叫醒老大?” 江策看过来:“怎么分辨谁是老大?” “看气质。”霍言故作高深,然后露出傻笑,“其实就是猜一个啦,猜错了就让他指谁是老大。” “不过让我来猜的话,可能成功率更高!” 江策笑了一声:“那你去猜。” 霍言立刻环视一圈,停在了一个长相不怎么威严,看起来也不是很有气势的中年男人身边。 启风有点失望:“就他啊?” “不是。”霍言摇了摇头,“但我感觉……先把他叫醒成功率更高。” 他还没动手,启风已经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脚:“喂,醒醒!” 男人睡得还挺香,如果不是李荆山控制了音量,他的呼噜声估计也不小。 “吵什么……”男人嘟囔了一句,拧起眉头挣扎着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难得做个美……” 他吓得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啊、啊啊!”他尖叫起来,手脚并用地往没人的地方逃跑,被启风一把按住,叫得跟杀猪一样。 但诡异的是,周围的所有人都像是完全听不见这里的动静一样,依然沉浸在黑甜梦乡里。 李荆山安静站在一边,隔绝了他周围的所有声音。 男人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救命”,霍言搓了搓脸,装作坏人冷笑:“你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 男人紧张地扯住了外套。 霍言震怒:“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我难道还会馋你身子吗!” 他按着男人的头看向江策,“看见没有,那是我男朋友!你不要太自信!” 江策:“……” 他闭了闭眼,耳朵可疑地泛起点红,清了清嗓子提醒,“正事。” “哦哦!”霍言十分听话地放开他的脑袋,嫌弃地在启风身上擦了擦手,示意他,“你问。” 启风表情凶狠——虽然他那张娃娃脸也没什么威慑力,但他自认为凶狠。 “你们老大是哪个?”启风拍了拍他的脸,“别耍花招。” 男人哆哆嗦嗦地往上头指了指:“我哥,那是我哥,你们别杀我……” 霍言忍不住看他一眼:“你没觉醒异能吗?也不反抗一下。” “咳咳。”启风拼命给他使眼色,提醒他没鼓励敌人。 男人垮下脸:“我、我能在水里呼吸……” 霍言:“……” 那现在是没什么用。 启风往前两步,把他口中的“哥”弄醒,霍言伸长脖子看:“你哥跟你长得不……” 他话音未落,神色微变,一面由周围砖墙分解组成的盾牌瞬间挡在了启风面前。 但出乎他的预料,他匆忙制造的墙像是豆腐渣工程,对方一拳就击穿了墙面,拳头距离启风只有一步之遥,幸好有了缓冲启风早就反应过来,迅速拉开了距离。 “嗯?”霍言疑惑地看着自己制造的墙壁——它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显然不太对劲。 江策眯起眼,墙后的男人正要把手抽回去,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墙壁融化,烫灼着他的手臂。 但他一咬牙,猛地把手抽回来,整只手臂因为疼痛微微颤抖,连面部都在抽搐。 “大哥!”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叫起来,“他们有人质,大哥!救我啊大哥!” 被他叫做“大哥”的男人表情凶狠,显然不会因此善罢甘休,他啐了一口:“你死了算了!没用的东西!” “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男人嚷起来,“甄汉!你不能不管我!” “吵屁吵!”男人撕下衣服随便把伤口一裹,来回打量着眼前的人,眯起眼说,“联盟的人?” “嘶——”霍言看了眼他快要烫熟的手,再次捂住安吉拉的眼睛,“别看。” 他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手。 已经拥有操纵“生命”能力的霍言,毫无疑问能够迅速帮他治好手伤,但他现在没有示弱,还是敌人,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威吓对方的一种手段。 江策表情没变,只是抬起手融化了路灯的中断,让它从中折断倒下,砸向甄汉。 甄汉敏锐地往后避开这次攻击——路灯倒下很慢,他不可能想让这玩意砸死自己。 但路灯砸在地面的巨大声响里,四周睡觉的人们居然还没醒来,这就已经表明了异常。 对方有备而来,他们落入了被动。 江策语气不善,指了指地上的血肉:“和你聊点事,或者我把它烧了。” 甄汉盯着他。 男人长得不算凶悍,个子不高,体格只能说精瘦,但他表情不善,骨子里透露出些凶相,给人刀口舔血的凌厉感。 他慢慢直起身:“你们能让我们无声无息睡着,怎么不在梦里给我们一人一刀?” 他嗤笑一声,“联盟的,还得讲表面道义是不是?” 他指了指中年男人,“把那废物放了,我们聊聊。” 江策朝启风一点头,他就把那个中年男人推了过去。 男人正要笑,徐笑笑抱着报告书往前一步:“我们不是联盟的,准确来说,我们曾经隶属联盟,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们这么做,只是有自己的准则,你不必期待联盟的规则能束缚我们。” “至于把他放了。”徐笑笑扫了钻到甄汉身后不敢吭声的男人,“是因为我们不需要考虑距离,想杀人的话,随时都能杀。” “简单的寒暄结束,甄汉先生,我现在向您下达一些通知——第一,我们会销毁来自‘异种之母’的血肉,如果你有他的去向线索,请告知我们。” “第二,我们要带走这座城内,不想参与你们‘进化’的居民,你无权强迫所有人进行选择。” “第三,我们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继续强行散播异种,那么我们会做出相应的,符合我们规则的处理。” 她合上报告书,“你看起来不像讲道理的人,所以,这是通知,不容反驳。” 117 江策,她好酷…… 甄汉面色不善地眯了下眼。 霍言和江策都防备着他出手, 但出乎意料,他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答应下来:“……可以。” 徐笑笑深深看了他一眼。 甄汉活动了下手腕:“如果其他人都醒着, 为了维护首领的面子,我多少还得跟你们耍两句狠。” “但他们睡着了,你们也算是给我留个面子,那我也还你们一个面子。” 他站起来,“性格懦弱的废物就算觉醒了强大的异能也派不上用场, 我留在这里也没用,有人收留最好。” 他瞥了眼缩在他身后的男人, “你也滚。” 男人立刻摇头:“我不去!” “切。”甄汉嗤笑一声, “没出息。” “既然答应了, 那就开始安排吧。”徐笑笑看向李荆山,霍言怕他接收不到眼神, 还帮忙戳了他一下。 李荆山轻轻用木棍敲了下地面,轻微的“笃”声被瞬间放大, 仿佛地震一般炸响在睡梦中的居民耳边。 一时间,整片废墟充满了人们睡梦中恍然惊醒的惊叫,仿佛万物复苏, 重获生机。 甄汉踹了男人一脚:“你去叫人广场集合,让那些干不了事的软蛋都滚。” 男人“哎哟”了一声, 摸了摸自己被踹的地方:“凭什么让我去?” “你不跟那群废物处得最好吗?”甄汉翻了个白眼,把他赶走, “让你去就去。” 男人不情愿地走远了, 远远响起他到处喊人的声音。 霍言撑着下巴,看坐在对面的甄汉,偷偷看了眼徐笑笑, 压低声音问她:“要不要给他治下伤啊?” 烫伤虽然不知名,但自然治愈起来也格外麻烦。 霍言本来想问六水,但想起来之前答应过不能随便看他,于是就忍住了,转头问了一队的外置大脑徐笑笑。 徐笑笑思忖片刻,点了下头:“你去问问他要不要治疗,然后……” 霍言比了个手势,一副“我懂”的架势:“套点情报是吧?我能行!” 徐笑笑好笑地叹了口气:“我可不指望你能暗中问出多少情报,你还是直接点问好了,看他说不说。” “哦。”霍言老老实实点头,往下一跳,挪到甄汉身边,保持安全距离问他,“你的伤要不要治一下?” 甄汉挑了下眉毛,打量着他:“你能治?” 他说着,把手递了过来。 他装作毫不在意,但目光紧紧盯着霍言动作,似乎是怕他耍什么花招。 霍言也不介意他明显的防备,伸手虚虚覆盖在他手臂上,皮肤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与此同时,他身边从砖石缝隙里钻出来的草叶迅速枯萎倒下了。 甄汉也不知道注意到了没有,他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握成拳头比划了两下:“好了?” 他目光微闪,看向霍言时带上了某种复杂的情绪,羡慕、嫉妒还有别的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好眼神。 他问:“你为什么帮忙?” 霍言蹲下来,拍拍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不费力。” 他歪了歪头,听取了徐笑笑的意见,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他,“你为什么让那么多人接触异种?” “进化。”甄汉简单回答,瞥了他一眼补充,“最开始人人都怕异种,哼。” “联盟不让一般人接触异种,但却让自己的人最初接触异种得到异能,还不是怕一般人变得太强,影响他们的存在?” 他冷笑一声,“但他们也瞒不了太久。” “什么‘灾祸’、‘异能者’定义实验失误,我看就是联盟最初不想一般人接触异种,编出的谎话。” 霍言一愣:“还有这种可能性啊?” “等等,你知道那个纠正声明啊?” 江姝的声明还是有人看到了的,霍言也不知道该不该觉得欣慰。 “看到了。”甄汉看起来没什么触动,“我早就猜到了。” 霍言撑着下巴:“你想取代联盟?” 甄汉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霍言安慰他:“你放心,我们真的不是联盟一伙的,你可以说……” 甄汉觉得好笑:“就算你不是联盟一伙的,难道还能是我一伙的?” 他抬了抬手,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刚刚烫伤他的江策。 江策站在理他们不远处,毫不掩饰自己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对上视线之后,他也毫不客气地看了回去。 “啧。”甄汉不爽地咂了下嘴,“我打不过他,还有你的能力……” 他把霍言当成了纯粹的奶妈,撇了撇嘴,“跟多条命一样,真作弊。” “打不过就老实点,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者等我找到比你们能力更厉害的家伙当手下……” 霍言小声问:“但如果他能力比你更厉害,为什么不当你的老大要当你的手下啊?” 甄汉:“……” 他沉默了片刻,梗着脖子嘴硬道,“说不定就有人乐意呢?” 霍言扭头看了江策一眼,用力点头:“也对,也不是没有可能。” 甄汉嘀咕了一句:“反正再烂也烂不过曾经。” “啊?”霍言震惊地瞪大眼睛,“你觉得现在比曾经好吗?” “当然。”甄汉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傻子,“要么你不太聪明,要么你原本就是上等人,否则这种天下大乱,还有力量从天而降的时代……不就是打乱洗牌,给我们这种泥巴地里长大的孩子的机会吗?” “一旦觉醒出强大的能力,说不定就能变成人上人。” 霍言张了张嘴,他不知道怎么跟没有收到未来资料的甄汉解释,这不是普普通通的天下大乱,而是真正的人类末日。 打乱洗牌之后上位的也不一定是人类,还有可能是从天而降的天外来客。 他最后还是没告诉他。 他们不算深交,现在能问出来的这些情报,也都是他觉得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霍言要是骤然告诉他这些,他也未必会相信。 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怎么会相信自己即将登上的舞台,早就是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呢? 霍言只问:“那你打算对付联盟吗?” “我可不傻。”甄汉活动了下手指,“我们现在还不够格跟联盟硬碰硬,我只是说,我们有机会。” 他眯起眼,看向江策脚边的肉块,“古往今来的那些英雄,也不是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赢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的东风就来了。” 霍言拍拍屁股站起来:“那你加油哦。” 甄汉有些讶异:“你还真是心大,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还是觉得我不可能是最后的赢家?” 霍言摇摇头:“都不是。” “我只是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不把其他人拖下水,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他看见徐笑笑已经拎着统计完人数回来,也没继续待在甄汉身边,走到她身边问:“有人愿意跟我们走吗?” 他有点紧张,生怕他们得不到这里人们的信任,即使来救人,他们也不乐意跟人走。 徐笑笑深深看了霍言一眼:“你说的对,甄远……就是甄汉的弟弟,他确实帮上了很大忙。” “他在这里似乎很有威望,谁先觉醒,怎么排序,似乎一直是由他负责的。” 她看了眼自觉缩在甄汉身边的男人,“他不算是多善良的好人,不过不想接触异种的人,只要给他塞点东西,就能把排名挪后,当然,急着想要觉醒的也同样。” “托他的福,大部分不想觉醒的人,都还没有被强制接触异种。他自然也都清楚,哪些人为了不想觉醒给他塞过东西。” “事情顺利得超乎我的预料,名单已经统计好了,到时候分几趟把人带过去就好。” 霍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其他人,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吗?” 他求证般看向徐笑笑,“他们似乎有一定自保能力,但就这样不管他们,好吗?”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徐笑笑认真看着他们,“我没办法要求所有人跟我们团结一心,在这种时候,我们只能祈祷其他人不要互相拉扯后腿。” “他们想要战斗,哪怕现在他们还不清楚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但这也是他们的选择。” “况且……我们已经不隶属联盟了。” 徐笑笑苦笑一声,“如果我们还是联盟,那保护每一个蓝星居民就是我们该做的事,但现在,我们只能有选择地做。” “或者……” 她目光闪了闪,看向霍言,“你想成为新的联盟,想要保护所有人吗?” 霍言愣了愣。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小声嘀咕:“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人类自己吧。” 徐笑笑哑然失笑,她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觉得幸运,你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家伙。” 霍言好像把这当成夸奖,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徐笑笑低头笑了笑:“但我不会完全信任你的,霍言。” “我会一直保持警惕,也希望你一直不会改变。” 她从高处跳下去,指挥其他队员帮忙带队,把想要离开的居民聚集过来。 霍言呆呆看着她的背影,江策走到他身边,揉了下他的脑袋:“怎么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霍言肃然起敬:“江策,她好酷哦。” 江策扭过头看他。 霍言立刻改口:“但是你更酷!” 江策好笑:“谁跟她争这个。” 霍言身体歪了歪,靠在他身上:“江策。” “我发现,就算拥有了很多力量,我也不可能做到所有事。” 他看着远方的废墟,“我能做的只有当下的选择,而现在是由过去的无数选择堆叠的。” “是过去的人类做出的选择,创造了现在。” “所以……” 他歪了歪头,“如果这次我们真的赢了,其实也算是是人类救了自己吧?” 江策撑着下巴想了会儿,他说:“那谢谢?” 霍言傻笑回应:“不客气!” 江策好笑地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 游淼淼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他们身后站了多久:“不好意思在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打扰你们,不过我看得差不多了,要听听我的收获吗?” 118 那个“前辈”…… “咳。”江策飞快清了清嗓子, “看出什么了吗?” 他们最开始就约定了,这次主要让徐笑笑出面,吸引所有视线, 当做表面的决策者, 这样他们防备的重点目标就会是徐笑笑, 不被格外注意的游淼淼反而能放开手脚。 游淼淼上次被严亦诚发现身份让他吃了个教训,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同一种错误犯两次,所以这次,他选择低调行动。 藏在暗处观察, 不做决策者吸引视线,或许这才是更合适“读心术”的战斗方法。 虽然不能自己引导对方谈论自己想知道的话题,但这次他收获不小。 “甄汉没说谎。”游淼淼在他们身边蹲下,开门见山地说,“但也藏了很多东西没说。” 霍言一拍大腿,一脸嫉恶如仇:“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老实!” 游淼淼扫他一眼:“也有可能是你没问。” “你没问他哪儿来的异种之母血肉。” 霍言张了张嘴,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忘、忘记了……” “我猜也是。”游淼淼一点也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不过他看那块肉的时候,还是想到了当时的场面。” “是从一个年轻人……那个金发的年轻人, 应该就是你说的法涅斯了吧?” 霍言点点头附和:“长得很好看,有点中性美,金发大概这么长……” 他比划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六水你现在读心能直接看见画面了吗?” “嗯。”游淼淼笑了笑,“虽然有些对不起身边人, 但我也有常常练习。” 霍言略一沉思,他闭上眼,摆出努力思考的架势:“你等我一下。” 游淼淼好奇他要给自己看什么, 读取了他此刻的内心画面,然后就看见了…… 他骤然红了脸,气急败坏拍了霍言一下:“你、你干嘛……” 江策挑眉,看向霍言,狐疑地打量他:“你想什么了?” 霍言嘿嘿笑了两声:“之前他们还没交往的时候,学姐参加学院庆典舞会穿的礼服,那天淼淼在蹲实验没机会看,学姐又不爱拍照,他一直没看到。” “方超和周寻他们又老故意逗他,说得天花乱坠,漂亮得跟天仙一样……” 游淼淼板起脸:“本来就漂亮。” “你看你看。”霍言朝他挤了挤眼,“他表面说不在意,但实际上可想看了,学姐又实在没留照片。” 他笑容慈祥地捧着心脏,“来,我再帮你想一遍,你再看看。” 江策:“……” “……你老想着我女朋友,小心江策吃醋。”游淼淼已经从最初的混乱里恢复过来,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聊正事,别胡搅蛮缠。” 他小声补充,“而且我看一眼早就记下来了。” “嘿嘿——”霍言傻笑两声,江策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示意他老实点:“你说。” “除了确认‘异种之母’确实像霍言说的那样,是个能够散播异种的男性之外,他和甄汉,不像是完全的协作关系。” 游淼淼往下看了眼,那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蹲在原地,似乎正在确认他们带走了哪些人。 游淼淼在他察觉到自己视线之前往后退了一步,藏住身形:“他原本想杀了异种之母。” 江策讶异地挑了下眉毛:“哦?” “当然,他先询问了异种之母,他死亡之后,这些肉块是否还能保证活性。”游淼淼眯起眼,“这些肉块本身就不能永久存在,会随着时间门慢慢‘死亡’,但母体的存活并不会影响这些已经割下来的肉块。” “所以,他原本打算尽可能割下一大块肉,然后杀掉异种之母……这样,拥有一大帮异能者的他,毫无疑问就是最大的势力。” 霍言像听恐怖故事一样哆嗦了一下,往江策背后缩了缩:“好恐怖!” 虽然他知道法涅斯不是人类,但在甄汉眼中,他应该也只是同类。 “除了他让我意外,还有异种之母……”游淼淼按了按眉心,“他几乎没有抵抗,只是在他们想要砍下他的一条腿的时候,告诉他们,他还有要去的地方,这样他不方便行走。” “那块肉,是他最后主动割下来的,那种态度,简直……” 游淼淼表情不太好地拧起眉头,握紧了自己的手臂,“像是有求必应的母亲,面对贪吃的孩子。” “真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霍言想起当时在神坛上,喂养信徒的法涅斯,小声说:“我觉得很像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只要对方愿意帮他传播异种,他应该并不在乎对方是薇妮、还是普通人类。 执着,专注,纯粹到恐怖。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这些被投放的“灾祸”,恐怕只有他一个,从头到尾都在认真执行命令,其他人…… 霍言心虚地抬起头,大概是摸鱼的摸鱼,反叛的反叛,别有用心的别有用心…… 唯一一个虽然脾气不好但跟他能算是一条心的,还死得最早。 “他想去哪。”江策直奔重点,“有看到吗?” 他从来没有显露过传送相关的能力,现在没有严亦诚帮他掩护,他只能自己行动,机动性上就要大打折扣。 如果知道目的地的话,说不定他们反而能先到。 “我有种感觉。”游淼淼抿了下唇,“我觉得,他似乎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这本来就是留给我们的信息。” “啊?”霍言愣了愣,“那他……还挺聪明的?” “他说什么了?” “他说这个世界有些不对劲。”游淼淼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原句是——‘猎物似乎得到了天启,总能预知般避开猎人的枪口,这不是最初的发展,狩猎双方并不在公平的棋盘上’。” 归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猫到了他们身后:“啧,这小子,怎么比我还神棍啊。” “哇!”霍言正听得认真,被他突然插嘴吓了一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我让人去叫他的,接下来的话也需要他听。”游淼淼瞥了归云子一眼,“法涅斯要去的地方,或许也只有他知道。” 归云子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目光闪了闪,没阻止他往下说。 游淼淼深吸一口气:“他说他要去一切开始的地方,找到那颗出错的种子。” 霍言的表情有些迷茫,这听起来是个隐喻,但他没有听懂。 归云子却露出听进去的表情,他垂下眼,似乎正在思索。 霍言反应过来,带了部分暗号性质的话语,如果他听不懂,那就说明不是说给他的……难道这其实是给归云子留的暗号? “归云子。”霍言好奇问他,“你想到什么了吗?” “嗯。”归云子目光闪了闪,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感觉一阵子没做逻辑联系,你这个大脑又放假了?” 霍言一下子想起了当初被逻辑思维题支配的恐惧,他惊恐地往江策身后一缩:“我不做题!” 江策:“……” 归云子啧啧摇头,装作老师上课提问一样,扭头点名江策:“那他答不出来,江策同学,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江策看着他:“给我们所有人传消息的那个人。” “你嘴里的‘前辈’。” “你一直说他年纪大了,你把他放在了安全的地方,但现在还有哪里比起霍言身边,比第三基地还安全?” 归云子默然片刻,他笑了笑:“有啊,天上。” 他微微闭上眼,“人早就死啦,他去找又有什么用?对着尸体泄愤?” 霍言有些茫然:“法涅斯能够操纵异种,他似乎还能根据异种定位某一个个体的地点,但如果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还能找到吗?” “异种都应该不在了吧?” 归云子垂下眼:“不,异种还在。” “我把他留那了。” 他抬起头笑了笑,像是故意摆出这么副潇洒不羁的姿态,把手一挥,“凡尘俗事,一死万般皆空!让他找去吧,能有什么用。” 他转身就要走,游淼淼忽然开口:“归云子,真的有那个前辈吗?” “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归云子回过头冲他笑,“要是我就是那个‘前辈’,异种之母就该来找我了,不是吗?” 游淼淼没有退让:“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你确实知道得太多了,到底怎么回事,归云子。” 归云子背对着他们,没有立刻回答。 霍言想了想,提醒他:“他给我们留了话,应该就是想让我们去那里找他。”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去的。” 归云子安静了片刻,这才慢悠悠转过头,他长长叹了口气:“哎。” “当时只有你一个还好糊弄,这聪明人越来越多,我左边一个包青天右边一个狄仁杰,藏不住咯。” 他低下头,难得有点笑不出来,“从哪儿说呢。” “从无处观说吧,我们无处观一共三个人,师父明心子,大师兄归云子,还有不入门的小师弟随云居士。” 他慢慢抬起头,“那个‘前辈’就是归云子,但我不是归云子。” 119 83年,这是…… 霍言原本还不知道道士里面还有区别。 正经皈依在道观中修道的, 才能被称为“XX子”,拥有正经道号。 而不出家的俗家道士,只是入门, 只能称“居士”。 还有更随意一些的, 只要信就可称“信士”。 “我么……”“归云子”笑了笑,“我那时候才刚毕业, 走在路上有个老道士跟我说与我有缘,我将来能做大事, 让我跟他入门。” 霍言懵懂睁大眼睛:“你就跟他去了?” “嗯。”“归云子”得意一晃脑袋,“当然我肯定没信他啊, 我就是想着这老头肯定是个骗子,我开个录音拿下证据到时候直接报警那才是功德一件!” 他干笑两声,“谁知道他真是个道士。” “我跟他爬了两小时山才到那小破观里头, 我想着来都来了, 他也说不收钱,我就……” 霍言神色复杂:“入门了?” “嗯。”“归云子”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乱瞟,“他说、他说能给实习证明。” 霍言:“……” “你们也不用这种眼神看我吧!”“归云子”强调了一句,“你们这群学院城出身的人当然不知道我们这种学渣的痛苦了!” “我要是拿不到外面的实习证明, 我就得……” 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回家拿我家公司的实习证明!” 霍言扭头向江策求证:“他是不是故意在炫耀啊?” 游淼淼面无表情:“不用怀疑, 他就是故意的。” “咳咳。”“归云子”露出腼腆笑容, “哎呀,怎么会呢,我家又不是‘方舟之核’那样的大集团,顶多算是个暴发户。”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在道观里当了一阵子道士……” “所以。”霍言恍然大悟, “你不是‘归云子’,你是小师弟‘随云居士’!” “那我们是不是该改口了?” “改什么,都叫习惯了。”“归云子”懒洋洋一摆手,“还叫归云子就好了,反正……” 他嘀咕一句,“我本来也想让人记住他。” “拼上性命从一片死局遍寻生门的是他,如果这一次……我们当真能赢,那我也算是有‘从龙之功’。” 他又没个正形地笑起来,“说不定以后得上教科书,这功劳就记在‘归云子’账上。” 霍言觉得自己该配合笑笑,可他没由来觉得悲伤。 他张了张嘴,还是按照对方的意思,叫了他“归云子”。 “归云子,他真的死了吗?” “死了。”“归云子”垂下眼,背对着他们,“他刚回来,就是性命垂危,被送进了医院,一夜之间身体机能衰败成八九十岁的老人,怎么也查不出来是怎么了。” “我去看他……”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还怕他闷得慌,偷偷找了轮椅带他出去转转。” “他、他把一切都托付给我。” 他搓了把脸,眼眶发红,脸上确实一如既往不着调的笑,“哎呀,我师父说不定还真是个老神仙,他当初就说我将来能做大事!” “你看,还得是我。” 他说完,像是迫不及待往下一跳,拍了拍手安慰他们,“放心,我师兄保不定都投胎了,攒了那么多功德,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大富大贵之家等着降世呢。” “人都死了,管那堆骨头渣子干什么,不如图谋以后,让我师兄生在太平盛世。” 他笑嘻嘻比划,“况且我们那山是真高,要去得爬两小时!算了吧!” 霍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你们、你们先聊会儿,我去……” 他觉得这会儿用“安慰”也不对,用“开导”也不对,但他知道,这会儿他得去。 江策轻轻点了下头:“嗯。” 但幸好,他说不出来,江策也知道他的意思。 霍言赶紧往前两步,追上归云子的脚步。游淼淼和江策站在原地,游淼淼忽然开口:“江策。” “徐笑笑有话跟你说。” 江策略微挑眉:“什么?” 他不是惊讶徐笑笑居然有话要跟他说,而是惊讶,这话居然要游淼淼转达。 “她先找了我,问我为什么没说。”游淼淼回过头,无奈耸了耸肩,“我是霍言的朋友,这种话怎么能由我来说。” “不过就像归云子说的,聪明人一多,有些事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 江策拧起眉头。 “他自己也告诉你了。”游淼淼深深看他,“未来如何,说到底还是人自己选的。” “人改不了这道题他怎么选,但能改给他的选项。” …… 霍言摸到了归云子身边。 他背对着霍言,捏着张纸,忽然用力擤了擤鼻涕,回过头嬉皮笑脸:“哟,你来了?不会以为我哭了吧?” 霍言默默在他身边坐下:“也不用这么用力。” 归云子擦了擦鼻子:“不用力擤不干净。” 霍言只是看着他。 归云子讪讪笑了两声:“哦,演技用力过猛了啊?” 霍言点了下头。 “哎。”归云子叹了口气,也在他身边坐下,“也没办法,不演用力点,都糊弄不过去了。” “我好歹也是俗家入了门,能算半个修道的,生死无常,得比一般人看得开点。” 霍言小声说:“真不去看看啊?” “去了干嘛。”归云子没再装模作样,只是他撑着下巴苦笑一声,“我这也还没成呢,真到了师兄坟前,我又能说点什么?” “说不好意思,师兄又让人把你挖出来了,今儿天气好你晒晒太阳?” 他声音带上点哑然,吸了下鼻子,“壮志未酬,我顶着他的名,只能算招摇撞骗,我哪敢回去。” 霍言歪过头看他:“那师父呢?” “师父……”归云子慢慢抬起头,“我当初想带他一块走,但他说山人自有去处。” 他有些犹豫,“他算命那么准的老神仙,应该、应该早就找地方多好了吧?或者跟武侠里一样,找个地方闭个关什么的。” 他嘀咕着,“实在不行,我走的时候,观里地窖还有三十斤大白菜呢,虽然口味单一了点,但好歹也够撑不少时间了吧?” 霍言撑着下巴看他。 归云子越说声音越低,不确定地说:“他不会到现在还没走吧?” 霍言眨巴眨巴眼:“你问我啊?” “嘶——”归云子倒吸一口凉气,“你别说,那倔老头还真有可能!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他跳起来,又往上头跑去,嚷嚷起来,“哎各位,无名山头无处观一日游去不去啊?不收香火钱,免费提供茶水!” 霍言:“……” 他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一声。 …… 几人都没问归云子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他们原本就计划着,把这里的居民送回去之后,召集人手去找“异种之母”法涅斯。 只是有了归云子指路,能更方便一点。 归云子缩在车后座,跟霍言商量:“霍啊,要不这一趟你们自己去……” “哎——”霍言拉长了语调,“之前你不还说,最近出任务老不带你,你都要退居二线了吗?” “这次肯定带你。” 归云子心虚地往窗外看:“哎呀。” 他小声嘀咕,“那到时候万一遇上我师父……” “我们肯定会很礼貌地问声好。”霍言拍了拍胸脯保证,“师父牙口好吗?我们带点松软小蛋糕去?老年人会不会有什么三高不能吃甜的?” “他吃嘛嘛香,一把年纪还能啃脆骨呢。”归云子下意识回答,又扭捏起来,“我、我是说,万一你们在师父面前叫我‘归云子’,他不就知道我打着我师兄的名号在外头咳咳吗?” “多尴尬啊!” “哦——”霍言拉长了语调,“那我们现在改口?叫‘随云居士’?” 归云子挠了挠脖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你这么一叫,我觉得身上像有毛毛虫在爬,受不了了,你还是叫归云子吧。” 他小声嘀咕,“可我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又不是武力人员。” “怎么能这么说。”霍言表情严肃,“你可是我们非常重要的……” 归云子有些期待地斜眼看他。 霍言眼珠转了转:“军师的位置六水、学姐、笑笑他们都不够分的,你就算了。” 归云子:“……” 霍言继续摩挲着下巴:“猛将的话我已经答应封给周寻了,而且其实我私心想给江策的。” 归云子没忍住嘴贱:“他不是首领夫……哎哟烫烫烫!” 他手忙脚乱跳起来拍着坐垫。 霍言嘿嘿笑了两声:“最强后勤有方超,还有加百列带领的狗狗队,食堂的桑妮妈咪和老张也是有力竞争人员,你么……” 归云子落魄收回目光:“得,听懂了,我是个废物,我走,我这就走。” 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拉开车窗,一副要跳窗的架势。 他踮起脚尖,回头看霍言:“你也不意思意思拉我一把?” “封你当吉祥物吧。”霍言一拍手下了决断。 归云子:“……我谢谢你。” 江策忽然问他:“你真的觉醒异能了吗?” “觉醒了。”归云子慢悠悠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然这儿能装这么多知识吗?” 霍言好奇地问:“超强记忆力?” “是读取他人的记忆。”归云子目光望着前方,“只能读一小段,还要在他人清醒且不反抗的情况下才能做到。” “但觉醒那一瞬间爆发的能力,让我把师兄的记忆,几乎完整地拓了下来。” “师兄一直在找有类似能力的人,因为他要尽可能把资料传给更多的人,能传递的信息量就有限。” “但他总得找到一个,能把他这些年辛苦找来的资料,都记下来的人。” 他瞥了眼游淼淼,“他某一回还找过你,只是你的读心有局限,他想不到的,你就看不见。” “是你提醒他,该找个怎么样的异能者,他一边找破局法,一边找后继者。” “谁知道兜来转去,就是我,师父早就把我捡回来了。”他笑了笑,“怪不得他说我跟无处观有缘。” 霍言趴在车座上看他:“那过去的记忆,你都记得吗?” “都记得。”归云子闭上眼,“83年,这是第五十回。” “该是最终回了。” 120 无名山无处观…… 归云子最近总是捧着手环, 频频注视星网,似乎正殷切期盼着别人的回复。 霍言刚端上老张递给他的葱油拌面,才一转过身, 江策就指了指一边的归云子。 他这会儿正看着手环,一手捞着面条, 只是眼睛根本没在看,每一次捞起来, 裹满了酱汁的面条就从筷子上滑落,他像是毫无察觉,张嘴吃了一口空气。 霍言:“……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不会是网恋了吧?” 江策似乎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他脚步顿了顿:“这种时候, 网恋?” “你不懂。”霍言一副恋爱专家的模样摇头,“以往大家谈恋爱还要看各种东西, 现在这种情况,大家反而懂得珍惜眼前人啦!” “而且灾难当前, 也更加需要心灵的依靠……” 江策若有所思:“那比起网恋,更常见的是不是现实里的恋爱。” 霍言慈祥点头:“孺子可教也——” 江策露出一点笑意:“比如偷偷叫人到楼道阴影里告白之类的。” 霍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哦、哦?” 江策笑容逐渐扩大:“还从垃圾桶边上变出纸玫瑰什么的。” “嗯?”霍言瞬间瞪大眼睛, “你你你,你看见啦?” 他涨红了脸,拉了拉他的手,压低声音说, “嘘——” “你别让别人知道啊,他被我拒绝了, 肯定也很不好意思的!” 江策眯起眼看他:“真受欢迎啊,首领。”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基地实际上是听你号令的。” 他抬了抬下巴, “小心点,那些居心不良别有所图的人,看你长得那么好骗,肯定会扑上来的。” 霍言正要开口,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我是不是闻到酸溜溜的味道了?” 他忽然有些惊喜,“江策,你吃醋啊!” 江策收回视线:“没有。” “你又不会喜欢他们。” “哼哼——”霍言露出藏不住的得意笑容,戳了戳他的后腰,“可是你刚刚一副,接近我的人都是别有意图的坏蛋意思哎?难道就没有只是单纯喜欢我的吗?” 他故意晃了晃脑袋,“没有嘛?” 江策绷着脸不回答,快步走到归云子面前,放下面碗。 归云子这才如梦初醒地看过来:“你们……” 霍言也捧着碗颠颠追过来,挨着江策坐下,他提醒:“你这时候不应该说你就是真心的吗?” 江策:“……” 归云子左看看右看看,无言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我原本以为你们坐这儿是来关心我的,不会是特地来给我秀恩爱的吧?” 霍言这才看过来:“哦,还是打算安慰你的,别急嘛。” 归云子抽了抽嘴角:“谢谢您,但我自己都调理好了。” 他低头猛地呲溜了一大口面,然后挠了挠头,疑惑地说,“我不是吃了好久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面?老张今天暗恋我?” 霍言难得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人家:“因为你刚刚一口都没吃下去,一直在吃空气。” 他有些担心,“你今天咽了那么多空气,一会儿不会放很多屁吧?” 归云子:“……吃饭呢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他有些坐立难安地挪了挪屁股,“你们准备好没啊?去不去无名山了?” 江策抬了抬眼:“你之前不还说不想去?” “我这不是……”归云子挠了挠头,诚实地指了指自己的手环,“我试着联络了我师父。” “不过他以前就基本属于半断网人士,不记得看星网消息,现在这种状况,也不知道道观里还有没有网……不对,也不一定他就在道观,去了也有可能见不到。” 霍言突然想起来:“你的星网账号……我记得是叫‘无处观小道归云子’吧?” 归云子干笑两声:“我想着装也要装到底啊,我就拿了我师兄的手环,我也没注意过他星网上叫这个……谁能想到他就这么实诚。” 霍言好奇地问:“那你自己叫什么?” 归云子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真要说啊?怎么还得分享网名啊。” “我叫‘无处观宣传大使风信子’,逗我师父玩的,我那时候说我要是正式入门起个道号,就叫‘风信子’……” 霍言没忍住笑。 归云子忧郁抬头:“师父为了斩断我的念想,就从山下牵了条狗回来,叫它风信子——我头像就是那条狗。” 霍言扶着江策的肩膀,笑得微微颤抖。 “哎,不过我瞧着它是受不起这个名字,风信子后来发情期跟狗跑了,就再也没回来过。”归云子长长叹了口气,“原本不想的时候,我倒觉得师父不会有事,现在我越想越不安心。” 他眼巴巴看着霍言,“要不你给我师父上个祝福?” 霍言虔诚双手合十:“祝……” 他卡壳了,问,“叫什么来着?” 归云子表情复杂:“你是根本不记啊?明心子!” 霍言继续双手合十:“祝明心子长命百岁!” 归云子张了张嘴,倒吸一口凉气。 霍言疑惑睁眼:“怎么了?” 归云子捂住心脏:“我师父今年九十九。” 霍言:“……” 他欲盖弥彰再次合适,心虚地把手举过头顶,“我是说,那个……” 他编不下去了,只能质朴弥补,“撤回,重来。” 霍言清了清嗓子,“祝明心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归云子:“……这是登基了。” 他哭笑不得,摇摇头:“算了,我也早就知道你的能力不是言出法随了,这也只是听个吉利而已。” “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商量到什么时候。” 江策放下碗:“不知道法涅斯要见我们的目的,但我们得做好对付他的准备。” 他隐晦地看了霍言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又收回了目光。 “在这儿呢。”越千长腿一迈,在归云子边上坐下,瞥他一眼,“准备好了没?送你回老家。” 归云子:“……你怎么不说送我上西天呢,这么不吉利。” “快点吃吧,再不吃真要上路了。”越千翻了个白眼,“我可不给你留啊。” 归云子放了筷子,把盆端起来:“算了,我现在也没胃口,是现在就走吗?我端过去给师父吃。” “啊?”霍言赶紧往嘴里塞了两口面,含糊地喊他,“你好歹重新打一碗啊,你那碗都吃过了!” “没事!”归云子摆摆手,“以前我们仨都吃一碗……嘶,等会儿,我去找个小碗,回头得给我师兄坟前供一碗。” 霍言眼看着他蹿进厨房,越千收回目光:“你慢点吃,不急,我吓唬他的。” “哦。”霍言这才松了口气,一边呼噜面一边抬眼看他,“你吓唬他干嘛啊?” “谁让他嘴硬。”越千觉得好笑,“一会儿说不在意,一会儿说不想回去的。” 他指了指抱着碗被老张撵出来的归云子,“瞧瞧,那像是不在意的样子吗?” 霍言诚实地摇了摇头,他把手里的碗一放:“我吃完了!” 但他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故意坐着等归云子走近,身体一歪靠着江策打了个哈欠,“江策,困困。” 江策动作顿了顿,瞥了眼归云子,配合开口:“那回去睡午觉?” “也行。”霍言矜持地点了点头,“仔细想想,咱们饭点跑过去拜访也不是很礼貌,不如大家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去?” “怎么就……”归云子正要急,又反应过来,“哦——” 他拉长语调点了点头,把盆往桌上一放,也跟着坐下,“故意的是吧?那我也不急,有什么好急的。” 他闭上眼,坐了大概十秒,猛地跳起来,“我认输我认输,我急我急,我今天叫方级行了吧?哎哟我的小祖宗……” 霍言得意地坐直身体:“早这样不就行了吗!走走走!” 他才站起来,江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欠一次。” 霍言疑惑地抬起头:“啊?” 江策拍了拍他的脑袋,带上点不明显的笑意:“欠一次午休。” 霍言:“!” 他左看右看,发现越千正跟归云子掐架,没注意这边,这才拉住江策的手,飞快亲了下他的耳朵:“先还利息!” 他亲完,欲盖弥彰地拉开距离,跑到众人前面:“无名山无处观探险小队,出发!” 越千朝他们笑了笑,打开星网标注的地图,使用能力,他们刷地一下消失在眼前。 越千靠在食堂门口,打开了光脑手环,开始数数:“1、2、3……” 归云子的通讯准时到来。 他一接起来,归云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对面响起:“越千!你给我们放山脚下啊!我都跟你说了这山要爬两小时啊!” “这面带上去都得坨成面团了!” 越千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这也没办法,这是竖着传送,不是平常平地传送,我怕一不小心给你们送进石头缝里。” “安全起见,你们就爬爬山吧,啊。” 他正要挂通讯,江策忽然问:“霍言呢?” 越千:“……山顶。” 归云子气急败坏:“我就知道!你针对我是不是!” 越千懒洋洋开口:“没有,我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只是稍微优待霍言而已,哦,你等下,他也打来了。” 他毫不留情地挂了归云子的电话,接起霍言的:“找江策是吧?我这就给你送来。” “嗯嗯!”霍言的声音在那头传来,“还有归云子也顺便送来吧!” “知道了。”越千笑了一声,“勉为其难给你买一送一。” 他挂了通讯,神色忽然放松下来,老张站在他身后,瞥他一眼:“你闹他干嘛。” 越千揉了揉自己不由自主松弛的嘴角,耸了耸肩:“不逗逗他,他最近跟打蔫的黄瓜一样,没意思。” “这臭道士还是贱嗖嗖的时候好玩,不适合那副苦大仇深的脸。” 老张翻了个白眼:“你嘴上不说,只会让人误会。” 越千神情愈发柔和,说的话还是一如既往:“你摆那张臭脸你还好意思说我?” 老张黑着脸转身就走。 121 不是一般人。…… 霍言在山顶等了一会儿, 没有先进去,打量着眼前的道观。 归云子之前说过,他们道观只有三个人, 霍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见到个破破烂烂的小平房也不会吃惊,但出乎他的预料, 这道观虽然比不上景区内那些精美,但也自有清幽野趣。 尤其是这无处观藏在群山之间, 一眼望去,松柏绕云,峰立云上,确实像是神仙居所。 从这高度看, 归云子说要爬两小时山, 恐怕真不是开玩笑的。 霍言垫着脚往下看了一眼,山峰笼着雾气,看不太远,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嘿!” 归云子突然从他身后吓唬他一声,霍言吓得直接蹦起来, 道观门前柏树上的鸟雀刷地飞起来, 被归云子猖狂的笑声惊起一大群。 “幼稚!” 霍言气急败坏地朝他竖起手指,归云子插着腰得意洋洋:“那你把这账记在越千身上吧, 谁让他偏心!” 霍言一边跟归云子理论,一边抽空问江策:“其他人呢?” 江策指了指半山腰:“人太多, 我没让他们上来。” “异种之母”法涅斯和其他异种态度不同, 江策总觉得他把他们叫来这里,恐怕不是想打一场,而是别有目的。 况且, 如果归云子的师父还在这里,那他手里还有个人质,这时候大张旗鼓也不明智,不如先让他们藏起来。 说话间,江策听见身后道观内传来脚步声,往后一看,正巧碰见道观大门打开,一个留了一撮山羊胡的老先生往外瞧了眼,露出惊讶的神情。 门声一响,刚刚还胡搅蛮缠的归云子瞬间偃旗息鼓不敢造次,鞋底撵着地面,摩擦着僵硬转过身。 直到亲眼看见他师父站在眼前,他心口一块石头落下,似乎重重吐出一口气。 明心子还是那一身旧道袍,须发已经白色多过黑色,但精神矍铄,肩膀挺直脚步有力,看起来身体状况十分不错。 “师父。” 归云子张了几次嘴,才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声招呼。 明心子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笑了一声:“谁呀?” 他笑起来慈眉善目,像个老神仙,就是语调阴阳怪气,“哎呀,我怎么眼花了,好像看见某个说不修道了,要去看看花花世界的逆徒又回来了啊?” 归云子:“……” 霍言一脸震惊,小声问他:“你当时走的时候这么说的?” 归云子心虚地往天上看了一眼:“没、没这么夸张吧。” “哼。”明心子鼻子里出气,“还不滚进来,去给祖师爷上柱香!” “噢。”归云子老老实实点头,回头对他们挤了挤眼,示意剩下的事交给霍言。 ——他师父就算看他不顺眼,对来客还是友好的。 正巧他面对师父总觉得抬不起头,趁现在溜之大吉。 霍言没叫住他,眼睁睁看着他一溜烟往院子里跑进去了。 明心子看他跑进去了,也回头笑了笑:“几位是我这不成器的徒弟的朋友?他难得带人来。” “来来来,跟我来,我们这儿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人的,倒是有些这个……” 他钻进边上的房间里翻找招待客人的东西,霍言正要制止,江策却轻轻拉了他一下。 ——他正趁明心子不在,通过温度搜索整个道观,查找异种之母的踪迹。 “来了。”明心子拿着两个茶杯,里面不是茶水,却装了两杯爆米花——他自己还往口袋里塞了一把晒干的玉米粒。 江策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滑过霍言的掌心,给他指了个放心。 他找到人了。 明心子笑得和煦,像孤寡老人难得见到回家的小辈一样热情:“这道观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难得一次来这么多人,前两天还来了个不像咱们中央区的客人呢。” 霍言一下来了精神——江策是确定了这道观有人,但还不确定是不是法涅斯。 他比划一下:“是不是一个金色头发,长相中性的年轻人?” “他有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对、对!名字叫……法涅斯。”明心子回头附和,一个名字念得字正腔圆。 霍言险些倒吸一口凉气:“他、你……” 明心子哈哈笑起来,像是没察觉到半分危险:“他原本就说要在这等人,还说有可能来,也有可能不来,我听着倒是挺有道心的,可惜他说不信蓝星神佛,有意思。” 老道士摇头晃脑,“难不成他还信外星的神佛啊?” 霍言:“……” 他陪着干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心想还真有可能。 江策接过话:“他应该是等我们。” “嗯,我猜也是。”明心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刚刚还是他说,客人来了,麻烦让我帮忙接待呢。” 说着,他又摇头,有些惋惜,“这年轻人别的都好,就是身体不太好,连我个老头子都不如,走几步路就摇摇欲坠。” “哎,我本想教他几套强身健体的功夫,可惜他底子太差,在外面站会儿就得喘气,还是得先补气血。” 霍言想起他留给甄汉他们的一大块血肉,小声嘀咕:“……估计是得好好补补。” 江策又问:“他来这以后做过什么?” “做了什么?”明心子奇怪地看他一眼,伸出五根手指,“吃喝拉撒睡,人生五大事。” “哦,不过我也就见过他吃喝睡,其他没亲眼见着。” 霍言:“……” 他算是看出来了,归云子身上的那点不着调,多少是有师承的。 江策似乎已经习惯了跟这些不靠谱的家伙说话了,无论他们把话题扯到哪里,他都能专注自己的话题:“他来这里几天了?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霍言猛地反应过来,对啊,他如果待在异种之母身边,很有可能已经被寄生了异种,觉醒异能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一眼,对方穿了宽袖道袍,大半身体都藏在衣服里,光是裸露在外的部分,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明心子摸了摸胡须,眯起眼看他们,“你们……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霍言诚实地说:“不算吧。” “但也肯定不是什么感人重逢……” “有些事何必,执念太重,未必是好事。还年轻呢,看开些。”明心子劝了一句,“都到道观来见面了,至少是有一方想要放下的吧?” 他像是觉得有趣一样笑起来,“总不能是瞧我这儿地广人稀适合打架吧?” 霍言:“……” 这恐怕也不是,只是因为真正的“归云子”埋骨在这。 想到这里,霍言迟疑地开口:“那个,归云子他……” 明心子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微变,还没开口,这边活蹦乱跳的“归云子”就从三清殿里探出头来:“师父,我给祖师爷上完香了!” 明心子默然片刻:“那就再去给你师兄上柱香。” 归云子张了张嘴,看向他们俩,硬着头皮说:“要不然,叫他们一起?” 明心子深深看过去,归云子声音越来越小,“也、也让师兄热闹热闹……” “呵。”明心子冷笑一声,显然对他徒弟十分了解,“你这次回来究竟为了什么,直说!” 霍言在明心子身后探出头,用嘴型给他提醒:“法涅斯在这——” 归云子心下了然,也收敛了嬉皮笑脸,正儿八经地行礼开口:“师父,我这次回来,是来找人的——你的那位客人。” “师父,你好久没下山,不知道山下什么都变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称得上世界末日。” “而很多事情,都因他而起。” “我们来,就是找他。” 明心子拧起眉头,似乎正在思考。 “师父。”归云子难得带上点执拗,没抬起头,“有些事,过不去,看不开,非得有个结果。” 明心子默然片刻,背着手转过身:“也对。” 他说,“真要什么都看得开,人也别活了。” “……和你大师兄的事有关吗?” 归云子低着头应了一声。 “怪不得。”明心子垂下眼,“怪不得他也总看着你大师兄的方向……” “山下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归云子一惊,他一直以为明心子半断网又远离人群,说不定还不知道山下发生了多少变化。 “天下大变,我也总会有点感应。”明心子垂下眼,摸了摸口袋,挖出那一把玉米粒,“况且,我也算亲身体验。” 他摸出一粒玉米塞进嘴里,归云子还没看懂他要做什么,就听见一声爆裂声传来,明心子已经“噗”地把嘴里的玉米粒吐了出去。 众人视线跟着抛物线挪动,最后坠落地面,一粒爆米花在地上滚了两圈。 明心子擦了擦嘴,一脸惆怅,背手而立:“你看见了。” “这种事,显然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霍言惊恐地举起手里那杯爆米花,扭头看向江策确认:“你、你没吃吧?” 江策缓缓摇头,神色也带上几分微妙。 归云子呆滞几秒,气急败坏地指着他师父:“不是,自己嘴里吐出来的爆米花用来招待客人,这一般人也做不到吧?” “这谁下得去嘴啊!” 霍言提醒他:“你还给他带了面呢。” “哦。”归云子“啧”了一声,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摸出个打包盒递过去,“拿着拿着,给师兄留一口,一会儿供他坟上呢。” 明心子吸了吸鼻子,喜笑颜开:“葱油面啊!好东西!” 122 被改变的时间…… 霍言初见的时候, 还觉得这位老道长仙风道骨,住在这么高的山上, 一派世外高人模样。 现在,最初的印象已经完全被打破了。 明心子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嗦面,呲溜呲溜得像个贪吃的小孩,山羊胡上沾了酱汁也满不在乎。 霍言看着他的吃相,多少带上点心疼:“……他是不是很久没吃好东西了?” “要不让师父跟我们去基地吧?” “不用不用。”明心子摆摆手,“我在这儿挺好的,这山上太偏了, 我要是也走了,过不了多久就得变成野生乐园。” 归云子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觉醒的啊?呃, 就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用嘴做爆米花。” 明心子瞥他一眼:“就你小子留了个信息就打算从观里溜走, 过后个把星期吧。” 归云子假装没听见他明显有怨气,显得过长的前缀,只听了重要消息:“怎么变的啊?” 明心子吃面的动作慢了点:“今年那群雀儿没来。” “往年都会来的, 我觉得奇怪, 气候像是没多大变化, 但凡事有变数, 生灵总有感应,鸟雀虫鼠,或许比人敏锐得多。” “我就进山去瞧瞧, 看它们是不是没来道观, 却在别处做窝了。” “山上本来也有不挪窝的鸟雀,我爬上去瞧了瞧, 发现他们窝里除了蛋,还有些奇怪石头……” 归云子倒吸一口凉气:“就是那个!师父你拿那个了?” “我没拿,我抢小鸟的石头干什么?”明心子几乎把面都扒进嘴里, 吃到一半才想起来要给自己大弟子留一口,这才咬断,在碗底留了那么一小口。 他抹了下嘴,“哎,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服天命不行。” “我进山了一趟,回来喝了点凉水,就发烧了,躺在床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斜睨了一眼归云子,故意说,“哎哟,那时候这道观里就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啊,半梦半醒间,都瞧见你师兄朝我招手咯。” 归云子干笑两声,不敢还嘴。 “本来已经是天命已至,谁知道一觉睡醒,能喝三大碗粥。”明心子一副相当看得开的样子,乐呵呵地说,“看起来还能活。”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周身气息通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一三十岁,我还以为是我修道有成,平日登仙了。” 他笑得和蔼,归云子笑声嘀咕:“师父你心可真大。” 明心子凉凉瞥他一眼,归云子立刻不敢笑了。 “总之我就自己摸索了一下这股气的用法。”明心子摸了摸胡子,“除了从嘴里,人嘛,上下通畅,还可以……” “咳!”归云子一拍屁股站起来,“那什么,法涅斯脾气耐心看着是比其他人好点,但也不能这么一直让他等着哈,指不定要对我师兄干点什么呢,咱们还是快去吧。” 霍言跟着站起来,顺手把两杯爆米花都塞给了归云子。 归云子接下:“我吃我吃,除了我谁还吃的下啊。” 明心子也吃饱了,跟着站起来:“我带你们去吧,他就在客房。” 他抬手指了个方向,江策却摇摇头:“那里没人。” “嗯?”明心子疑惑看他一眼,江策已经领路走在了前面。 归云子低声跟他师父通气:“他看得见。” 明心子一愣,下意识捂住衣服。 归云子:“……谁看你一老头啊,是看得见温度,不是透视眼!” 明心子瞪他一眼,看了眼他们前进的方向:“那是你师兄的地方。” 归云子默然片刻,点头说:“嗯,我知道。” “他恐怕就是为了师兄来的。” …… 江策顺着视线中属于人类的温度一路找寻过去,果然找到了法涅斯的身影。 他站在一座小土坟前,似乎正低头看着碑上的刻字。 归云子站在原地,似乎踌躇了一下,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脸,才摆出一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嘻嘻地往前走去:“哟,这是也来给我师兄上供呢?” 法涅斯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一阵子不见,他的身形似乎更加单薄了,站在原地,仿佛风一吹就能带走。 ——霍言猜测,当初法涅斯能够毫无负担地分离血肉,很有可能也是辟谷在后方支持,毕竟他本来,应该没有这么强韧的生命力。 所以现在,他身上说不定还带着伤。 怎么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们来了。”法涅斯微微颔首,他再次低下头,看向这座墓碑,“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这里。” “本来,我只需要追寻异种的痕迹,就能找到任何我想找到的人,但他有些特殊。” “他已经死了。”归云子有些挂不住笑脸,面色不善地逼近一步,“你杀不了他第一次。” “他改变了过去。”法涅斯慢慢抬起头,“一切的错误,都是从这颗种子开始的。” “我记得,人类称我为‘异种之母’。” “或许有人觉得奇怪,但以人类的概念来说,我确实可以被称作‘母亲’。” 他安静站在原地,没有明显的杀意显露,却比谁都要坚决,“母亲,有纠正孩子错误的职责。” 他抬起手,露出手中灰蒙蒙的异种,目光微微闪动。 “我并不是非要毁灭你们不可。”法涅斯温柔地看着他们,甚至带着些许悲悯,“我们只是都要生存下去。” “活下去,就是至高的指令。” “我可以放过无辜的孩子,可以不杀死固定的某个人,但这样的种子,就该连根拔掉。” 他垂下眼,看着手中异种的眼神甚至称得上温柔。 归云子呼吸一滞:“那是师兄的异种?” “呃……” 他忽然抓了下心脏,不,不是心脏,是心脏旁处的异种,发出了某种异样的信号。 霍言下意识觉得哪里奇怪:“你打算怎么做?” “你似乎忘了,异种对我们而言是能源。”法涅斯对他露出个抱歉的笑意,“人类只是被它寄生,而我们才能真正地使用它。” “我会改变过去,让这颗错误的种子,从不存在。” 他轻轻握住手,那颗异种瞬间消失。 “住手!”归云子下意识大叫扑上去,但他没来得及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就失去了意识。 法涅斯安静站在原地,他吐出一口气,张开手,那颗异种还原原本本在他手心里躺着,只是颜色更加浅淡,仿佛已经耗尽。 他慢慢走向倒在地上的霍言,在他面前坐下,几颗异种从他身上滚落,但他没去在意。 “没想到最后,还得依靠这种变魔术一样的方法。”他无奈地苦笑一声,“000……” “不,霍言。” 他垂下眼看他,伸出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脑袋,“你有多执着呢,会比本能更执着吗?” 他环视周围一圈,或许趁现在,再杀掉一两个人会更好,但他最终还是安静坐着。 “算了。”他闭上眼,脸色苍白得像纸,略显疲惫地把额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就在我们之间,分出胜负吧。” …… 霍言再睁开眼的时候,身边是一片嘈杂的呼喊。 他警觉地翻身站起,发现他身边围绕着一群惊呼的人,他们衣衫褴褛,神情惶恐,但都紧紧地围绕在他身边。 有人大喊着救命,有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霍言错愕抬头看去,他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薇妮。 她身上披着一件红色大衣,足尖踩在无数物质扭曲组成的塔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所有人。 “她想做什么?”霍言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仿佛许久没有说话,骤然开口般干涩。 他茫然地睁大眼,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似乎有人听见了他的声音,一个青年猛地扑到他身边,剧烈的动作让他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但他顾不得许多,紧紧拉着霍言的手说:“救救他们!求你了,再救他们一次!” 霍言一愣,眼前的青年脑袋上顶着个奇怪的发髻,和他记忆中归云子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归云子?” 但他们的面孔并不一样。 青年面容清俊却憔悴,眉头仿佛总是皱着,以至于年纪轻轻眉间就有了细纹。 他听见霍言的称呼,意外地睁大了眼,但情况危机,他也来不及多想,只能飞快应下:“是我!无处观归云子,你、你都有听吗,我之前说的话? “霍言?你看他们一眼,上苍有好生之德,他们一路跟着你,多少也有同路之谊,你再、再救他们一次。” 青年紧紧拉着他的手,霍言终于想起,眼前的画面哪里有点熟悉了。 整座城市正在飞快分解,薇妮脚下那根细长的高塔不是高塔,是玫瑰的根茎。 她要把这座城市做成钢铁玫瑰。 ——这是归云子……假的那个归云子曾经告诉过他的故事。 霍言慢慢站起来,看向眼前面带期许的青年,所以,这是真正的归云子? 他念头纷杂,但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到了过去。 或者说…… 他想到一个不太妙的可能。 法涅斯毁掉了那颗异种,所以归云子找出的那个未来不存在了。 被改变的时间线,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123 ——他就快要…… “啊!救命啊!” 周围人的惊呼把霍言的思绪拉扯回来, 他下意识站起来,却没有按照他的心意用出物质分解的能力。 呆了一秒,霍言才想起来, 薇妮还站在他眼前, 按照时间线, 现在他还没有得到对方的异种,自然也用不了她的能力。 霍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总觉得那里跳动的异种都变得更加微弱,不如曾经有力。 眼看着分解成的物质逼近, 要将挡在路径上的一切抹消。 烟囱一样的围墙已经被薇妮拆了七七八八, 霍言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场景,环顾一圈, 试图找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但很可惜,几乎没有看见。 归云子心急如焚,又叫了他两声:“霍言?霍言?” 平日里他看着也带,目下空空,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但这会儿却好像……呆得比平常更加灵活了些? “啊?”霍言茫然看过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使用能力,“哦、哦,我知道了,救人!” 归云子怔忪片刻,随即大喜过望:“对、对!救人!你愿意救……”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霍言站了起来。 霍言还记得那个“归云子”给自己描述的画面,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帅气的姿势,试探着使用能力:“此路……可行?” 他的语气好像不太确定,但眼前开出的那条路,却是实实在在的。 霍言:“!” 真的能行! 原来不是“归云子”骗他,他当初真的这么帅过! 绝处逢生的人群惊叫着挤入唯一的求生通道,但已经在末世中摸爬滚打过一圈的人群并没有“保持队列请勿拥挤”的意识,有人为了抢在前头,狠心把周围的人推出了通道,卷入飞舞的物质颗粒之中。 霍言还没高兴一秒,就像被现状迎头浇了盆冷水。 ——这里同样是末世,但和他的世界并不相同。 霍言仰起头,看见薇妮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向这里。 她似乎不太高兴。 ——霍言带着的那群人像是一队小虫子,在她的玫瑰花上蛀了个小洞,让原本完美的艺术品大打折扣。 但她没有贸然动手,她只是冷冷笑了一下,远远对他说:“等着。” 霍言:“……” 如果是其他人的狠话那可能只是狠话而已,但薇妮的狠话,那可能真的很快她就要动手了。 霍言下意识看向归云子,想问他点消息。 但他还没开口,归云子已经吐出一口气:“快了。” “什么?”霍言很给面子地问。 “终局。”归云子闭了闭眼,脸色白了几分,“算算日子,就快到了。” “就连这次也……” 他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没等霍言发问,就一把拉过他的手,决绝往前,挤入通道,“快走!趁那个喜怒无常的魔女还没追过来,先换个地方。” “哦!”霍言觉得有道理,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关切问他,“你没事吧?” 按照“归云子”的说法,他虽然表面是个年轻人,内里早就已经是个老爷爷了,难免让人操心他的身体…… 归云子勉强笑了笑,摆摆手,压下咳嗽。 霍言四处张望,总算看见了几个世界树里的熟脸,只是人人都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麻木又惶恐。 霍言收回目光,又问他:“你知道江策在哪吗?” “江策?”归云子有一瞬的意外,他回过头看向霍言,觉得他今日实在是奇怪,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但无论如何,至少他肯主动救人,比之前发呆的状态,或许还好上不少。 归云子稍作考量,还是配合他开口:“……他应当,正死守人类最后的避难所。” “原本的中央区第一基地早就成了一片废墟,但基地后方,人们聚集成了新的避难所……江策就守在第一基地的废墟里。” 归云子神情带上几分落寞,“但他也快要不行了。” 霍言猛地转过头:“啊?” “他的身体快到极限了。”归云子苦笑一声,“第一基地附近的温度已经比其他地方高出20多度,这是他失控的前兆。” “他已经……下令让身后的人们撤离了,恐怕他自己也清楚,不希望到时候波及到其他人。” 霍言脑袋“嗡”了一下,他停下脚步。 “第一基地在什么方向?”他下意识转身,“我得去找他。” 如果现在江策也和他处于一样的境地,被迫突然回到了这个时间节点,那他岂不是马上就要失控了? “你要去第一基地?”归云子愣了愣,似乎不明白眼前这位原本随波逐流的特殊“灾祸”,为什么突然有了明确的目的地和动力。 他疑惑地问,“你、你现在去第一基地做什么?” “救人。”霍言没有犹豫,“我得去救人。” “救人?”归云子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还是眼睛一亮,不由自主露出笑容,“你要去救人?好、好,走,我们去救人!” 他指了个方向,“往哪儿去,第一基地就在那!我带你去!” 他有种直觉,一切都仿佛发生了变化。 现在他们身边没有越千,也没有汽车更没有直升机,只能依靠自己的两条腿。 霍言和归云子都没跟身边的人说他们要去哪里,但走投无路的人们自发跟在了他们身后。 麻木的行走中,霍言几乎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没吃东西——归云子倒是想给他分享一些食物和水,但霍言看着他手里那块干巴巴带着霉斑的面包,实在没好意思接过来。 他现在也并没有觉得饥饿,况且无论怎么说,他应该也比一般人类更加抗饿。 周围人有不少饿得眼冒绿光的,面对着归云子手中那块发霉面包,都显得蠢蠢欲动。 “呼。”霍言吐出一口气,扭头看向身后的人群,不少人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他们跟在他身后,但依然对他心怀恐惧。 霍言惆怅地收回了视线,默默看向远方,现在连个可以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忍不住又看向归云子,正麻木往嘴里塞着发霉面包的归云子动作一顿,迟疑地把吃了一半的面包递给他:“嗯?” 霍言:“……” 你们道观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幽门螺旋杆菌啊!某种程度上说,还真是师承一脉。 霍言赶紧摇摇头,归云子看起来松了口气。 他吞下了干涩的面包,犹豫片刻,试着和他搭话:“你……今天心情特别好?” 霍言抬起头,摇摇头,目光忧郁:“应该是特别差。” “啊?”归云子的目光透出几分茫然,“心情特别差……是这个表现吗?” 霍言转过身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对他和盘托出,让他帮忙出出主意:“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害怕啊。” 归云子正襟危坐,神色肃穆:“您请。” 霍言不由自主也学着他盘腿坐下,也挺直脊背,显得异常正经:“我知道你的能力,你能往过去传递消息,重启世界。” 归云子瞳孔骤然缩小——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我是从你重启了第50次的世界来的。”霍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一点,不像是胡说八道,“那是你的最后一次重启,而我们没有辜负你的期待,我们已经快赢了。” 归云子顾不得其他疑点,赶紧追问:“第50次,我们能赢?真的?” “虽然还没到最后尘埃落定。”霍言认真点头,“但按照这样下去,肯定是能赢的。” 他握紧拳头,“好不容易,这次大家谁都没死,快有最好的结局了,我不能被困在这里,我得找到回去的方法……” “回去的方法。”归云子垂下眼喃喃自语,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能遇到跟我一起来的人就好了。”霍言又站起来,望向第一基地的方向,他没敢想,万一他找到的江策、“归云子”都没有记忆该怎么办。 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确实是特别的。 他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积极起来,往前方迈出脚步:“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再走一段吧!我感觉路还远着……” 他才走出几步,忽然感觉一瞬间热气扑面,仿佛酷夏的暑气蒸腾,让视线都跟着出现了隐隐约约的恍惚。 归云子紧跟在他身后,似乎也因为他的消息振奋了不少,他指向前方:“第一基地就在不远处了?” “啊?”霍言疑惑地转过头。 他觉得有点奇怪。 他想起来,被薇妮拆成玫瑰的区域看起来那么眼熟,是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烟囱区。 就是那个品味堪忧的美术馆所在地,也是他们当初杀死薇妮的地方。 霍言还记得,当初他们在可乐工厂的时候,“归云子”亲口说过,那儿距离可乐工厂有二十几公里。 按照道理,烟囱区距离第一基地只会更远,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他们可是步行,带着这么一群老弱病残,他就算心里着急,也刻意放慢了速度。 难道说他真的对时间产生了模糊,他们已经走了好多个小时了? 霍言有些茫然,但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城墙上的人影。 他手里抱着一杆枪,一个人孤独地守着空无一人的第一基地,他身后,砖石林立,建筑倾颓,像是曾经和平生活的遗迹。 他慢慢将视线投来,空气中恍惚间弥漫起让人鼻腔干涩的枯焦气味。 有人惊慌叫起来:“地面、地面在融化!” 归云子有些紧张:“小心,他在警告我们不要靠近!” 他直起身,站立在墙头。比起人类,仿佛行走的天灾。 ——他就快要失控了。 124 你装不像他。…… “江策!” 霍言对他挥了挥手, 试图让他看清自己。 城墙上的人看不清表情,但也不是毫无回应——他熔化了众人面前的地面,划出了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 但霍言一点没有要老实跟他保持距离的意思, 当场就要跨过那条线。 归云子赶紧拉他:“霍言、霍言!” 离得这么远可能他没认出来, 但眼前这位是以一己之力对抗灾祸的异能者江策,他这么一个S级“灾祸”往别人面前跳…… 归云子想到这儿顿了顿,霍言平日里相当低调, 也没引发过什么联盟记录在册的重大事件, 江策还真有可能完全不认识他。 但既然完全不认识, 霍言又为什么要来找他? 归云子心有疑虑, 但还是不希望霍言跟江策起冲突, 拉住他劝他不要靠近。 霍言一点不慌,信誓旦旦摆了摆手:“不用担心啦, 他不可能对我出手的!” 他大摇大摆迈出一步,踩过了那道熔化的线, 然后“嗷”地一声跳起来, 差点歪倒在地。 归云子第一次见他这么活泼, 震惊之余更加相信他是其他时间节点过来的——这绝对就是换了个人! 他手忙脚乱去扶他,霍言抱着腿原地蹦跶了一圈, 又自己稳住站直了,赶紧伸出手制止:“不用不用,你不用扶我,你自己注意身体。” 归云子这把实际上七八十的身体, 霍言还真怕把他撞散架了。 霍言远远看了江策一眼,十分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脚黯然神伤。 归云子欲言又止,他这会儿倒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了,有些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霍言吸了吸鼻子, 努力坚强仰头望天:“没事,他肯定是没认出来,我再试试。” 他换了只脚,紧紧盯着城墙上江策的反应。 他这次学会了谨慎,洗澡试水温一样飞快沾了下地面——不烫。 霍言又试了一下,还是不烫。 他狠狠心,用力一脚踩实下去,然后就听见鞋底“刺啦”一声,他又“嗷”地叫着旋转回来,彻底泄气摊开脚坐在地面,欲哭无泪:“完了。” “怎么了?”归云子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关心地蹲下来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霍言颓丧地往后一靠:“他不认识我了,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没了!”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归云子,“这不能算分手吧?” “啊……啊?”归云子似乎花了点时间接受他说的话,他迟疑着往远处看了一眼,终于理解过来,“你是说,第50回,你们俩在一起了?” “但他……”他一双手有些忙乱,似乎也十分不擅长处理这种理不清的关系,但依然十分努力地开解霍言,“但他也不一定是49回的江策,还是50回的江策啊。” 霍言眨巴下眼睛:“啊?” “你瞧。”归云子耐心地蹲下来,哄小孩一样帮他分析,“你男朋友是第50回的江策,那现在的江策,他就不是你男朋友啊,还没到那时候呢。” 霍言表情逐渐放空,一副有听没懂的模样,他张了张嘴:“啊?” “江策、江策怎么能不是我男朋友呢?” 归云子哭笑不得:“你就把他当成3岁的江策,比如江策20的时候跟你谈恋爱,那你见到3岁的江策,他不认识你,还不是你男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哦——”霍言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像是听懂了,“那他就相当于江策小时候!” 归云子带上慈祥的笑,跟着点头:“对——” 霍言立刻拍拍衣服站起来:“那我果然还是得救他!” “啊?”归云子一愣。 霍言理直气壮地说:“可他是江策啊,无论是哪个江策,我都不能对他见死不救啊!” 归云子微怔,看着霍言转身想找点什么东西写上字,举起来证明自己没有恶意,悄悄靠近。 最后他找不到纸笔,直接放弃,打算找谁借点白色衣料,举个小白旗,言简意赅。 霍言已经找人借到了白色衣服,虽然这白衣服多少有点不干净,借他的那个好心人也紧张得要命,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他正研究着怎么绑一面旗子,归云子忽然回过神开口:“……我有。” “嗯?”霍言抬起头,疑惑问他,“你有什么?” 归云子笑了笑,从身上的包裹摸了摸,摸出一小盒朱砂颜料:“可惜笔丢了,不过我用手也能写。” “你要写什么,我帮你写。” 霍言把那块布料递给他,认真摸着下巴思考:“写‘我是好人’他能信吗?” 归云子为难地拧了拧眉头:“这……” 霍言一拍大腿:“要不然写‘交个朋友’吧?这种情况下一见面就要取得他的信任很难,但如果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说不定他还能让我走过去说两句话!” 归云子指尖沾了沾颜料,有些哭笑不得:“当真?” “嗯!”霍言笃定地一点头,归云子无奈摇头,只能认真用手指写下四个大字——“交个朋友”。 鲜红朱砂染料,是用朱砂碾成细粉用白酒研磨的,用手指沾了,还能闻到些许酒香。 归云子应当是练过写字,哪怕这会儿用手指,写出来的字也极有风骨,瞧着不像是写霍言那句胡闹的“交个朋友”,而是什么字字泣血的锦绣文章。 霍言看着,都觉得有些惋惜了。 他写完,又递给霍言,霍言道了谢,开开心心把它系在一根小木棍上。 归云子迟疑片刻,对他说:“其实,何必这么麻烦。” 霍言回头看他:“啊?你有更简单地方法吗?” “有。”归云子目光微闪,看着他说,“我们去第50回。” “这样一来,你跟心悦你的江策又能见面,而这里的一切……也都可以重新开始。” 霍言微微睁大眼睛,归云子手掌有些颤抖,他擦着自己手指上的颜料,像是擦掉血迹,“江策……现在的江策,哪怕你能靠近他,也救不了他。”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苦苦挨到现在,也只是在等一个点燃自己的机会。” 归云子深深看他,“既然你都说了,还有第50回,那就是这一次,他无论做什么也救不了所有人。” “不如直接去第50回。” 霍言张了张嘴,忽然有人怒喝一声:“别信他!” 霍言猛地扭头,慢慢睁大眼睛,有些不敢认人般叫他一声:“归云子……二号?” “二什么二!”他熟悉的那个“归云子”气势汹汹地跑来,把霍言眼前的归云子一推,挡在他面前,“你既然顶着我师兄的脸,就不许你说这种话玷污他!” 他难得激动,一把揪起对方的领子,“他每一次,每一次都没有轻易放弃过!每一回死了的人都是真的死了,人人受过的苦难也都是真的,他每一次都要到毫无转圜,死到临头才肯使用能力,就为了能尽可能多带一点情报给下一次。” “虽九死其犹未悔,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每一次使用能力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他才不把资料传给自己,尽可能传给其他人,就是希望哪怕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也有人能做点什么!” “他怎么可能信别人一句话,就把眼前的所有人抛下,转身开启下一回!他从未把人命这样看轻过!” 他喘着气,眼眶通红,眼前人有着归云子一模一样的脸,是他在事情未完前,梦里都不敢去见的那张脸。 可他说着这种话,把他从万死不辞的英雄变成逃离现状的赌徒。 哪怕知道他是假的,他也忍不住怒火。 归云子张了张嘴,有些惊疑不定:“随云,你怎么……” “归云子”把手一松,刻意板起脸扭过头:“我跟你这个假人说什么。” “你怎么来这儿了?师父呢?无处观呢!”归云子伸手想要拉他,“归云子”往前一步,避开他的手,拉住霍言,告诉他:“都是假的。” “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认清是假的之后,闭上眼一顿乱冲,一睁眼就从无名山到了这儿。” “你别被骗了,我刚刚试了试,这里面受伤疼得如有实质,怕不是在这里面死了在外面也危险!” 他煞有介事地评价,“不能小看那种长得一张好人脸的家伙,法涅斯这家伙,阴险!” “我也猜到这应该是类似的环境了。”霍言指了指城墙上的江策,“但我在找你们,我不确定他是不是……” “肯定不是。”“归云子”笃定地一点头,“咱们醒来的时候,不是都有自己的记忆吗?江策肯定也有,他要是有记忆,怎么可能不到你身边来?” 霍言还是盯着江策:“万一,万一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快要失控了,怕连累我们呢?” “怎么可……”“归云子”话说到一半,也觉得不是那么笃定了,“不能就他那么倒霉吧?” 他正要往下说,疑惑地一抬头,“天怎么黑了?” 半空中,巨大的阴影笼罩,瞬间遮蔽了日光。 “归云子”瞪大眼睛:“好哇不装了是吧?时间点还没到这块呢……霍言!” 他才一个走神,霍言就已经朝城墙那儿的江策冲了过去。 “归云子”赶紧追上去,跑了两步,又回头深深看了归云子一眼。 “你装不像他。” 他扔下这句话,扭头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 倾覆的巨石下,所有人都像渺小的蚂蚁。 125 这是以你的记…… 巨大的黑石遮蔽天日, 缓缓降临,仿佛君临的怪物,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霍言却没有停步, 他一路蹿得飞快,趁江策没注意, 一口气攀到了第一基地城墙边上。 基地城墙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冲击,早就已经破破烂烂堆积着砖土,裸露在外的坑洞有不少能够攀爬的地方。 霍言难得动作如此灵活, 往上一跃,上半身就已经扒到了城墙顶上,探出上半身, 成功进入了江策的视线。 江策的视线投来, 他还有点紧张, 瞬间举起写着“交给朋友”的小白旗, 对着江策挥了挥。 江策:“……” 霍言紧紧盯着江策的表情——他难得戴了帽子, 整张脸几乎笼在阴影里, 看不真切。 越是靠近他身边, 温度越是骇人,霍言觉得自己像是正在接近太阳的伊卡洛斯, 蜡做的翅膀就要融化, 他就要从城墙上掉下去了。 霍言的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他仰起头,叫了一声:“江策。” 江策有些无奈地按了下眉心, 霍言立刻眼睛一亮, 语调瞬间轻快起来,“江策!” 他试图撑着身体往上爬,但不太顺利, 只能伸出手拍了拍墙面撒娇,“拉我一把啊……” 江策叹了口气,他往前一步蹲下来,隔着衣服拉住他的手腕,把他从城墙上带了上来。 就算是这样,霍言的手腕还是感受到了他传递过来的骇人体温——这绝对已经超出正常人体温的范畴了。 他恐怕真的已经在失控边缘。 霍言一站稳,江策就松开了手。 他拉了拉兜帽,没和霍言视线接触:“都让你在远处待着了,怎么还要挤过来。” 手上的温度远去,霍言摸了下自己的手腕。 但总算见到了江策,他还是松了一大口气,身上没了力气直接靠着墙瘫坐下去,双腿一伸,仰头叹气:“累死了……” “我感觉上一次这么跑还是学院城体测的时候,就连之前被薇妮撵着跑,我都没有跑这么快!” 江策好笑地看他:“你还怕我跑了吗?” “谁知道呢。”霍言往江策身边挨了挨,“你刚刚不久试图装作没认出我吗?” 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但我就知道是你,我感觉一定是你。” 江策伸出手,似乎是想一如既往地揉揉他的脑袋,但又想起什么,下意识收回了手。 他半垂下眼,低低笑了一声:“这么远都被你认出来了?” “那是。”霍言得意地竖起两根手指,往头上搭了两根天线,“我隔得好远,嘀嘀嘀就感应到了。”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抬起两只脚控诉,“而且你还烫我!” 江策:“……就烫了鞋底。” 霍言指着鞋子控诉:“隔着鞋底脚也烫!” 江策无奈,只好蹲下来哄他:“好,是我不好,对不起。” 他语气温柔,霍言却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猛地凑过去,想趁其不备去看他帽子下的脸,江策动作却比他更快,往后躲了一步。 霍言愣了一下:“江策?” “……濒临失控的人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江策自嘲地笑了笑,把兜帽往下拉了拉,“别看我。” “你就当我难得有偶像包袱了。” “是假的。”霍言眼巴巴看着他,“江策,这是幻境,都是假的。” “你不会死的,别害怕,让我看看嘛!” 江策有些无奈:“我不怕,也知道是幻境。” “嗯?”霍言睁大眼睛,“你也已经知道啦?” “嗯。”江策点了下头,“一开始他就出错了。” “法涅斯没法捏碎归云子的异种——因为埋在那座坟里的归云子,根本没有异种。” 霍言张了张嘴:“啊?” 这一点他倒是完全没有想到。 江策无奈看他:“法涅斯之前还说,他稍微花了点功夫——如果归云子身上的异种还在,他就不用花功夫,直接就来了。” “更何况,归云子是在医院去世,死亡之后他身上的异种会掉落,医院里肯定能发现异常,但道观的其他人都没说起过这件事。” “只是因为他的能力一直在起作用,我们一直下意识把他当做已经觉醒了的人。” “但实际上,他回到这个时间点之后,立刻进了医院,后续如果他接触了异种,咱们的归云子不会刻意藏起这部分情报。” 江策哼笑一声,“我猜,法涅斯从找不到那颗异种开始,就一直在调查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能找到归云子的那颗异种,说不定真的能改变什么,但或许是归云子料到了,又或者阴差阳错……” “他来了以后,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霍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所以你一进来就知道是幻觉了?” “好聪明啊江策!”他十分偏心地给出了不客观评价,“好像比六水还聪明!” 江策觉得好笑:“你就趁他不在,尽情这么说吧。” “咳咳。”归云子扒在城墙上清了清嗓子,“两位,能不能屈尊拉我一把再聊?” 江策没动,霍言赶紧扭头去把他拎上来。 归云子深深看了江策一眼,咂巴下嘴问:“你……还能撑多久啊?” “撑不了多久。”江策站在城墙上,看着逐渐下落的巨大黑石,他问,“你得到的归云子的记忆里,有看到过我的最后吗?” “一般来说,他最后会做点什么?” 归云子换了个帅气的姿势坐在城墙上面,跟他一起眺望这个世界的最后,抓了抓脑袋地说:“没当面见过。” “但他的记忆里,你身上总像是背着千万斤的重担,好像每次到最后,那些职责和压力都落到你的肩膀上。” “就像人类最后的硬骨头,到最后也都逃不过粉身碎骨。” 他顿了顿,苦笑一声,“不过大家都没什么好结局就是了。” 江策看着远方,目光没有动摇。 归云子侧目问他:“你觉得……你会怎么做?” 江策沉默了片刻。 霍言鬼鬼祟祟地从他身侧探出头,又想趁机偷看他帽子下的面孔,被江策按住脑袋扭到一边。 霍言觉得被他按住的地方热得像在烫头,又不想表现出来让江策伤心,只能面对着归云子龇牙咧嘴忍着。 归云子:“……咳。” 他扭过头憋笑。 但江策自己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温度不对,他一触即离,带着骇人的温度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要是没过来,我正打算等天上那个东西掉下来的时候,走近看它。”江策轻描淡写地说,“我倒要看看,他们嘴里的‘母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我知道这里是幻象,是假的,只要大脑不被骗过,就还能醒来,就不会死。” “那万一呢?”霍言下意识拉了拉他的衣袖,有些紧张,“万一一瞬间的真实把大脑骗过了怎么办?” “怎么办……”江策像是思考了片刻,他忽然笑了笑,蹲下来和霍言视线齐平,抬手把兜帽摘了下来,露出覆盖着血痂的侧脸,故意贴近,像是要吓唬霍言。 霍言瞬间睁大了眼睛,但没往后也没躲,黑色的瞳仁里慌张和担忧混杂,几乎要沁出眼泪来。 江策一瞬间又有些后悔这么吓唬他了。 他正要把兜帽戴上,霍言执拗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江策垂下眼。 他像是美术馆里经受火灾的艺术品,火焰的余烬永久地刻在了他的身体上,脆弱的生命另一端系着失控和毁灭,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江策笑了笑,眼睫低垂,语调温柔:“要是有万一,那我们就只好死在一起了。” 霍言噎了一下。 他想问问江策疼不疼,但想也知道,这样的伤口,肯定是疼的——他多半还不会承认。 霍言小声回答:“可我还不想跟你死在这里。” 江策抬起眼看他,霍言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嗯。”江策勉强用这张脸地露出一点笑意,“所以别担心,我只是去看看。”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回去了。” 江策伸出手指,温度过高的手指轻轻点了下霍言的额头,他转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朝着黑石的落点前进。 霍言趴在城墙上看他远去,手指慢慢用力扣住城墙上的砖石。 归云子担心地瞥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松开爪子,哄他:“乖,松手啊。” “假的假的,放心,这就是法涅斯的用心险恶,你不能让他如愿啊!” 霍言这才慢慢松开手,他目光晃了晃,低声说:“其实,应该见不到的。” “嗯?”归云子愣了一下。 霍言仰起头,盯着那块巨石:“你记忆里,有‘母巢’更近一些的画面吗?” 归云子迟疑着摇摇头:“没有。” “师兄不可能等到世界毁灭的最后一秒,他得确保自己能够把资料传回去,他没有真正见过,巨石落下之后的画面。” “所以,这里也看不到。”霍言仰起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们进来的时候,只有你有不舒服的表现,觉得异种似乎有什么响动。” 他收回目光,看向归云子,“法涅斯用了你的异种的力量,这是以你的记忆构建的幻境。” 126 生死有命!但…… 归云子一愣, 下意识环视周围一圈,跟自己记忆中的画面做对比。 “你记忆里没有的东西,只能靠法涅斯自己完善, 就像被你认出来是假货的那个归云子一样。”霍言闭了下眼,“他应该不会故意给我们看母巢的模样,所以, 我猜江策这次什么都看不到。” 归云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想要感受体内异种的现状, 但最终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只能握紧拳头, 咬牙切齿地说:“阴险!” “但我师兄他装不像!” 视线中江策的人影逐渐变小, 霍言依然紧紧盯着他, 直到眼眶发酸:“嗯。” “其实法涅斯,也没对这个幻境下太多功夫, 他似乎也没有对幻境的真实性报太大希望, 就好像根本不在乎, 我们能不能看出这是假的。”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反正应该不是好心给我们提供情报。” 归云子和他并肩站着, 撑着城墙也看向江策的方向,问他:“那你知道看不见, 怎么还让他过去啊?” “他快要失控了。”霍言用力握紧手,吸了吸鼻子, 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不想在我面前失控。” “我也……不想看他死在我面前。”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归云子, 你说他……” 归云子忽然猛地推了他一把,霍言一个踉跄往前滚了两圈,“哎哟”一声捂着屁股站起来, 正要回头问怎么回事,就看见一根无数细碎物质颗粒拧成的触手贯穿了归云子的胸口。 霍言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归云子!” “嗬……”归云子费力扭过脖子,看向颗粒触手的来处——是薇妮。 她像是只是随口跟霍言打了个招呼,这会儿远远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触手,大步朝黑石落点走去。 霍言下意识理解了她的意思——这是对玫瑰的回礼。 霍言用力眨了两下眼,扑过去想要接住坠落的归云子:“归云子!” “莫慌……”归云子咳出一口血,但还是努力扬起笑脸,“幻觉幻觉,莫慌啊,我还能活!” “对对对,幻觉!”霍言疯狂点头,刚刚努力憋回去的眼泪还是没忍住噼里啪啦落下来,“你、你可千万别……” “哎哟——”归云子龇牙咧嘴地抽了抽嘴角,又拉了拉他,“你说要是有个万一……这脑子我也控制不住啊。” “要不我还是趁现在说个遗言吧?” “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霍言赶紧制止他,像是想要了什么,赶紧从边上刨点泥土搓了个丸子,往他嘴里塞,“你就想,这是救命的仙丹,吃下去就不会死了!” 归云子有点张不开嘴,艰难挪开脸:“……我刚看着你用泥土搓的,说这是仙丹是不是有点勉强。” 霍言振振有词:“我小时候看电视剧,那个济公还是身上搓的泥丸子,给人吃就能救命呢!不也是道士吗!” 归云子差点被他坐起来,白眼翻上了天:“那是佛门的!” “啊?”霍言一脸震惊,“可他有头发啊?” “你分和尚道士就看有没有头发啊!”归云子这次彻底坐起来了,然后他捂着伤口,“哎哟”一声又倒了回去。 他喘了两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叫他:“霍言。” 霍言挖了块更大的泥土,看起来似乎是想把他的伤口用物理手段堵起来,他一边捏泥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一边嘀咕:“生命的能力用不出来,桑妮妈咪也不知道在哪里,哪怕方超也好啊……” 归云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女娲补天呢?” 他顿了顿,把头扭过头,望着天上缓缓坠落的巨石,沉默告诉他,“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都死了。” “你忘了,这个世界线里,方超和周寻一开始就死在了宿舍楼里,他的异种滚在你脚下,你没能救下他们。” 霍言张了张嘴,动作逐渐慢下来。 归云子目光显得有些涣散,他像是看着眼前的巨石,又像是看着那些过往的记忆。 他继续说:“游淼淼和方若水一起去了联盟。” “方若水被卷入了联盟的勾心斗角里,她太聪明了,但有些时候聪明人也活不长。” “然后……然后游淼淼就开始不择手段往上爬,他把好多人都拉下了马,短暂当了一阵子中央区执行长,然后……他还是死了。” 他费力扭头看向第一基地的废墟,“他最终还是付起了执行长的责任,为了保护身后的那些人,为了多撑一会儿,埋在了这些废墟下面。” 霍言呆呆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废墟。 “对了。”归云子哼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你总不在名单里?每一次,他都在自己收到的报告里,把你的名字从危险名单里划掉了。” “所以,直到师兄亲自遇见你,才发现还有你这号人物。” 霍言有些茫然地收回目光:“你干嘛啊归云子,突然说这个?” 归云子颤抖着嘴唇,苦笑一声:“这都已经是第49回了,好不容易,费劲千辛万苦,到最终的时候,第一基地后面,还有不少活着的人。” “但我们还是输了。” “第50回。”他气息变得飘忽,伸出手紧紧抓住霍言,像是要得到一点力量,“第50回,能再来一次的人已经不在了,霍言,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看,好不容易,我把你的朋友都救了下来,周寻、方超、游淼淼都还活着,方若水、江姝、方家人这些家属也都好好的……” “你想想他们,想想江策,这是假的,现实里他们都还活着,要是母巢降临,他们就都死了。” 霍言用力回握他的手,眼眶哭得通红:“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我们不会输的!你别说了……” “我有点慌。”归云子咧开嘴,血又流出来,“第一回死,没什么经验,怕真死了,这些话就来不及说了。” “师兄死了那么多回,我承他的名,也算是……学他一回。” 他一边笑一边咳嗽,“霍言,我这一生,前二十年吊儿郎当混日子,后来直接躲进了道观里,浑浑噩噩小半辈子,也当就这样了。” “可偏偏是我这棵难堪大任的烂木头,有师兄寻寻觅觅的能力,他也只能指望我。” 他像是被戳破了个口子的气球,真心话一个劲地往外漏,堵都堵不住。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哪来的底气,我只能扯着他的大旗,才能勉强出门招摇撞骗。” “万一、万一我死了也不要紧,只要你记得,你喜欢的那些人,你的朋友们,都在外面等你……” 霍言用力握紧他的手,低声说:“归云子。” “不对,随云。”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我不想他们死,我也不想你死。” “你也是我的朋友。” 归云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我一开始,就是想哄着你去救人。” 霍言吸了吸鼻子:“我一开始跟你走,也只是怕江策发现我不是人,先找个地方躲躲。” “你相信我,我研究这么多年人类,知道这世上一开始就纯粹不掺任何私心的友情少得可怜。” 他信誓旦旦地说,“但还是能做朋友的。” “这是最好的第50回,少了一个朋友,我心里就灰了一块,你、你努力一下啊,别死啊!” 归云子忍不住笑出来:“嘿,还挺肉麻的。” “轰”地一声,似乎是从S级灾祸们聚集的黑石落点那儿传来。 霍言抬眼看去,只看见一片烟尘蒙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打起来了。”归云子的眼睛已经快要闭上了。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比刚刚的打斗声都更响。 坠落的黑石像是被人迎头一击,坠落时燃起的火花似乎超过了它的材质能承受的极限,居然产生了熔化的迹象。 霍言蓦然睁大了眼,他看见仿佛要点燃长空一眼的温度,让整片天空变得熔岩一样通红。 黑石身上爆开几团星火,像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最后爆开的小小的烟尘。 啪嗒。 一滴眼泪还是从他眼眶里落下。 归云子闭了闭眼,他已经气若游丝,但还是伸手,拍了拍霍言的手背,告诉他:“是假的。” “我就说那个法涅斯不是个东西,知道孩子不禁骗,还搞这些花招。” 霍言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是假的,但是……” “你说之前的世界里,他最后,是不是就是这样……” 归云子最后用力拍了拍他的手:“霍言,别慌。” “我们都在,等我出去了,帮你先揍那小子两拳,咳。” 他的眸光渐渐黯淡,长吐出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大喊,“生死有命!” “但爷不认!” 霍言用力握着他的手,感受他手上的温度逐渐流失。 他慢慢站起来,朝黑石的落点那儿看。 他说:“法涅斯。” “他们都回去了,你该出来了吧。” 金发的青年越过尘沙漫步而来,他仰起头,一向温柔的脸上似乎还有慈悲:“你都知道是假的了,怎么还哭成这样。” 127 你说得对,我…… “你管我!”霍言语气不算友好, 他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为了不让他看笑话, 努力摆出了一张冷酷的脸。 虽然泪眼汪汪, 但是冷酷的脸。 法涅斯:“……” 霍言居高临下地看他, 又觉得脖子有点酸, 翻身从城墙上跳下去, 和他平视, 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是想把我们困在里面,还特地把其他人赶出去了, 是有话要跟我说吧?” “虽然我觉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六水他们还需要更多情报,才勉强开口, “但我可以听一听。” 法涅斯眉眼温和, 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像个虔诚的朝圣者, 仰起头看坠落的黑石,平静地说:“我来认输。” 霍言有些意外, 狐疑地打量着他:“啊?” “认输前现在幻境里让他们……你这哪里是认输啊,你这是报仇雪恨来了啊!” 法涅斯忍不住笑了笑:“因为我并不是向他们认输,而是向你认输。” “而且正巧, 你们把继承了曾经记忆的那颗种子也带来了,我就想,该让你看看,我们距离成功那么接近。” 他说着,遗憾地叹了口气, “但看起来,你并不喜欢那个未来。” 霍言面无表情,伸出了拳头:“你觉得呢?” “依据人类创造你的拟态时,我们都认为实验失败了,所以没有给你相应的知识,这是我们的失误。”法涅斯看起来像是认真在反思,“到我以为,你看见黑石信标,总会想起点什么。” 法涅斯半仰着头,“比如刻在骨血里的对族群的认同,对母巢的眷恋。” 霍言愣了愣,他仰起头看向天上。 遮天蔽日,带来无限压迫感的黑石依然在下坠。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它下坠的过程似乎被无限拉长了。 ——它依然正在接近蓝星,但仿佛永远也无法抵达。 霍言看到远处动作几乎凝滞的人群,才反应过来,法涅斯把幻境中的时间延缓了。 这里是幻境,还不是他想看什么就有什么。 霍言撇了撇嘴,斜眼看他:“黑石坐标?” 他小声嘀咕,“那不是母巢啊?” 他只有在母巢中接受测验的部分记忆,其他的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更别说母巢从外面看怎么样了。 法涅斯轻笑着摇头,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怎么会是母巢呢?那只是一个小小的信标,接受我们回传信息的坐标。” “等它落下,就象征着,作物成熟,是丰收的时刻了。” “而他们开始争斗,也是因为,到了分出胜负,决出谁有资格去往上层的时候了。” 霍言蓦然睁大眼睛,费力仰起头想把整个黑石的全貌印入眼底:“这只是……信标?” “就像人类有很多农场一样,我们也会同时进行很多场狩猎。”法涅斯站在他眼前,“对于蓝星来说,这是生死存亡。” “但对我们而言,这里只是一个农场,并不会影响到母巢的未来。” “所以,我可以坦然承认我的失败,就像人类可以坦然接受一座农场的破产。” 霍言用力抿紧唇:“……我不太喜欢这个比喻。” “但你知道它是正确的。”法涅斯并不介意他的语气,他坦然而虔诚地闭上双眼,“在我发现,最初出错的那颗种子,在这个时间线里并不存在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我们失败了。” “我没法把一切变回原样了。” “我该承认我的失败,但失败的农场也自己的价值。” 霍言觉得有些荒唐:“你该不会还要总结经验传回母巢吧?写一份失败原因报告书?” “当然。”法涅斯温和点头,平静面容下,藏着最虔诚的狂热,“这是我该做的。” 霍言张了张嘴,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撤出一点微笑,咬牙切齿地问:“那让我听听,你都总结了些什么?” “第一点,永远不能对猎物掉以轻心。”法涅斯居然认真回答了,“被饲养的山羊也能用角顶死农场主,我该更仔细确认,早点找到那颗不该存在的错误种子。” 他苦笑一声,“不过,这些偶尔会出现的强大力量,也正是我们培育异种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也就是人类所说的,机遇总是伴随着危险。” 他抬起手,灰扑扑的异种浮现在他手中,“异种只是介质,放大存在于生物体内的能量,像第二颗心脏那样,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宇宙中大部分生物,都能够依靠异种完成进化,而我们族群的特殊,就在于我们能够使用异种。” “而你是‘异种之母’。”霍言盯着他,“你一直在示弱,让其他人掉以轻心,觉得你不是威胁,但实际上,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毕竟一切的开关在你手上,你是最初的‘异种’……还有,其他人可从来没说过能回传信息,你和他们,也是不一样的,对吗?” 法涅斯微笑看着他。 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的时候,霍言只能自己完成思考,他盯着对方,一口气说完想要确认的东西:“上一次见面,你也骗我说,你只能隐约压制我体内的异种,但实际上,你能够使用别人的异种,对吗?” “那也是冒险的行动。”法涅斯轻轻摇头,“我对于处在生物体内的异种,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干涉能力。我当时也曾试过,但很遗憾,我在那时候就已经发现,我很难杀死你。” “但我认真觉得,如果你杀死我,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是为了族群的未来,这也不是个糟糕的选择。” “只是很可惜……” 霍言眯起眼睛:“但你用了归云子的异种!” 法涅斯摇摇头:“只是碰巧那颗种子的主人毫无防备,又很弱小。” “你胡说!”霍言下意识反驳,“虽然他打架派不上什么用场脑子也没有江策好使,但是……” 他努力想出一个但是,“但是他也很努力了!” 法涅斯困惑地眨了下眼,似乎不理解他到底是在夸赞对方,还是在贬损对方。 他微微摇头:“一般来说,只有剥落下来的异种,才能让我更方便地使用。” 霍言目光闪了闪,使用异种…… 法涅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体贴地解释:“我来这里之前,用一块血肉,换来了一颗能够制造幻境的异种。” “你们应该也去过那里,也正是从那里,才得到了我的下落,对吧?” 霍言下意识握了握拳:“他们……” “看样子他们骗过了你。”法涅斯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无奈,“你有时候,把人类看得太过美好。” “他们也是为了一点利益,能把同伴的肚子剖开的家伙。” 霍言回过神:“……我早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是吗?”法涅斯遗憾地叹了口气,“但在我眼里,你给予他们的评价,远超他们本应得的。” 他仰起头看向永远无法抵达的黑石信标,“而且,这份记忆的主人从来没有见过最后的结局。” “他们总以为,巨石落下后,所有人都会死。” “但我们比人类更懂得如何持续。”法涅斯回过头,“通过混乱瓦解他们自己的管理体系之后,我们会好好饲养他们,以希望让他们活得更长久,为我们提供更多的能量。” “未必所有人都会死,只有反抗者才会。” 霍言张了张嘴:“……你不会觉得这条件很好吧?” “当然。”法涅斯理所当然地说,“他们是适应性强大的种族,况且也早就习惯了在规则下生存,也许很快,他们会变成我们最合适的共存种族——我们漫游宇宙,也一直在找一片永恒的农场。” 霍言:“……” 他认真的眼神会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你在害怕吗?”法涅斯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遗憾,“看样子你已经彻底把自己代入了人类一方。” 霍言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换了个话题:“你已经放弃了吗?” “但严亦诚……004还活着,说不定他还想努力一下呢?” 法涅斯笑了笑,转过头来看他:“你觉得他会赢吗?” “不会。”霍言回答得毫不犹豫,“但我觉得,我们哪怕得出同样的答案,理由也不会一样。”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不止和人类不一样,你和薇妮、严亦诚、辟谷也都不一样。” 法涅斯没有正面回答他,他抬起手,指向烟尘弥漫的战场:“你觉得,这一次如果往下发展,会是谁坐上王位,谁有资格前往上层?” 霍言摸了摸下巴:“表面看会是薇妮。” “但你这么问……” 法涅斯笑了笑,侧过脸看他:“是我。” “每一次,都会是我。” “因为我本来就是从上层来的。” 他慢慢转过身,“你说得对,我们并不一样。” “我们是真正的猎手,而你们只是……” 他略微歪了歪头,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比喻,“捕猎工具?” 128 他想死在我手…… 霍言:“……” 他应该庆幸自己没通过攻击性测试, 不然哪怕是幻觉,他也得给他砰砰两拳。 霍言眯起眼,用眼神给他一记左勾拳, 上勾拳。 “你认输了。”霍言冷哼一声, “你就不怕死吗?” “为了族群的未来, 我从不畏惧死亡。”法涅斯轻轻摇头,“我特地把你找来认输, 也是希望,把我的异种留给你。” 霍言面无表情:“……那我谢谢你?” “不, 你该好好考虑。”法涅斯温和地注视着他,“霍言, 我说过, 这里的失败, 对母巢毫无影响。” “对他们而言, 黑石信标没有落下, 也不过是这片农场迟迟没有丰收而已。” “他们也许会心血来潮,来这片农场看一眼, 也许永远都不会来。” 他笑了笑,“这就是悬浮在蓝星上的定丨时炸丨弹, 只是谁也看不见上面的倒计时。” “你要站在猎物一边, 就会和他们一样,恐惧着未来的某一天, 灾难突如其来降临。”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霍言目光没有动摇,“你就看到时候,人类会怎么面对吧。” 法涅斯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你不会……还没打算杀了我吧?” 霍言眨了下眼。 他确实完全没想到杀人这一点。 “这里是幻境,杀了你也没用。”霍言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下意识解释,“而且……” 他不确定自己问的话还有没有遗漏,法涅斯知道这么多消息,把他带回去交给六水细细审问。 那情报一定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会有的。 他正说服了自己,法涅斯忽然笑了笑:“你在逃避。” 霍言下意识转过头。 法涅斯眸光闪动:“你害怕杀人。” “你被人类的规则规训,觉得杀人是不对的,哪怕对方在你的立场上看来十恶不赦,你也觉得应该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人。” “为什么?” 霍言下意识回答:“我答应过江策,不杀人。” 法涅斯笑了笑:“可我甚至不是人。” 霍言:“……” 法涅斯闭上眼睛:“让我想一想,你只杀了薇妮,为什么你会杀了薇妮?” “以她的性格,显然你不杀了她,只要她找到机会,一定会反扑……但这些理由显然不足以让你动杀心。” 他抬手按住眉心,睁开眼,“如果模拟薇妮的性格……我明白了。” “因为她让你无法逃避,无论你装得在像个人,你也是本能里会杀人的怪物。” 他语气温柔,“000,你也是我们创造的工具,你并不会因为杀人感到悲伤,这只是通过模拟测试之后,你学会的伪装。” “但哪怕你表面流露的悲伤再真实,你自己也察觉得到,那都是假的。” “啊……原来如此。” 法涅斯露出遗憾的微笑,“是因为杀人的时候,你会更加清楚自己是个怪物,所以你才会那样逃避杀死我们,杀死自己的同伴。” 霍言安静在他对面站着。 他抬起头,告诉他:“我也很擅长环境模拟。” “我身边的人都在教我,什么时候该难过,什么时候该快乐,被爱的时候该怎么回应,喜欢别人的时候该如何表现。” 他放下平日里在众人面前的伪装,那张沾着些黑灰的漂亮脸颊上表情逐渐消失,露出和法涅斯如出一辙的平静。 “但有时候,我没有余力的时候,发呆的时候,还是会露出这幅模样。” 他低声说,“我以为我已经学得很好了,在该悲伤的时候悲伤,在该快乐的时候快乐。” 法涅斯轻轻摇头:“但你也只是学得很好。” “你和他们终究不是同类,你是和我们一样的小怪物。”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霍言抬眼看他,“可这一次,他们明明不是真的死掉,我应该不会那么难过,但心脏和眼泪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 法涅斯轻轻眨了下眼:“所以,你是觉得你已经不单单是模仿……” 霍言抬起手,按住法涅斯的脖子,低声说:“你说得对,我们是仇敌,我该做好杀死你的觉悟。” 他手上稍稍用力,“让我练习一下吧。” 法涅斯垂眸看着他。 霍言对上他的视线:“实话说,法涅斯,我很讨厌你的幻境。” “想到你就要死去,我现在甚至觉得解气。” 他闭了下眼,低声说,“但我还是会为你难过的。” “再见。” 他轻轻给了对方一个拥抱,然后折断了他纤细的脖颈。 所有的幻觉在瞬间褪去,思绪被牵扯回身体一般回笼。 霍言再睁开眼睛,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还没来得及感受指尖的触感,他就一左一右被人拉住了手。 他抬起头,江策拉着他的右手:“你没事吧?” 随云拉着他的左手,竖起两根手指:“回魂了回魂了,这是几?” 霍言眨巴下眼,用力握了握他们的手。 江策一挑眉,把随云的手从他手里拎出来扔到一边,拉住他的两只手。 随云:“你……行,我懂,我为爱让步。” 他往后挪了挪,拎起一根小树枝,指着法涅斯,“那他怎么办?你们在里面聊什么了?” “我本来是想帮你给他两拳,让你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俩乌青眼眶高兴高兴的,但他好像不用我动手,都一副活不长的模样了。” 霍言正要站起来走过去,江策忽然拉了拉他的手:“霍言。” “他得死。” 霍言抿了下唇:“……嗯。” “随云你脑袋还够用吗?先继承他的记忆,能记多少记多少,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知道不少情报。” “哦!”随云精神一振,立刻凑过去,警惕地警告法涅斯,“我警告你不要搞花招啊!” 法涅斯微微睁开眼,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霍言,甚至朝他露出一个笑脸。 随云露出嫌弃的表情,但还是伸出一只手指触碰他,不过也就两三秒,他哀嚎一声倒在地上,艰难比了个“OK”。 江策问他:“记了多少?” “我都看见他穿尿布的时候了,不该看的都看见了。”随云双目放空,一副大脑过载,需要好好休息的架势,“尽力了,尽力装进去了。” “你俩放心,等我缓缓就找小黑去做个电子备份,全记下来,以防我以后忘了。” 江策点了点头,霍言深吸一口气,往他迈出一步。 法涅斯只是注视着他,神情甚至称得上温柔:“你不告诉他们,你要做什么吗?” “装作弱小,装作人畜无害,才能混进羊群里,一旦露出爪牙,你害怕他们会因此恐惧你吗?” 霍言用力眨了下眼:“……我会杀了你。” 江策沉默片刻,他拉住霍言的手:“霍言。” 霍言慢慢扭过头:“江策。” “他没有办法变成同伴的,他……我得……杀了他。” 江策安静看着法涅斯:“你希望他杀了你。” “至少比死在你手上更好。”法涅斯并没有掩饰,他像鼓励年幼的孩子那样鼓励霍言,“你得学会长大了。” “总是这么天真,害怕死亡和血可不行。你想保护你的羊群,就要有杀掉所有挡在你前面的人的觉悟才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霍言盯着他,“你想让我吸收你的异种,你想让我成为完整的000,你在赌,我现在站在他们这边,但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让我失望,我会重新召来黑石信标。” “至少这也是一种可能性。”法涅斯轻轻点头,“也是给你另一种选择。” “但他们或许并不想让你选。” 霍言微微侧目,看向江策。 江策依然握着他的手,他也没有隐藏:“是有人向我提议过,让我不要把‘异种之母’的异种给你。” 他没有避讳霍言的眼神,“他们让我把第一个选项藏起来。”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霍言,你打算怎么做?” 霍言低下头看向法涅斯。 法涅斯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办呢。” “可怜的孩子,他们担心你是一头狼,要你拆掉自己的爪牙彰显忠心。” “怎么办呢。”他抬起头,真心实意为他觉得难过,“你真的要装一辈子吗?” 霍言看着他:“你真的很奇怪。” 法涅斯低笑一声:“你们是我们创造的,以蓝星的伦理逻辑,我可以被称为你的父母。” “无论是多么顽劣,多么叛逆的孩子,也还是会被父母担心。” 霍言嘀咕:“明明刚刚你才说工具……” “这并不冲突。”法涅斯温柔地注视着他,“甚至在人类的神话体系里,也有不少神明诞下子嗣,是为了帮他管理世界。” “所有隐含支配的关系中,低位者都有作为上位者‘工具’的嫌疑。” 他叹了口气,“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不如像幻境里那样,干脆利落地扭断我的脖子。” 霍言深深看他一眼,他说:“江策。” “我想要他的异种。” 他没有转过头,继续往下说,“我会杀了他,江策。” “他想死在我手上,就像薇妮一样,为了证明,我依然是他们的同类,证明我也是会杀人的怪物。” 129 我们一起做大…… 江策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 霍言比他们都更晚一点出来, 法涅斯肯定在里面跟他说了什么。 他不知道前因,但直觉不能让霍言这样被对方牵着走。 他伸手按住霍言的脑袋揉了揉:“那听起来最好不能让他如愿。” 霍言眨了下眼:“可是……” 江策忽然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霍言蓦然睁大眼睛, 还没来得及反应, 江策就着这个姿势,用力晃了晃他的脑袋。 霍言只觉得脑袋里的各种想法被物理摇匀, 好不容易摆出来的冷酷表情都绷不住,张开嘴恢复了一贯澄澈的愚蠢,晕晕乎乎地说:“江、江策,晕了晕了!” “嗯。”江策这才理直气壮地按住他的脑袋,“晕了就对了。” 他冷淡看向法涅斯,“别听他的。” 随云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他肯定是趁着咱俩聪明人不在忽悠你个小傻子呢?” 霍言:“……不能因为六水他们不在, 你就把自己塞进聪明人行列吧!” 随云正要笑,江策扭过头看他:“你师父呢?” 随云一愣,随即大惊失色,原地转了一圈四处张望起来:“对啊!我师父呢!” “坏了坏了,这下真成不孝徒子徒孙了!” “在那。”江策无言给他指了个方向。 随云一回头,发现明心子靠着身后的树, 双目紧闭, 毫无反应, 当即心下一紧:“师父!” 他狼狈扑到明心子面前,才想起来没人提醒明心子那里是幻觉,万一他真的遇到什么危险, 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随云手有些哆嗦, 用力拉紧明心子的手:“师父,醒醒啊,我……” 明心子的手指动了动, 随云的哀嚎戛然而止,有了某种奇妙又尴尬的预感。 明心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应声,迷蒙睁开眼:“嗯?” 随云僵硬着缓缓吐出一口气,忍不住问:“师父……你不是故意的吧?” “嗯?”明心子似乎还没太清醒,这会儿抬手做了几个吐息,伸手揉了揉眉心,“刚睡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随云抽了抽嘴角,没什么形象地往地上一坐,问他:“你刚刚什么没看见吗?” “唔。”明心子眉头微微蹙起,摸着山羊胡沉思,“倒像是梦见了什么,不过……我什么都记不清了。” 他哈哈大笑,撑着膝盖站起来,“不过大梦一场,梦里发生什么,有什么要紧的?” “倒是你们,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随云愣了愣,哭笑不得地摇头:“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傻人有傻福,还是豁达了……” 他拉了师父一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知道前因后果,走,我带你去边上补课。” 他回头看了江策和霍言一眼,指了指法涅斯,“我先带我师父去边上,你们随意啊。” 法涅斯专注看着霍言,似乎有些遗憾:“你又要被他们牵着走,重蹈覆辙吗?” “不。”江策在他面前蹲下,“是你想牵着他走。” “你死在谁手里都无所谓,你只是想给他留下摆不脱的阴影,让他记得他和你是同一种族。” 法涅斯平静地注视着他:“但就连你也知道,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拜托,自己和我是同族的宿命。” 霍言小声反驳:“才不是同族,你刚刚还说我们只是工具。” 法涅斯摇头:“只是上位者和下位者的……” “不管他是什么。”江策扫了他一眼,“反正是你们觉得他是‘失败作’把他放弃了的。” “我捡到了就是我的,现在想要回去,晚了。” 他抬起枪口,顶上法涅斯的额头。 霍言愣了一下,试图制止他:“等等,江策……” “霍言。”江策没回过头看他,“想想你答应过我的话。” 霍言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回答:“不、不杀人?可他也不算人……” “不是这个。”江策耐心地摇摇头,“再想想。” 霍言拧起眉头,苦思冥想,小声嘀咕:“不变成灾祸?” 江策依然摇头:“也不是这个,你就不能想到你做到了的吗?” 霍言愣了一下:“不要死?” 这个他倒是确实做到了,还没死呢。 江策叹了口气:“……虽然这个是你做到了的,但也不是这个。” 霍言茫然张了张嘴:“还有……” 他面色古怪,“总不能是每天想你吧?” “嗯。”江策理直气壮地应了一声。 霍言:“……” 他忍不住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了眼法涅斯,法涅斯微微蹙眉,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 “你想要他的异种?”江策总算回过头看他一眼,枪口却没有离开法涅斯的额头。 “嗯……”霍言诚实地点了点头,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可以。”江策爽快地答应。 霍言眼睛一亮,看了看他手里的枪:“那……” 江策的手纹丝不动:“但我来动手。” 他很少有慌张的模样,仿佛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死了的人身上会掉下异种,不一定非要你动手。” 霍言反应过来了,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觉得鼻子有点泛酸:“……我可以自己来的。” 江策只是看着他:“霍言,过来。” 霍言挪了挪脚步,往前一步。 江策把他拉进怀里,按住他的眼睛,然后猝不及防扣响了扳机。 近在咫尺的枪声突然响起,霍言没忍住瑟缩了一下,用力抓住江策的衣摆。 江策用力按着他的后脑勺,没让他看现场发生了什么,片刻之后,他察觉到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什么。 ——是异种。 他感受到里面浩瀚的能量,感受着力量一点点涌入他的身体。 他用力睁着眼睛,眼泪莫名其妙地流出来。 “霍言,我也会杀人的。”江策用力按着他的手,垂眸看那颗异种一点点消失在他的掌心。 他低声说,“你会觉得我是怪物吗?” 霍言吸了吸鼻子,用力摇头:“你是人,江策。” 江策紧紧抱着他:“那你呢?” 霍言没有立刻回答,江策低声提醒他,“世界树守则第一条。” 霍言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地回答:“……大家都是人。” 江策低低笑了一声:“对。” “所以你是人。” “是蓝星上的普通人,但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亿万分之一。” 他低下头,附在他的耳边说,“是我们一起杀的。” “为了活下去,为了捍卫蓝星的一切。如果有人把你当做英雄,我是你的同伴。如果有人把你当做刽子手,我是你的同谋。” “别害怕。” “江策。”霍言用力拉住他的衣摆,一边掉眼泪,一边说,“我们一起做大英雄吧。” 江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嗯。” 霍言一点点抬起头,但依然靠着他:“我想要全部的异种,我们去把它收集起来吧。” 江策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嗯。” 霍言抬起眼,看着天空:“我很喜欢你,江策,还有世界树的大家,第三基地会笑眯眯和我打招呼的每个人。” “我现在,哪怕没有其他异种,都已经有能力保护遇到的每一个人了。” “但是……我们在幻境里看到的巨大的黑石还悬在蓝星上空。” “那不是母巢,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坐标,等它坠落,就是告知母巢,这片农场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 霍言脸上还挂着泪水,但即使被泪珠模糊了视线,他的目光也不再迷茫,“我想给它一个虚假的信号,让它坠落。” 江策没有迟疑,他回答:“嗯。” 霍言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说:“然后我们一起把它炸掉。” “告诉他们,这里的农场养的是食人花,让他们不要再打这里的主意。” 江策低低笑了一声:“嗯。” 霍言慢慢仰起头,低声叫他:“江策。” “法涅斯死了吗?” “嗯。”江策平静回答,“他死了。” “他对我们而言,就像是疯癫虔诚的异教徒,除了成功和毁灭,没有别的结局。” 霍言又往后仰了仰头,江策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侧过脸看他。 霍言努力仰着头,费力开口:“江策,有没有纸啊。” “鼻涕好像……” 江策:“……不是鼻涕,是鼻血。” “啊?”霍言愣了愣,然后想起来,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含糊开口,“可能是,太补了……” 眼前泛起古怪的光斑,大脑里有谁搅动一样天旋地转,霍言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江策抱着霍言走出来的时候,随云眼皮狂跳,手里拿着的茶碗摔碎了一地。 他颤抖着手指向江策:“你、你……” 江策无言看他。 直到看到霍言鼻子下面两道蜿蜒的红色痕迹,才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嗨,吓死我了,这是太补了。” “他没事你能不能不要摆出那种死了对象的表情啊?吓得我以为你狠狠心斩了意中人呢……” 江策无言看他。 随云一噎,干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开玩笑,别当真啊。” 明心子凑过来,搭了搭霍言的脉象。 江策原本正要去喊守在道观外的其他人——医生他们也是带了的,只是没让跟进来。 看见明心子的动作,他慢下动作,看向随云:“你师父会看病?” 明心子捋了捋山羊胡:“嗯——没什么大事。” “年轻人气血虚浮,正常的,不过我有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可以教他,就是得入个教……” 随云抽了抽嘴角,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病。” “但我知道他一向很会忽悠人。” 他转身往道观外走,“我去叫医生,你看着我师父别让他喂霍言吃奇怪的草啊!” 130 这家没我不行…… 霍言确实没什么大事。 甚至他现在比起昏迷, 更像是劳累过度直接昏睡。 这是集结了整个世界树最强的医疗力量,由润物细无声桑妮妈咪,携手心灵导师邱长正, 男科圣手陶医生,一队随行医生兼职法医, 方舟之核独家心理医生, 以及人间金坷垃方超, 多方会诊, 积极讨论, 最终得出结论—— 很有可能是脑子用多了。 江策:“……” 他默默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霍言。 他不知道是不是安下了心,还是天生这么心大,这会儿根本不在意多少人围着他团团转,睡得四仰八叉安稳祥和, 仿佛所有的麻烦事都和他无关。 江策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儿,无奈地笑了一声。 他关上门窗, 把热闹喧嚣都关在了门外, 安静在霍言身边坐下。 …… 门外。 明心子笑容慈祥, 愈发像年画上的老神仙。 他扯了随云一把, 压低声音问:“这都是你带来的人?” 随云复杂地看他一眼:“你不会还想着骗人入门呢吧?” “啧, 什么叫骗。”明心子瞪他一眼,“你情我愿!” 随云抽了抽嘴角, 最终还是伸出手,指了指辟谷:“看那个,身强力壮那个。” “那个最傻最好骗,力气还大,能干不少活,就是吃得多。” 明心子眯起眼, 越看越满意,清了清嗓子,理了理道袍,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慈祥地上下打量他一眼,问他:“好孩子,饿了吗?” 辟谷眼睛一亮:“饿了!” “哈哈哈。”明心子慈祥地拉过他的手,“我一看你就觉得跟我师门有缘,来来来,我带你去厨房啊。” 随云:“……” 他给了辟谷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转身去找其他有脑子的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从法涅斯那里搞来的资料,实在是忍不住要趁新鲜跟他们分享了。 他们分了几批人传送回第三基地,倒是没去打扰霍言和江策,让他们在道观客房里好好休息一阵。 霍言这一觉睡得香甜,一直到肚子咕咕叫才转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撑着下巴坐在他床边的江策。 霍言张了张嘴,还没喊“饿”,江策就往他嘴里塞了个蓬松柔软,还带着些许热气的馒头。 霍言用力咬了一大口,又喝了口水,才傻笑着问:“江策,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啊?” 江策好笑地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因为某人睡觉的时候肚子在打雷。” 霍言:“……” 他摸了摸肚子,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于婶在食堂给你留了饭。”江策朝他伸出手,“她让我给你一个馒头垫垫肚子就行,其他不准多吃,等过去吃大餐。” “吃大餐!”霍言眼睛发亮,“走走走!” 他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翻身下去,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回头催他,“快点回家了江策!” 他推开门,门口打瞌睡的随云差点一个踉跄被拍出去,但他也没计较,赶紧回头:“醒了?” “赶紧吧,我师父都蹭了饭又回来了,难得今天越千心情好,这会儿了都还没发火,也不知道这好心情维持到什么时候呢,赶紧吧!” “哦、哦!”霍言应了一声,又往道观看,“师父不去第三基地住啊?” “他不去。”随云无奈耸了耸肩,“他说偶尔馋了就来蹭饭,而且他刚刚忽悠……呃,我是说你情我愿收了个弟子,也算有人陪着他,我也放心点。” “弟子?”霍言愣了愣,好奇地问,“谁啊?” 随云往后指了指:“喏,那一顿吃八碗的傻大个,我这也算是祸水东引,帮咱们食堂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辟谷挠着头走过来:“归云子。” 他似乎还不知道“归云子”是个假名,一脸苦恼地挠头,“我不是已经有名字了吗?为什么师父还要给我起名字?” 随云正要回答,忽然看见站在辟谷身后不远处的明心子。 明心子上了年纪,但显然还没耳背,他打量着随云,拧起眉头:“归云子?” 随云张了张嘴,干笑两声:“……出门干坏事的时候扯了师兄的大旗。” 明心子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没信,只是看着他。 随云心虚地转身:“那什么,霍言还饿着肚子呢,我先带他走了啊,回见师父!” 他正要落荒而逃,明心子却没让他逃。 “随云。”明心子叫了他一声,那张能唬人的老神仙脸上,担忧和无奈都有,他叹了口气,“你不是他,也不必执念于他。” “生则尽力,死则死矣。” “你得往前走。” 随云低着头没吭声。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师父,我现在还过不去。” “再等等,等到……我能回来见他,对他说一句——‘终究不负所托’。” “到时候……” 他仰起头,故意笑起来,只是眼中泪光闪烁,显得眼睛格外灿亮,“到时候我正经入门,那风信子的名字,还给我怎么样?” 他声音明亮,胸口却像憋着一口气,少年意气。 明心子笑了一声:“行啊。” “只要你不嫌丢人,以后你道士证上就写‘风信子’。” 随云笑了一声,对他摆摆手:“有什么丢人的,我得意还来不及。” “一帆风雨路三千,人似秋鸿来有信。” 霍言愣了愣,肃然起敬:“好有文化啊随云!” “厉害吧?”随云得意地挑了挑眉,“压根不是一句诗,我凑的,哈哈!” “走了走了!” 霍言似懂非懂,只觉得他的帅气程度瞬间大打折扣,但他这会儿思饭心切,也想不了那么多,伸出手指,帅气地喊了一声:“1!” 下一瞬间,他们一起消失在了原地,越千甚至体贴地把他们直接传送进了食堂。 霍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品鉴:“嗯——五花肉的香气。” 江策看了眼于婶笑眯眯端出来的菜色,好笑地侧头看他:“还有呢?” “酸味。”霍言吸了吸鼻子,一拍手,“老张的拿手菜,有螃蟹味的鸡蛋!” 老张瞥了他一眼,难得掀了掀嘴角,又飞快压下去,转身继续进了厨房,只扔下一句:“还装老饕呢,快点吃,等着收工呢。” “还有桑妮给你做的冰淇淋。”江策笑了笑,“冻在冰箱里呢,吃饱饭再吃。” “嘿嘿。”霍言已经坐下端起了碗,露出傻笑,“干嘛呀,今天对我这么好。” “只是流了点鼻血,又没受什么伤。” 江策俯下身,撑着桌子对他说:“这是大英雄应有的待遇。” 霍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来来来,一起吃!” 江策笑了一声,也没拒绝,在他身边坐下。 霍言吃菜讲究一个雨露均沾,每个都尝,每个都吃。 江策一边陪他吃饭,一边观察他,问他:“霍言,你没有不喜欢吃的吗?” “嗯?”霍言眨了眨眼,“没有啊。” 江策又问他:“那特别喜欢吃的呢?” 霍言认真想了想,忽然伸出筷子,从他碗上夹走一筷子白菜。 江策挑眉:“白菜?” “不。”霍言把它送进嘴里,“是你碗里的。” 江策动作顿了顿,然后笑:“这样。” “那看来之后得给你准备两只碗,先在我面前的碗里夹一遍,然后再给你。” “哎呀。”霍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 “我知道。”江策笑了笑。 霍言对上他的视线,慢慢眨了下眼。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心跳特别有力,好像每一下都透着笃定。 不需要谁的确认,他也知道,第三基地就是他的家,他的归处。 还有江策…… 他慢慢往那边凑近一点,食堂的大门忽然被猛地推开,周寻和方超大呼小叫地冲进来:“霍儿——” “我的儿——” 什么暧昧、温馨的气氛统统一扫而光。 江策无言地闭了下眼,用力按了下眉心。 他们一来,立刻用音量填满了场子,空旷的食堂立刻热闹起来。 两人还丝毫不见外,把方级也给拖过来了。 周寻在他们身边坐下,撞了江策一下:“哎,想什么呢?” 江策叹了口气:“在想,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跟你们住一个小区。” “嗯?”方超瞪大了眼睛,“说什么呢,大家住一块多好啊!” “你想把我们小霍拐去什么犄角旮旯啊?我跟你说,我不同意!” “就是就是!”周寻跟着点头,“到时候万一你俩吵架,没我们能行吗?” 江策凉凉开口:“孩子长大了,你们俩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同意!”方超撒泼一样扒在桌子上摇头晃脑,“这个家必须有我的一席之地!” 方级忍无可忍:“别丢人了行吗?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方超伸出手指晃晃:“不嫌多。” 他十分挑衅地挑了挑眉,“以后我离家出走,还没别的家可以住,你呢?” “你!”方级气急败坏,“我不离家出走!谁惹我我把谁扔出去!” 周寻一边乐,一边扭头看霍言,吓了一跳:“嚯,你什么表情啊霍言?” “一块红烧肉感动成这样,拍小当家呢?” 霍言叼着肉摇摇头,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真好。” “你俩还活蹦乱跳的。” 周寻和方级对视一眼:“怎么不太吉利呢。” 霍言露出傻笑:“没事,只是个噩梦。” 方级冷笑一声:“怎么,梦见他俩嘴太贱被人打断腿了?打他俩的人不会是我吧?” 霍言:“……” “你小子能不能对你亲哥尊重点!”方超扑过去跟他扭打成一团,江策避开他们的争斗波及,换到霍言左边,还给他夹了块蛋:“吃你的。” “边吃边看。” 131 第三基地。…… 霍言正傻笑着看热闹呢, 扭头对上周寻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霍言缓缓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眯起眼,悄悄往后挪了挪:“周寻, 你干嘛这么看我。” 周寻唇角上扬,笑容愈发灿烂:“你醒啦?想看看自己昏迷时候的样子吗?” 霍言抽了抽嘴角:“你该不会……” 周寻面露微笑, 打开了自己的光脑,展示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 他和方超两人比划着手势笑容灿烂, 游淼淼一脸无奈地撑着额头,三人一起和躺在床上昏睡的霍言合了影。 霍言:“……” 他缓缓扭头,看向江策,发出控诉, “江策!你都不制止他们吗!” “咳。”江策清了下嗓子, 别开视线, “没拦住。” 霍言指着照片:“你根本没拦吧!你都不在!” “在的在的。”周寻凑过来,把图片放大,给他看左下角——众人挤挤攘攘的缝隙里, 一只手紧紧握着霍言放在身侧的手掌。 霍言张了张嘴, 指了指那只手:“这个啊?” “嗯!”周寻理直气壮地一点头,“当时我们让他挪挪他都不肯!” “也不给我们拍……” 江策扫他一眼:“你们进来的时候还答应过一定不吵闹。” “是没吵啊!”周寻诚恳地一点头,拍了拍还在跟方级搏斗的方超,“超哥,你作证,咱们进去是不是怕吵到霍言休息,一点声儿都没弄出来?” “对啊!”方超艰难从兄弟战争中抬起头,一张脸被方级掐得变形,还不忘作证, “我们都把嘴闭上了,顶多有点衣物摩擦声,这顶多算是提高睡眠质量的白噪音。” 江策抬了抬眼:“有你们几个在,把嘴闭上都吵眼睛。” “污蔑,纯属污蔑!”方超竖起手指反驳,他往这里挪了挪,试图把江策也拖入混战。 霍言一边看热闹一边也没忘了吃饭,这会儿风卷残云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拦在方超身前,惊讶地往他身后看:“六水怎么来了?” “你说外星人来了都比说六水来了靠谱。”方超不信他,压根没回头,扒着他的手臂要去够江策,“六水现在跟他们一块研究归云子的脑子呢,哪有空来食堂。” “我再忙也得吃饭啊。”游淼淼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冲他们笑了笑。 方若水就在他身边,也跟着露出笑脸:“归云子也累了,总不能让他连轴转。” “不过我们也已经拿到了不少重要信息,也算大有收获了。” “至少知道了真正的敌人是谁。”游淼淼打了饭过来,在他们一桌坐下,“还知道悬在我们头顶的那个坐标,得想办法拔除它。” 他说起正事,江策立刻开口:“蓝星现在的科技,有机会将它击落吗?” 游淼淼摇了摇头:“别说击落,我们甚至不知道不知道它在哪里。” “有可能是利用了远高于蓝星文明的科技水平隐藏了它的存在,还有可能是它距离我们太远,根本观测不到。” 他叹了口气,“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它根本不是独立的,它附着于母巢,一旦收到信号,就会发射前往目的地。” “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引动黑石标记,必然会被母巢察觉。” 他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饭,显得忧心忡忡,“对方能够利用异种,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对上他们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最理想的情况,是神不知鬼不觉销毁信标,让母巢认为这里是一片一直没有成熟的农场,给我们足够的进化时间。” 方若水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吃饭的时候就别想那么多了,霍言才刚醒呢,又被你说蒙了。” 霍言睁大眼,一副努力想要跟上节奏的架势。 游淼淼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最近……” 霍言担心地把菜往他俩面前推了推:“多吃点,补补脑。” 游淼淼哭笑不得地接过:“……好。” “其实也没有那么悲观。”方若水笑了笑,“就算黑石信标就在母巢,发射的时候会惊动母巢,但从法涅斯的记忆里,我们已经确认,它就是个大型信号发射器,得在蓝星降落,才能为母巢引航。” 江策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只要它不落地,母巢就没法跟着找过来?” “嗯。”方若水认真点头,“如果不能瞒过母巢偷偷发育,那给它一个小小的威慑,让他知道蓝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想要收获也得考虑成本。” 霍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游淼淼往她碗里夹了点菜,无奈说:“你还说我吃饭时候也说正事,你呢?” 方若水一愣,抱歉地苦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也职业病犯了……” “不过,无论我们之后打算怎么做,要能模拟法涅斯,向黑石发出信号波才行。” 她咬了咬筷子,“我们已经问过辟谷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联络黑石信标,他一直以为,等到大部分人都有了异种,黑石信标就会自己掉下来。” “霍言你……” 霍言赶紧摇头:“我也不知道。” “果然是因为法涅斯是上层人,才有办法做到吧。”方若水苦恼地嘀咕一句,“可惜第三基地完全是作为防御型基地建设的,根本没准备大型实验室……” “要模拟信号波也需要不少设备……” 江策若有所思:“那第一基地呢?” 方若水下意识接话:“第一基地的实验室当然……” 她一愣,抬起头,“我们要去第一基地吗?” “陆执行长……” 她有些犹豫,“我们现在几乎和第一基地断了联系,上一次有所关联,还是她把那个麻烦的废墟扔给了我们,就算我们想要合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不过……如果她知道了这是全人类的灾难,或许会同意?” “用得上就去。”江策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愿意最好。” 后半句他没说完,但其他人应该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游淼淼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江策抬眼:“怎么?” “没什么。”游淼淼笑了笑,“我只是原本还担心……之前跟你说了那样的话,你和霍言说不定还要折腾点什么。” “但我看你好像比以前更加……一往无前。” 江策笑了一声,他拍了拍霍言:“吃饱了吗?回去睡觉。” “哦。”霍言似乎在想什么,闻言乖乖站起来,然后后知后觉想起来,“不对啊,我刚睡醒啊!” “吃饱了又睡,那我不是跟猪一样……” “那就带你在基地转一转,消消食。”江策拉着他的手,“但你今晚总得睡吧?不然不是时差都跟其他人倒过来了?” “哦、哦……等等!我想起个事!”霍言差点被他直接牵走,赶紧刹车,“那个废墟那里,甄汉不是什么好人!” “法涅斯跟我说了,他当时用自己的血肉跟他换了能制造幻境的异能者的异种。” 霍言表情严肃,“他们杀了人的。” “嗯。”江策似乎毫不意外,“启风一直盯着他们的,只是最近腾不出手,否则也差不多该动手了。” “嗯?”霍言疑惑地抬头,“启风……抓到他们把柄了?” “嗯。”江策深深看他一眼,无奈地拍了拍他的额头,“那样的家伙,一开始你居然看不出他不是个好人吗?” 霍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确实不太像。” “但以貌取人不是不太好吗?” 江策拉了拉他,把他往门外带:“他们用的脑子够多了,这种事交给我们自己解决,走了,吃饱遛你一圈再回去睡觉。” 霍言乖乖跟上,走出一点距离才小声嘀咕:“江策。” “什么叫‘吃饱了遛我一圈’啊,听起来怪怪的。” 江策微微侧身,看向他身后。 霍言也跟着回过头,甩着尾巴的大黄已经撒着欢追上来,看起来非常想参与“遛一圈”活动。 江策没忍住笑了一声。 霍言气得回头戳他:“你故意的吧!” “走吧。”江策笑着朝他伸出了手,“散步。” 霍言拉住他的手,但还是急冲冲走到他前面:“我遛你!” 江策走在他身后,也不跟他争前面的位置,只是笑:“一般来说,你确实走前面。” 霍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不对。 他回过头,气急败坏对江策伸出拳头,用力握了握,又气哼哼地收了回去。 “算了,还舍不得揍你。” 霍言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江策往前走到他身侧,两人并肩,慢悠悠走在基地内。 夜色半沉,半圆的月亮挂在空中,让景色依稀可见。 左边的宿舍楼挂着一排衣物,夜风下慢慢悠悠地晃,落在地面,像半夜跳舞的影子。 不知道哪间房里传出吉他声,是古老的,人人会唱的“生日快乐”。 破碎混乱的世界里,他们的第三基地,在这个夜晚依然维持着平凡的和平。 霍言停下脚步,仰起头看亮着灯的窗户。 “江策,我现在能找到严亦诚了。” 他慢慢回过头,“我们该去找他了。” “嗯。”江策应了一声,拉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去。” 霍言扭头看他,笑了笑,忽然冲着宿舍楼喊了一声:“生日快乐!” 他刚刚扰完民撒腿就跑,可惜拉着江策反应慢了一步。 宿舍楼的窗户打开,一个戴着奇怪帽子的小孩探出头,看见了他,大喊一声:“首领!生日快乐!” 霍言挠了挠头,对着窗户傻笑:“怎么我也生日快乐啊!” “大概是因为过生日很开心。”江策难得也露出笑意,和他一起朝上面看,“他希望你也开心。” 132 你完蛋了啦,…… 霍言花了点时间熟悉法涅斯的能力。 除了法涅斯表现出来的能力——短暂压制异种、看出每颗异种寄生者的能力、根据异种确认寄生者位置之外, 他还能在其他人毫无防备,或者心甘情愿的情况下,短暂使用他的能力。 为了得出这个结论, 他还做了点实验,期间少不了江策的协助。 霍言一开始跟江策说好了,让他配合,试试看能不能调动他的能力,结果操作失误在他衣服上烫了个洞。 江策当然没怎么跟他一般见识,但霍言还想试试如果对方抵抗的情况下,他的能力效果怎么样。 就趁江策在厨房的时候,偷袭动用他的异种。 后果是熔了一个热水壶, 以及…… 霍言还躺在床上, 忧郁侧头看向窗外,揉了揉屁股, 不提也罢。 江策已经换好了衣服, 正要出门,顿了顿,又转身回来, 亲了亲霍言的唇角。 霍言:“!” 他微微睁大眼睛, “咚”地一声又倒回床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江策,怎么回事啊, 你、你……” 江策笑了一声:“你怎么回事啊, 恋爱怎么越谈越不好意思?不是该习惯一点了吗?” “很难习惯。”霍言眨巴眨巴眼,“但你好像越来越习惯了。” “嗯。”江策应了一声。 他伸手揉了揉霍言的脑袋,“还有, 你说,我们回家的时候想吃铁板烧。” “老板可能福大命大,不过,那时候估计也很难立刻就出门卖铁板烧,所以……” 霍言扁了扁嘴,但还是体贴地点头:“我知道了,吃别的也可以的。” “我是说,你吃不到老板的铁板烧,只能吃我做的铁板烧。”江策弹了下他的额头,“我最近也有找师父练习。” 霍言瞪大眼睛,一脸严肃地拉住他:“那……练习品呢?” 江策平静地说:“给于婶他们了。” 霍言张大嘴,指指自己的嘴巴:“给我啊!” “不行。”江策抬手把他的嘴合上,“你得等回家。” “什么!”他不甘心地控诉,“这是奖励还是惩罚啊!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他说着就要爬下床,“我今天就去食堂守着当饭桶!” 江策哑然失笑:“可我今天不去。” “启风回来了,我要去处理废墟那边的状况。” 霍言一下子坐了起来:“我也去。” “可以是可以。”江策没有立刻拒绝,但他撑着下巴,露出为难的神情,“但我们中午不回来吃饭,只能吃点干粮,今天食堂做老张拿手的粉丝汤。” 霍言咽了下口水。 江策笑起来:“要不然你还是留在这儿吃饭?” “说什么话呢!”霍言表情严肃,“吃饭怎么会有你重要!” “我让老张给我晚上留一份。” 他顿了顿,竖起两根手指,“两份,有你一份。” 江策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一个人去也可以,我能处理。” “他们打不过我,而且……” “对付这种人,总得见点血,我不太想让你去。” 他靠近,又亲了一下霍言的额头,“你就留在这里。” “你不是还说,想要找严亦诚的下落吗?哪怕你有法涅斯的能力,要找他的下落,恐怕也跟你要找到固定的未来一样,要花点时间。” 霍言没吭声,这倒是事实。 “好吧。”他最终低下头答应,然后飞快看了江策一眼澄清,“但不是因为你亲我啊!我答应只是因为觉得你说的还算有道理!” 他振振有词,“美男计对我是行不通的!” 江策挑了挑眉,霍言瞥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欲拒还迎:“但是再亲一下也不是不行。” “哦——”江策站直身体,收敛笑意,清了清嗓子,摆出正经的表情,“那算了。” 霍言震惊地看着他走到门口,颤抖着伸出手:“江策,你一定是跟谁学坏了!” 江策朝他招招手:“那你主动点亲我啊。” 霍言眯起眼:“不亲!我给你一拳!” 他从床上蹦跶下去,一头撞进江策怀里,给了他胸口一记头槌。 江策伸手接住他,被他撞地后仰,忍不住笑,把他整个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又搬回床上:“鞋都没穿,躺好。” 他亲了亲霍言的额头,躲过他不安分的偷袭,这才走出房门。 他才关上门,就看见启风蹲在隔壁笑。 那张娃娃脸上笑容灿烂,让人无法忽视,江策挑眉:“你笑什么?” “队长,你们房间的灯四十分钟前就亮了。”启风嘿嘿笑了两声,“以往你出门只需要十分钟,今天是干什么了,还磨蹭了半小时啊?” 他对江策挤眉弄眼,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江策:“……” 他面无表情地越过启风,往楼梯口走,假装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启风还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他背着手,摇头晃脑跟在他身后:“队长,我还记得当初,咱们那小何刚谈结婚那会儿,因为早上黏黏糊糊迟到了三分钟。” “哎呀,那时候队长铁面无私呀,一脸冷酷地问——什么话非要说那么久,三句之内说不完?” 他模仿着江策一贯的冷酷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相当欠揍。 江策也没忍,转头提腿给了他屁股一脚:“怎么不去演戏呢你。” “我可没迟到。” “哎哟!”启风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屁股追在他后面,发挥着悍不畏死的八卦精神,“我知道你没迟到,但重点是你当初看不起谈恋爱的态度啊!” 他挤眉弄眼,“队长,今早,跟霍言说了几句话呀?” 江策:“……”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一声,双手插兜回头上下打量他,“启风,你叫人家‘小何’,他比你小两岁吧?” “对啊。”启风十分熟络地接话,“那也是我训练出来的,亲后辈。” 江策低笑一声:“小何一年前就结婚了。” “你呢。” 启风:“……” 江策转身,听见身后启风气急败坏,“人身攻击,这是人身攻击队长!我、我又不是找不到人谈恋爱,我那时没努力!” “要不是现在民政局不开门,明儿我就能带人领证去!” 他飞快跟上来,拍着自己的胸口,“你别不信队长,真的,我现在在基地里人气可高了,我喊一声谁愿意跟我谈恋爱,能从宿舍楼门口排到城门外去!” 江策充耳不闻,只往前走,低下头打开光脑,是霍言发来的消息。 他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各种奇奇怪怪的表情包,这次发的是个流口水的狗狗。 以往江策从不在意这些细节,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心境转变,连看这狗都觉得格外可爱。 AAA铁板烧小严:“报告,已经跟于婶报备,晚上留两碗粉丝汤给咱们了!” “我中午先去吃一碗,帮你尝尝好不好吃。” 江策没忍住笑了笑,给他回了个消息。 他一扭头,启风撑在边上看他,啧啧摇头:“队长,你完蛋啦,你坠入爱河了啦。” 江策深深看他一样:“你才知道?” “等你发现,我早就淹死了。” “少废话,出发。” …… 霍言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爬起来,盘腿坐起来,开始尝试根据异种定位拥有者的位置。 他没有立刻从严亦诚动手,而是先用两个简单的练练手。 操纵土地,周寻在基地东侧城墙边上——最近第三基地地底似乎有一群变异啮齿类动物靠近,不止偷地里的菜,还把城墙也挖了两个洞,周寻估计是去补洞的。 活性化,方超一大早就去巡视他的田,十分积极,这会儿已经快要走完一遍,走完这一遍,大概就会去食堂吃饭了。 读心术,六水显然是在会议室里,他身边还有几个熟悉的异种,霍言能根据六水把周围觉醒了的能力者也看得一清二楚。 读取记忆,是随云跟他们在一起。 他没有特地宣扬自己改了名,在其他人眼里还是“归云子”,但也不介意霍言他们叫他的原名,引得不少人问他。 但他也没解释,通通神神叨叨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时机未到”之类的。 还有游淼淼边上那个拥有念力的异种,难道是学姐? 她很少使用能力,霍言之前都没注意过,倒是现在才知道。 霍言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笼罩着整个第三基地,将所有异能者、异变者一一辨别,宛如上帝视角。 他有些不习惯这种高高在上的视角,也不太喜欢这种俯视的视角。 他把目光往城外投去,寻找着对他而言,最特别的那颗异种。 属于江策的那颗异种。 他正远离第三基地,朝着他们曾经去过的废墟前进。 思绪延展,废墟中的异种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几日不见,他们的队伍壮大了不少。 看样子,即使他们毁掉了法涅斯留下的血肉,他们也依然想办法搞到了不少异种,并且吸引了不少主动接触力量的人。 霍言睁开眼,迟疑一下,给江策发了信息:“73个已经寄生的异种,小心爆炸能力、视觉陷阱和雷电。” 确认江策收到,他才静下心,再次闭上眼,扩大范围,寻找那颗“操纵精神”的异种。 133 你们基地那些…… 废墟。 几日不见, 这里的废墟依然维持着原貌,摇摇欲坠,像垂死的巨兽,勉强庇护着生存在它身上的人类。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废墟?”方级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这也能住人……” 他在基地实在待不住, 也有可能是待在方超身边实在嫌烦,就找了江策, 说想跟他们一起出任务。 这会儿是签了绝对听话不冲动行事的保证书才跟来的。 “还住了不少。”启风摇头, “要不是我亲眼见过, 我也不知道倾斜快到60度的房子还能住人。” 第三基地的车队才刚刚停下, 就有人从废墟上跳了下来, 远远迎过来。 “怎么又来了!” 跳下来的是那个他们曾经见过的灵活的胖子,甄汉的弟弟,叫甄青那个。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 热情跑到车边堆上笑脸, “哎哟, 启哥, 忘了我了不是,咱们上回一起吃过肉啦!” 启风笑眯眯地打开车窗:“哎呀, 这不是小青嘛。” 胖子面对这个称呼抽了抽嘴角,但还是露出谄媚笑容:“对对对, 我小青啊。” “哦——”启风拉长语调, 一张娃娃脸笑得灿烂, “那不是我带的肉, 你自己脸皮厚过来蹭的吗?还带了个那么高点的娃娃来道德绑架。” 甄青干笑两声:“这、这还是启哥心肠好,才分给我们。” 启风立刻回头对江策澄清:“听见了吧老大,我可没吃他们的糖衣炮弹, 那是我自带的肉啊。” 江策扫了他一眼。 甄青这会儿努力踮着脚尖,把头挤到窗户边上,冲着江策笑:“江队长!哎哟这我都没看见您,您怎么来了?” 江策没听他继续废话,直截了当问他:“做坏事没有?” “我哪敢啊!”甄青赶紧摇头,“我们可按照您说的,找的都是自愿入伙的啊!” 江策挑了下眉,甄青直接套上了近乎,“我们这不都在你们监督下发展的吗?说是野路子,咱也算……半个官方性质的了吧?” 启风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啊?”甄青迷茫地看他。 启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报告:“从他这张脸看好像真的不知道。” 江策抬眼:“你还打算在车上坐多久?下去。” “哦!”启风应了一声,赶紧先从车上下去,一把勾住甄青的肩膀,压低声音问他,“我也见过你几次了,实话说,我感觉你这人不坏。” “哎哎哎。”甄青赶紧点头,“那是。” 启风认真点头:“顶多算有点油腻,还有点爱怕马屁。” 甄青:“……” 他噎了一下,但很快忍下来,“对对对,我下次一定改。” “但你大哥。”启风话锋一转,扭头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真不知道他干什么了?” 甄青愣了一下:“他、他能干什么呀?他最近不都忙着出去打猎养家糊口呢吗?” “他、他还跟我说,早知道不叫这么多人来呢,你看这人越多,饭都快吃不上了……” 他试图证明,指着边上的厨余垃圾慌慌张张讲述,“你看,那是他们打猎带回来的异变生物,说是不能吃,但想试试看能不能驯养,结果才一转眼,就被那群饿疯了的人烤了吃了!” 启风扭头看他,有些无奈:“可你东拉西扯这么一串,也没法证明,你大哥没有异心啊。” “你不知道他背地里干了什么?” “我这……”甄青正要反驳,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甄汉笑着走来:“第三基地的客人?” “哎,大哥!”甄青松了口气,赶紧去迎他,“你看看这……贵客还怀疑你干什么坏事了,哎哟,我就说你能干什么坏事嘛!” 甄汉目光闪了闪,拨开他露出笑脸:“这是……定期巡查?” “几位就看吧,我们这儿,确实什么事都没有。” “新来的人都是自愿要获得力量,异种也是我们从异变生物身上弄来的,可都是按照你们的规矩来的。” 江策低下头,踩了踩地面:“那地下呢。” 甄汉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哼笑一声:“几位果然对我们内部很了解,地下的事都知道。” 他抬起头,“我打算建个地下粮仓,最近……” “粮仓建在地下。”江策瞥他一眼,笑了一声,“专门喂老鼠的?” 甄汉脸皮抽了抽,但还是勉强压下火气,僵着笑脸回答:“现在有异能,不能用以前的常识来看。” 江策轻轻摇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约定俗成,干坏事都喜欢藏在地下。” “哈哈。”甄汉笑了两声,“我们可没干什么坏事,江队长,不然,你跟我去地下看看?” 他微微低头,动作看似谦卑,眼神却上挑,带着不明显的挑衅。 “好啊。”江策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痛快答应。 甄汉不明显地翘了翘嘴角:“甄青,你带他们去看看,那是我们的粮仓。” “随便搜,仔仔细细搜,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哎!好!”甄青立马答应,“真的,我们那就是个粮仓,什么东西都没藏!” 江策若有所思:“等我下去,那个守在门口的爆炸能力异能者,是不是就能动手,把我留在下面?” 他微微侧目,“你让他陪我一起去,是打算让他跟我一起死在下面,还是有什么能让他保命的方法?” 甄汉动作略微僵硬。 江策踩了踩地面,低下头:“还是说……你这次还不打算动手,只是打算利用视觉陷阱,把下面奇怪的东西先藏起来……” 甄青哆哆嗦嗦扭头:“大哥?什、什么视觉陷阱啊?” “你现在会不会后悔,把那个能制造幻觉的异能者杀了,把他的异种给了法涅斯?”江策盯着他,“毕竟完整的幻觉可比单纯的视觉陷阱更方便糊弄人。” 甄汉抽了抽嘴角,他深吸一口气,忽然笑出来:“怎么这么久远的事都被你们知道了?真是神通广大啊。” “这年头了,你们不会还有什么神探队伍吧?谁的异能这么好用啊?” 江策还没回答,启风已经十分得意地竖起大拇指:“羡慕吧?他对象。” “我们有外挂的。” 江策侧目:“我对象,你得意什么?” “与有荣焉。”启风一点也不客气,摆出了准备动手的姿态,“队长,你不用出手,让我……” 他身后的队员都拿起了武器,方级久违兴奋地活动了下手腕,打算趁乱也活动活动手脚。 他还没说完,甄汉见势不好,已经直接抓着甄青往后一跳,众人眼前一花,视线就好像信号不好的通讯一样闪烁摇晃起来。 启风已经闭上了眼睛,放弃了利用视线追寻他们的位置,但他们奔跑带起的微风,还是向他指明了方向。 他认真倾听着,开口提醒:“队长,他们跑去地下了,怎么办?” 江策微微侧目:“叫花鸡。” “啊?”启风没反应过来。 江策踩了踩地面:“他自己钻进去,那就加一把火。” “出口不用封上,再检查检查周围还有没有别的出口,都守着。” 启风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收到!到时候他们出来一个抓一个!” 他拍了拍方级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想活动活动筋骨吗?” 方级清了清嗓子,点头。 启风一甩头:“跟我来。” 他带人守在了地下“粮仓”的入口,教他,“一会儿有人出来,你别管三七二十一,给他一拳再说。” 方级拧了下眉头:“这能行吗?他们出来不就是投降的意思……” “那他也没喊投降啊,怪他自己。”启风理直气壮地回答,“你那是没看见他们干过什么事……” 他还没说完,底下已经有人嚎着“我投降我投降”,高举双手狂奔而出。 启风张大了嘴,扭头看向江策。 江策挑眉:“看我干嘛?还没烧呢。” 连滚带爬跑出来的是甄青,他差点卡在入口,只能努力举起手以示投降。 “哎哟,怎么又弄成这样了啊?”甄青趴在地上,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咱们上次不都说好了吗?” “我下去看了,我替几位下去看了,下面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不堪入目的血腥场面,但那都不是人啊?那都是写异变生物!” 他双手合十摇摆,“我大哥确实要强,但他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大家伙肯定是看见血迹误会了……” 启风长长叹了口气:“你真不知道啊?” “你没发觉你们这儿最近总少人吗?” 甄青呆了呆:“对、对啊,不想在这待的,不都跟你们去第三基地了吗?” “哎。”启风气得拍大腿,“你再想想,消失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觉醒后的力量没什么用处的?” 甄青眼神晃了晃,但还是结结巴巴地回应:“对、对啊!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大哥明显是好战分子,这……异能打不了架的,这不是自觉就去第三基地了吗?” “你这!”启风指着他,急得走来走去,“啧,你真是一点都不开窍啊,你这脑子!” “你想想你们基地那些异种都是哪来的?” “打猎啊!那么多异变生物……”甄青被他越说越慌,嘴唇哆哆嗦嗦,“你、你别吓唬我啊启哥,我这……” “哎,急死我了!”方级忍无可忍,伸手把启风推开,告诉他,“他把弱小的异能者骗到城外杀了,然后把他们的异种再给其他人觉醒,筛选出更为强大的异能者!” “他们根本没人来第三基地,他们死了!” 134 沿海区27号…… 甄青脑子里轰隆一声, 他下意识否认:“不不不,怎么可能呢,他……他没事杀那么多人干什么?” “因为法涅斯的血肉, 能产出异种的血肉被我们烧了。”启风恨铁不成钢地解说, “他想快速发展, 但手头的异种根本不够用,所以就打了歪主意!” “说不定就是当初把那颗幻境异种从别人身上取出来的时候, 他发现了杀人也能掉落异种,所以才干了这种事!” 甄青嘴巴张合几次, 忽然猛地眼睛一亮:“那照你这么说, 弱小的异能者都会被他杀掉, 那我呢?我没死啊!我异能算没用了吧?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呢吗?”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猛地站起来,“对吧?对吧!肯定是误会了……” 江策冷静看着他:“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甄青张了几次嘴, 梗着脖子回答:“因为、因为我是他弟弟么。” 他像是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他忽然往地上一趴, 行了个跪拜大礼,“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是他弟弟, 几位,求你们了,你们把他抓起来、关起来, 打一顿都行, 你们、你们别杀他行吗?” “只要你们答应别杀他,我下去叫他上来,真的,我绝对不耍花招!” 方级忍不住拧起眉头:“你知道他翻了错, 你该大义灭亲,你现在求我们放过他,被他害死的人的命怎么算?其他人没有家人吗?” 甄青说不出话来,启风忍不住拉方级一把,方级瞪他:“干什么?我哪里说错了?” “你没说错。”启风神色复杂,“我就是让你收敛点,给自己留点退路,你也有个不省心的兄弟呢。” 方级一愣,随即不屑扭头:“方超要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第一时间扭送他去警察局!” 启风嘀咕一句:“现在警察局早没了。” “而且也不是这个兄弟……哎,反正这台词你还是让我说吧,你往边上站点。” 江策提醒他:“已经在加热了。” 甄青一愣,顾不得其他,往下面喊:“大哥!你快上来吧大哥!别犯傻了!” “待在下面会死的!” 底下没有回应,他几番犹豫,一咬牙又钻进了入口。 启风都没想到他会再次回去,没来记得伸手拦他,只能看向江策:“队长?” 江策平静站在一边:“让他们自己选。” 启风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他们站在地面,都能感觉到地下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仿佛站在炕上。 启风用脚磨了磨地面,忍不住把外套脱了,朝下面喊了一声:“哎!差不多得了啊,这都三分熟了!” 他话音未落,远处另一个出口处起了点骚动,队员把冲出来的人一拳一个打晕在地,拖了出来。 这些倒霉蛋每个都满头大汗,像是桑拿房里出来的一样,几乎就要脱水。 “还挺能忍。”方级冷笑一声,按捺不住地蹲下来,“怎么不从这边走啊?” “刚出来的时候知道咱们主力都在这儿呢吧。”启风砸了咂嘴,“大意了,不该跟队长守一个门的。” “这儿也有!” 另一个入口处又叫起来,有了前面的例子,后面的人也终于坐不住了,一个个推着挤着从下面钻了出来。 启风瞪着眼睛找甄青甄汉,但没找着。 “真能忍啊这俩兄弟。”他抓了抓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焦急。 他又往下喊了一声,“七分熟了啊!再不出来真成叫花鸡了!” 甄青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显得有些沙哑:“怎么从三分熟直接跳到七分熟啊?五分呢?” “略过了!”启风无言,“你还真把我当智能家电啊,每一道火候都给你播报?赶紧的上来!” “哎哟……”甄青的声音有些虚,“我这,怕是不行了,启哥,你跟你说两句遗言。” “我哥他这会儿要是主动爬上来,能不能算自首啊?” 启风:“……” 甄青的声音愈发虚弱:“我不行了,我好像看见我太奶在对我招手了……” 他们那个无人问津的入口出现了一些响动,启风跳起来准备迎敌,甄汉从入口钻了出来,深深看他们一眼,转身把身后死猪一样拖着的甄青拎出来扔到地面。 甄青已经热得满脸通红,看起来几乎要脱水,但他还是露出个笑脸:“你们看,我还是把他叫出来了,几位,这算自首吗?给他、给他一条活路吧……” 甄汉深深看他一眼,踹了他一脚:“闭嘴。” 他就地一坐,撑着膝盖冷笑一声,“成王败寇,我没能在你们反应过来之前,纠集起能杀掉你们的力量,就是我输了。”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哟,挺有骨气。”启风冷笑一声,“可惜你不止不爱惜自己的命,也不爱惜别人的命。” 江策转身:“带走。” “等等、等等!”甄青伸出手,挣扎着想拉住他们。 启风无奈蹲下来:“你省省吧。” “你哥称得上十恶不赦了都快,不过这会儿正缺人手,我们也不想随便杀人,先把他带回去,给几个医生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一下。” “躺着吧你。” 他以为甄青听完这话就会放心了,谁知道他艰难伸出手,拉住方级的裤腿:“我想起来点事。” “真的,重要消息,能折罪吗?” 方级一脸莫名:“啊?问我?问江策啊。” 甄青颤抖着手指他:“跟你有关,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方级上下打量他一眼:“我可没见过你。” “你是没见过,我是在照片上见的你。”甄青挣扎起身,眼睛发亮,“你有个弟弟,是不是?” 方级下意识否认:“我哪来的……” 他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方超告诉他的“严亦诚”。 严亦诚是被方家收养的孩子,比他年纪小,难道,当时他把严亦诚当成弟弟了吗? 他拧起眉头,试探着开口:“你说严亦诚?” “应该、应该是!”甄青点头,“他跟你们说的,法涅斯是一起来的,不过他说过,不要随便对别人提起他的存在。” “他知道我跟大哥是两兄弟之后,总是莫名其妙地跟着我,而且,又一次我哥想揍我,还是他劝……” 甄青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当初的画面有些古怪。 启风焦急地催促:“话别说一半啊!你们上次怎么没说严亦诚也来了啊!” “上次、上次……”甄青抬手捂住了脑袋。 启风心里“咯噔”一下,一摊手:“完了,一看这熟悉的反应,就知道这脑子被严亦诚祸祸过了。” 他看了眼方级,“跟你当初一模一样。” 方级不可置信地扭头,指了指甄青:“我跟他?” “不可能!” 启风微微摇头:“你就庆幸当初没给你录像吧。” 他蹲下去,拍了拍甄青,“能说得出来吗?当时发生什么了?” “他……”甄青慢慢睁大眼睛,“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比如他说的话,别人都得听什么的?” 启风若有所思地摸了下下巴:“也不能说错,差不多吧。” “他、他当时看见我哥想揍我,很不高兴。”甄青脸上被蒸腾出来的红色慢慢消退,不只是身上的热量,仿佛心也慢慢凉下来,“他问我哥,是不是要杀我。” “我哥那个臭脾气,就呛了他两句,然后他对我哥说——” “这样不对。哥哥会拼命保护弟弟,哪怕他是个废物,哪怕他是错的,你都会拼命保护他。” 启风和方级对视一眼,启风接着问:“然后,你哥就性情大变,按他说的做了?” “不,没有。”甄青哆嗦着摇了摇头,“我哥还是老样子啊,该踹我就踹我,该骂我就骂我,我、我一直以为当时他就是劝架。” “但后来,后来遇到大事的时候,每一次他都保护我。” “我们是兄弟啊。”他茫然睁大眼睛,不知道想向谁寻求一个答案,“虽然平常小打小闹,但生死攸关,他想救我也是正常的,对不对?” “不会是因为那个人的话……” “他刚刚看我快死了,最后还是拎着我一起出来投降,也是……” 启风抓了抓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方级目光闪了闪,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这句话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 ……反正肯定不可能跟方超有关。 “谁搞得清。”方级撇了下嘴,转身往后走,“能操控别人的想法,什么都顺自己心意,到最后当然就分不清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启风看他一眼,不抱什么希望地问甄青:“那你知道严亦诚去哪了吗?他没跟法涅斯一块走。” “知道。”甄青眨了下眼,“我、我刚想起来。” 他的刚想起来或许不是借口,而是严亦诚留下的某种开关,时机到了才会想起。 比如……在见到方级的时候。 启风一愣,赶紧问他:“在哪呢?” “沿海区27号街。”甄青报出这个地名,“他说……他在那等你们。” 启风赶紧站起来:“队长!” 江策抬起光脑:“霍言也找到人了,真巧,就是这个地方。” 135 你看到他会死…… “这就叫……”启风双手一碰, “殊途同归,心有灵犀一点通!” 江策无言看他:“你现学的拍马屁?” 启风“啧”了一声:“队长你……” 江策已经往回走:“你留下收尾,我先回去。” 方级赶紧站起来:“等等, 我也去!” 启风立刻伸手:“我也申请出战!那个严亦诚好歹也是个麻烦角色, 能力不好对付,还是带足人手……” 江策挑眉:“谁跟你们说现在就去。” “啊?”方级一愣, “不都找到行踪了这不赶紧去?” “对方主动透露的行踪, 就跟法涅斯一样,明显是别有图谋。”江策语调冷淡, “就算要去, 也得准备周全,不可能头脑一热。” “有道理。”启风深深点头, “好歹得等让智囊团过过大脑。” 方级的眉头拧成一团:“那你那么急着回去干什么?” 江策转过身:“……霍言给我留了粉丝汤。” 他顿了顿, 补充一句,“不快点回去会坨。” 启风:“……” 方级:“……” …… 沿海区27号街。 远离陆地中央的边陲渔业小镇, 看起来仿佛和旧日里没有区别,安静祥和得仿佛不曾遇到过任何灾难。 只有偶尔渔民从海里拖上异变的畸形鱼类,才让人多少有了点回到现实的实感。 严亦诚胳膊底下夹着油纸袋装的面包, 走过街道回到自己的家门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海面上悄然涌动的触手再次滑了下去, 不敢造次。 他微微叹了口气,海洋里有一些生物根本没有大脑——不是说它们蠢的意思,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大脑,因此他的精神操控能力,使用起来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本来他想把这里变成末日中的桃花源,但现在看来, 这里更像是平静之下藏着诡异的秘密渔村,毕竟只要他一不注意,海里的异变生物就会悄悄把居民卷入海底吞吃。 他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无奈,抬手敲响了自己的房门。 门很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眼尾向上,乍一看和方级有几分相像的十七八岁男孩打开门,开心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嗓门很大,喊起来也有些惊天动地,严亦诚无言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要这么大声喊。” “呵呵,他吵着要去找你很久了,阿诚,来,快吃饭。”气质优雅,端着汤碗,但年纪明显太过年轻的女人微笑着为他们端上食物。 坐在沙发里,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眼带微笑地朝他们点了下头:“回来了,阿诚。” 严亦诚笑了笑,正要走进去,忽然门后冲出来一个小丑装扮的男人,他涂着劣质油彩的脸骤然在他面前放大,发出一声“咕嘎”怪叫。 下一秒,方级的拳头砸在他的脑袋顶,小丑哀嚎着叫起来。 “你干嘛老欺负他!”高大的年轻人双手抱胸,“你还有没有点哥哥的样子。” “真是的,你怎么又穿成那样!方超!洗干净手过来吃饭了!”年轻女人佯怒插腰,“快点!” 小丑灰溜溜地往卫生间走去,一家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就连摇篮里的小婴儿都咯咯笑着拍手。 严亦诚慢慢扬起笑脸,他走进屋内,把手边的袋子放在桌上,拿出面包:“我买了面包,阿级……” 年轻男人已经兴奋地拿了一个塞进嘴里,他露出幸福的表情,脸上却逐渐攀上了明显的红块,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看见他的变化,维持着其乐融融的一家的表情。 严亦诚拧起眉头:“你怎么回事?” 年轻男人丝毫不觉脸上发生的变化,兴奋地往嘴里塞着蛋糕, 他眯起眼睛,“过敏?” 他看着高大的年轻男人脸上不断出现过敏的古怪症状,但他依然努力扬起脸,表现出正在品尝美味的样子。 严亦诚叹了口气。 他闭上眼睛,撑着额头:“还是不像。” 他吐出这句话后,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止了动作。 “走吧。”严亦诚收敛笑意,坐直身体。 他看着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的“家人”相继站起,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上,依次离开了这间房屋。 严亦诚安静在桌前坐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撑着脑袋坐直了身体,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笑了一声:“总算来了。” 他像是把刚刚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心情不错地拿起餐具,自己一个人享用起这份午餐。 离开诺亚方舟大厦之后,他去寻找了法涅斯,从他那里索要了一些异种。 他本来想带着法涅斯一起离开,毕竟他算是个好用的工具,甚至不需要心理操纵,大部分时候都相当听话。 但法涅斯这一次,却说自己有要去的地方。 他一向为了扩散异种什么都愿意做,这次却显得很有主意,格外反常,他就故意跟着他一阵子。 他陪着法涅斯找到了一个废墟中的临时避难所,看他用自己的血肉和对方交换一颗能制造幻境的异种——他还帮了点忙。 虽然他也很好奇,如果他不出手,法涅斯会怎么制服那些贪欲上头的人类,但他更好奇法涅斯的目的。 他察觉到了法涅斯的些许异常,就好像看见对方潜藏在温和表象下的锋利爪牙。 他最终还是得到了答案——法涅斯说他想引霍言跟他走,然后让他吸收自己的异种,成为最有可能君临的“王”。 听起来很合理,但严亦诚不信。 他利用废墟里的人跟了法涅斯一段,自己也在那待了一阵子,除了认识一对还算有意思的兄弟,他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他知道,霍言他们迟早会来。 反正都要见面,他也给他们留了个信息,就留在甄青的大脑里,只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才会想起这个“保命”的消息。 他还挺喜欢那个愚蠢的胖子,如果不是他和方级实在不像,他或许会把他带上,让他来扮演这个角色。 毕竟他是个会为愚蠢的弟弟拼上性命的哥哥。 这样的哥哥应该受到奖赏,所以他让他们换了个身份,让他变成,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哥哥放弃的,幸福的弟弟。 严亦诚嗤笑一声:“现在才有反应……肯定是那些心慈手软的家伙,一开始还没想着杀人。” 但这样看来,法涅斯多半也已经死了,000也愈发趋于完整。 严亦诚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让我想想,该怎么欢迎他们。” …… 第三基地,食堂。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着热情把他挤在人群里的一队队员,他们一点也不客气地呼噜着粉丝汤,还没忘了抬起头夸奖霍言:“谢谢老大!整个第三基地能让老张加班的,也只有你了!” “没想到我们回来还能喝上热腾腾的粉丝汤!好吃!” “嘿嘿!”霍言被他们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哪有啦……” 江策端起碗,想避开这群麻烦的家伙:“我们去那……” 启风不怕死地又把他拉下来,朝着霍言挤眉弄眼:“队长,别走啊,是不是生气了?” “我们尊敬老大,也同样尊敬你的!” “哦、哦!”霍言一脸不明所以地点头,“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啊?” “我们队长,向来是跟我们同甘共苦,不会自己一个人偷溜,有好吃的,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偷跑的。”启风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向江策,“相信有了对象,也不会改变的,对吧?” 霍言愣了愣,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后仰和他们拉开距离:“这个,还是不一样的!” “对象只能是江策一个人的对象的!我还是当不了一队大家的对象的!” “嘎?”启风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发出了古怪的鸭子叫。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向霍言:“……他的意思是,以后给我留饭,得给他们一起留。” 霍言默默睁大眼睛,又默默拉着凳子坐回来,干笑两声:“这个啊,我当什么呢,吓死我了哈哈哈!” 启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短暂的呆滞过后,拍着桌子大笑:“哎哟你以为……嗷!” 所有坐在凳子上的队员都捂着屁股挑了起来,烫得龇牙咧嘴。 “队长!我没笑啊!” “怎么我也被烫啊我是无辜的……” “启风!让你乱笑!” 江策拎起霍言:“走了。” 霍言接过他手里的碗挡住脸,跟着他一起往食堂门口挪。 江策好笑地敲了敲碗边:“你干什么?” “很丢撵。”霍言难得不好意思,小声嘀咕,“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有了严亦诚的能力,我可能也会忍不住让他们忘记这一段。” 江策笑了笑:“会吗?” 霍言认真想了想:“算了,还是不会吧。” 他默默把碗放下,“虽然能把自己丢脸的画面很方便地删掉,但这样我们就很难熟起来了。” “人际交往可是很复杂的,不能作弊。” 他回头看向挤在一队人堆里,跟着傻乐的方级,他看上去相当适应。 霍言小声问江策:“你觉得,去找严亦诚,要不要带他啊?” “去吧。”江策收回目光,“他想去。” 霍言跟着点头,打开光脑上做的名单:“这样的话,方超也得去,还有邱医生……” 他把名单递过去,“我大致拟的名单,你看看。” 江策扫了一眼:“这是去郊游?坐几辆大巴啊?” 霍言干笑两声:“人多了点啊?” 江策深深看他。 “我总觉得他该给个交待的人,最好都能见上他一面。”霍言抓了抓脑袋,小声嘀咕。 江策略微皱眉:“见一面……你看到他会死了吗?” 136 你想加入这个…… “啊?”霍言呆了片刻, 赶紧摇头,“没看见。” “不过……” 他眯起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下意识这么说,是不是觉得他很大可能活不了啊?” 两人凑在一起沉思, 江策问他:“你觉得危险吗?” 霍言摇摇头:“不危险吧?但未来非常复杂。” 他比划了一下, “有好多好多种的可能性……” 江策拧起眉头。 霍言叹了口气,把名单一合:“算了。” “还是去找找六水, 让他给看看名单。” 他对着江策一招手,“走,遇事不决找军师!” …… 几个小时后,霍言、江策、方级、方超、谢战勋五人站在了沿海区27号街街头。 霍言回头看了一眼, 欲哭无泪:“虽然说要精简队员, 但这人员也太少了吧……连邱医生都不带吗?” “说是邱医生只能治疗已经被严亦诚影响的人, 但正面对抗恐怕并不能抵抗精神操控。”方超努力摆出一副靠谱的模样,“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把邱医生也留在这儿, 然后没人能治。” 霍言勉强点了点头:“听起来有点道理。” “而且军师也说了。”谢战勋大喇喇地双手环胸,“你现在应该算是所向披靡了,除非出什么意外, 否则收拾严亦诚一个人都行。” 霍言表情严肃:“根据我多年的经验,这种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 扭头看向谢战勋,“等等,那为什么让老谢来啊?” 江策面无表情地说:“游淼淼怕我们因为严亦诚跟方家的复杂关系, 受困于感情,所以派了个没有感情的。” 谢战勋竖起大拇指:“把我当监督就行。” 他往方级身边一站,“到时候他有什么异动,我直接按住他。” 方级疑惑地拧起眉头:“我?我能有什么异动啊?” 方超深深看他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还没记忆,这是以防万一你恢复记忆。” 方级冷哼一声:“我没有的只是记忆,又不是三观,就算恢复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方超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弟,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到时候你要是打脸了,我肯定会嘲笑你一辈子的,你悠着点。” 方级:“……” 江策摇了摇头:“走吧。” 他看向霍言,“位置。” 霍言往前一步:“小霍雷达为你带路!他还在这里!按方向……” 他转了个朝向,“似乎在接近海边的地方。” “走!” 五人先后迈出脚步,踏入这条寂静的街道。 这条街道比混乱秩序下的大多数地方要整洁许多,霍言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还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哎,这边。”方超好奇地东张西望,指了指街道上到处贴着的纸张,“这上面贴了好多好多纸。” “确实……”霍言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些互相堆叠着的纸是寻人启事,这里的居民似乎把街道墙壁当成了公告,随意张贴着启示。 谢战勋“啧”了一声:“因为异种,家里不少人都走丢了吧,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找回来……” 众人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消沉,但江策微微蹙起眉头:“为什么都只有字,没有图像?”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愣了一下。 “真的!”方超大致扫过去,“你看这个……寻找妻子两个女儿,怎么连张照片都没有?” “说不定就是条件受限,打不了照片呗。”方级抓了抓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大多数寻人启事,连外貌描述都没有。”江策拧紧眉头,“这比起启事,更像是……” 霍言摸了摸下巴:“招工?” 谢战勋没忍住乐:“啊?” 他随手指着一张寻人启事,“这是招孙子的?” 方级伸手扯下一张寻人启事:“还有这个呢,寻找宠物狗的。” 江策微微摇头:“别管这些,先去找严亦诚。” 其他人应了一声,正要回答,垃圾桶后面传来一声响动。 江策和谢战勋立刻拔出武器应对。 谢战勋怒喝一声:“谁!滚出来!” 圆形垃圾桶后面哆嗦着站起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她飞快打量了一圈众人,居然朝他们冲了过来,张开双手大喊一声:“爸爸!” 众人都呆了呆。 她似乎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目标,径直朝着霍言冲了过去。 霍言大惊失色:“什么!我还没准备好做爸爸啊!” 江策拎着他的领子往后一拉,自己往前一步,枪口抵住小女孩的肩膀,强迫她停下来。 小女孩一个踉跄,抓住了他的手,仰起头张了张嘴,居然叹了口气。 江策从她那张脸上看出了“勉为其难”四个字。 江策:“……” 他还没来得及再问,忽然听见一声钟声。 当—— 悠长的钟声惊起一群胖海鸥,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再回过神的时候,周围的门都被打开,这个小镇的居民都走出了房屋。 霍言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们看起来穿着得体,并不落魄,显然在这样混乱的日常都有活下去的余力。 他们走出家门,一个个脸上带着笑意,互相招呼着:“爸爸!妈妈!” “哥哥!爷爷!回家了!” 霍言茫然地看着他们和同一间屋子走出来的人分道扬镳,然后拉过其他房屋里走出来的人,喊着亲密的家人称呼,结伴朝家里走去。 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正要问问江策怎么看,一回头,江策居然已经不在他身边。 “哎?” 他慌张左右搜寻一遍,发现江策正牵着刚刚那个羊角辫小女孩,跟她一起朝远离海边的方向走。 “江策!等等!” 霍言觉得这里的状况十分古怪,但更奇怪的是,他的预警一点都没起作用——这说明,这里的古怪至少并不致命。 他快步追上江策,伸手拉住他。 江策回过头,眉头微微蹙起:“霍言……” 霍言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江策冲他点了点头:“你先……自己忙,我得带女儿回家。” 霍言缓缓张大了嘴,低下头看向羊角辫小女孩。 小女孩也在看他,她一脸遗憾地扁了扁嘴:“这次来不及了啦,下次吧。” “下次?”霍言张了张嘴,“下次换我当爸爸啊?” “嗯!”小女孩高兴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会是个好爸爸!” 霍言嘴巴张合几次,干巴巴地道谢:“谢、谢谢你?” 他扭过头,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谢战勋带着热情的笑搀扶着一对老人家,方超一脸生不如死地依靠在一个壮汉怀里,而对方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至于方级…… 他像是控制不住要趴到地上,但身体却十分抗拒,甚至整个人额头青筋暴起,看起来快要忍不住出手了。 ——从情况来看,还是方级最紧急。 霍言正要动手,忽然听见站在方级面前的“一家人”开口:“算了,不要小狗了,我们还是要个哥哥吧,好吗?” 方级额头的青筋渐渐消失,他站进那一家人中间,跟他们一起迈开了脚步。 “慢死了。” 霍言猛地回头,站在他身后的却不是严亦诚,而是一个小男孩。 他神情恍若呆滞,语调却丰富:“你还要在这里惊讶、磨蹭到什么时候?想也知道,这种时候要解除影响,得先把幕后黑手干掉。” “哎,受不了,还要我给你带路吗?” 小男孩抬起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是他们原本前进的海边的方向。 霍言深深看着他:“严亦诚。” “是我。”小男孩语调嘲讽,“你们比我想象中来得晚了好久,要不是为了等你们,我都想要换地方了。” “海鲜偶尔吃吃不错,天天吃就腻了。” 霍言:“……” 他虽然担心其他人,但嘴上还是不能全让他占便宜,冷哼一声,“谁知道你逃这么远,是在这儿做什么大型过家家啊!” “呵呵。”严亦诚冷笑两声,“我的新家倒是缺一条小狗,怎么,你想加入吗?” “我才不跟你玩这么大。”霍言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咳,我是说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你不要乱来哦。” 严亦诚:“……少废话你来不来。” “来就来!”霍言撸起袖子朝海边跑去,“你有本事不要跑!” 他抄了近路,跨过围栏,直接钻到海边。 海岸线一览无遗,严亦诚就站在沙滩边。 他回过头,冲霍言笑了笑:“你来了。” 霍言朝他竖起手指:“我就知道你小子想逃跑!” 他居然坐在一只巨大的鲸鱼身上,看起来随时准备出发。 “因为我还有点事没做。”严亦诚笑了笑,“所以,虽然我也很想看看接下来的热闹,但我没法待在这里了。” “真遗憾,偏偏撞在这个时候。” 他眼中笑意盎然,“不如你试试,在我离开前直接杀了我?” 霍言仰起头:“还不行。” 严亦诚挑了挑眉:“除了我身上这颗异种,其他的你应该都已经拿到手了吧?” “这样你都杀不了我吗?” 霍言看着他:“不是杀不了。” 严亦诚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那看来就是你愚蠢的心软了。” “也不是。”霍言摇摇头,“是你还有要面对的事,我不能让你逃掉。” 他抬起手,分解的砂砾围绕着严亦诚,阻挡着他的去路。 “啧。”严亦诚抬起眼,“果然,你有了法涅斯的异种之后,就没那么好操纵你了。” “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我告诉你我去哪里。” 霍言蹙起眉头。 严亦诚笑了笑:“第一基地。” 137 我偏不要。…… 霍言警惕地看着他:“你去第一基地干什么?” “你觉得我去干什么?”严亦诚毫不收敛自己的恶意, 冲他露出个挑衅的笑容,“去报仇啊。” “陆美馨背后捅了我一刀,我当然得狠狠还回去。” 他叹了口气, “可惜时间门不巧,你们来的时候正好是我报仇的好机会,全都撞在一块了。” “否则, 我也想留在这里看这场好戏。” “好戏?”霍言眯起眼,表情一言难尽,“你不会想看方级当小狗吧?” 严亦诚:“……” “你性格也太恶劣了。”霍言对他指指点点, “方级对你也算不错吧……” “他对我怎么是‘不错’?”严亦诚挑眉,“是‘非常好’。” “你也知道啊?”霍言倒吸一口凉气, “那你让他当小狗,那么羞辱他?总不能这是你的个人兴趣吧?” “胡说八道!”严亦诚有些气急败坏, “谁让他当小狗了!那是你们自己挑的角色!我还给他改了呢, 这整个小镇, 谁还有第二次机会改的?” 霍言眼珠转了转:“哦——” “怪不得那些人突然说不要小狗,要哥哥了, 是你改的哥哥?” “那当然。”严亦诚嗤笑一声, “我要羞辱也只会折腾你的江策,怎么可能故意羞辱阿级。” “哎呀。”霍言搓了搓手, 有些扭捏, “什么‘我的江策’,你怎么也来这套, 嘿嘿……” 严亦诚:“……” 他无言看着对方,直接转身,“那我走了。” “等等!”霍言赶紧叫住他,“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这都会被你骗到?” 他眯起眼指他, “你小子,故意把他们困在这里,是怕我们给陆美馨通风报信吧!” 严亦诚挑了挑眉,也没否认:“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这不是你们来得巧?要不是正好现在第一基地守备虚弱,你们也正好来这,两件事我都能慢慢筹备。” “现在好了,凑在一起,我也只能……” “我管你呢。”霍言抬起手指,周围的砂砾蠢蠢欲动就要发动攻击,“你不准走,把他们的心理暗示都解了!” “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严亦诚翘了翘嘴角,“反正人类的大脑脆弱又复杂,我也是研究了好久,才能在让他们能够复原,又不会变成傻子的范围内,随意操纵他们的想法。” “你杀了我,我留下的影响也不会消失,你只能手动恢复……”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霍言,“这样也不错。” “你要是一不小心亲手把江策变成个傻子,到时候发疯,会不会让整个世界给你陪葬?” “你才变傻子!”霍言瞪他,“我们还有邱医生呢,到时候肯定能把他们治好!” “呵,看不起谁呢?”严亦诚翻了个白眼,“之前是我根本就没想为难他们,那种三脚猫的心理治疗才能起作用,这回你试试。” 他冷笑一声,“就看你舍不舍得拿他们的命试了。” 霍言一瞬间门慌了神,但很快镇定下来,他好歹也跟着六水、学姐他们混了那么久,脑子就算没长出来,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至少知道,谈判的时候,先慌的先吃亏。 他清了清嗓子:“你难得就舍得用方级的命来解气吗?” 严亦诚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一眼,冷笑一声:“可以啊,看来那些异种不仅仅是让你的力量成长,你多少也有点脑子了?” “那这下怎么办,我们互相捏着对方的软肋,不如……” 他抬手戳了戳气势汹汹的砂砾,笑了一声,“暂时合作?” 霍言抽了抽嘴角:“不太想。” “你让我去找陆美馨的麻烦,不通风报信。”严亦诚挑了下眉,“我就告诉你让他们原封不动醒来的办法,而且……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就当是一次心理治疗,这可不是你们那儿的三脚猫的心理治疗。” 霍言想了想,摇摇头。 严亦诚叹了口气:“那再加一码。” “我只找陆美馨一个人的麻烦,第一基地的其他人,我不动他们。” 霍言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你……就非找她的麻烦不可?” “那当然。”严亦诚咬牙切齿,“我本来也打算找个机会杀掉她,但没想到她比我还狠,借力打力,先下手为强。” “你也说了,我性格恶劣,睚眦必报,我不可能放过她。” 他冷哼一声,“你也不用同情她,她当年是东区安插进中央区的眼线,为了摆脱被操控的命运,杀了自己的上线,成了断了线的风筝,就只能拼命在中央区扎根往上爬。” “我当初假借河洛的名义和她联手,她也只是假装信了,反而利用我坐到了现在临时执行长的位置……哦不对,她已经是正式的执行长了。” 严亦诚叹了口气,“那个姓谢的蠢货,也算是你座下鹰犬,当初派去杀他的人也是陆美馨派的,那差点要了他命的一枪,也是她放的。” “她打了你的狗,你总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你都说你当初跟她合谋了。”霍言不为所动,“那欺负老谢也有你的一份力,要教训也得跟你一起教训啊。” 严亦诚:“……” “不过,让你们两个坏蛋,自己打自己,好像也不坏。”霍言摸了摸下巴,瞥了严亦诚一眼。 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霍言使用了能力,查看着他的未来可能性。 严亦诚眯起眼,不太乐意:“我讨厌你这家伙作弊的能力,能看见别人的未来走向,实在是非常无聊。” “你的能力难道不作弊吗?”霍言眨了下眼,“我们几个谁也别说谁,都是母巢想要制造的极致的力量,都作弊。” 他有点犹豫,“你真的要去?” “嗯。”严亦诚应了一声,“这座小镇里的人,都是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么多人,明明只要各司其职就能让一座小镇运转,但他们却只会仓皇逃命,互相争夺。” “我就费了点功夫,让他们组成一个个家庭,当然了,第一次当家人总是要互相磨合,我也给他们互换的机会。” “想让他们从新身份里解脱出来,也很简单,只要给他们制造巨大的感情冲击,喜悦、憎恨、恐惧,都可以。” “比如……”他露出坏心眼的笑,“你在江策面前杀了他的女儿,他一下子就会清醒了。” 霍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谢谢你的馊主意。” 严亦诚笑着拍了拍手:“我知道你还想要我身上的异种,要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我报完仇。” “搞定陆美馨对你们来说,也算大功一件吧?到时候我戴罪立功,也好去见方家人……” “你说谎。”霍言盯着他,“你根本就不想再见他们了,否则方级就在这里,你也不会故意躲在他见不到的地方。”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只是提醒你。我已经看见了,两条路,在你眼前。” “留下来,解开他们的精神操控,跟我们走,老实交出异种,面对你自己做过的一切,面对方家,你还能活。” 严亦诚笑了一声。 “还有一条路。”霍言盯着他的表情,“你去找陆美馨报仇,然后你会死。” 严亦诚挑眉:“第二条。” 霍言叹了口气:“我不是在威胁你,我真的看见你……” “我知道。”严亦诚漫不经心,“那你看见,我报仇成功了吗?” 霍言如实回答:“有很大概率成功。” “你就问这个?” “我只想知道这个。”严亦诚叹了口气,像是鸡同鸭讲得有些无奈,“小傻子,你真的是个异类,居然觉得我们会怕死。” “除了你以外,我们这个种族,还有谁会畏惧牺牲和流血?” 霍言眨了下眼:“辟谷?” 严亦诚拧起眉头:“谁?” “002,我们给起的名字。”霍言想了想,“不过现在多半已经有新道号,叫什么居士了,应该不会叫辟谷居士。” 严亦诚:“……那他就是大傻子,你就是二傻子。” “你俩正好能一伙,但我不行,我没办法这么窝囊地活着。” “就算你和薇妮都不怕死,那我们人数也就二对二了。”霍言理直气壮地说,“我也不算稀奇,一半一半。” “哦,你还不知道法涅斯跟我们也不是同族。” “听起来有点意思,但我不关心。”严亦诚摆了摆手,“我现在满心只想反捅陆美馨一刀。” “哪怕死也想咬她一块肉下来。” 他看着霍言不理解的眼神,叹了口气,“你猜,我当时为什么要杀孤儿院里那个烦人的小孩。” 霍言勉为其难回答:“为了顶替一个身份?” “那是凑巧,我编得像我神机妙算一样,你还真信了。”严亦诚哈哈大笑,他沉下脸,“因为他抢我的东西。” “一个破布娃娃,别人给我的,我的东西,他抢了,我就杀了他。” “哪怕知道如果暴露了,我肯定会引起人类的注意,但我还是杀了他,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像是撕下了伪装的人皮,露出凶狠的兽性,直勾勾看着霍言。 霍言被他不加掩饰的恶意糊了一脸,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严亦诚盯着霍言,哼笑一声:“好傻一张脸。” “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跟我不是同路人。” “就像我见陆美馨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才是同路人。” “对我们而言,恨比爱可靠。你爱的人不一定会让你高兴,但杀了你恨的人,一定会很开心。” “你已经选了自己的路,我也选好了我的路。” 霍言叹了口气:“明明只要现在回头,你还能有机会弥补,跟他们一起生活?” 严亦诚笑起来:“陆美馨都说了,我是天生坏种,怎么可能变成你完美大结局里的背景板?” “我会自己选我的结局。” 138 我是来加入这…… 一声鲸吼响彻整个小镇, 严亦诚骑鲸远去,霍言远远看着他的背影。 他正有些惆怅,刚刚远离海岸线的鲸鱼忽然喷水,巨大的水柱直接连接天地, 霍言没来得及躲, 被浇了满头。 霍言:“……”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告诉自己要忍耐,撸起袖子转身回了小镇。 救人要紧。 他脚步一顿, 还是没忍住回头, 使用能力,砂砾延展而去, 从背后狠狠撞了严亦诚一下,把他一头撞进了海里。 霍言神清气爽地一扭头:“报仇会让心情愉快, 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快步朝小镇走去。 这座被严亦诚强行拼凑起来的小镇,已经依附着畸形的规则开始自行运转。 挂着招牌的小店打开了店门, 扛着钓具、拎着渔网的渔民三五成群往海岸边上走去,几个小孩扛着小桶, 互相招呼着要去沙滩边挖些小海鲜。 乍一看, 这里仿佛乱世中的世外桃源,自给自足, 自成一派体系。 霍言一边四处打量, 一边根据几人的异种找过去。 本来他是打算第一个去救江策的,但想想, 或许应该先把最弱的方超救出来。 但从另一个角度想想, 如果秉承着尊老爱幼的光荣美德,那就应该先去救老谢。 霍言捂住自己的心脏,不知道这种时候该不该偏心。 他深吸一口气, 最后下定决心:“谁距离我最近先救谁!” 他闭上眼,感知着几颗熟悉的异种位置,判断它们和自己的距离。 再次睁开,霍言朝着最近那颗异种迈开了脚步,小声嘀咕:“这就不能怪我偏心了,江策距离我最近,这也是没办法的。” 他偷偷钻进江策进入的那户人家的院子里,摸到窗户下面,探头往里看——这家人似乎一点都没有隐私意识,住在一楼大平房,居然大白天连个门帘都没拉。 霍言探头探脑,很快看见了人影。 那个小女孩穿着围裙,熟练地拎着菜走进厨房,然后把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塞给江策:“爸爸,你给他喂奶。” 江策表情麻木地看看自己手里的孩子,又抬头看看女孩。 “我要给你做饭呢。”女孩理直气壮地拉了拉身上的围裙,“就是喂个奶啊,我都已经把温度调整好了,你喂给他就好。” 江策拧起眉头:“我不是……” 他表情几经变化,最后有些迷茫,似乎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是”。 “爸爸?”女孩好奇地叫了两声。 江策回过神,那个小婴儿似乎已经饿了,“哇哇”地哭起来,直接伸手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江策:“……” 他把小孩塞回给女孩,站起来。 女孩一愣,有些着急:“爸爸,你、你不能不管他啊!” 她有些后悔,难道这次她又找错了人,找了个什么都不管的爸爸? 本来她是看中那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家伙的,谁知道中途居然被他截了胡…… 她偷看江策一眼。 这人长得帅是帅,就是凶巴巴的,看起来不好相处,他该不会打孩子吧? 女孩警觉地盯着他。 江策叹了口气:“你喂,我去做饭。” 女孩怔了一下,随即惊喜地抱紧了手里的孩子,“你会做饭吗?” “嗯。”江策看了眼厨房,这里的东西也算齐全,但多数都不是一套的,看起来像是不知道从哪里东拼西凑的。 他拎过挂在厨房门口的围裙,动作顿了顿。 眼前这件围裙是个简约的白色基本款,没什么装饰,但他莫名想起一件带蕾丝花边花里胡哨的白色围裙。 江策:“……” 这些记忆也并没有从他脑海中消除,只是他被硬生生塞进了“父亲的责任”,让他没法立刻抛下一切,从这里离开。 他扭头看向小女孩,回过神:“他吃奶就够了吗?” “嗯。”小女孩点点头,不太有底气地说,“至少现在是……” “之后再大一点,他就该吃糊糊了,但我也不知道糊糊怎么做。” 她很快振作起来,“没关系,在那之前,我会找到一个合格的妈妈的!到时候就有人照顾他了!” 江策表情有几分古怪:“找……妈妈?” “嗯!”小女孩动作熟练地给婴儿喂奶,然后眼睛闪闪发亮,充满希望地看着他,“爸爸,现在有你了,之后我们找个更大的房子吧?” 江策回头看了眼这个房子。 对比第三基地的宿舍,这间房已经算是相当宽敞了,以至于他一时之间没看出什么不对。 这会儿他才发现,有几个房间门口敲上了木头封条,显然是曾经为了关住什么。 江策拧了拧眉头,问她:“这里为什么封起来?”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小女孩摇摇头,“我只有一个人,捡了他当家人,没有父母,抢不到像样的房子,我就只好挑人家不要的。” “里面两间房都被封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不过……” 她小声嘀咕,“多半,也跟觉醒什么的有关吧。” “我听说,沿海这边,有人发现觉醒征兆的人,会把他们扔进海里。” 她扭头看向那间房间,“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就把他们关在房间里。” “但这扇门到现在都没打开,说不定里面的人还……” 江策把一盆蛋炒饭放到她面前:“吃吧。” “哦。”女孩乖乖闭上嘴,她忽然又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江策。”江策回答后走到门口,觉得他们这样的对话,显然不像是一对父女,但脑海中擅自加入的规则,又让他不得不接受这样显而易见的异常。 他已经站到了那扇门前面。 小女孩应了一声:“那今天起,我就叫江玛丽了。” 江策脚步一顿,默默转身看她,小女孩指了指婴儿,“他就叫……江杰瑞。” 江策:“……” 他沉默收回视线,“你随意。” 趴在窗前的霍言找到了机会,挪到那个房间门口,悄悄分解掉窗户,翻身爬进去,躲进了衣柜里。 ——他打算吓一下江策,给他一点刺激,这样说不定他就能醒过来了。 透过衣柜的缝隙,霍言盯着房间的那扇门。 他刚刚没来得及细看房间的摆设,只能看出这里似乎很久没人进来,到处都是灰尘。 所幸衣柜里没什么霉味,倒是有股樟脑味。 “砰砰”。 房门颤了几下。 应该是在家里用火有风险,江策才想着要直接动手物理开门的。 霍言听着动静猜测进度,估摸着应该拆得差不多了,立刻屏住呼吸,看着门把手缓缓转动。 ——没打开。 许久未用,说不定已经生锈锁住了。 或者当年就是锁住的。 霍言心里着急,恨不得挪过去帮他开门。 ——等等。 他转念一想,长久封闭的房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应该也算是刺激吧? 霍言悄悄推开柜门,正要去帮江策开门,整个门把手被高温熔化,直接沿着门落了下来。 霍言赶紧一个刹车往后退,又缩回了柜子里。 江策推开门,慢慢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没有窗玻璃的窗框上。 他微微眯起眼,回头交代一句:“别过来。” 小女孩捧着碗,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 江策走进房间,观察四周——床铺已经发霉腐烂,墙壁上也都是沿海常见的霉斑泛黄,家具和地面覆盖着一层深厚的灰尘,行走在里面,都得屏住呼吸。 因此,地面的一个脚印,显得格外明显。 他慢慢把目光投向那个柜子,缓缓走到它面前,停顿片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侧身蹲下来要去看床底。 就在这时,霍言一把撞开柜门,“嗷”地一声扑出来——然后被江策一把接住。 “嗯?”霍言一愣,扭头看他,“你、你一点都没吓到?” 江策深深看他:“我能感觉到你的体温。” 霍言:“……” 大意了。 江策不明显地笑了一声,把霍言扶起来:“见到严亦诚了吗?” “这里灰尘大,出去说。” 霍言:“……” 他灰溜溜跟在江策身后走出去,小心翼翼探头,跟对面的往嘴里扒饭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重组家庭第一次见对面带的小孩的尴尬感。 “啊!”江玛丽还记得他,眼睛一亮,“你也来了!但是这次我已经定了……” 她小心翼翼看了江策一眼,“我觉得,他当爸爸也当得挺好的。” 江策挑眉:“我就给你做了一次饭。” “可你会做饭啊,已经很了不起了!”江玛丽振振有词,一脸遗憾地看向霍言,“不好意思哦,虽然一开始我确实是想让你当我爸爸,但是现在……” “到底还是有先来后到这么一说的。” 霍言:“……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江策想了想:“不然他当妈。” 霍言:“!” “啊?”江玛丽急了,“刚刚不还说要找个会奶孩子的妈妈吗?他知道怎么照顾小孩吗?会喂奶吗?” 霍言眨巴眨巴眼,扭头看向江策。 江策拧起眉头:“烦死了。” 他扬起下巴,“我喂。” 139. 今天我就要丧…… 江玛丽倒吸一口凉气:“我居然真的能在马路上捡到这种好男人啊。” “咳。”江策清了清嗓子,“不是,我……” 他拧了拧眉头,发现自己想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严亦诚的心理暗示,似乎束缚着他说出违背自己身份的话。 他没法说自己不是她的父亲,哪怕心里知道,嘴上也说不出来。 江策叹了口气,只能试着换了个话题:“你找到严亦诚了吗?” “找到了,跟他谈了谈条件,他告诉我怎么让你们恢复正常了。”霍言认真点头,“然后我就让他走了。” 江策猛地回头:“让他走了。” 霍言深沉点头,眼神有些许悲痛:“送他上路了。” “但不是我动手,虽然我已经知道他上路了。” 江策更加疑惑地拧起眉头:“嗯?” “反正……”霍言抓了抓脑袋,“现在先救你们。” “他说是没什么性命危险,但还是快点解除比较好,只需要一点强烈的情感刺激,就能恢复了。” 江策若有所思:“所以你刚刚想吓我。” “嗯。”霍言摇摇头,“谁知道你一点都不怕,失策了。” 他猛地转身一跺脚,“哇!” 江策平静地看着他。 霍言干笑两声:“这次也不管用啊?” “等等!”江玛丽惊恐地睁大眼睛,“什么、什么解开呀?你、你要把我爸爸带去哪!” 她扔下饭碗,一把抱住江策的腿,“我、我好不容易找来的,你不能把他带走!” 霍言抓了抓脑袋,小声提醒:“可他不是你爸爸。” “你真的爸爸……” “没有。”江玛丽抬起头,瞪着他,像凶狠的小兽,“没有真的爸爸,他就是我真的爸爸!” 霍言呆了呆,下意识看向江策。 江策低头,面无表情,看起来并不吃这一套,他看着江玛丽:“说实话。” 江玛丽:“……他把我们扔掉了。” “他嫌我们累赘,自己一个人进了避难所,把我扔掉了。” 她低下头吸吸鼻子,“杰瑞也是我捡的,好不容易,在这里,能找到新的爸爸……” 她可怜巴巴看向霍言,“不然你带其他人走吧,把他留给我好不好?” 霍言觉得她可怜,但还是蹲下来,如实回答:“不行。” “因为你只是想要一个能照顾你的爸爸,但不是非他不可。” 霍言认真地说,“我非他不可的。” 江策轻轻眨了下眼,清了下嗓子,把就要哭出来的江玛丽拎起来:“……之后我们会带你回基地,那里有人会照顾你,也有能照顾他的。” 他避开父女关系相关的论证,指了指一旁的婴儿,“要建立关系不一定要成为家人,更不是用这种强行绑在一起的方法,就能行的。” “你自己应该也知道。” 他站起来,“我走了。” 江玛丽想哭不敢哭,带着哭腔问:“去哪啊?” “去救我的同伴。”江策面无表情地说,“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幸运当了爸爸,还有的现在在给人当孙子,还有的要给人当老婆……” 霍言心有戚戚焉地附和:“还有人差点就要给人当狗。” 江玛丽:“……” 她没敢阻拦,看着霍言和江策一起出门,江策关上门前看她,提醒:“把饭吃完。” 江玛丽下意识乖乖端起了碗。 霍言好奇地看向江策:“你解开心理暗示了吗?” “没有。”江策平静地说,“我的脑子现在还擅自把她当成我的女儿,但即使我有女儿,我也能出门吧?” “也对。”霍言歪了歪脑袋,认真点头,“好像除了多了一点关系认知,其他记忆没出现什么变化。” “那你要不要想想怎么怎么才能受点刺激?” 江策低下头看他,思考片刻:“不太方便。” 霍言表情茫然:“啊?” “咳。”江策收回视线,“既然你说没有性命危险,那就先救其他人,谁离得比较近?” “方超。”霍言伸手一指,“就在那个屋。” 他忽然紧张起来,“对啊,超哥被人绑去当老婆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我们得赶紧去!” 他一路小跑,熟练地翻过不高的花园围栏,一猫腰扒到了窗口。 江策一愣,随即无奈跟了上去。 霍言小心翼翼趴在窗口,故技重施,探头往里看去,只是这次他旁边多了个江策。 方超和那个陌生男人都在屋里。 男人瘫在沙发里,而方超正在……拖地。 霍言眯了眯眼睛。 男人哀叹一声:“哎,真倒霉,本来想找个女的回来,怎么男的也能当老婆?” 方超把拖把一杵,像拎了根降魔棍:“你特么有完没完,从你回来老娘听你唠叨一整天了,不满意啊?不满意去离啊!” 他拎起拖把直接抽了他的腿一记,“起来,自己拖地!” 男人捂着腿,一脸震惊地瞪着他:“我是你丈夫!” “丈夫怎么了!”方超双手插腰,“我原本还以为不按照你说的做会死还是怎么着呢,结果也就那么回事啊!” “你以为天下老婆都是任劳任怨用心奉献的慈善家吗?我告诉你,遇上我就是你的报应。” 方超冷笑一声,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老娘就是悍妇!” “拖地!不然我这碗大的拳头……” 男人吓得滚到地上,哆哆嗦嗦拎起了拖把,惊恐地开始拖地。 方超一拍屁股坐下来,翘起腿,眯起眼看他:“你会不会拖地啊?你这么滑来滑去脏东西能拖走吗?哎,真是,没用的东西。” 趴在窗口的霍言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向江策:“他他他说‘老娘’!” 江策沉默片刻,补充:“还有‘悍妇’。” 大概是两人惊恐的眼神太过灼热,方超一扭头,看见了趴在窗口的两个脑袋。 方超大喜过望,猛地跳起来,奔到窗口,深情呼唤:“姐妹!” 霍言倒吸一口凉气:“你叫我什么?” “好兄……”方超正要改口,却表情狰狞,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颓丧放弃,“算了,没办法,我现在这大脑非把我当个女的,你就只能当我的男闺蜜了。” 霍言默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谁啊你们俩。”屋里的男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眯起眼睛,“来干什么的啊?” 江策正要回答,霍言撞了他一下,给了他一个眼神。 江策略微迟疑,还是没开口,让他先说,看看他能给方超什么样的惊吓。 霍言拍了拍脸,摆出悲痛的表情:“超啊,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慌啊。” “放心。”方超倚着窗户,捋了捋头发,“我慌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我现在当人老婆都能这么淡定,还有什么能让我慌的?” “我去找严亦诚了。”霍言真诚地看着他,“然后从他那里摸清楚了这里的规则。” “你不只是被换了身份,还得履行你这个身份的职责。” 方超拧起眉头,冒出些许不详的预感:“我、我要履行什么职责?” “就像江策,他当了人家的爸爸,就得负责给他们吃饭,得照顾他们。”霍言一脸悲痛的看着他,“你、你当了人家的老婆,就得……” 他凑过去一点,压低声音,“跟他睡觉。” 方超惊恐地看向他身后的男人,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霍言试探问他:“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方超张了张嘴:“他老婆。” “这还不够?”霍言咂了咂嘴,只能下一剂猛药,拉住他的手,“不止,你看这男的,看他那张不像好人的脸,万一他还要让你给他生个孩子呢?” 方超双手哆嗦:“那我也没这个功能啊!” “我看过这种。”霍言拉住他的手,一脸悲痛,“生不出来就一直睡……” 江策捂住眼睛:“咳咳。” 方超缓缓后退了一步,默默扭头看向那个男人,脑袋突然一阵尖锐疼痛。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霍啊,你知道接下来要演什么吗?” 霍言眨眨眼:“什么啊?” “绝望的主妇。”方超眯起眼,大喝一声,“厨房的刀呢!臭男人,纳命来!” “打起来了!脸都气红了!”霍言激动地拍窗框,“是不是行了?” “还睡觉!”方超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给了他一拳,“还生小孩!下贱!” “我没有!”男人奋力抵抗,“我本来想找个女的!这是误会!我才不喜欢男人!” “什么!”方超握紧拳头,“你还想祸害其他女孩子?老子给你一拳!” 江策眯起眼:“他说‘老子’,上。” 两人动作迅速从窗口挤进去,把方超从那个男人身上拉开。 方超已经打红了眼,不管不顾伸出双手还要挠他:“放开我!今天我就要丧夫!” “泼妇!泼妇!”男人颤抖着手指指他,试图让江策评理。 江策面无表情,扭过头懒得看他。 “冷静!”霍言晃了晃他,“我骗你的!为了让你情绪激动!一激动你就不用当他老婆了!你试试,你说你不是他老婆!” 方超一愣,花了好几十秒消化这个消息,这才试探开口:“我不是他老婆。” 他大喜过望,“我不是他老婆!我自由了!” 他转身,脸上笑容灿烂,抬脚又踹了他一脚,重新面露凶狠,“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回来就让我拖地,我呸!” “走走走,找其他人去!”:,,. 140. 好大孙。 方超跑到一半,才想起回头问霍言:“其他人怎么样了?” 霍言如实回答:“老谢在给人做孙子,方级被人家捡去当哥哥了。” 方超露出一脸不平衡的表情:“凭什么我们在那受苦受难,方级还能梦想成真当哥哥啊?” 霍言好奇地问:“梦想成真?” “很不幸,他比我小。”方超摊开手,“但他不服,总想当哥哥。” 霍言歪了歪头:“那不是有美丽呢吗?”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小美也不肯叫他哥,尤其是更小点的时候,把方级气够呛。”方超想去过去,忍不住乐了两声,“还是在严亦诚来了我们家之后,方级才算有了个弟弟。” “当时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交涉,反正我记得还写了个欠条……” 霍言想起方超曾经让启风写给他的欠条,神色有些复杂:“这么说来,写欠条还是你家的光荣传统?” “那是,我爹教的。”方超脸上有几分得意,“亲兄弟明算账,有借就得有还。” “反正那时候严亦诚刚来,还是个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可怜,方级原本是看不惯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闷葫芦的,那时候严亦诚还来找我说过,说方级对他太凶了……” 霍言想起来了点什么,赶紧拍手附和:“我记得,你当时还提议让他装孙子,说方级从不欺凌弱小。” “然后他似乎也没装孙子,反倒是被方级当成了弟弟。” 方超有点遗憾,“我原本还觉得挺好的……” 他顿了顿,抓了抓头发,“其实也算挺好的,至少当年真的挺好过吧。” 江策扭头问:“那先救方级?” 方超回过神,问他们:“你们按什么顺序救的?” “距离。”霍言左右看了看,“距离我们更近的是……老谢。” “我记得他是被一对老人领走的。” 方超点点头:“那还是按照顺序来吧,尤其是老谢那个脾气,孙子当久了我怕他要把这小镇炸了。” “他们好像不在屋子里。”霍言顺着感应前进,绕过一栋房屋,走到接近沙滩附近的地方。 这里没什么特别好的遮挡物,三人只能矮身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悄悄往边上看。 这一家三口,爷爷奶奶和孙子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除了老谢的身份和年龄严重不符,其他的倒是和乐融融的。 老爷爷扛着一根钓鱼竿,坐在海岸边海钓,老奶奶拎着小桶,也和那些顽皮找小海鲜的孩子们一样,认真搜寻着海岸边。 而谢战勋…… 他张开双臂,正在沙滩上奔跑。 “啊哈哈……”拎着一个玩沙子的小铲子,刚刚似乎是想捏个什么建筑,但很快半途而废,一个在沙滩上赤着脚疯跑。 “小心点啊,小石头。”老奶奶微笑看着他,提醒道,“要穿鞋子,小心被螃蟹夹到脚趾啊。” “不嘛不嘛!”谢战勋上蹿下跳,一个劲地摇头,“我就要这么玩!” “哎。”老爷爷无奈看他,“去边上点玩,这里的鱼都要被你吓跑了!” “怎么会被我吓跑!”谢战勋十分不服气,“我会引来好多好多鱼!我引来大鲨鱼!” 老爷爷忍不住笑起来:“引来大鲨鱼?那我可钓不起来,到时候就只能把咱们都吃掉了!” 谢战勋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哈哈大笑。 霍言慢慢张大了嘴:“老谢……他,他怎么感觉变化这么大啊?” “可能,呃,孙子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吧。”方超也有点说不出话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光脑,默默留下了这份珍贵的影像资料。 隐蔽的摄像头下,谢战勋跑过来。 谢战勋跑过去。 像个猴。 江策揉了揉眉心,他现在觉得自己或许还算幸运的了。 “咱们怎么吓唬他?”方超回头问霍言,“我感觉老谢现在这个解放天性的样子啊,咱们就算跳出去吓他,他也只能当咱是在陪他玩。” 霍言正要开口,忽然扭头看向海面。 江策没错过他的反应,问他:“怎么了?” “这片海……”霍言挠了挠头,“是不是比边上的颜色更深一点啊?我刚刚见严亦诚的时候,感觉这海,颜色没有这么深啊?” “颜色?”方超有些疑惑,“每天不同时间段,海面的颜色看起来应该都不太一样吧?这是什么大问题吗?” “有种……”霍言眯起眼,“不详的预感。” 他的视线里,老爷爷笑眯眯地扭头看着谢战勋撒欢,没注意到海面悄悄泛起了波浪。 等他察觉的时候,手中的鱼钩已经猛地沉了下来。 老人被拉得一个踉跄站了起来,但他非但没有惊慌,还精神一振叫起来:“有大鱼!” 四周除了他们一家,还有其他的镇民在,三三两两的钓鱼人听见他的呼喊,立刻扔下手里的空杆跑来帮忙:“小心点!先放线!当心切线!” 就连乘着渔船飘在海上的渔民,都有热心划着船过来帮忙的,他举起了捞网,喊他:“不要慌,我帮你捞它!” 谢战勋不明所以,跟着兴奋地大喊起来:“大鱼!大鱼!爷爷加油!” 霍言猛地站起来:“不对!爷爷,松手!” 老爷爷没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海面一根巨大的触手骤然冲出海面,仅从这一根触手,人们就能推测它的完整形体究竟有多大。 飘在海面上的渔船被直接顶飞,渔民惊恐地尖叫出声,差点和被触手带飞起来的老爷爷双向奔赴,空中碰撞。 四周的砂砾险险追上去,一把拉住老人和其他差点被卷入海里的渔民。 但老人手里还攥着那根鱼竿,而吊钩的另一头则被巨型章鱼的腕足缠绕着。 “松开!”江策大声提醒,直接用高温灼烫了章鱼腕足,深粉色的章鱼腕足迅速卷曲,呈现出熟透的深红色,看起来居然还十分诱人。 “爷爷!” 霍言他们正要冲上去救人,谢战勋已经瞪大了眼睛,他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轰鸣,有什么桎梏破碎,但他来不及想那么多,下意识想要扑过去救人。 “氧气!”霍言提醒他,“抽走它的氧气!章鱼也要呼吸!” 谢战勋下意识回答:“这玩意他奶奶的鼻子在哪呢!” “脑袋上!”霍言利用砂砾给他画了个圈,“就在他鳃这里!” 谢战勋站在原地,握住拳头,一把握住空气中的氧气,猛地拽了过来。 似乎有让人喘不过气的风吹过来,巨大章鱼的动作顿了顿,缓缓瘫软下去。 谢战勋直接抽光了它身体里的氧气,让它迅速进入了缺氧状态,松开了卷着其他人的腕足。 霍言趁机直接击穿了它的心脏,让这拥有顽强生命力的海中巨兽仰倒下去。 砂砾没让它沉入海底,缠绕住它的头部,把它整个拖上了岸。 “章鱼的生命力本身很顽强,更别说这种异变到这么巨大的。”霍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是别让它回海里了。” “嗯。”江策点了点头,他意外看着被霍言救下来的爷爷踌躇着往这边走了两步。 他对上两人的视线,开口说:“是、是我最开始钓到的,能不能分我一点?他指了指谢战勋,我还有个孙子,我们只要一点。” 霍言惊讶地瞪大眼睛:“可这是异变生物……” “我们就是吃异变生物活下来的。”老人看着卷曲的章鱼腕足咽了咽口水,“如果不吃这些,我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没事的,只是吃了有觉醒风险而已,我们早就已经觉醒过了。” 霍言呆呆看了江策一眼,江策犹豫片刻,叹了口气:“我帮你们烤了。” 谢战勋走到他们面前,像是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抹了把脸,神色有些复杂:“放心,我已经吃过了,也没什么事。” “啊?”霍言一脸震惊,“你吃了?” “嗯。”谢战勋砸了咂嘴,“那老婆婆捧着个碗大的扇贝,说特意给我留的大的,我能说我不吃吗?” “小石头。”老奶奶焦急地赶过来,紧紧抓住了谢战勋的手臂,“你……” 谢战勋下意识放柔了表情:“没事儿奶奶,我没事。” “哎。”老奶奶一脸无奈地看他,“好孩子不可以说脏话。” “啊?”谢战勋一愣,“我刚刚说了吗?” “说了。”霍言诚实地点头,“你刚刚说了‘他奶奶的’……” 老奶奶板起脸:“你也不可以学。” 霍言立刻闭上了嘴。 “咳。”谢战勋给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你去吧,还差一人呢,这儿我自己会跟他们说的。” “放心,我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给他们当孙子,就是……就是想要委婉点。” 霍言点了点头:“那我去找方级。” 老奶奶奇怪地看着他们:“小石头?你们说什么呢?” “哎。”谢战勋猛地直起身,“我们在说这么大以章鱼不知道能吃多久,怕烂了,不然叫大家伙儿一起来吃。” “让他们去小镇里叫人了。” 他拍了拍想跟着霍言走的江策,把他按在原地,“他帮忙烤,现烤现切。” 江策:“……” 谢战勋对他挤挤眼:“给我个面子。” 江策无言看向他身后,方超跟上了霍言,他们俩去找方级。 外来的异变生物恐怕已经是这个小镇最大的危险了,里面,倒是不用太担心他们的安危。 江策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坐下来:“去找点调味料。” 谢战勋嫌麻烦:“原汁原味不行吗?” 江策抬起眼,他老老实实转身就走,“哎我去拿。”:,n..,. 141. 哥哥。 方超勾着霍言的肩膀:“虽然我也很想吃变异大章鱼,但我还记挂着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哎,只能忍痛离开。” 他沧桑一抬头,“天底下像我这么好的哥哥不多了。” 霍言:“……你想吃变异章鱼哦?” 方超挠了挠头:“我觉得以后迟早要吃的,只要我们没办法彻底把异种从蓝星上消除。” “而且,其实我之前也想过,我们尽力不吃被异种‘污染’的食物,但经过我的能力种植出来的食物,其实也能算是……经过异种影响的吧?” 霍言表情有些呆滞:“你平常居然还会思考的吗?” 方超:“……什么意思,这话有点过分了啊!” …… 小镇东侧。 方级叹了口气,把那个吵吵闹闹的小男孩扔出浴室,锁上了门。 他脱下外衣,露出久经锻炼的一身漂亮肌肉,从镜子面前经过,正要躺进浴缸,又忍不住回头对着镜子摆了个姿势,展示了一下肌肉,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这才躺进浴缸,把自己大半个身体浸进去,让热水漫过身体,缓缓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是个哥哥。 今天一天的相处之后,他逐渐发现,他可以说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却没法说自己不是那个小男孩的哥哥。 想起那个烦人的小鬼,他没忍住闭了下眼睛。 他还记得最初,他们说想要一条狗,而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就要扮演一条狗,幸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改变了主意。 方级拧了拧眉头,但他加入这个家之后,他们吵闹的小鬼还是想要一条狗,拉着拽着他要去街上找小狗。 他本来不想搭理对方,他记得自己来这里有别的事要做,但他仿佛被“哥哥的职责”牵绊住,不得已陪着他在小镇里逛来逛去找小狗。 他本来以为是找真的小狗。 直到那个小男孩指着另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说想要大型犬。 大型犬。 方级无言捂住了眼睛。 他甚至看见过其他人牵着四脚着地,在地上爬的人类路过,他们也把对方称作“宠物狗”,这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这个小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原是个危险的地方。 他记得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严亦诚,那个原本寄宿在他家里的青年,背地里搞了不少事的灾祸。 严亦诚,方级在基地收集了不少关于他的资料,但到现在为止,那些印象都只是别人口中的“严亦诚”,其他的,他依然一点都没想起来。 他知道严亦诚出身福利院,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杀死了真正的“严亦诚”,顶替了他的身份,被当时的联盟执行长严飞将收养。 他应该是有意识前往一些权贵家里,以方便执行自己的计划。 在严飞将家里,那时候异种还没有出现,他应该还没法使用能力,但也已经能够初步操纵人心,利用自己孩子的身份,获取同情和利益。 他或许是意识到严飞将是个受联盟规则钳制的首领,即使偏爱他,也不会让他插手事务。 又或许是觉得,严家这样的踏脚石还不够。 他制造了一起事件,让严飞将看见严真亲手把他推下楼梯,然后主动提出要离开。 严真是严飞将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为了严亦诚把亲生儿子赶走,但知道严亦诚受了委屈,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给他找个更好的去处。 而严真和严飞将之间,也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所以,严亦诚就以一个小可怜的身份来到了方家。 在方家的那些事,方级也没有任何记忆了,只能听方超讲述。 方家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防备他。 严亦诚都没花什么功夫就获取了他们的信任,最初,他应该是想亲近更有可能继承家业的方超,但大概是和方超八字不合,最后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方超说,他把严亦诚当亲弟弟。 方级泡在水底,吐出两口泡泡,他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后来严亦诚一直跟在他身边。 他不想上学,请了家教,严亦诚也跟着他一起,像个跟屁虫。 方超说,他当时还挺喜欢这个跟屁虫,整个人都透露着当哥哥了的喜气洋洋。 后来他学着给他爹帮手,开始接触方舟之核的事务,严亦诚也跟在他身边,做他的助理。 还是他爹觉得大材小用,把他送进了工程部,他才显露出惊人的才干。 如果方超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应该是……为他骄傲的。 但这应该是严亦诚别有用心的一步棋。 他拥有精神操控的能力,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不能被精神操控的智能机械,因此有意识地利用方家,在联盟所有方舟之核出品的智械上安装了后门。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进入工程部。 后来,很多和联盟合作的项目,方姚都特地把严亦诚塞了进去,让他跟着学习历练。 方超也不确定,这是他老爹好心办坏事,还是也是严亦诚的图谋。 他只知道,因为这些项目,严亦诚显然进入了河洛的人才储备库。 在江姝提出要为河洛制造一个掩护计划,人造一个超级天才“教授”的时候,他也被放入了备选名单。 严真说,他当时在严飞将的办公室见到了那个笼罩他整个童年的阴影,还知道他即将被选上成为“教授”,会成为严飞将最重要的副手。 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大吵大闹了一番,不允许严飞将让他重新回到联盟,重新回到他眼前。 最后,严真成为了“教授”,这也成了严飞将执行长生涯中唯一的污点。 现在想想,他觉得严亦诚是故意的。 他不想被困在联盟,生活在重重监视之下,但他需要一个合理的拒绝理由,还最好能够随时得到“教授”的消息。 异种爆发之后,他的能力复苏,就能毫无阻拦地从严真那里得到任何他想要的情报。 这也怪不得,当时异变发生之前,方姚带着方超离开第一基地,回到诺亚方舟大厦,严飞将拜托他带上严真,但方姚并不掩饰自己对他的防备和不喜。 在他们眼里,被他们视作家人的严亦诚,是被严真从小欺负到大的小可怜。 但事实恰恰相反。 方级“噗”地一声从水里探出头,因为这个,他总是有意识接触严真,想弥补一些对他的伤害。 虽然方家也没有在身体上虐待他,但方级自己也清楚,凭他的脾气,如果不待见谁,肯定不会给人好脸色。 目前看来收效甚微,严真见他就躲,宁愿去找狗,但方级还是持之以恒地对他投去关注——知错就改,犯了错就要弥补。 他觉得严亦诚能走到今天这部,方家多少也要担点责任。 所以他才每一次任务都想跟着来,想把他抓回去,至少做一些弥补。 但怎么看都不太顺利。 他烦闷地把头发捋到脑后,忽然听见窗台响了响。 方级动作一顿,警觉地往下一沉:“谁!” 窗口有一双带笑的眼睛,十分眼熟,是方超。 方级:“……” 方超慢慢直起身,抬起光脑:“别动啊,你摆个造型,我给你拍下来,回头发给咱妈让她以后给你相亲就发这套图,肯定有效。” “真的,性感,湿发还能遮掩你那张凶巴巴的脸……” 方级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咔”地一声打开窗,然后猛地伸出手臂扼住方超的脖子,猛地下压:“去死吧!” “你有病吧!我洗澡你都拍!” “咳咳咳!”方超猛地咳嗽出声,挣扎着求救,“霍言!霍言救命!” 霍言为了证明清白,站得离他十米远,背对着他们,这会儿也没有立刻回头,先问:“他穿衣服了吗?” “还没。”方超艰难呼吸,“没事我不告诉江策!再说了是他自己洗澡不关窗,臭显摆!” 霍言仰着头,连后脑勺都透着正气:“不行的。” “江策知不知道是他的事,但我自己要自觉,肯定不能随便看外面的肌肉……” 方超翻着白眼求救:“那你看我一眼吧!” “怎么了!”浴室外的居民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担心地拍了拍卫生间的门,“级级,怎么了级级!” 方超没忍住露出笑脸:“噗,这家人也管你叫级级啊?” 方级给了他脑门一拳。 “哎哟!”方超试图挣脱他的锁喉,“办正事呢,你试试看,现在能不能说你不是他哥哥了?” “我本来就不是他哥哥,我是方美丽哥哥!”方级下意识回答,手上力气没减,面露杀气,“宰了你我就是唯一的哥哥!” “咳咳咳!这说明你挣脱束缚,自由了!”方超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抬眼看他一眼,“哎,就是方美丽的哥哥啊?” “嗯。”方级理直气壮的,“不然呢?” 方超略微犹豫,但还是问他:“严亦诚呢?” 方级安静了片刻:“我之前把他当弟弟?” “嗯。”方超复杂地点了点头。 方级松开手,背过身去穿衣服,凶巴巴说:“看屁看,想要肌肉自己练去。” 他套上衣服,留下一句,“那他自己把我记忆删了,就说明不算了。” 方超背对着窗框,叹了口气。:,,. 142 给他来点刺激…… 方超原本打算让方级换好衣服,悄悄从窗户爬出来,不惊动这家人跟他们走。 但方级不乐意。 “为什么得走窗户?”方级双手环胸,“我光明正大走不行吗?” 他坚持不肯走窗户,非得跟现在的父母家人好好告完别才走,方超也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也通知这家人,说大伙一起去沙滩吃烤大章鱼。 屋内正在告别,方超和霍言并肩坐在他们屋子的小花园面前,望着沙滩的方向。 方超幽幽叹了口气:“哎。” 霍言扭头看他:“你叹好久的气了。” “愁什么呢?不是挺顺利的吗?” 霍言原本还在想怎么吓唬方级。 还是方超说,对付方级根本用不着什么完善的计划,这家伙随随便便就会生气,情绪十分不稳定,只要把他惹毛了,立刻就能挣脱原本的心理暗示。 现在除了江策,现在大家都已经恢复正常了,照理说,应该高兴才对。 “当然是愁我那傻弟弟了。”方超撑着下巴,“他现在没有相关的记忆,是一副凌然正气旁观者清的姿态,但如果那些记忆真的回来……” “我怕他接受不了。” 他“啧”了一声,“这小子也不知道给自己留点退路,现在把话说得这么满,到时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嗯——”霍言也学着他的样子,撑起了下巴,“以方级的性格,已经说出口的话,他多半不会收回的。” “他死要面子。”方超仰起头,“到时候他肯定硬着头皮也要坚持己见……” 霍言被他的忧愁传染,也跟着叹起气来。 方超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 “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底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大不了到时候我们扛着他跨过去。” 霍言扭过头,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困惑:“啊?” “怎么是你在安慰我啊,咱们俩的身份是不是反了?” 方超一愣:“啊?……哎哟!” 两人身后的门被打开,差点把他俩从门前台阶上扫下去。 两人捂着屁股齐齐回头,方级握着门把手,沉默站在站在他们身后。 他看着两人相似的动作,露出了嫌丢人的表情。 方超捂着屁股龇牙咧嘴:“你开门前不知道先看看吗!” 霍言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方级抽了抽嘴角,无视了他们俩的话,直接开口:“我跟他们说清楚了,让他们帮忙去叫镇子里的其他人一起去海边吃章鱼。” 他表情有些古怪,“这镇子里也有近百来个人,你们那个章鱼有多大啊?” “这么多人够吃吗?” “管够,只要不介意是异变生物。”方超一边拍着胸脯保证,一边偷偷探头往里看,压低声音问,“他们没说什么?” “没。”方级双手插兜往外走,“本来他们也不是想要个哥哥。” “说清楚就好了,他们也没拦我,根本用不着逃跑。” 他面露不屑瞥了方超一眼,“偷跑了,说不定才更麻烦,讲清楚不就好了?受不了你们这些拐弯抹角的人。” 方超:“……” 方级身后,这一家的小男孩偷偷也朝外看,跟方超四目相对。 方超冲他露出和善的微笑,招了招手。 小男孩噔噔噔跑到门前,一把拉住方级,兴奋地问:“是狗狗吗?” 方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恼羞成怒:“方级,管管你弟弟!” “都说了不是我弟弟。”方级翻了个白眼,“再说了,要是我弟弟那不也是你弟弟?” “正常来说是,但在这镇子里,我看得另算。”方超拍了拍手,打算不跟这小孩一般见识,“你日后惹出祸来,别把为兄供出去……” 方级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走不走?” “哎哟!”方超捂着屁股往前蹦跶了两步,“真没耐心。” 他撞了撞霍言,“现在就差江策还没影响着了吧?” 霍言点点头:“江策说不影响他做其他事,就不着急。” 他顿了顿,有些疑惑,“他好像有办法了,就是觉得不太方便?” 方超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嘿嘿。” 方级没忍住拧起眉头,又踹了他一脚:“你什么表情?” “哎!打不着!”这次方超早有准备,屁股往边上一扭,躲过了这次攻击,得意地勾着霍言的脖子,朝他挤眉弄眼,“大家整整齐齐来,那就得整整齐齐回去,不能光留他一个还受影响啊。” “咱们给他来点刺激的。” 霍言眼睛慢慢睁大,有点结巴:“什、什么刺激的啊?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不太好吧?” 方超“哼哼哼”笑起来:“光天化日有光天化日的刺激法。” 霍言默默抬起他的手,往后挪了两步,小声回答:“这、这里有好多小朋友呢,你看方级都在这呢,不好吧!” “啊?”方级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乖,小孩子别插嘴。”方超敷衍地摆了摆手,显然对他的情商没指望。 他转身,戳了戳霍言的脑门,“你先把满脑子的废料扔出去,我想的可是正经办法!” 他挑眉,“想不想看江策为你失控的样子?” 霍言眨巴眨巴眼,摇摇头:“不想。” “嗯?”这个回答出乎了方超的预料,“不想?” “我在幻境里见过他濒死失控的样子了。”霍言低下头回答,“我不想看他失控了。” 方超噎了一下:“我说的不是这种。” “我知道。”霍言摇摇头,“但我不想吓唬他。” 方超沉默片刻,最后扭头跟方级站到一块,对他指指点点:“这俩人谈恋爱也太腻歪了,受不了。” 方级:“……你管人家。” 方超倒吸一口凉气:“哈?” 方级斜眼看他:“嫉妒?羡慕?” 方超伸出颤抖的手:“你们、你们……” 他正要接着演戏,霍言歪头看他:“而且,我已经把这个小镇的异常告诉江策了,他知道在下一次钟声响起之前,那些身份暗示都暂时不会起作用。”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领个别人对象的身份,去让江策吃醋吧?” “嗯。”方超诚实地点点头,他试探着问,“你要不试试?” “不会起作用的。”霍言摊开手,“他又不傻……” “你听我的。”方超勾着霍言的肩膀怂恿,“你假装被洗脑,顶多计划败露被江策嘲笑嘛。” 方级拧起眉头:“我怎么觉得你不干好事呢?” “这你就不懂了。”方超拍拍他的肩膀,“我干的全是好事。” …… 沙滩边,江策屈膝坐在海边,手里拎着一把锋利匕首,将巨大的腕足片下炙烤,撒上调味料,递给面前排队的镇民。 他望了眼霍言离开的地方,有些奇怪他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爸爸!”江玛丽的呼唤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讶异地挑了下眉毛,“你也来了?” “嗯、嗯!”江玛丽一看他没有拒绝这个称呼,当即眼睛一亮,“我也来吃东西!” 江策点了点头,把章鱼肉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 江玛丽愣了愣,试探着问:“我可以多要一点吗?” 江策抬起眼看她:“可以。” 江玛丽眼睛一亮,江策接着说,“继续排队。” “啊?”江玛丽没反应过来。 江策指了指队伍后面:“每次限量,不限排队次数,还想吃先排队。” 他像是看穿了江玛丽的小心思,平静地说,“没有特殊。” 边上帮厨的谢战勋扭头往这看了一眼,有些唏嘘:“没看出来,你小子以后还是严父类型的。” 江策扫他一眼,他扭头假装自己没有多话,吭哧吭哧继续帮忙拆解大章鱼。 江玛丽低下头,端着章鱼默默站到了队尾。 “江策!”这会儿,方超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大事不好了!” 江策挑眉:“要吃排队。” 方超低下头看了眼滋滋冒油的烤章鱼,咽了咽口水,但还是赶紧摇头:“我不吃!” “我跟你说个事,你千万别急。” 他指了指身后,“霍言在来。” 江策平静看他:“然后呢?” “我从头说啊。”方超竖起手指,“我们俩不是去救方级吗?也是怪我,我以为严亦诚说没事就是没事了,谁知道这满身心眼子的小子骗我们,被他摆了一道!” “霍言帮我去把墙上那张‘寻找妻子’的招聘广告拿下来了,说让我当一婚结婚证收着留个纪念……谁知道他一拿那张告示,就不受控制了!他现在要去给人当老婆了!” “砰”地一声,江策手里的章鱼片瞬间变成了焦炭。 方超:“……” 他一瞬间有些害怕,担心这章鱼就是他的下场。 “哎——”谢战勋叫起来,“你这……浪费!焦了的给我吃!” 他接过那片烤章鱼,方超催促:“你别管这个了,我已经让方级去找个烤炉过来了,一会儿我帮你在这摆摊,你赶紧找霍言去吧!” 江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坐下:“……不可能。” “你真不去?”方超蹲在他面前,“你不去那霍言可就跟人跑了啊?” “他不会。”江策收回视线,“我知道你们是想解除我的心理暗示,但这没用。” “真的?”方超挑了挑眉毛,“那你回下头。” 江策微微侧目,霍言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按住他的脑袋,飞快亲了他一下。 江策:“!” 几乎同时,方级面无表情站到两人面前,举着块巨大的广告牌,把两人挡的严严实实。 那是个电影广告牌,两个年轻人相拥亲吻,方级低下头看了一眼,欲盖弥彰地把广告牌掉了个方向,露出纯洁的白色背面。 然后下一秒,广告牌开始冒烟,沙滩仿佛吸收了整个夏天的热度,一瞬间仿佛到了酷热沙漠。:,n..,. 143 很有原则。…… “嗷!”谢战勋气急败坏回过头,方超猛地跳起来,一边烫得跳踢踏舞,一边按住他,“再忍三秒!321霍言!” 霍言抬起头:“唔江策!不能烫地面啊!” 江策猛地别过头,耳朵红得滴血,他清了下嗓子,沙滩沸腾的温度瞬间冷却,变得适宜,只是手里又变成焦炭的章鱼片,恐怕是没法变回来了。 霍言从他边上探出头,去看他的表情:“心理暗示解除了吗?” 江策面无表情地伸手按住他,把他卡在臂弯里伸手钻了钻脑袋,霍言嗷嗷叫起来:“方超救我!” “来了!”方超大喝一声,“休伤吾儿!” 江策已经表面恢复了原样,凉凉看了方超一眼,方超当即刹车扭头,背手离开:“儿啊,你也大了,有些事只能靠自己了。” 霍言:“……你当初忽悠我这么干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方级回头看了一眼,表情生无可恋:“完事了?那我走了。” 他拎着广告牌默默转身离去,路过拍着队的人群时,忽然停下脚步:“哎,江策,你女儿哭了。” 江策抬起头:“不是我女儿。” 方级松了口气:“看来是真解除了。” 也不枉他在这丢人遭罪。 谁知道听了他那句话,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哇啊——” 方级吓了一跳,惊异于她小小身体里爆发的巨大音量,当即往后退了两步:“喂,她……” “让她哭吧。”江策低下头,继续烤章鱼片,“可也没法改变,不是就是不是。” “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掉再多眼泪也没用的。” 霍言看了看她,又戳了戳江策:“可她还是小朋友呢,要不然哄一下?” 江策摇了摇头:“在这种秩序混乱的小镇里,她才会觉得,靠哄骗、利用规则找来的父亲是真正属于她的。” “等到一切恢复正常,所有人都从这样的心理暗示里恢复,她也会明白的。” 江策看他一眼,“这里的所有人都该需要改变想法,与其一个个跟他们说清楚,不如一起。” 霍言撑着下巴看他:“嗯——但我觉得,你好像在避免跟她多接触。” 江策动作顿了顿,没有否认。 他只是开口:“我不喜欢别人影响我的想法,但人的大脑就是会被轻易影响。” “哪怕我现在很清楚,我不是她的父亲,但因为我曾经履行过她父亲的责任,所以在我眼里,她还是会跟其他人不同。” 江策闭了闭眼,“过一会儿这些影响应该就会消失了。” “嗯——”霍言歪着脑袋想了想,回头看谢战勋。 他正把章鱼片分给那两个爷爷奶奶,看起来脱离了心理暗示的影响,除了比孙子状态成熟稳重点,也没什么区别。 “但老谢好像并不打算和他们分清界限。”江策笑了笑,“他是他,我是我。如果之后我还会同情她,那到时候我会用我清醒的脑子思考,要不要照顾她。” 霍言忍不住露出笑意:“嗯。” “很有原则。” 他若有所思看着方级,“曾经产生作用的心理暗示,会对人有影响吗?” “嗯。”江策把烤好的章鱼片递给他,“帮我撒调料。” “来了!”霍言回过神,撸起袖子给他帮忙。 方超帮忙招呼着人,路过他们身边,挤眉弄眼叫他:“哟,这是靠小章鱼夫妻店啊?” 霍言纠正:“夫夫店!” “行行行!”方超十分好说话,“继续烤着啊,先把他们喂饱,我已经联络第三基地了,咱们先礼后兵,请他们吃一顿再来接管,应该能更加顺利。” …… 俗话说,吃人嘴软。 和众人共享了巨大异变章鱼的镇民们对突然出现的特殊事件部成员虽然警惕,但也没有更多的抗拒。 尤其是在听说,他们并不打算带走他们,只是让他们先不要出门,在小镇里待着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选了配合。 霍言歪倒在江策身边,捏捏他的手腕:“江策,烤了这么多章鱼,手酸吗?” 他光是撒调料都已经觉得爪子不是他自己的了,幸好之后方级还来搭了把手。 方级做了好事,但嘴上不饶人,嗤之以鼻:“你就是太依赖能力,忘了日常锻炼身体。” 霍言扭头看他,他得意地露出结实的臂膀,在他面前晃了晃。 霍言眯起眼,抬起江策的手臂也在他面前晃了晃,扬起下巴:“哼!” 江策笑了一声,但配合着没有收回手。 方级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们情侣一般见识,扭头看向海边:“海里果然危险。” “之前见到的大部分都是陆地上的异变生物,以为已经够麻烦的了,结果海里还有这么多。” 他顿了顿,又问,“结果还是没把严亦诚抓回来。” 霍言抬眼看他,反应过来:“啊,我还没告诉你,他可能回不来了。” “啊?”方级疑惑地看他。 “我看见了。”霍言认真点头,“他这一次去,很有可能会死掉。” 方级刷地站起来:“那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我告诉他了。”霍言诚实地回答,“他自己选的,他要死在报仇的路上。” “报仇?”方级有些气急败坏,“那就更不能让他走了啊?他找谁报仇啊!” “陆美馨。”霍言眨眨眼,“他说当初在诺亚方舟大厦,陆美馨背后捅刀,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就找她去了。” “他还答应我,不会伤害其他人,就找陆美馨一个人。” “那你就信了?”方级忍不住指他,“他万一骗你呢?就算他没骗,那私下里报仇难道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吗?” 方超从他身后路过,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小点声。” 方级张了张嘴,气哼哼地重新坐回去:“我觉得你这么处理不行。” 他一副不服气的架势扬起下巴,“我不管你是不是首领,反正第三基地也不是你的一言堂吧,我就要说我自己的想法。” “你说你的,摆这幅贞洁烈男的姿态给谁看呢?”方超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给霍言递过去两个果子,“我刚从树上摘的,他们说是本地特产,好吃的。” 霍言乖乖接过果子,点点头,掰了一半给江策,然后回答:“因为我想,反正无论怎样他都会死的。” “如果他从复仇里活下来,我们把他带回去,但他做的那些事,在人类社会的规则里,也还是会死的吧?” 方级噎了噎。 “就算改变了他现在死亡的结局。”霍言挠了挠下巴,“那也只是晚一点,换一种方式死。” “我觉得或许不用那么麻烦……” “不行。”方级涨红了脸,“那是不一样的。” “他就算要死,也该知道自己错在哪了,然后死在该死的地方!” “嗯——”霍言露出为难的神情,扭头看向江策。 江策挑眉:“看我?” 霍言一拍手:“这样吧,投票!” “支持去第一基地找严亦诚的举手!” 方级立刻举起了手。 方超神色复杂地看他,方级瞪他:“举啊,你不会不举吧!” 方超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还耍阴招的?” 他不情不愿地举起了手,“好吧,我可以举,但这事也不能就咱们几个定啊,找其他人一起投个票。” 方级立刻蹦跶起来:“我去统计!” 他把方超和谢战勋一起拉上,“走,你俩做监督,证明我计票没作弊!” “嗯?啥玩意?”谢战勋一头雾水被他揪着走。 霍言张了张嘴,忍不住看了看江策,他小声问:“江策,你投哪个啊?” 江策若有所思,上下打量着他:“你觉得我会投哪个?” 霍言摸了摸鼻子:“嗯——” 江策盯着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霍言心虚地看他一眼,悄悄挪了挪屁股,挨在他身边,这才扭头跟他说悄悄话:“我说谎了。” 江策觉得耳朵痒痒的。 他垂下眼:“骗什么了?” 霍言有点为难,搓了搓手指,小声说:“我、我是想哦,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精神操控,随便改变别人的想法,那就算没有严亦诚的能力,也没什么。” “反正摧毁黑石的时候,精神能力也派不上多少用处。” “而且,只要我没有变成完整的000,很多人也会对我更放心一点。” 他偷看江策的表情,确认他没有生气,这才接着往下说,“所以,我原本是想,如果他以后都不做坏事,我就把他放走。” 他心虚低下头,“我知道这样很没有原则,我有在反省了。” 江策若有所思看他:“所以,你希望我们去第一基地救他?” 霍言小声嘀咕:“……不是,是反过来的,我希望不要管他。” “之前我骗他的,他去报仇,也不是一定会死。但如果我们去的话……” 霍言回头,看向热心统计票数的方级,有些为难地说,“他死亡的可能性一下子就变大好多了。” …… 第一基地。 陆美馨端坐在书桌前,翻看着光脑上的各项报告书。 第三基地的发展不容小觑,但目前看来,他们还没有对第一基地出手的意思。 即便如此,她也该早做准备了,否则他们再发展下去,就麻烦了。 陆美馨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初现上位者气势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小林。” 她的助理推门进来:“执行长。” 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年轻女性助理穿着职业套装,跟她打了招呼,顺畅地从手中的资料袋里取出一把枪,动作熟练得像往常递交文件一样抬起了枪口,“晚上好。”:,,. 144 命运这种东西…… 枪声响起,陆美馨猛地一矮身躲过射击,抓起桌面的装饰砸向对面获得喘息,而后抬手按响了桌下的警报。 整个第一基地被刺耳的警报声笼罩,人们惊慌地抬头看去,但下一瞬间门,那些转向声源的视线像是倒带一样被强制扭了回去。 所有人像是没有听见这震耳欲聋的警报声,继续进行着手里的工作,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屋内,陆美馨按下警报后没有看见警卫冲进房间,就知道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 她没再期待有人进来救她,将袭击者击倒后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她一推开门,年轻警卫慌慌张张跑来,还在挣扎着解腰上的枪套,忙不迭问:“执行长!发生什么事了!” 陆美馨才犹豫一秒,对方已经抽出了抢瞄准她:“晚上好。” “砰” 又一声枪响。 陆美馨狼狈滚过,没有背对他逃跑,反而拧身扑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枪,反手打穿他的大腿骨,确认他丧失行动能力,才拿去武器转身。 中央区特殊事件部第三队队长虽然是救援特长,但她既然站到了队长的位置,显然也不是只会救援。 陆美馨面无表情地持枪上膛,没有朝建筑外逃离,反而朝地底更深处前进。 ——她知道,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她的,多半就是严亦诚。 他的能力显然和心理暗示有关,越是往人多的地方跑越是对他有利。 现在他没有让其他人像丧尸攻城一样趴在她的办公室门口围殴她,或许都已经是恶趣味作祟,不想她那么快就死了。 迎面走来一位清洁工,陆美馨没有犹豫,直接拔枪射击,对方倒下的同时,身后的刀落在地上。 从现在起,她不会相信见到的每一个人。 “该说你残忍还是仁慈呢?”面熟的职员朝她露出笑脸,用属于严亦诚的语调开口,“攻击毫不犹豫,但又刻意避开了要害,可如果你……” 陆美馨转身击打他的下巴,让他把话咽进喉咙里,再次放倒一人后,放弃了电梯,直接前往楼梯。 上方有人追下来,依然笑容满面,毫无阻碍地把之前说到一半的话继续下去:“……不叫人来救他们的话,多半也会流血而亡吧?” “现任执行长在办公室发狂,大开杀戒,对所有职员痛下杀手,啧啧啧,真是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陆美馨终于给了回复,她冷笑一声:“哼,你以为他们会相信吗?” “会的。”严亦诚笑了笑,“哪怕你早就有所准备,一直掩盖着自己真正的能力,说你的放大情绪的异能是抚慰情绪,但我还是帮你留下了点证据。” “等你死后,他们会发现的——哦天哪,我们一直尊敬的执行长,居然一直掩盖着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居心不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她的异能失控了,所以才杀了那么多人,她陷入了自己放大的惶恐里……” 陆美馨扭头,打穿了墙上的监控,严亦诚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呵,果然。”陆美馨露出些许笑意,“我就知道,你还要依赖监控设备,毕竟你也不可能共感被你影响的每一个人。” “没了这些眼睛,严亦诚,你要跟我在这里玩捉迷藏吗?” 追兵再次倒下,陆美馨没有停留,朝更深处前进。 严亦诚还是派新的人跟了上来,但击破监控的好处也逐渐体现,追兵赶来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尽管严亦诚也能通过破掉的监控位置确认她前进的方向,但陆美馨在接手基地以后,已经尽可能对建筑内布局做了调整。 哪怕严亦诚曾经对这里很熟悉,现在也没法这么快跟上她的脚步。 而新来的追兵失去了监控,甚至也失去了跟她对话的能力,只能单方面开口,精神方面的攻击力也大打折扣。 “瞧瞧你这人人喊打的样子,真可怜。”上了年纪的工作人员只要一拳就能倒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但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半躺在地上,目光紧紧盯着陆美馨,“这才是适合你的现状,对吧,陆美馨。” “下水道的老鼠可不能堂而皇之地坐在王位上。” 陆美馨笑了笑:“你以为执行长的位子是王位吗?可没有那么轻松。” “算了,你也听不见。” 她自嘲地笑了笑,走进下一个区域,抬手按了按钮,门迅速关上。 她靠着身后的门吐出一口气,精神才放松了一秒,严亦诚的声音又从上方的公共广播里出现了。 听见严亦诚熟悉的笑声,陆美馨没忍住抖了抖眉毛,露出厌烦的神情。 这家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她正要举枪把广播也击碎,就听见他开口:“你挑了个好地方。” 陆美馨的动作顿了顿。 严亦诚继续慢悠悠地开口:“你不是随便乱跑的,特意跑到这里,是因为这里让你觉得安全。” “你从内侧把通道闸门落下后,外面被我操控的追兵就进不来了,但另一侧,却正好通向监控室——你猜到我原本在那里看着你了。” 陆美馨抬起眼,没有急着打碎广播,反而收回枪,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枪口,重新上膛,她笑了一声。 “你故意露出破绽,像是一时疏忽大意,给我留了一条杀你的路。”严亦诚语气有些遗憾,“但很可惜,我也不是这么大意的蠢货。” “不会这么轻易迈进你给我准备好的陷阱。” “让我猜猜,你准备怎么对付我?知道我能操纵人心以后,你肯定不会寄希望于你手里那把枪能够对付我,这个地点一定有些特殊。” “啊,我看见奇怪的喷洒装置了,难道说……你想把我引过来,然后喷洒致命的毒气,用这些杀死我?” 陆美馨做好了准备,双手持枪,哪怕知道他现在听不见她的回复,还是忍不住低笑一声:“你踩进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下一秒,通道对面的门打开,严亦诚双手插兜,缓步走了进来,冲她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 陆美馨脸上的笑意缓缓沉下,她抬起枪口,却没有贸然开枪。 她没想到他在识破之后还会特地出现。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肯定有保命的方法。 陆美馨闭了闭眼,露出难得的笑意:“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不过我也想过,你不知道是会先来找我的麻烦,还是先找第三基地的麻烦。” 严亦诚讶异地挑了挑眉:“我为什么会找第三基地的麻烦?” “当时可不是我一个人来杀你的。”陆美馨觉得好笑,“他们可是接受了我的邀请,短暂跟我达成了合作。” “你难道只打算找我一个人的麻烦吗?” “对。”严亦诚干脆利落地回答,他耸了耸肩,“毕竟我和他们原本就是敌人,互相针对是理所应当的,但和你……” 他露出遗憾痛心的神情,即使双方都知道这是假的,他也似乎对这种虚伪的表演乐在其中,“我们原本可是同伴,你居然背叛了我,显然还是你比较过分吧?” 陆美馨没忍住笑了出来:“少来这套。” “从我们开始合作起,我们早就确定,各自达成目的以后,要把对方杀掉了。” “我想杀你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你呢?严亦诚。” “你也没必要杀我吧?” “当然有。”严亦诚慢悠悠地靠近,“为了高兴。” 陆美馨下意识就要抬起枪口,但还是忍住按住了自己的手:“还真是随心所欲。”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她眼中的严亦诚毫无反应,但在她的认知之外,严亦诚已经大摇大摆走到她身后,研究她退后的这一步。 ——她应该是想接近那个按钮。 严亦诚摸了摸下巴,拉着陆美馨的手腕,让她握着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而陆美馨毫无知觉,依然在和她意识中的严亦诚对话。 严亦诚很有耐心地靠在墙边,若有所思地歪头看她,等她什么时候按捺不住杀心扣下扳机,就会自己夺走自己的生命。 严亦诚若有所思,怎么看,这人也已经翻不出浪来了,霍言说的他会死在这里,是怎么个死法? 严亦诚眯起眼,该不会是他骗人的? 不可能。 严亦诚下意识否认了这个想法,那个傻子怎么骗得到他。 …… 第一基地。 霍言默默跟在热心市民方级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看江策。 江策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投票决定的。” 他们也正是根据投票结果来的第一基地。 大多数人不相信严亦诚会信守承诺,只对陆美馨一个人出手,不希望第一基地其他人被他们的争斗波及。 还有一部分人,大概是觉得现在是两方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时候,他们可以到场,看看是否有利可图。 恐怕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像方级那样,为了心中的正义,要让严亦诚死在他该死的地方,才特地来了这里。 霍言看了眼方级,最后劝了一次:“方级,你有没有想过,命运这种东西捉摸不透,有时候越努力越背道而驰……” 方级回头,一脸正气:“你不用说了。”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做该做的事。” 谢战勋咂了咂嘴:“现在这么实诚的孩子也不多见了,以后恢复正常了,你坐法院门口得了。”:,m..,. 145 我不救他。…… 第一基地内。 严亦诚换了个姿势——陆美馨还没开枪。 如果不是被他下了心理暗示,她恐怕举得手都要酸了。 严亦诚没什么耐心地晃了晃脑袋,如果不是为了这一点仪式感,他完全可以直接自己动手杀了陆美馨。 但这样故事线就不够完整了。 有外力介入,她看起来就不够像自杀了。 严亦诚叹了口气,决定再耐心地等一等,他抬眼看向墙上的电子钟表,正好跳到“15:00”整。 “呲”一声,严亦诚警觉地抬起了头。 头顶那个奇怪的喷洒装置果然开启了,不清楚作用的烟雾升腾落下,严亦诚下意识后退两步,但他身后,更多的烟雾弥漫,逐渐填满了所有通道。 他的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意识到——这不是致命的毒素,只是高浓度的催眠喷雾。 眼前一瞬间恍惚,严亦诚强撑着往出口离开,但走了两步,催眠气体逐渐起效,他还是慢慢失去力气,倒在了通道里。 他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陆美馨也倒在了同样的催眠气体里,大脑失去意识,她就能暂时从刚刚的心理暗示里挣脱。 ——这是她想到的解困方法? 她明明一直在控制之中,怎么让催眠气体开始喷洒的? 严亦诚闭上眼之前,还在想,接下来,难道是他们要开始比谁更早苏醒吗? 几个呼吸过后,陆美馨猛地睁开了眼睛。 大剂量的麻醉气体显然并不能起到原本的“麻醉”作用,她依然保持着清醒,只是看起来稍微有些虚弱。 她先低下头确认自己手中的枪,即使昏迷,她也没有放开手中的枪。 严亦诚并不在她面前,反而倒在更远一点,接近出口的地方。 陆美馨笑了笑。 她成为中央区的执行长依赖,不止更改了执行长办公楼的布置,还加入了新的防御措施。 如果没有定时取消,办公大楼每天15:00,就会投放催眠气体。 如果当天没有异常,她会在投放前五分钟取消操作,但一旦有异常,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尽可能拖延到15:00,从天而降的麻醉气体就会打入侵者一个措手不及。 而正巧,她经受过的特殊训练,让她能对大部分麻醉药品拥有极强的抗药性——她一定会比入侵者醒得更早。 当然,对外她是宣称,这样能够方便她等到救援。 陆美馨自嘲地笑了笑,当时那些人还明里暗里嘲讽过她怕死,认为她多此一举。 但现在看来,她可是钓到了一条大鱼。 她拎着枪,扶着墙,慢慢走向严亦诚。 她慢慢习惯了,逐渐松开了扶着墙的手,站直了身体,对着地上的严亦诚抬起了枪口,没有犹豫,她直接扣下扳机,清空了弹匣。 确认他已经死亡,陆美馨才往后靠在墙上,对他露出笑脸:“你说得对,我是阴沟里的老鼠,有着上不了台面的出身。” “我这样的身份,当然精通下三滥的手段,也会更谨小慎微。” 她像是有些遗憾,“倒是你,不如我想象中谨慎。” “拥有那么强大的能力,完全可以派其他人过来,自己本体躲得远远的……” 她嘲笑着低下头,“是还执着要亲手报仇吗?这下好了,今天死的所有人,都要记在你的头上了。” 稍微喘了口气,陆美馨再次站起来,沿着来路找回去,她相信一会儿,门外的人清醒过来,他们就会进来,那她还得把戏做全。 当一个珍惜下属的优秀执行长,去其他人身边,尝试救他们。 陆美馨叹了口气,如果不是遇到这些麻烦,她也不介意做个真正的好执行长。 那些年轻的职员,她也并不希望他们就这样死去。 “但我可没有那么幸运。”她低下头喃喃自语,费力蹲下去,把倒在地上的年轻人翻过来,按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这里的麻醉气体倒是有效帮他们止了疼,如果有及时治疗,应该还有救。 …… 第一基地。 “不对劲。”方级拧紧了眉头。 “有耳朵的人都知道不对劲了。”陶医生凉凉地开口,抬手扣了扣耳朵。 整个第一基地的警报声震耳欲聋,但所有人都充耳不闻,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他刚刚在城墙上开了门,迎面撞上一个守卫,对方都完全无视了他。 “已经被严亦诚操控了。”霍言皱了皱眉,“应该是让他们不对外来者有反应的心理暗示,还有……” 他抬起头,看向热闹得像酒吧蹦迪的警报声,“他想找陆美馨报仇,应该会直接去执行长办公室,我们走吧。” 他现在知道拦不住,已经基本放弃了,甚至主动配合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大摇大摆经过第一基地居民面前,老谢手贱,忍不住拍了把以前见过的三队队员的肩膀,对方被他拍得肩膀一沉,但依然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和同伴边说话边走。 谢战勋惊奇地瞪大眼睛:“这能力,大有用处啊!” 霍言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想让我用来搞什么坏事吧?” “嘿嘿。”谢战勋笑了两声,眼睛一亮,“你想啊,等你有了这个能力,那不就是全体障眼法?到时候我们打什么仗不能奇袭?” 霍言:“……对不起。” 谢战勋愣了一下:“啊?” 霍言低下头反省,面露羞愧:“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想什么坏主意,比如偷偷进澡堂之类的,没想到你想的居然是这么正经的事。” 谢战勋:“……” 老谢欲言又止,“你……” “要进去了,别吵。”方级拧起眉头,警惕地推了推执行长大楼的大门。 没推开。 他想了想,手上一用力,门框上的金属零件丁铃当啷掉了一地,整扇门被他卸了下来。 霍言:“……” 陶医生凉凉笑了两声:“哎呀,咱们第三基地可真是溜门撬锁一把好手,以后我也有同事了。” “咳。”方级解释了一句,“反正警报都已经响了,拆个门也没办法更响了。” 他抬起手,在鼻子前挥了挥,皱起眉头,“这屋里什么味?” 陶医生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别进去,是催眠气体,怎么打了这么多?” “过量催眠也是要死人的。” 霍言一手搭在老谢肩膀上,一手搭在启风肩膀上:“你俩手动换个气?” “都让开点。”老谢正要动手,忽然想起点什么,“我要是把里面氧气都抽光,里面万一还有人,不是要倒大霉?” 他往后一步,“还是你一个人上吧。” 启风欲言又止,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偷懒,但其他人已经主动让开距离,他也只好一个人顶上。 “我就算吹过去,这建筑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也不可能完全一下子吹散啊,最好还是找个防毒面具。”启风小声嘀咕,“希望他们里面多开了两扇窗吧。” 方级显得有些着急:“防毒面具一般放哪啊?第一基地会有吧,去借点。” 谢战勋没忍住笑:“还借点,你打算还吗?” “走,我带你们去‘取’点。” 启风在这儿呼呼吹着穿堂风,谢战勋带着方级一行人去想办法搬点防毒面具。 霍言站在原地,慢慢抬起头,环视一圈。 江策站在他身边,低声问他:“在找什么?” “严亦诚。”霍言如实回答。 江策继续问:“那找他又有什么事呢?” 霍言突然扭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严亦诚?” 江策顿了顿,张口回答:“怎么认出来的?” 霍言眯起眼,握紧拳头:“你小子,不许用他的身体跟我说话!” “哼。”严亦诚哼了一声,陶医生转过头,“这个可以了吧?” “最好你还是自己出现。”霍言嘀咕了一句,“收手吧,外面全是我们的人,你自首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严亦诚懒洋洋地开口,“我早就说过,我要死也会死在复仇路上。” 霍言欲言又止:“其实也不会死。” “哈?”严亦诚一脸不信。 “来了,防毒面具!”方级和谢战勋抱着一大堆面具赶来,挨个发给他们。 眼看着启风的穿堂风也快吹完,他们就要往里走了,霍言眨巴眨巴眼,看向陶医生。 严亦诚冲他笑了笑:“放心,他们听不见。” 霍言松了口气,赶紧解释:“我之前骗你的,想放你一马来着。” 严亦诚嗤之以鼻。 霍言继续说:“我想让你知难而退,所以骗了你。” 严亦诚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什么意思啊!”霍言有点不服气,“被我骗这么难以接受吗?” 严亦诚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当然。” “而且,退一万步,我一不小心居然被你骗了……那既然不会死,我更要报仇了。” “我们不来,你不会死。”霍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但我们来了,你这次真的会死,你还是快跑吧,我是真的看见了。” 严亦诚嗤之以鼻:“你听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你又看见我的死期了?” 霍言轻轻摇头:“我看见你的真心。” 他看向迫不及待戴上防毒面具,走进执行长办公楼的方级,低声说,“我看见你会去救他。” “在无数个未来里,每一个你都做出了去救他的选择。”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你接受吗?” 严亦诚短暂地沉默了下来,他忽然笑起来:“你知道方级会有危险,你还让他来?” “不。”霍言摇头,“他不会有危险,只有你有危险。” 严亦诚被噎了一句,他怒极反笑:“好啊,我到要看看我这种白眼狼怎么会为了救人去死。” “只要我不救他,我就不会死,对吧?” 他不屑地笑了笑,“这里有你们这么多人,想救人也轮不到我吧?” “你看着好了,我一定不救他。” “嗯。”霍言一脸严肃,认真点头,“千万别救!我帮你救,你忍住啊!” 严亦诚一时间听不太出来他是不是在说反话,只能咬牙切齿地回击:“不救!”:,m..,. 146 专治花里胡哨…… “我不仅不救他。”严亦诚冷笑一声,“我还要在他面前杀了陆美馨,让他知道我有多坏。” 霍言没搭理他的狠话,眼睛悄悄转了一圈,想通过异种的定位,找到严亦诚的位置。 但很可惜。 严亦诚知道他得到了法涅斯的异种之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隐藏了自己的存在。 霍言只好叹了口气,只借着陶医生跟他交流,跟上众人的脚步,也踏进了办公楼内。 严亦诚此刻也正悄然打量着霍言。 他用陶医生的身体和霍言交流,但本体也已经避开众人耳目,悄悄混进了第三基地的队伍里。 ——虽然霍言让他赶紧离开,但仔细想想,以他们从不放弃自己人的风格,他混在他们的队伍里,才是最安全的。 况且他们要去办公楼。 他刚刚操纵着执行长办公楼的员工在里面大闹了一场,也是想趁机看看陆美馨有哪些底细。 现在看来也就这么回事。 整个办公楼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又被第三基地来的人强制通风吹散了麻醉气体,现在整体前后通透,通风良好。 还有哪里能藏更多危险? 霍言跟在众人身后,尽管知道其他人听不见,也还是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你影响了多少人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严亦诚笑眯眯回答:“因为都死了。” 霍言:“……” 他无言收回目光,没再跟他多话。 走在最前面的方级他们已经发现了伤员,医疗人员简单检查之后看向霍言摇摇头:“不能简单地直接愈合,他们体内还有子弹,只能暂时做一点保守处理。” 霍言只能蹲下去,帮忙传送一点生命力,让他们能挨到接受手术治疗。 他做完该做的,悄悄回头看向陶医生,抱怨一句:“你不是说不对其他人出手的吗?” 严亦诚理直气壮地点了下头:“当然,我可没对他们出手,这是陆美馨干的。” 霍言怀疑地看他:“她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打自己人,肯定是你操纵他们了吧!” “那当然了。”严亦诚理直气壮,“你不可能期待我不用自己的能力和她战斗吧?我又不是来找死的。” “我只答应你我不会对其他人出手,又没说过我还会从陆美馨手下保护其他人。” 霍言:“……” 他默默扭过头,“你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 顺着伤者的痕迹,他们一路往下,沿着当时严亦诚追击陆美馨的路线搜寻,终于在地下三层找到了守在一个清洁工旁的陆美馨。 “快,救救她,她已经……”陆美馨抬起头,右手迅速伸到身后,收敛了脸上无措的表情,“居然是你们。” 谢战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一脸震惊:“啊?我们怎么了,我们也是来救人的啊,你这……” 他看着满脸写着“老娘不演了”的陆美馨,忍不住回头问,“她以前是这种性格吗?” 江策扫他一眼:“她装的。” 谢战勋张了张嘴,讪讪回过头:“那也是本事吧,让我来,我装也装不了那么好脾气。” 陆美馨笑了一声:“我还真是小看了第三基地,莽夫和刺头,居然也会做墙头草。” 她目光落在人群中的霍言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因为你吗?” 霍言赶紧反驳:“你不要诬陷我啊,墙头草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对,我们怎么墙头草了?” “当初你们接受了我的邀请,跟我一起对付严亦诚。”陆美馨背在身后的手握住了枪,但她没有贸然出手,正利用能力,一点点挑动他们的情绪,“现在又接受了严亦诚的邀请,和他一起来杀我。” “这样的‘灵活变通’,难道称不上一句墙头草吗?” “只是可惜。”她眯起眼,“上一次我没能杀掉他,这次他也没能杀掉我。” 她缓缓站起来,环视一圈笑了一声,“这么着急亲自下场,怎么,你们是想庄家通吃?” 霍言还没答话,方级已经往前一步,猛地出手一把卸掉她身后的枪。 “啧。”陆美馨后退两步,握住自己被他拍得通红的手腕,“真粗鲁,看来你们第三基地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美好品德。” “严亦诚在哪?”方级盯着她,“你用不着耍什么花招,我们不会相信你的一句话。” “脾气这么差,可是会吃大亏的。”陆美馨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她从刚刚开始就在尝试使用能力,但不知道是眼前这群家伙格外沉得住气,还是他们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她。 她使用的能力仿佛泥牛入海,没有掀起一点波浪。 “哼。”严亦诚冷笑一声,“要不是我让她的暗示不起作用,你们现在早就……” “啊?”霍言扭过头,“不是我抑制了她的异能的作用吗?” “你?”严亦诚嗤之以鼻,“明明是我……” 霍言怀疑地打量他:“你不是说你不出手吗?” 严亦诚:“……” “行,你抑制的。” 霍言露出胜利的微笑,转过身正要开口,方级已经急脾气地冲上去拎起了她的领子:“我问你,严亦诚在哪。” 霍言愣了愣:“能力不是没起作用吗?” 严亦诚倒是毫不意外,笑了一声:“他平常就这么急脾气。” 陆美馨往后仰了仰头,试图把自己的领子抢回来,她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你们第三基地是怎样的运作程序,这种时候让一个完全无法冷静下来的人做话事人好吗?” “别废话了你赶紧回答吧。”谢战勋看她的神色还有些复杂,不知道是不是还顾虑着些许曾经的战友情谊,他劝了一句,“这家伙急脾气上来可是真会动手的。” “死了。”陆美馨凉凉回答。 她观察着方级脸上的表情,没看到什么伤心悲痛,她挑了下眉,有些捉摸不透他的状态。 方级抿紧唇:“死在哪了?” “楼下。”陆美馨目光往下看去,“再往下一层,就能看见了。” 方级甩开她的衣领,直接就往楼下去。 霍言趁机扭头对严亦诚说:“你看,他多关心你。” 严亦诚好笑地扫他一眼:“他可不是关心我,他没有任何记忆,这么做也不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更不是为了袒护我,只是出于责任。” “其他人把我称作他的家人,给他带来的责任。” 霍言拧起眉头:“要想这么多吗?他去救你不就好了?” “你还要纠结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是不是真心的吗?” 严亦诚没有吭声。 霍言小声嘀咕:“你就是在意那也怪不了别人。” “谁让你随便改变别人的想法,什么都按照自己的心意设计,所以现在才分辨不出别人的真心。” 严亦诚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 “既然你那么不喜欢看我影响其他人,那我从现在起什么都不管,反正你也能抑制其他人的核心,用不着我帮忙。” “方级已经冲下去了,你不快点跟上吗?” “等会儿。”霍言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方级!等等!” 方级已经走到走廊那边,听见霍言的声音回过头看他,有些焦急:“你们磨蹭什么?” “你急什么?”谢战勋大喇喇双手插着兜,“她都说严亦诚已经死了,收尸也不用这么急啊?” 方级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 霍言撞了撞江策:“你叫他,出来之前他签保证书说听你指挥的。” 江策深深看他一眼:“他真死了?” 霍言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江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一路上都在跟他讲话?” 霍言惊恐地睁大眼睛:“啊、啊?你听见了?他说其他人听不见的啊?” “是没听见。”江策笑了笑,“但你一路上太反常了,不仅没有跟我说话,还特意避开我不跟我一起走……我猜应该是在跟谁说悄悄话。” 霍言:“……” 江策没再多问,只叫方级:“等一会儿。” 方级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 他看起来就像是急得要命却被人定在了原地的大型犬,全靠意志力抵抗着拔腿就冲的冲动。 “得找人看着她。”江策盯着陆美馨,“但她的能力也有点麻烦……” “不麻烦。”谢战勋大摇大摆往前一步,在陆美馨警惕的视线里猛地伸出手,一下把她敲晕,“行了,这样她就用不了能力了,你们放心走吧,我在这里看着她。” 霍言看着他干脆利落的手法,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给谢战勋留下几个帮手,其他人都跟着往楼下继续探索。 歪倒在地的陆美馨昏迷了没几分钟,忽然挣扎着晃动了一下,睁开了眼。 谢战勋面露惊奇:“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呵。”陆美馨揉着自己的脖子后面,勉强露出个笑,“经过特殊训练,我除了拥有比一般人更强的抗药性,就连物理耐性当然也……” 她话还没说完,谢战勋又补了一下。 他这次比刚刚更用力,认真点了点头:“懂了,更抗揍,刚刚还是打轻了。”:,m..,. 147 人类的选择。…… 陆美馨没有说谎,他们往下一层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扑倒在地的“严亦诚”。 他倒在地上的尸身有不少弹孔,看起来异常凄惨。 “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霍言探头偷看一眼,忍不住摇摇头,看向严亦诚,“他是你的替身。” “你说着不会对其他人出手,但还是让这个无辜的人因为你……” “我已经很收敛了。”严亦诚懒洋洋地开口,“否则你可以看到这里满坑满谷的人。” 霍言沉默片刻:“或许你逃不掉是对的。” “就算你答应不对其他人出手,但你本质还是不会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严亦诚哼笑一声:“我才是正常的,白痴。” “我们终究和他们不是同族,就像人类会喜欢小猫小狗,喜欢到把他们当成心灵的慰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但也只是针对那独特的个体。” 他扭头看向霍言,“我对人类可没什么好感,只是知道大势所趋,我们已经赢不了了。” “至于其他的……” 他看向方级的背影,“我顶多对那么固定的几个人,有些许的……怀念而已。” 方级已经扑向了倒在地上的严亦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一片空白,想不起一个和严亦诚相关的瞬间,但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伸出手,尝试把他翻过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江策闭了下眼,走上前去搭了把手,把倒在地上的尸体翻了过来。 倒在地上的无辜受害者,有张跟严亦诚八竿子打不着的脸,江策皱起眉头,但方级没有认出来。 他试着伸出手,用颤抖的手用力按住他的眼睛。 霍言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他,这不是真的严亦诚,但他又忽然改了主意,他问:“你在替他难过吗?” 方级红着眼眶,抬起眼看他。 他长得很有攻击性,哪怕现在眼眶含着泪水,都像在死死瞪着别人。 方级低下头,应了一声:“嗯。” 他声音沙哑,“我们来晚了,他还是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呢?”霍言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表情,“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方级摇了摇头:“没有,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看他的脸都觉得陌生,但哪怕我自己的记忆没有了,我也从别人那里听到过,我把他当成弟弟。” “尽管他是个,上不了台面,又罪大恶极的弟弟,那也是我的弟弟。” 他低下头,攥紧了他的衣领,“霍言,我也不知道我坚持要来找他,把他带回去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说得对,哪怕带他回去,他也该死。回头是岸,做过的错也得有代价才行,要是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一生没拿过刀的好人算什么?” 他喉咙里发出些许气声,像是强忍着哽咽,让声音变得正常,“但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摸黑走着,我是他哥哥,他走了错路,我得拉他一把。” 霍言慢慢在他面前蹲下来:“没关系的,就算他不是个好人,你是他哥哥,他死了,你也可以为他掉两滴眼泪的。” 方级抬起手,按住自己的眼睛:“我以前,一直想要个弟弟。” “但我想不起来为什么想要了,好像连这一部分记忆,也跟着消失了……” 霍言知道严亦诚在看,他问方级:“你想要回记忆吗?哪怕,哪怕有了记忆之后,你会更加为他的死难过。” 方级闭了闭眼,斩钉截铁地说:“想。” “人犯的错抹不掉,存在过的痕迹也不该就这么抹掉,我想记得。” 霍言耐心地等了严亦诚一会儿。 他一开始像是没什么反应,但很快,方级就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发出些许痛苦的呻丨吟。 他额头青筋毕露,脑海中那些曾经仿佛被抹上白漆的空白画面,一点点显现。 他想起在方家公馆,第一次见到怯生生站在他爸身后的严亦诚,他看起来有些阴郁弱小,他看不起这样的小鬼,但也不屑于欺负他。 那时候方美丽才刚刚出生,但已经逐渐显露对方超的偏心,他分明很想当哥哥,但也不愿意热脸贴她的冷屁股,独自一个人闹着别扭。 后来,后来好像是他一个人玩球,方超把这个看起来会因为一点事就哭出来的小鬼扔给了他。 他很脆弱,像他爸喜欢买的那些水晶摆件,经不起一点击打,但又很听话。 他还记得严亦诚被他带着滚了一身泥,在他妈发飙的时候挡在他身前,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 他还是看不惯他的脾气,但又觉得自己欠他,才会开始多照顾他一点。 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他慢慢对他敞开心扉,告诉他,自己真的很想当个哥哥…… 方级的眼前有一阵恍惚,他像是看见严亦诚站在了他面前。 他下意识低头,倒在地上的年轻人那张陌生的脸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抬起头,猛地站起来:“严亦诚!” “你没死,你……” 他站起来的动作有些猛了,差点一个踉跄又一头栽下去,狼狈地伸出手滑稽地摆动几下,才被霍言撑着站直。 严亦诚下意识伸了下手,但很快又把手放下去。 方级狼狈地抹了把眼泪,脸上不可置信和失而复得交替,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江策倒是一点不意外严亦诚出现在这里,但他也没出声,往后退了一步,把这里让给他们交涉。 “你想要恢复记忆,我就让你恢复了。”严亦诚摆出一张冷酷的脸,他甚至勾起嘴角笑了笑,“对于我的‘死亡’,有什么感想?” 方级盯着他没吭声。 严亦诚笑了笑:“傻子。” “我骗你们的。” “我去方家是别有所图,当你的弟弟也是别有所图,可怜样是演的,只有做的坏事是真的。” “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为我的死掉眼泪。” “严亦诚!”方级眼眶通红,刚刚没落下来的眼泪还半挂在眼中,他握紧拳头,“你难得真的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吗?” 严亦诚笑了出来,他说:“对。” “霍言,跟我走一趟吧,我送你们一份大礼。” 霍言看看江策,又看看方级。 “不来?”严亦诚一挑眉,“那我可找陆美馨去了。” 他说完也没等霍言的回应,转身就走。 霍言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严亦诚!”方级快走两步想要拽住他,“跟我回去!你做的事……” 严亦诚猛地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十恶不赦。” “无论在什么年代,我做的事都逃不过一个死,你要叫我回去干什么?是游街示众还是当人类的反面教材呢?” “还是你想求霍言求江策求第三基地所有说得上话的人放我一马,然后让我当方家一辈子的污点?” 他扬起下巴,瞪着他,“省省吧方级,没人救得了我,我也不用人救。” “我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天生坏种,别管我。” “带着你们的人,接应第一基地的居民早点走,走得越远越好,否则到时候可能走不了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方级揪住了他的领子,“你为什么就不肯回头!” “回头能怎么样?”严亦诚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他们要的是我的命,方级,我不乐意演什么潸然泪下的坏种回头,我已经选好了我要走的路。” 他再扭头,方级错愕地发现他从他们眼前消失,就好像从来都没来过。 江策默然片刻:“带人离开,疏散第一基地民众。” “什么?”方级才反应过来。 “你没注意他说的话吗?”江策深深看他一眼,“他在提醒你,该做什么。” …… 陆美馨再次清醒了过来。 但这次,她记得之前的遭遇,强迫自己没睁开眼睛。 谢战勋的声音从她边上响起:“别装了,我看见你眼珠子动了。” 他拎起陆美馨,正要再补一下,陆美馨忽然开口:“杀了我吧。” 谢战勋觉得好笑:“不至于吧?我就敲你俩闷棍,你还要死要活了?” 他嗤之以鼻,“你之前想杀老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天啊?” 他翻了个白眼,就要再补一下,陆美馨迅速开口:“你已经知道,霍言不是蓝星人了吗?” 她说的是“蓝星人”,而不是“人类”,显然说的不是灾祸、异能者那档子事。 谢战勋反应过来,讶异地挑了下眉:“你消息还挺灵通?” 这在第三基地内部,也是少数人才知道的消息。 “他和想要奴役全人类的天外来客是同样的物种,所以他才能够比所有人都强大。”陆美馨勉强笑了笑,“真是让人望尘莫及的强大。” “你们就放心让他一个人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谢战勋眯起眼:“少废话。” 陆美馨飞快抬起头:“我能理解你想杀我,毕竟在你们立场上,我是个坏人。但你得想想,谁才是最危险的。” “但我们只是立场不同,我们终究都是人,可他不一样。” “你可以利用他获得短暂的和平,但最后,你一定得杀了他。” “严亦诚已经死了,最后的外来者只剩下他,谢战勋,你要保护的是人类。” 她紧紧盯着谢战勋,目光有某种震慑人心的决绝和狠厉,“当其他怪物都被他杀死,他就是最后的怪物,也就是我们最后的敌人。” “杀了我。”她重复了一遍,“我会拉他们一起陪葬。” “这是我最后,放弃立场,只作为人类能做的事。” 谢战勋沉默片刻,给她补上了一拳。:,m..,. 148 她的命就是按…… 谢战勋看着晕倒在地的陆美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啥人啊,怎么动不动就不要命了?” 他嘀咕着,“一肚子歪门邪道,关键还说得挺有道理,差点就让人信了。” “嘶,这些精神系的家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老谢晃了晃脑袋,环视一圈,看着周围面面相觑表情各异的队员,拔高了音调,“没那个脑子就少乱想,要是言两语就被人挑拨,以后别说是我带出来的人啊!” 队员们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不敢乱看:“是!” 谢战勋这才满意地点头,他又靠着墙坐下去,一抬头,错愕发现霍言正站在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霍言身后,还站着严亦诚。 谢战勋愣了愣,下意识拔枪:“你……” 霍言赶紧按住他的手:“等等!老谢冷静!我们现在处于那个……战略合作状态!” 谢战勋眯起眼看他:“你小子,不会是严亦诚变出来骗我的幻觉吧?” 霍言想了想:“那我告诉你一个只有咱们俩知道的秘密?” 谢战勋表情疑惑:“有这样的秘密吗?” 霍言竖起四根手指:“你居然只比李荆山大四岁。” 谢战勋:“……我怎么觉得你在人身攻击。” 他顿了顿,还是警惕地抽出了武器,“而且,知道这秘密也不能证明你不是幻觉,可能就是从我脑子里知道的呢?” 霍言:“……” 严亦诚嗤笑一声:“还挺警惕。” “有警惕心也是好事。”霍言深沉拍了拍老谢的肩膀,“那我说个你自己也不知道的。” “我原本以为李荆山一直把你当爹,后来才知道你就比他大四岁。” 谢战勋:“……” 他看霍言的表情有些复杂,显得脸上的法令纹更深,更像斗牛犬。 “她醒了。”严亦诚垂下眼,看向一脸痛苦捂着后颈的陆美馨,冷笑一声,“醒得还真快。” 陆美馨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猛地爬起来,脸色有一瞬间的惊恐:“你……你没死?” “那个人……” “哈。”严亦诚露出嘲讽的笑容,“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除非我自己不想活了,你觉得谁抓得住我呢?” 他抽出一把枪,扔到陆美馨脚下,陆美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想死吗?”严亦诚挑了下眉毛,“我给你这个机会。” “啊?”谢战勋怀疑地看着他们俩,拉了霍言一把问他,“这俩什么情况?” 霍言摸着下巴,压低声音说:“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先看看他们俩打算干什么,嘘。” 谢战勋点点头,和他一起并肩挤在墙边,在对峙两人的中间左看右看。 陆美馨看着严亦诚扔在她眼前的那把枪,慢慢走过去,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她紧了紧手腕,看向严亦诚,话确实对霍言说的:“真意外,你居然和他一起过来。” 霍言眨巴眨眼,没吭声。 “该说你们不愧是同族吗?”陆美馨低下头看向手里的枪,慢慢上膛,抬起对准严亦诚,“最终还是站到了一起。” 严亦诚轻蔑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家伙,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嘴上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实际上,也不过是惺惺作态,拿来做要挟的筹码。” “呵。”陆美馨低下头笑了笑,她身上的衣服一路摸爬滚打,早就已经皱巴巴不成样子,就好像她曾经披在身上的权利和名望,终究只是徒有其表的东西。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爬得够高,就不会再被别人操纵,不会再是能被轻易舍弃的棋子。” 她看向严亦诚,笑了笑,“到底还是我天真了。” “他们能放弃严飞将,当然也能毫不犹豫地放弃我。” “你和我不过是一样的东西,我们都是带着目的来的,我们也从来都没得选。” 她勾了勾嘴角,“我不过先走一步。” 她抬起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砰”地一声,子弹在最后关头被霍言分解,但枪口依然灼伤了她的太阳穴。 “等等!”霍言跳出来,一脸震惊,“你真的要让她自杀啊?” “哎。”严亦诚叹了口气,“你这样救她,也不过是让她多受一点苦而已,只要第一基地出了什么意外,她迟早会死的。” “你没发现吗,第一基地比之前少了很多人。” “当时那种情况,方姚都知道跑路,其他大人物难道还会在这里等死吗?” 严亦诚轻蔑地笑了一声,“他们早就已经悄然撤退,前往第二基地了。” “这座基地,也早就已经被他们放弃了,他们在这里摆一个陆美馨当做靶子,引诱敌人前来,做最后同归于尽的陷阱。” “放屁!”谢战勋猛地反应过来,“同归于尽……那这里的其他人呢?” “这里的居民不都还在吗?第一基地极限状态能容纳百万民众避难,这里最起码也有几十万人,他们就……” 他扭头看向陆美馨,见她没有反驳,慢慢反应过来,这是默认的意思。 陆美馨抬眼看向他,没忍住笑了笑:“傻子。” “也对,你不够傻的话,他们怎么放心,让你做手里的刀。” “几十万条命,在高高在上的、能决定世界方向的联盟大人物眼里,也不过是和全人类相比,稍轻的筹码而已。” “她的命就是按钮。”严亦诚显然早就已经知道这里是陷阱,“一旦她的心跳停止,第一基地底部,铺满整个基地底下的炸丨弹列阵就会依次爆开。” “轰!”他张开双手,笑了笑,“把整个基地连我们一起送上天。” 霍言眼神晃了晃,他转过头,一把拉住谢战勋:“老谢,去带人撤离!” 谢战勋猛地起身,大喝一声:“走!把人拖走!” 他走出去两步,忽然回过头,看向陆美馨,“等等,只要她不死不就……” “我会死的。”陆美馨笑了笑,她慢慢躬下腰,捂住自己的心脏,“15点的麻醉气体喷发,我到现在还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们来了这么多人,第一基地的人没做反应,但监控会一五一十地把这些画面传递给他们。” “他们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她慢慢跌坐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你还不如一枪打死我,能更痛快点。” 谢战勋深深看她一眼,扭头喊了一嗓子:“去救人!” 他逆着光朝门外冲出去。 陆美馨靠在墙边,看着他的背影,如果是以前,她会带着队跟他一起冲出去。 她也曾经演过这样的角色,救死扶伤,为了别人不顾性命。 也许某个瞬间,她也曾入戏到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英雄。 “我有时候很羡慕老谢。”陆美馨闭着眼,嗓音沙哑,“又傻又纯粹,他是真的愿意,为了保护其他人牺牲自己的人。” “但我不行。” 她疲惫地睁开眼,“我会不甘心,我会觉得凭什么要用我的命去换。” “但我又贪恋,当英雄时得到的那点温情……” 她咳嗽两声,斑斑点点的血迹落了满地,她拉住霍言的手,“你能给我传输生命力,让我再活久点对吧?” “我的心跳归零,就是炸丨弹的引信被点燃的时候,你要给他们拖延时间,就该再让我多活一会儿。” 霍言茫然无措,下意识扶住她:“可是……” “可是我只能给你传递生命力,你身体里的毒素我没法解除,只能让你痛苦更久……” 陆美馨仰起头笑了笑:“傻孩子。” “你到底是在什么蜜罐里泡大,才被养成了这幅样子呢?” “真让人羡慕。” 她慢慢闭上眼,“没事,我不怕疼。” 霍言犹豫一下,慢慢把手搭上去,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送入她的身体。但她被毒素疯狂破坏的身体,就像是个漏了洞的破口袋,装多少漏多少,不过是硬撑。 严亦诚居高临下地看她:“这次是耍什么花招?” “哼。”陆美馨笑了笑,“怎么?我就不能在临死前做点好事?” 她慢慢收敛笑意,忍耐着身体的疼痛,深吸一口气,“就当是,对这些,和我一样被丢掉的人的兔死狐悲。” “好歹人生的最后一个决定,是我自己选的。” 她半是挑衅地看向严亦诚,“你呢,你选了什么?” …… 谢战勋冲出基地,还没来得及让人占领广播室喊撤离,第一基地的居民已经都跑出了住所,朝着基地外冲了出去。 人人面上惊慌失措,各种惊呼不绝于耳,但他们却相当有序,甚至没有互相推搡拥挤。 谢战勋茫然站在原地环视一圈,像块海中的礁石。 “队长!”刚刚冲出去的队员又跑回来,满头大汗,“好像、好像不用我们催,所有人都跑出来了!他们……” 他显然也面露疑惑,“他们好像是觉得,咱们第基地来救人了,一个个跟见了亲人似的。” 他哭笑不得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头蒜,“刚有个婶子,一边逃命还给我口袋里塞了个这个……我这,我又不是去打吸血鬼!” 谢战勋张了张嘴,最后收敛心神:“别大意!检查一遍宿舍,看看有没有困在里面的人!” “我们最后走!” 他回头看了眼,意识到这是严亦诚耍的花招。 他说的什么“送个礼物”,应该就是让第一基地的这些人,把第基地当成英雄,配合地迅速撤离。 谢战勋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抹了把脸,低骂一句:“一个两个心眼八十个弯!靠,就不能直说自己知道错了!”:,m..,. 149 再见,严亦诚…… 霍言蹲在原地,默默换了个姿势,扭头看向严亦诚:“你不跑吗?” 严亦诚反问他,挑衅地挑了挑眉:“你不跑吗?” 霍言指了指陆美馨,诚恳地说:“我跑了她就死了,死了就爆炸了。” 严亦诚笑了一声:“我可以让她觉得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人的大脑很奇妙,只要有意志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是可以让人多活几秒。” “哪怕几秒钟,应该足够你离开了吧?” 霍言沉默片刻,有些怀疑地看他:“你为什么突然帮忙?” “反正不是为了你。”严亦诚挑了下眉毛,“我乐意。” “再撑一分钟,足够他们逃到安全距离了,以后,你们就是众望所归,是故事里的英雄……”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等你们打败邪恶的大反派,就会有完美的大结局了。” 霍言仰起头看他,无视了他的嘲讽,认真寻找原因:“因为方级,还有方家人吗?” 严亦诚目光微闪,别开视线,没去看他:“如果你觉得这么想合理,那你就这么以为好了。”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大发善心。” 霍言低声问他:“你不后悔吗?” 严亦诚翻了个白眼:“我早说了我不怕死。” “不是这个。”霍言歪头看他,“我是说,你后不后悔,当初离开他们。” 严亦诚安静了片刻,眯起眼看他:“你这家伙的个性还真是有够烦人。” “你问清楚这些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霍言认真地说,“每一个人我都会问的,问清楚了,你才会知道你们都是为什么而死。” “我问了薇妮,她说跟随自己的本心,她要破坏一切,死在别人的反击里也没有任何异议。也问了法涅斯,他是为了族群可以献出一切。”霍言歪了歪头,“我当初也问过辟谷,但他没有理由,也不想死,所以他就放下过去,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严亦诚,“你呢,你打算为什么死?后悔吗?” “不后悔。”严亦诚嗤笑一声,执拗地看着前方,“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本来就对人类没什么感情,只是对自己身边的几个人,稍微有点怀念而已。” 霍言纠正他:“这个叫喜欢。” 严亦诚深深看他一眼,哼笑一声:“行啊,那就喜欢。” “就算是喜欢,几十亿人里,我也只喜欢几个人类。” “我这个人睚眦必报,谁招惹了我,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他。”严亦诚收敛笑意,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陆美馨,但又好像不是在看她,像是透过它,正看着别人,“而我喜欢的人……” “我也可以为他们死。” 他转过身,笑了一声,“但我终究不是人,不可能像我演给他们看的那样,为了他们装一辈子人。” “你非要问我为什么,你就当我只是为了让他们开心。” 霍言确认:“死也可以?” “死也可以。”严亦诚重复一遍,他露出笑脸,“我们这样的人,本来也不怎么看重自己的命。” “哦。”霍言有点为难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 “薇妮也不怕,法涅斯也不怕,这样看来的话,是三比二,或许真的我和辟谷才是奇怪的家伙。” 他顿了顿,“不过,你也……不算太奇怪。” 严亦诚扭头看他。 “据我观察,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霍言看着他,“没有几个人生来就那么伟大,一心为了全人类,为了整个蓝星。” “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都有私心。正是因为‘无私’是稀缺的品德,人类才会这样赞扬。” “虽然你总说,自己一点也不像人类什么的,但至少,那么久的相处,他们还是改变了你一点的。” 霍言叹了口气,“你真的打算死在这里了?” “你应该很清楚,都到现在了,爆炸什么的杀不了我,你可以比我先走。” 严亦诚没有答话。 “既然你真的打算死了。”霍言看着他的后脑勺,“能不能说一句真话?” “按照蓝星的传统,这叫遗言。” 严亦诚动作顿了顿,他转过身:“我的遗言给谁呢?” “当然是给最在意的人了。”霍言认真问,“真的不后悔吗?” “你是复读机吗?”严亦诚有些恼了,“我都说了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 “你一遍遍问,不就是想听我说后悔吗?” “嗯。”霍言诚实地点头,“想听。” 严亦诚:“……后悔。” 霍言竖起搭在耳朵边:“啊?什么?怎么这么小声啊,你是没吃饭吗?” “你有病吧!”严亦诚差点被他气笑了,“我后悔!后悔行了吧!” “但我不是后悔当初离开他们,是更早一点。” 严亦诚盯着他,“我们是仿造人类制造的,无论是身体构造还是情感都模仿着人类,那些人和人在朝夕相处里会产生的情感我全都有。” “我当然喜欢他们,我甚至希望异种永远不会来,这样我可以永远留在他们家,当方级的弟弟,当他们的家人。” “但每次我做着这样的美梦,我就会想起更早的时候,死在我手里的那个小孩。” “他好像永远在提醒我,我的身份是抢来的,我本身是个怪物,只有母巢才是我的归宿。” 他眼眶泛红,却没有掉下眼泪,“霍言,我知道这一次的世界出了意外,他们做了无数次的努力,最后把一切压在了你的身上。” “我多羡慕你啊……怎么没有人来救我,怎么没有人回到过去,把那个小孩从我手下救下,然后牵着我的手,去敲响方家的大门。” “我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人类的世界里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要是回去,哪怕你们让我活着,我也只会一辈子成为方级,成为方家的污点。” 他笑了一声,“与其把他们拉进和我一样的烂泥里,不如我就死在这里吧。” “这样,他们也不过是,被我欺骗过的受害者。” 他伸手,虚虚碰了碰霍言的额头,语调沙哑,“他们都爱你,真让人羡慕。” 霍言轻轻摇了摇头,严亦诚一把拎起他的领子:“羡慕到我到现在都想杀了你。” “你想听我的真心话,这就是我的遗言,你满意吗?” “嗯。”霍言认真点了点头,“满意了。” “我会帮你加工一下,告诉方级。” “别告诉他。”严亦诚飞快眨了下眼,“要么你告诉他,我宁顽不灵十恶不赦,不然就什么都别告诉他。” “我就知道你后悔。”霍言终于执拗地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是你知道,一切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知道后悔也没用,所以你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现在你终于承认了,你是为他们死的。” “怪物也是会有良心的,对吧?” 严亦诚的睫毛颤了颤,他笑起来:“不。” “这只是我们模仿人类的弊端,就像精神幻觉,只是把我们自己都骗过了。” 霍言看向他:“能骗一辈子,那不就是真的吗?” 严亦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松开他的衣领:“他们已经撤离完成了,滚吧。” “你就继续和人类去玩你的过家家吧。” 他低下头,看向地上的陆美馨,“看在你那么蠢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不要以为陆美馨死了就万事大吉,她只是一个靶子而已,代表的是人类自私自利的那份劣根性。” “只要知道你不是人类,就有一部分人永远不会接受你,怎么也死不绝。” “嗯。”霍言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松开了手,“我知道。” 他露出苦恼的表情,“也许是因为我很擅长学习人类,考虑到对方那些人的心情,我总觉得,他们这么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严亦诚翻了个白眼:“切,那你不如如他们所愿好了?” 霍言摇摇头:“那还是不行。” 他叹了口气,“也许这些事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法,人们怎么选,都是根据心里的天平。” 他将手放在心口,“在我心里,江策、我的朋友,等我回家的那些人,比这些讨厌的家伙更重要。” “所以,哪怕有讨厌的人,我也会救人。” 他慢慢抬起头,“我要走了。” 严亦诚笑了一声:“现在你不劝我了?” 霍言摇摇头:“在蓝星,心甘情愿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去死,应该叫死得其所。” “这说明,他们在你心里,远超死亡的分量。” “这是你的选择。”他笑了笑,居然显得有些开心,“嗯,我能理解。因为虽然我很怕死,但如果,真的非死不可的话……我应该也会这么选。” “虽然你可能不需要。” 霍言抬起眼看向严亦诚,“但我会为你难过的。” “再见,严亦诚。” 他往后一步,消失在原地,而后,巨大的爆炸声中,人们如梦初醒。:,m..,. 150 你跟铁板烧结…… 借着越千的传送能力,霍言在巨大的爆炸前一秒离开现场,出现在了人群中。 曾经的人类堡垒第一基地已经被夷为平地,灼热的烟尘扩散,朝人群席卷而来。 人们惊声尖叫,但风很快被启风引导吹散,灼热的高温也被江策迅速控制。 霍言眼里,尘埃落定的废墟中央,属于严亦诚的那颗异种光芒熄灭,象征着他的死亡。 忽然,一只手挡在他眼前,霍言疑惑地抬起头,然后眼睛一亮:“江策!” “嗯。”江策应了一声,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眼泪,似乎有些无奈,“怎么盯着爆炸看。” 霍言迷茫地眨了下眼,才后知后觉自己又掉了眼泪。 江策转身,身后谢战勋正一脸深沉地看着远处的爆炸,还戴着一副墨镜。 江策抬手把他脸上的墨镜拿下来,露出一张泪眼汪汪的脸,谢战勋躲闪不及,赶紧抬起手挡脸:“干什么干什么!” 江策没看他的笑话,只是把墨镜递给霍言:“要看也戴着墨镜看。” 谢战勋迅速擦干了眼泪,朝他比了个不友善手势:“……行,不管我的死活是吧。” 霍言戴上了墨镜,觉得自己拥有了相当冷酷的外表,声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他问:“方级呢?” “那儿自闭呢。”谢战勋指了指边上,其他队员正在帮忙收编第一基地涌出来的大量居民。这个数量的民众,第三基地要一口气接收,恐怕也有些困难,得一点点来,一个弄不好,也是个麻烦事。 幸好他们第三基地一路走一路收编,也已经有了丰富的收容难民经验。 方级原本肯定也是第一批热心帮忙的人,但这会儿他看着爆炸中心,眼眶通红,呆立了好长时间。 霍言站起来,牵着江策,挪到方级身边,叫了他一声:“方级。” 方级这才看向他,没头没尾问一句:“……他死了吗?” 霍言点了下头。 方级沉默片刻:“我知道是他应得的。” 他似乎想满不在乎地笑一下,但最终还是狼狈地擦了下眼睛,吐出一口气。 “嗯。”霍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想说,想哭也可以,但想想以方级的个性,可能他说了,他才更加要逞强。 他只指了指第一基地废墟的中心方向,“爆炸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没有回收他的异种,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方级“嗯”了一声,他慢慢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一起重新踏上这片焦土。 江策走在最前面,让经受过一轮爆炸的第一基地废墟迅速降温,也警惕着未知的危险。 霍言扭头四处打量着,大概掠过眼前大变样的景色:“估计得花功夫找一找。” “异种在人体内的时候我才能认出来,脱离活体以后,我就感应不到,只能手动找了。” 方级应了一声,走出两步,挑了个方向认真低下头翻找。 江策回头看向霍言,问他:“异种在这样的高温下也不会熔化吗?” “不会吧?”霍言挠了挠头,“我感觉是不会,哪怕一般的异种会,严亦诚身上那颗也不会。” 他们身上的异种,和一般的异种是不同的。 那是母巢给予的四颗成熟的异种,而不是法涅斯在蓝星铺天盖地撒出去的“种子”。 江策点点头,看向方级一眼:“去吧。” 他知道霍言特意把方级叫上,一定是有话要对他说,刻意给他们留出了距离。 霍言偷看一眼方级的表情——他绷着脸,似乎想用臭脸掩盖自己的难过。 但找寻的动作却认真。 尽管这里到处都是灰烬,除了砖石残渣,什么都是一片焦黑,他也害怕漏掉蛛丝马迹,想要找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霍言往他那边挪了挪,小声跟他搭话:“方级。” 方级扭过头看他:“嗯?” 霍言鼓起勇气问他:“严亦诚有留遗言,你要听吗?” 方级沉默了片刻:“……是好话吗?” 霍言挠了挠头:“我觉得是。” “是他这辈子,难得诚实留下的好话。” 他给方级使了个眼色,“不过他让我不要说,我先征求下你的意见,如果你无论怎么样都非要听的话,我就转告给你。” 方级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就在霍言怀疑他是不是大脑当机了的时候,他才缓慢地摇了摇头:“算了。” “不听了。” 他转过身,继续翻找。 “啊?”霍言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茫然睁大了眼睛。 方级背对着他:“我不用从被人嘴里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一片废墟里认真搜寻异种。 霍言茫然回头看了江策一眼,江策对他摇了摇头。 霍言想了想,挪到江策身边,压低声音说:“要不然我跟你说吧?” 江策:“……” 他无言看着霍言,霍言默默收回了目光:“好啦,我不说了,我忍住。” “喂!”远处的方级大声提醒,“是不是这个?” 他没有贸然用手碰,脱下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用衣服包裹着拿起异种,快步跑来递给他们看。 霍言愣了一下,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方级你是不是也太大方了?” “啊?”方级没理解他的意思,也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向手中的异种,最后还是塞给他,“拿去吧。虽然在我们眼里,不肖子孙也算是方家人,但这东西不属于我们。” “你拿着,还能有用。” 霍言:“……” 他倒不是这个意思。 江策斜眼看他:“咳。” 霍言立刻收回目光,对着江策挤了挤眼:“要不然……你也大方一下?” 江策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霍言立刻一脸正气地往后一步,示意江策去接那个异种:“你拿你拿,男男授受不亲。” 方级有些疑惑,但还是把异种塞给了江策。 他最后深深看了那个异种一眼:“……我在周围也找了一遍,他除了这个,什么都没留下。” 霍言小声嘀咕:“毕竟,毕竟爆炸中心有几千万度高温……” 方级正要转身,霍言赶紧说完,“但他还留了话的。” 他像是有点遗憾,“真的不听吗?” 方级像是有些无奈:“你就那么想说?” 他转过身,背对着霍言,“那你说吧。” 霍言赶紧抓紧机会,深吸一口气:“他说,他后悔的。” 方级等了好一会儿,问他:“就这个?” “嗯——其实说了好多。”霍言诚实地说,“但太长了,我背不下来。” “而且那家伙你也知道,他嘴硬,真话谎话混着一起说,很难分辨。” “但这句,我觉得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真心的。” 霍言看着他的后脑勺,“他说他后悔的,他想留在方家,当一辈子‘严亦诚’,想当你们的家人。十多年的陪伴,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他还说,整个蓝星,几十亿人里,他最喜欢你们几个……” 方级吸了下鼻子,他故意笑了一声:“就这个?” 他没回头,摆了摆手,“不管他承不承认,他都是我弟弟。” 他没再停留,大步往前走,然后在路过一面墙时脚步有几分急促,飞快转身藏在墙后,想要隐藏自己的脆弱。 这是正巧,这时候的太阳不太体贴,暴露了他蜷成一团抹眼泪的影子。 霍言盯着他的影子看了一会儿,体贴地装作没看见,拉着江策转身。 江策轻轻撞了他一下,把异种递给他:“拿去。” 霍言回过神,澄清一句:“虽然他脱了衣服,但我刚刚心如止水,什么都没看。” 江策:“……” 他只是把异种递过去。 霍言低下头看了看,经过高温炙烤,严亦诚的那颗异种依然璀璨明亮,饱含着旺盛的能量。 霍言没伸手,他说:“你拿着吧。” 江策看向他。 “我不要这个,送你了。”霍言抬起头,“就当是——我的嫁妆!” “不过,你也不能贴身带着,万一我不小心碰到,稀里糊涂吸收了,那就尴尬了。” “嫁妆?”江策低下头看向手里的异种,觉得好笑,“那我该给你什么聘礼?” 霍言眼睛一亮:“铁板烧!” 江策转身就走:“跟铁板烧结婚去吧你。” “哎?”霍言一愣,赶紧追上去,“怎么还闹脾气了呢?” 江策走在他前面:“真的不要?” “不要。”霍言认真回答,“集齐四个异种,我就是母巢最初设想的完整的000了。” “可我不想当000,我想留在这里,当‘霍言’。” “而且……”他抿了抿唇,“当你手里有一个作弊按钮,很难忍住一辈子都不去按它。” “我已经很厉害了,还是稍微留一个弱点好了。” 他笑了笑,“人类复杂的情感和爱,我还是想自己慢慢品味。” 江策回过头看他,纠正他:“是我们人类。” “世界树守则第一条。” “我们都是人!”霍言傻笑着回应,“你不生气啦?” “本来也没生气。”江策收回目光,他突然想到什么,问他,“我和铁板烧要是都掉水里你先救谁?” “啊?”霍言呆了一秒。 “算了。”江策面无表情,似乎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愚蠢。 霍言斩钉截铁地说:“肯定先救你啊!” 江策的表情稍作缓和。 虽然是个愚蠢的问题,但得到的答案倒是也…… 霍言认真地补充:“掉水里的铁板烧又不好吃了!酱料和口感都没有了!” 江策:“……你果然还是跟铁板烧结婚算了。” 霍言:“!”:,,. 151 他们不知道我…… 折腾了半天,霍言一行人终于重新回到了第三基地。 第一基地的民众基本上都没有觉醒,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这样的状况里,不被保护起来,下场可想而知。 谢战勋皱着眉头看他们,这些人大多数依然相信着联盟最早提出的“灾祸和异能者是不同物种的存在”观点,这会儿见到第三基地队伍里,有明显异变者特征的队员,依然会露出惊恐的表情。 “就这么让他们进第三基地肯定不行。”谢战勋牙疼地“啧”了一声,翘着腿往外看,“指不定见到异变者能闹出什么事来。” “嗯。”霍言深沉地点了点头,“反正第三基地也装不下,肯定要先让他们在外面待一阵子。” 谢战勋拧起眉头:“啧,怎么说?到时候分个区,让能接受的和不能接受的分开住?” “不行。”江策第一个摇头,“这样分类更容易造成隔阂。” “啧,麻烦死了。”谢战勋气哼哼地双手环胸,“算了,我们操这心干嘛?让那些会动脑子的去想得了。” 他转身,大喇喇坐下。 江策欲言又止:“我也在不动脑范围内?” 霍言眨巴眨巴眼,江策无奈叹气,“好吧,就当陪你。” 霍言喜笑颜开:“欢迎加入我们没头脑小分队!” 他眼睛一亮,指着第三基地门口,“六水接我们来了!” 游淼淼站在第三基地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显然也觉得有些震撼,他吐出一口气,招呼着从车上跳下来的人。 “我是听说你们那里热闹得很,连第一基地都整个掀翻了。”游淼淼看着人群,苦笑一声,“但看到这个数量还是觉得头皮发麻,这都能再建一个基地了。” “那再建一个嘛。”谢战勋大喇喇地双手插兜,“你看中哪块地界,我们给你打下来。” 游淼淼没忍住笑了一声,看向霍言:“主公,你说呢?” “嗯?”霍言眨眨眼,他扭头看向身后的人群,“我觉得……还是先跟咱们这儿的人相处一阵子,至少让他们习惯习惯异变者。” “嗯。”游淼淼赞同地点点头,“就算要分家,也得把两方人马摇匀了再分出去。” “我已经让周寻带着人在后方重开一片区域了,不过怎么住还得重新规划一下,今天应该是来不及入住的,只能让他们先临时在外过一夜。” “不过……” 游淼淼回头看了一眼,露出笑意,“归云子已经带着人等着了,一会儿就给他们送吃的。” 他压低声音,凑近,“都挑的异变格外明显的异变者。” “哦——”霍言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谢战勋有些没搞明白:“为什么找格外明显的?” “这万一一会儿闹起来……” “让他们搞清楚现状。”游淼淼笑了一声,“这叫脱敏治疗,早点习惯早点才能一起生活,不然的话,我们就只能把他们打包送给第一基地了。” “但第一基地迟早也得归我们。” 游淼淼双手环胸,一副胜券在握的状态,“大流如此,就算内心还有偏见,也只能忍着。” “嘿。”谢战勋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倒是适合当领导啊,这是来了个下马威啊!” “行,按你说的办!” 游淼淼好笑地摇摇头,招呼他们进去:“你们也快点吃饭,基地这边有这么多人看着,出不了大事。” “吃完饭,还得跟我走一趟。” 霍言震惊地瞪大眼睛:“去哪啊?我以为今天已经下班了啊?” “想得美。”游淼淼抬手戳他的额头,“今天还有大事要忙呢。” “你们一出门,有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江策并不意外,问他:“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些人?” 霍言一脸茫然:“哪些人?” 游淼淼神色复杂看向江策:“不是让你回去也提醒他一声的吗?” “肯定是提醒了的。”霍言下意识护短,诚恳地说,“但你知道的,这个无聊的正事吧,他就是不进脑子。” 游淼淼好笑地叹气:“你啊,你难道还指望我一辈子给你划重点吗?” 霍言双手合十竖在脑门前面:“这个家不能没有外置大脑……” 他说到一半,回头对江策强调,“我说的是我们这个家啊,你已经在里面了。” 他扭过头正要继续卖乖,游淼淼嫌弃地摆了摆手:“得了。” 几人进了食堂,归云子正带队,热火朝天地张罗着给新来的朋友们迎新,他一扭头,没忘记招呼他们:“回了啊哥几个!” 谢战勋嗤笑一声:“你哪学的招呼?我怎么听着串味呢?” “嗨,只要够热情,你管哪儿学的呢。”归云子得意地端着盆,“那些跋山涉水来的新人们正惶惶不安呢,我们就要在这时候展现属于异变者的热心风采,让他们内心中的偏见土崩瓦解,正式皈依我们世界树!” “沐浴在我们世界树首领小霍的纯洁光芒下!” 他手一摆,指向霍言。 霍言已经啃上了排骨,这会儿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啊?” “看看这张脸。”归云子欠嗖嗖地戳了一下他的脸,“只要被这种清澈的愚蠢光芒照耀……” 霍言听懂了,气得抬腿踹他:“我听懂了!骂我呢!” 归云子嘿嘿笑了两声,撒腿就跑:“我发光发热去了,你们吃啊!” 霍言把一块脆骨咬得咔咔作响,仿佛咬得是归云子本人。 游淼淼笑了一声:“你们吃,我跟你们说下情况。” “之前我跟江策也提过,第三基地人越来越多,总会有人有异心。尤其是我们这儿几个知道秘密的都是大嘴巴,完全没什么保密意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谢战勋。 老谢没反应过来:“啊?什么苞米?” 霍言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小声抗议:“他这个变傻不关我的事吧?是天生就傻吧?” 游淼淼捂着额头叹了口气:“总之,有心人要是想打听,总能知道,霍言在狭隘的生物学定义上不是人类。” “知道了这点,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们不是一直在寻找怎么模拟信号,让黑石降落的方法吗?”游淼淼抬起眼,“那伙人也在背地里找这个方法,他们还找到了。” “嗯?”霍言惊奇地抬起头,“有方法了?” “不算是立刻有。”游淼淼解释了一句,“是有办法能够找到让黑石降落的方法了。” 霍言嘴巴微微张开,一副被绕晕了的模样。 江策看他一眼,再塞给他一块排骨,告诉他:“有办法,但还要找。” “哦——”霍言这回听懂了,对着游淼淼遗憾地摇摇头,“六水,怪不得他们说有的天才不适合当老师,你看江策这么说不就好理解多了。” 游淼淼:“……” 他深吸一口气,无视他们俩,继续说,“你知道一部分人面对无法抵御的巨大灾难,就会开始追寻宗教,以寻求心灵上的慰藉。” “像是之前在东区临时避难所,信奉法涅斯的教派,这些日子,蓝星上也冒出来大大小小不少教派。这些教派本质上也只是‘组织’,只是凭借不同的东西把人聚在一起而已。” “他们找到的方法,是一个叫‘天神之眼’的教派,他们号称自己的首领能够沟通天神,获取他们的帮助。” 霍言欲言又止,游淼淼瞥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些家伙听起来实在很像是个骗子。” 霍言诚恳地点点头:“嗯。” “但这也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异种’背后的真相,所以擅自把他们当成了天神。”游淼淼的手指轻轻敲击地面,“但结合我们拥有的知识,我怀疑,他们的首领,那位能够沟通神明的‘智者’,拥有的能力就是一个大型搜索引擎。” “只是他的数据库不局限于蓝星,而是通过异种,连接到了母巢。” 霍言慢慢睁大眼睛:“啊?” “母巢的科技水平显然比蓝星更强,否则他们也不会把我们作为农场的目标。”游淼淼深吸一口气,“而对于母巢而言,‘异种’绝对就是他们的奇点科技。” “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前去拜访‘智者’,可不仅仅是想要得到模拟信号的方法。” “我怀疑,他们还想知道,怎么让人类利用异种。” “嗯——”霍言装出听懂了的样子。 游淼淼看向江策:“你翻译吧。” 江策却没急着问霍言,只是开口询问:“如果我们也能利用异种的能量,也不一定是坏事。” “当然。”游淼淼并不否认,“但现在蓝星上,完整的异种只有四颗。” 他看向霍言,“都在你肚子里。” 霍言张了张嘴,他本来想说还有一颗在江策那里,但想了想,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没提。 他摇摇头:“什么叫肚子里,说得好像我是贪吃鬼一样。” “明明是被我吸收了,在我体内!为我所用!” 他满不在乎地又往嘴里塞了块肉,含糊不清地回答,“让他们研究去呗,如果真的研究出了什么,以后得到异种,能改善一下大家的生活也不错。” “不过,能量充沛的异种恐怕很难获得。就连母巢,都要找好多个农场,才能收获足够的异种,我觉得人类恐怕很难完全自给自足,还是不能完全依赖异种。” “至于现成的……”霍言歪了歪头,“他们总不能想着从我这儿抢吧?” 游淼淼定定看着他。 霍言动作一顿,表情慢慢惊恐:“不、不会吧?” “他们不要命了啊打我的主意?”:,m..,. 152 来一口吗? 游淼淼有一瞬间的沉默, 而后他笑起来:“对。” “有些人确实是放着好日子不过,一心找死。” 他看了眼光脑确认,“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差不多该去了, 正好能够进入他们的殿堂。” 霍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啊?” “我有眼线啊。”游淼淼笑弯了眼, “既然猜到了他们的目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们得逞?” “我不仅要去, 还要挑个好时候去, 现在就正好, 能看见他们心虚又慌张的表情。” 霍言一听,赶紧擦了擦嘴:“我吃饱了!走走走!” 几人正要站起来,霍言指了指老谢,“老谢也去吗?动脑子的事也得麻烦他啊?” “什么意思?”谢战勋不爽地插起腰,“你能去我难道不能去吗?” “老谢得去。”游淼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脸, “他有大用。” 他拍了拍老谢的肩膀, “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收敛脾气,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谢战勋听懂了:“哦——我知道了, 意思是我唱红脸是吧?” “能行吗?”霍言有点担心,“老谢要是一想着是演戏,反而紧张了怎么办?” “那还有备用。”游淼淼指了指江策, “他也行, 就是威慑得更内敛一点。而且一般等到江策出手, 也很难留活口了。” “哦——”老谢一拍手, 明白了他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会叫又会咬人的狗, 江策是不会叫但能咬死人的狗……” 江策:“……咳。” 谢战勋反应过来:“呸!谁说我是狗!” 霍言诚实地说:“你自己。” 游淼淼:“……” 他现在稍微有点担心了。 …… 南方区,原区立图书馆旧址。 霍言仰起头,看着那棵从图书馆内部顶破屋顶长出来的巨大乔木, 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这树是异变生物吧?” “他们就这样跟异变生物待在一起,不会被袭击吗?” “当然不会!”他们身后肤色偏深的男人有些兴奋地回答,“因为伟大的智者已经将身躯和圣木融为一体,它再也不会危害他的子民!” “圣木?”谢战勋表情有些古怪,“你这……” “咳。”游淼淼抬手撞了他一下,示意他现在不用多嘴,客气地对男人行了个有些古怪的摸鼻子礼,“感谢你的帮助,我的同胞。” 男人表情立刻变得更加热情,虔诚地也回以同样的礼数:“不必客气,我的同胞。” “我原本以为你们是外来的人,没想到也是我们的同胞!看来牧首说的都是真的,智者的圣泽已经传往更远的地方……” 他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跟上,“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我刚刚还看见两个从北方来的同胞!” 霍言盘算了一下,没忍住挠了挠头:“对于南方区来说,大部分人都是从北方来的吧?” “哈哈!没错!”男人带着他们往前走了两步,就露出图书馆前,漫长的队伍。 他指了指队伍前头,几乎已经排到图书馆门前的几个人,“那几个就是远方来的客人。” 游淼淼笑了笑:“我知道,因为我们是一起的。” 他露出和善客气的表情,朝男人再次行礼,“我们知道要见到智者很不容易,所以分了两拨人,让他们先过来排队。” 男人恍然大悟,哈哈笑起来:“原来如此!” “不过……” 他轻轻摇摇头,“即使排到了队,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到智者,更不是谁都能有资格向他提问。” 霍言好奇地问:“那要怎么样才能有更大的可能提问啊?” 男人脸上笑容不减:“当然是虔诚。” 他指了指排在队伍里,几个一步一跪拜宛如朝圣的苦修者,霍言为难地挠了挠头。 “当然,我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虔诚。”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压低声音凑过去,“我可以帮你们跪,就像你们让同伴先帮忙排队那样。” “用我的虔诚换取资格,而你们只需要给我们一些世俗的食物和资源,怎么样?面包,大米或者别的什么,只要能饱肚子,我都可以接受。” 他指了指边上,“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热心格林’的价格是最公道的。” 霍言看了游淼淼一眼,游淼淼没有贸然拒绝,他反而问:“价格怎么定?” 格林一看有戏,立刻回答:“见智者的第一面是一个价钱,如果你有资格向智者提问,牧首大人会告诉你们,你们的回答是什么级别的。” “良言、谶言和圣言,需要的代价当然是不一样的。” 格林熟络地指了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能让智者开口的只有黄金和黄金般的心,他是唯一一个依靠虔诚,让智者开口说出‘圣言’的人,还是赊账的。” “从此以后,直到他生命的最终,他都要匍匐在智者脚下,献上自己的忠诚和黄金般的心。” 他收回视线,“我们只接见面,和良言的委托。” “见面要五天份的粮食,良言要十天份的粮食。” 他补充道,“是成年男人的一天份,可不是小孩那种。” 游淼淼遗憾地收回目光:“那恐怕很难委托你们了,我们需要的,多半是圣言级别的回答。” 格林露出见鬼的表情:“什么?” “都这种时候了,你们问那种事做什么?” “你要知道,一般的疾病怎么治愈,或者是生活中的难题,都只要智者的良言就够了!” “之前有个数学疯子,想让智者告诉他一个什么猜想的结果,说是知道结果之后能证明数学界一半定论的真假……” 游淼淼猜测:“黎曼猜想?” “对对对!”格林赶紧点头,“大概就是这个猜想!就这种麻烦事,也不过是谶言级别的!你们要问什么,才能到圣言级别啊!” 霍言若有所思,看向那个老爷爷:“那他问了什么?” 格林噎了一下:“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会是圣言级别。” “他只是问了,突然出现的异种,到底是什么,对人类而言,是机遇还是灭顶的灾难。” 霍言和江策对视一眼。 那个老人得到了答案,也就是说,这间图书馆里的“智者”,至少知道异种的真正来历,知道异种背后,母巢的意图。 格林还在劝说:“可能是他问得太多了吧……总之,如果你们真的想问圣言级别的问题,还是趁早放弃吧,除非智者再发善心,也让你们赊账,否则,你们根本付不起代价。” 眼看着前面的几人就要踏入宫殿,游淼淼给老谢使了个眼色,老谢立刻大步迈前,招呼他们:“哎!那谁!” 几人回头,表情各异,但显然都不怎么高兴。 游淼淼笑了一声,显然他们不高兴,他就变得十分高兴了。 他回头看了格林一眼:“既然你这样热心,那就帮我问一个问题,应该是良言级别的。” 格林眼睛一亮:“你们早该这么做了!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问?” 游淼淼凑过去一点,低声交待他几句,格林露出古怪的表情,但还是点了头:“当然,只要给了粮食,你们就是我们的好朋友。” “我会记得你的要求。” 游淼淼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我们也过去。” 那边老谢已经勾住了其他几人的脖子,但看起来不像是哥俩好,反倒像是他要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 游淼淼走过去,朝他们点点头:“走吧。” 那边几人面面相觑,领头的吴可行长得斯斯文文,看起来像个腼腆的白领。 他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嘴角,扫了霍言一眼,才开口:“……你们怎么来了?首领不是去第一基地了吗?才忙完也不好好休息。” 霍言谦虚地低头:“大家都没有休息,我应该的。” 吴可行:“……” 游淼淼笑了一声:“走吧?” 霍言这才抬起头,偷偷看他们一眼,他们一行三个男人,他都不是很熟悉,似乎不是常和他打交道的那一批人。 倒是另一个…… 霍言和她对上视线,于婶一个箭步冲过来,慈爱地捏了捏他的脸:“哎哟,小霍来了,是不是瘦了啊?” 霍言呆呆张了张嘴:“我才出门半天,怎么瘦啊于婶?” 他偷偷瞥了眼游淼淼,朝他挤眉弄眼,暗示——这不会就是你的间谍吧? 游淼淼微笑着点了点头:“几位已经排了三天的队了,总得带个会做饭的,辛苦于婶了。” “不辛苦!”于婶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哎,小霍饿不饿啊?他们这里的烤肉做法别具一格,我拿饼子跟他们换了一点,我拿给你吃!” 吴可行忍不住开口:“你刚刚不还说没肉了吗?” “哼。”于婶显然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我说的是要省着点留着回去,首领都来了,一会儿难道还会需要花时间回去吗?肯定越千接送了啊!” 于婶翻了个白眼,把夹在饼里的烤肉塞到霍言手里,“别理他们,你吃。” 她用自以为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一声,“叛徒神气什么。” 对面几人:“……” “啊?”谢战勋一把搂紧他们,故意问,“有叛徒啊?” 几人额头冷汗刷地就流了下来。 游淼淼“呵呵”笑了两声,回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么会呢。” “肯定不会有人蠢到,以为首领不在家就能来智者这儿问点对我们不利的蠢问题,对吧?” 对面几人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 双方针锋相对里,霍言悄悄往江策身边挪了挪,把饼递到他嘴边:“来一口吗?” 江策:“……” 153 图书馆。 一行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方人马,互相看不顺眼地并肩进了图书馆。 门口负责接引的,是个沉默寡言的当地居民,脸上画着奇怪的花纹符号,自称是“智慧的奴仆”。 霍言悄悄凑到江策耳边说:“我觉得这些人,多少都有点中二。” “咳。”江策的嘴角不明显地翘起一点,轻轻撞他一下,示意他老实点,霍言就乖乖跟在他们身后。 吴可行飞快瞥了眼身后的几人,抢先一步走上去,按照当地的规矩比了个手势:“先生,请问我们要怎么知道,有没有资格面见智者?”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带着他们往里走了一段路——这里是曾经南方区的区立图书馆,几乎称得上标志性建筑,占地面积很大。 从门口踏入,只是前厅,看起来曾经也遭受了不少破坏,地面还有不少掀开了地砖的粗壮树木根系,走在里面,只能避开。 而放置在墙壁上的各类书籍,有不少已经遭到了损坏,还有一些看起来有些念头,密封保存的古籍,也十分随意散乱地扔在了地上。 ——看起来,他们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既然如此,将“智者”的神殿选在图书馆,说不定只是觉得够宽敞,有点象征意义,其他根本不在乎这里的其他知识。 男人带着他们走到了图书馆内部的阅览室走廊。 这里的设计有些特别,走廊是一座石桥,底下是深蓝色的池水。 只是现在石桥已经断裂,石材落在水中像几块不规则形状的礁石。 “底下是水?”霍言好奇地探头探脑,然后错愕地看见一个黑影从底下掠过,“养了鱼?” 游淼淼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微妙,他想起一切的开端,那条大得过头的黑鱼。 “能吃吗?怎么吃?好吃吗?”谢战勋自从吃了变异大章鱼以后,已经百无禁忌,完全把异变生物放入了自己的食谱。 “是守卫智者的圣兽。”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开口,“渡过大海到达彼岸,到达对面,就能见到智者。” “你家大海是一池子水啊?”老谢没忍住嘀咕,被游淼淼一把捂住了嘴。 游淼淼叹了口气:“这是比喻。” 男人看他一眼,还是提醒:“圣兽吃人,死在这里的人很多,不要逞强。” 他虔诚指向对面,“愿同胞渡过苦难,到达智慧的彼岸。” 他往后退去,游淼淼才松开谢战勋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老谢嘿嘿笑了两声:“好歹他这最后的祝福挺够意思……哎,他还没说这圣兽能不能吃呢!” 霍言蹲在桥边,看那地下的几块石头:“好像是能踩着过去的,就是要蹦跶几下。” 谢战勋跟他蹲到一下:“然后你蹦跶下去的时候,人家圣兽就知道开饭了,一个个都冲过来跳起来空中自助。” 他突发奇想,眼睛一亮慢慢回过头,“不然先给他们喂饱?” 吴可行一人面色骤变,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霍言也跟着他回过头,谢战勋一副菜市场挑肉的架势上下打量他们,指了指中间那个:“我看中间这个比较肥。” “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啊。”霍言挠了挠头,“而且圣兽也不一定喜欢吃肥的吧?” 游淼淼揉了揉眉心:“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他往后看了一眼,笑了一声安抚他们,“放心,开个玩笑而已。” “啧啧啧。”谢战勋摇摇头,转过身看着底下的河流,“也没本事,也没胆量,怎么想到要造反的?” “可能是没造反过,新鲜。”霍言从脚边捡了块小石头扔下去,“噗通”一声溅起水花,一只鳄鱼缓缓浮出水面,和他大眼瞪小眼。 霍言悄悄往后挪了挪,一脸惊奇地指给江策看:“江策!他们在图书馆里养鳄鱼哎!” 江策:“……原本没有。” “嗯?”霍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原本南方区区立图书馆没有这个设计。”江策平静地说,“应该是他们后来引进的,而且这个体型……它应该在这里生存得相当艰难。” “这里的‘大海’并不够宽,它要是再长大一点,之后就没法转弯了,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住处。” “那它还有点可怜。”霍言露出同情的表情,他忽然歪了歪头,“但是……它现在就这么大一只了,会不会上得来啊?” “不可能吧?”谢战勋还探出头去看,“它这短手短脚和霸王龙似的……” 在地下徘徊的圣兽忽然猛地后退,然后迅速前冲,借着冲力大半个身体都扒在了岸上,咆哮着朝他们张开了嘴,一口就朝霍言咬过去。 霍言抬了下手,边上的桥上竖起一块石板,然后“啪”地拍下,一巴掌把它又拍了回去。 他扭头看向抱在已经尖叫的吴可行一行人,安慰他们:“没事了,它上不来的。” 吴可行一行人忍无可忍,终于有人开口:“……我知道几位想要过去易如反掌,咱们都是为了蓝星,还是快点动作吧。” “不急。”游淼淼还没说话,谢战勋已经笑起来,“我们这是顺便领略南国风情。” “当初世道没乱之前,咱们大多数也是吃的合成肉,现在反倒能吃上两口现宰现杀的了。” 他咂巴咂巴嘴,“鳄鱼肉我还真没吃过,哎于婶,会烧吗?” 于婶拿出专业厨师的架势审视,拧起了眉头:“不好说,我看着得下大料,咱们这儿不方便。” 谢战勋眉飞色舞,正要怂恿霍言把这“圣兽”扛回去加餐,江策摇摇头:“先进去。” 谢战勋遗憾收手:“成吧,正事要紧。” 江策看了眼也有点遗憾的霍言,顿了顿,补充一句:“……问完了再搬。” 谢战勋眼睛一亮:“有道理啊!咱们现在有求于人,还是低调点,回来再搬。” “指不定人家拿这个当试炼,就是处理不了这大鳄鱼,要找人来对付呢,毕竟他们也没说不让吃啊?” “要说也是说不让杀。”游淼淼无奈,“谁会专门说不让吃啊?” 霍言又抬了抬手,落在水中的那些石料分解重组,修复了已经破损的石桥。 谢战勋大摇大摆第一个走了过去,还对吃了一次攻击,警惕地藏进水下的鳄鱼念念不忘:“一会儿要不直接让江策烧一锅鳄鱼汤得了。” “原汁原味的应该不好吃吧。”霍言摇了摇头,“既然是难得的食材,那更要好好处理,回头让大厨们开个会吧。” 于婶昂首挺胸跟在他们身后,认真打量着鳄鱼,琢磨着:“能不能问问智者怎么烧鳄鱼好吃啊?” 游淼淼有些无奈:“你们真把人家当搜索引擎啊?” 另外人硬着头皮跟在他们身后,生怕霍言半路把他们扔下去喂鳄鱼,过桥过得飞快。 石桥对面,就是原本区立图书馆的阅览室。 从阅览室残破的现状,也不难看出它原本的设计布局——中央的透明玻璃圆顶洒下阳光,给予中央花园里的树木花草充分的光照,装点环境的同时,让读者同时享受自然。 只是现在,玻璃圆顶早就被巨大乔木顶破,树木疯长失去束缚,肆无忌惮地铺满了地面。 如果不是这一路上它都没有发动过袭击,一般人恐怕不会想踏入这明显的异变植物附近。 霍言仰起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废弃书架:“书架分类是‘生物科学’,看来设计之初,应该是想摆放一些常见的植物和水生动物,来配合区域特征的。” “不过现在……” 他环视一圈,这里已经毫无人迹。 曾经整齐摆放的桌椅,有的被粗壮的根系卷在里面,有的积了灰尘,被随意堆放在角落。 中央那棵树,以绝对强大的生命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而它强壮的躯干上,站着一个人。 要说站着也不太准确——他像是和树木合为一体,被枝丫环抱着,仿佛要揉进树的躯干里。 让人不由自主联想起遥远时代的树葬习俗,区别只是,他还活着。 霍言疑惑地拧起眉头,他看得见活体内的异种,自然也看得见异变动植物体内的,但眼前的这棵树和这个人…… 他们居然真的共用一颗异种。 “笃、笃。”有人轻轻敲了敲树干,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众人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打扮古怪的……鸟嘴医生。 他打扮得像是黑死病相关老电影里的医生,戴着古怪渗人的巨大鸟嘴面具,宽大的白袍覆盖了身上所有的皮肤,没有一点裸露在外。 “没有急着跪拜,也没有着急提问,看来我们这次的客人很有闲心。” 鸟嘴医生开口,意外是个有些低沉的女声。 她甚至没称几人为“同胞”,显然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信徒。 霍言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鸟嘴医生转过来一块板子:“提问之前,先看这个。” 众人低下头,那块板子上赫然写着——提问准则。 第一条,禁止询问“智者”和“牧首”的身份。 霍言抬起头,若有所思,看来,她就是牧首。:,m..,. 154 闭嘴吧奸商。…… 其他人都在认真看着公告牌。 第二条,智者传授知识,但不决定未来。如需要未来方向引导,请用“请问智者,在历史上,大多数像我这样的人会怎么做”句式询问。 第三条,不接受感情类询问。 第四条,不接受过分宽泛的哲学问题,如宇宙有多大,人类是什么,活着的意义等。 第五条,禁止质疑智者。 游淼淼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似乎从这么几条里已经能看出了点什么。 ——这块板子是可擦的,从笔迹颜色深浅不一来看,几条规则是陆续完善的。 而最后一条看似是威吓,但却放在了最后,这说明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被质疑,写上这条,有点像是怕麻烦拉扯,不提供售后服务。 这样看来,这个教派行事并不张扬,教义也不算高压。 游淼淼收回了视线,发现霍言早就已经好奇地打量着牧首,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终于,牧首像是无法无视他的视线,慢慢转动脑袋,脸上的鸟嘴面具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起缓缓转动,直至对准他:“你已经看完了吗?” “嗯?大概看了。”霍言诚实地说,“没事啦,我不负责动脑子,反正到时候也不会是我问。” 鸟嘴医生沉默片刻,收回了目光。 但她已经跟霍言搭上了话,霍言发挥了继承自己周寻和归云子的自来熟技能,又问她:“问智者大人要付出报酬,那如果有问题问你呢?” 鸟嘴医生无言看他:“……我的回答并不是真理,不需要报酬,但我有不回答的权利。” 霍言认真点头:“哦,那我问问看啊?” 他清了清嗓子,问她,“你穿着一身不热吗?” 鸟嘴医生:“……” 这里是南方区域,从地理位置看,属于热带。一路上他们看见的本地居民,穿着也都相当清凉,只有这位牧首,把自己整个遮得严严实实。 游淼淼抬手按了按眉心,他就不该期待霍言能问出什么好问题。 他往前一步正要道歉:“请原谅他的无礼,牧首……” 她却回答了:“热。” 霍言露出同情的表情:“那你还这么穿?” 鸟嘴医生抬起头:“神秘也是一种力量,你可以当做,这是我的苦修。” 霍言点点头,心血来潮指向江策:“不然让他帮你凉快凉快?” 他十分自豪地显摆,“我男朋友,会制冷。” 江策:“……” 他叹了口气,但还是配合地降低了牧首周身的温度。 鸟嘴医生下意识看向他,沉默片刻后开口:“讨好我也没有用,智者的回答该是什么价,还是什么价。” “不是讨好。”霍言嘴角上翘,得意地把霍言比划了一下,“只是炫耀一下我男朋友会制冷。” “咳。”江策清了清嗓子,拽了他一下,示意游淼淼上前把话题拉回正轨。 游淼淼已经习惯了他的室友们胡闹的样子,十分顺畅地接过了话题,朝牧首点了点头:“我已经看完了条件,很确定我们要问的问题,不会对智者冒犯。” 牧首轻轻点头:“那么开口吧,我会为你估价。” “在开口询问之前,我想让我们的合作,更加……”游淼淼抬起手,显得诚恳,“开诚布公一些。” “我们知道智者是异能者,他觉醒了类似搜索引擎一样的能力,所以把他称之为,掌握了许多知识的‘智者’也并不为过。” 鸟嘴医生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游淼淼拥有作弊一样的读心能力,确认她没有产生太反感的情绪后,继续往下说,“我赞同知识是需要付费的,所以我不介意付出报酬,但我们也希望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能更快给予我们帮助。” “为此,我们可以共享一些情报。” 鸟嘴医生这时候才给了反应:“智者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知识吧?”谢战勋双手环胸,撇了撇嘴,“那些八卦什么的,他肯定不知道啊。” 他指了指霍言,“比如他就不知道他男朋友会制冷。” 鸟嘴医生:“……” 江策无言地按了按眉心。 游淼淼笑了一声:“但我要跟你分享的,也不是这种程度的情报。” “我相信这份情报,就在智者的知识库当中,只是,我之前也说了,智者的能力就像是个巨大的搜索引擎。” “只有在我们给出关键词之后,他才能得到相应的知识,否则,即便巨大的危险正选在我们头顶,他也没法察觉。” 游淼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可以试着问一问他,关键词就是——‘黑石信标’。” 鸟嘴医生沉默片刻,她没有立刻行动:“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法,免费获得关于‘黑石信标’的消息……” 游淼淼笑了笑:“看来您确实很警惕。” 吴可行有些坐不住了。 游淼淼和对方有来有往,完全占据了主动,他闭了闭眼,忽然扭头看向霍言开口:“首领,以您的力量,完全没必要和他们多费口舌吧。” “不如直接动手。” 霍言还没回答,于婶已经警惕地把他护在身后:“你干嘛啊?” 霍言虽然不明白他突然一副和自己很亲热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干好事。 果然,他话一出口,原本稍稍有些意动,脚尖已经下意识扭向智者的鸟嘴医生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向他们。 “文明一点。”霍言拧起眉头,“你又打不过人家,干嘛喊打喊杀的?” 游淼淼倒是不意外他们会找茬,他轻轻挑了下眉毛,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然后再次抬起头:“不用在意他们。” “我们不喜欢强硬做派,而且你们在南方区成立教派之后,很多人都安定了下来,至少周边还能维持正常秩序,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不会使用强硬做派。” 鸟嘴医生盯着他们:“看起来,你像是在不动声色地展示自己的实力。”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我也不喜欢。”游淼淼笑容温和,“所以我更想和你站在公平的立场上,做一份交易。” “问问他吧,关于‘黑石信标’,如果你还不想蓝星就此毁灭,我猜你会愿意跟我们合作的。” “当然,为了证明我们不是想要空手套取关于关于‘黑石信标’的知识,我已经将我知道的黑石信标的资料总和在了这里。” 他打开光脑,打开页面,展示给鸟嘴医生,“你可以做个对比。” 鸟嘴医生只大概看了一眼,就僵在了原地。 毕竟游淼淼的资料上可毫不掩饰地写着,蓝星被母巢当做了农场,而黑石信标就是成熟的信号,只要在它不落地之前,把它分解,就能让蓝星彻底和母巢失联。 如果在以前,突然看到这样的资料,她恐怕只会把这当做一个骇人听闻的胡言乱语,但现在…… 她慢慢转过身,走到智者身前。 这个和树融为一体的老人,一直闭着双眼,无论他们说着怎样的话题,他似乎都不曾听进去。 如果不是霍言能感受到,他和这棵树旺盛的生命力,他都会怀疑,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鸟嘴医生凑近他,低声询问:“……告诉我关于‘黑石信标’的一切。”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母巢在宇宙中找到一个预备农场,就会留下一个黑石信标,作为导航。” “同时,母巢会根据预计的农场规模,给予相应的异种资源支持,制造与预备农场主要异种寄宿生命体的拟态种,投放入预备农场,当做羊群的‘黑羊’。” “同时选出一个上层去的培育者,负责一个预备农场的全部事宜。等到农场作物成熟,培育者会向黑石信标发出电磁信号波,黑石信标坠落后激活,为母巢引航。” “如果在预定培育期内,黑石信标没有受到信号波激活,视为培育失败,黑石信标将自行解体,并将培育者最后的失败日志、坐标送回母巢。” “就是这个。”游淼淼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盯着鸟嘴医生,“培育者向黑石信标发出的电磁信号波!” “我们想要知道那个信号波的曲线、公式,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鸟嘴医生慢慢回过头,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声音都有些干涩:“你们想要干什么?” “假装培育成功,向黑石信标发送电磁信号波。”游淼淼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们疯了?”鸟嘴医生第一次显出情绪波动,“你们会把那群怪物引来的!” “不。”游淼淼缓缓摇头,“我们什么都不做,才是砧板上的鱼肉。” “我们要发送模拟电磁信号波,然后,在黑石信标落地激活之前,毁掉它。” 鸟嘴医生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她似乎慢慢冷静了下来:“对。” “我们必须要毁掉它,否则毁灭只是迟早的事。” 她吐出一口气,“你是个狡猾的商人。” “你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只问我要那个电磁信号波的信息,你故意让我知道这些,是提醒我我也是蓝星人。” 游淼淼笑了笑:“我们还是有诚意的,你可以开价。” “我可不挣昧良心的钱。”鸟嘴医生双手环胸,“闭嘴吧奸商,明天再来,我会让人去叫你。” 游淼淼一愣:“今天不行吗?” 鸟嘴医生回头看向智者。 他回答完问题,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海量的生命力,就连他身后那棵树,都落下不少树叶。 鸟嘴医生叹了口气:“圣言级别的问题,他也不是随时能回答的。” “明天再来吧。”:,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