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乘坐707公交[无限]》 1、第一站 * 上午8:30,天气大好,万里无云。 天殊雪从白色的床上醒来,去白色衣柜里挑出黑白的校服。 穿戴整齐,背上黑色的小包,朝大门走去。 “雪雪,是要出门吗?”身后有人说话。 天殊雪回头,“是的,妈妈。” 温暖的阳光洒入室内,厨房里照出人类女性长长的影子。 “原来要出门呀。”她用所有人梦想中,符合对母亲期待的温柔嗓音说。 “那一路小心,雪雪。” “好的,妈妈。”天殊雪这么回道。 穿上黑色的小皮鞋,这个披散一头黑色长发的少女关上屋门,按下电梯的按钮,盯着数字一动不动。 “雪雪,还记得妈妈和你说过的话吗?” 屋子里,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门没有打开,但有视线透过猫眼落在天殊雪身上。 “记得的,妈妈。”她说。 “记得就好。”女人不放心的反复叮嘱,“我们再复习一遍,一二三,来,出门……” “出门不要吃陌生人类的东西,妈妈。”天殊雪面朝紧闭的屋门,隔着这段距离,她的声音与女人的声音重叠。 “出门在外要注意不同地方的礼仪。” “坐公交车要坐在最后,前面很脏。” “不管去哪里玩,玩到什么时候,有心回来就是好孩子。” …… “我说完了,妈妈。” 话音落下,电梯发出‘叮’的声响,数字跳到红色的13。 电梯门缓缓朝两侧打开,闹醒楼道内边缘生锈的灯。 天殊雪走进电梯,准备下楼。 “那我出门了,妈妈。” “嗯嗯,一路走好哦雪雪。” * 城市。 川流不息的人群,刺鼻的汽油味,接踵而至的车辆。 天殊雪站在公交车站边缘,直直面朝马路,等待车辆到来。 边上有几个染头发的小混混,对她上下打量,时不时吹起口哨。 “嗨美女,这么晚了,上学都要迟到了吧,要不要和哥哥出去玩啊?” “是啊,还这么害羞,戴着口罩呢,加个v呗,以后找你玩。” 他们走来搭讪,周围的人光顾低头玩手机,没人在意。 天殊雪转移视线,仰头凝视三个小混混,开口:“我没有手机。” 站在中间的黄毛愣住,然后不爽的皱眉,“不是吧,现在什么年代了,还会没手机?要编也编个像样的借口!” “我没有手机。”天殊雪依旧说道,“好孩子不可以用手机上网,妈妈是这么说的。” 三人面色古怪,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车到了。”皮肤白的过分的少女又道,顺她的话,众人往前看去,公交车果然开来。 边上的蓝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身边,恶劣笑道:“还上什么车,陪我们上床不是更好?” 另外二人也笑个不停。 这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抓住蓝毛手臂,将他甩到一侧。 高大带有黑口罩的年轻男性站在天殊雪身后,目光冰冷望向几人。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想做什么?”他用好听到富有磁性的声音质问。 “切,装什么好人。” 三人嘀嘀咕咕,但也没有纠缠,往公交车上走去。 公交站台的人群挤向车门,流动的人潮中,只有两者未动。 “谢谢你。”天殊雪对黑口罩的男性道谢。 “不用。”陆苏然回。 他看向女孩。 纤细的手腕,白皙的皮肤,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腿,戴口罩也遮不住的秀气脸型,难怪会被混混找上。 一个不过高中年纪的女孩,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去上学?而且…… 陆苏然的目光落在黑白校服上。是偏邻国风格的水手服,下面是过膝的裙子。 本市高中可没有这种款式,那个校徽同样很陌生。 “举手之劳而已。你要去上学吗?快上公交车吧。”他说。 可天殊雪却摇头,望向陆苏然干净的眼睛,回道:“帮助,就要道谢,妈妈是这么说的。” 是个有点怪异但又礼貌的女孩。 陆苏然注视她走上车,自己也随队伍末尾站在公交车过道。 三个混混坐在后门边,见天殊雪走向后排,又对她比了几个下流的动作。 天殊雪并未理会,径直坐在最后那排中央。 车子发动,她从背包取出平板,戴上耳机,找出电容笔,点开屏幕上唯一的软件。 “欢迎各位乘客乘坐天海市707公交,车辆即将起步,请站稳扶……” 公交车缓慢在城市道路上开过,晃晃悠悠的停下,再启动。 过了几个人多的车站,车里不剩几个站着的人了,整辆车内约二十多名乘客。 车里散发难闻的汗味,人们昏昏欲睡,不知名的车内广播悄无声息混入其中。 “现在是上午9点15分,为您播报公路状况。” “天海市西丰路直行,下一站环西路……滋啦——” “情况通知。” “在建新路与人民路的十字路□□汇处,大约1千米,交通堵塞。” “滋啦——” “继续。” “天海市和平路,往西方向的路线情况汇报。” “以天星大厦为中心开始,到城市出口处,大约20千米,因到通勤时间段,发生交通堵塞。” “要通过这个堵塞点,大约需要15分钟。” “滋啦——滋——” “正在接收公路讯息。” “下一站,环西路。滋——插播,其他城市公路情况通知。” “……” 车里的人们打着哈欠。有老人给孙女喂橘子;有大叔伸出手指掏着自己的耳朵;有烫波浪卷的女人喋喋不休打着电话;还有两名大学生对手机指指点点…… 天殊雪坐的最后一排人走空了,她依旧坐在中央,用笔吸取画布上的颜色,继续涂抹着。 黑灰色,肌肉线条流畅的鳞片怪物跃然其上。 “滋啦——” “首都丰饶路,南行,四方商场。” “从该站,到终点站,下雨,狂风。因天气恶劣,建议限速20码,请注意安全。” “下一条。” “插播,事故通知。” “阳安县,上午9点20分左右,水泽路,往前。” “发生车辆失控的事故。” “事故原因正在调查。” “受本事故影响,前往阳安县的路,约18千米左右,出现交通堵塞。” “要通过这个堵塞点,大约需要2小时。” “行程延误,给各位游客添麻烦了。” …… 车里的几个混混打闹着。 “另,于105千米外的加油站附近,有人跳车失踪。” “收到这样的报告。” “事故原因正在调查。” “行程延误,给各位游客添麻烦了。” “滋啦——” “下一条。” “……” “于十安山边,乌鸦衔起骨头,收到这样的报告。” “详细情况正在确认。” “……” “在此之前,于十安林附近,迎亲的队伍,正在前来。” “收到这样的报告。” “详细情况正在确认。” “要通过这个堵塞点,大约需要4年的时间。” “滋啦——” “行程延误,给各位游客添麻烦了。” “继续。” “于十安山中,老鼠叼起嫁衣。” “收到这样的报告。” “于十安山悬崖,秃鹫捡起腐肉。” “收到这样的报告。” …… “喂!你们听到没!”一个穿职员服的男人扶椅背站起,他喊的很大声,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们没听到吗?”他瞪大双眼指着前面,“广播在说什么东西!” 还在打电话的女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孙女附在老人耳边替她转述。 胡子拉碴的大叔揉了揉眼睛。 讨论手机消息的大学生们抬头。 三个混混朝男人比了个倒过来的大拇指。 天殊雪仰起看了看,往下画画。 男人抓狂。 “你们安静一会!先听一听!” 车内声音果然小了许多。 “滋啦——” “……” “于十安山内部,喜乐正在奏响。” “收到这样的报告。” “于十安林深处,看到微笑的新娘。” “收到这样的报告。” “详细情况正在调查。” “行程延误,给各位游客添麻烦了。” “……” “听到了吗!这是什么东西!”男人大喊。 女人拿手机的手慢慢放下。 老人茫然,孙女依偎在她怀里。 大叔面容一僵,小心扶杆子起立。 大学生们收起手机,交换眼神。 小混混们的笑容消失,不安打量着周围。 车内的人们终于彻底安静。 “滋啦——” 电磁音接着出现,拖起长调。 “下一条。” “现在是下午7点38分,吉时。” “于终点站后的游客服务中心附近,看到漫天群鸦。” “收到这样的报告。” “现在正在确认。” “收到新娘正在腐烂的报告。” “详细情况正在调查。” “新娘。” “是尸体。” “婚床。” “是坟墓。” “收到这样的报告。” “滋啦——” “详细情况正在调查。” “要通过该站点,大约需要柒、佰、肆、拾、捌、年的时间。” …… “这是什么啊!停下!我要下车!”男人双腿颤抖,他不顾摇晃的公交车,一口气冲到前门,抓住司机的肩膀。 “听到没有!快停车!” 司机被推的一歪,倒在方向盘上。 那是一张白面一样的脸,五官鲜红。 是纸人! 男人面如菜色,连连后退。 他跌坐在地。 汽车笔直冲向前方,在所有人惊慌的注视下,吱一声拐弯,刺眼白光袭来! ‘砰——!’ 然后,重重撞在什么墙上,车窗破裂。 男人被压在下面,坐在前排的人头破血流。 “滋啦——” 电磁音拉长。 “行程延误,给各位游客添麻烦了。” “公路情况播报完毕。” 2、第一站 * 车窗被土墙砸破,玻璃如雪花点缀内部。 车头严重变形,滚滚烟尘挡住乘客的视线,他们东倒西歪,不断咳嗽,抓扶拉杆起身。 很不幸的,一场车祸在无人预料的情况下发生了。 后排三个混混颠来倒去,因为坐在后方,他们受到的伤害最轻。 其中一人推开损坏的后车门,几步跨下,蹲在一边大喘气。 灰烟愈浓。 “——大家快下车!”提了公文包,西装革履的男性喊道,他的额角有擦伤,血丝泛出。 乘客们互相搀扶逃离。 靠窗的大叔抢先挤在前排,他骂骂咧咧。 车内的小女孩哭喊,抱着她的奶奶被剧烈活动震晕,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只凭小女孩一人,根本抱不动重她数倍的老人。 哭喊下,好不容易走出公交车的大叔转身。 见人们忙着逃跑,他吁了口气,烦躁的抓起一把头发,逆人流回到车上。 大叔抱起老人,一手牵住孩子下车。 边上女人瞥向三人,握紧手机,屏幕碎了一角,电话早已挂断。 她揉揉红肿的脚腕,捡起鞋跟断裂的高跟鞋,用力甩到一侧,一瘸一拐下了汽车。 公交车的伤很严重,油箱破裂,汽油流淌。 一簇蓝心橙边的火苗冒起。 天殊雪摘下耳机。 她关闭平板的屏幕,将电容笔塞回笔套,耳机收好放回黑色的壳子。 把全部物品收纳到小背包,天殊雪摘下粉色的口罩,从最后一排起身,在车身歪斜的公交车内往前走。 她越过被土墙砸稀碎的乘客,停步眨了下眼,迈大步子跨过断肢和血液,没有沾染一分。 挤扁的公交车头和土块厮混,纸人司机倒地。 天殊雪怀抱背包蹲在地面,纸人的脑袋就在座位底下,挤在角落凝视这场惨祸。 “司机先生,您的头掉了。”天殊雪低头道。 她费力伸手够到,将纸人脑袋抱起。 纸人没有任何回答,就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 它那劣质画笔涂抹的五官晕染纸上。 由于汽车冲突,这位司机的嘴巴被擦去半个嘴唇和牙齿。 “司机先生,您先稍等一下。” 天殊雪放下脑袋,在小背包寻找什么。 背包足够整齐,在她起身时就已收拾干净。翻找之后,她只拿出一只黑笔。 “画完画的工具要收好,不能随意摆放,妈妈是这么说的。”天殊雪拔开笔套,把纸人脑袋放在膝盖。 “妈妈把画笔收好了,我出门没有带,因为笔的颜色太多了,背包装不下。妈妈给我买了最多颜色的笔。” “可是没有嘴巴就不能说话了,司机先生,您需要我帮您重新画上嘴巴吗?但这个笔是黑色的。” 天殊雪盯着纸人,纸人有一双儿童画般没有高光的红色眼睛。 “好的司机先生。”她自言自语,用黑笔补完不见的半张嘴巴。 半月形的嘴,里面是格子块似的牙齿,它在咧嘴而笑。 天殊雪盖上笔套,放回背包内袋。 她说:“您看起来很喜欢,司机先生。” 火苗嚯一下壮大气势,公交车温度升高。 乘客们狼狈不堪,远离事故现场。 “人都到了吧?”西装男用纸巾擦拭伤痕,站在人群中心问道,“没人在车里了?” 经历重大变故,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呆呆直视车辆自焚。 老人躺在地面,大叔抖着腿安慰哭泣的小女孩。 女人精致的妆容刮花,衣衫不算整齐,小混混吐痰,朝她啧啧眯起小眼。 站在乘客堆边缘的陆苏然一眼扫去,却发现少了个谁。 …… 是那个女孩! 那个在公交站台被混混围堵的,有点奇怪的女孩! 顾不上解释,他深吸一口气,几步冲进公交车,在一车雾气和难闻的焦味下,抓住蹲在车头的天殊雪。 “你在做什么!快点下车!知道快爆炸了吗!”陆苏然加重语气。 他拖拽天殊雪跑出公交车,在安全处双手撑膝不断喘气。 天殊雪歪头望他,随后看回怀里的背包。 纸人脑袋不大不小,刚好塞进。 它的脸朝天上,很尊重的直视少女。 末了,天殊雪将拉链拉上,动作轻而缓的把背包背于身后,抓住两条肩带原地跳跳。 轰——! 身后,汽车爆炸。 壮观的火焰一瞬间吞噬车辆本体,狂风夹杂尘烟逆流,飞沙走石。 天殊雪垂下手,按住裙边。 她侧身瞧去,披散的发丝乱飞。 “司机先生的身体……” 陆苏然在她身边,被爆炸震的耳鸣,戴有口罩的脸上,明净的眼充满疑惑。 “你说什么?” 巨声戛然而止,公交车一丝不剩,只有丁点火苗还在跃动。 陆苏然确定天殊雪听到了自己的话,可她一个字没说,只是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直望着他的脸。 “……整理一下头发吧。”陆苏然以为她不想说,转开话题提醒道。 “你的头发有点乱。” 天殊雪这才慢吞吞取下背包,从最前侧的小袋子拿出折叠发梳,梳理起头发。 陆苏然欲言又止,一言难尽。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冲进汽车时,他听到天殊雪在说话。 “和司机先生。”天殊雪的发梳缠在头发丝里。 寒冷气息攀附上陆苏然后背。 司机……不是纸人吗? “你在救我吗?”天殊雪冷不丁问道。 陆苏然默了一瞬,“当然是在救你,公交车都要爆炸了,你在车上不是会死?” 天殊雪静静听着,她试图将发梳从缠绕的头发上取下,可梳子缠绕的更紧了。 “谢谢你。”她说道,抬起的手捏着发梳,陆苏然竟能从她毫无波动的眼中看到一丝期待。“请问你会梳头发吗?” 陆苏然:……? 结果就是,等他回过神,手里已经拿起白色的梳子。 梳子很厚实,材质不像塑料。 “可是司机先生还在车里。” 转过身,天殊雪又道。 陆苏然试着忽略她的话,取下发梳薅直头发。 这一头黑色长发比洋娃娃的还要顺滑,根本不需要过多打理,真不知道她怎么凭借一己之力,让头发缠在梳子上。 “谢谢你。”完了人家还特别礼貌的道谢,不给挑刺的机会,“在家里都是妈妈给我梳的,等我以后学会梳头发,也帮你梳一梳。” “做人要知恩图报,妈妈是这么说的。” 陆苏然手一抖,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份感谢。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乘客们渐渐恢复状态,那位穿西装梳大背头的男性清点人数,在场一共二十四人。 他们站在一条泥土路上,近处是安静的稻草村落,远处是连绵群山。 在众人身后,土墙大院耸立,院门的屋顶铺着干草,中央系有大红花球,喜气洋洋。 神奇的是,被公交车撞到的墙壁,在车辆和火焰消失后,又奇迹般恢复原状。 ……这怎么可能呢?天海市方圆千里都没有大山,更别提这种几个世纪之前的破旧农村。 这要是放到都市边缘,早就被市长当成违规建筑拆了。 乘客们惊疑不定。 “哎呀,你们这批游客怎么回事?下了车连个队伍都没有,闹哄哄的!你们都没有出门旅游过吗!” 掐嗓子的声音凭空传来,人们绷紧身体循声找去。 在墙外,一面小黄旗插在地上。 黄旗上,皱巴巴的人脸嘟嘴,它拧住眉头,眼中喷火。 “算了算了,身为一名合格的导游,小黄不能生气。”小黄旗转起腔调,摆着架子道,“既然这样,小黄就先把游客守则说了,省的你们不守规矩。” 人群冲出一个壮汉,不顾身边眼角青紫的妇女劝阻,语气挑衅:“你他妈是什么东西!别装神弄鬼!以为躲起来用这种玩意儿说话,就能骗到我们了?!我警告你!赶紧带我们回去,不然别怪我——呃!” 下一秒,壮汉身首异处,脑袋如熟透的西瓜迸开,动脉血液喷张,溅射在乘客们的衣物上。 人们尖叫连连,骚动不止。 大叔捂住孩子的眼睛,两名大学生远离,混混们脸色铁青。 壮汉身边的妇女吓懵了,跌坐大哭。 陆苏然不忍的撇过头,却发现天殊雪直勾勾面对小黄旗和死亡的壮汉。 他搭上少女肩膀,正想让她不要去看,那面小黄旗又一次开口。 它的叫声更为响亮,难以置信:“坏!哦!天哪!太坏了!怎么会有游客在导游讲话的时候插嘴呢!小黄从来没见过这么坏的游客!作为导游,小黄居然要带领这么坏的游客吗!” 无人敢说话,小黄旗单独表演。 一番伤心欲绝后,它往下说道:“这就对了,导游说话的时候,游客是不能乱插嘴的,万一导致其他游客听不到旅游地点的风俗和规则,那就是坏了大事呀。” 它一条一条数着,全然不顾弥漫人群的恐慌。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们此次短途旅游的导游!从名校毕业的小黄先生!”小黄很是高兴,旗面飞动,“当然,你们应该尊敬的喊小黄导游。” “为了适应长途旅游,短途旅游是非常必要的,所以不能再问为什么是短途了哦,喜欢长途的游客会有机会的。” 它四处望望,对众人乖乖听讲的样子煞是满意,但事实上,多数人只是因为恐惧失去行动能力。 “那么!各位游客的第一站景点——当当当!就是小黄身后的十安村啦!”小黄激昂宣布。 壮汉身边的妇女还在啜泣,小黄完全不在意她的呜咽,晃动杆子开心极了。 “十安村是个非常热情好客的村子,村长给大家准备了充足的客房,对!就在我们背后哦!记住,每间客房能睡两名游客~但是!但是千万不能多睡!不然村长会觉得各位游客在嫌弃村子!他会生气哒!” 像是在哄小孩,小黄每句话都带着甜甜的尾音。 “白天想去哪里都可以哦,但是十安村有严格的门禁,晚上七点半之前一定要回去哦。为了招待各位游客,村长还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真是棒极啦!好耶!” 看来介绍规则是小黄最喜欢的活动,它的每一句话都向上而跳跃。 可说到此处,小黄导游忽的拉下脸,沉下音色: “可是呢……各位游客一定要注意,每个景点的本土居民都有不同习俗,作为游客不能要求他们改变,最好适应一下哟,在墙上撒尿留名更是不允许啦。” 说完,小黄旗的颜色变鲜亮,它转瞬阳光道:“那么!本次旅游的行程是七天!第八天的早上六点!请游客们准时在此集合!小黄会带大家去下一个景点!” “各位的游客证件已经传输到手机啦,可以随时随即查看哦。还有,千万保护好游客证件,没有证件是不能上车哒!” 千叮咛万嘱咐,小黄呼气。 “好啦!本次导游介绍到此结束!” 它嘻嘻一笑,砰一声原地消失。 “祝各位游客旅途愉快!” 3、第一站 * 小黄旗消失,原地只剩公交车烧剩的黑色影子。 妇女还趴在死掉的壮汉旁边大哭,脸上的伤越发肿胀。 没人愿意靠近,那尸体太过惨烈,周围五六米都是炸开的血液和脑浆。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手机传出一声叮咚。 “游客证,件传输完,毕请及,时查看。” 断句奇怪的电子女声响起,人们的手机自动打开。 陆苏然也不例外。 原先安装的所有app消失,屏幕背景变成一张照片——停靠在无人路边的公交车。 背景模糊,只有公交车内部聚焦明显。照片遍布杂点,褪色严重,车子底部的牌照鲜红。 【灵c·i000i】 陆苏然试着往左右滑动,屏幕没有反应,倒是有个黑色的app下载完成,出现在空无一物的屏幕左上。 事已至此,只能点开看看了。 app加载很慢,一分钟后还停在进入界面。 加载动画倒是很可爱,是一辆在原地开动的卡通公交车,头顶挥舞黄色小旗。 陆苏然不着痕迹打量他人,所有人都在等待app加载,空气安静,微风阵阵。 视线侧移,他却发现天殊雪依旧在慢吞吞打开背包。 “你的手机呢?”陆苏然降低声音问。 天殊雪挪开步子远离,也不再拉动拉链,她抱着背包道:“我没有手机。” 陆苏然一时噎住。 是真的没有手机? “隐私。”天殊雪又道。 陆苏然:“什么?” “包包,是隐私,不能看到。”天殊雪又退了一步,“妈妈是这么说的。” “你可以不看吗?” 陆苏然默默转身。 背靠古怪大院,身侧躺着死者,乘客们焦躁不安,没注意到边角细小的交谈。 捂着小孩眼睛的大叔带她到墙边,用颇为魁梧的身体挡住尸体。 失去高跟鞋的女人发丝凌乱,木呆呆按住碎了一角的屏幕。 西装男脸色惨白,但还强撑颤抖的腿,在周围几人中晃悠。 “各位不要害怕,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找到离开的办法,现在都振作起来……” 天殊雪在人群最外圈,等陆苏然背身,她才取出包中平板。 透过不算太大的开口,包内无光的空间中,司机纸人糊掉的红眼凝望上空。 天殊雪将拉链正常拉好。 平板亮了,背景同样是那辆公交,图标全黑的app像顽固病毒,强行占据一格空间。 在长达三分钟的加载后,所有人成功进入这个名叫‘欢乐旅途’的软件,开屏跳出一个游客须知方框。 【欢乐旅途游客注册协议】 【欢迎游客使用欢乐旅途app,在登录后,您有权享有欢旅提供的一切服务,但同时,请遵守欢旅的旅游规则,履行一定的游客义务。在登录之前,请务必仔细阅读欢旅全部服务协议条款,如有疑问,请烧纸咨询。一旦登录欢旅,则认定您已完全接受旅游条款,成为一名正式游客。】 字体很小,很难看清,且条款又臭又长,陆苏然读完最上方的一段内容,在‘请烧纸咨询’上停了好长一段时间,余光却见多数人直接翻到最下,点了[同意]。 …… 不是,你们都不好好看完的吗? 他动动僵硬的脖子,回头,见天殊雪在认真阅读,心里甚至萌生出某种欣慰的情绪。 【一、旅游景点】 【景点参观顺序由欢旅app制定,更改私自游客不得,经未过购景点票,在途中,可购票,进入。不同不同风景区习俗,请尊重原住民风俗,仔介绍细导游建议听取,否则后果自负。部分景区场景需俩次购票,详情请咨询当居民地。】 【二、货币】 【跨景点地区度大,繁多纪念品种类,为方游客便推,出定货币,制。旅途中请交使定制货币[游客信用分]易用,不要拿出其他货币,自否则后负果。[游客信用分]获取途径:□□□】 【三、游客件证】 【请登查看录后个人在界面,游客证件是通行景点证,丢失将被视视视视视作法非偷渡者,后果自负。为特适不同景点应色,定个制专属行李人,查请行李打开箱看。】 【不要偷渡!不要渡透!不偷要渡!】 【耜、鬮蕇】 【鬮蕇牖犿繂窳鼑○□&@¥#——%@疀殾。】 看不懂了。 从第四条开始,所有的字成了从未见过的繁体字和乱码,明摆着故意阻止他们继续往下读。 “他妈的!就会装神弄鬼!”一个穿着汗衫,年纪三十出头的男人怒骂,“管他妈是哪里,老子现在就要回去,他管得着吗?” 这男人转身,大喊道:“喂!有谁要一起的!我们沿着马路走,总能回到天海市!” “额……那个。”缩在角落不太太起眼,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颤巍开口,“我觉得我们还是按小黄旗说的走比较好,这个不就是那啥吗?恐怖小说一样的……” 汗衫男人竖起眉毛,不自觉远离尸体,“你敢待在这里住?!他奶奶的,要不是你们现在流行劳什子的小说,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学生无言。 你这怪的也太离谱了吧? “好了好了,目前情况不明,我们还是集体行动比较好。”西装男圆场,他握紧拳头,克制震颤,“各位都打开软件了吗?我们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方便称呼。我叫张明皓,各位喊我皓哥就行。” 汗衫男接着悄悄远离尸体,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虽有不满,但他还是跟西装男介绍: “王好,随便喊我什么都行,没事别烦我。” 就这样,乘客们按着顺序一一介绍一遍。 先说话的高中学生叫费宇,带了副黑框眼镜,留海过额头,看样子是个不擅长交流的宅男。 救下小女孩的大叔叫丰大潘,小女孩叫可可,和她一起的老人叫刘招娣,是可可的奶奶。 丢了高跟鞋,失魂落魄的女人叫宋嫣雨,直到现在还捏着手机出神。 二十□□番介绍下,陆苏然也简短报出姓名,结果遭到那几个混混倒吁。 他们还记得上车前的事。 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来刚才给他们的冲击力还不够大。 陆苏然并未理睬。 所有人都介绍完毕,只有在人群最后的天殊雪没有动静。 西装男张明皓看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少女雪白的皮肤。 “你呢?小姑娘。”他挂上些许笑意,试图让自己变得亲切,“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问句,一瞬引导全体乘客注视,不怎么受人注意的天殊雪,当即成为众人的视觉中心。 她还是表现的平常,背包刚背到身后,手中抱着平板。 面对提问,她给出三个字:“天殊雪。” “什么?”西装男一怔。 tianshuxue?好怪的名字。 “不好意思啊,请问是怎么写的?” 天殊雪垂眸,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 看了地面一瞬,少女随即抬眼,视线与众人相接。她说道:“上天的天,特殊的殊……” “嗤。”蓝毛的小混混笑出声,他肆无忌惮的打量少女,在过膝百迭裙和长筒袜之间露出的那截小腿停留。 “这是什么名字?你在开玩笑吧?‘xue’不会是血液的血吧?” 一时间,大院外无人讲话。 风带来大山内的腐朽气味,隐约还传出敲锣打鼓之声。 天殊雪就这么盯视蓝毛混混,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瞳,令他没来由心里发毛。 “干、干嘛?” “是下雪的雪。”天殊雪往下说道,“雪花的雪,纯洁无瑕、不染污垢的雪。” …… “妈妈是这么说的。” 风吹过,枯叶落地。 天殊雪面朝蓝毛,一言不发。 混混支支吾吾,想说话的竟卡在喉咙,一句都讲不出。 “哈哈,姓氏有很多,天姓只是有点稀少吧,没事的。”张明皓打圆场,“我们没有觉得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天殊雪回他。 “说谎不是好孩子,妈妈是这么说的。”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脑子不会有问题吧? 张明皓尴尬的扯起嘴角,转开话题。 “各位打开那个软件了吗?我们先交换一下信息,我看个人界面还有什么能力……” “能力这东西得藏好吧?”大学生之一的李星鹤忽然道,“我不认为这是游戏,已经有人死了,这足够证明真实性。所以,抱歉,我不想说。” 是啊,在这里的谁不害怕呢?突然出了车祸,还来到一个从没见过的荒村,甚至出现了长着人脸的怪物旗帜。 “没错。”旁边和李星鹤一起的舍友向云点头,面容温和道,“大家不要怕,按照刚才小黄旗的说法,这个地方白天不会出事,要到了晚上,不遵守规定才有问题。我们不能浪费时间,早点掌握情况比较好。” 李星鹤和向云碰了碰拳,难得露出一个不勉强的笑,“没事,大家就当这是密室逃脱,我们三四个人一组探索,先把村子的情况摸清楚。” 说得好听,但哪个密室逃脱会真死人啊。 人们面带惶恐,很快便聚集到两位神情坚定的大学生边,和他们商讨探索事宜。 张明皓压下心中不快,加入其中。 “那就先这样。六人一组探索,分成四组,这地方也就四个方向,我们不要走远。”李星鹤说的头头是道,更令没有主心骨的乘客们安心,“人多保险些,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开始分配人员地点吧。” 说完,一条红色的纱巾从屋檐飘落,落在李星鹤肩膀。 他抓住半透薄巾扭头。 一直紧闭的大院木门,吱呀掩开一丝缝隙。 4、第一站 * 大院木门腐朽,风穿过破洞,透出丝丝凉意。 无人敢动。 局面僵持不下,所有乘客聚精会神的盯住半掩大门。一道身影穿过众人,第一个抵达门口。 是那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怪异少女。 陆苏然正想把她拦住,离门口最近的李星鹤出声:“你叫天殊雪是吗?先不要进去,里面可能会有危险。” 天殊雪大概是听到了这句话,相当尊重人的转过整个身体,用正脸面对众人。 “为什么会有危险?” 这句话把李星鹤问住。 你要问为什么?这种诡异的破大院,门还无风自动,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对劲吧?怎么会贸然进去? “这里是要住的地方。小黄先生是这么说的。” 随后,天殊雪补充了这两句。 也是这两句话,骤然打开李星鹤的思路,他和舍友兼死党向云对视。 没错,那个长人脸的黄旗的确说过,他们身后的大院是‘村长的家’,还是他们要住的地方! 他们怎么能忘记呢! 只是他没想到,最先说出这一点的,竟是一个有点呆呆傻傻的女孩。 思及此处,李星鹤大步上前,他的左手还攥住那条丝巾,只用空空如也的右手推开门扉。 木板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李星鹤挥手甩掉气味,眯七眼睛阻挡灰尘,掩上门,几步冲进大院。 向云站在外面高声问:“星鹤,里面怎么样!” 李星鹤站稳身体,四处打量。 院子很大,地面是软泥。十多张铺有大红桌布的木桌摆放参差,椅子都是农村特有的木头长板凳,凳脚高低不平,一翘一翘。 反复观察,李星鹤抬头,和一双呆板的眼睛对上视线。 那是一个面色惨白的纸人。它裹着花棉袄,头戴红花,静静坐在板凳。 纸人不大,也就二十多公分长。 四下看去,桌边的长凳上,都坐了大大小小的纸人。 它们被制作的栩栩如生。男女老少,喜怒哀乐,仅用一张单薄的纸片,就表现的淋漓尽致。 李星鹤捏捏拳头,手心汗是冷的。 那纸人并不是在看他,只是单纯方向对上了。 僵在原地十多秒,他松松脖子,看向前面。 大院两侧是厢房,左右各有六个,粘贴【囍】字的门扉紧闭。 特别是靠里面的厢房,被中央的祠堂挡住,照不到半点光亮,缩在角落发霉。 而那祠堂——灯火通明,红桌上摆有好几个竹编篮子,里面放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牌匾上是红色绣球,地面摆着一口棺材,红烛幽幽。 ……棺材?! 李星鹤一跳。 他们确定要住在这里吗? 外面的向云敲敲木门。 “星鹤,里面如何?死了也麻烦说一声。” 李星鹤:“……没问题,进来吧,不过做好心理准备,这布置有点渗人。” 向云开门,正想进去,和旁边一直站在门口的天殊雪撞上。 天殊雪仰头,目不转睛的看了他几秒,后又一声不吭的走入大院。 向云微微蹙眉。 陆苏然追着几人进入,剩下的乘客坐立不安,只好选择跟住两位大学生。 毕竟这二十多个人里,只有他们头脑清晰,分析到位。 “好了,我们重新整理一下情况吧。”李星鹤站在最中央,扫视战战兢兢的人们,“两边厢房共十二个,按照小黄旗的说法,每一间住两人,正好是二十四个,而我们——” 如果刚才小黄旗没有杀死壮汉,他们也确实是二十四个人,不过现在嘛,只剩下二十三个了。 向云问道:“去里面看过了吗?” 李星鹤:“还没有…不是你着急问我吗?我差点在你眼里成死人了!” 向云不置可否,稍稍移目。 两人到底是死党,交流起来异常默契,有种外人插不上的氛围。 不太起眼的高中生费宇弱弱举手,“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既然小黄旗说这里是住的地方,那意思就是安全区吧?要不要先去房间看看?” “没错,既然是要住的地方,先确认安全很重要。”李星鹤给予肯定。 费宇眼里有了光。 见此,李星鹤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叫费宇是吧,这个提议很正确,我和向云打算去看看,你来吗?” 费宇退缩一瞬,随即坚定道:“来!” 其他人看出门路,李星鹤和向云明显偏好勇敢理智的人,想要得到他们的另眼相待,必须在一众乘客中表现出特点。 “再来个人吧。”向云来回看去,“还有谁愿意一起的?” 没有人站出来。 尽管知道这两位‘大佬’的偏好,可谁愿意主动探索未知的诡异房间? 西装男张明皓玩味的目睹这一幕。 让他们两个出风头,这下好了,继续出去吧,最后死的是他们,而他张明皓,才是最后赢家。 等了一分钟,李星鹤看看手表,无所谓的耸肩。 “没有也没关系,老云,费宇,走!” 三人在乘客的注视下,来到左边最外面的那间厢房。 费宇哆哆嗦嗦,但还是站在门口。 “两位大佬,我开门了?” 这话把李星鹤逗笑,“什么大佬,我们也只是玩过几次密室逃脱的大学生,和你差不了几岁,喊我星鹤吧。” 向云点头。 费宇能站出来,这出乎他们的意料。 “那就……星鹤哥,向云哥?”费宇小心道,“我开门了。” 二人默许。 厢房的门很好推,费宇手指一点,门便被推开大半。 …… 警戒着的李星鹤诧异。 房内意外明媚。 厢房里的东西很简单,门对面是一扇纸窗,阳光洒落。 靠窗的墙壁角落放有一张双人床,床单拖在地面,上面是大红的床上用品。 床对面的墙壁处是一张木桌,上面有一盏崭新的油灯,一个门闩,边上还有两把椅子。 干干净净,一览无遗,东西就这么多。 还真是住的地方啊。 费宇松了口气,向云却靠近李星鹤道:“床。” 没错,整个房间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铺有红床单、红被褥、红枕头的床。 最关键的是,床单长长的,一直拖到地面,完全遮盖住了床底。 这层床单被门开的风吹动,翕着身躯晃悠,底下仿佛藏匿不可直视之物。 会有什么?是早就死掉的尸体?还是和外面一样的纸人? 院落里的人们见一切安全,不由靠近了些,站在厢房门口观望。 此时,李星鹤三人早已入房。 “我数三二一。”向云戴上手套,捏住床脚旁的床单,“遇到危险立刻跑。星鹤,你死了不要化成厉鬼找我。” 李星鹤:。 “那你放心。”他笑得露出大白牙。 “我死了第一个找你。” 费宇有点羡慕二人,他没起到作用,就在门边观望。 “三。” “二。” “一。” 向云唰的掀起床单,门口乘客们顿时吓得到处乱跑,连李星鹤都被他们的尖叫声吓到,手指一颤。 “有问题吗?”向云瞥向大院,随即问道。 李星鹤面无表情,“没有床底,床直接压在地上。” 向云:“……” 前面酝酿那么多,说到底只是大家的心理作用,有些场景本来并不恐怖,多想了也就恐怖了。 “走吧。”李星鹤招手,“把其他厢房都检查一遍,没问题我们就分配房间,早做打算。” 花十分钟时间排查厢房,结束检查后,他们召集众人。 “房间我们检查过了,全都没问题,大家先遵守那位小黄先生说的规矩,两人一组定好房间,结束我们再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向云较为平和,说话语气不紧不慢,等他说完,乘客们早就一哄而散,着急确定自己的住处。 陆苏然第一时间想到天殊雪,真要论起来,在座二十多人,他和这个女孩认识的时间最长,自然,就多了莫名的亲切感。 这么想着,陆苏然朝天殊雪站的位置走出一步,然后看见她在默默后退。 陆苏然:? 糟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男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嘿。”先前救了老人和孩子的大叔过来搭讪,“我叫丰大潘,刚刚也介绍过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其他人都找好了合住的乘客,且外围厢房都被定下,陆苏然没多想,同意丰大潘的合住邀请。 “哎,真麻烦。”观望人们的动作,李星鹤抓抓头发,“要和这群人一起‘旅游’吗?能派上用处的人没多少啊。我有预感,会很困难。” 厢房自然是越靠外侧外好。 两侧最内的厢房,对面就是祠堂墙壁,走廊尽头更是死路,被土墙和屋顶封的死死的,一看便阴暗无比。 ——更不要提,祠堂里还停了口大红棺材,只一眼就令人头皮发麻。 是以,刚才选择屋子时,大家都拼命抢夺接近大门的厢房。 陆苏然和丰大潘算晚的,选到了右边第五间,和祠堂差不了多少距离。 剩下的,就只有左侧最里面,和右侧最里面的房间。 李星鹤满不在乎,手指在两间屋子点来点去。 “小公鸡点到谁…就选……行,那我们就选左边的,ok吗老云?” 向云嗯了一声。 这反应可真冷淡。 李星鹤习以为常,顺死党目光找去,当即捕捉到一个黑发的少女。 她正单独走向右侧最里面的房间。 李星鹤没来由的感叹:“哎,看来是被剩下了。” 二十三个人,必定有个人只能单独居住。 那少女看起来不太像正常人,说话还要带上妈妈,仿佛七八岁的孩童。 不选她也是理所当然。 “怎么了老云?你很在意她?”李星鹤眨眨眼,“她的确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向云不为所动。 “她刚刚撞了我。” 李星鹤:? “并且没有道歉。” 李星鹤:…… “等等,你该不会还要追过去让她道歉吧?别吧老云,没有必要,就是因为你在小事上斤斤计较,所以追你的女生都被劝退了。” 向云把这些当做耳旁风,道:“我不喜欢没有礼貌的人。” 李星鹤捶胸顿足。 他还想再劝劝自己的兄弟,大院中间忽的传来巨响,以及好几个乘客的叫喊。 有人不当心撞倒圆桌边的长椅,上头的纸人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乘客们嗖嗖远离,谁都不愿接近。 “啧。”李星鹤暗暗骂了句。 “真的是只会帮倒忙。” 没摸清楚情况,那些纸人他们都不敢碰,如今撞散了,谁来负责? 人们盯紧地上的纸人,身体发麻。 就在此时,那个被所有人落单留下的少女,双手捏着双肩包的带子,无声无息站在桌前。 之后,弯腰扶起长椅。 天殊雪蹲在地上,捧起其中一个老年神态的纸人,将它放回椅子。 “喂——”乘客里,一个和费宇穿着同样高中校服的女生声音颤抖,她叫张颂颂。 “你在做什么,别过去……” 天殊雪的手中早已捧起第二个纸人,这次是个小孩。 少女仰头,漆黑的发丝顺滑散在身后,皮肤宛若白雪,猫儿般的眼瞳中倒映张颂颂慌乱的脸。 “做人要助人为乐。”她歪头想想,遂回道。 “妈妈是这么说的。” 5、第一站 * 似乎是解释了自己的行动动机,乘客们却更加无法理解。 他们杵在原地,看天殊雪把第二个纸人放回长椅,并且紧挨第一个放上去的老年纸人。 离事故现场最远的李星鹤,大脑飞速运转。 这里是‘村长的家’,到处张贴囍字,大摆酒席。 暂且不论祠堂的红棺材,就当这里是结婚现场吧。 而这些纸人,就类似于参加宴会的宾客,宴会上发生了摔倒事件,怎么看都不吉利。 扶了,这些纸人说不定会因此缠上他们。 不扶,也可能会触发隐藏诅咒,被纸人怨恨。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扶不扶都无事发生,纸人只是场景的一个布置。 ……真烦。 李星鹤大步上前,他的影子罩在天殊雪身上。 “我也来吧。”他说道,压下眼底的一丝踊跃。 向云走来,从背后单肩包里取出一副黑色手套,隔几米丢给死党。 李星鹤看看向云手上那副,又看看自己手里这副,咂咂嘴戴上。 向云言简意赅:“批发的。” 李星鹤摆手,蹲在地上,“知道了知道了,你这洁癖真无敌。” 说罢,他捡起地上某个纸人。面前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女开口:“还不可以扶他。” 李星鹤:? “什么?” 他承认自己好奇了。 天殊雪重复道:“还不可以扶他。” …… 不,李星鹤不是这个意思。 他听清楚女孩说的话了,之所以问‘什么’,是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扶这个纸人。 “为什么不能扶它?”然后,李星鹤也追问了。 天殊雪盯着他,在停顿数秒后,才捧起第三个纸人。 她低头,和手心的小纸人对视,声音也轻轻展开:“要尊老爱幼,妈妈是这么说的。” ……尊老爱幼? 刹那间,李星鹤无意识的瞄向长椅。 被天殊雪扶起的两个小纸人,第一个是老人,第二个是小孩,而且小孩的身高,是所有纸人里最小的。 当前天殊雪手中的那个,目测是第二小的纸人。 先尊老,后爱幼。 是这个意思吗? 李星鹤惯性思考。 发生摔倒事件,大家首先要扶的是老人,因为老人摔倒容易生病。其次是小孩,小孩也经不起折腾。而普通的大人,就算没人去扶,他们也会自己起来。 这么一想,好像又说得通。 可是…… 李星鹤在地上找到第三小的纸人,它也是孩子神态。 “是这样吗?”把小纸人捧在手里,他挺高兴的问。 甚至好像还想得到夸赞。 天殊雪微不可见的点头,把手心的纸人放回长椅。 李星鹤跟她一道行动。 可是,天殊雪又怎么知道这些?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贯彻了妈妈告诉她的话? ‘助人为乐’、‘尊老爱幼’,包括先前的‘好孩子不能说谎’,都是长辈会教给小辈的基本道理,再正常不过。 或许是因为她天生有些‘呆傻’,误打误撞找到了某些普通人无法意识到的窍门? 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天殊雪说的话正确,以上那些顶多是李星鹤的推测。 算了,考虑这么多也没用,暂时先这么做吧,反正都要把纸人扶起来,换个顺序又不会怎样。 把小纸人放上去,李星鹤正想捡另外的纸人,却被那个女孩喊住。 “他不是坐在那里的。” 天殊雪放好手中小人,起身小跑几步。 她走路时带过一阵风,有很好闻的香味,但闻不出是什么味道。 少女站在李星鹤旁边,弯腰捧起一个大人模样的纸人,连带拿起刚才他放下的小孩纸人,一同将这一大一小放到旁边长椅。 虽然只有一张椅子被撞倒,但在这张桌边,体重轻薄的小纸人全都被卷落地面。 “这是婶婶和堂弟,他们和另外两个孩子是一家人,是坐在一起的,堂弟还小,要妈妈的照顾。” 将纸人安放,天殊雪垂眸说道。 李星鹤:“……” 他倏地感受到一股凉意。 “你怎么知道?”他抓紧问,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天殊雪侧头看了他一眼,李星鹤打赌,那一眼里带有看蠢货的古怪之色。 但少女还是很老实的告诉他:“桌子上写了。” 李星鹤一噎。 他往木桌上看去,果然,在圆桌中央,放置着一个红名单,上面写着——【叔叔嬸嬸壹家】。 不光如此,桌上按照一定间隔放了十个木碗,每个木碗前都有名字。 就比如那两个纸人,他们前面的木碗,写着【嬸嬸】和【大堂弟】。 为什么婶婶要照顾大堂弟?她不是还有第二个孩子和第三个孩子吗? 刚才扶起的小纸人是第三小的,排一下序,也就是三个孩子里最大的。 李星鹤好奇的老毛病犯了,多嘴道:“为什么婶婶不照顾其他两个孩子?” 天殊雪已着手扶起另外的纸人。 李星鹤观察到,在扶完老人和孩子后,她开始按照神态显示的年龄,从大到小帮扶—— 这太奇怪了,她怎么确认那些成年纸人的年龄?明明长得都差不多。 更怪的是,这儿纸人繁多,她是如何将名字和人物全都记住,并对上的? 这次回答问题,天殊雪也迟钝了几秒。她说道:“因为她们是女孩子。” 李星鹤:??? 草,确实,桌上写的是【大堂妹】和【二堂妹】。 “等等!”他穷追不舍,“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应该先扶大堂弟吗?婶婶最关注的难道不是大堂弟?” 李星鹤比较高,有一米八六是以,天殊雪看他时要微微扬起下巴。 她似乎是在发呆,等了片刻才道:“嗯,是的。” “那为什么……” 这次,天殊雪抢在李星鹤问完之前说话。 “雪雪是女孩子,所以要帮女孩子。”她把纸人放好,回头,“妈妈是这么说的。” 李星鹤:…… 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就是能感觉到,这个少女被他的问题问的不耐烦了。 “可是——” “星鹤。”站在不远处的向云出声,“不要再拖了。” 李星鹤哑然。 是这样,他在捡纸人这事儿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李星鹤和天殊雪收拾好纸人,连带逃到厢房里的人们松了口气。 不是吧,这么胆小。他们真的要和这群人待七天? “都出来吧。”李星鹤垮下肩,放下对他们的期望,“住所这边探查完了,基本没问题,我们现在要到外面去。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六个人一组。” 大院在小山坡上,站在院门口,风景一览无遗。 以这个地方为起始点,他们一共有三条路可以走。 右手边是来时的大路,左手边有断断续续的农田,以及散落其中的稻草房屋。 正对大门往前,不远处有一个村落。 最重要的是,环顾四周,到处是茂密的森林和几百米高的巨山,就连刚才那路两边,都被怪奇嶙石遮住,小道崎岖。 “正好,一队人留在村长家探索;一队人原路返回看看情况;一队人去村落;一队人去农田。”趁大家没举手,李星鹤首先拿出一本笔记本。 “那就抽签吧,最公平的办法。” 主动报名的话,他打赌,这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选择留在大院。 李星鹤和向云的行动力很强,不一会就将抽签卡准备好,完成人员分配。 “那就这么定了,我和星鹤,还有王好、袁经宝、庞兴富、马乐去村庄。”向云说道。 去右手边来时道路上探索的,分别是混混里的蓝毛和黄毛,高中生费宇和张颂颂,夫妻于峰和于秀。 到左手边农田处的,则是张明皓、孙丽娟、王素惠、井讷、宋嫣雨、紫毛混混。 而留在大院检查的五人,是丰大潘、陆苏然、天殊雪,以及老人刘招娣和她的孙女可可。 有人怀疑李星鹤和向云在抽签上动了手脚,可到底没证据,留在此处还要靠他们两个,大家默契的默认了抽签结果。 于是,行动被迫开始,众人分散。 前往村庄的路途过于顺利,从小山坡下去,就是一条简单的直通泥土小路,两边几乎没有障碍物。 李、向二人走在前头,其他四人落后他们好几米。 “不是吧,这里都要害怕?”李星鹤用余光瞥道。 向云更是头都没回,他用不太容易被听见的音量问:“星鹤,你怎么看这个地方?” “还能怎么看?发展很离谱,可也只能相信,除此以外还能做什么? 我们尽可能多收集一些线索,那个小黄旗说的话可以信一点,但肯定还有别的潜在规则。” 向云嗯了一声,接着说道: “……没错。它只告诉我们来这里‘旅游’,其他什么目标都没说。乍一看很高自由度,可越是高自由度,就越代表困难,因为我们不知道做什么才能‘通关’。” “是啊,说是第八天早上来接我们,可前提是我们要活到第八天。什么要求目的都没有,换个意思来说,就是所有内容都要我们自己探索。” 李星鹤说着说着,灵光一闪,“对了老云,这群人里你有没有特别关注的对象?我倒是觉得那个叫天殊雪的女孩有点意思,用不同角度去看待问题的话,说不定会得出新发现。” “也可能只是装神弄鬼。”向云一句话聊死话题。 李星鹤:…… “不是吧老云,人家小姑娘可能真的有点傻,你总不能要求一个傻子懂人情世故吧?就别计较了,行吗?” 向云回的也干脆利落:“其他人的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不安,可是从她身上,我没感觉到类似情绪,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在小黄旗杀死乘客时,她还在盯着看。” 当时二人退居后方,他观察的很清楚。 “啊这……”李星鹤倒觉得他这是偏见,“如果真的智商方面有问题,她可能理解不了死亡这个概念吧。” 这话让向云不再行走。 “星鹤,我要纠正你一点,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只是看到她的行为和言语后,先入为主产生的一个想法。” 李星鹤抓了把头发,颇为头疼道:“老云,那你难道就不是先入为主吗?还不是因为人家撞了你没道歉?我也只是觉得可以参考一下她的话,非常时期,我们需要各种不同的观点,难道不是吗?” 吵着吵着,两人看向对方,突然笑了。 向云换了个话题:“还有什么发现?” “这个啊……”李星鹤努力的想了想,然后一脸阳光灿烂,“说句实话,刚才乘客自我介绍,我基本都没记住,哈哈哈。” 他很努力的为自己辩解:“没办法,因为他们基本没有记忆点,看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不碍事,大不了男的喊大哥,女的喊大姐嘛。” 向云默然。 “对了老云,你记得名字吗!”李星鹤聚焦,一脸期待。 向云平淡道:“记住了。不然刚才点名怎么点?” 李星鹤大为感动啊,“那就好!以后靠你了记忆大师!” 向云并未搭话。 此时,远远跟着他们的四人追上前来。 “李同学,向同学。” 其中,一名身形干瘦,贼眉鼠脸的男子袁经宝搭话,“村子到了,我们就先在这边探索吧。” 到了? 还有好几十米呢。 “你们就在这里吧,我和老云再往前看看。”李星鹤皱眉,但并未阻拦。 袁经宝明显安心不少。 等他们走开,四个大男人又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让观望的李星鹤摇头。 “不行,这几个人都不太灵。” 他们进入村落。 村子比想象的好。 预想当中,这里应该是鬼片的废弃荒村,到处是破旧的房子和坍塌的屋顶,说不定还要放些骨灰坛和香炉。 可进入村子后,李星鹤才发现大不相同。 村子就是普通的村子,房屋是土墙加上稻草屋顶,上头还压了些石头。 有些房屋门口摆放了农作用的工具,还有些则晾晒着衣服。 除了没人,这地方就是个生活气息十足的一般农村。 不过,光是没有人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警惕。 见李星鹤打量两边房屋,向云道:“敲门?” “你开什么玩笑老云,我才不开,等把村子的格局摸清楚再说。” 房屋都是纸窗户,看不见内里,贸然进去可不太好。 “行。”向云同意。 两人绕了几圈,跑到前面的李星鹤脚步骤停。 在村落尽头通往大山的小路口,站满穿着朴素的农民,他们全部背对二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而直到李星鹤和向云靠近,脚步声足以传到他们的耳中,也没有一位村民回头,对他们的到来有所表示。 两人的脚步就这么慢下,做足逃跑架势。 站在道路中央,他们能清楚看到路边村民的侧脸。 不是纸人,就是正常的人脸。 他们有人哀愁,有人喜悦,满心期待的望向大山。 “哎呀,没过多久又要有一位新娘子来了,真是大喜事啊。”在人群后头,一位双手放在后背的老伯笑眯眯说道。 这句话引起村民的共鸣,他们纷纷赞同,交流沟通。 “是啊,喜事临门,今年又是大收成。” “可不是吗?今晚回去做碗红烧鱼庆祝庆祝!” “也不知道新娘子长啥样啊……” 乍一看,好像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爱凑热闹的村民。 向云本想拦住李星鹤,哪知他走了一步,站在那位大伯边上,平稳招呼:“这位伯伯,您好。” 大伯面色不改,还是摆着和蔼的笑脸望向山边。 他说道:“哎呀,没过多久又要有一位新娘子来了,真是大喜事啊。” 终于,村民们的喧闹声停止,他们不再讨论新娘的事。 见他们没对自己做什么,李星鹤过人的胆子就必须散发魅力了。 他从旁边捡了根树枝,悄悄戳戳大伯后背,再迅速扔掉。 力道很轻,可大伯的身体就如薄纸,直挺挺倒地,沾了一脸泥土。 “哎呀,没过多久又要有一位新娘子来了。”他笑眯眯的说道,“真是大喜事啊。” 6、第一站 * “是啊,喜事临门,今年又是大收成。” “可不是吗?今晚回去做碗红烧鱼庆祝庆祝!” “也不知道新娘子长什么样啊……” 随着老伯倒地,其他笔直矗立的村民们又附和起话语,探讨尚未到来的新娘。 他们的语气是真的生动,可他们的表情也是毫无变化的僵硬。 很好,有点绷不住了。 “老云。”李星鹤后退了一步,“要不我们先原路返回?” 向云却一把钳制他的手臂,道:“星鹤,你不把老伯扶起来吗?” 李星鹤:??? 淦。 是啊,这老伯是被他戳倒的。 扶还是不扶?又回到和大院里一样的选择题了。 李星鹤突然有点想念留在院子的天殊雪。 虽说这个女孩颇为古怪,但提出的想法意外逻辑通畅,她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能给出值得参考的答案。 不管了,还是扶吧!他其实很好奇后续会触发什么剧情! 李星鹤收敛兴奋,并不想让自己的摩拳擦掌变明显。 他依旧戴着向云给的黑手套,扶起仿若碰瓷的老伯。 倒下去的时候如同纸片,可扶起来时,这老人宛若真人,身体沉重的很,少说六十多公斤。 “哎呀,没过多久又要有一位新娘子来了。真是大喜事啊。”被扶正的老伯又说道。 李星鹤:“……” 他倒退的像只炸毛流浪狗。 “走吧老云,不要在这里久待。” 村民们跟木头人似的,只知道重复相同话语,他们堵在路口,不让人越过村庄。 尽管这些村民没有伤人,可老听他们复述同样的话语,李星鹤心口发怵。 向云面上不显,但也慢慢后退。 终于,二人平安退回村落,站在稍微高了些的坡道。 “继续搜查村子吧,老云。”李星鹤伸了个懒腰,一抬眼,却看见向云怔在旁边,目光落在他身后。 李星鹤当时就把手放下,作势转头,“怎么了?村口有什么问题?” 他扫向村口。 大山内的阳光不算显眼,也很难照出成型的影子,风带来远处阵阵麦浪。 不知何时,等待新娘的村民们转过身,他们直挺挺站立,面带微笑,目送二人回村。 李星鹤一跳。 向云深深吸入一口气,问:“还搜查吗?” “搜!” 这次,李星鹤的声音稳定很多。 害怕是真的,他又不是见惯死尸的医生或者警察,顶多是个喜欢玩恐怖风格密室逃脱的普通大学生,对一些血腥场景的忍耐力较好。 可害怕了,就要逃吗? 不行。 李星鹤明白,他不能停止思考和搜查,一旦停止,那才是真的完了。 所幸的是,那群村民虽有诡异变化,但到底没有袭击他们,甚至站在原地没动。 只要在安全范围内搜查,且在晚上七点半之前回去,至少这第一天能安稳度过……吧。 李星鹤又抬手看看手表。 现在是正午十二点半,他们出来有四十多分钟了。 大中午的,阳气旺盛,怕什么鬼? “那就搜吧。”向云应了他的话,“有发现及时通知,不要擅自行动。” “放心,单独行动的都是傻子。” —— 村长家的院子,留下五人各干各的。 刘招娣才从车祸造成的昏迷中苏醒,靠在厢房走廊的柱子边,一手抱住依偎她的小孙女。 丰大潘站在院落中央,抖着腿无所适从,他频繁看向刘招娣和可可,咂嘴嘀咕着:“这地方是什么鬼啊…怎么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 刚才可是真死了个人啊,尸体还在大院外面。 那个为壮汉死者痛哭的妇女,似乎是他的老婆,叫孙丽娟。 这女人不许大家动遗体,摆出拼命架势,人们只能任由尸体躺在墙边。 陆苏然本想和丰大潘搭话,他想知道这个大叔为什么会选自己做室友。 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特别的表现,而且脸上还有生人勿近的黑色口罩。 反倒是丰大潘,都逃下公交车了,还要冲上去救刘招娣和可可,不是热心的好人是什么? 陆苏然朝他走去,丰大潘也恰好瞧他。 “你叫陆苏然吧,那我喊你小陆怎么样?你喊我大潘就好。”丰大潘摸摸后脑勺,哈哈一笑,“你别想太多,我没什么图谋,只是看到你又去公交车救人,感觉你这个人应该蛮好相处的,才想和你搭伙。” 陆苏然顿了顿。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丰大潘又瞧了刘招娣和可可一眼,自顾自说道:“害,反正接下来几天咱们就是室友了,好好相处吧,争取活着回去。” “好的。”陆苏然低声回道,“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再搜查一下?” 丰大潘当即应允:“可以啊。” 他又指指祠堂,“去那里看看?” 陆苏然在大红棺材上停了一秒,随后答应。 两人一同前往,才迈出几步,陆苏然就发现天殊雪不见了。 “……?” 他下意识搜寻,却见这个女孩早已大步越过整个院子,停在墙角,蹲下。 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直觉告诉他不要过去,但脑袋和身体都不听直觉的话。 于是,陆苏然掉头,失了神似的站在天殊雪身后。 院落墙角堆放着丧葬用品。其中,用来做纸人的各色纸片和小木棍成堆放置,还有各种墨汁和毛笔。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 “你在做什么?”陆苏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他情不自禁问道。 天殊雪就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白、黑、粉的纸片,相当认真的折叠剪裁。 她有一双被神精雕细琢过的手,纤巧又柔软,皮肤比白云织成的丝绸还要光滑。 很难想象,这个连头发都不会梳的女孩,竟然点满手工技能。才短短几分钟,就做出一个有模有样的纸人头部。 而这纸人…… 大概是陆苏然的错觉,他觉得纸人发型和天殊雪本人很像。 不可能吧,谁没事做个自己的纸人啊?那不是纯纯觉得活太久了? 尽管认为这事儿很离谱,但陆苏然细细一想,似乎放到面前这个女孩身上,就很正常了。 此时,天殊雪不再制作,抬起头回答他的话:“我在做我的纸人。” 陆苏然:? “…为什么要做自己的纸人?” “因为要参加宴会。” 回答完问题,天殊雪继续制作。她的速度很快,陆苏然都没看清楚动作,纸片便被她裹好,做出栩栩如生的纸人身体。 随后,天殊雪从背包里取出黑笔,给纸人没有五官的脸画上简单的眼睛、鼻子、嘴巴——就和这里所有的纸人一样。 她不再和陆苏然说话,起身走向院里的圆桌席。 “等一下——你要把纸人放在哪?” “参加宴会。”天殊雪说道,“坐好了,才可以吃饭。” 陆苏然发现她的一个特点。在被问到话的时候,少女总是会先看向问话者的眼睛,在定了一会后,才将回答说出。 给人一种很被尊重的感受。 回答完问题,天殊雪便走了。 陆苏然正想说,哪里有可以坐的地方,跟在她身后一会,立刻看到边角的两张空桌。 椅上没有一个纸人。 天殊雪停下,在桌上寻找什么,很快她定好目标,放下自己的小纸人。 陆苏然过去一看,心里咯噔。 圆桌边,每份餐具旁的纸上,都写有一名游客的名字。 纸是红的,字是黑的,深深锁起,无法分割。 天殊雪是在找自己的位置。 【凖新孃孃家人壹棹】 餐桌中间这么写着。 “……这样就可以吃了吗?”陆苏然穷追不舍。 “嗯,应该是的。” “为什么是应该……?” “因为雪雪是第一次来十安村旅游。” 陆苏然张了张嘴,止言又欲。 “嘿!小陆你干嘛呢!”跑到祠堂忽然发现自己被丢下,丰大潘心里慌得一批,赶紧追来,“你这小子不厚道啊,有妹子作陪就忘了哥们!” 陆苏然真想苦笑。 还妹子作陪,他差点觉得有鬼在作陪。他跟住天殊雪,除去他俩是第一个认识的理由外,剩下就是在意她的行动了。 天殊雪就望着二人,闷声不响。 丰大潘赶紧拉陆苏然到一侧,小声交流:“小陆,这女孩你认识?” “上车之前在公交车站台见过。” 丰大潘哦了一下,道:“她之前也是这样神神叨叨的吗?看起来不太聪明。” 陆苏然也不清楚,以防万一,他把天殊雪做纸人的事告诉了丰大潘。 他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有点意思啊,咱们也去做一个呗?” 陆苏然感觉自己上了贼车,他认为还能再拯救一下,委婉道: “随便做自己的纸人不太好,而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哎,这方面你别担心小陆,不是都说嘛,傻子啊,精神病人啊,和我们看到的世界不一样,这十有八九是真的。” 丰大潘一拍大腿,乐呵呵的打招呼。 “你叫天殊雪是吧,我喊你小天可以吧,你能帮我们做纸人吗?” 陆苏然语塞。 搞了半天,丰大潘也不会做纸人,还是要求助天殊雪。 其实探索村子的任务分配后,也有几个人暗地里对她指指点点,大致意思是天殊雪脑子不好。 可陆苏然不觉得,他反而认为女孩的眼睛很清澈,并且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看得清。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天殊雪依然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但那双眼睛漂亮的过分,一眨不眨的凝视两人,“妈妈是这么说的。” 被拒绝了。 丰大潘毫不在意,“行,那你可以教教我们吗?” 这次她倒没拒绝,沉默跟随他们来到角落。 纸人果然难做,纸张很薄,一不小心就会捅破,再加上天殊雪时不时冷不丁来一句‘不对’,差点把丰大潘和陆苏然的心态搞崩。 ——拜托,每次把一个部件做完,才得到不对的评价,只能撤销重做,换谁都会崩溃好吧! 不过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小时后,他们捏着和自己八九分相似的纸人,成就感油然而生。 “行!那咱们把五官画上吧!”丰大潘得意,他伸手捏起一根毛笔。 陆苏然差点随他拿了,只是忽的想起了天殊雪。 这女孩好像用了自己的笔。 “先等等,大潘。”陆苏然抓住他的手,对天殊雪道,“要用自己的笔吗?” “嗯,是的。” “这里的笔不行吗?” 问完问题,陆苏然当即感到天殊雪的视线落下,她黑色的眼睛清晰倒映出院落一角。 陆苏然心跳漏了一拍。 “你要留下来吗?”她问。 7、第一站 * 陆苏然听得出,天殊雪的语气相当真挚。 那该做什么,才能打破现有的僵局呢? 他想,只有好好回答女孩的话了。 “我不想留下来。” “那就不能用这里的笔。” “……好。” 其实陆苏然想问她借笔来着。 丰大潘就靠在旁边,用胳膊肘戳戳陆苏然,商量道:“我好像记得纸人不能画五官吧?画五官就代表有了灵魂,会眷恋世间,一般丧葬上纸人都不能有的。” 好像是有这种习俗来着。 听完丰大潘的解释,陆苏然又转达给天殊雪:“不画五官可以吗?” 天殊雪低头,她在看两人手里的无脸纸人。 “没有脸……”她轻轻开口。 陆苏然:“什么?” “没有脸,就不知道是谁了。” 陆苏然险些把手里的纸人捏破。 丰大潘倒是挺淡定,他追问道:“小天啊,我们没有笔,可以借我们一只吗?这总没关系吧?” 天殊雪没吭声,只是把背起来的背包取下,又把黑笔从前头的小口袋拿出,转交到丰大潘手中。 “好嘞!谢谢啊!” 这下,两人总算完成自己的小纸人,并将纸人放到餐桌边。 事实上,每张圆桌都摆放着食物,是一些瓜果花生之类的小吃食,也是正餐前给亲戚们唠嗑用的。 来到这好一会,大部分乘客都饿了,而且可以说,饿的像三天没吃饭一样。可没人敢吃桌上的食物,直到现在—— 丰大潘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小天,我们能吃东西了吗?” “嗯,应该可以的。” “那就行!”丰大潘当即拿了块糕点,塞到嘴里满满的幸福,“不吃东西迟早要饿死!不管能不能吃,都要干饭!” 他说的没错,陆苏然也饿了。 在拿起食物前,这个把自己脸包裹严严实实的青年,再次看向天殊雪,“真的能吃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事吗?”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做纸人也好,前面发生的事也好,都没有任何可靠依据,只是天殊雪一人的独断言论,问了又如何?谁能保证是对的? 天殊雪站着,用脚尖点点地面,后扭头。 她看向另外的酒席。 “客人要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能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去碰主人的东西。” “妈妈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不要去其他桌吃东西吧? 陆苏然悟了,他发现自己在逐渐摸清天殊雪言语的内在含义。 “好,谢谢。” “不用谢。” 这事一过,大快朵颐的丰大潘没忘记刘招娣和可可。 他吃了两块糕点,跑到走廊边,邀请她们去做纸人。 刘招娣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头发花白,身穿一件洗过很多次的破旧花衣衫,长得慈眉善目。 孙女可可也是个挺可爱的小孩,今年五岁,性格较为内向,但在奶奶的鼓励下,也会躲在她身后喊大哥哥大姐姐。 等做好纸人,丰大潘又一手扶着刘招娣,一手牵住可可,领祖孙俩到桌前吃东西。 还真是个热心肠的人,陆苏然心想。 想完,他端出椅子,方便刘招娣和可可落座。 也是这时,陆苏然看到可可的真名,她叫刘念男。 招娣,念男。这一家人生活在什么环境啊…… 撇除神游在外的天殊雪,院里四人可以说是其乐融融,和外面几支队伍有天壤之别。 十安村村落内,李星鹤和向云绕了一圈,把大致格局摸清。 “加起来一共四十多户,村子不大,目前没看到有用信息,如果能进房子就好了。”向云手捧笔记本做笔记。 也不是不能进,只是他们不敢。 李星鹤的手臂枕在脑后,东转转西看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严肃道:“老云,我感觉我们两个,就像找不到工作在村里乱晃的街溜子。” 在很认真分析的向云:“……” 末了,他盯住这位李溜子,看他晃悠到某个屋子前,弯腰眯眼在纸窗户边窥视。 “不要乱动房屋。”向云的笔记本上出现数个黑水笔的点,“现在你更像了。” 李星鹤摊手,表示无所谓,他站在门口,脑子一抽,鬼使神差的敲了敲门。 ‘笃笃笃。’ 门内无人回应。 向云:“你在做什么?” 李星鹤:“看看有没有人咯,难不成直接进去?那多不礼貌。” 向云:“那你敲。” 他默默远离。 李星鹤:“……?” 习惯向云的‘系兄弟就大难临头各自飞’,李溜子啧了一句,伸手推门。 一上手,他就意识到不对。 这扇门……根本就没被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如今,在李星鹤的推动下,木门往内移开,露出漆黑的缝隙。 “哎呀,这位游客,怎么能随便进村民的家呢?” 猝不及防,一道吊着嗓子的声音凭空传来。 李星鹤和向云当即转头。 一位穿着质朴的村民,就站在他们十几米远的路边! 这村民的打扮和村口那些没有区别,都是身穿粗制麻衣,脚踩草鞋。他摆起僵硬的笑容,手里还架了把锄头。 好像刚从农田劳作归来。 “不好意思,这位大哥。” 李星鹤属实被吓到了,敲门的是他,村民针对的说话对象也是他,不赶紧道歉,那是不要命了吗?! 这可不是现实世界的旅游! 村民仍旧不动,只有被李星鹤推开一点的门,吱呀吱呀作响。 于是,村民大哥笑道:“哎呀,这位游客,怎么能随便进村民的家呢?” 李星鹤:“……” 向云:“……” 好一个复读机。 有应付村口村民的经验,两人没那么怕了。 李星鹤更是壮大胆子走到村民面前,张开五指晃悠,“嗨?这位大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村民任由李星鹤在他身边捣鼓,无论吹口哨还是做鬼脸,始终保持雕塑状。 向云一手按住额头,“星鹤,不要动了。” “我就是确认一下。”李星鹤面向他,表情明媚,“看来这些村民就类似游戏的npc,只会说设定好的台词。” 确认村民的状态,李星鹤就回到屋子边,继续推门。 咻。 他身边多出一道影子。 刚才还在十多米外的村民,瞬间移动到他左边,紧贴李星鹤手臂。 “哎呀,这位游客。”村民的脸挂足微笑,“怎么能随便进村民的家呢?” “……” 李星鹤咽了口口水,保持推门的姿势许久未动。没有等来村民下一步动作,他又贼心不死的伸手。 指尖很快就碰到门扉,门内的景象也很快就会暴露。 李星鹤心底跃动,他眨了下眼,再睁开,面前却近贴一张人脸。 那是村民的脸。 村民的身体还在侧面,可脖子却绕过李星鹤,用脑袋抵住他的额头。 “哎呀,这位游客。”村民表情不变。 “怎么能随便进村民的家呢?” 好冷。 李星鹤的额头传来村民体温,比严冬的寒冰还要冰冷。 太糟了。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被黏住,无法挣脱。 霎时,一只手抓住李星鹤胳膊,生拖硬拽拉他逃离。 “你不要命了?”向云跑在前面,一次都没回头,“那东西提醒你三次,你还敢继续去开门?” 李星鹤太阳穴突突,他一方面脚底发虚,一方面又忍不了自己的好奇心,往回瞧了眼。 好奇心害死狗。 村民的身体始终背对两人,也没有要追来的意图,停在房屋门口不动。 只有他的脖子,在空中转了几圈,将头颅正对逃跑的李星鹤和向云,嘴角咧到耳朵根。 “那你不早点提醒我?”李星鹤反驳了一句。 跑远了,向云脚步慢下,眼里明目张胆的讥讽。“你心里不清楚?我带你逃还不算兄弟义气?” 李星鹤哑口无言。 你牛,你最牛。 两人跑过一条路,回头,门口村民又不见了。 神出鬼没。 “我有点担心我们能不能活到第八天。”李星鹤拍了拍胸口,“线索毫无头绪,想找点讯息还被阻拦,难道就只能坐在大院等死?” 向云没回答他。 李星鹤拐了一眼,见他又在朝哪里看,呼了口气抓住向云的肩膀。 “我说老云啊,你不要一惊一乍了,看到什么直接告诉我,成吗?” “店。”向云说话。 李星鹤:? “商店。” 在他们面前,一家从未见过的土屋小店盖起,和八九十年代的小超市似的,店面门口被一排玻璃柜挡住,屋内是几个货架,一览无余。 而玻璃柜后,一个和村民打扮无异的店员站的笔直。 他双手紧握放在身前,面色和善。 见到两人,店员翕动嘴唇,声音亢奋:“欢迎光~临!” 向云和李星鹤凑在一块,没有接话。 不对劲。 村庄里的村民穿着打扮像古代人,他们没在这里看到任何和现代相关的东西,可这小店居然有玻璃? 再者,二人已经走过一遍村庄了。那时,他们可没见到这家小店,更不要说这店里,还有个保持热情笑容的店员。 他们持续警惕,而店员却继续道:“欢迎游客光~临十安村纪念品小店,请问需要购买什么吗?” 李星鹤和向云对视。 好像不是只会复读的村民。 “你好,我们想问……” 店员当即打断向云的话语:“请问需要购买什么吗?” 向云:“……” “你好,我们会购买的,但——” 呼。 店员脑袋冲到他脸前,面色灰暗,紧贴向云的额头和鼻子。而它的身体,还站在柜台后,脖子在空中拉出长长软线。 “请.问。”店员笑容满分。 “需.要.购.买.什.么.吗?” …… 买个锤子! 两人撒腿就跑。 这次是李星鹤拉着向云。 “老云你还说我!你自己都在问!!!” “我以为回答他的问题就会没事。” “你怎么能和鬼讲道理啊!!!” …… 两人跑远,站在路边气喘吁吁。 李星鹤总觉不对,从跑离小店起,光线就在逐渐减暗。 他往手腕瞧了眼。 手表的指针变了。 时针在七,分针在四。 这意味时间到了七点二十分。 他抬起头。 太阳沉入山底,天空一片红光,不可控制的暗色从西边急速蔓延。 天,黑了。 8、第一站 * “……啧。”李星鹤低低骂了句,顾不得多想,拔腿往村长家的大院跑。 向云也是如此。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有见到同组的另四个乘客,时间紧急,也没空一个一个找,李星鹤就大喊几声,通知他们赶紧回去。 手表上,指针转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上一倍,他们根本没有充足的十分钟回到大院! 时间马上就要抵达七点三十的门禁界限! 跑! 黑色天空的边缘渗透血红,它蔓延的速度甚至快过二人的奔跑速度。 等李星鹤和向云推开大院木门,冲入院内,手表分针恰好落在六上,天也彻底黑了。 一院子乘客望着他俩。 西装男张明皓收拾收拾发型,面带关切问道:“李同学,向同学,两位没事吧?” 李星鹤平复心情,迅速调整好呼吸。 “我没事。”他环顾一圈,脸上是异常明朗的清笑,“不是说出去寻找线索吗?怎么全都在院子里?” 加上他俩,院里二十三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这些人脸上藏有疑惑和慌乱,但气息平稳,衣着整齐,可不像刚逃回来。 搞了半天,只有他和向云在认真搜查,其他人全在摸鱼! 李星鹤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玩闯关游戏前说的好好的,要齐心协力一起通关,结果开始后就各种偷懒摆烂,说什么随便玩玩就好—— 更别提,现在根本不是在玩游戏,而是货真价实遇到了灵异现象。 这种情况还不行动,光等别人来救,那不是蠢是什么? 不论环境多恶劣,都不能放弃思考啊。 李星鹤收起仅剩的担心,刚说完话,肩膀便被一股厚重力道压住。 往回一看,是还没喘过气的向云伸手,按在他的肩上。 “行了。”向云出声。 他后半段路几乎是被李星鹤拖着走的,差点没背过气。 为了不在众人面前表露衰弱,向云坚持站立,用平常语气说话: “麻烦各位汇报一下情况吧。首先是去右手边小路的一组……费宇,你来吧。” 高中生费宇一愣,然后急忙道:“我们沿路往回走,走着走着,路突然就没了,前面是大山和森林,翻不过去,而且还有迷雾。” “……好。”向云又转头,“然后是去农田边的一组,那就麻烦张明皓先生说一下吧。” 西装男张明皓装了张斯文脸,说的有条理: “农田那边只有几间放杂物的屋子,我们去看了,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田里是小麦,看样子是真的,不过我们也不敢乱动,打算回来和大家商量商量。” 报告完毕,他故作关心道:“向同学,你没事吧?村子里发生什么事了?” “谢谢关心,我没事。”向云果断道。 他看向同组的四个乘客,几人面色各异,“几位,你们刚才在哪块探索?” 和他们一起的四个男人,分别是王好、袁经宝、庞兴富、马乐。 王好是刚开始骂骂咧咧,吵着要回去的暴躁老哥,在向云看来,他的躁动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慌,也就是纸老虎。 袁经宝是后来到村庄和他们搭话的男人,贼头鼠脑,不像是个正经人。 庞兴富是个老大爷,看不出具体岁数,但少说有五十岁了。 马乐是个穿高中校服的男学生,和费宇一个学校,还和他住在一间屋子。 向云的家庭情况较为复杂,从小锻炼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能快速根据穿着特点,在多人场合记住众多人名。 估计在他问话这会儿,李星鹤还在想这群人的名字吧。 四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王好出面解释:“我们在村边找了找,后来没看到你们,以为你俩回去了,就一起回来了……” 李星鹤语气不善:“我们就在村里,怎么可能——” 话说一半,向云打断。 “我知道了,那就汇报一下我们看到的吧。村庄里有村民,但他们只会重复特定的话语,且不会动弹。他们不会阻止我们行动,但会在我们闯入房屋时出现,并且阻止。” “总的来说,我们比较安全。” 大家似乎放松了不少。 他们相互打量,又仰起脑袋,对一片漆黑的天空惴惴不安。 轻微咀嚼声传来,众人看去,就见那几个染发的混混站在桌边,拿起味道酸爽的泡椒凤爪吮吸。 院子边角的两张圆桌上,不知何时出现十多盘食物,色泽诱人,香味四溢。 别说,被抛在荒村大半天,乘客都饿了。一看食物这么丰盛,还有人先试了毒,所有人都迫不及待。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吧,小混混们狼吞虎咽吃完,开始用手指抠牙缝里的肉丝了,乘客们才一点一点挪到桌边。 向云看向李星鹤,李星鹤看向手表。 “正常的。”他回答。 上面显示七点三十九分。 有时间错乱的前例,两人只能以手表为准——现在天黑了,没有月亮,看不出天空变化。万一吃个饭的功夫,突然就跑到十二点呢? 村长家的院里灯火通明,走廊上挂满大红灯笼,祠堂更是点满喜庆的红蜡烛。 “你吃吗?”李星鹤问。 他问完,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叫了。 向云却在观察桌边。 人们早过去了,倒是费宇,在桌边转了一圈,又找上他俩。 “那、那个。星鹤哥,向云哥,桌子上有名字……每个人的位置都定了。” “行啊费宇,观察挺仔细。”李星鹤夸道,这又让费宇不好意思的红脸。 “也没有……大家都看到了。” 二人随他落座,并且第一次看到放在餐盘边的红纸。 那字迹歪歪扭扭,实在算不上好看。向云捏住红纸一角,一眼瞥去,看到和自己同桌的天殊雪等人。 留在大院五个人都在这张桌子,另外还有他和李星鹤,高中生费宇和张颂颂,一直抱着坏手机的宋嫣雨,小夫妻于峰和于秀。 一桌十二个,两桌就是二十四个。 隔壁桌空了个空位,那是孙丽娟丈夫的位置。 不过,她丈夫挑衅小黄旗被杀了,尸体还在院子外,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敢去动。 这不,大概是看到桌上红纸的名字,孙丽娟又捂脸低低抽泣。 她身边有个素面朝天的妇女,叫王素惠,见她如此伤心,心疼的递上纸巾,轻拍后背安慰。 李星鹤就凑到向云耳边,悄悄道:“老云,那男的看起来对大妈也不是很好吧,眼睛鼻子全肿了。” 向云垂眸,似乎在看碗筷,又似乎什么都不在看。 他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切,不聊就不聊。”李星鹤又转着眼珠来回环视,见到桌对面的天殊雪,来了兴致道,“你们在院里如何?有什么发现吗?” 丰大潘没啥心眼,大大咧咧道:“你们要不做个自己的纸人再吃吧,我们都做了,好歹心里踏实点。” 李星鹤:? 陆苏然抢先一步,往下说道:“其他桌子都有纸人,而且还有名字,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我们也需要以纸人的形态上桌?要是不做纸人,我们会不会变成纸人?” 于是,李星鹤夹牛肉的筷子骤停,鲜味十足的薄肉啪嗒掉在碗里。 向云本就不打算吃饭,他淡淡总结:“所以你们做了纸人?” “是。” 陆苏然旁边是天殊雪,她似乎对几人的谈话不感兴趣,低头捧起热乎乎的瓷碗。 碗里是糯糯的白米饭。 陆苏然说完,按住想接着说话的丰大潘,结束话题。 “做不做看你们自己。” 他这么说,倒不是为了特意保护天殊雪。只是觉得,单靠一个女孩的只言片语,并不足以说服两位具有分析能力的冷静大学生。 而且向云好像对天殊雪有点意见,与其把事情闹麻烦,不如最开始就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陆苏然并不擅长推理,但根据天殊雪的话,加以反推一下有可能的理由,这点内容还是能想到的。 向云的视线在他身边一顿,只能看到天殊雪顺滑的长发,还有刘海下小刷子似的睫毛。 他收回目光,但什么都没说。 这时,听他们对话的于峰和于秀坐不住了。 小夫妻新婚燕尔,还是如胶似漆的阶段,这会儿还手牵着手,紧密的很。 “呵呵,那我们要不去做一个吧?”于峰干笑,“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而且还挺有道理的……” 一天不吃饭可以,两天也还行,可谁知道他们要在这待到何时?不吃饭怎么活的下去! 李星鹤若无其事放下筷子,对提议挺感兴趣,道:“老云,要不去做一个?” 一桌人都在等向云,好像他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个。 向云头疼。 “想做就去做,不想就不要去,别将自己生死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他可不想成为什么精神领袖。 这话一出,众人放下餐具,准备离席。 也是在这一刻,紧闭的大院门扉被敲响。 ‘砰!’ 很重,有点像在砸门。 人们保持半起的动作,身体僵直。另一桌原本就犹豫要不要吃饭的乘客,更是瞬间静默。 没得到响应,敲门声继续。 木门被打出一丝裂缝。 跑,或者站起来防备。 道理大家都懂,可听到敲门声的那刻,大部分人的身体酥麻,完全不知触感。 乘客们都在大院,这个时间点,还有谁会敲门? 李星鹤第一反应是村民。 外面敲门的人没等来回应,便停下数秒。 架在内部的门闩忽的弹起,木门咯吱摇开。 一只穿着破旧运动鞋的脚迈进大院。 他腿上是洗的发白的长裤,上身是一件拉胯的汗衫,肌肉健硕。 这名壮汉进入大院,走的大摇大摆,可唯独脖子上空空如也。 此人,正是孙丽娟死去的丈夫。 他的行走速度与常人无异,等快接触到餐桌,乘客们才炸开锅,散成林中鸟,抱头鼠窜冲入客房。 孙丽娟呆呆注视朝她走来的壮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捂住胳膊浑身打颤。 她声泪俱下,眼底缭绕根深蒂固的恐惧。 “阿宝,你放过我吧,不要打我,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也不敢随便让别人动你,我什么都没做……” 下一秒,无头壮汉越过孙丽娟,噔一下坐在餐桌边。 他就坐在属于他的座位,举起筷子,将大块大块红烧肉塞入喉咙。 晚饭时间到。 9、第一站 * 噗嗤、噗嗤。 壮汉捏住偏黑的木筷,将肉菜塞入喉咙。他粗壮的脖子一抽一抽,似乎在把直入食管的食物咽下。 从头到尾,他没有对原先的妻子孙丽娟做出任何动作。 孙丽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即便壮汉行动机械呆板,也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 仿佛,只要私自离开,就会受到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威胁。 “一惊一乍,真吓人。”李星鹤趴在自己的厢房门边嘀咕,“老云,还出去吗?” 要是知道尸体会复活,白天就该不顾孙丽娟的阻拦,直接拉出去烧掉。 向云简单明了道:“你先出去试探一下。” 李星鹤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真有你的。 他打量一圈,乘客们早就惊吓过度,跑到屋子里,谁没事会和乱动的尸体待在一块? 哦,不对,还有一个。 除了孙丽娟以外的。 李星鹤的目光,落在自己那一桌上。 人们跑的匆忙,倒下的椅子歪七扭八,还有好些碗筷落在地面,白米饭沾上尘土。 壮汉的尸体在反复吃肉,孙丽娟在重复求饶,而在他们边上,那个最最奇怪的少女,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手里捧了个缺口的陶碗。 她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人们会突然跑开。 和体型健硕的壮汉比较,少女显得太脆弱了,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看来神经方面真的有点问题,出这种事还不跑。幸好没和她住在一个屋,不然迟早被吓死。乘客们很庆幸。 李星鹤注意片刻,见壮汉只顾着吃,便动了出门的心思。 结果被向云拉住。 过了这么久,向云应该缓了过来,他不让自己过去,大概是因为那里有……天殊雪吧。 这偏见可真严重。 他们没去,另一侧厢房的丰大潘和陆苏然倒是出来了。好歹和天殊雪有点交情,总不能放下不管吧? 丰大潘就是这种热心肠,有时候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陆苏然倒是还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壮汉没有杀人,并不危险,可以把人带回来。 “小天啊,你真是吓死我了,赶紧走吧,这儿多渗人啊。”丰大潘一说一回头,生怕壮汉突然起身。他本人怕的要死,但刚才也还是搀扶刘招娣,带她们一起逃跑。 “还有孙女士,先进屋吧,保护自己最要紧。” 孙丽娟麻木,趴在地上大哭。 和她一间房的王素惠冲出,手中还攥了擦拭孙丽娟眼泪的纸巾,无奈又痛心的扶起她,带她回房。 “哎,你这又是何苦呢?你那死鬼老公早没了,又怎么能听到你说话?想开一点啊……” 王素惠将孙丽娟扶到房内,拍着她的背,低声劝说。 院里,陆苏然和丰大潘还在和天殊雪极限拉扯。 “用餐时间要坐在桌上,不能回房间里吃。”天殊雪相当执着的坐在板凳上,跟粘牢了似的,“妈妈是这么说的。” 别说陆苏然了,才认识她不久的丰大潘,都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还吃什么?饭都被打散了,地上这么脏,旁边还有个尸体在动,谁吃的下啊! 屋里边的李星鹤又关注起时间,不知何时到了七点五十五。 只听‘啪’一声,无头壮汉按下筷子,起身站立,把悄悄围观的乘客们吓了一跳。 在桌子边的丰大潘和陆苏然更不要说,身体僵硬,脚像长在地上,怎么挪也挪不动,只能眼睁睁看壮汉起立。 而壮汉,却走的很随意。 他离开餐桌,走向左边那排客房。突然的远离让桌边二人安心,可躲在房间的人们不淡定了。 就连向云和李星鹤,都赶紧把房门紧闭。 三秒后,他们打开,并溜出房间。 要是壮汉想对人下手,躲在房间绝对不是最佳选择,还不如留在大院,方便逃跑。 壮汉摇晃身躯,终于停在左侧最靠外的那一间。 同样,也是王素惠和孙丽娟的房屋。 而躲在屋里的二人,只能看到无头黑影立得笔直,沉默等待。 “是、是阿宝要来找我了…一定是的!他要打我……!”孙丽娟甩开王素惠的手,不由分说跑去开门。 “哎——丽娟你别去啊!他都死了,还记得这些?!你老公也没开门啊!为他不值得!” 王素惠没能挽留住她,满脸痛惜。 “素惠姐……”孙丽娟摇摇头,一脸苦涩,“你不会懂的,现在不开门,阿宝只会打我打的更惨。他以前说过的,不这样,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她闭眼跑到门口,用伤痕交加的手拉开房门。 而门外的无头壮汉,却在此时移动步伐,去了第二间厢房门口,作短暂停留。 就这样,一间一间,直到把左边一排的房间全部看完。 孙丽娟目送自己的丈夫远去,用尽全身力气,靠门框滑落在地,潸然泪下。 “……他在做什么?”眼见壮汉从自己身边路过,李星鹤发出小声疑惑。 向云倚在墙壁没动,只有眼睛随壮汉移动,看他走到右侧厢房最里面的一间。 那是天殊雪的屋子。 毫无意外,无头壮汉在门口停留。本以为他会继续到下一间房屋,谁知壮汉直接推开房门,跨大步子就要进去。 “那是我的房间。” 天殊雪站起,声音透着特有的平淡,却穿透整片大院,飞到壮汉身旁。 他脚步一顿。 “你不是女孩子,所以不能和我住在一间,请你出去。” 甚至,可以听出某种特殊的不容置疑。 她简直疯了!和尸体搭话不说,居然还想阻止他! 人们掩了一丝门缝,心脏砰砰直跳。 被下令离开,停下的壮汉似在思考,纹丝不动。 不过多久,他就折返到走廊,去下一间房屋,乘客们再次紧闭大门。 走了一圈,壮汉没能进入任何一间厢房,他只好绕到大院口,跨过高高的门槛,离开此处。 而门,吱呀呀的自己关上了。 远方的黑色天空涌动深红,群鸦惊起,若有若无的敲锣声飘来。 李星鹤抬手,稍有青筋的手腕系着黑金手表。 八点了。 一个眨眼的功夫,桌上美食荡然全无,似乎刚才那些都是幻觉。 天殊雪重新背好背包,走向房间。 走了几步,她微微侧头,对还愣在原地的陆苏然、丰大潘道:“晚餐结束,要回房间了。” 这才把二人喊醒。 叫完人,她也不管其他人反应,迈开步子回到房间,礼貌关上厢房的门。 众人只听到咔嚓,屋子就从内里锁上。 天殊雪用了放在厢房桌上的门闩。 乘客们:……? 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岁月静好。 丰大潘松了口气,扯扯陆苏然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小陆,咱们也进去吧。” 陆苏然答应。 站在房间门口的李星鹤清清嗓子,用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听到的音量说道: “第一天……度过的还算平稳,只要我们好好遵守规则,这刚开始的七天应该很容易。鬼片大家或多或少都看过吧?总而言之,晚上不要出门,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要管。” 人们默默点头。 废话,大晚上的,谁会在荒山野岭出门? 紧张了一天,也该早点入睡了。 ……好歹梦里被杀没有痛苦。 乘客们战战兢兢关门,把门闩挂在门后,度过漫长的黑夜。 陆苏然坐在木椅,把自己的包放在桌上,喝了一口保温杯的水。 他余光瞥见咽口水的丰大潘,才想起这个大叔什么都没带,便把水倒满杯盖,递给他。 “大潘,喝点吗?” “真的吗?”丰大潘的脸上胡子拉碴,他眼睛都亮堂了,“你不觉得我脏就行!” 他的衣服不太干净,裤脚管还有泥土和植物渣子,不知道在哪待过。 第一眼看到这种衣服,陆苏然有些排斥,可丰大潘这个人很不错,心底多出的亲切让他不再在意这点小问题。 “都是男人,不用讲究这么多。”陆苏然把保温杯放到他身前。 “渴的话随时都可以喝。” 丰大潘上下打量银色的杯身,被它的超大容量震撼。 屋内陷入短暂安宁,陆苏然拿出手机,查看‘欢乐旅途’app。 白天都没时间仔细观察,正好趁现在多看看。 app首页就是个人中心,第一排是自己的头像和名字,下面有一个一个小图标。 依次分别是:身份信息、我的消息、我的行李、我的旅途、旅友交流、酒店预约、游客评价、游客须知。 游客须知点不开,只会弹出一个方框:【你已同意该游客须知,无需二次查看。如要重新签订,请去游客服务中心办理。】 游客评价就更古怪了,点开之后一片空白,背景印着一行浅浅的小字:【目前还没有本土居民对你进行评价哦。】 ……一般旅游,不都是游客对景点评价吗? 以及酒店预约,压根点不开,点它就显示【网络错误】。 旅友交流倒是能点,只是里面也空白一片,背景小字写到:【你暂时还没有旅友,点击此处搜索添加。】 旅友,应该就是一起来的人吧,等会问问丰大潘,能不能添加一下。 陆苏然以此往上查询,接下来轮到‘我的旅途’了。 这里的信息倒是很全。 【你目前在参加的是短途旅程,共有五个景点,当前进度为第一个景点[十安村],景点活动安排已公布于民宿外,请手动拍摄导入。】 【欢乐旅途app目前正处于内测阶段,如游客有值得参考的意见,欢迎点击此处提交。】 陆苏然点了,依旧是网络错误。 血压突然就高了起来。 在‘我的旅途’之上是‘我的行李’,里面也是空的,有一个个小格子,有点像储物格。右上角有个小感叹号,点击出现介绍。 【行李箱用来收纳游客的物品,注意,只有在晚上回到房间休息,以及清晨尚未参观景点之前,才能将物品收放,旅游过程无法打开。本行李箱采用特别技术,收放随心而动,是游客旅游的必备之品。】 【注:可进行收纳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包包、阳间行李箱等,皆不能收入该行李箱。每个景点有不同的携带物要求,请在到达景点前仔细考察,不要将不可带入的物品拿出行李箱。】 看完标准,陆苏然移到‘我的消息’上,里面也是一片空白。 最后,他点开‘身份信息’。 最上方是所谓的电子游客证件,有他的一寸照片,姓名年龄等信息,基本和身份证一样,点击还可以全屏放大。 往下就有意思了,是个叫【随身行李】的东西。 【随身行李】有两个槽位,不能取下,只能和其他【随身行李】替换。 目前,陆苏然只有第一个槽位有【随身行李】。 什么?为什么【随身行李】不能取下? 因为这压根就不是真正的行李,是登录前游客须知里写的,赠送给他们的个人专属行李,传说中的—— 异能。 “嘿!小陆!”丰大潘见陆苏然看的如此认真,暗戳戳一笑,“你的随身行李是啥啊?让我康康呗?咱们交流交流?” 陆苏然顿默,捏手机的手一紧,他斟酌后道:“大潘,要不我们一起公开?” 丰大潘笑容僵了,他瞥了眼自己的【随身行李】介绍。 姓名:丰大潘 随身行李:【碰瓷黑名单】 介绍:你倒欠一屁股债,一穷二白,妻离女散,无业游民,中年危机,毫无价值,碰瓷的看到你都要绕道走。 *作为烂好人,你总想帮助深陷困难之人,因此被讹了不少钱。但别担心,你已进入[景民互助会]的“碰瓷黑名单”,即使你出于善心帮助他人,碰瓷的也会绕道走。显然,你的灵魂都不值得被索取。 “哈……哈哈。”他尴尬的抓抓油头,讪讪道,“那还是算了吧。” 陆苏然不可见的舒气。 还好大潘没答应。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随身行李】。 姓名:陆苏然 随身行李:【男青年气泡低沉磁性音在线可约】 介绍:你的声音无可挑剔,你的作品人鬼通吃,相信只要你用充满爱意的声音调情,会有大把粉丝赴汤蹈火。 *不管是游客还是本土居民,他们都会被你的声音倾倒。但注意,不要让他们看到脸,哪怕再好看也不行,否则幻想破碎,会引起报复。此行李对声控和恋爱脑有奇效。 陆苏然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声优职业会被转换成这样一份玩意儿。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选这个专业。 他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吗? 10、第一站 * 夜晚。 月亮藏在云后缓缓高攀,无人察觉。 村长家,左侧第一间厢房里,王素惠还在安慰低声啜泣的孙丽娟。 “好了好了,丽娟啊,那种男人真的没必要为他伤心!这种家暴男真不值得!”王素惠唉声叹气。 她从自己的斜跨包裹抽出餐巾纸,塞到孙丽娟手里。 孙丽娟擦擦眼泪,眼眶边还是红红的,“姐,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王素惠无奈,在布包翻找片刻,拿出一个包装皱巴巴的小点心。 “丽娟,吃些吧,你刚才晚饭一口没吃。” 孙丽娟赶忙拒绝:“不行的素惠姐,食物太珍贵了!您还是自己留着吧!还有好几天呢!” 王素惠可没听她的,强硬把食物塞到手里,还拉开包裹给她看。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小点心,难怪包裹这么大还这么鼓。 “我啊,本来打算回乡下看外孙女的,这个小点心她喜欢吃,就想着多给买些……哎,现在也给不着了。”她额前有丝白发,神情落寞。 “丽娟啊,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可能会得罪人,但有些事真的不吐不快,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去为一个动不动打骂你的人伤心,真的不值得。 今天我劝了你一天,你可能不耐烦了,可我还是希望你把我的话听到心里……丽娟,你还年轻,能找到更好的人。” 一直依赖的丈夫突然身亡,孙丽娟一天都不在状态,出去搜索那会神色恍惚,差点摔在地上。 好在有王素惠帮衬,纾解她心里的情绪,听她讲述过往,不然孙丽娟真不知道该怎么撑过来。 “姐……真的谢谢你,我和阿宝认识好多年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怪我,是我生不出儿子,才让他们家里闹了矛盾,他还要挣钱养我和一大家子人,有点怨气是正常的……” 王素惠听不下去,眼角皱纹都带了点恼怒,“什么叫生不出儿子?现在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他明显就是在p……pau你!我女儿这么告诉我的。” 孙丽娟被她这气鼓鼓的样子逗笑,擦擦眼泪,将手搭在王素惠的手上。 “好了,姐,我知道了,我……试试吧。” 要说爱,孙丽娟真的爱她的丈夫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她只是恐惧那个男人绝对的力量,在壮汉死后的某刻,她也曾背叛性的悄悄松气。 得到孙丽娟的回答,王素惠拍拍她粗糙的手,终于有点笑容,道:“这就对了!大不了姐给你找第二春!我以前啊,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红娘!” “丽娟,听我一言,那种男人真不值得!你看我,也就一个女儿,现在生了个外孙女,大家都宝贝的不得了!哪有什么男女区别——” 提到自己的孩子,王素惠眸光柔和。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小心的看了眼孙丽娟,终止话题。 随后,王素惠又起身。“丽娟,你先吃点东西吧,我出去一趟。” 孙丽娟跟着紧张站起,拉住她道:“姐,你要去哪?” “嗐,晚饭闹了那么一出,大家都没吃上饭吧。再说,这地方的饭可不兴吃啊……趁现在还早,我给大家送点吃的,马上就回来。” “可是姐……食物很珍贵的。”孙丽娟想挽留她。 王素惠捏住布包的带子,叹息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丽娟。但我快五十了,没有力气,腿脚不方便,也不如你们年轻人聪明,不知道能活多久。与其把吃的藏着掖着,不如拿给大家分享,说不定还能攒攒阴德,也顺带啊,给我外孙女祈福。” 祈福? 孙丽娟胡乱擦擦鼻涕,小心道:“素惠姐,你外孙女……” “啊!没事的,丽娟……我家真真很好,只是有一点小病,不用担心,她会好起来的。”王素惠说完,好似在让自己相信似的,喃喃重复一遍,“对,她会好起来的。” 说到这,她不再往下讲,而是把双手放在孙丽娟肩膀,将她按在椅上。 “你啊,就好好休息吧,我去去就回,没事的。” 孙丽娟蹙眉,她坐立不安,窥见门外亮堂的灯火,还是选择留下。 王素惠从同侧的第二间房敲起,给每人发了一块小点心。 一个个轮去,她敲响左侧第五间房门,里面住着高中女生张颂颂,以及那个下车丢了高跟鞋的女人宋嫣雨。 “啊……这个,太不好意思了,素惠阿姨,我们不能收的。”看到王素惠捧的小点心,张颂颂的脸上飞起两片红云。 她拗不过这位阿姨,只好收下,连连道谢。 宋嫣雨也拿了点心,礼貌道谢。趁另二人聊天,她抽空回了趟屋子,从自己的大牌包包拿出一叠格格不入的零钱,放到王素惠手里。 王素惠惊诧又局促,赶忙推辞,宋嫣雨倒是不肯收回了,告诉她自己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们站在门口,动静吵到隔壁第六间的向云和李星鹤。 “你们大晚上在做什么?不是说不要出门吗?”李星鹤掩开门缝,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还不掉零钱的王素惠叹了口气,叮嘱两个女孩早点休息,自己则从包里找到点心,挪动些许臃肿的身体,站在向、李两人房间口。 “孩子,我这里有些点心,你们先垫垫饥吧,之前也没找到机会给……啊,这些是我原本买给外孙女吃的,没有过期。” 李星鹤没有把门打开,从门缝里接过食物,“那谢谢阿姨,时间不早,你们都赶紧回房间吧。” 说完,他轻轻关门,把其中一块点心丢给向云。 门外,王素惠的脚步声走远,从院子对面传来乘客们的交谈道谢。 中途还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是那几个混混想多要点食物,但被其他乘客制止。 向云接过点心,没看,放到桌上。 他皱眉,肉眼可见的不悦:“你也违背了约定,不该开门的。” “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也是人家一片好心,哎!你别这样看我!我心肠好不行吗!” “非常时期,万事警惕,万一外面那个是鬼假扮的呢?” “……要是鬼,开门那会咱们就死了。” 向云敲敲桌,把桌面的手机丢还给李星鹤,算是礼尚往来。 他道:“行了,别磨蹭,趁时间还早,继续讨论一下手机里的软件,你的随身行李是什么?” 说罢,向云先把自己的手机举起。 姓名:向云 随身行李:【别人家的孩子】 介绍:做事力求完美的你,自然是别人家的孩子,也理所应当能处理好所有人际关系。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很讨喜,别怀疑,盯着游客或本土居民看上五秒,你就能成功俘获对面的真实姓名,从而打开他们的心扉。假如遇到为熊孩子发愁的家长,他们会很乐意和你沟通。 李星鹤看的很认真,脸色却越发五彩纷呈,他想趁向云不注意藏起手机,却被他发现,一把抢到手里。 姓名:李星鹤 随身行李:【拿耗子的狗】 介绍:虽然多管闲事,但你应该能捉住你想捉的耗子。 *你可以无视游客或本土居民的拒绝,强行助人为乐。但注意,多管闲事会受人记恨,遭遇报应,请不要在相同景点捉耗子超过三次,否则会臭名远扬,人人喊打。 李星鹤:“……” 向云:“……” “够了!不要再看了!”李星鹤抢回手机,趴在桌上纹丝不动,语气崩溃,“我要和你绝交!” 向云想想,评价道:“挺形象的。” 李星鹤:? “看你刚才的所做作为就知道。” “做人有点爱心不好吗?再说白天你也不是和我想的一样,把刘奶奶和可可留在院子了!” 向云表情不变,“出于各种考虑,把她们留下才是正确选择,即使老人孩子出去,也很难帮上忙。” 至于孙丽娟,肯定不能让她留下,她丈夫的尸体就在院子外,而她本人还阻止大家触碰,留下更不利于恢复心情。 李星鹤放弃交流。 “算了算了,你可是别人家的孩子,是神仙!神仙不懂凡人的烦恼!” 向云耸肩,继续翻看自己的手机。 过了五六分钟,他在寂静的屋内发问:“【我的旅途】里写着,景点活动安排贴在民宿外,民宿应该就是这里,但是——今天白天,你在外面墙上看到东西了吗?” “没有。”趴在桌上的李星鹤抬头,露出上半张鼓着的脸,“要是贴了东西,那应该很明显。” 向云陷入沉思。 难道他们忽略了什么?可天也黑了,想检查只能明天。 李星鹤像沾了水的小狗一样甩甩头,从桌面直起身体,止不住好奇道: “不过啊,我很想知道其他人的随身行李是什么,你不好奇吗老云?” 向云抽空瞧了瞧他,道:“拿耗子的狗。” 李星鹤:??? “不要多管闲事,好奇是一码事,但过多的好奇会害了你。还有,今天你自己也说了,能力至关重要,不会随便告诉其他人,你觉得在场会有人好心告诉你自己的保命绝技?” “啧,你放心吧老云,我又不是没分寸。”李星鹤又垮了,“话说回来,你不是能看到其他人的真实姓名?哎,有没有什么发现?那些村民怎么样?” “村口那些背对着我,没有对视,看不到。村民屋子外的那个更没可能。至于纪念品店的店员,我本来想拖时间注视他,谁知道他直接贴到眼前,打断了技能。” 提到村民,向云一个一个说的详细。 他从那时开始,就在利用技能探查了。 李星鹤总结一番,也就是说毫无收获。 这一天过得可真不明不白。 思及此处,他转转眼珠,笑得能隐约看到脸边酒窝。 李星鹤换了个问题:“不说村民,就说咱们一车的乘客,里面有人说谎吗?我是说,天殊雪——是她的真名吗?” 向云终于放下手机,他正面回应好友旺盛的求知欲。 “是的。” “那是她的真名。” 木桌里侧,一到夜晚便自动亮起的油灯忽闪,被向云说话呼出的气息拂动,往李星鹤那边飘了飘。 厢房的光壮大了些,就衬得院落的红灯笼黯淡。 门外有人友好敲门,站在桌边的天殊雪回头,乌黑长发落在颈边。 “天天妹子,你在吗?我是王素惠。啊,就是住在左边第一间的阿姨,我带了些点心,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王素惠手里抱着点心,皮肤紧绷,颇为紧张。 她又敲了敲门,可门内没有声音。 猜不到天殊雪在做什么,见还有灯光亮着,王素惠小心翼翼问道:“天天妹子,你还醒着……吗?” “我不需要。”门内传出少女利落的拒绝。 王素惠一个人站在门外,孤零零的,凉风吹得她单薄。 隔壁间的丰大潘不忍心,开门出来,也敲敲门劝道:“小天啊,素惠姐也是好心,你要不先收下吧。” 王素惠把手放在衣服上擦擦,从布包里重新取出一块点心。 “天天妹子,食物是干净的,如果你看着不喜欢,可以自己挑喜欢的……” “不要。”天殊雪二次拒绝,“不要吃陌生人类的东西,妈妈是这么说的。” 这话更让王素惠无措,捏着点心的皱巴糙手无处安放。 丰大潘看不下去,解释道:“小天,特殊时期,大家还是要互帮互助的,素惠姐也是好心,你要是觉得食物有问题,我试给你看,好吧?” 他举起素惠刚才给的小点心,撕开包装后吃了一口。 “你看!我吃了!现在还活蹦乱跳呢!”丰大潘放大音量,舒展身体做准备活动。 门内没有回音。 王素惠拉住丰大潘,道:“没事的大潘,天天妹子也是怕生……天天妹子,这样吧,这大晚上的,我把食物放在门口也不方便,夜晚最好别出门,我就先不放了。明儿你要是饿了,尽管来找阿姨,阿姨这还有。” 她说完,也不停留,转身道:“大潘,谢谢你啊,赶紧回去休息吧,大晚上外头不安全。” “素惠姐…哎,你别在意。”丰大潘颇为不忍,“小天她可能有点一根筋,不是特意要拒绝你的。” “没关系,女孩子单独在外,是要注意点。大潘你也快点回去吧,外面可不安全。”王素惠摆摆手,回道。 两人在天殊雪门口分开,从门内透光的两道影子也就没了。 天殊雪坐下,打开背包,将纸人司机的脑袋放平,摆在桌上。 它和白天没有区别,后脑勺有车祸留下的焦痕,呆板的五官凝视未知。 “没关系的,司机先生。”天殊雪安慰道,将一块手帕盖在上面,“没有身体,我们可以再做一个。” 她把包包靠墙放好,来到床边蹲下,掀开大红床单。 下面是木头做的床板,直截了当压在地面。 天殊雪摸了摸木头,又把床单放下,坐在床沿,靠外边躺下。 “现在我要休息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孩子,妈妈是这么说的。” 她闭上眼,身体朝外侧躺,灯火慢慢变弱。 阴冷、黏腻、又潮湿。 有如同毒蛇的东西,趁黑暗攀上床单。 天殊雪忽的睁开双眼。 她的枕边有双眼睛。 “司机先生。”天殊雪从床上坐起,把侧躺在枕头上的司机脑袋抱起,放在膝盖上,“你也睡不着吗?” 没有回答。 “那我来讲故事吧,你想听故事吗?” 桌上的灯火更弱了,宛如风中残烛。 吱呀—— 门闩离奇失踪,关好的门掩开一条缝隙,大院漆黑一片,红灯笼不再高高挂起。 “嘻嘻。” “嘻嘻……” 门口传来窃窃笑声。 天殊雪视线落下。 门缝后边,两个红脸颊的小纸人侧过身体,往内张头探脑,捂住小嘴偷笑。 “你们也想听故事吗?”天殊雪稍稍歪头,毫不惊讶,“大堂妹,二堂妹?” 11、第一站 * 两个小纸人还是躲在门外,听到天殊雪的提问,她们往回缩缩,好像在害羞。 “那我们一起听吧。”天殊雪自己敲定。 这次,小纸人们受到邀请,离开一片深邃的走廊,飘进房间,带上房门。 她们真的很小,还是餐桌边十几公分的模样。 大堂妹和二堂妹飞到天殊雪身边,坐在她的腿上,等她找出平板。 高清屏幕上只有两个软件,第一个图标七彩,名字叫‘我的画布’,第二个才是‘欢乐旅途’。 ‘我的画布’原本就安装在平板,不知为何没被删除。 天殊雪看都没看欢旅app,径直点开第一个软件。里面本该有很多图画才对,可进入十安村后,那些画全都没了。 她没有抱怨,执笔点了几下,瞬间画出一片遥远的大海。 这是写意画,很多细节都不明朗,但不妨碍天殊雪描述。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黑色的大海,海的中间有一座祭坛,祭坛上住着大章鱼和小章鱼,大章鱼给小章鱼讲故事,祂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黑色的大海,海的中间有一座祭坛,祭坛上住着大章鱼和小章鱼,大章鱼给……” 一遍又一遍,她乐此不疲的讲述,语速不快也不慢,好似真的在讲一个漫长又悠久的故事。 没有人打扰她。 司机脑袋静静听着,大堂妹和二堂妹靠在她身边,晃动纸做的小腿,惨白的脸也不那么渗人了。 时间总是过的漫长,屋外妖风四起,哐哐撞击房门。 天殊雪的白色衣袖被扯动,她低头,两个小纸人头仰起九十度,用两条弧线一个黑点的眼睛和她相视。 “嗯,要睡觉了,可是我睡不着。”天殊雪用纤细的手指抚摸平板,时间已过八点半。 “我还是第一次出门旅游,这里没有家里的香味,妈妈也不在。” 两个小纸人互相看看,凭空飞起,钻出门缝。 不一会,其中一个先回来了。 “大堂妹,你们在找什么?”天殊雪问。 大堂妹手里捧了一根蜡烛,她举过头顶,将它送给面前的少女。 天殊雪放在手里,凑到鼻子前嗅嗅,后还给大堂妹,说道:“不是这个香味。” 没过一会,二堂妹也回来了,她举了个香包。 天殊雪又凑近嗅了嗅,摇头,“也不是这个。” 大堂妹和二堂妹抱住蜡烛和香包,你看我我看你,忽然一跳,想到一个好点子,溜出房间。 不久,她们飞回,手里拎了块沉重的红布。 红布四四方方,上面用金线绣起奢华的异兽图案,中间更是盘踞着栖息梧桐枝的凤凰。红布边缘,一串串金银珠子叮当,时不时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响。 这是一块新娘子用的红盖头。 天殊雪将它贴在面前,几秒后,红布被她抱在怀里,少女脸上也露出心安的笑。 “嗯,就是这个香味,和家里一样。谢谢大堂妹,谢谢二堂妹,我可以画画送给你们吗?这是回礼。” 两个小纸人手牵手,在空中开心的画圈圈。传达完自己的情绪,她们飞离,用行动和天殊雪道了晚安。 大门骤然关闭,呼来的风扑灭油灯,屋内失去唯一光源。 左侧第六间房。 李星鹤和向云还在分析欢旅app,列举了很多可能。 “五个景点,也就是说,我们要过五个‘副本’,才可以结束旅程。” “不一定。”李星鹤指着下面一段,“软件还在内测,那我们岂不是第一批小白鼠?有内测就有公测,说不定公测还要拉我们参加。” “明天继续搜查,我们先去农田看看。”向云道。 李星鹤靠在椅背,双手抱胸,“哟,可以啊老云,看来我们想一块去了。” “嗯,农田那边——” ‘笃笃笃。’ 向云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两人各自保持原样不动,仅用余光打量门口。 厢房的门上有半截纸窗,烛光洒到门口,一个超过两米的黑影驻足走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黑影吐字含糊,如哭泣的怨妇,绵细高昂。 它又敲敲门。 笃笃笃。 “各位游客,第一天参观十安村感觉如何?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翠说,小翠是村长派来服侍各位的侍女……” 它尽量放轻放缓自己的语气,努力营造低眉顺眼的婢女形象,可言语间渗出的吞咽声,完全暴露了它的意图。 再仔细一看,那两米高的身体,有三四十公分是脖子! 它的脑袋被吊上高处,抵在大门最上的缝隙,寻找可以偷窥的空间! “各位游客,你们睡了吗?”它问道。 李星鹤抿紧嘴唇,向云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噤声。 那‘侍女’的脑袋在门高处来回飞行,转了一会,没发现可以偷看内部的空隙,只好作罢。它再次轻声细语道: “……咦?睡着了吗?为什么不关灯呢?各位游客,你们睡了吗?睡着的话,可以告诉小翠吗?” 睡着了怎么可能说话! “各位游客,你们还点着灯哦,入眠是不能点灯的,既然点着灯,你们应该——” 它窃窃笑起。 “还醒着吧?” 空气骤凉。 砰! 一只锋利的爪子拍在木门,抖落灰尘。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侍女又念起那八个字,“各位游客,小翠来帮你们关灯了哦,过了宵禁还不入眠,可不符合十安村的规矩呢~劳烦二位随小翠去见一见村长……” 砰!砰! 不好!它要进来了! 李星鹤蹭的站起,抬手就要熄灭油灯。 向云一把把他拉到床边,自己先往里面躺好,李星鹤思绪骤然明清——关什么灯啊!关灯才暴露自己没有睡! 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那个侍女的话影响到他了?! 无法多想,李星鹤躺上床,两人闭眼装睡。 就在他们做好准备的下一秒,门闩掉落在地,木门被推开了。 一阵风吹到床边,李星鹤能明显感觉到,一个黑影挡住光源,站在自己跟前。 紧接着,好像有个东西靠近自己,贴住额头。 好冷。 比寒冰还要冷的皮肤和他接触,那股寒意从额头入侵,把李星鹤的脑袋冻得冰凉。 那是比白天和村民接触还要冷的触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他不能睁眼,更不能打乱呼吸,因为那个所谓的侍女,正和他额头贴额头,如同恋人般亲密接触。 “哎呀,怎么游客睡着了呢?”它自言自语的嘀咕,声音就在李星鹤耳侧环绕,让他的太阳穴发胀,分不清是冷还是在疼。 “真是的…怎么能不熄灯呢?现在的游客真是粗心大意……” 冷气慢慢远离,笼罩在二人身上的影子倏地不见,油灯的火光又能照到脸上了。 “怎么能睡着呢,呜呜,这样小翠不就没办法带游客去见村长了吗?小翠也见不到村长了,呜呜呜……” 侍女开始哭泣。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走啊!李星鹤脑袋昏昏沉沉,大概是近距离接触鬼怪的后遗症吧,让他浑身冰冷。 那侍女如怨如诉的哭了不久,又在下一瞬间止住哭泣,漂移到床前。 黑影笼罩在李星鹤的脸上,他感觉到这玩意儿的脑袋在上空扭来扭去。 “哎呀,要不把游客的眼皮撕开,看看睡得安不安稳吧,嘻嘻,要是被小翠吵醒的话,也是没有睡着……不行不行!这样就打扰到游客休息了!万一被其他游客投诉怎么办?可是……他们不遵守宵禁,被拘留惩罚的话,其他游客也不会知道呀……啊啊啊啊啊!好烦!好烦!好烦!去死去死去死!” 黑影晃动的更加厉害,她癫狂的念叨,飘到房屋中间,抓着头发团团转。 向云说的不错,李星鹤就是有点狗的成分在身上,发觉侍女转移,且还处在发狂状态,他无可安放的好奇又一次上身。 于是,艺高人胆大的李星鹤,悄悄睁开一点眼睛。 那侍女在他们的房间中央扭动躯体,像正在被拧干的毛巾,来回挤压肉块。 它的脖子很长,像甩绳子似的甩动脑袋,脖颈上有一道道发紫发烂的勒痕,在各种弯曲的动作下,贴服表面的皮肤摇摇欲坠。 “啊啊啊啊——咦?”在甩头某个瞬间,眼珠满眼眶乱窜的侍女瞄到可乘之机。 它骤然停止抓脸的动作,嗖嗖嗖冲到李星鹤身前。 砰! 两只涂满大红指甲油的灰败长手,按在他的脸边,床板震动。 侍女的脖子太长了,所以它能控制自己的脑袋,围着李星鹤的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在他脸边转来转去。 “啊啊……小翠好像看到这位游客睁眼了,是错觉吗?小翠要撕开他的眼皮看看吗?要吗要吗?要是把他们带到村长身边,嘻嘻,小翠又可以和村长融为一体了…呜呜呜……” 侍女又哭又笑,它掂量许久,还是从床上起身,摇了摇身体,拖动脚步走远。 “熄灯吧,还有其他游客等着小翠呢,嘻嘻。”说完,屋内的油灯被吹灭,随之而来的,是关上的大门,以及侍女渐行渐远的播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走了。 李星鹤有点想睁眼,但身体还冷着,直觉告诉他不要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屋内飘过一阵微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二人上方转移,能感觉到的暗色轻了些。 “看来真的睡着了,真可惜。” 侍女的声音凭空响起。 这次,它似乎真的从门口离开了。 后面如何,李星鹤难以知晓,在精神过度紧绷,被寒气侵蚀后,他便没有力气说话了,思想陷入沉沉的梦境,一觉睡到天亮。 阳光打过纸窗,洒在他的脸上,李星鹤迷迷糊糊的起身,全身发麻。 昨天保持僵尸一样的睡姿躺了一夜,连睡着了都没动一下。 李星鹤抬头,就看到向云在收拾桌面的背包。 “你干嘛?”他跳下床,穿好某潮牌的红黄色运动鞋。 向云把本子和笔放到包包夹层,漠道:“换房间。” 李星鹤:? “老云,你又发什么疯?” “昨天晚上,那个侍女查房,你睁开眼睛看了吧?” “看了啊。”李星鹤当场承认,“老云你怕什么?睁眼的是我又不是你,万一被发现,抓走的也只是我啊。” “你放心吧,之后不会了,我也是会分情况的好吧?” 向云把背包拉链拉好,没再说什么。 李星鹤却喋喋不休:“再说了,谁收留你啊,和不熟的人住一个房间,那怕不是要被背刺。而且啊,同龄人都讨厌别人家的孩子,你这性格不受欢迎的。” 好像中了一箭的向云:“……” “行了,快点出门吧?今天不是要去农田吗?还要抽签决定人选吗?对了!再做做手脚吧,我想和小雪一组!” 向云抬眼,李星鹤眼里是藏不住的好奇和求知欲。 他讨厌庸俗和平凡,那些特别的事物或者人,才会将他吸引。 向云叹气,把包甩到身后,“那就……” “——啊!!!” 院落,惊恐的尖叫贯彻耳膜。 两人不再多言,跑出房间。 死人了。 12、第一站 * 死者是右侧第一间房的混混,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 “反正遇到灵异事件,最开始死的人就是这一类,真没悬念。”死了人的厢房内,李星鹤平复一下心情,压低声音说道。 向云接过话茬:“不要强撑。” “我没事,好歹去过那么多恐怖逃脱密室鬼屋,有点抵抗力,只是一下看到真的,适应不良。” 向云嗯了声。 他也差不多。 说不恶心是假的,但就目前而言,除了他们,这片乘客里没几个能打,只能硬着头皮上。 说句难听的,还好黄毛和他们不熟,死了只会感觉到恶心和恐惧,没有特别难过,不然他们真没办法镇定行事。 眼下厢房不算特别乱,只有大红的床上炸满血迹。 睡在内侧的黄毛面朝墙壁,四肢蜷曲,双手保持抓挠喉咙的姿势,嘴巴大张,眼睛暴凸。 死相十分凄惨。 他的脑袋身体分家,血液也是从脖子口溅出,所以墙壁和床上都是血液。 除此之外,房间其他地方都很干净,整整齐齐,没有打斗痕迹。 两人缓了缓,出门,并将门掩上,隔绝人们惊恐却又探究的目光。 向云先找到混混里的蓝毛,他和黄毛住在一间屋子。 早晨醒来,转头就是死状凄惨的同伙,蓝毛浑身哆嗦,昨天那股目中无人的傲然气质全无。 “你昨天睡之前,有没有察觉到异样?那个时候他还活着吗?”向云问。 “我……我不知道。”蓝毛缩起脖子。 另一个紫毛不高兴的皱眉。 “你们怎么回事,没看到他害怕着吗?赶紧把尸体抬走!晦气!” “人死在你们房间,凭什么让我们抬?”李星鹤微抬下巴,“我们想询问信息,避免其他意外死亡,你又在做什么?” 紫毛翻白眼,回道:“收集什么信息?你们昨天逛了那么久,找到有用的没?什么都没有吧?那不就是白忙活?” 这段话真拉仇恨,连向云都收起客气的笑意。 “哎哎哎,大家都消消火!”丰大潘站在两伙人中间,焦头烂额,“刚有人去世,同伴难以接受很正常的,想收集信息也能理解,咱们就彼此包容一下,不然同胞之间起内讧,更不可以啊。” 在场大部分人都没看到黄毛死状,大言不惭的紫毛也没有进去。近距离看到黄毛死亡的,只有呆滞的蓝毛,以及进屋的向云和李星鹤。 王素惠也站出来,进入游说队伍,“是啊,咱们彼此理解理解,只有齐心协力,才能一起离开十安村。” 劝了也劝了,再不各退一步,场面会更难看。 对面的紫毛知道不能多闹,不悦的一屁股坐下,在桌边看向、李忙活。 “大家在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大块的布。”向云道,“我们把尸体抬出去,烧了。” 蓝毛和紫毛没反应,算是默认。 其他人交头接耳,但都同意这个策略。 不烧掉,黄毛尸体很可能和昨天的壮汉一样,到傍晚推门而入,和大家一起用餐。 忙活一阵,高中生费宇在院落后的杂物堆找到布块。 李星鹤立在院子主门的门槛,叉腰眺望,后指着边角上的壮汉尸体,说道:“还有他,也一起烧了。” 昨天结束晚餐后,壮汉离开,依旧躺在原先死掉的位置。 一听这话,孙丽娟眼泪鼻涕齐流,声泪俱下:“不、不能烧掉!” 好些浑水摸鱼的乘客从院落出来,驻足观望,神色各异。 还是王素惠挤出门口,将她从壮汉的尸体边拉开,苦口婆心道:“丽娟啊,人死后还是要有个去处的,曝尸荒野像什么?” “不是的,不能烧!”孙丽娟抹眼泪,“阿宝家那边都是土葬的,烧掉不符家规,他爸爸妈妈会不高兴……” “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他考虑,值得吗?”王素惠拖也要把她拖回院子,见不得孙丽娟被渣男耽误。 “丽娟啊,这儿非同寻常,你要是不烧掉,埋在土里,到晚上——他不还得出来吗?事出有因,他父母会谅解的,大不了我们出去再给他修个坟,这样成了吧?” 边上好几个人看她洋相,孙丽娟咬住干裂嘴唇,终于答应。 烧尸工作得以进行。 搬运尸体的工作由多人合力完成。除向云和李星鹤外,丰大潘和陆苏然,愣头青王好,小夫妻俩的丈夫于峰,都过来帮忙了。 他们还喊了紫毛,这混混不太乐意,但还是加入其中。 搬尸体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大家都是和平年代的普通人,哪会近距离接触这么惨烈的死者,虽然被布遮住,可那刺鼻的血腥味还是令搬运者们作呕,就连不参与搬运工作的乘客们,都捂住鼻子不敢乱看。 可这其中,唯独天殊雪不一样。 或许是站在角落吧,没人注意到她,但将她视作‘眼中钉’的向云注意到了。 这个女孩毫不避讳,看死尸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惊恐,甚至在厢房木门掩上之前,她还看到了里面的惨状,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个人偶。 这能不奇怪吗? 没一会,人多力量大,两具尸体就被他们抬到空地,堆上些许柴火,用打火机点燃烧掉。 烟味很重,还很刺鼻,大家进院子躲避。 此后,向云询问众人昨晚情况,发现大家基本都早早熄灯休息了。为了活命,听到侍女小翠的声音,都保持木头人不敢乱动,蒙混度过一关——熄灯的话,侍女似乎并不会进屋。 反倒是天殊雪,问到她时,她似乎对侍女小翠一无所知,不是“不知道”,就是“好孩子要早睡早起”,估计在查房那会就已经睡着了。 人在鬼村还能快速入睡,心真大啊。 至于死了的黄毛——同屋子的蓝毛恢复心情之后表示,他们也躲过了小翠的搜查,反正那会黄毛是活着的。 也就是说,死因未知。 信息收集完毕,李星鹤拍拍手,语气跳跃:“行了,继续抽签吧,安排今天的搜查任务!” …… ………… 院子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还剩的乘客们目光怪异,仿佛在说:还要继续出门? 拜托!昨晚有鬼查房!今天还死人了!谁知道外面有没有鬼魂僵尸!他们疯了才会出去!脑子有毛病吧! 李星鹤顿时没了兴趣,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游走,落在最后的天殊雪身上,这才刚想说话呢,就被向云抢先。 “我们会出去搜查,如果各位不愿意,就请保护好自己,不要到处乱跑,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还有,记得把那间屋子打扫一下,祠堂也连带搜搜。不出意外的话,火没办法把人烧成灰,等火灭了,记得把烧剩的东西捣捣碎。” 说罢,他拽住李星鹤走开,关上厚实的院门。 留下院里的乘客们干瞪眼。 有人坐下,有人站着,反正没人去黄毛的房间打扫。 死过人的房间,怎么看怎么吓人。 天殊雪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话,她坐到有自己名字的桌前,从包里拿出平板,放在桌面绘画。 好奇归好奇,可没有人围过去。 无法被预测行动的天殊雪,也是大家的排斥对象。 丰大潘在院门口张望,吸引了王素惠的注意。 她走去,“大潘,你在担心那两个孩子吗?” “哎……”丰大潘的心还因昨晚嘭嘭乱跳,他叹气。 其实他自己也是个胆小鬼,不敢到处乱跑,可就放任两名年轻人出去,他心里又不安心。 “我还是出去看看吧,素惠姐你就安心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这话说完,丰大潘就有了决心,拔腿追二人离去。 院里的其他人各怀心思,小女孩可可窝在刘招娣怀里,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观察天殊雪。 她们坐的很近。 “姐、姐姐……你是在画画吗?”可可声音小小的,说出这话耗尽了她的全部勇气。 天殊雪放下笔,和边上陆苏然猜想的一样,面对可可的提问,少女用非常尊重的态度回答。 她抬起头,看进可可纯真的双眼。 “是的,我在画画。” 可可听到后,动了动瘦弱的身体,想从刘招娣怀里下来,可终究没提出想看天殊雪画画的愿望。 小女孩扭扭捏捏的,她没想到,天殊雪会主动和她说话:“你喜欢画画吗?” 可可的眼睛里有小星星,脸蛋粉扑扑的,她使劲点头:“喜欢!” 天殊雪看了她好久,然后翻起背包,惯例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不一会,她从包里找到一本本子。 里面都是空白纸张,应该是专门用来画画的。 本子上卡了只多功能笔,装有可以来回切换好几种颜色的笔芯。 天殊雪把两样东西递给可可,说道:“那我们一起画吧。” 可可脸上流露出渴望,可她没有立即接过,而是仰头看着刘招娣。 刘招娣摸摸她的小辫子,慈祥道:“想画画的就拿吧,记得谢谢姐姐。” “嗯!谢谢姐姐!”可可伸出小手,把本子和笔放在胸口,特别宝贝。 刘招娣换了个方向,方便可可把本子放在桌上,一老一小很是和谐。 桌子对面,宋嫣雨的手一直在抚摸屏幕碎裂的手机。 昨天车祸之后,她脚上花大几千买的高跟鞋坏了,幸好不常穿,包包里还有一双运动鞋,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至于手机…… 屏幕碎的和蜘蛛网似的,从一角蔓延到中央,也割裂宋嫣雨的倒影。 即使没有过浓的妆容,她还是有一张明艳大气的脸庞,一看便是遗落人间的富贵之花。 宋嫣雨打开屏幕,看到欢乐旅途app里的能力,心里冒起无名火。 姓名:宋嫣雨 随身行李:【电信诈/骗vip目标客户】 介绍:鉴于你每年为同一人转账超过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元,并不索取回报,[阴阳情缘一线牵]网站将你设为vip客户,获得优先权利。 *你可以使用[阴阳情缘]app与网络对面的使用者交流,进行免费电话语聊。如果对面中意你,你可以请求帮助。网恋有风险,请注意尺度,警惕‘杀人盘’。 这能力每看一次,都在提醒宋嫣雨,她是个大冤种。 要是能找到开发这玩意儿的人……不,鬼,她一定要把它打成猪头丢到粪坑吃屎。 “嗨,美女。” 这时,面目猥琐的男人凑到她脸边,嘴巴里散发的腥味差点没让宋嫣雨呕吐。 她迅速关掉屏幕,远离了些,冷淡道:“怎么了?” 这男的叫袁经宝,从昨天下车开始,色眯眯的眼神就在几个女性身上转悠。 尤其是宋嫣雨,她还穿了吊带连衣裙,勾勒出姣好身材,最容易让这种人想入非非。 “哈哈,美女不要紧张,我再介绍一下吧,我叫袁经宝,在人力资源所工作的,年收入也不高,百八十万吧。美女你呢?” 人力资源所?介绍工作的中介所?还年收入百八十万? 宋嫣雨可不相信他的话。 “我叫宋嫣雨,别喊我美女。”她自以为自己的拒绝很明显了。 袁经宝好像没感受到宋嫣雨的排斥,干脆坐到她身边,挨得很近,“美女,你是不是在海华传媒工作啊?我好像见过你几次,当时就觉得你太强了,竟然是总部副经理,这么高的职位,一般女人可上不去,基本都是靠这样那样才…咳咳……” 哪样? 宋嫣雨面色铁青,直白道:“你觉得我是靠潜规则上去的?” 她声音放大,再加上语气不善,让不少人投来目光。 袁经宝的笑凝固,他哈哈道:“没有啊,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我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听到你的大名,这不是想认识一下,别生气啊……” 他一边说,一边又往宋嫣雨身边凑,右手不老实的窜上她的腰部。 刹那间,空气中回荡一声清脆的巴掌。 是宋嫣雨扇的。 袁经宝脸上顿时肿起一大块,他愣愣的,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娇弱的女人,脾气如此火辣。 纠纷一出现,其他乘客就坐不住了,统统围上来。 宋嫣雨一字一句说的清晰:“首先,我已经让你不要叫我美女了,你还在叫,是没长耳朵吗?其次,不知道男女有别?你手放我腰上想干嘛?最后,不要拿你龌龊的思想看人,不要女的职位高点就以为人家有不正当关系,你们男的卖屁股就少了?真晦气。” “哦对了。”她活动手腕,红玛瑙手串顺没有赘肉的小臂往下滑了一节,“我练空手道十年了,而且最近心情还不怎么好,劝你别惹毛我。” 原本心情就郁闷,还被带到鬼村,她害怕鬼怪,不敢乱动,可这不代表她怕人。 袁经宝这一举动,属实是撞在了枪口。 见他不说话,还在往边上挪开,宋嫣雨赶紧拉过一个屋子的张颂颂,把她护在身后。 “怎么了嫣雨?”王素惠赶来,站在她身边维护。 袁经宝那边,张明皓悠悠走来,好心道:“宋小姐,你是不是误经宝了?他可能只是看你心情不佳,想逗你开心,没有其他的意思。” 有这个台阶,袁经宝惊喜极了,赶紧答应:“对对对,我根本没有那种心思,宋小姐太多想了。” “宋小姐,咱们做人要讲道理,你不能因为别人不小心碰了你一下,就觉得对面要对你做什么啊。”张明皓相当无奈。 这口气,摆明在说宋嫣雨自作多情。 宋嫣雨被气笑了。 “我就是不喜欢男人在我周围,麻烦你们离我至少五米远。还有,我脾气不好,谁要是超过这个距离,我就揍谁。” 真说不通。这么漂亮的女人,昨天还哭的梨花带雨,怎么今天就像长满刺的玫瑰?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袁经宝和张明皓这么想着,坐到另一张桌子聊天去了。 宋嫣雨坐回原位,那股憋屈挥之不去。 再想起昨晚查房那玩意儿的声音,她捏住的手机咯吱作响。 王素惠在她旁边,看看走掉的袁和张,又看看一脸不耐烦的宋嫣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 想来想去,也只好折中道:“嫣雨啊,为那样的话生气,不值得。我女儿经常和我说,世界上有很多‘普信男’,生气才是中了他们的道……我女儿还说,有机会要送她的女儿,啊,是我外孙女,她叫真真,去学武术呢。哎,当年家里穷,没有多的钱送孩子上兴趣班,女孩子在外是要注意防护啊……” 宋嫣雨面色稍稍缓和,她用手擦掉手机屏幕的灰尘,和这位惦记女儿外孙女的阿姨道谢。 王素惠又和她聊了几句,打算去旁边歇息,还没走两步,就被紫毛拦住,一把拉住洗掉色的衣物。 “阿姨啊。”他嬉皮笑脸,“我饿了,你还有食物的吧?” 13、第一站 * “你干嘛!”王好第一个冲上去分开两人。 紫毛对这个愣头青很无语,一双眼睛还瞟在王素惠身上,吊儿郎当道:“怎么?昨天晚上不还给我们吃东西了?既然要装好人,就好人装到底呗。” 王素惠嘴唇哆嗦,抱着布包道:“孩子……如果一日三餐都吃点心的话,这些点心…可能不够大家吃的。” “切,装给谁看呢,你要是不想给,为什么昨天晚上要暴露自己有吃的?”紫毛不买账。 “你什么意思?王姨也是好心,谁知道帮了个白眼狼!” 王素惠拉住王好,摇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了。 宋嫣雨起身,一掌拍在桌上,把乘客们吓了一跳。 “食物是王阿姨的,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管得着吗?” 这女人可彪悍的很。 刚才她扇袁经宝巴掌,那力道大的不行,再加上王好也是个大块头,紫毛权衡之后,骂骂咧咧,不再讨要。 可是这混混说的却不错,过了一晚上,大家的确饿了,昨晚的小面包根本垫不了饥,今天起床肚子就空荡荡的,难受。 才过没一会,有人的肚子就咕咕叫出声。大家你看我看,坐着画画的可可埋头,脸颊通红,不敢看人。 大人都饿了,何况小孩。 王素惠挪到刘招娣旁边,塞给她两个小点心。 “不不不……素惠啊,使不得!”刘招娣赶紧站起,推辞道,“食物太宝贵了!你还是留着吧!” 王素惠只是摇头,拒绝她的归还,紧接着,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没有厚此薄彼,连刚才的紫毛都有。 一圈转下来,还有坐在角落的井讷没给。 井讷这个人很阴沉,身上套着低级销售的白衬衫,胸口处挂有名牌,一张脸上眼窝凹陷,黑眼圈浓厚,也不说话,基本就是个隐形人。 他和混混紫毛住在一间,房间在黄毛和蓝毛的隔壁,也就是右侧第二间厢房。 院子里的人三三两两聊天,缓解昨晚冲击,唯独他坐在一边,用刘海遮挡的眼睛阴测测扫过每个人。 见王素惠走来,他直接推开她的手,任由点心落在地上。 旁边的王好看不过去,要过来说教,井讷留下一句身体不舒服,到门口透气去了。 “王姨,你别管那家伙,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估计今天出事了,害怕。”王好把点心捡起,安慰道。 王素惠没有生气,有些担心的看了眼井讷,他的背影在门口若隐若现。 “哎,可以理解,没事的小好……我们可以离开的。” 给所有人送好点心,腿脚不麻溜的王素惠绕了圈,回到原地,坐在刘招娣身边休息。 可可在认真干饭,每一口都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瞧着瞧着,王素惠脸上也多了抹笑意。 她在布包的夹层摸索,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指摩挲。 孙丽娟靠在她旁边,见此,有点了然,问道:“素惠姐,这是你的……” “是的,这是我外孙女真真。”王素惠轻轻开口。 照片的女孩约四五岁,她在公园的花丛里,穿着蕾丝边的白裙,面朝阳光,半侧的脸充满纯真。 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 王素惠并没有避讳,孙丽娟还拿过照片端详片刻,左手下意识摸上肚子。 要是她的女儿还在,大概也是…… “素惠姐?”注意到照片的日期,孙丽娟出声,“这是去年拍的吗?真真真的很可爱,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孩。” 她问完,王素惠却久久没有回话,孙丽娟转头,却见她泪眼婆娑,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只是因为没有声音,大家都不曾注意。 孙丽娟慌了,“素惠姐!你怎么了……” 王素惠用衣袖擦擦眼泪,只是接过照片,满眼不舍。 “是啊…那是去年拍的。那孩子,已经一年没有出门了。” “素惠姐!发生什么了?”孙丽娟手足无措,“真真是生病了吧……她会好起来的!如果有什么难处,你和我说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安慰之语是温暖的,王素惠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过了许久才回神,不堪重负倾吐实情:“我的外孙女儿啊,患上了白血病。” “事情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年里,我们试了各种办法,最后还是……”她的布包还是放在腿上,眼泪滴在手上的老茧,“我这次去天海市,也是想买些真真爱吃的点心,这点心只有天海市才有的卖……” “可是现在这样,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就想着分分点心,做做功德……” 孙丽娟哑然。 她没想到,王素惠所说的生病,竟然是白血病。 能怎么办呢?她苍白无力的话语,能起到抚慰作用吗? “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也只能这么祈祷了。 …… 没有向云和李星鹤,院落里恬静自然,大家三三两两,过得安好。 和袁经宝一个屋的老大爷庞兴富侃侃而谈,对费宇、马乐两个高中生输出自己的民间鬼怪故事。 于峰于秀这对小夫妻你侬我侬,是外人插不上的氛围。 混混蓝毛恢复了,他和紫毛在死人的厢房外嘀嘀咕咕。 张明皓和袁经宝站在祠堂,围绕大红棺材转悠,但不敢打开。 王好在大门口东瞧西望,嘀咕井讷怎么不见了。 宋嫣雨一人对手机屏幕发呆,不和其他人讲话,张颂颂就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陆苏然就更简单了,他一直在关注天殊雪的动静。 刘招娣抱住可可,小姑娘吃完点心,又甩起小腿画画。 在十多分钟后,她跳下椅子,来到天殊雪那边。 王素惠也给了这个少女点心,尽管天殊雪拒绝的明确。 这个小点心被放在桌上,孤孤单单,可可怜怜。 “姐姐!”可可捏着本子,期待极了,“我、我画好了!” 天殊雪关掉平板,可爱的小女孩就在她身旁,满眼都是期望。 “你要给我看吗?” “嗯!” 可可把本子翻开。 离得近,陆苏然窥见小姑娘的画。 只能说,就是小孩子的画风。 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涂抹的很不均匀。 画很简单,一片草地,一间屋子,还有几棵大树。 画纸中央,三个手牵手的火柴人笑容灿烂。 可可指着他们,一个一个介绍:“这是奶奶,这是可可,这是妈妈!我们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天殊雪侧耳倾听,等了很久没有后续,她问:“没有了吗?” 没得到夸奖,可可局促不安。 “嗯…没有了。” “爸爸呢?” “爸、爸爸……” 可可显然没想到天殊雪的提问,她杵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刘招娣捂嘴轻咳,她解围道:“这孩子她……没有爸爸。” 是出意外去世了?陆苏然第一反应是这个。可想到两人名字,又觉得并非如此。 天殊雪低头,可可却更加用力的捏住本子。 “没关系。”随后,少女对她说道,“你没有爸爸,你有奶奶。我有爸爸,但我没有奶奶。” 气氛冷却。 陆苏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天殊雪对几人的反应仿若未闻,她继续对可可说:“没有奶奶,找一个奶奶就好了。没有爸爸,找一个爸爸就好了。有很多很多家人,家庭就更幸福了。” “可可的画很好看,你有很爱你的家人。” 可可迷茫,她只听懂了最后的夸奖,为此露出太阳花般的笑。 刘招娣将她揽入怀中,深深抱紧,仿佛小姑娘下一秒就会消失。她慈爱宠溺道:“是的,可可的妈妈很爱可可,奶奶也很爱可可。” 虽然过程不太美好,但结局还算不错。 陆苏然在心里默默祈求,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希望天殊雪不要再鬼扯阴间语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愿有了作用,天殊雪真的没多说,接着画画去了。 院里又是久违的和谐。 村长的大院外,时间回到李星鹤和向云刚出去那会。 他们在墙边找来找去,没找到劳什子的【景点安排表】,只在门边看到胶水的痕迹。 向云抚摸后下定论:“被人撕了。” “啊——我就知道!”李星鹤郁闷,“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到底是谁撕的啊!” “可能是那面小黄旗,也可能是村民,它们绝不会好心送我们来旅游,绝对有杀心,不然那个混混不会死。”向云收手,“但一定有什么限制,让它们无法直接杀掉我们,必须等我们触犯了‘禁忌’,才能痛下杀手。” 李星鹤:“就像昨天晚上的侍女,它说了,害怕游客投诉,它们身上肯定有限制。或许只要我们摸清楚这地方的规则,剩下五天都能安稳度过。” “最关键的是……要找到被撕下的景点安排表。”向云回。 上面或许有破解迷局的关键。 二人不敢怠慢,走向昨天还没探索的农田。 为什么选择农田,而不选择另一边来时的路? 比起张明皓,两人更信任一起检查房间的费宇。费宇探索的情况,也就靠谱多了。 况且,那条来时的路没有房子,本身就没什么好说谎的地方。 可是张明皓呢?这人一开始想做领导者,但因为李星鹤和向云‘出风头’,痛失良机,昨天晚上还在暗暗挖苦。 实在说不上信任。 再者,根据两人昨天在十安村的探查,进入房屋是会被村民阻拦的。可张明皓等人,却说他们进入了农田的杂物间,什么都没找到? 怎么看怎么可疑。 当然,也不排除杂物间可以随便进。但鉴于张明皓这个人不可信,他们还是要先去农田查看一番。 农田就真的只是农田,里面麦穗金黄,扬起层叠麦浪。如果这里不是鬼村,而是普普通通的农村,李星鹤会很乐意散步参观。 呼吸了一把没有工业污染的新鲜空气,李星鹤转头问道:“昨天来农田探索的有谁?” “张明皓、孙丽娟、王素惠、井讷、宋嫣雨、紫毛。”向云回。 李星鹤:? “紫毛是谁?怎么还有人叫这个名字?” 向云沉默,后道:“那个染紫毛的混混。” 李星鹤:“……他名字呢?” “点完名就忘记了。”向云完全不心虚,“我认为记他的特征,比记名字方便简单。而且我记忆有限,不记没必要的人。” 李星鹤反驳不了,毕竟他基本没记住人名,便道:“行。” 两人深入农田,在层层麦穗中间,找到几座相依而建的小土屋。 屋子窗户依旧是纸窗,隔绝性很好,外面看不见。 不光如此,坚固度也十分优良,至少撕不烂也捅不破。 丢掉地上捡起的破棍子,李星鹤纳闷:“这真是纸窗吗?怎么比铁板还硬?” “别忘了,这是鬼村。”向云言简意赅。 凡事不能用常理思考。 李星鹤瘪嘴:“也是,不过我敲了这么久,都没有村民出来阻止,难不成张明皓没说谎?你觉得呢老云?” 他说着想转头,却被后退的向云撞到。 “老云,你最近怎么连走路都会绊倒?没事吧?”李星鹤往后一看,和向云一样,差点摔倒在地。 这哪里是没人提醒,分明太多了! 屋子前面,十多个手拿锄头的村民围聚,把他们包围! 不等二人缓和,这些村民嘴皮子不动,却自顾自说出话来。 “游客不可以破坏景点物品……” “不.可.以.破.坏。” “未经允许擅闯私人场所,这批游客真是太坏了!” “把他们交给村长!按十安村法规处置!处死!处死!处死!” 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身体虽僵硬不动,可一直在往前漂移,逼近二人,手里的锄头更是锃亮无比,锋利的吓人。 李星鹤身后只有那座小土屋,门还被锁了,怎么也撞不开。 村民们和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小,空气逐渐稀薄,他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四肢疲软,直接背靠屋墙坐下。 这根本不是战不战斗的问题!被鬼怪靠近,阴气入侵,人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非法入侵…游客,见村长……” “处死!处死!处死!” 和蜡像似的村民们来到李星鹤和向云身边,终于把二人的上空堵得水泄不通,瞪着暴凸的双眼俯视。 他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盘旋上空。随着村民低下身体,用脸贴近,空气也越发稀薄。 “等等!” 在空气彻底被抽干前,李星鹤用全身力气大喊。 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声音一停。 “我们没有擅闯!就是看这间屋子太脏了,想着我们是游客,要入乡随俗,和各位村民打好关系!过来帮你们打扫卫生!让我给你们扫地吧!!!” 空气安静,麦浪声尤为明显。 村民们的身体慢慢掰直,快速平移回原位,一个个退后,注视着二人,隐匿于麦浪中,消失不见。 向云扶墙站起。 ……就这么走了? 轻微扯拽感从底下传来,他低头,看到李星鹤拉住自己裤脚管,仰起头,脸上雀跃着兴奋。 “能力…发动了!” 14、第一站 * 李星鹤的能力:【拿耗子的狗】。 可以无视拒绝,强行助人为乐。 “原来如此。”向云打量开了锁的土屋门,“不一定要对面‘提出问题但拒绝我们帮助’才会发动,我们主动出击也可以。” 因为介绍里有‘可以无视拒绝’几个字,所以他和李星鹤看到能力的第一反应,都是要村民拒绝帮助,才能发动异能。 可实际上,他们主动寻找理由,也能达成同样效果。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能力的实用性就高了。 向云立即道:“要是和我们猜的一样,那是不是连晚上查房的侍女,都可以用能力回避?比如说,作为游客,我们想体验十安村民俗,代替辛苦的侍女在夜晚查房。” “要是成功了,我们就拥有在夜晚探查的权利。” “停停停!”听到这,李星鹤鼓着脸打住。 “前提是得有命说吧?要是我没说完就被嘎了,那还发动个屁?你觉得那玩意儿会听我说完吗?” ……那倒是。 昨晚查房的‘侍女小翠’,一看就不是个善茬,还想撕下游客眼皮,伪装成没睡觉。 如果没有‘限制’在,它怕是早就痛下杀手了。 “你现在只有两次机会,不要随便用掉。”向云眺望道,“这次用能力,也只解锁了一间房屋,它们不会轻易让我们探索。” 李星鹤倒是不以为意,道:“这不是还有两次?既然第一次能力已经用了,那也后悔不了,进去看看呗。” 此时,他们背后的那间土屋大门敞开,毫无保留展示内部。 这还真是一间杂物屋。 里面堆放了各种坏掉的农具,还有落了灰尘,脏兮兮的婚礼用品。 一跨进去,难闻的灰尘味引得二人直打喷嚏,尤其是李星鹤,赶紧百米冲刺到屋外,呼吸没有腐烂味的大山空气。 见他好久都没回来,向云敲敲门道:“别等了,快来打扫吧。” 他丢给李星鹤一把打扫工具,是用地肤草做的农村大扫把。 “真要打扫啊?”李星鹤鼻子红红的,刚才灰尘有点让他过敏,整个人惨兮兮的。 “是你答应村民的。” 李星鹤:…… 痛苦.jpg 两个人开始义务劳动。 没打扫多久,他们就在杂物堆上找到一张泛黄的纸,四角有被撕扯的痕迹。 放到阳光下一看,居然是离奇失踪的景点安排表! 真找对地方了! 李星鹤和向云很默契的没多讲,对着阳光观察。 —————— 【十安村七日游游客行程安排】 第一天:自由活动(熟悉景点) 第二天:自由活动(认识村民) 第三天:上午7:30-10:30本土特色竞技体验 下午1:00-7:00本土特色竞技体验 第四天:“走近邻里,促进各冥族友好”文化交流(自愿参加,不参加者自由活动) 第五天:入乡随俗,庆典筹备(一) 第六天:入乡随俗,庆典筹备(二) 第七天:诚邀各位游客参加十安村村长之子赵安生婚宴,请游客自备喜钱。 第八天:早上六点登车离开,过时不候。 附录:一日三餐时间安排 6:00-6:30早餐 11:00-11:30午餐 7:30-8:00晚餐 8:30——熄灯入眠 【此表活动经十安村村民讨论筛选,是最适合游客的活动,将贴于民宿外公示,请各位游客不要擅自撕取,引起村民反感,否则后果自负。另请游客讲文明懂礼貌,不要给景点居民留下讨人厌的外族印象,争做五星文明好游客。】 —————— 阅读完毕,向云首先拿出手机,把这张表拍照导入。 很快,欢旅app的‘我的旅途’就出现电子版的景点安排表。 只是……一个疑问在二人脑海挥之不去。 到底是谁,把安排表撕掉扔在杂物间? 安排表说,这些活动是村民安排的,那它们有必要悄悄撕掉吗?还特意强调游客不能撕,谁没事会撕这玩意儿? 更何况,乘客们也进不了屋子啊。 事发突然,李星鹤和向云毫无头绪,打算先收起来,回去问问昨天检查农田的六人。 张明皓果然说谎了,他们并没有试图进入土屋,如果他们曾经来到过这,不可能不遇到村民。 这群人真是—— “喂!你们怎么跑这么快!” 不远处,丰大潘累死累活,总算追上他们。 “这外面…呼,太危险了,你们两个不安全……还是和大家商量一下再出来吧。” 天知道,这没人的一路他是怎么跑过来的。 奔跑在空无一人的乡土路上,丰大潘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 找人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后悔,没事瞎凑什么热闹。 哎,还不是因为自己良心过意不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丰先生。”向云扶了他一把,“但如果我们都不出来,这局必定全灭,我们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黄毛的死只是一个开端,他有预感,接下来会越来越难。 李星鹤使劲点头,用力吸吸鼻子。打扫完屋子,他眼角湿润,“是啊丰大哥,刚开始检查厢房,你其实想举手的吧,谢谢你的支持,但要是真的害怕,就没必要加入了。” 丰大潘只好扯着嘴角笑笑。 当初向云问话,问还有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检查房间,他是有点想的,特别是大家都把二人当成身先士卒的傻子,那种帮人的冲动就更明显了。 可是,丰大潘又何尝不怕鬼呢?犹犹豫豫,最后错失了自荐机会。 他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一直看在眼里。 “我们打算继续往前看看,丰先生来吗?”向云抛出橄榄枝。 青天白日的,也不会有鬼吧。 丰大潘同意。 来都来了,不能抛下他们。 三人结伴前行,向云把行程表取出,让丰大潘登记。 完事之后,又互相加了‘旅友’。 ‘旅友’要面对面扫描添加,如果选择搜索,app只会弹出网络错误。 加完旅友,他们心照不宣的隐去能力,并未提及。 “这么重要的东西,到底谁会撕掉啊……”丰大潘翻看行程表,嘀嘀咕咕。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明天就有活动,可他们对十安村还一无所知。 几人翻过农田,走了好久,猝不及防在麦田中央看到一片空地。 不,那不应该被称作空地。 那是一座祭坛。 祭坛是石头做的,层层高起,每一层上都刻有看不懂的符号。围绕年代久远的祭坛,四周是系着彩色飘带的高高木桩,随风飘扬。 祭坛一共九层,但九层加起来不是很高,每一层都只有五六厘米厚度,所以从远处看去,它会被高高的麦穗吞没。 只剩下木桩和彩带彰显存在感。 向云和丰大潘都不赞成上去调查,这种祭坛怎么看都是召唤大boss的地方。 李星鹤就不一样了,仗着现在有能力保护,跳上去看了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的时间太短,没有村民出现阻止。 除了几间土屋和麦田祭坛,农田这边就没什么东西了。 在往前走是大山,雾气阻止几人前行。 找到景点安排表,今天总算有点收获,三人一合计,决定暂时返回。 回到十字路口,丰大潘想拉两人回院子,哪知这两大学生看到村庄,打算再去一趟。 丰大潘也只能好人做到底,陪他们一起去。 没走多久,才来到村口,李星鹤就看到和昨天一样的小店。 十安村纪念品小店。 那鬼店员还是和昨天一样,脸上洋溢热情的笑容,亲切道:“欢迎光~临十安村纪念品小店!请问有什么要购买的吗?” 丰大潘还没见过这场面,直接呆在原地。 向云回头道:“丰先生,麻烦你在这里守着,我们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大喊。” “好、好的?” 向云捏住李星鹤的衣领,强行带他到小店门口。 “一会我要发动能力看它的名字,如果有危险,和昨天一样,拉我直接跑。”向云私下说道。 被揪住命运后领的李星鹤:“……行行行,快去快回。” 向云去了。 他和这名眼睛笑得只剩缝隙的店员对视。 “欢迎光~临。”店员重复道,“这位游客,有什么需要购买的吗?” 三思后,向云这么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有什么纪念品?” 和上次不同,店员不再重复话语,它转过九十度身体,一个一个介绍后面货架的物品,有它的指引,原本黑乎乎像蒙了雾气的货架,一下就清楚了。 “那么,就让店员小青来为这位游客介绍!”它指着第一件货物,“这是十安村专卖特制辟邪魌头,上面有大祭司加持的法力!带回去作为纪念品,既可以装饰房屋,又可以趋利避害,简直再完美不过,这位游客要购买吗?” 魌头。 这个名词听起来很陌生,但要是转换为面具二字,大家就都明白了。 摆放在货柜一角的魌头,有煞白的脸,红色的眼睛,长长的牙齿。 它凶神恶煞,活灵活现,让向云不愿对视。 等不到向云回答,店员语气加重:“这位游客,要购买吗?” 要是他再不说话,这位店员怕是又要来个贴脸杀了。 用能力获取到小青的真实姓名,向云回神,表面平常的往下说:“可以再介绍一下其他的纪念品吗?” “当然可以呢~不过其他纪念品要有村民的同意才可以购买,这位游客现在还买不了呢~”店员小青还是很热情。 向云深吸一口气,始终直视它。 “赵一青先生,谢谢您的介绍,我还想多了解一下十安村的村民,虽然现在不能买,但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吗?” 店员明显一顿,它嘴角保持的微笑一点点放大,直到半张脸都是扯大的嘴唇,还有嘴里一层又一层的尖牙。 啪嗒。 第一块肉掉在地上。 啪嗒,啪嗒。 第二块肉掉在地上。 起初只是店员的脸,点点滴滴垂下。 紧接着,身体瓦解,像是被泼了硫酸,支离破碎,融化成软泥的肉噼里啪啦掉在地面,现出内里原型。 那是一具全身漆黑干瘪,双目空洞,咧嘴而笑的干尸。 它似乎笑得更开心了,抖动身体回道:“当然可以,这位游客。” “竟然记住了小青的真名,看来这位游客下了功夫呢~相信十安村其他村民都会喜欢你的~” 它说完,柜子上所有纪念品,统一出现名字和价格。 第一件是【驱邪魌头(十安村专卖)】,价格是【游客信用分:200】。 说来也巧,向云和李星鹤昨天才检查过app,他们的游客信用分都是200,想来应该是启动资金。 而其他的纪念品,向云扫视一圈,发现自己都买不起。 【大婶婶的祖传玉镯】、【村民小芳的定情手帕】、【村民小黄的红头花】、【梳洗室通行证】…… 最便宜的也要500。 “好了这位游客,快点购买吧?”店员小青咬字清晰。 ……购买? 他的钱只够买魌头,这是想让他买下? 仅仅迟疑一秒,小青枯萎干瘪的脑袋便飞出商店,脖子缠绕向云全身。 它的脑袋飘到眼前,嘴里吐出一股腥臭。 “这.位.游.客。”店员小青一字一顿。 “您该不会不买吧?” “我要买。”向云不去听乱掉的心跳,“请给我包起来,谢谢。” 看这架势,店员要强买强卖,这200信用分估计是故意设的,为的就是宰客坑钱。 向云用眼神制止试图使用异能的李星鹤,接下店员推销。 李星鹤能力一共也就只能使用两次,用在这里太浪费了,之后还有五天呢,他们得走一步看一步。 能用钱解决,就不要动用宝贵的异能次数了。 有他这句准话,店员小青欢快的收回脖子和脑袋,伸出干枯的手触碰魌头。 “……哎呀。”它的声音有些惊讶,“好像不对呢。” 这么说着,小青一百八十度扭头,价格标牌也随之翻转。 魌头的价格,从原来的200翻倍,变为2000。 “不好意思,刚刚搞错了呢。” 摆正后,它体贴提醒。 “游客是这个价格哦。” 15、第一站 * 2000游客信用分?!这才是真的宰客吧! 李星鹤当场挤到向云身边,绞尽脑汁想推辞理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勉强合理的。 “店员大哥,我以前也在便利店打过工,您都忙这么久了,不如这里交给我……” “不行哦。”店员小青早把魌头取下,它声音愉悦,强行把纪念品放在柜台,黑漆漆的眼眶暗流涌动,“只有十安村正式村民才可以应聘店员呢~这位游客,您需要购买什么吗?” 哟嚯,完蛋,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 稳住心情,向云打断施法:“如果我不买会怎样?” 这话刚问完,店员捧住焦黑的脸,大声尖叫。 “不——不不不不不!你可以第一个知道小青真名的游客!小青还以为你是个好人!你怎么能反悔呢!不不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你是觉得十安村太破烂了,看不起我们吗!哦!真是讨厌的外地人!小青要告诉村长!” 污染耳膜的话语告一段落,店员似乎冷静了,它放下捧脸的手。 它身体的皮肤很粘,两只手掌贴在脸上,没能放下。只听咔嚓一声,手腕折断,只有手臂垂落。 店员毫不在意,用粘了两只手的干尸脸说道:“刚才小青有点激动呢,希望这位游客不要在意~小青已经把纪念品拿出来了呢,请游客扫码付钱吧~” 现实里并未出现二维码,倒是向云的手机,跳出一个方框,上面贴有魌头的图片,以及一行小字。 【你正在购买的是十安村特制辟邪魌头,是否支付2000游客信用分给十安村纪念品小店?】 【是】【否】 2000。 他怎么付得起? “请问可以……” “不可以哦。”店员的脑袋飘飘悠悠,粘在它脸上的手被用力扯下,连带着一块脸皮,慢慢爬到向云眼前,伸手就要触摸他的面容。 “这位游客,小店是小本生意,不接受砍价呢。如果现在信用分不够的话,本店接受分期的呢~”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 旁边,目睹店员宰客全程的李星鹤,一把抓住向云胳膊,打算模仿上次,从商店门口脱离。 起步的加速度还没上来,他就撞在透明屏障,痛的双手抱头。 咻。 漆黑的店员瞬间出现在他身侧,空洞的眼眶里飞出两颗眼球,贴在李星鹤眼睛边扭动。 “这.位.游.客。怎么能逃单呢?这种小偷强盗行为是最可耻的呢,小青要给你打差评了哦。” 李星鹤脑袋隐隐作痛。 即使他对规则一知半解,也知道评价有多重要,不然不会有商家拿刀,怒追差评顾客十条街。 “哈哈……我们怎么会逃单呢?”李星鹤悄悄抬起左手,把贴在脸上的两颗眼珠推开,“我们就是商量商量,毕竟2000是一笔巨款,对吧?” 店员的眼珠缩回眼眶不见,看不出是从哪里弹出的。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就好。”它有点遗憾,“小青还以为可以用十安村法规处置你们了。” 一晃眼,它又回到商店内。 “好啦,快点付款吧。只有多消费,才能带动十安村经济发展呢,小青会给你们好评的。”店员催促。 消费什么?难道他们真的要分期付款?2000的信用分,得赚到什么时候啊?说到分期,就要提到利息了吧?谁知道它们会不会搞高/利/贷? 第一个景点还没结束呢,就欠一大笔巨款? 李星鹤同情的拍拍向云肩膀,凑过去道:“要不把我的200也拿过去?” 向云敛眸,手机屏幕的方框渗出血色,三十秒订单支付倒计时开启。 时间不多了。 “嘿,你们……没事吧?” 二人身后出现一道老烟嗓,是在不远处望风的丰大潘。 他原本不想来的,店员纠缠他们的样子,丰大潘看的一清二楚。 没办法,谁让对面是两个年轻的小孩?风华正茂的年纪,可不能死在这。 丰大潘不来还没事,一来,那店员仿佛见了鬼,手腕又接回脸上的手掌,捂脸大叫:“不不不——你们怎么会和这种游客在一起!滚!快滚出去!离开这里!不许来我们店!你这个废物!穷鬼!垃圾!不要污染我们的空气!” 一时间,被辱骂的丰大潘面上窘迫,双手无处安放。 向云却抓住机会:“那这纪念品……” 他仅仅走出一步,柜台后的店员就缩到货架边,一脸吃了苍蝇的模样。 “走走走,不要过来!” “赵一青先生,我们没有这么多游客信用分,你看要不还是200吧?我们交个朋友。”向云不依不饶。 李星鹤手放在背后,竖起大拇指。 真有你的。 “小青才不要和这种游客交朋友!赶紧拿了纪念品走!小青要把你们两个也拉到十安村黑名单!!!”店员音色凄厉。 叮咚一声,向云手机上的订单信息变了,2000变成200,他立刻支付,拿走柜台的魌头,让另外两人跟上。 为什么不干脆放弃购买? 因为他们需要更多信息,这个纪念品是很好的分析物,就和游戏里的道具一样,说不定有特别用处,所以能拿下就拿下。 走了一路,三人似乎都想说点什么,但回忆起刚才店员的恶言恶语,李星鹤和向云都觉得不该再戳别人痛处。 被店员这么排斥……应该是丰大潘的异能吧。 到后来,向云觉得不该沉默下去,回头看看走在末尾的丰大潘,打算起个头,交流能力。 然而—— 天,又黑了。 再一次毫无征兆的,从上午九点,跳到晚上七点二十。 他们度过的时间一共也就两三小时,可肚子却像一天没吃饭似的,胃酸难忍。 村口小店消失,只有黑红的天自西边延展,企图遮盖不守规矩的游客。 跑!!! 还聊什么!回去才是正道! 三人夺路狂奔,在分叉的十字路口,差点撞上一脸阴沉的井讷。 冲在最前头的李星鹤一口气没背过来,他一言难尽:“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井讷似乎想解释,但没来得及,黑色的天近在眼前。 四人只好累死累活跑回大院,和里面的人相顾无言。 天彻底黑了。 张明皓双手插兜里,从祠堂信步走来,一脸关怀道:“几位,你们去干什么了?为什么天又黑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故意的一样。 向云深呼吸,从口袋里拿出景点安排表,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问道:“张明皓先生,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泛黄的纸张立在空中,被风吹的瑟瑟发抖。 张明皓一愣,不太高兴:“我怎么知道?” 向云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除了天殊雪毫无反应,其他人都是满脸迷茫,倒是一起回来的井讷……有点奇怪。 说不上哪里不对,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研究过那个软件。”向云收回视线,说道,“那也应该知道,有个景点安排被贴在民宿外。而这——就是那张安排表。” 乘客们当即聚焦目光。 “本来应该贴在外面的安排表,却被丢弃在农田。”向云将安排表放下,“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张明皓先生,你说你去过农田的杂物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可为什么我们去的时候,却遭到了村民的阻拦?就算你真的进去了,为什么没看到杂物间里的安排表?它的位置并不隐蔽。” 无人回答。 张明皓细细听完,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道:“向同学,说要出去寻找线索的是你们两个,我们原本不打算出去的,如果在探索途中出事,你们敢担责吗?原本大家就很害怕,你还在逼他们出去,到底谁有问题?” “再说了,昨天一天下来,我们遭遇了什么?除了晚上有怪东西查房外,什么都没遭遇吧?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度过每一天,大家都能平安无事离开。” 他一条一条讲着,竟没有乘客打断,直至最后,张明皓总结:“向同学,到处乱跑才会惹的一身骚。” 李星鹤皱眉道:“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昨晚有人死了?” “那当然是因为……那位朋友,没有遵守规定了。说不定他在鬼查房的时候,悄悄睁开了眼睛呢?要不然,其他房间的大伙怎么没事?”张明皓说的理直气壮。 如果让乘客们站队,他们中多数人会选择张明皓。可不是谁都有心思探索鬼村,还完全不怕死的。 苟着不好吗? 向云明白他们的意思。 原来是他和李星鹤多事了。 “把安排表导入手机吧。”他将纸张摁在桌上,“之后都不会再要求你们探索了。” 气氛一直降到零点,是丰大潘也挽救不了的局面。 其他人没说什么,由张明皓拿过纸张,挨个传阅。 天空乌漆焦黑,看不到半点光亮,村长大院内,红灯笼高高照起,地面一片暖黄。 砰! 大院门乍响。 还在导入安排表的乘客们惊疑不定。 那扇门很不牢固,只是被敲了几下,门闩便抖落在地。 紧随其后进入的,是无头的壮汉,还有瞪圆眼睛,死相凄惨的黄毛。 “他、他们……”和费宇一起的高中生马乐吞咽口水,“不是被烧了吗?我们把烧剩的都捣碎了啊……” 没人解释这个问题。有过一次经历,乘客们迅速躲回厢房。 这一次,除了原地不动的天殊雪外,向云和李星鹤也没动。 丰大潘在厢房门口徘徊,着急道:“你们快躲起来啊!” 李星鹤朝他摇头。 不管是壮汉还是黄毛,它们都没有杀人意图,和昨天一样,走到餐桌边吃饭。 壮汉把食物塞到喉咙,眼眶流血的黄毛张开大嘴,骨骼咯吱作响。 饿。 所有人都饿了。 王素惠给了他们小点心又如何?那一点食物,连塞牙缝都不够。 向云盯了他俩一分钟,松口:“吃饭吧。” 他们坐在圆桌边,对面是天殊雪。 丰大潘和陆苏然见状,也走了出来。 没一会,宋嫣雨和张颂颂出来了,两人手牵手,由宋嫣雨打头阵。 不过她们的位置好,和向云等人一桌,且离壮汉黄毛最远,出了事有逃跑的空间。 宋嫣雨很怕鬼,但壮汉和黄毛又不算,顶多是行走的尸体,她可不会打不过两具尸体。 看来看去一共七个人,不再有人出来。 李星鹤本来想扒拉饭的,因为他和向云合计过,村子有村子的规则,不可能一线生机都不给,食物总要提供,所以晚餐应该没问题。 “你们也做了小纸人?”思及此处,李星鹤问宋嫣雨和张颂颂。 宋嫣雨先给自己夹了个烤鸭腿,这才道:“嗯,今天白天做的。” 昨晚听到陆苏然和丰大潘讲的后,她和张颂颂就打算做一个。 宁可信其有嘛。 “行。”李星鹤放下筷子,“我也去做一个,老云——你要吗?” “不需要。” 拒绝的真干脆。 李星鹤自己做了个。他手脚很快,但成品惨不忍睹,用张颂颂递过的笔画上脸,一个小纸人就做好了。 这下,大家安心吃饭。 只有丰大潘,见其他人不出来,挨个夹了点菜送到屋里。 起初他只打算给刘招娣和可可送,让其他人出来吃,但被众人哀求拜托,没办法,才全都送了一遍。 晚餐只有三十分钟,不停送餐的丰大潘只给自己留了五分钟吃饭,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李星鹤在心里倒数三二一,到八点整,餐桌食物消失,壮汉和黄毛果然起身。 这回,它们没有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走,而是径直走向——黄毛的厢房。 开门,把躲在里面的井讷丢出来,关门,一气呵成。 井讷原本和紫毛住在隔壁,可黄毛死后,紫毛和蓝毛就搭在一起,将他赶到单人房。 被扔到门外的井讷更阴郁了,刘海遮过眼睛,看不清神色。 按照这个发展,今晚他将露宿在外,然后被查房的鬼发现,暴尸大院。 天殊雪仿佛没关注到这一紧张情况,见壮汉和黄毛进屋了,自己也背起小书包,走向厢房。 真的是……不管别人死活啊。 向云一直在暗中关注她。做小纸人应该是她提出的,可少女却没有吃哪怕一口饭。 不奇怪吗? 这时,左侧第三间厢房的门打开,小夫妻里的妻子于秀跨出一步,鼓起勇气提议。 “那个……你是叫,天殊雪,吧?我可以和你一间吗?这样的话,那位先生可以和我丈夫一间,就都有房间了。” 几乎是刚说完的那刻,天殊雪就开口了:“不行。” 于秀脸一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拒绝的也太直接了吧? 左边第二间的老大爷庞兴富探出头,叽叽喳喳:“哎呀小妹妹,你就和这位大妹子挤挤呗,人命的事,马虎不得啊。” 其他乘客都在默默看她,仿佛她是什么杀人凶手。 这股压力,换做是正常人的话,早就答应了。 可是容貌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少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更没看被赶出房间的井讷,只是回道:“客房已经决定了,不能改,你不能和我住在一起。” 于秀还想说什么,被丈夫于峰拉回房间。 眼见天殊雪本人要回房,向云喊住她:“井先生是男性,他不可能和你睡在一间屋,你难道要让他睡在外面等死?” “……井讷有自己的客房。”天殊雪慢慢转了个身,对他回道,“张大宝和陈洋不是人类了,要入土为安,他们不能睡在客房。” 井讷…张大宝还有陈洋? 众人都被三个名字弄懵。一口气直呼三个人名,总感觉怪怪的。 孙丽娟的丈夫下车就死了,没人知道全名,只有桌上的红字写着。 陈洋就是黄毛,自我介绍时说了一遍,可谁能一下子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啊!更何况是个吊儿郎当的混混! 向云可不会被这种说话方式唬住,他往前走出一步,冷静的看着天殊雪,就如天殊雪正面凝视他一般。 “按照你的说法,那要给它们挖坑做墓碑才行,现在已经过了门禁时间,我们怎么出去?就算做好了,怎么把它们请出来?” 被赶出来,夹在风暴中心的井讷低头,一句话也不说。 “那啥,小天啊……”丰大潘想缓解气氛,便道,“要不你就和于秀妹子将就一下吧……” “不行。”天殊雪打断。 “不能换。” 她执着的很。 在院子里和厢房内乘客们的注目下,少女走到第一间房门口,不急不缓敲了三下,随后推开。 屋门没锁,一打开,就看到坐在床边的壮汉和黄毛。 离奇的是,白天到处溅射的血迹没有了。 时间这么短,他们怎么能打扫干净? 李星鹤蹑手蹑脚走到天殊雪身后,明明是个超过一米八的大个子,非要躲在一米六的女孩身后,并且相当硬气。 “这里不是你们的房间,请你们出去。”天殊雪对打算睡觉的壮汉和黄毛说道,和之前所有的谈话一样,直截了当,“明天各位游客会帮助你们,建造属于自己的房间。” 两具尸体同时转身,黄毛牙齿咯哒咯哒,‘啊啊’了两声,脑袋噗通断在地上,滚到天殊雪脚边。 天殊雪按住裙边,往后退开,撞在李星鹤身上。 她也因此仰头,和下意识低头的李星鹤视线撞了个正着。 怎么形容呢? 李星鹤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纯正的黑色眼瞳,犹如群星之外的宇宙尽头,明知是深渊,却还让驱光的飞蛾坠入黑暗。 厢房内的壮汉和黄毛被驱赶,没有任何异议,莽撞走出房屋。 失去脑袋的黄毛无法立刻适应,到处乱转,总算在门前捡起头颅。 李星鹤跳到边上躲开,顺手便拉住天殊雪温度不算很高的手。 如同昨日一般,两具尸体离开,院门紧闭。 而他的手,也被用力甩开。 李星鹤回头,少女的双眼锁住了自己的倒影。 可是,她说:“不要碰我,李星鹤。” 16、第一站 * “不要和陌生的异性接触。”在寂静的大院内,天殊雪说完后半句话。 李星鹤抢先一步:“我知道!是你妈妈说的对吧!!!” 天殊雪没有受他影响,接着道:“……妈妈是这么说的。” 李星鹤完全没有因为最初那句‘不要碰我’受伤,相反,因为猜到女孩的话语,他异常开心,还比了个耶。 闹剧到此,也该收场了。 厢房被讨要回来,时间已过八点,有什么事只好明天解决。 目前最重要的,是在八点半宵禁之前关灯,最好在鬼侍女查房之前睡着。 李星鹤还想再和天殊雪说几句呢,被向云催促回房,只能遗憾退场。 “晚安小雪,我明天再找你玩。”他一边走还要一边回头,简直把依依不舍体现的淋漓尽致。 等回到厢房,向云没和他闲聊,拿起刚到手的魌头查看。 纪念品可以被收入行李箱,和其他普通物品的【普通的xx】介绍不同,点击查看详情,会出现好长一段介绍语。 【纪念品:十安村特制魌头】 【介绍:九为极数,十为圆满。十安仙翁法力无边,佑我子孙千秋万代。】 【作用:此魌头附着有十安仙翁法力,佩戴者可短暂迎来神降,受仙翁庇佑,不受任何伤害。此纪念品乃祭祀之神物,女性请勿佩戴。男性佩戴请神后请进行供奉,勿要让十安仙翁生气。】 “什么年代了,还封建迷信。”李星鹤探头瞥去,轻飘飘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纪念品百分百是真的。 向云没再拿出魌头,他按着下巴思索,突然道:“星鹤,你还记得昨天吗?进大院的时候,有条红色丝巾飘到你身上。” 李星鹤一怔,他在衣服裤子口袋里翻来找去,总算挖出一坨乱糟糟的布。 “放回软件的行李箱看看。”向云简单明了道。 懂了,说不定是纪念品。 李星鹤照做。 点击详情,出现一排马赛克。 【纪念品:???】 【介绍:十安村传说收集进度80%解锁。】 【作用:——】 “啧。”李星鹤一把放下手机,“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向云若有所思:“说不定只有在商店买的纪念品才能直接解锁介绍,你看这里——” 他指着介绍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来这里虽然没有任务,但需要完成隐藏任务,才可以得到‘分数’,兑换各种生存物品?” 李星鹤拍桌,压低声音激奋道: “游客一般去旅游地做什么?如果去历史悠久的地方,了解历史传说很正常吧?所以和介绍说的一样,我们要去了解这个村子的发展历史和传说?比如十安仙翁?” “又或者,和我们现在经历的相关,比如村长之子的婚宴。”向云补充。 看到祠堂的红棺材,这婚宴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家心里都有数。 可是棺材不能打开,谁知道会放出什么东西? 再联想到那张景点安排表,他们本来有两天自由活动的时间,如果安排表没失踪,二人的规划会更完善,而不是一头雾水团团转。 可现实没有如果,时间更不会倒退。 明天开始,真正的考验才会降临。 他们无路可逃。 手机屏幕常亮,比火烛光刺眼的多。 右侧厢房内,可可坐在刘招娣怀里,眨巴着大眼睛,毫无睡意。 她揪揪奶奶的衣袖,对昏昏欲睡的刘招娣道:“奶奶,我睡不着,可以拿手机看看动画片吗?” 刘招娣从裤兜的破钱包里拿出手机。 这是可可她妈买的二手货,为了方便联系交到刘招娣手中,里面缓存了一些动画片。 老太太可不会用智能手机,反倒是可可,很会操作。 “可可,我们要早点睡觉哦,不然会有坏人来敲门的……”刘招娣慈蔼的说道。 她一遍一遍抚摸可可枯燥发黄的发丝,将小姑娘抱得稳稳当当。 可可打开锁机界面,可屏幕上只剩一个软件。 “咦?”她皱起小脸,失落道,“没有了诶……” 可可在屏幕戳了几下,只能点开唯一的软件——欢乐旅途。 “唔,欢、乐、旅、途。可可认出来了!妈妈会夸奖可可的!”她同意了游客注册协议,在里面翻看,突然惊喜,“奶奶!这里有你的名字!刘、招、娣!可可又认出来啦!” 可随即,她眼中迷茫,说道:“这些字好难哦……让可可想想,妈妈教过可可的,这个字读,嗯,读‘祷’!祷、阴……村?” 只是三个字,便让险些睡着的刘招娣睁开双眼,浑身刺骨寒冷。 “奶奶,您没事吧?” 刘招娣低头看去,就看到可可满脸担心,还用小手捂住自己苍老的枯手。 “奶奶…没事。”她的身体又是一颤,屏幕字迹模糊,“可可,奶奶不识字,你可以给奶奶……读一读,上面的字吗?” 这下可可来了劲,可开心的说道:“好呀好呀!妈妈教了可可好多字呢!幼儿园的老师都夸可可厉害!” 她特意端正身体,像抱书一样举起手机,有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如此一字一顿读道:“随、身、行、李…祷、阴、村、在、逃、新、娘……” 姓名:刘招娣 随身行李:【祷阴村在逃新娘】 介绍:生是村的人,死是村的鬼,一切背叛村的行为都将被禁止。身为新娘,应当以夫为天,恪守礼教。 *你的背叛,祷□□人早已知晓,但祂仍愿意帮助你。遇到危险,能救你的只有村。呼唤吧,届时,危机必定散去,你也会回归村落,做回安分的新娘。 “奶奶。”读完,可可似有不解,“你还要做新娘吗?” “奶奶…不做新娘。这个上面的字都是瞎写的,可可不要信哦。” “嗯嗯,可可就读给奶奶听!这样奶奶也知道这是什么字了!” “是啊,可可真聪明……可可,今天很晚了,我们去休息好不好?不然坏人会来敲门的。” 刘招娣放下可可,她正想拿过手机,可可却指起上面的字。 “奶奶,上面还有可可的另外一个名字诶。” 可可没注意到刘招娣僵硬的四肢,她继续朗读道:“祷、阴、村、在、逃、送、子、仙、童……” 姓名:刘念男 随身行李:【祷阴村在逃送子仙童】 介绍:生是村的人,死是村的鬼,一切背叛村的行为都将被禁止。身为仙童,应当以身献祭,换取男婴。 *村才是你永远的家,在外,祷□□人保你不受伤害。呼唤吧,不论遇到何种危机,祂都会庇佑你,直至你回到故乡,完成职责。你…… “你、为、此、而、生。” 可可读完。 “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呀?” 她想寻求家人的帮助,可抬眼看去,却见到如虚脱般跪倒在地的刘招娣。 “奶奶!”可可慌了,“怎么啦!奶奶您没事吧!” 在她的搀扶下,刘招娣慢慢坐在床沿。她收回手机,把可可抱到床上。 “奶奶没事。”一阵一阵寒冷袭来,刘招娣还是温声安慰可可。 “我们先休息吧,奶奶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可可乖巧的钻到被窝,在刘招娣缓慢耐心的声音中,困倦的闭上眼睛。 确定孙女睡着,刘招娣才停止说话,她还是坐在床边,木呆呆望着手机,屏幕显示时间。 【20:20】 终于,她下定决心,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可可,一瘸一拐走出房间。 时间还没有到八点半,大院的灯笼亮着,祠堂红烛幽幽,木桌上的红桌布飘飞,发出哗啦啦的窃笑。 大门处有轻微异响,刘招娣只是看了一瞬,便见到透过木门注视她的两双眼睛。 那被昨日壮汉砸出裂缝的院门外,身形单薄,面色凄白的纸人,无声无息将她尽收眼底。 风带过若有若无的笑声,刘招娣一个恍神,它们便无影无踪。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可可的念字声。 ‘你、的、背、叛、祷、阴、道、人、早、已、知、晓……’ 回忆中,好像还多了一丝不像可可的声音。 刘招娣靠在走廊的红柱子上,捂住心口大口呼吸,如同濒死的游鱼。 她又看向手机的时间。 【20:22】 不过才过了两分钟。 拖着打颤的双腿,刘招娣一步一步深入走廊,直至停在尽头。 她敲响了天殊雪的房门。 厢房里有光,却没传出声音。 刘招娣握紧拳头,声音苍老:“您好,我是刘招娣,有件事情想和您谈。” 门内依旧没有声音。 映照在门窗上的烛光微闪,少女冷淡的回答传出:“嗯,可以的,进来吧,刘招娣。”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 刘招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进去,并锁上房门。 她回过头,第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天殊雪,她的身边靠着两个小纸人。 见到刘招娣,小纸人们捧住脸往天殊雪身后缩了缩。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刘招娣跪倒在地,弯腰磕头。 “祭之女,求求您,救救可可吧。” 她的脑袋抵在地面,寒意入侵皮肤,只是没等来回答,不敢随意起身。 良久,刘招娣听到衣物摩擦,天殊雪似乎动了一下。 “我不叫祭之女。”她回道,“我叫天、殊、雪。雪是下雪的雪,雪花的雪,纯洁无瑕、不染污垢的雪。” 末了,她又强调:“这是妈妈取的名字。” 刘招娣依旧保持磕头的姿势,寒冷让她昏昏沉沉。 “我明白了,祭…天殊雪大人,求求您,救救可可吧。如果继续让她待在这里,她会被带走,会……死的。” 说到末尾,刘招娣难掩眉间痛苦。 然而天殊雪却道:“我们在旅游,旅游是不会有危险的。” “……您说的对。”刘招娣苦笑,“但是,旅游太长了,可可还小,她不能在外面这么多天,可可的妈妈会担心的,可可也会想家和家人……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您可以送她回去吗?” 听到家人二字,天殊雪不变的面容,似乎有了轻微的变化。 半晌,她答道:“嗯,妈妈会担心的。等十安村旅游结束,我们去问问小黄先生,可可会回家的。” 这便是刘招娣想要的答案了。 从天殊雪的言谈中,刘招娣猜测,她一定非常重视自己的‘家人’。 所以,只能利用这一点了。 这位不谙世事的祭之女,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吧,答应这件事,到底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或许她将永远错失离开此处的机会。 可是刘招娣没有办法。 她只想…只希望自己的孙女,可以幸福、快乐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正如可可的母亲所言,可可就是可可,永远不需要获得他人的‘认可’才能体现价值,她的存在本身,就已令家人欣喜,是被肯定的孩子。 即使没有那些被强行附加的作用,可可也会是最完美的小孩。 她会代替刘招娣,去看遍这个将死老人从未见过的美丽世界。 “……谢谢您,有您这个保证,就够了。” 再次深深磕下三个头,刘招娣艰难爬起,走出房间。 天殊雪稍稍歪头。 “为什么要谢谢?”她问。 刘招娣无法回答。 “好的。”天殊雪没有执着,“晚安,刘招娣。” “晚安……大人。” 门被关上。 天殊雪往下看,两个小纸人跳出身后,学着她的模样,歪头往上看。 她们从身后变出一本泛黄的书本,暗蓝色的封面沾有污渍,装订的边线脱开,破破烂烂。 书的左边,竖着写了一行字:《十安村降神录》。 “大堂妹,二堂妹,你们想看这本书吗?” 两个小纸人上下蹦跶。 天殊雪翻开一页,道:“好的,我们来读睡前故事。” 字迹红的发黑,但这并不影响阅读,于是,她用手指按住书本边缘,轻轻读出内容: “十安村信奉十安仙翁。九为极数,十为圆满,十安仙翁法力无边,佑我子孙千秋万代。” “十即圆满,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皆有十安仙翁庇佑。” …… “安意为平安,屋下有女,须将未经人事之少女献于仙翁,可保出入平安。” “女有三划,与十相接,为‘十三’。献十三女迎神,为至高礼数,仙翁法力圆满,降临世间,万事太平,可生死人,肉白骨……” 说到此处,小纸人突然将短手放在天殊雪手背。 “嗯……要睡觉了。你说得没错,大堂妹。”她合上书,“那我们明天再讲吧。” 大堂妹二堂妹击掌。 天殊雪站起,把《十安村降神录》收进背包。 “对了。”她举起平板,“我已经在画大堂妹和二堂妹的画了,你们每天都要来,要做模特的。” 平板的画布上,两个模糊的色块并肩而立,一个高些,一个矮些。 两个小纸人飞到她两侧,用纸张脸蛋蹭蹭天殊雪的脸颊,从门口离开。 蜡烛灭了。 滴答、滴答。 时间过去许久。 天殊雪从黑暗中睁开双眼。 她按动平板的电源键。 【22:30】 “睡不着……” 她的手中还捏着红盖头。 “香味没有了。” 天殊雪从床上起来,在一片暗色的厢房内,精准看到桌上黯淡的红眼。 “司机先生。”她走去。 “对了,你还没有身体,你需要一个身体。我睡不着,我现在给你做。” 就这样,天殊雪撇下桌面的司机脑袋,抱着红盖头出门。 吱呀—— 厢房门被推开,熄了灯火的大院漆黑一片,挂在梁上的纸灯笼到处乱撞。 还好,勉强能看到各种物体的形状。 “司机先生需要身体…嗯,要找身体的材料……” 天殊雪在走廊笔直前行,独自喃喃。 院落墙角叠放了一堆纸扎用品,因为有好几个乘客在此制作纸人,彩纸和竹签有些许凌乱。 穿着单薄的少女脚步比猫还要轻盈,没有丝毫声响的来到边缘。 物品堆前蹲着一个人。 他背对天殊雪,纹丝不动。 见此,天殊雪只是走到他旁边,将裙子整理好,用同样的动作蹲下。 然后,开始筛选材料。 咯吱、咯吱。 天殊雪把需要用的材料准备整齐,耳边出现格外的纸张摩擦声。 她转头。 眼前是一张漆白的脸。 和她蹲在一起的人扭过九十度脑袋,腮红呆板,眼睛死寂。 “纸人先生,您好。”天殊雪这才出声,拿起一张纸,“我要给司机先生做身体。” 说罢,她继续埋头制作。 乌纱般的云在天空移动,她的身边,白色过分扎眼。 天殊雪停下工作,又转过头。 纸人近了几分,贴在她身旁看她。 于是少女伸出手,道:“纸人先生,您要和我一起给司机先生做身体吗?” 纸人没有回答。 他终于扭过咯吱咯吱的脑袋,从纸扎堆里拿出一个小纸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纸人把小纸人拿给天殊雪看,可她却摇头。 “我要给司机先生做身体,不能和纸人先生过家家。” …… “等我做好身体,就和纸人先生过家家。” 纸人不再有动作。 他就静静待在一边,凝望折叠纸张的天殊雪。 直到她起立。 “好孩子一定要在十二点前睡觉,妈妈是这么说的。” 天殊雪往回走了几步,她看向后方,纸人不知何时立起,站在原地目送她。 “我要去睡觉了,纸人先生也去休息吧。晚安,纸人先生。” 风沙沙作响,无人回答。 身后的白色越来越远,天殊雪还是捧着视若珍宝的红盖头,停在隆重装扮的祠堂。 她的手贴在红木棺材。 “找到了。”少女慢慢合眼,“香味在这里。” 17、第一站 * 她并没有畏缩。 她并没有恐惧。 怯懦会化作食粮,生命会化为能量。 可她却伸出手。 提出一份邀请。 祠堂的红棺材大的过分,天殊雪一手攥住红盖头,对角落道:“纸人先生,您不去休息吗?” 纸人直挺挺的,手里捏住小纸人。 “嗯,好的。”天殊雪说,“明天我会早点来做司机先生的身体,做好后陪你过家家。” 纸人垂手,狂风过后,白色销声匿迹,角落又变成黑漆漆一团。 大院里只剩下天殊雪一人。 香味从棺材些微的缝隙里钻出。 她抚摸大红棺材,就像在抚摸沉睡的野兽。 “谢谢大堂妹,谢谢二堂妹,帮我找到香味。” 院里还是没人回答。 仿佛从出门起,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木棺沉沉,天殊雪的手掌心贴合的严丝合缝,她一点一点挪动棺材的盖子。 ——还没有被封上。 摩擦间,木头碎屑飘落,黑色的缝隙越来越大。 乌云遮蔽的天空倾泻一缕月光,连大院都变得敞亮许多。 木棺盖被挪出一半,露出内里的大红人影。 那是一位穿着正红嫁衣,美的看不出性别的新娘。 祂有着如远黛般清冷的眉,溪泉般清澈纤长却又温柔的眼,仿若皎月般的面庞,火焰的红却使祂越发不容侵犯。 新娘闭紧双眼,浅淡的嘴唇被用红线缝住,就连安放在胸口处的双手,手腕都被打上一指粗的长钉。 棺材很沉,天殊雪双手撑住边缘,费力的翻了进去。 新娘身体是冰冷的,祂紧闭双眼,神色平静,一无所知。 棺材很大,足够睡下两个人。 天殊雪蜷腿坐在新娘的身侧,手放到百迭裙的侧面。 那里是个隐蔽的小口袋。 从口袋里,她掏出一个样式老旧的钥匙包。 钥匙包挂了一串钥匙,以及一把折叠小剪刀。 “嘴巴上有缄默线,新娘姐姐说不了话了。没关系,雪雪帮你剪掉。” 她打开剪刀,俯身触碰新娘斑驳的唇色,珍重的挑起红线,一一剪断。 红线被清理到一边,天殊雪没有停止动作,她牵起新娘的手。 “子孙钉也要…拔掉。不然新娘姐姐没办法活动。” 天殊雪说着,将手附在新娘手腕,开始除钉。 当。 一颗取下。 当。 两颗取下。 随后是第三颗,第四颗。 “这样就好了。”天殊雪对新娘手腕和脚腕的洞口说道,“十二点了,要睡觉了,我可以和新娘姐姐一起睡吗?” 新娘的手落在身侧,祂沉睡着。 尸体并不会说话。 “好的,谢谢你,新娘姐姐。”天殊雪却道。 她往棺材里钻去,反过来移动棺盖,直至合拢。 “晚安,新娘姐姐。” 棺盖合拢,最后一丝光也被泯灭。 一夜无梦。 清早,刺耳的尖叫回荡在大院。 砰! 李星鹤和向云首当其冲跑到院内。 他们首先看到祠堂前背着背包的天殊雪。 二人都不免顿了一下。 “早上好小雪!”李星鹤先抬手打招呼。 天殊雪想想,道:“早上好,李星鹤。” 这份回答让李星鹤眼前一亮,他还想再多说几句,又双叒被向云拽了回来。 与此同时,其他房间的人也都出现。 有两个房间的人是跌撞着逃跑的。 一个是左侧第一间房的孙丽娟。 一个是右侧第二间房的蓝毛。 孙丽娟眼泪鼻涕直流,手扶柱子呕吐不止。 蓝毛跑的连滚带爬,双手捂嘴,也是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看到二人的模样,向云心一沉。 死人了。 而且还是两个。 这个猜测不能被称之为猜测,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事实。 死者是和孙丽娟一间房屋的王素惠,还有和蓝毛住在一起的紫毛。 孙丽娟情绪极不稳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见此,李星鹤和向云先去了另一边的厢房。 忽视外面围观的人群,两人进屋后把门掩上,做好目睹惨状的心理准备。 紫毛的确死了。 他的死法,可以说和昨天的黄毛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同样靠在内侧,面朝墙壁,全身蜷曲。 死相也是难以直视的残忍,面色绛紫,眼珠凸起,脖子处尽是被抓挠的痕迹。 “每天都检查死人,真不是人干的事。”李星鹤捏住鼻子。 血腥味真大啊。 向云没再看尸体,到底是不能对真的惨死者坦然无惧。 “走吧。”他说,“去另外一间房看看,再做打算,别忘了,今天我们不能自由活动。” 而且,死者增加的话,他们要做的事就多了。 比如……挖双倍的坟墓。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了,今天七点半,他们说不定会被强制拉走,体验所谓的‘本土特色竞技’。 昨天晚上,向云和李星鹤讨论许久,最后得出一个天黑的结论:去过纪念品小店。 只要从纪念品店出来,就会天黑。 可得出结论并没有用。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不再拥有自由行动时间。 两人离开厢房,此时是早晨六点整。 和安排表写的一样,桌上出现了丰盛的早餐。 可除去天殊雪,其他人无暇顾及。 他们有的人躲在自己房间门口,有的在安慰孙丽娟,院里的少女孤苦伶仃,始终是孤身一人。 她好像没注意到有人死亡,和晚餐一样,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双手捧碗,像个住在奢华别墅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向云很想找她谈话,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去孙丽娟房间看看。 “我…我不知道,昨天晚上,素惠姐还陪我聊天,说我们都会…出去的……可是今天早上,她、她……” 孙丽娟快要哭断气了,于秀搀扶她做到椅子上,用随身携带的餐巾纸给她擦眼泪。 近距离目睹相识之人的惨死,再多劝慰都苍白无力。 其他几名女性都站在孙丽娟周围,默默陪伴,听她发泄,就连年纪小小的可可,也糯糯的把小手放在孙丽娟手上,给予她微乎其微的力量。 丰大潘焦急的走来走去。 于峰靠在一边,点了支烟关注妻子,老大爷庞兴富背手走来,他就递了根烟。 袁经宝和蓝毛坐在一块,张明皓也是如此。 看到向云和李星鹤进屋,坐在孙丽娟身旁的宋嫣雨起立。 高中生张颂颂赶紧拉住她,“嫣雨姐,你去哪……?” “去做准备。” 宋嫣雨做了个挖地的动作,张颂颂明白了。 她走到院门口,正好遇到去找铲子的陆苏然,青年还是戴着黑口罩,见到宋嫣雨有点诧异。 “铲子,麻烦给我一个,谢谢。” “那一起去吧。” 即使是为了自己着想,也要把死者埋入土里。 费宇和马乐两名高中男生你戳我我戳你,追了出去。 左侧的厢房内,王素惠的尸体狰狞不堪,倒在床沿边,面容扭曲,摇摇欲坠。 “和黄毛紫毛一样的姿势。”李星鹤道。 “嗯。” 这位阿姨是个心善的好人。 对比之前死亡的几人,倒是有点难受了。 “……别想了,出去挖坟吧,把他们都埋了,院子外面还有两具尸体呢。” 李星鹤拍拍向云的肩膀。 二人才开门,院里恰好有桌椅倒地。 出去一看,是王好干的。 这个长相凶横的男人抓住井讷衣服,将他撞到墙上,怒气冲天。 “是不是你!” 井讷被推倒在地,蜷缩在墙角,拼命咳嗽。 丰大潘和于峰过去,将王好扯开。 听到院里的动静,外出挖地的四人回来。向云见到他们,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回应。 “你们别拦着我!”王好大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闻的哽咽,“王姐那么好的人!她还给你送过食物!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丰大潘赶紧劝道:“小王啊,这事儿和小井没关系呐,鬼怪乱神,我们不可控的啊!” “我呸!这事儿就是他干的!”王好吐了口痰,他力气很大,一甩就把拦路的二人推开,“你们没看到,我可看到了!” 他的手指直戳井讷脑门,横眉冷对,“刚才出来,看到素惠姐去世,他躲在边边上松了口气!特别明显!” 这话一出,众人看井讷的目光变了。 “哎呀!这么一说!他昨天还拒绝了素惠的点心啊!直接扔在地上了!”庞兴富也诧异。 这句话后,两眼发直的蓝毛突然出声,语气怨恨:“就是他!他昨天白天还出门了!晚上一个人睡一间房,居然还一点事都没有!” 是啊,昨天井讷出门了,还和李星鹤等人一起回来。 被群起而攻之的井讷,头发盖住大半张脸,眼底乌青,闭口不言。 向云没有纵容单方面的质疑,他穿过人群,问地上的井讷:“井先生,我可以问问你,昨天一个人出门是想做什么吗?” 要知道,井讷也在农田探索的六人组里。 这么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即使某一刻突然消失,大家也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 这本该是关系到他清白的问题,可井讷别过头,低迷道:“对不起,我不能说。” “你他妈的!”王好拳头招呼过去。 丰大潘眼尖,又把他拽住。 “使不得!使不得!” 向云叹气。 “各位,先不要待在这了,安排表上有时间规定,今天七点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先去给各位逝者制作坟墓吧。” 无人再理会井讷,他们纷纷散去。 井讷嘴角发青,一丝血迹淌下——那是被王好打的。 撞到墙上,他浑身散架似的,剧烈疼痛。 井讷只能握紧手机。 屏幕亮度灰暗,隐隐能看到一部分内容。 姓名:井讷 随身行李:【底层打工人的生存之道】 介绍:你一无是处,没有特长,为了能在高手云集的职场生存,察言观色,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很重要。 *通过窃听他者聊天,收集到一定信息后,你能挖掘到对方的秘密和能力。你可以选择成为‘告密者’,找到属于自己的阵营,并得到‘分享者’的一次性随身行李。注意,告密次数不宜多,每个景点不要超过三名‘分享者’,否则会暴露‘两面派’身份,受景点居民排斥。 (分享者再告密给他者,次数不计算在内,但分享者不得透露你的真实信息,否则也作为暴露处理。) 收集信息是个漫长的过程。 他需要一直关注讲话之人,才能看到他们头顶不断前进的百分比长条。 井讷将头埋入双膝之间,手机被他捏的咿呀作响。 说不出来。 王素惠是他所窃听的乘客里…… 唯一一个,拥有两份随身行李的人。 18、第一站 * 大院里的人都走了,他们出门,给死者寻找合适的坟墓地点。 井讷这才摇摇欲坠的起身,扶墙壁走到最近的圆桌边坐下,小憩片刻。 他仰起头,恰好撞上天殊雪漂亮的黑眼。 和其他人不同,女孩的眼里从没有过厌恶和恶心。 似乎在她的意识里,不论是谁,是什么身份,都是平等的存在。 “现在是早饭时间,井讷。”她说。 井讷头更低了,他道:“嗯……我不饿,谢谢。” 一时间,又不再有人说话。 时间到了六点半,桌面的早餐清空。 到七点左右,出门的人们回来了。由向云和李星鹤带头,手里是一叠灰不溜秋的布。 要用来裹尸。 见井讷坐在桌边,王好又啐了一口,表情愤愤。 乘客们分成三拨,一拨留在刚挖好的坟地,还有两拨是力气比较大的男人,进大院搬运尸体。 紫毛和王素惠都被蒙上灰布,抬出大院。 在其他人眼中,井讷彻底成了透明人。 至于天殊雪……谁会管一个脑子好像有点问题的女孩? 见众人离去,井讷犹豫了一瞬,还是悄悄的跟上。 向云等人一共挖了四个坑,连带死掉的壮汉和黄毛一块,把尸体放入坑中。 最后,动铲埋土。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吧? 乘客们挨个在墓碑前站了一会,算是祭拜过了。 结束后,大家拿工具返回。 王好撞到队伍末尾的井讷,又翻起白眼。 井讷腰弯的更低了。 他瞥及最前面刻有‘王素惠’三个字的墓碑,心跳还未平复。 井讷是昨天收集到王素惠信息的,趁着她发小点心,话比较多,能力方便持续发动。 这种行为固然不好,可却是他能生存下去的关键。 资料收集100%,一行又一行的能力映入眼帘。 姓名:王素惠 随身行李(其一):【友好村落联盟临时编外人员】 介绍:作为没有关系的外地人,在近二十二年里,你兢兢业业,为友好村落联盟输送新鲜血液超过四千四百四十四人,有重大贡献,特发此证。 *身为临时编外人员,凡在友好村落联盟所属的村庄内,村民们都不会伤害你,但你要回应村民们的期待,完成他们的任务。另,你可选择终止游客身份,正式成为某村村民。 ☆友好村落联盟名单:十安村、□祷□停&止□窥¥#@视□窃(!听□???者□□。 姓名:王素惠 随身行李(其二):【怪阿姨的神奇包裹】 介绍:你似乎是个很热心的女士,非常热衷于和人聊天,在和你的交流下,许多人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正确道路。 *当对方全心全意信任你,吃下你赠予的‘结缘糕’时,你可以把她收入包裹,为她寻找到合适的新居所。介绍成功,你也会得到奖励。 大量信息冲击井讷的脑袋,他仓惶起立,拒绝王素惠递来的点心。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他这么惊慌。 该怎么办呢? 似乎所有人都吃过王素惠的糕点了。 在二十多个乘客里,只有向云和李星鹤看起来最理智,最清醒,或许找他们的话,两人会给出答案吧。 井讷深深知道,因为自己能力的关系,他不会成为任何一人的真心朋友。 他可以窥视所有人的秘密,可没人愿意将自己最深的一面暴露。 一旦向云和李星鹤了解到自己的能力,他们也会知道,井讷早就探查到二者的异能。 这是双刃剑。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井讷不可能当面揭穿,因为他没有证据。 异能顶多暴露给三个人,要是被所有人知道,他自己就会死。 在恐惧的驱动下,井讷离开大院,决定出去寻找向、李二人。 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到,天就黑了,被他们催促回来。 如此,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夜。 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井讷又安心叹气。 王素惠死了,这样……一切都过去了。 他转过身,跟在大部队后头,回到村长的家。 院内,人们或坐或站,无人发声,只有桌边传来沙沙声。 向云眺望,就看到天殊雪拿出电容笔,在平板上画画。 毫无危机感。 陆苏然似乎很关注她,就坐在她不远处。 又死了三个人,如今乘客只剩下二十个。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这队伍已经散了,救不回来。 向云不是圣人,做不到无差别帮助所有人,接下来的几天,如果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讨论,那就一同探索。 如果不愿意,就随他们去吧。 时针慢慢挪出‘7’这个数字,还有二十分钟不满,就到了安排表说的‘特色竞技体验’环节。 趁还有时间,复盘一下吧。 “你们昨天打扫过那间屋子吗?”向云问,“昨晚开门,里面污垢都不见了。” 众人摇头。 那么短的时间,心理缓冲都没做好,还去打扫凶房? “向同学,大家都累了,让他们休息吧,别再盘问了,我们不是你的犯人。”张明皓出列,继续扮起好人。 这副嘴脸,李星鹤真看不惯。 现实没让他们吵架,本来就破的院门,又有人敲开。 “各位游客。”外面是女性柔弱无骨的声音,“十安村本土特色竞技活动准备完毕,请大家去农田处等候……” 门外,孩童的笑声此起彼伏。 院门缓缓打开,门外挤满大大小小的纸人。 这似乎已成了十安村的特色。 密密麻麻的纸人把门口堵住,它们看到众乘客,嗖的瞬移到两侧,分成两排,做出路线。 “各位游客……” 声音从人们背后响起。 他们望去,祠堂边多了两个侍女,面带微笑,眼内漆黑。 “各位游客,请上路——” 它们声调高昂。 门外的纸人们一呼百应。 “各位游客,请上路——” “请上路——” 无形的推力驱动每个人。 他们无法自控的走向外面。 纸人队伍一路绵延,从山坡排到远处的农田。 金色麦田的前方,站着恭候多时的村民,他们面朝大院,迎接游客。 孩童的嬉笑声大了起来,童声稚嫩,吟唱童谣。 “一根麻绳穿颈过,二把剪刀剪耳朵,三……” 路两侧的纸人相互紧贴,不留任何脱逃余地,它们声音重叠,冲击脑海。 “请上路——” “一路,走好——” 第三天,到来。 19 第一站 “一根麻绳穿颈过。”…… * 在对十安村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乘客们迎来了旅游的第三天。 这天,他们要所进行的旅游项目是——十安村本土特色竞技体验。 真鬼扯。李星鹤往两边看看,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只要我们不逃跑, 继续往农田走,就不会受那股神秘力量控制。”一边的向云道。 他故意放小声音,只够身边几人听到。 在这里的人本就是萍水相逢, 不过机缘巧合坐在同一辆公交车里, 又机缘巧合的来到**罢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好好相处, 各有意见, 那向云也没必要去帮助他们。 他的身边惯例站了李星鹤, 前面是弯腰驼背的丰大潘。 宋嫣雨和陆苏然刚才主动出去搭建坟墓, 了解情况后,向云倒是对两人有所改观。 出门时, 他们也走在斜前面不远处。 费宇和另外两个学生马乐、张颂颂走在一起,位置比较远,不算在内。 剩下的乘客……基本没有能一起分析讨论的人。 走着走着,向云总觉身边少了个人, 回头一看, 果然是李星鹤不见了。 再回头一看,这只‘拿耗子的狗’,正落在队伍最后,试图和慢悠悠行走的天殊雪搭话。 不,不是试图, 是已经搭上了。 速度真快,做其他事的时候可没看他这么积极,果然越奇怪的人和东西, 就对他越有吸引力吗? 在一众没有闪光点的乘客中,完全没有情绪波动,我行我素的天殊雪,确实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只是—— 向云蹙眉。 他还是觉得这个女孩有点问题。 或许是直觉吧,他总觉得天殊雪不是表面表现的那么简单。 她真的和其他乘客想的一样,是个智商有些低,某些方面有毛病的女孩吗? 向云不自觉放慢脚步,也开始往后退去。 那边,李星鹤绞尽脑汁和女孩沟通。 “小雪,你知道今天的行程要做什么吗?知道些什么的话,和我分享一下如何?” 乍一看,他真像一只跟着人走,贴在脚边不散的流浪狗。 走在天殊雪右前方的陆苏然失去话语权,他本来打算先问这个问题的,没想到被别人抢先。 和她一起走的理由很简单,天殊雪行事镇定,波澜不惊,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宋嫣雨也和几人走在一块。 两天的缓冲时间,让她慢慢克服对鬼怪的恐惧,多年的电视剧经验告诉她,想要在这种地方活下来,一定要团体行动,并且和聪明人交往。 而走在后面的这些人,就是‘聪明人’,一看就有电视剧主角气场,一起行动会大大减少炮灰概率。 当然,宋嫣雨不认为自己是累赘,她同样也有保命能力,近身战斗更没有问题。 剩下的,就是和这些人互相磨合了。 至于落在最后的女孩,宋嫣雨也早就注意到了她。 昨天在大院里,天殊雪还给可可画画用的纸和笔,再怎么举止怪异,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吧。 最关键的是,天殊雪长得很可爱啊。 谁会不喜欢漂亮妹妹呢? 比某些软饭硬吃的劈腿男好不知道多少倍。骗感情就算了,还卷钱跑路,她迟早把钱都…… 一想到这,宋嫣雨深呼吸,开始默念‘退一步海阔天空’。 就这样,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几人不约而同走在队伍末尾。 李星鹤步伐轻快,很努力的配合天殊雪走动,与她并肩而行。 在提问之后,天殊雪表情不变,一路遥望到农田,静思后回:“应该是‘叫手势’,小朋友们很喜欢玩这个游戏。” 人们沉默。 陆苏然发问:“什么是‘叫手势’?” 天殊雪:“一种小朋友们玩的游戏,但是现在大城市里的人类都不玩了,妈妈是这么说的。” 众·天海市市民·人:“……” 有一种想反驳却无从反驳的虚脱感。 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 “不对!这不是重点!”李星鹤回神,“小雪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游戏?” 天殊雪又停顿了几秒,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我是猜的,因为刚才有小朋友在唱歌。” 唱歌?是那首词句黑暗的童谣吗? 李星鹤努力回想,却只能记起前一两句,他甩甩头,把杂念甩掉后又问:“那你知道怎么玩游戏吗?会的话教教我!” 乘客们还在缓步前进,天殊雪侧仰过头,凝望走在左侧,身形高瘦的李星鹤。 她伸出左手,道:“把手给我,李星鹤。” 李星鹤眨巴一下眼睛,把临近的右手递给她。 男性手掌要宽大一倍,天殊雪翻开手心托举住,李星鹤的手把她的手挡的严严实实。 略微低于人正常体温的温度,也透过接触传到另一侧。 ……难道是女孩子常有的体寒? 李星鹤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下一刻,天殊雪突然开口道:“七巧巧。” 没人反应过来,包括向云在内,附近几人都在思考这三个字的含义。 短暂的猜测时间如此漫长,约莫过了三秒,天殊雪举起右手,轻轻拍了一下放于她左手的李星鹤手心。 “你输了。” 结尾,她朝向游戏玩伴的眼睛,如此说道。 李星鹤一愣,迅速耍赖:“这不算!小雪你都没有和我说游戏规则!这局作废!” 天殊雪低头,她重新举起空闲的右手,五根手指捏合。 “七巧巧,要做这个手势,超过时间没做出来就输了。” 五根手指合拢,那就是数字‘7’的简单手势。 李星鹤啊了一声,兴致勃勃:“我知道了!那再来一局!这次我一定会赢!” 天殊雪不言,点头。 “六六顺、八仙来、二出剪、四季换……” 起初,她报的速度还算正常,李星鹤也能跟住,用空余的左手变换手势。 渐渐地,天殊雪报数速度变快,后期接近于一秒两个数。 如果不在下一个数报出之前做好手势,就算失败,会被打手心。 经历三次失败,天殊雪最终将手合在玩伴手心,平静的看着他道:“你输了,李星鹤。” 游戏全程不到三分钟,但足够让周围几人了解规则。 诡异的是,在明白游戏规则后,大家都莫名相信,今天要体验的竞技活动……真是这个。 就连一贯保持怀疑态度的向云,在联系到奇怪童谣的词句后,都不再提出质疑。 其他的听不出,可‘二出剪’和童谣里的‘二把剪刀剪耳朵’,是真的高度重合。 难怪天殊雪说,她是根据童谣猜的。 这个猜测,的确有理有据。 反观输了游戏的当事人,居然和小孩一样垮下脸,心情溢于言表。 “行吧——但是小雪!我们只是玩游戏而已!你怎么可以打这么重!”他沉痛道,“要不这局还是算我赢吧!” 向云:…… 其他人:…… 说出这句话,你都不脸红的吗!!! 天殊雪一眨不眨,保持同角度观察他,面上毫无迷茫,回答的笃定: “你在说谎,李星鹤。” 她有一双可以看到心灵深处的眼睛。 没有多余的情绪,反而可以容纳一切情感,一不注意的话,整个人都会被这深渊融尽。 李星鹤最终没能和她对视到底。 谈话,也因为天殊雪的直白,没能进行下去。 土路两侧排排站的纸人嬉笑,目送乘客们前进。 它们没有动作,身体紧绷的乘客们稍微放松。 后方几人都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开口,但始终无人起头。 到后来,还是李星鹤眼疾手快,抓住天殊雪放下的手。 “等一下!刚才那局是我输了!我们三局两胜怎么样!再来两局!” 请求过于突然,他也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妥,说完话后就将手松开。 天殊雪照常将手垂在身侧,与黑色百迭裙相贴合。 随后,她用摇头的动作拒绝。 向云轻轻开口:“别玩了,星鹤。” “我们要到了。” 农田实在不算太远,二十名乘客来到纸人包围的圆形圈子,时间才到七点二十五。 这里像是被特意清理出来的场地,除了边缘被纸人围起,内部一片干净,只放了两张小板凳,以及一块架在边缘的告示牌。 上面有一张遍布褐黄和暗红物质的破损纸张,一看便年代久远。可上面的字,好似刚刚用毛笔描摹,崭新的过分。 ———— 十安村特色竞技安排 * 上午 7:30-8:30 第一场 8:30-9:30 第二场 9:30-10:30 第三场 * 下午 1:00-2:00 第四场 2:00-3:00 第五场 3:00-4:00 第六场 4:00-5:00 第七场 5:00-6:00 第八场 6:00-7:00 第九场 * 注1:每局输者将立刻受到游戏惩罚。不论上午下午,总场次九场,先赢五场方胜利。 注2:九场五胜。胜者方输掉单局比赛的参赛者可撤销惩罚,败者方惩罚不变。 注3:如游客方输掉,则客从主规,不论是否在单场次比赛中胜利,全部参赛者皆要受到惩罚。 注4:每位游客仅能参加一局比赛。 ———— 似乎是为了配合外地来的游客,纸张上的字统统做成了印刷简体,一读便通。 事到如今,大家也没心思去分析规则是否有漏洞了,围绕他们的村民越来越多,它们凭空出现,密密麻麻占据全部方位,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 可是…… 仔细看去,每隔十几米,就有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就像游戏里围观的路人NPC,服装面容完全一致,被复制了一个又一个,挤在边上充当观众。 它们脸皮皱巴巴的,嘴角被固定在脸脸侧,做出粘贴较好的笑容。 此时此刻,一位穿着打扮比普通村民精致,表情也更生动,不像木头人的女性,在众村民的退让下,来到游戏圈内。 她抬起胳膊,用暗绿色衣袖遮挡半张面容,用似如叹息的语气说道:“第一场‘叫手势’比赛……开始。请参加比赛的游客上场。” 女性说的有气无力,可她却用唯二露出的眼睛,直勾勾盯紧每一位游客,看得人毛骨悚然。 李星鹤皱眉想了想,总感觉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侧头细思后,他微微睁大眼睛,正欲开口,身边的向云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计划。 即便如此,两人些微的动静,也引起一刻不停关注游客的村民女性。 冷风刮过,她嗖的闪现到李星鹤面前,和他面孔贴面孔,两颗眼珠在眼眶乱转。 “咦——?这位游客,看起来似乎认识小翠?好奇怪呢,小翠明明没有和游客见过面呢,你在哪里见过小翠吗?” 这话一出,大半乘客慌乱。 小翠! 那分明是晚上查房的鬼! 人群躁动,眼看小翠就要离开,对游客挨个检查,李星鹤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微笑。 “小翠姐姐你开玩笑呢,我没见过你啊,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村民姐姐!没有之一!” 这话一出,小翠脸上的笑意真切几分,她捧脸退回原位。 “哎呀,这位游客嘴真甜呢~不过嘴甜也不能改变游戏规则哦,请参加第一场比赛的游客登台,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时间。” 话音落下,放在李星鹤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既然还有五分钟才开始比赛,那现在看看手机应该是可以的吧? 李星鹤小心的看看周围,确认包括小翠在内的所有村民纹丝不动,这才一点点拿出手机,用手遮住屏幕看去。 手机自然锁着,锁屏上弹出一个黑色方框。 [欢乐旅途]:你有两条新消息。 新消息?这种时候? 不得不承认,李星鹤好奇了。 他上划屏幕,用极为复杂的手势密码解锁手机。 欢旅APP主页,【我的消息】一栏,出现写着‘2’的红点。 [十安村村民小翠对你的评价上升。](刚刚) [十安村女性村民集体(异教徒除外)对你的评价下降。](刚刚) 李星鹤:…… 他做什么了! 他不就夸了一下小翠吗! 救命,等离开这破地方,他的‘游客评价’ 不会是清一水的差评一星吧! 思及此处,李星鹤身后的游客们却莫名吵起。 他竖起耳朵听去,发现他们在吵谁先上台参赛。 经历了这么多怪事,不可能还有人不相信。 那么,这个比赛,也绝对不只是普通的游玩赛事。 输掉,有惩罚。 那惩罚又是什么呢? 丰大潘想当和事佬,可张明皓不答应。 这西装革履的男人整理着领带,在目光躲闪的乘客中,他挺直腰杆,异常出挑,好整以暇的劝道: “在这里的各位——就连我,都不知道所谓比赛是什么,贸然上去也只会输。倒是向同学、李同学,你们在外面搜索两天,应该找到线索了吧?不如第一场比赛,你们先上去做个示范?给我们壮壮胆。” 他说完,立马有好几道目光投向向云。 比如混混里唯一活着的蓝毛,比如一脸猥琐的袁经宝,比如躲在后头的老大爷庞兴富。 “我们出去找线索,我们就会知道?你这是什么逻辑?再说了,凭什么一定是我们去?别在这慷他人之慨。”李星鹤转身,一串话脱口而出。 其实上去比赛没问题,比赛就是天殊雪说的‘叫手势’,规则他清楚。 更何况,李星鹤本来就是实战派,实践才会出真知。 倒是向云,为人较为谨慎,遇到这种比赛,他注定不会第一个上去,必须观察一到两场,等有点把握再登台。 张明皓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吁气,又说:“可是李同学,这里除了你们之外,大家都对村庄一无所知,难道就让他们白白送死?” “是啊李同学,这种比赛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这么聪明,上去不是稳赢吗?”躲在一边的袁经宝也说道。 李星鹤哼了哼,正想说你行你上,一个步履蹒跚的乘客越过众人,走到前方。 是刘招娣。 “如此情况,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这第一场比赛,就让我来吧,正好我知道这游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刘招娣比起前两日,更显苍老颓败。 “拜托各位先生女士,帮我照顾一下可可了。” 对于主动上去‘送死’的刘招娣,大家态度就好多了。 张明皓又特意瞄了李星鹤和向云一眼,热络道:“放心吧刘姐,我们会照顾好可可的。” “等等。”向云忽然开口。 他们确实对张明皓等乘客的针对不满,但没必要让刘招娣牺牲自己。让老人家上去,那不是白白去死吗? 而且,比赛一共九场,一开始输的越多,他们扭转的余地就越少。 主持比赛的小翠没给向云机会,亢奋叫道:“第一场叫手势比赛——由游客刘招娣!对村民小芳!” 她特意在游客二字上加重。 刘招娣身影微僵,一瘸一拐的坐上木制小板凳。 而她对面的小板凳上,立即闪现出直挺挺坐着的纸人。 它头上扎了好几朵大红花,脸颊腮红坨成一块,对刘招娣伸出左手。 而不可控的神秘力量,将刘招娣的右手生拖硬拽到村民小芳的纸手上。 准备做好,小芳又高高举起右手,停在超过脑袋的高空。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把刘招娣的手打的通红。 小翠依旧是衣袖遮脸,一双眼睛眯成缝隙。 “那就——”她黏黏道,“开始吧。” 比赛宣告启动,四面八方又传来窃窃笑声,以及不断回荡,似是众多孩童一起吟唱的歌谣。 “一!根!长!绳!穿!颈!过,二!把!剪!刀!剪!耳!朵。三!支!细!叉!刺!胸!腰,四!条!麻!环!缠!肢!绕。五!匹!大!马!骑!身!走,六!头……” 每一个字都念得用力,字句也比刚才路上清晰。 听清儿歌,乘客们面色煞白。 这哪是什么童谣!分明就是各种残酷的刑罚死法!谁家小孩会唱这种东西啊! 张明皓眼底精光,他慢慢退到后面,对刘招娣的孙女可可温和道:“可可小朋友,到叔叔这里来吧。” 可可歪头看他,往天殊雪身后躲了躲。 张明皓压下不悦。就在刚才,他发现天殊雪一直拉着小姑娘的手。 没得到可可的同意,他只能退步,站在旁边,充当‘守卫骑士’。 可可好像有点怕他,躲在天殊雪身后不出来了。 “姐姐,奶奶在做什么呀?”她小声问,只是在安静的人群里,再小的声音也能无限放大。 该怎么告诉她呢?她的奶奶自告奋勇去了比赛,并且大概率会出事。 于秀不忍,却被丈夫于峰拉住。 天殊雪低头,对可可道:“刘招娣去参加叫手势比赛了,结束后就会回到可可身边。” 可可被点醒,高兴道:“比赛要公平!可可不能上去对不对?” “嗯,是的。” 相比之下,天殊雪的回答冷淡许多。 于是可可开开心心的看起比赛,还给刘招娣加油。 是啊,比赛。 也只有小孩子和傻子,才会把这当成正常的比赛。 人们各有想法,而时间却已至七点半。 “一——出绳。” 小翠幽幽开口。 边上的乘客们一怔,而身为参赛者的刘招娣,因为提前做好准备,出手速度还算快速,颤巍着伸出食指。 对面,纸人的左手已下落一小截。 好在刘招娣的手势正确,成功阻止纸人的手机继续落下。 ‘裁判’小翠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个接一个念下。 “二出剪。” “三股叉。” “四季换——” 小翠提起音调,有意做的矫揉造作,好在语速不算很快,数字也是按照顺序念的,刘招娣能招架的住。 只是每念一句,村民小芳的纸手就要低一段距离。也就是说,比赛时间越久,它的手离刘招娣的手就越近,给刘招娣的反应时间也就越短。 乘客们不知道纸人打到手会发生什么,不过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绝对不是好事。 四之后,就是五。 五福到、六六顺。 七巧巧、八仙来。 村民小翠所说的口诀,和天殊雪说的一字不差。 “……哎呀。”在乘客们精神绷紧之时,小翠叹气道,“看来这一场比赛,是游客赢了呢。” 她一说完,参加比赛的村民小芳凭空消失,刘招娣撑凳子站起,额头后背全是汗渍,差点没站稳。 丰大潘赶紧上去扶住她,和其他几个乘客一起,带刘招娣回到人群。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脑袋里都冒出一个想法:这就结束了? 也太简单了! 只要按照小翠说的三字短句,做出相应的数字手势,保证不出错,一场比赛就结束了! 可可见奶奶下来,一把扑到她怀里,抱着她撒娇。 比赛过后,刘招娣更显虚弱,一张脸如将死之人,毫无血色。 “奶奶你赢啦!这个游戏可可也可以玩——” “不行的可可!”刘招娣急道,声音甚至有些变形。 可可从没有被奶奶吼过,在她的印象里,奶奶总是慈爱的抱着她,哄她睡觉,和妈妈一起,牵她的手出门逛街。 如此声调,是让可可有点茫然的。 “可可,这个比赛要大人才能参加哦。”一边的于秀蹲下,双手放在膝盖,温声说道,“等我们可可以后长大了,就可以参加比赛了。” 她特别喜欢孩子,去年刚考上幼儿园老师的编制,见到可可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孩子,总是忍不住自己的怜爱之意。 相较于她的主动,丈夫于峰倒冷淡许多,在没劝回妻子后,就站到旁边冷眼旁观。 向云站在最前方,把人们的动态尽收眼底,按下巴思考。 比赛真的这么容易? 总感觉有什么陷阱…… “各位游客,下一场比赛就要开始了呢。” 霎时,小翠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她始终站在比赛场地中央,眯起双眼打量各怀想法的乘客,半遮的眼皮底下,眼眶内有污泥般的黑色涌动。 可是,开始? 下一场不是要八点半吗?他们第一场比赛也才用了几分钟啊! 李星鹤一看手表。 好家伙,刚才还七点半呢!现在直接到八点二十五了! 他们不该用平常时间衡量!这么看来,只要一场比赛结束,下一场比赛很快就会开始,完全不给他们商量对策的时间! 李星鹤转头道:“老云,下一场要不我去吧。” 向云正要说话,袁经宝大叫一句,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哎,下一场我去吧,咱们李同学不是没有把握吗?还是先观察观察呗。”他学张明皓撩起刘海,故作帅气的甩头,“我袁经宝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就先上去给大家试探试探。” 这话一出,他还频繁看向宋嫣雨,冲她抛了几个应该算是媚眼的眼神。 宋嫣雨手里的手机咯吱作响,本不完整的手机屏幕痛不欲生,雪上加霜。 场地上,小翠生怕他反悔,高调宣布道:“第二场比赛——游客袁经宝!对村民小兴!” 名字一出,那若有若无的童谣声再次清晰,铿锵有力。 “……六!头!猛!鹫!夺!目!啄。七!剜!短!匕!心!巧!巧,八!卸!大!刀!来!宴!仙。九!捧!福!土!落!到!头,十!个!细!针!指!满!堂……” 童谣念起,四周的围观村民似乎也在活动,如风吹起的树影,左摇右晃,哗哗作响。 小翠衣袖遮脸,和前一次比赛一样,报起数字。 一出绳,二出剪。 …… 九到头,十满堂。 她念得那么慢,给所有人一种错觉:我上,我也可以。 不就是一个考验反应力的小游戏? 按顺序念完一遍,小翠开始打乱顺序。 “三股叉、六六顺、一出绳…八仙来。” 速度依然不快,袁经宝这人看着不靠谱,像个吊儿郎当的猥琐男,关键时刻居然没掉链子,反应速度比刘招娣还快,手势做的特别精准,完全不给村民小兴落手的机会。 “……嗯,本场比赛结束,胜者是游客袁经宝呢。”小翠幽幽说道。 袁经宝擦擦虚汗,起身时脚步颇为虚浮,但发现乘客都在看他,立即换上志骄意满的神态,嘚瑟的回到人群。 “小比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他摆手。 于峰瞄瞄妻子,过去给他递了根烟。 张明皓过去说了几句,他春风得意。 显然,主动参加比赛并获得胜利,让袁经宝本就爆棚的自信,更加膨胀巨大。 “那么,各位游客。”小翠不合时宜的说道,“接下来是上午最后一场比赛,请要参加比赛的游客快点登台,不要耽误时间呢。” 那紧促的语气,深深的长调,怎么听都不怀好意。 李星鹤和向云已经做好准备,可以登台。 经过第二场比赛的计算,他们确定了。 比赛会持续五分钟,但时间会跳五十分钟,也就说,八点半开始的比赛,九点二十结束。 而中场休息的时间,肯定不是十分钟,估摸着二三分钟差不多。 前两次比赛一路高歌,完全胜利,好些乘客放下心,没那么紧张了。 可…… 向云朝比赛台望去,明明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小翠却好像早已知晓,眼睛弯的如倒钩,和他视线撞了个正着。 不可直视、不可言说。 寒冰冻住向云思维,他敛眸,不再观察。 李星鹤没有看,他高高举手道:“下一场比赛让我——” “下一场我来!” 王好走出。 他浑身都是腱子肉,乍一眼倒是很威武雄壮。 “一个比赛而已,这么简单还磨磨唧唧的,要老人家上去出头。”他翻白眼,“不想上就不想上,搞这么多借口。” 李星鹤:“……” 王好迈开步伐,路过李星鹤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搞得李星鹤更加莫名其妙。 眼看王好坐下,他凑到向云身边嘀嘀咕咕:“这大哥干嘛呢?前两天不还怕得要死吗?纸老虎一个。” “不知道。”向云回。 做裁判的小翠眼睛眯的更细,正面看去,只能看到眼里一片乌黑。 “第三场比赛——游客王好,对村民小丽。” 小翠说道。 “一出绳。”她念起。 王好自信不疑的竖起一根手指。 “二出剪。” 王好做出剪刀的手势。 太简单了。 按照这种速度,他百分百能获得胜利。 “三股叉。”小翠又道。 王好随即竖起三根手指,他勾起嘴角,靠在椅背,优哉游哉,胜券在握。 见他如此,小翠衣袖贴脸,发出摩擦声。她快速道:“四季换,五福到,六六顺——” ……三个?! 别说王好了,观战的乘客都愣住。 四,伸出四根手指。 五,伸出五根手指。 六,弯曲食指、中指、无名指,竖起大拇指和小拇指。 连续做出三个手势,王好后背发凉。 这和之前不一样啊! 在他思考的那一瞬间,面前纸人的手已经下落一大截。 而小翠,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跟着念:“七巧巧,八仙来,九到头,十满堂——” 她的语速是之前的三四倍,王好不停切换手势,先前的悠闲让他措手不及,手指险些打结。 七,五指捏拢。 八,弯曲中指、无名指、小指,打开大拇指和食指。 九,食指半曲,其他手指都弯下。 十、十…… ‘啪。’ 一滴汗水滴落地面,在干瘪的黄土地上晕开水渍。 王好面前,纸人的手已合在他手心,打出赤红印子。 他的心倏地一凉,大脑发麻。 再眨眼,前方是眼内漆黑的脑袋,与他额头相贴,鼻尖对鼻尖。 “哎呀,没有做出手势呢……这位游客。” 小翠的提醒如情人呢喃,王好却全身发冷。她身体还站在侧面,只有脖子变长,将脑袋抵来。 指尖传来钻心疼痛,王好唇色刷白。 手、手指! 他发出惨叫。 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被凭空翘起,与肉分离,血肉模糊。 一片落地。 两片落地。 待十片指甲全部脱落,新一轮的惩罚开始。每根手指都像单独的绳子,被旋转扭曲,拧成麻花,骨头咯吱作响。 王好已疼到发不出声,双目通红,大口喘气。 小翠的头早就回到原位,她继续用衣袖挡脸,露出眯成缝隙的双眼。 “这就是‘十满堂’呢~这位游客记住了吗?”她轻声絮语,尾音飘忽,又随即加重语气,“一定要好好记住呢,再做错两次手势,这位游客就输了……呢。” 她在说什么? 他、他要输了吗? 不……不行,他不能输!不能输! 王好脑内一片空白,刺痛源源不断传遍全身,尖锐的鸣叫贯穿耳膜,挡住周身一切声响。 “继…开始…二……” 小翠好像在说话。 王好颤抖着抬起头,却又与小翠的脑袋贴近。 这次,他听清楚了。 “二出剪。这位游客,没有做出来呢。” 纸人的手安静放于王好手心,可疼痛已让他无法感知。 只有一点,再王好脑内盘旋。 他…又没做出来。 二出剪。剪刀。 童谣唱起,四方皆是嘻嘻哈哈。 ‘一!根!麻!绳!穿!颈!过,二!把!剪!刀!剪!耳!朵……’ 嘶啦。 嗡一下,小翠的低语听不到了,未知的童谣听不到了,场外乘客惊恐的尖叫也听不到了。 锥心之痛自脸侧传开,王好毫无知觉的手下意识捂住,扯开嗓子大喊,然而—— 听不到。 两只血淋淋的耳朵静静躺在地面。 小翠退居原位,衣袖翩翩。 她在说话吗?在说什么? 王好挣扎。 他为什么想不开上来!他要离开!他不要待在这里!他会死的! 可是,不论王好怎么扭动,身体仿佛粘在座椅,无法逃跑。 忽的,他看到了侧面的小翠。 身体分明对准参赛的村民小丽,为什么能看到小翠? 王好只感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下,小翠越来越高,天空湛蓝一片。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地。 王好看去,他看到自己眼眶空洞的脸。 咚。 随后,大块头的躯体侧滑跌落。 小翠也扭过脖子,朝向乘客们。 孙丽娟才见过王素惠的惨死,当下更是吐的惨不忍睹。 边上张明皓、袁经宝等人也很不舒服,捂肚子半蹲。 井讷躲在后头,厚重的头发遮挡面部,不明神色。 刘招娣捂住可可的眼睛,自己也低下头。 丰大潘吐得也很厉害,陆苏然戴着口罩,表情不清,但也不好过。 宋嫣雨捂住嘴巴,连续深呼吸后,到底没吐出来。 向云和李星鹤见过乘客尸体,承受能力较好,但直面同伙受刑,也不算镇定。 小翠一个一个看去,目光最终落于站的笔挺的天殊雪身上。 她长着精致的脸,却没有人该有的活气,做不出一丝表情,只是用黑眸凝望比赛场地,望向生死不明,血流满地的王好。 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第三场比赛……游客王好,对村民小丽。村民小丽胜。” 小翠冁然一笑。 “十安村本土特色竞技体验,上午场结束,请各位游客稍作休息。” “我们,下午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