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遂武夫》 第1章 麒麟现世 大遂瑞景四年盛夏,帝国南垂边境的天外。 一头四脚异兽悬空而立,周身火光冲天! 异兽高一丈有二! 羊脸阔嘴,双目瞪圆,目光如炬!獠牙尖锐,髯鬓如火,一对长长的龙须随风飘向身后。 头顶圆润,一对青色的龙角朝天而立,粗壮挺拔!麋身,身披五彩鳞甲,在阳光的反射下光耀夺目! 四肢粗壮且修长,爆炸性的肌肉高高隆起,皮肤底下的血管分毫毕现!狼蹄宽厚,指尖锋利如戟!龙脊坚硬,龙尾长长地拖在身后。 口鼻呼吸间,火焰飞溅,远远地就能听见呼哧呼哧的声响! 此时,它正盯着脚下的大陆,万里河山,波澜壮阔! 只见它深吸一口气,仰天发出龙吟般的嘶吼声! 四肢抓取虚空,后肢猛然一蹬! 身躯如奔雷般窜出!化作一道带着火焰的红色闪电! “轰!”一道炸雷声响起! 红色闪电劈在一堵透明幕墙上,激起一道道波纹,迅速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紧接着,一阵白色的符光流转,透明幕墙瞬间恢复了原状! 异兽折返身形,再次化身红色闪电,一头劈在了透明幕墙上! 这次的撞击激起了更大的波纹,夹杂着鲜红的火焰,一浪接着一浪!激荡着,燃烧着,向四周扩散而去! “呜~~!”异兽仰天长啸!再次返身,与透明幕墙拉开距离。 两次撞击未果,异兽变得无比的狂暴! 双目圆睁充血,睚眦欲裂!浑身肌肉上的青筋一条条地暴起!头顶龙角的根部竟渗出淡淡的血迹! 趁着透明幕墙上符文流转的间隙。 异兽第三次头顶双角,向透明幕墙撞去。速度之快,连虚空都被疾驰而过的红色闪电划出细细的裂痕! “啵!”的一声! 很意外,这次透明幕墙居然没有反抗!而且自动打开了一个口子! 异兽从敞开的口子中穿过,身形严重失控,如流星般,向地面坠去! 晌午后,日头毒辣。微风裹挟着热浪,一阵一阵地扑在脸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余年汗流浃背,黝黑的小脸晒得通红。正跟在刘婶后头,在村郊的菜地里除草施肥。 突然,惊天一声炸雷!从远处的海面上传来,吓得李余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眼向远处的海面望去,只见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火光滔天! 紧接着又是一声炸雷!这次更响,震得人心口发慌,震得人灵魂发颤! 火光再次爆发! 天空仿佛被点燃,火焰像长了触手般,瞬间向四周扩散了近百里!形同末世降临! 李余年正盯着着火的天空出神,一个火球进入了李余年的视野,速度极快!犹如流星坠地! 火球内隐隐地发出龙吟般的吼声,正向着不远处的村庄砸去! 李余年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火球坠落的方向。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顿时浑身的汗毛竖立起来! 猛然醒悟过来的李余年拍地而起!撒腿就往村子里跑! 嘴里哭喊着:“二丫!二丫!” 刘婶反应过来,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一屁股坐在了菜地上。 李余年一边跑一边估算着火球坠落的角度,结果是越算越心酸,越算越绝望!只剩下心里那无声地呐喊:“不要!不要啊!” 火球终究是落地了。 斜斜地砸在一座土坯房上,又重重地弹起! 力气卸去大半后,又拖行着砸穿了沿途的几座房屋才停了下来!在现场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三十余丈长的土沟! 顿时,烈焰焚烧,浓烟四起! 李余年望着烟尘的方向加快了奔跑的脚步,眼泪无声,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跑到刘婶家后,发现火球不偏不倚,正砸在了自家的房基上。 现场一片狼藉!原来的房屋不见了踪影,地面上被砸出了一个两丈余深的大土坑!焦黑的泥土向外翻着,仿佛砸出了水脉,坑底竟渗出了丝丝的水迹! 细尘飘在半空中久久不散,遮蔽了视线。砖瓦碎片夹杂着木屑,燃着烈火洒了一地! 顾不得眼前的景象,李余年转身向刘婶家窜去! 只见刘婶家的房屋被冲倒了半边,屋顶的房梁燃着烈火,噼里啪啦作响!砖头瓦片滑落一地,整座房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 隐约间听见了一阵哭喊声,李余年浑身一震!二丫还活着! 三步并作两步,从断壁处一跃落进了火场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李余年差点背过气去! 屋内浓烟滚滚,视线所及不过三尺! 二丫显然已经看见了李余年,稚嫩的声音大声哭喊着:“哥哥!哥哥!” 李余年四下张望,赫然发现二丫正坐在东厢房的土炕上,砖墙坍塌,旁边的被褥已经被点燃,情况十分危急! 顾不得火浪,连滚带爬来到土炕前,一把抱起二丫,转身就往外跑! 正当时,一根横梁燃烧得断裂。 “啪!”的一声砸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正砸在了李余年的后背上。 李余年闷哼一声!被砸得跪倒在地上。出于本能,双手死死地撑住地面,把二丫护在了身下。 一瞬间,屋顶的瓦片倾泻而下,把李余年和二丫埋了个结结实实! 顿时,五内翻涌不止,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李余年的口中喷涌而出! 凭借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劲,李余年的双手仍旧死死地撑住地面! 后背火辣辣的,钻心的疼痛使他面容扭曲!瘦弱的身躯被压得颤颤巍巍的,脸色苍白无比,只剩下本能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渐渐地,李余年失去了意识。往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流淌而过。过世的爹娘,刘婶,刘程大哥,还有二丫。 二丫!李余年浑身剧烈地一震!猛地睁开眼睛,正看见了身下的二丫。 二丫正抚摸他的脸庞,喃喃地哭着:“哥哥,哥哥!” 李余年内心的不甘与愤怒达到了顶点!双眼充血,布满了血丝,眼内一片腥红!牙关紧咬欲裂,面目渐渐开始扭曲狰狞! 小腹内悄悄地燃起一了股炙流!瞬息间游走全身,而且越游越快! 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极速地填充着他的身体,弯曲的双臂颤抖着开始发力伸直! 李余年一边拱起后背,一边尝试着倾斜后背的横梁。 “啊!~~~”一声怒吼声从李余年的体内向外发出! “啪嗒”的一声! 横梁顺着他后背倾斜的角度落了地! 顺势顶开一层瓦片,他重新站了起来! 李余年弯腰抄起二丫,一步踏出,双腿奋力一蹬!身躯如同射出去的箭矢,笔直地窜了出去! 这一跃,足足跃出了三丈有余! 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彻底的窜出了着火的屋子。李余年赶忙抱起怀中的二丫,转着圈的仔细察看了一番。幸事,毫发无伤! 紧接着,刘婶的房子就稀里哗啦地倒塌了,彻底夷为平地!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李余年心有余悸地站起身,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 低头看向拉着自己衣角的二丫,又不得不相信。 转头看向刘婶倒塌的房屋,再看向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遗产老屋,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深坑,李余年不禁心疼不已! 短暂人生中的所有喜怒哀乐,几乎都发生在这两所老屋里。 一时间,李余年悲痛难忍! 缓步走到深坑边,跪了下去,一头磕在地上!心里默念着爹娘,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三个头磕完,李余年正准备起身。余光里有一束淡红的光线闪了一下,深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带着迟疑,李余年爬下深坑,走到感应到红光的方位蹲下了身子,用手扒拉开一片发黑的焦土。 一颗鲜红色椭圆形的晶石映入眼帘!成人手指长度,表皮光滑圆润,内里晶莹剔透。 用手一握,还有有淡淡的余温! 李余年一头雾水,只得把晶石揣到怀里,并几步爬出了深坑。 突然,李余年的心头一紧!顺着本能,看向那条长长的土沟尽头。 三十丈开外,一头周身冒着火光的四脚异兽正盯着他。 正是天外那撞击天幕的异兽! 高丈许,龙首麋身,鬓毛飞舞鲜艳如火!身披五彩龙鳞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四肢修长,头顶龙角,龙尾粗壮长长地拖在身后的地面上。 双目如铜铃般睁圆,内里有火光缓缓地流转! 即便隔着这么远,一股威压瞬间侵袭了李余年的全身,使他有一种心脏骤停的窒息感! 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此地的欲望! 然而他没有退却!他想起刚才的九死一生,望着这头罪魁祸首的异兽,愤怒和不屈再次涌上心头! 李余年左手把二丫拉到身后,侧身而立,站得笔直!右手握紧拳头,狠狠地瞪着那头异兽! 一人一兽隔空相望,谁也不让谁! 不多时,这头异兽晃了晃脑袋,不屑地呲了一口气!转身一个蹬腿弹射,几个起落间,就没入了后山,彻底地不见了踪迹! 李余年顿感周身的压力一降,双腿一阵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在外务农的村民陆续赶回村子。 看着满目疮痍的地面,救火的,救人的,大声质问的。 一时间,喧闹无比! 当刘婶踉踉跄跄地跑回来,看见瓦砾旁坐着的李余年和二丫,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于是俯下身抱着二丫和李余年,嘴里念叨着:“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李余年神情恍惚!一切发生的太快,两炷香的功夫,自己和二丫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正待起身,胸口仿佛被蛇咬了一口!一股炙热,滚烫如同火焰一般,一下便钻入了体内,沿着全身经脉向头顶和四肢扩散开去! 一瞬间! 五脏六腑间气血翻涌不止,全身的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血脉里就像被灌进了沸腾的开水一般! 紧接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瞬息间侵袭全身! “噗!”一口鲜血喷出! 李余年的身体笔直地倒在了地上。 头歪在一边,满脸通红,眼睛嘴角不停地抽搐着!刚刚经历过的濒死感再次笼罩了他的全身! 红色晶石? 残存的意识支撑着李余年,双手缓缓伸向胸口!在一阵剧烈的颤抖过后,李余年彻底失去了知觉! 耳边依稀能听到刘婶的呼救声,和二丫悲伤的哭喊声! 第2章 引路人 李余年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发现自己躺在村东头的粮仓里。 说是粮仓却没有半粒米,是一个按朝廷要求建的备用仓库,平时堆放着一些闲置的农具和干柴。此时清理出来,给一些无家可归的村民作为临时居所。 李余年暗自审视全身,额头与脸还有些发烫,体内灼烧的疼痛感已经消失。 起身后走了几步,除了肌肉还有些许酸痛外,并无大碍。 手伸进怀里,那颗鲜红色的晶石不见了。 刘婶听见动静,从门口探头进来。见李余年醒了,眼泪止便不住地掉了下来。 这三天里,李余年浑身滚烫,不停地打着摆子。 为了救他,刘婶头都磕破了!请来三个郎中都摇头而去,只说是无药可医,让准备后事!没法子,刘婶只得用冷水一遍遍地给李余年擦身子。掰开嘴巴喂些米汤,指望着这孩子命硬,能靠自己扛过去。 眼下醒了,终于算是熬过了这一关,松懈下来的刘婶抱着李云年大哭了一场! 几日后,朱村来了好些官老爷,带刀的铁甲侍卫鱼贯而入,把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头戴冠巾,身着白衣,术士模样的年轻人手持罗盘四散开去。边走边看,不晓得在测算着什么。 村民们一个不落的,被集中在村东头的晒谷场。 几个身着黑衣,干事模样的人不厌其烦地问询着每一个村民,每句回答都由旁边的小吏记录在案。 李余年哪见过这阵仗,缩在刘婶身后,捏着刘婶的衣角,只敢低头看着自己的草鞋。 领头的官员是大理寺司直陈松据,七品官。头戴幞头,身着绿色官袍,系黑银犀角腰带。 马脸清瘦,横眉凤眼鹰钩鼻,薄嘴唇。气色沉稳,目光锐利。 此时正翻阅着呈上来的各种供词,眉头紧锁,头疼不已。 陈松据是老资格的大理寺六位司直之一,办案多年,经验丰富。再错综复杂的案情,也能办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但这神兽案该怎么查,即便查到了,又能如何?给它戴上镣铐押解回京? 笑话!若真是有神兽,自己带的这些人怕是给神兽塞牙缝都不够! 不多时,一名白衣术士偕同一名黑衣干事来到陈松据跟前,简单作揖汇报。 年轻术士先开口道:“禀陈大人,通过罗盘勘测,现场磁场紊乱,确实残留着异样的气息。几位师弟已经循着踪迹进山查勘了,请大人稍待!” 陈松据拱手表达谢意,脸色颇为恭敬。接着,转头看向那名黑衣干事。 黑衣干事作揖道:“老师,弟子已勘察过现场。从破坏的痕迹来看,确实与村民描述的火球坠地情形相符。沿途撞毁房屋十二座,如此力度,现场却没有留下血迹,足见这异兽体魄的强大!” 说罢,从腰间摸出一颗巴掌大的石头递给陈松据。接着说道:“这是一块青砖,能燃烧到这种程度,绝非凡火!” 陈松据眯着眼,仔细把看青砖。棱角已经融化,中间鼓起,周边下沉。哪里还有青砖的模样,分明是个方形的馒头! “呵!”陈松据不禁发出了一声轻笑,难道还真让自己赶上了? 这事朝野上下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麒麟降世,大大的祥瑞!但自己是不大信的,只在一些奇闻异志的书上见过,当成山海传说罢了! 时值晌午,日头正毒。 陈松据抬眼四顾,村民们个个神情不安,被烈日晒得睁不开眼,纷纷低下了头。看样子,八成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忽然,陈松据察觉到一束目光。 顺着方向看去,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是一个男童,年约十一二岁。光头,黝黑的脸庞上,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正盯着自己手上的青砖。 男童也察觉到了陈松据的目光,四目相对,只一瞬,便移开了,惊恐地躲在了一个妇人的身后。 陈松据办案多年,看过多次这种躲闪的眼神,一股直觉油然而生,这男童肯定知道些什么! 于是他站起身,向这个男童走去。 那黑衣干事递出去的东西,李余年见过。正是自家深坑里的砖块,烧得都圆润了。一块砖头能烧成这样,瞧着十分稀罕! 因为好奇多看了一眼,引起了注意,李余年后悔极了! 眼见主审官一步步向人群中走去,全场的目光带着疑惑,都聚焦在了陈松据身上。 刘婶在惊疑中确认,眼前这位大人目光锁定的正是身后的李余年!心头一紧,拉着李余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边磕头一边大呼道:“大人恕罪!小儿冲撞了大人!求大人饶命!” 全场鸦雀无声! 陈松据尴尬了,这怎么还饶上命了?我都还没开口呢! 急走几步,上前搀扶起妇人。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微笑,刚要开口。 “呜!”一声高亢悠长的兽鸣声从后山传来! 一股发自心底的震颤,令在场的人都打了一个冷战!一些村民甚至跪在地上,向后山方向叩拜! “不好!师弟!” 年轻术士弹射而起,飞也似的向后山奔去,几个闪烁间,便不见了身影。 陈松据不假思索,一把扯掉身上的绿色官袍,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短衫。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接过一柄横刀,一把握紧! 振臂高呼道:“所有人跟我进山!” 说罢,扭头就走! 刚迈了两步,身形一顿,迟疑地回过头来,吩咐道:“带上这个男童!” 刘婶闻言,身子一软,回头紧紧地抱住了李余年。 怎奈何,这当兵的副将力气忒大!生生地把李余年从刘婶怀里拽了过去,随手扔到了马鞍上。接着便翻身上马,拍马而走!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档口,李余年反而不怕了,赶紧安慰刘婶。高声喊道:“刘婶,我没事!我去去就来!等我!” 一行人,二十余骑一路飞驰!后面远远的,跟着两百持刀的步兵。 李余年人生第一次骑马,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马背顶着他的胸口上下颠簸,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来到山脚下,陈松据勒马而立,眉头紧蹙。这茫茫大山,山势险峻,别说是马,没些武功底子的人都难行进。 当即发令道:“九品武夫以上的随我上山,其余人等循着我等留下的记号,徐徐前进!” 说罢翻身下马,看向了李余年,问道:“小孩,你可知山路?” 李余年愣了一下,回道;“知道一些,但是太深就不知道了!” “足够了,听声音不会太深,由你带路!” 这后山,要说谁最熟,那就属大哥刘程了。刘程是刘婶的儿子,年长李余年几岁,是村里的孩子王。 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零嘴吃食,刘程经常带着一群孩子进山玩耍。哪个山头有山楂,哪个山头有桑葚,哪里能喝到山泉水,谁家在哪种了番薯,橘子什么的,一概门清,如数家珍! 一群孩子进山玩一天,肚子是饿不到的。但毕竟是小孩,脚力有限,活动范围只限外围几座山头,再深就不敢涉足了。 说话间,李余年的后领子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身子悬空而起,被一把放在了一个宽阔的肩头上。 大手的主人,正是刚才御马的副将。 此时脱去了沉重的铁甲头盔,只着半臂短衫。三十有余的年纪,身高近七尺,膀大腰圆,一身的腱子肉!腰挎一把制式横刀,脚踩一双武将云纹官靴。 头发盘起,简单插了一支木簪。浓眉豹眼,环须,右眼下一条刀疤从鼻梁裂到耳根,看上去戾气十足! 副将名叫马三,原是京郊赌场里的打手。 人高马大且出手狠辣,在当地颇有凶名。一次得罪了官身,被报复入狱。狱卒收了银子,往死里折磨,连续几天几夜,马三竟一声没吭! 狱丞敬他是条汉子,便谎报他已死亡,随后打发他去边陲军中当兵去了。 不曾想这马三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没几年就凭借着军功回到了京城,并入职金吾卫当差。 准备完毕,九品武夫以上,包括陈松据共六人。个个手提横刀,轻装上阵,疾步向山上奔去! 马三一手扶稳李余年,健步跟上。 山头连着山头,山路错综复杂,颇为难行。六人却气息沉稳,脚步如飞! 李余年聚精会神,总能在队伍碰上分叉路口前,提前报出上山路径。一路下来,行程竟十分顺利! 引得陈松据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暗自赞叹: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识! “嗷!”又是一声高亢的兽吼! 山林间,百兽悲鸣,飞鸟炸窝!扑棱着翅膀尖鸣着飞离树枝,激落树叶无数! 一行人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吼声的来源。 “东北方向,估摸着五里地!”陈松据快速做出判断,起身而走! 其余五人迅速跟上。 李余年此时热血沸腾,脑子飞转,他已经完全进入状态。 山体的平面图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快速地规划着各种路径,心里思考着可能的目的地。 东北五里?再上去没有路了! 黑云涧! 李余年心头一震! “东北方向六里,山顶有瀑布,名曰黑云涧!左行两里,有小路可直通山顶!”李余年快速地报出路径。 六人不疑有他,提气加速,一路飞奔! 李余年只觉得马三的手臂用力护住自己,耳边风速瞬间加大!呼呼的!眼前的风景迅速地向后退去,山风清凉,分外的舒适! 一炷香的功夫,六人终于成功踏上山顶。 几人微微冒汗,陈松据面色如常,抬眼审视四周。 山顶是一块平地,方圆二十丈大小。山石圆润,光秃秃的没有植被。中间地势较低,四周高,像一个碗,碗中央有一滩浅浅的清水。 平地三面悬空,正北方紧靠着两座山峰,山势笔直,高耸入云! 两座山峰之间的间隔很小,不足三丈。像是两把插在一起的宝剑,有细细的水流从宝剑相交的地方流出。 由于太高的缘故,水还没落地就被山风吹散了,只留下一层薄薄的水雾。 雨季时,黑云笼罩住两座山峰。雷声在山峰间传导,发出隆隆的声响,十分撼人,故称黑云涧。 待天晴,水流会像茶壶出水一样,从山涧交汇处飞流而下。顺势冲刷这片山顶的边缘,多余的水就留在了碗中央,形成一片清池。 刘程经常带着李余年一帮小孩在清池里戏水,泉水沁人心扉,十分消暑! 陈松据抬眼望着山涧,这山涧相交处高约十丈,宽两丈余,想上去倒是不难。 想罢,陈松据手腕一翻,不知道从何处抓出一卷绳索来,绳索的头上系着一个三指的铁钩。 作势要甩钩的档口,一颗头戴冠巾的脑袋从山涧处伸出。 “陈大人!王师兄叫我在这接应大人!请站入地上光圈,我这就传大人上来!” 说罢,年轻术士双手掐了一个指诀,口中似乎在默念咒语。 一个圆形的光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地面上,光圈内有白色符文流转,甚是神奇! 陈松据没好气地嗤笑一声,说道:“欺我等不是五品武夫,不能御空飞行!” 笑归笑,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站到了光圈内。 几人站定,李余年突然感觉身子一轻,周围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已经来到了山涧中间的悬崖上。 山崖地面上也有一个光圈,此时正在慢慢暗淡,不多时便不见了踪迹! 李余年瞥了一眼山崖下刚才站立的位置。 心中震惊!好一个神仙手段! 第3章 再遇麒麟 “陈大人,沿水流直行三里左右有一山洞,异兽就在洞内,师兄四人正在洞口牵制!”年轻术士作揖说道。 陈松据抱拳还礼,转身飞奔而走!马三再次提起李余年放在肩头,健步跟上。 李余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山涧,好奇地四处张望。 几人正穿行于一片茂密的树林,树干笔直,枝叶茂盛!彼此交错着一路向前铺开,一眼望不到尽头! 正中央是一条溪流,水声潺潺。 想来黑云涧瀑布的水就是来自这里,旱季小,雨季大。 山势还算平坦,以小坡度向上延伸。奔行三里,来到了溪流的尽头。 溪流来自一个山洞,洞口黝黑,深不见底! 四个白衣术士分站在洞口外的三个方位,手掐指诀,严阵以待! 为首的术士名叫王清朗,是来自钦天监的五品术士。五官端正,相貌俊朗,一身白衣飘飘,妥妥的山上仙师风范。 正是刚才在山下,向陈松据禀报的那位年轻术士。 见到陈松据,王清朗迎了上来。抱拳作揖,然后附在陈松据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陈松据闻言,一脸的震惊!再次和王清朗确认过后,眉头紧锁!左手习惯性地搭在了腰间的横刀上。 思索片刻后,缓步走向洞口,在十丈开外停住了身形。 双手抱拳俯下身躯,作了个大揖!高声说道:“晚辈陈松据,时任大理寺司直。本无意打扰圣兽前辈清修,奈何皇命在身,特来询问一句。前辈此次降临我大遂,是敌是友?”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周围静得令人心里发慌! 陈松据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内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已!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王清朗,二人视线交流,无果。 无奈,陈松据再次开口说道:“晚辈陈松据!” “轰!”的一声! 洞内突然亮起一阵明亮的火光,岩壁上闪过一个逐渐放大的黑影,转瞬而逝!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洞内向洞外,迅速地扩散开来! 离洞口最近的三名白衣术士掐诀护在身前,身躯向后急掠! 陈松据如泰山压顶,双腿一弯,险些跪了下去!赶忙提起真气游走全身,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马三如临大敌,猛吸一口气!护着李余年急速后退,足足退出了二十余丈才停下脚步! 李余年感觉身子一沉,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威压! 是它!砸毁了刘婶家和自己家老屋的异兽! 李余年紧咬牙关,吃力地抵抗着这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心脏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小脸儿憋得通红! 忽然间,小腹下的丹田位置一热!一股炙流向全身扩散,最后回归到丹田,开始缓缓地原地旋转!顿时,身心一轻,威压竟已减去大半! “大遂没人了吗?竟派一个六品武夫与吾打交道!”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音量不高,却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振聋发聩! 异兽口中的六品武夫,指的正是陈松据! 武夫以肉身强度为基础,分为九个品级。 九品铜皮境,练成后气壮如牛,已经和普通人拉开了巨大的差距。参军入伍的话,至少也能当个队正! 晋升八品铁骨境后,肉身强度再上一个台阶!上阵杀敌,倘若不对上武夫,能以一敌百! 七品金刚境,炼体大成!普通人的刀枪已经很难伤到肉身,是武夫境界的一个分水岭。在江湖中,这个品级已经可以广收弟子开馆授业了,所以又被称作小宗师境! 再上去就是六品炼神境,门槛很高,因为需要修炼元神。而元神功法是不传之秘,只掌握在少数名门望族的手中,数量极其稀少! 练成后,元神辅助肉身战斗,直觉敏锐,后期甚至能预判对手的攻击路径! 陈松据今年三十有二,出身官宦世家。祖上追随大遂高祖周显开疆拓土,是根正苗红的元勋后代。 自幼习武,天赋根骨上佳,家族资源倾斜更是不在话下。三十岁时入六品,轰动京城!足见武夫品级的修炼,难度极大! 众人正思忖着异兽言语中的意欲时。 山洞内一道火光再次燃起,一个庞大的黑影倒映在山洞内的岩壁上,正缓缓地向洞口靠近! “啪嗒!”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众人的心弦上,威压再次加强!地面上激荡出一圈圈透明的波纹,由山洞向外迅速地扩散! “速速退后!越远越好!”几名白衣术士边退边囔道! 众人心领神会,转身向后疾退!这一退,直至三十丈开外才停住身形。 马三拎起李余年,几个起落间,再退十丈。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真气,侧身护住李余年,七品武夫还是有几分傲气的! 陈松据离洞口最近,也是最难受的一个。谁都能退,唯独他不能! 因为他是当下大遂朝廷的最高长官,是身负皇命的使者! 只见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牙关紧咬,睚眦欲裂!体内真气运转如飞,不自觉地扎下了马步,极力稳住了身形!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洞口,内心的期待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心情十分的复杂! “啪嗒!”脚步声戛然而止! 一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高一丈有余,羊脸阔嘴,双眼大如铜铃,内里有火光流转!獠牙尖锐,髯鬓如火焰般随风摇曳,一对龙须极长,悬空飘舞,犹如灵蛇! 头顶上长着一对深褐色龙角,刚毅苍劲!麋身健硕,浑身上下肌肉毕现。披五彩鳞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 四肢粗壮修长,狼蹄锋利如戟!龙尾长长的,拖在身后的地面上! 正是那日在朱村与李余年对视的异兽! 众人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大,眼神逐渐地开始涣散!即便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预案,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 只见那神兽仰头深吸一口气,眼神睥睨! “是敌?是友?” 神兽没有张口,声音很轻却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威压再次迸发! “呲!”的一声。 陈松据将横刀插入地面,左手死死扶住刀柄。脚下站立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五脏六腑内的气血翻涌不止,一个踉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地流了下来! 他怎能不知神兽前辈话里的意思?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与眼前的神兽为敌?为友? 陈松据正思忖如何回话。 白衣术士王清朗一咬牙,硬着头皮来到陈松据的身边。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大声地说道:“家师偶觉南海结界大阵有异,猜测有大能前辈降临!着我等来问候前辈有何需求?大遂钦天监必将鞠躬尽瘁,为前辈效力!” 王清朗话里的意思简单明了,您是大爷,有事尽管吩咐! 麒麟神兽瞥了一眼王清朗,怒道:“结界大阵?差点崩坏老子一颗牙!” 话音刚落,麒麟抬起前爪,兽指一弹!一道透明的指劲冲着王清朗而来,瞬息而至! 陈松据双目如炬!身躯化作一道残影,横刀出鞘,一刀不偏不倚,正砍在那道指劲上! “当!”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荡开! 陈松据虎口一震,险些握不住刀,急忙改成双手握刀。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武者的警觉大作! 一连数十道指劲从洞口处弹出! 陈松据身影翻飞,手中横刀化为一道刀光!一时间,十余道半月形的刀光炸开,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然而指劲数量太多,紧靠他一人显然无法全部挡下。 身后几人中境界差一些的,纷纷中招倒地,鲜血吐得哇哇的! 马三一把推开李余年,抽出横刀,一手持刀柄,一手顶住刀身侧面。扎下马步,硬生生地接下了一发指劲! “当!”横刀应声而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轨迹,斜斜地插在了地面上。 马三高大的身躯疾退,双脚在地面上拖出两条长长的土沟!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单膝跪在了地上! 王清朗的瞳孔剧烈一缩!左手掐诀,一个透明护盾凭空立在身前! “嘭!” 护盾应声而破!指劲直奔王清朗的胸口! 避无可避!王清朗一脸肉疼,咬牙决心硬扛下这一击!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王清朗的身躯被弹飞至十丈开外!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又经过几次闪烁传送,这才卸去力道,堪堪落地! 王清朗刚刚折了一件护身法宝。 一枚古朴的青色玉佩,花纹繁复,内嵌一个小型的防御阵法。由钦天监的国师沈问亲手制作,亲近的弟子才能分得一枚,也是王清朗肉疼的根源所在! 事发突然,一时间,还能站在洞口前的只剩下陈松据,王清朗,以及不明所以的李余年。 其余几人不是已经倒地,就是再次退回到了树林里面。 陈松据这边惊魂未定,眼前突然一黑! 一个庞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已然近在咫尺! 只得本能地架起横刀,护在胸前! 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一只几乎半个身子大小的利爪踏下!把他连人带刀,一起踩到了地面上! 一只兽指的指甲如枪尖一般,顶在了他的额头上!一条细细的血痕,顺着他的额头快速地流了下来,滴在耳旁的地面上。 眼前的景象,毕生难忘! 神兽低下头颅,正盯着他看!飞舞的龙须,尖锐的牙齿,甚至连麟甲上细小的花纹都清晰可见! 神兽眼神中的不屑,仿佛在说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陈松据面不改色,一脸正义地直视神兽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大遂立国百年,高祖皇帝,文帝两任先帝仁德!还民于休息并广施恩惠,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日益强盛!晚辈自知身份低微,但今日斗胆为万民的安危请命,虽死无憾!” “呵呵,当真不怕死?” 神兽爪下不留情,指尖轻轻按下,顿时鲜血如注! 陈松据咬紧牙关,愣是一声都没有吭出来! 李余年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不知哪来的勇气,脚下迈步如飞,竟飞身窜了出去!一把抄起比几乎与他身高等长的横刀,双手握住刀柄,高高地举起横刀! 丹田一热,一股炙流游走全身! 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李余年高高跃起!一刀纵向劈出,竟划出了一片凌冽的刀光! “当!”的一声!正劈在神兽的龙角上!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住了! 李余年清晰地看见了神兽转过头来的眼睛中燃起一团烈火,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自己! 他清楚地意识到,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团热气扑面而来!李余年的瞳孔中一个鲜红的火影迅速放大,熊熊的烈火劈头盖脸地向他扑来! 千钧一发间! 一条细细的黑蛇缠在了他的腰间,紧接着,黑蛇猛然间绷紧!他瘦小的身躯被黑蛇拉着极速倒退,勉强脱出了火海的距离! 王清朗一把接住李余年的身躯,按着他的头,跪在了地上,纳头便拜!大声说道:“小童无知,冲撞了前辈!我等愿意承其罪责,请前辈开恩!” 半晌,没有动静,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李余年跪在地上,对自己刚才的行为耿耿于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冲了出去。 “呵呵!好像这里就我一个是坏人!” 神兽见王清朗举止还算得体,便没再动手,松开了压住陈松据的兽爪。 “罢了,都起来吧!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吾并无恶意,借用贵宝的休整一番,自会离去!” 一枚红色的晶石缓缓地悬空飘来,停在了陈松据的面前。 “拿回去交差,当是我的租金了。” 神兽的眼神依旧冷漠,却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陈松据接过晶石,入手微微发热,内里似乎有能量澎湃翻涌,绝非凡品!内心顿时思绪万千!想了一大圈,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有再迟疑,双手抱拳,作了个大揖!高声喝道:“谢前辈成全!” 李余年远远地看见了那颗红色的晶石,下意识地伸手捂了捂胸口,原来出自神兽麒麟! 一下子没办法消化眼前的信息,李余年的眼神有些直了。好巧不巧的,再次对上了神兽的眼神! 这是短期内,一人一兽的第二次对视了! 想想自己刚才那一刀,李余年不禁心惊肉跳!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怎的?砍了吾一刀,还要吾赔你座房子不成?” 神兽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余年,转身一个蹬腿,向远处的深山飞去! 众人身上的威压骤然消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陈松据精神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心里默默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事情,真是在鬼门关的门口晃了一圈,又回来了! 但同时,总感觉今日的事情,透着一丝诡异!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是王清朗的。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陈松据搭上手,王清朗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李余年还没从麒麟最后这句话的余味里反应过来,只是凭直觉,没有感受到太大的恶意。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李余年腼腆地低下了头,手不自觉的挠着自己的小光头。 陈松据稍加推敲,大致猜到了李余年与神兽的关系。 神兽砸了这孩子的房子,这孩子当时就在现场。要说渊源大概谈不上,顶多算是个近距离目击者。 一路行来,这孩子临危不乱,有胆有识,倒是与寻常百姓家孩子不太一样。刚才那一刀虽说不改变结局,但是赤子之心苍天可见! 今日之事能有这个结果,这个孩子也算出力不少,多半是个有气运的! 陈松据走到李余年跟前,微微俯身,正襟作揖,笑道:“大理寺陈松据,小英雄如何称呼?” 李余年内心小鹿乱撞,顿时乱了手脚!赶忙有样学样地深深作了个大揖,说道:“李余年,多余的余,过年的年!” 局促不安的神态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下山!” 刘松据吐出一口浊气,浑身上下顿时神清气爽!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下得山来,已是傍晚,正赶上夕阳西下。 这回骑马可就威风多了! 李余年在前,马三在后,同坐于马鞍之上。火红的晚霞挂在天边,映得李余年的小黑脸泛着喜人的红光! 临近村口,前面等着一群人。 为首的是县太爷和大理寺的两个主簿,站在他们背后的是当地的村民。 刘婶抱着二丫,踮着脚尖儿,正焦急地向这边张望。 二丫眼尖,远远地就瞧见了李余年,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是哥哥!哥哥骑大马!” 刘婶定睛一看,可不是!队伍中间与一个壮汉同骑的,正是李余年! 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 两队人马交接,县太爷听闻今日便可以结案后大喜!没想到此事能办得这么顺利,来前还忧虑颇深。这事要是办不好,丢官事小,还有可能背上黑锅丢了性命! 不多时,陈松据交代妥当,翻身上马。朝着人群拱手,行礼道别。 李余年在人群中抱拳作揖回礼。 “凡有房屋损毁者,到刘县尉处报备,由县衙库银出资重建!”县太爷高声宣布道! 哄!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竟还有此等好事! 村民纳头便拜,高声齐呼:“青天大老爷!” 县太爷捏着山羊胡,脸上笑开了花儿,表情十分的受用! 李余年目送陈松据,王清朗等人陆续地离开。 回想今日的所见所闻,心头思绪万千!平淡的人生仿佛被打开了一扇大门,大门里面的世界光怪陆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却又那么的令人心神向往! 呆立半晌后,李余年收起飞到九天之外的思绪,从怀中摸出一本只有几页的小册子。 这是一册制式印刷的拳谱,多见于军旅,市面上并不难寻。全册只有三式:崩,劈,挂,外加两页介绍呼吸法门的文字。 唯一不同的是,每一式的旁边都有几行小字,是陈松据对这三式的批注。 陈松据倒没什么其他心思,在山上,他看见这孩子眼里有光。遥想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到师傅的神仙手段时,大概也是这幅光景。 哪个男孩的心里没有一个英雄梦? 第4章 麒麟殿 小渔村名叫朱村,地处大遂王朝交洲的最南端。 三面临海,背靠群山,山海之间夹着一片长满芦草的泥滩,方圆不过二十里地界。 百年前四国混战,一撮流民逃难至此。砍伐芦草,搭建草屋,以捕鱼种地为生。逐渐安顿下来,发展至今已有百余户人家。 大遂建国后,朝廷派人沿着海岸线与群山的交界处开辟出一条官道,使其连通内陆。 至此,朱村结束了与世隔绝的局面。村民登籍纳户,正式归入了大遂版图。 两任先帝仁德,还民休息,承平近百年,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李余年今年十二岁,是土生土长的渔村娃子, 身材精瘦,个头比同龄人矮上半头,脸庞黝黑,长得倒是浓眉大眼的。嫌长发碍事,索性理了光头。看上去憨憨的,活脱脱的一个小沙弥! 他老汉儿李海是个木讷的渔民,打了半辈子光棍,年近五旬也没娶上媳妇儿。 一年,在海上救了个落水的女子。那女子昏迷了几日,醒来之后竟稀里糊涂地留了下来,给李老汉当了媳妇儿,颇有几分姿色! 村里人夸李老汉祖坟上冒了青烟,白捡了个漂亮媳妇儿! 李老汉只是憨憨地笑,嘴里念叨着:“命好哩,命好哩!” 之后一年便生下了李余年,李老汉干活就更加卖力气了,一家人生活得还算安稳。 可惜好景不长,这便宜媳妇因为早年落水,落下病根,得了肺痨,没两年就死了。 李老汉儿的天塌了,整日望着远处的海面发呆,借酒消愁! 一日半夜,大雨滂沱,海上风浪大作! 刚喝完酒的李海骂骂咧咧地驾着船出了海,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多半也是没了性命。 留下一个四岁的男娃李余年,彻底地成了孤儿。 李余年也是个犟种,每日去码头望着海面等他爹回来,谁来劝都不好使。 一连三日,终是饿晕在码头上。 邻家刘婶心善,抹着泪将他背回家,养了十数日才捡回一条小命。 下地后,小余年给刘婶磕头。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失控,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流了一地! 刘婶陪着眼泪,说道:“以后有咱家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算是认下了他这半个儿子。 刘婶是个寡妇,丈夫老刘和李海一样是渔民。去年出海碰上急浪,舍不得丢弃渔网,跑得慢了些被海浪卷走了。 靠海吃海,最后死在海上,几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刘婶倒没怎么怨天尤人。 望着即将成年的儿子刘程,下定决心,再不让他出海。于是,拿出大半生积蓄,求爷爷告奶奶地送他去了镇上,给别人当了木工学徒。 家里还有个遗腹子小闺女,名叫二丫。蹒跚学步的年纪,长得白白嫩嫩,细眉大眼长睫毛,粉雕玉琢的,十分讨喜!正是麒麟降世那日,李余年舍命救下的小女孩。 老刘没了之后,刘婶在村郊开垦了几亩田地,以卖菜为生。 李余年时常背着二丫,跟着刘婶在田间地头帮着干些零散的农活。菜熟时,天还没亮,刘婶就要推着车去十几里外的镇上卖菜。照顾二丫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李余年身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余年年纪虽小,各种家务零活却早就烂熟于心。 赶上逢年过节,刘程从镇上回来探亲。一家四口聚在一起,虽不富裕,能够相依为命,也算得上一件幸事了。 转眼间三年过去,这三年发生了三件大事。 这第一件事,朝廷下旨修建麒麟殿。这是个大事,所用人力物力巨大。 朱村里的许多壮丁都上山当了帮工,虽做的是些苦力活,心思活络的还是能从京城来的工匠那里学来一些手艺。 其中的佼佼者就是刘程,本就有木工学徒的功底,吃苦耐劳且懂得结交。深得从京城来的大师傅喜欢,破例收他做了个编外弟子。 麒麟殿建成之初,也着实风光了一把。在方圆百里内,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奢华建筑了。 落成仪式由县太爷亲自主持,工部几名主建官员作陪。周围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乡绅们免不得一顿溜须拍马,便是称天上宫阙的词都出来了! 之后一段时日,朱村麒麟殿算得上是名声在外,一时间游人如织,香火鼎盛。 山门立在山脚,两丈高的牌坊,四根青石立柱耸立,把牌坊分成了三段。中间高,两边要矮上一截。飞檐挑出半六尺,顶上铺着金色的琉璃瓦。 中间的牌坊上写着“瑞麟山”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说起来,这座被当地村民称为“后山”的小山头,沾了瑞兽的光,得了个“瑞麟山”的山名,也算是有福气的了! 进入山门后,是一条直通山顶的石板阶梯。雪白一片,一阶一阶,一路望不到头! 花岗岩石板修葺得整整齐齐,色润且白净!打磨得方方正正,一块块的,如同刀切的豆腐一般! 拾级而上,石阶两旁的竹林松柏郁郁葱葱,枝叶压下来,刚好垂到了石板路的上方,遮蔽住了夏日歹毒的阳光。 山风吹来,枝叶随风摇摆,哗哗作响!若是登高向下望去,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的绿色海洋!树叶一起随风晃动,犹如波涛逐岸,一浪接着一浪! 游人香客若是走累了,只需席地而坐,休憩片刻。便觉心神清明,疲劳顿减。 约莫走三里的光景,便来到了瑞麟山的山顶。 瑞麟山南临南海,背靠群山。 与背后连绵百里的群山相比,山势并不算高,却是进入深山前的前哨站。 山顶原是块不过半亩地大小的山尖,平时由一些村民打理出来,种些番薯之类的农作物。 后来朝廷来了人,竟生生地削去一截山头,空出了好几亩地界!随后又移来好些树木花卉,铺满了整座山顶。 麒麟殿就坐落在平地的中轴线上,面向大海,背靠着群山。 正殿前是一片广场空地,也铺着白净的花岗岩石板。 临着悬崖边儿,围了一圈青石立柱。每根立柱齐腰高,柱身上浮刻着花鸟鱼虫,栩栩如生,神韵十分的可爱!为防止跌落,立柱间以孩童手臂般粗细的铁链相连。 空地的正中央,立着一棵五人环抱的梧桐树。这么大一棵树由从别处移来,足见朝廷的神仙手段! 树干笔直,高三丈有余,树冠茂盛如华盖,树荫宽达五六丈! 绿荫下搁着一张八仙桌,模样古朴雅致,旁边围着几个圆润可爱的小石凳。一眼望去竟有几分仙气,想来闲暇时,坐在树下乘凉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穿过阴凉的树荫,便来到了麒麟殿的正殿大门。 正殿坐北朝南,门廊挑出约半丈。四根实木圆柱支撑着笔直的木枋,木枋上云纹团簇,上有斗拱层叠。工艺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斗拱之上,飞檐向外延伸,高高翘起后攒了个尖儿,檐顶上也铺着金色的琉璃瓦片。 门廊的正中央是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宽约两丈,门上整齐镶着数排拳头大小的铜钉。 门上一对黄灿灿的铜狮门扣,左雌右雄。神态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庄严。 大门两旁立柱上刻着一幅金字对联;麒麟献瑞千年盛,美厦呈祥百世安。 大概是没到节日的缘故,此时大门紧闭,只开着侧门。侧门略窄,只有四尺来宽。 侧门旁边是一个小门房,和县城里大户人家的门房类似,是看门人的住处。 内院的正中央便是麒麟殿的正殿了,是一座长方形石木混合的宫殿式建筑,一层两檐的结构,外形古朴典雅。 一层高约二丈,砖石墙上架着四条没有拼接痕迹的木枋,上面纹饰着五彩的祥瑞符文。木枋上的斗拱层层叠加,结构十分繁复,绝不是民间建筑能有的规格。 飞檐向外延伸,最终落在四周二十四根实木圆柱上,形成一圈半丈来宽的回廊。 二层高丈许,木制结构的造型更加繁琐。正脊笔直,垂脊弯曲向下,而后又朝天高高翘起。 屋脊上吻兽,走兽,脊兽一应俱全,形态各异,憨态可掬! 屋顶上同样铺着金色的琉璃瓦片,金色是皇家的御用色,民间多用青色和绿色。所以眼前这金灿灿一片,可不是哪里都能见得到的! 再加上檀木圆柱的大红色,石墙上的淡黄色,三色交相呼应尽显皇家手笔,显得庄严而隆重! 在一层和二层的正中间,悬挂着一块四周镶金,带有云纹的匾额,竖向书写着“麒麟宝殿”四个大字! 殿门有三扇,中间的大门是正殿。里面供奉的是一尊麒麟雕像,由钦天监根据山海异兽录中所绘的麒麟图案一比一还原而来。 高一丈二尺,羊头鹿身狼蹄龙尾,头顶圆润,一对龙角朝天而立,身披五彩龙麟甲。 那麒麟张嘴而立露出一口獠牙,前腿笔直,后腿略微弯曲。盯着看久了,会有随时会扑过来的错觉!神态肃穆,形象栩栩如生! 正殿的两旁,是两个偏殿。 说来有趣,大遂朝还没有修建麒麟殿的先例。工部便照搬了龙王殿的样式,给正殿配上了娘娘殿和财神殿作为偏殿。 事实证明,香客游人来祈福顺便求子求财,确实聚拢了不少的人气。 殿内摆设的物件倒是和平常寺庙无异,香炉,供桌,蒲团,中规中矩。 比较显眼的是殿内墙壁上的五彩壁画。 画的正是麒麟从南海而来,没于深山的故事。 唯独最后一幅,画的是麒麟立于山顶接受万民跪拜的场景,多少有些表达朝廷对麒麟瑞兽敬仰之情的意思! 穿过正殿的后门是一面院墙,中间开了一个半圆的月门,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院中央东西各种着一棵小杏树,从别处移植而来还没长开,杯口粗细,枝叶稀疏。 中间两间厢房是庙正和弟子的住处,东西两头各有一间偏房,大概就是厨房,茅厕了。 麒麟殿李余年熟门熟路,并不觉得有多新奇。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跌宕起伏的一生,将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这第二件事,朱村新建了一家启蒙学堂。 按照规定,每户可送一个适龄的孩童来读书认字,且不用花费银钱。有天赋的孩子,还可以保送到百里外的密山书院继续进修。 能做到这一步,不得不佩服大遂朝廷挖掘文运的手段。 刘婶的本意是让李余年去,可李余年心疼刘婶劳累,坚辞不去。最终没呕过,只得让二丫去。 二丫四岁了,生得白白嫩嫩的,天资聪慧且口齿伶俐。先生教一遍便能记住,且过目不忘,竟是个读书种子! 李余年也是个有心思的,借着等二丫下学的机会,在门廊外旁听。默默地记下后,回家细细地琢磨。不懂的,便请教二丫这个小先生。日复一日,也能渐渐地自己读书认字了。 这最后一件事对于李余年来说,是天大的事情! 麒麟殿建成后,缺个打杂的帮工,这个名额竟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村保通知他时满腹狐疑,看不出这黑小子竟是个上面有人的主。一个月二两的工钱可是香饽饽,县衙里当差的每月也就拿这么多! 李余年思来想去,自己唯一认识的官老爷,也就只有陈松据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渔村小子,受的恩惠又多了一分! “有了这份差使,咱们家余年就不愁娶不着媳妇了!” 刘婶笑得合不拢嘴。 李余年没想那么多,每月二两,刘婶即便不卖菜了,也够一家人生活了。攒上几年,给刘程大哥娶个媳妇正合适。 吃完晚饭,李余年回到自家的新房里,掌上灯,反身关紧房门。 来到堂屋扎好马步,端起拳架,细细地冥想拳势。 一步迈出,紧跟上一拳冲出,崩拳!力由根发,冷促突击,能力透脏腑。 脚跟发力,顺着身体以手臂为媒介最终将力量传导到拳面,讲究的是突发与寸劲。 收步抬手,再出一步手臂顺劈而下,劈拳!力由腰发,势大力沉,可披荆斩棘。以腿为根腰为轴手臂为刀,讲究的是腰马合一,以力降敌。 再收一步,一步跨出手臂握拳向上挥出,挂拳! 此式最是复杂,腿腰臂协同发力,可急可缓,可正可斜,可攻可守。用得好的话,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李余年有时一步一拳长思量,有时只是随心而动一拳崩出,有时只扎着马步不出拳。 时疾时缓,时轻时重,渐渐地练得痴了! 三式拳法,竟练出千变万化! 直至天边微微泛白,李余年停下身形,盘腿坐在床上。 不多时,丹田渐渐温热起来。一股炙流由丹田沿着经脉向全身扩散,而后再次回到丹田。如此反复,李余年渐渐入定。 直至听到公鸡打鸣,李余年才从入定中醒来。短短一个时辰的打坐,身体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开门来至柴房边的水缸旁,脱去上衣,舀起一瓢水,从头顶淋了下去。 水流顺着光头流向胸膛,依旧瘦,却是一身细细的腱子肉。在旭日初升的阳光下,隐隐泛着淡淡的黄芒! 今日是上山见工的第一天,洗漱完毕,李余年特意挑选了一身自认为最好的衣服穿上。 去刘婶家吃过早饭,领着二丫便出了门。 学堂建在瑞麟山山门往西一里地,是一个四面围墙的院落,与镇上有钱人家的宅院类似,先生是位五旬的老学究。 据说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考了一辈子,却难再进一步。游学一生,郁郁不得志,索性来到这犄角旮旯的村子,当起了启蒙先生。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不喜与人打交道,对学生的课业非常严格,除了二丫。 二丫俏皮可爱,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先生见着二丫,就像喝了蜜,常说二丫是个状元胚子,可惜是女儿身。 看着二丫进了私塾,李余年转身向瑞麟山山门走去。 入山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十分惬意! 此时正值清晨,山路无人。 李余年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渐渐地奔跑起来!耳旁的风声呼呼地加大,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坐在马三肩上的光景。 还差一些! 李余年运转丹田内的炙流,加了一股劲!脚步如飞,身躯如豹,直冲山顶! 第5章 初登山门 几息之间,李余年的丹田微微发热,气息由丹田发散至全身。肌肉协调一致,速度瞬间提至极限! 耳旁风声大作!所过之处树叶翻飞,哗哗作响!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忽然!余光里一个黑影朝自己飞来,速度极快! 李余年瞳孔一缩,俯身右手按在身前的石阶上。双脚离地,以右手为支撑把身子压到最低。 待那黑影嗖的一声穿过原来身体的位置后,右臂瞬间发力,崩拳寸劲! 一个弹射,身体顺势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双脚正好落在两段石阶中间的歇脚平台上。 身形未稳,又是两声破空声袭来,速度极快,避无可避! 李余年气沉丹田,扎下马步,一步踏出后再接一步,同时左手劈,右手挂。 “嘭!嘭!”两声!黑影应声而碎!定睛一看地上,竟是两节松软的枯枝。 回身看向枯枝飞来的方向,一个白衣少年正拾级而下。 看年纪大约十四五岁,体型修长,比李余年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头发乌黑光亮,整齐地梳起一个发髻,带一个冠巾,插一根青玉的发簪。冠巾的样式很熟悉,与三年前王清朗他们戴的相同,钦天监术士! 天庭饱满,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浑身一股知书达理的书生气,又有几分与生自来的富贵气!举手投足间从容自信,气度不凡,风姿卓绝! 身着一身白衣,衣袂随风飘舞。左手握着一卷书,右手微掐指诀。 飘飘然,如同那谪仙人一般!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李余年暗自赞叹! “嚯,九品武夫,李余年?”少年冲着一笑,问道。 李余年稍加思索,猜测这少年应该来自麒麟殿。于是,正了正衣襟,双手抱拳作揖行礼。 “正是!” “上来吧,师傅在山上等你呢。” 白衣少年转身便走,脚步轻盈飘逸。 李余年快步跟上,刚才这少年说九品武夫,说的是自己? "敢问小师傅,刚才所说九品武夫是指的在下吗?”李余年忐忑开口问道。 周珏回头重新打量了李余年一眼,看模样,十三四岁上下。按理说这个年纪的九品武夫确实稀罕,只是搁在他的眼界里,倒是稀松平常。 “是!” 少年接着又说道:“既入得山门,算半个弟子,我叫周珏,以后就叫我小师兄吧!” “好的,小师兄!”李余年内心震撼不已,自己居然是九品武夫了,这才三年光景! 周珏转身偷偷地咧嘴笑了一下,似乎对小师兄这个称呼十分受用。 一路无话,二人前后脚来到山顶。 映入眼帘的一棵五人环抱的梧桐树,华盖如伞! 树下八仙桌旁坐着一个小姑娘。 下巴枕着左手的手背,仰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手心里,正把玩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茶杯神情百无聊赖。 阳光从茶杯中透下,五彩斑斓,映在她的小脸上,格外的好看! 见着来人,小姑娘脸色一喜,连忙放下茶杯,惊喜地叫道:“哥!” 接着,起身向这边奔来,粉色的襦裙丝带随风飘舞,绝美! 小姑娘十二三岁左右,头梳单髻,戴一支镶嵌粉色玉石的镂空金簪。皮肤白皙,脸庞有肉微圆,尖下巴。 眉毛淡细长,一双圆眼乌黑明亮,内里流光轮转仿佛会说话一般。琼鼻微挺,小巧且精致。樱桃小口,红润亮泽。 细看的话,眉眼间和周钰有几分相似。 上身里衬一件碧绿薄纱小口襦衫,外面套着一件红粉色的半臂短衫,半臂上绣着金丝碎花云纹。下身一条碧绿色襦裙,系带束在胸前,丝质轻柔,随风起舞! 脚上露出一截白袜,穿一双圆口绣花锦鞋。 跑起来莲步生花,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与二丫不同,俏皮可爱外,仿佛天生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端庄贵气! 周珏仿佛有些不耐烦,说道:“你怎么还不准备走啊,娘亲都来了好几封信了。” 小姑娘闻言,眉头一蹙,琼鼻皱起,轻咬玉唇。嗔骂道:“哼!拢共没来两三天,今日便撵着人家走,回去又不好玩!” 说罢,小姑娘伸头看向周珏身后的黑炭头,神情惊奇! “李余年,新来的。” 周珏指了指李余年道,又指了指小姑娘。 “周宜,家妹,是个调皮鬼!” 李余年赶忙上前,作揖行礼! 周宜显然不喜欢调皮鬼的称呼,瞥了周珏一眼,伸手作势就要拉李余年。 “来!我们一起玩!” 周宜笑颜如花! “哎哟,人家是来工作的,哪有工夫跟你玩!去去去,我还要带他见师父呢!” 周珏显然拿这个妹妹没办法,扯着李余年就往殿内走去。 周宜没办法,只得撅着小嘴儿,走回八仙桌,重重地坐下! 李余年二人快步来到麒麟殿的正殿门口。 殿内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背身坐在门槛上,仰头正盯着麒麟雕像,仔细地端详着。 听闻脚步声,老者起身跨出门槛,面向二人站定。 “先生,李余年带到。” 周珏作揖行礼。 老者名崔正,钦天监的坐课讲师,看外貌六旬有余。 发须洁白,头戴一顶莲花冠。 身材略胖,脸盘圆润。扫把眉,三角眼,还有一个醒目的酒糟鼻! 穿一身淡紫色的长褂道袍,高筒白袜,脚踩一双圆口布鞋。 看着不像山上仙师,倒像是市井里头算卦的。 崔先生性阔达,且不拘小节。时常与钦天监弟子们混在一起胡闹,宛如一个老顽童。深受弟子们爱戴,所以学生们都叫他老崔头! 老崔头轻嗯一声,算是回应周珏。 随后盯着李余年上下打量,一双眼睛,目光如炬! 李余年赶忙作揖行礼道:“李余年,见过崔仙师!” “陈松据倒是个眼光毒辣的,小小年纪竟是九品武夫,前途无量啊!” 老崔头与陈松据在京城偶有交集,算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陈松据办案多年,偶尔碰到一些诡异手段解释不通的,就会带着酒去钦天监请教老崔头。 老崔头好酒,见陈松据能力出众,为人正直,心有好感,一来二去二人就熟络了。 老崔头临行前,陈松据前来送行。对麒麟殿的事情讳莫如深,只字未提。只提了山脚村落里的一个少年,请老崔头务必多多提携照顾! 这才有了今日的这场会面。 “类似扫地,洗衣,做饭的这些杂活可会做?” “会!父母过世得早,这些粗使杂活,打小便会做!” “去吧,让一个九品武夫干这些粗活倒是屈才了。不用拘谨,咱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活干完了就忙自己的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说罢,老崔头转身离去。 李余年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关算是过了,以后便是有差使的人了。询问了周珏存放工具的地方后,便自顾干活去了。 打水,劈柴,扫地,擦拭一应活计自是不在话下,都是些从小就在做的事情。 临近晌午,李余年放下手头的活,向后院厨房走去。 锅碗瓢盆,调酒香料一应俱全。食材略少,可能殿内常住的就两个人,并没有准备太多。 李余年一番思量后,拣了一条五花肉,一把青菜,几个土豆,一块豆腐,又从水缸里抄起两条鱼。 把五花肉切成半指宽的方块,烧热锅底,下油,放入半勺白糖,转小火。不停地用炒勺搅动,炒出糖色。倒入切好的方形肉块,翻炒均匀,再加入酱油、料酒、生姜、冰糖、盐,烧开,再转小火慢炖。 趁这功夫,李余年切好土豆丝,泡入冷水。 转身杀鱼,料理干净,找了个砂锅把鱼放进去,旁边铺上葱姜蒜各种香料。 青菜豆腐洗净切好,摆在盘子上备着。 顿时,厨房里响起一阵阵锅碗瓢盆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多时,香气飘出,老崔头远远地就闻到了。 周珏兄妹早就顺着香味来到后院,坐在板凳上,看着这个忙碌的黑小子。 不一会儿,饭菜就上了桌,红烧肉,清炒土豆丝,鱼汤,青菜拌豆腐。菜式新颖,菜色新鲜亮丽!烹饪手法特别,既非煮,也非炙。 叫得老崔头,四人围桌而坐。 周珏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嘴里。嚼了几下,面无表情。紧接着,又快速夹了两次,三次。 周宜见状也夹了一块,入口轻嚼后,瞪大眼睛看了眼哥哥。 四目相对,二人心照不宣,加快了落筷的速度。 老崔头一看,觉得事有蹊跷,喝道:“逆徒!住手!” 眼见肉没剩几块了,老崔头也伸筷去夹。好不容易夹到了一块,还没放进嘴里。 那边连盘子带肉,都被周宜端走了。周宜拿筷子一划拉,把所剩不多的几块肉倒入自己的碗里。 两只小手往碗上一护,对着二人吐舌头。 整顿饭吃得好不热闹,师徒二人法术都施展出来了,李余年只扒拉了几口白饭。 饭毕,老崔头剔着牙,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打今儿起,你负责买菜。什么拿手买什么,别心疼钱。” 说完,老崔头哼着小曲走开了。 李余年盯着眼前的大银锭,目瞪口呆,足足有十两! 转眼半月过去,李余年已经适应了这个麒麟殿大管家的身份。殿内殿外,整洁一新。所有的物件分门别类,摆放得井井有条,老崔头很是满意! 周珏依然冷峻,整日读书修行。 倒是周宜和李余年混熟了,一口一个“小黑子”,每日缠着李余年带她出去玩。 李余年上午忙完正事后,下午就带着周宜漫山遍野地跑。 瑞麟山算小的了,隔壁的山头野猪山,山势险峻! 传闻有野猪出没,性格暴躁,成年野猪能与猛虎相斗!二人设套抓野猪,一连三日,套子都被撕扯得稀烂。第四日,套中一头小野猪,二人大喜,去取时被守在一旁多时的成年母猪追得满山跑,周宜吓得跑丢了一只鞋! 此事多年后提及,仍让人忍俊不禁。 秃头岭,光秃秃的山头,盛产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 李余年喜欢在这找些样式别致的石头,存在家里的水缸底,闲暇时捞出来观摩一下,逗个乐子。 压箱底的几颗,都放在了床底下。把其中一颗翠绿透亮的,送给了周宜。 周宜爱不释手,视若珍宝! 还有美人肩,是一片斜坡。坡上不长树,却长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 是李余年二人第二喜欢来的地方,只需往草地上一躺,闻着花香,看着蔚蓝的天空,数着飘过的白云,便能轻松地度过一个下午。 第一喜欢的便是黑云涧,赶上雨后的第二天。水流直下,山顶蓄满泉水。双双跳入水中,尽情嬉戏!李余年指着山涧上边,讲上面的景色,讲麒麟神兽的故事给周宜听。 小姑娘听得一惊一乍,神情无比地向往。 连续半月下来,摘野果,掏鸟窝,烤番薯,偷蜂蜜还被蛰了一头包,几乎每个山头都留下他俩快乐的足迹。 周宜笑起来很好看,声音也悦耳! 只是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竟变得像个山野丫头! 分别的那天是个清晨,李余年捧着采买的物品正准备上山。 远远地,看见山脚下停着一架马车,周珏领着周宜站在马车旁。 李余年快走几步,来到马车前。 “等了你半晌了,见不到你不走。” 看得出,周珏对这个妹妹还是有些不舍的。 李余年走到小姑娘跟前,笑道:“走了?” 周宜今天换回了初见时的那套妆容,除了稍微黑了点,还是俏皮可爱。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离别的伤感,让人瞧着觉得心疼。 只见她抿了抿嘴唇,双眼含泪,说道:“余年哥哥,你会来京城看我吗?” “哟!不叫小黑子了?”李余年笑道。 小姑娘脸上挂不住了,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会的,我若是去京城,第一个便去看你!”李余年安慰道。 “说定了,拉勾!”小姑娘笑颜如花,伸出小手指头。 李余年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二人站立在山门下,目送周宜的马车渐渐淡出视线。 李余年拍了拍周珏的肩膀,二人并肩向山上走去。 只要想着,总会再见的。 第6章 娘亲的玉佩 少了周宜的麒麟殿,彻底地冷清了下来。 周珏读书修行更加勤奋了,每日只有吃饭的时候能见到他。 李余年给老崔头背来一张竹藤编制的躺椅,架在八仙桌旁。 老崔头爱不释手,直夸李余年是个天才。此后,老崔头不见了,再不用去其他地方找。 李余年按部就班,白天上山做工,晚上回家练功。 京城长安的大明宫内,温室殿,周宜端坐在饭桌前。 华丽的瓷器,盛着各色缤纷的宫廷菜品。炙羊腿,鲈鱼银丝鲙,清煮露葵等,色香味俱全,品相一流。一旁还有一圈各色汤羹,以及五颜六色的甜食糕点,摆了满满一桌。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周宜对面。 头梳峨髻,贴珠翠梳篦,插一朵淡粉牡丹。脸庞白皙脖颈细长,气质内敛,五官秀美,妆容精致! 妇人眼含慈爱,盯着小姑娘看了半晌了。 自昨日回来后,就像丢了魂一般,整日地望着窗外出神,还时不时地傻笑。 瞧着,这是又开始发呆了。 “玉真,可是饭菜不可口?要不要让小厨重新做过?”妇人柔声问道。 周宜回过神来,赶忙回道。“啊?可口,可口,全都是我爱吃的!” 于是,抡起袖子,夹菜大吃起来。 “这孩子!”妇人婉约笑道。 “母妃,玉真羡慕哥哥,可以生活在一个仙境一般的地方!远比这皇宫有意思多了,我若是也能修行就好了。” “傻孩子,修行才是最苦的,每道槛都是九死一生!你父皇在天有灵,若是看到你去修行,可不得心疼!” 文帝在世时,最疼爱的就是玉真公主,恨不得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提及此事,妇人不禁想起远在天边的儿子,顿时心疼不已。 永乐殿那边日益势大,眼下连大娘娘的清宁殿都是名存实亡了,被挤兑得搬去了旧东宫居住。 往后的日子,是愈发地艰难了。 时光荏苒,秋去冬来! 转眼年关将至,今年是李余年过得最富足的一年。 半年的工钱十二两,足足存下了十两,全都交给了刘婶。 并吩咐该置办的年货,一件都不能少,全家一起好好过个年。 刘婶抹着泪应承下来! 除夕那日,李余年喝了人生的第一口酒。但不是在饭桌上,而是在他爹李海出海的小码头上。 他不知道爹为什么要喝酒,酒这么难喝,他也不知道爹为什么骗他,爹说会回来的! 他有些想不起娘亲的样子,问刘婶,娘是什么样的人。 刘婶说,你娘是我见过最美最善良的女人! 正月初一,李余年早早的醒来。 今晚的打坐并不顺利,血气一直在翻涌,一浪接着一浪!全身的经脉发出阵阵刺痛,精神始终无法集中,搅得他无法入定。 自从三年前那场奇遇过后,李余年发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 比较明显的,是那股自丹田而起的炙流。最初时,由房梁压在身上时激发而出,之后便一直萦绕在丹田里来回地旋转。 特别是那场长达三日的高烧过后,这道炙流更加强盛了,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时常自动游走全身,冲刷着全身的经脉,时急时缓!好在并没什么疼痛的感觉,李余年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今日照旧脱光上衣来到水缸旁,一瓢冷水浇灌下来! “呲!”的一声! 竟冒出一阵雾气! 顾不得许多,穿戴整齐,李余年向瑞麟山走去。 老崔头带着周珏回京叙职,得过了元宵才能回。临走前吩咐李余年不用那么早上山,比他们早一日便可。 李余年是个实诚人,这差使不累人,谁都能做,工钱还给得高。承的是一份恩情,能多做的,绝不偷懒! 朱村地处海边,湿气极重,冬季的清晨,冷风带着绵密的水汽,冰凉刺骨!往年的这个时候,李余年是很少出门的,毕竟凭单衣是御不住寒气的。 难得今年宽裕了,给全家人置办了棉袍。自己却成了九品武夫,丝毫感受不到穿与不穿的区别。 瑞麟山上雾气皑皑,视线所及的范围不足一丈方圆。 一路拾级而上,四周静谧如水! 踏上山顶的最后一个台阶,丹田的真气不自觉地散布全身,浑身自动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自己的身形被锁定了,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八仙桌旁端坐着一个人影,身姿挺拔,看身形应该是一个男人! “过来说话。” 声音低沉,直透心门,散发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李余年硬着头皮往前迈步,来到八仙桌旁。 眼前是一名老者,看样貌六旬上下。 发丝黑白相间,简单地梳到脑后。 天庭饱满,脸型方正刚毅,气色红润如火! 眉毛粗壮高高朝天翘起,鼻梁高挺,鼻翼宽而有肉。两撇八字胡须浓密,嘴角微微下挂,下巴外翘长且挺。 给人的印象很复杂,刚毅中带着一丝文气,威严中却有一丝祥和。 眼睛看清了,却也没看清。 因为只一眼,李余年便双手抱拳,跪倒在地。 “前辈!” 李余年不敢抬头,这眼神太熟悉了,震憟灵魂的感觉不会出错! “呵呵,倒是个机灵的,起来吧。” 李余年忐忑地起身,束手而立,低头不敢看人。 老者仔细地端详了李余年半晌后,开口道:“为何习武?” 李余年一愣,还真被问住了。 世间习武之人多如牛毛。有人习武为了行侠仗义,有人习武为了保家卫国,还有人习武只是为了讨一份生计。 自己四年来,每日练功,不曾懈怠,却从没想过是为了什么。 思绪飞扬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岁时在海边的情景。 娘死了,爹也回不来了。自己却什么都不能问,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他讨厌自己的无能,讨厌自己活得像一叶轻舟,仿佛随时都会被巨浪吞没。 “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李余年坚定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 老者接着问道:“你可知你的爹娘是怎么死的?” 李余年心里一紧,随后心想又不是什么秘密。于是随口答道:“娘亲死于肺病,父亲死于海上的风浪。” 老者沉吟道:“肺病?那倒是奇了!” 这有什么奇的,穷人家得肺部,基本都很难医治。不对!听前辈的语气,难道前辈认识娘亲? 一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从李余年心底升起,早就听说娘亲来历蹊跷,只说是海上救回来的。女子孤身落海,偏又被爹救了?这事本身就透着诡异! “请前辈明示!” 李余年再次跪地叩拜。 老者目光深邃,遥望远方,缓缓说道:“巨轮滚滚,谁不是随波逐流?掌握自己的命运?谈何容易。” “你娘生性善良,非此界之人,却喜欢在此界行走。说什么此界有真爱,呵!吾此来,有大半缘由是因她而起。” 说着,老者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方形,拇指大小。 棱角圆润,颜色青翠欲滴。四周镂空雕刻藤蔓云纹,中间浮刻着一朵花。图纹细致精美,样式清奇,李余年不曾见过如此美玉。 老者轻轻地摩挲着玉佩,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你娘死前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三年来吾暗中查访,也只是稍有头绪。其中牵涉甚广,你实力低微,知道太多,只会徒送性命。” 说罢,老者将玉佩递到李余年面前。 李余年伸出双手接过玉佩,滑不溜手,入手微凉! “你若认命,你娘的事到此为止,吾保你平安度过此生。你若心有不甘,滴血在这玉佩上,或可助你修行。” 没有半分犹豫!李余年抬手咬破手指,一把抹在玉佩上。 “哈哈哈!脾气倒是与你娘相似!” 李余年身心俱震,前辈不但认识娘亲,应该还是相熟的! 刚要开口询问,便被老者抬手止住。 “武道一途九死一生,你若死了便死了,你娘的事我必倾力而为!你若能活着登上山巅,我自会来寻你,告诉你一切。” 老者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李余年欲言又止,手足无措,只能目送老者离去。 “那是你娘戴过的玉佩。” 十丈外,老者停下了脚步,没有转身,声音略显悲戚! 转眼间,老者的身影消逝,不见了踪迹。 这是娘亲戴过的玉佩!李余年捧着玉佩,泪流满面,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旭日东升,阳光洒到山头上,驱散了浓雾。 仿佛做了一场梦! 这里面有东西? 李余年举起玉佩,迎着阳光看了看,鲜翠欲滴,晶莹剔透! 接着,甩了甩,晃了晃,还是啥也没有! 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那日在黑云涧,陈松据不知道从哪里抓出来一捆绳索。 李余年闭上眼,凝聚心神,真气从手心灌入玉佩。 一个五尺见方的空间映在他的脑海里!里面东西琳琅满目! 三个箱子。 一箱略大,里面装的是些女子的衣物,靴子,四季的都有。 里面还套着一个小盒子,头饰,金银首饰,丝带,胭脂妆粉,应有尽有,想必是娘亲平时用度的。 还有两个一尺半见方的小箱子。 一个装着金银首饰,珠宝玉器,金银锭子,满满一箱,李余年眼睛都看直了! 另一个小箱子里装着一排排的小盒子,样式小巧圆润,瞧着模样可爱,里头装着一颗颗药丸。 另有一个稍大的扁平盒子,压在箱底。看不太真切,似乎上着锁。 还有一些生活用具散落在三个箱子旁边。小桌椅,铁锅,火石,匕首,绳索等等一应俱全。 一个手掌大小的雕像,压着一片兽皮,突兀的搁在一旁的角落里。 李余年心念一动,雕像和兽皮出现在手中。 雕像是一个铁甲将军模样的人,表情肃穆,身着盔甲。全身关节可以转动,工艺十分精巧! 兽皮是一张泛黄的羊皮,上面画着一个打坐的人形图案。人形内部画着复杂的运气路径,旁边还有几行小字,看样子是一篇功法。 李余年心念再动,将雕像和羊皮放回玉佩。 今天接收的信息有点多,需要整理一下。 娘亲认识前辈,身份肯定非同一般。从玉佩里的东西来看,娘亲家境殷实,且喜欢远行。 这样一个女子,为啥要给爹当媳妇儿? 李余年哭笑不得!倒不是说爹不好,只是不合常理,里面定是有什么隐情。 另外,娘亲的事情连前辈都觉得棘手!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不管潜在的敌人是谁,以自己当前的实力,无异是蚍蜉撼树! 目标只有一个,变得更强! 理清头绪后,李余年收起玉佩,向麒麟殿的殿门走去。 一切按部就班,待殿内殿外清理完毕后,已经晌午。 李余年来到麒麟雕像前作揖行礼,随后坐在门槛上,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就着凉水吃了起来。 心念一动,那具人偶出现在手心。 李余年自四岁后,就再也没玩过像样的玩具了。刘婶总说他心思太重,不哭不闹也不爱玩,没个孩子样。 其实不然,李余年也爱玩,特别是没有心理负担的时候。 比如和周宜漫山遍野疯跑的那段日子。 比如现在! 李余年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双手翻飞间,把人偶摆成各种造型,嘴里念念有词。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将不斩无名之辈!”, “吾乃大遂第一猛将李余年!” …… 待玩累了,李余年心念一动,把人偶收进了玉佩。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李余年再次拿出人偶,放在地上,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人偶身上。 李余年盯着地上的人偶,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嘭!”的一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模样竟与那人偶一般无二! 只见那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环顾四周一圈后,低头看见了李余年。 “小孩!这是哪,现在是什么朝代,是你把我唤醒的?” 铁甲将军双手抱臂,一连三问。 李余年双手抱拳行礼说道:“回前辈,这里是朱村,现在是大遂朝瑞景八年,应该算是我把你唤醒的。” “朱村?大遂?完了完了,这又是过去了几百年啊?”铁甲将军抱头大叫道。 李余年低着头,不敢答话。 “你从哪拿到人偶的?谁给你的?” 李余年没说话,望着那人,指了指他身后的雕像。 “嗷!”一嗓子! 铁甲将军一下窜出三丈开外,显然是被身后的麒麟雕像吓了一跳! 待他发现是雕像后,神色瞬间又恢复了神气! 指着雕像的鼻子,大声骂道:“臭老头,你不要太嚣张!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第7章 破境 李余年怀着好奇的心情,看向眼前这位上蹿下跳的铁甲将军。 身体修长,身高近六尺。体态健硕匀称。 头发高高地束起,用一条细麻绳捆成马尾状,挂在脑后。额头两边,各留了一绺黑发,有几分游侠风范。 窄额头,长脸,眉骨高高的隆起。剑眉修长,眼窝深邃,丹凤眼又细又长,目光锐利! 鼻梁高挺有驼峰,嘴唇薄且宽。无须,但胡渣浓密,颇有几分异域风采! 虽然不修边幅且举止夸张,却仍能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杀伐气息! 铁甲将军大概觉得自己已经“找补”回了面子,几步走回雕像前。面对着李余年,反手用大拇指戳了戳身后的雕像。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和这老头什么关系?” “李余年,多余的余,过年的年。我娘亲与前辈是故交,我与前辈也有几面之缘。” “你娘亲?故交?这老不正经的!” 铁甲将军一边嘟囔着,一边重新上下打量起李余年。 李余年回过味来,顿时哭笑不得! 铁甲将军突然说道:“李余年?大遂第一猛将?” 李余年瞬间满脸通红,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硬着头皮问道:“那请问前辈又是谁?” 只见那铁甲将军后跳两步,双手环胸,微微颔首,侧身而立,只用余光看着李余年。 然后深吸一口气,故意压低声线说道:“吾乃,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江湖人称一枝梨花压海棠的玉面蛟龙,大唐第一战神白敬唐!” 李余年顿感压力一轻,自己的大遂第一猛将,也算不得什么了。 白敬唐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说道:“来吧,露两手看看!” 转折生硬,李余年一时间没跟上思路。 “随便打套拳,我看看根基。” 白敬唐捂着额头,顿时感觉这届的弟子好像不是太聪明啊! “啊?哦!” 李余年略显局促,走到正殿的中央空地上。 蹲下马步,闭目凝聚心神。再睁眼时,气势陡然变得凌厉! 一步跨出,紧跟一拳刺出,崩拳! 破空声响起!迅疾如风!拳头上拳芒隐现,带起一股罡风! 收拳,再踏一步,手臂顺劈而下,劈拳! 势大力沉,一股气流顺着手臂拍在地面上,四散开去带起一片衣角! 紧接着前跨半步,腰身拧转,左臂自下而上一记肘击,挂拳! 几乎同时,身子逆着刚才的姿势反拧,右手自腰间一记刺拳冲出! “啪!”的一声,最后再以崩拳收尾! 李余年有些尴尬,自己只会这三式。一套拳打完也就两息之间,转头看向白敬唐。 “武夫行拳,重意不重形!太过拘泥于招式就落了下乘。” 白敬唐暗自思量,简简单单四拳,没有多余花哨的动作,直接,有效,不拖泥带水!境界是低了点,倒是有几分拳意,平时应该下了功夫。 白敬唐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武道一途,长且道路险阻!天赋绝伦之辈层出不穷,但能走到最后的,多是踏实努力的。” “多谢前辈教诲!”李余年双手抱拳行礼道。 “准备一下,明日冲击铁骨境!少则三两日,多则五六日。” “铁,铁骨境” “我的小祖宗,你气血都冲到脑门了,要破境了,自己不知道吗?” “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练功,并无他人指导,还请前辈见谅!” 白敬唐一愣,倒是对眼前的黑小子高看一眼。 于是,白敬唐示意李余年坐下。将武夫的九个品级,和各品级的特点,从头到尾讲解了一遍。 听得李余年神情激动,如痴如醉! “我每日只有一次机会现身,一次半个时辰。你明日准备妥当再唤我出来,我指点你破境。” 说罢,白敬唐的身影消散,只留一个人偶在地上。 倘若周珏在场,必然会对白敬唐惊为天人!傀儡术属于术士的修炼系统,制造过程非常复杂! 首先,材料难寻,一般以铜铁等金属材料居多,制成后面无表情,木讷呆板。 再者,对机关阵法的造诣要求极高,每个关节都需要精巧的工艺与阵法相辅助。 最难的一关,是对生命与灵魂的感悟。 傀儡师一般会从自己的魂魄中分出一缕注入傀儡,可执行简单命令。 但像白敬唐这样栩栩如生,且保留独立灵魂,可自行自便的。可以说是夺天地造化,玄之又玄! 所以傀儡师是一个综合能力要求很高的品级,在术士的修炼系统里是四品。 周珏十三岁入五品魂师,天赋在钦天监是独一份的存在!再升一品便是四品傀儡师,却已经在五品巅峰卡了两年。日夜修行,只为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这趟回京城,更是没闲着。 整日泡在钦天监的阁楼里,占着沈问的书房,挤兑得大遂国师差点要去别的地方办公。 国师书房里的古籍是最多的,而且大多是孤本。其中不少是前几代前辈留下的手稿本,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周宜这几日,时常去钦天监抓哥哥回去吃饭。后来变成去送饭,再后来索性也留在钦天监吃饭了。 正是女孩抽条的年纪,半年时间长高了许多。脸庞清减少许,五官越发的精致了起来。 国师沈问百岁高龄,无后。 对兄妹二人向来宠溺,缘由来自先帝的“托孤”。 沈问先后辅佐过高祖武帝周显,文帝周熙,以及眼下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周琦,妥妥的三朝元老。 钦天监的祖训第一条便是不得干政,所以谁当皇帝,对于钦天监来说都是一个样。 文帝周熙是读书人,仁德宽厚,深受臣民爱戴,是沈问辅佐时间最长的一任皇帝。 二人都是守成的一代,惺惺相惜,且没有利益冲突,算得上是君子之交,君臣的典范! 温室殿这一枝本性纯良,且势力单薄。潇妃赵氏是个明白人,坚决不参与争储,只求明哲保身,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于是明面上,早早地安排周珏入钦天监修行,摆明了退出竞争皇位的态度。 私底下,求着文帝出面找沈问来了一场提前“托孤”,以保兄妹二人的平安。 时至今日,一个是钦天监的未来之星,一个是后宫最平易近人的玉真公主。 二人的秉性沈问看在眼里,打心底里喜欢。 这几日周宜都快憋出病来了,作为大遂目前唯二的公主之一,再加上正处在年关时节,自然有请不完的安,出席不完的宴请,以及学不完的繁文缛节。 横竖是切开两半都不够用的,倒不如在钦天监躲个清净。 而周宜问的最多,自然就是李余年了。 李余年这边,收拾起一些生活物资,早早的上了山,打算在麒麟殿破境。 准备完毕,李余年取出人偶,心念一动,白敬唐再次出现在眼前。 白敬唐舒展四肢,然后向李余年招了招手,说道:“来,用尽你所有的手段攻击我。” 这是李余年习武以来的第一次实战,心情难免有些忐忑激动。稍作调整,目光中闪过一道寒芒,俯身向白敬唐冲去! 一拳崩出!虎虎生威! 白敬唐闲庭信步,微微侧身,拳头擦着铁甲滑出。 李余年身形失去平衡向前冲去。脚步轻点地面,强行将身体后撤,背靠白敬唐,一记肘击回击! 白敬唐后退半步,肘击也落空了。 顺着肘击回旋轨迹,李余年身体腾空而起,一记鞭腿扫向白敬唐胸口。 白敬唐竖起手臂,鞭腿扫在手臂上,竟纹丝未动! 一连几招瞬间使出,代价是一口气也是瞬间耗尽的!李余年顿觉危险将至,紧急调动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白敬唐挡住鞭腿的手臂握拳,瞬间消失不见,也是寸劲!也是崩拳! “嘭!” 一只硕大的拳头砸在了李余年交叉的双臂上! 李余年浑身一震! 双臂发麻,失去了知觉!五脏六腑内的气血翻涌不止,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划出一道弧线,向身后跌落! 强提一口气,手脚并用在地上拖出一条丈许的摩擦印迹,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抬头,再次看向白敬唐! “再来!”白敬唐喝道。 李余年深吸一口气,身形再次如猎豹一般窜出! 这次不再全力出拳,而是每一拳都收着余劲,以速度来试探白敬唐的移动范围。 白敬唐不以为意,仍旧闲庭散步一般,以分厘之差躲过李余年的拳锋。 时不时的反手一拳,施以反击! 不多时,李余年的胸口,腰,背部各受一拳。 看似轻轻的一拳,却力量极大!而且速度极快,根本无从闪避! 李余年五脏内翻涌的气血再也撑不住,一口喷了出去!一道血雾散开,双眼逐渐迷离! 再次看向白敬唐,只觉得眼前站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高山!一座无法翻越,令人绝望的高山! “再来!” 李余年心底的倔强,彻底被激发! 再提一口真气,双眼饱含战意,身体弹射而出! “看好了!” 白敬唐轻喝一声,迎了上去。 这次白敬唐没有一味地防守,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身形如同鬼魅,拖出一条长长的残影。 刚刚还战意满满的李余年,瞬间陷入了单边挨打的处境! 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只能护住身体的要害,凭直觉闪躲着从各处攻来的痛击。 霎时间,拳头像雨点般落在李余年的身体各处! 一道拳影袭来,正中面门,鼻血坍塌!牙齿顺着血液划出口腔,不知要飞往何处! 人还没落地,腰部再受一脚,脊柱咔咔作响!肋骨不知断裂几根,力透五脏! 身体再次悬到了空中! 还没来得及调整身位,一只大脚已经印在了胸口上!胸口瞬时凹陷了下去,身体如炮弹一般笔直向后砸去! 撞到殿内立柱,反弹!再砸向地面,砰砰作响! 强忍着剧痛爬起身子,李余年发疯一般再次向白敬唐冲了过去! 白敬唐嗤笑一声,下拳如飞!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李余年的身体像一个皮球一般,被打得四处碰壁。麒麟殿内的柱子,青石地板被砸的伤痕累累。 差距太大了!李余年强行翻过身来,眼睛盯着屋顶。 胸口剧痛无比,肺叶像是漏了风的风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全身的骨架都已经散架了,浑身上下,再生不出一丝力气! 四周一片寂静,李余年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孱弱无力,仿佛立刻就要行将就木了! 白敬唐走到李余年身边,低头看着他满脸血污的脸庞,笑道:“要死了?才九品就要死了?” 李余年强忍着剧痛,争扎着还要起身! “别别别,就躺着吧。死了干净,等会我挖个坑,顺手把你埋了。” 白敬唐字字诛心! 李余年的眼泪如决堤的潮水般涌出!内心的屈辱与愤怒交织在一起,仿佛有岩浆在胸腔里翻滚,一浪接着一浪地冲击着李余年的心口! 翻滚到极致,瞬间迸发! “啊!” 李余年愤怒的嘶吼着,双眼充血,睚眦欲裂! 全身血液几乎逆行,体内那股奄奄一息的炙流,再次由丹田升起,迅速游遍全身经脉! 残破的身体像一个被人提起的木偶一般,再次缓缓地站了起来! 鲜血从牙缝中挤出,全身骨骼发出一阵咔咔的声响!浑身浴血!仿佛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令人毛骨悚然! 一步踏出,疾并两步! 集全身最后的力气,向着白敬唐一拳轰出,锋芒毕露! 白敬唐伸出手掌。 “嘭!”一拳砸入掌心! 激起一股强大的气旋!二人身上的衣物紧贴着身子向后强烈地翻飞不止! 半晌,李余年终于力尽而倒! 白敬唐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轻轻地放在一旁的蒲团上。 “有点意思!” 白敬唐甩了甩手掌,掌心微红! 李余年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没有知觉,没有时间,只剩下无尽的浑浑噩噩! 再次醒来时,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四周静谧如水,寒气顺着门缝流入屋内,依稀能听见外面的鸟鸣声,大约是清晨吧。 看屋内摆设,满屋的书籍,应该是周珏的厢房。 李余年挣扎着起身,全身依旧剧痛无比!但比起倒下前,已然轻松了许多。 弯下身子,捡起一个人偶。 打开房门,缓步走到后院水缸前。舀起一瓢清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精光。 拖着沉重的身子,穿过后院,穿过正殿,来到梧桐树下的八仙桌旁坐下。 此时,正值旭日东升!雾气缓缓地散去,阳光洒在山顶,照出一地斑驳的树影! 李余年拿出人偶,心念微动,白敬唐出现在身边。 “哈哈,醒了。” “我睡了几日?” “两日吧!还不错,比我当年要差一些!”’ “差点被你打死!” “哈哈哈,你不出最后一拳的话,现在已经死了。” “武道一途九死一生,我现在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白敬唐笑着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李余年酸痛欲裂,差点背过气去! 二人看向天边冉冉升起的红日,沉默无言! 活着真好! 这一日,李余年入了八品铁骨境! 第8章 起风了 正月十六傍晚,李余年站立在山门前等候多时。 一驾马车徐徐行至山门前停稳。 “先生!小师兄!” 李余年笑着作揖行礼! 老崔头下车,扶起李余年,上下打量,双眼放光! 老崔头感叹道:“奇哉,奇哉!” 自从破境后,李余年开始蓄起了头发,此时已有半指长度,看起来精神干练。 由于刚经历过生死,褪去了孩童的稚嫩。眼神变得坚毅,气度开始成熟稳重。 个头窜得也快,隐隐有赶上周珏的架势。 但最令老崔头惊讶的,是李余年周身气运的改变。 如果把气运比作光芒的话,之前李余年的气运好比是羸弱的烛火。随风摇曳,随时都可能被风吹灭,这也是大部分平头百姓的气运表现。 而现在李余年身上的气运,犹如星光,坚定恒久,隐隐有大放光彩的势头! 周珏明白老师的意思,微微掐指测算,皱了皱眉头,显然是没算出什么结果来。 李余年倒不觉有他,随手接过老崔头身上的包袱。 “上山吧,我准备了一桌酒菜,给先生和小师兄接风洗尘!咱们桌上说话!” 老崔头听闻有酒,顿时健步如飞! 三人一同上山。 老崔头在前,李余年靠后。 周珏紧赶几步,一脚踢在李余年的屁股上。 “臭小子,何时破境了?” “半月前。” “可以啊,不声不响的。拿着,周宜给你带的。” 周珏递过来一个包袱。 “啊?周宜还给我带东西了?” 李余年接过包袱,沉甸甸的。 “回头再看吧,傻丫头带了一堆吃食,这是生怕你吃不饱啊!” 李余年紧了紧包袱,心里美滋滋的。 破境后这半月,李余年上午干活,下午与白敬唐“切磋“(挨打)一个时辰,晚上索性就住在了门房里。 说来神奇,不管白天被打得多惨,多生不如死!只需打坐一夜,任由那股炙流自行游走全身经脉骨骼。 第二日,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的。于是,继续“切磋”,继续被打得不成人形。如此反复,一天不“切磋”,竟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上得山来,刚好月上梢头,亮如银盘! 李余年索性把酒菜摆在了八仙桌上,再辅上两盏灯笼,月光加上灯光,别有一番意境! 三人围桌而坐,摆了四副碗筷。 在二人询问的目光中,李余年摸出人偶,放在空出的座位上。 心念一动,白敬唐出现。 白敬唐已褪去铁甲,只着白色的里衬短衫。 头发依旧是高高束起,留了两缕挂在耳旁,眼神放荡不羁,瞧着游侠气十足! 面向老崔头与周珏,抬手抱拳行礼。 “这位长者是崔先生,麒麟殿的主事,来自钦天监的仙师。这位小师兄周珏,是崔先生的弟子。”李余年居中介绍道。 “白敬唐,目前教我拳法,算是我的师父。” 三人起身互相行礼拜见! 老崔头双眼放光,已然快要憋不住了。 周珏也是嘴巴微张,神情震惊! 礼毕,老崔头一步跳出座位。神情激动,一边围着白敬唐转圈,一边上下打量。嘴里碎碎念叨:“失礼了,失礼了,妙哉!简直鬼斧神工啊!” 白敬唐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脸上依旧镇定自若! 周珏盯着白敬唐的脸,眉头紧锁!忽然大惊,叫道:“大唐战神白敬唐?” 白敬唐面露喜色,对周珏抱拳一恭算是回应。就差明说“是我!是我!是我!”了。 李余年也是一惊!满眼疑惑地看向白敬唐,合着你说的大唐战神还是真的! 白敬唐白了一眼李余年说道:“所以说,要多读书。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的,见多识广!” “大唐末年,群雄并起,白敬唐横空出世!一人力战三位三品武夫,挽天倾于一役!” 周珏神情激动! “旧事莫提,小意思,小意思!” 白敬唐故作推辞,上扬的嘴角已然出卖了自己。 一人力战三位三品武夫,怪物吧! 李余年差点惊掉下巴。自己这么多天,一直在跟这个人“切磋”,没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哎呀,好汉不提当年勇嘛!都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哈哈哈!” 显然,白敬唐还是很受用的。 老崔头闻言,从恍神中醒来。 自觉失态,赶忙行礼道歉道:“晚辈多有失礼,望前辈海涵!敢问前辈,这是哪位大能的手笔?简直巧夺天工!” “恕我不能相告,只能告诉你,一品。”白敬唐回道。 “是,是晚辈暨越了!”老崔头心头震撼。 一品术士,虽没有一品武夫那么稀罕,也有百余年未出世了。 术士系统比较独特,起于道门,两家的法理互有相通之处,但术士系统更加偏重格物。 以务实的风格自主发展,讲究传承与积累,几代,几十代人的智慧汇聚起来,才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钦天监目前由国师沈问坐镇,二品天机师,窃取天机,鬼神莫测! 三品符咒师,能借用天地法则之力,杀力极大! 老崔头正是新晋的三品术士。 四品傀儡师,高级傀儡,法宝的制造者,地位非常吃香! 五品魂师,战力飘忽不定的一个品级。主要原因是神魂领域深不可测,每人取得的成就可能各不相同! 六品阵师,阵法的研究者。所施阵法功能各异,五花八门。 七品提炼师,八品药师,九品练气师,这三个品级是术士系统的基石。 而一品天策师,是其余八品的集大成者。天资惊艳绝伦外,还要具备大气运,否则会招受天机的反噬,容易夭折。 所谓术业有专攻,术士各品级之间没有绝对的强弱。八品药师修到极致,一样能毒翻一品以下所有品级。 但偶尔还是有局限性的,比如白敬唐这种等级的傀儡,四品傀儡师就很难造出来。毕竟少了通融天地,窃取天机的能力。 老崔头是这几年新晋的三品符咒师,在四品傀儡师这一品打磨多年,自觉在傀儡制艺方面算是一把好手。 今日见到白敬唐,顿感学无止境,天外有天! 四人寒暄完毕,算正式认识了,一番推杯换盏自是不在话下! 白敬唐江湖气十足,大碗喝酒,豪气干云!与众人相谈甚欢! 李余年陪着干了几杯,烧喉烧心,没几杯就已经是满脸通红! 半个时辰到,白敬唐抬手抱拳告辞,约好改日再聚。 三人起身想送。 李余年收起人偶,老崔头和周珏投来询问的目光。 对眼前二人没有隐瞒,便将与麒麟前辈的三次相会过程,据实相告。 只是事关重大,便隐去了麒麟血晶,娘亲与前辈的关系这两件事。 “你吹牛吧,你还真敢拿刀劈神兽的龙角?” “哈哈,当时不怕,现在怕得要死!” 老崔头唏嘘不已,李余年身上的气运改变,八成就是这个原因了。 麒麟是瑞兽,主仁义,自带气运,国师沈问的本意,是让周珏来碰碰运气。 奈何世事难料,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份气运终究是落在了眼前这个黑脸少年的身上。 周珏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轻笑一声,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坚定,天才自有几分傲气! 周宜的包袱里果真放了好些吃食。 单是那几个盛放蜜煎,干果,肉脯的瓶瓶罐罐就已经不俗!瓷釉细腻亮丽,器型典雅,花纹精致,不像是平常富贵人家能拿得出手的。 其中一个罐子尤其稀罕,外表透明如水,如若无物,一眼便能瞧见里面装的东西。 一团金黄色的东西,极其粘稠,似是某种膏。 李余年掐指一点浅尝,入口极甜,有淡淡的果香味。 一封信,字迹娟秀工整。 大意是,一别半年有余,甚是思念瑞麟山的秀丽风光。奈何家规甚严,且母亲身前无人尽孝,不知何时能再次相见。 上次听闻余年哥家中尚有小妹,特意备了一些京城的零嘴甜食,嘱咐家兄带回来,给李余年和小妹尝尝鲜。 李余年读完信,心里暖洋洋的。 不曾想,周宜平时大大咧咧的,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 接下去的日子,依旧是按部就班,不同的是李余年有师父了。 白敬唐与老崔头臭味相投,每日将李余年打趴下后,两人便在梧桐树下小酌几杯,谈论的话题愈发的宽泛。 老崔头对京城青楼里的花魁如数家珍,谁能唱,谁能舞,谁更有才学,描述得是真真的,仿佛就站在眼前一般。 白敬唐也大吹自己的花丛宝典,风流韵事层出不穷。大有事了拂衣去,片叶不沾身的浪子气魄! 三百年前的一些隐秘事情,更是听得老崔头津津有味,每每都是意犹未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李余年的身子骨也愈发的硬朗! 虽然每日依旧被打遍体鳞伤,但从开始的坚持一炷香,到后来两柱香。 到现在,白敬唐需要花上一点小心思,才能把他快速放倒。 李余年虽然依旧摸不到白敬唐,却已经有了很恐怖的挨打能力! 白敬唐说过,想打别人,先学会挨打! 倒不是说白敬唐不认真,这具傀儡肉身也是有局限的,没有丹田与经脉,材料在阵法加持下,强度大致与七品金刚境相当。 换寻常金刚境,还真未必是李余年的对手。 李余年的拳法没有功法没有招式,以实打实的肉身强度为基础。从实战中学习临场应对能力,强调速度,力量与战斗意识的结合。 白敬唐出身行伍,这是他的武学理念。 所以初见李余年那三式,白敬唐打心眼里是喜欢的。没有被招式功法束缚,仿佛一张白纸,还有很大的塑造空间。 至于那张羊皮,来历不俗,与白敬唐颇有渊源。 上面记载着一篇修炼神魂的功法,在当年那个江湖上,曾引起一股血雨腥风! 一度还入过白敬唐的手,后被转手赠予一个友人的后辈。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不过现在还不能用,起码要等六品才能用得到。 中元节后,天气变得更加闷热,烈日暴晒下,远处的风景都变得扭曲了!往年的这个时候,海上会起飓风,今年也不例外! 老崔头收到一封京城来的信,其中有提到陈松据的部分,于是拿来给李余年看。 李余年看完信后,顿时坐立难安! 陈松据下狱了,而李余年要下山了。 老崔头送给李余年一枚玉牌,巴掌大小。正面以山河图为背景,中间刻着钦天监三字。背面刻着一个单字,崔。 带在身上,能免去一些麻烦。 周珏送了李余年一只紫竹毛笔,内嵌一个一尺见方的空间,里面装着大遂各洲的地图与几本厚厚的地方县志。 李余年俯身作揖拜别! “你先去,我破境后再回京城。”周珏笑道。 这个年纪的四品术士?李余年汗颜不已! 回家拜别刘婶。 刘婶满眼的不舍,她知道孩子大了早晚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临走时,李余年把一个小盒子交到刘婶手里。里面装的是两张地契,几个金银锭子和一些玉器首饰。 地契是两个铺面。 为此李余年带着五品术士周珏,去镇上挑了风水最好,最有潜力的两个店铺,给了铺主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 刘婶吓得腿软,但李余年说这钱来的干净。她信,只说先存着。 没有后顾之忧的李余年,踏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 这一年十七岁。 身高五尺七寸,体型匀称。 头发已经蓄长,马尾高高束起,系一根深色麻绳,留了两束挂在耳边。 天庭饱满,脸型削瘦。 依旧黑,好在皮肤细腻,气色红润,看上去朝气十足! 将军眉,鼻梁直挺鼻尖微翘!龙眼,眼眶深邃,眼神坚毅! 谈不上如周珏那般俊美,起码干净端正,也别有一番风味。 穿一件白色粗麻宽袖里衬,外套青色圆领素布长袍。 腰系墨玉兽宽纹皮腰带,脚踩黑色云纹皮靴! 一身行头,由白敬唐一手操办。 原话是这么说的。 “走江湖,就得这身行头!简单不单调,显得高深莫测!小姑娘才会纷沓而来!” 第9章 十里长街 大遂疆土辽阔,总计九个大洲。 冀洲居中,其余八洲如八卦图形拱卫在冀州的八个方位。 青洲为正东,扬洲东南,交州正南,荆洲西南,益洲正西,雍洲西北,并洲正北,幽洲东北。 京城长安,在冀洲中心,是八卦图的阵眼。 朱村地属雷州,处在交洲临海的最南端。 李余年此去京城,总行程三千里余里,走水路最快。 由雷州行陆路三百里至郁平,先入郁水后转漓水,总共七百里后转入湘水。 在湘水上行船六百里后,入洞庭。 出洞庭,入汉水,继续北上一千八百里,经江夏,襄阳,浙阳,最后由上洛下船。最后陆路三百里至京兆府,入主城,便是长安城。 雷州城是南垂重镇,城内民房无数,商铺林立。街面宽阔,街上的人群川流不息。各行各业,竞相叫卖,场面热闹无比! 在这之前,李余年去过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镇上的南锦城。与雷州城相比,仍旧相去甚远! 无法想象,到了京城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没做停留,李余年径直来到北城门边的驿站,雇佣了一架马车,前往郁水。 车夫是个五旬左右的老汉,精瘦干练,驾车半辈子,经验十分老到。官道宽阔平整,老汉健谈,一路上聊了些家长里短,世道艰难。 行至半途,马车被人拦住了去路。听声音是个女子,询问可否搭车前往郁水。 老汉回话,需询问东家。 此时正值晌午,日头正毒,李余年稍加思索便同意了。 女子体型修长,看样子竟比李余年还要高些许。 背一个木盒,宽一尺,长约两尺。 面漆为黑色,看不出用料,但应该很硬。因为上面有几道刀痕,入木不深,刮破了漆面。 木盒的边角钉了铜皮,磨损严重。 女子头戴斗笠,面覆冥纱,但只遮住了半张脸庞。 额头略窄但肌肤如雪,柳叶眉细长,一双杏眼明亮如水,瞳孔竟是蓝色,双眼皮与眼窝极深。 着一身宽袖紫纱长裙,外套一件半臂的棉袄子。系一条黑色腰带,脚上穿一双鹿皮靴。 李余年抱拳行礼。 女子亦抱拳,微微颔首,说道:“多谢公子!叨扰了!” 有几分江湖气。 一路无话,行至郁水,正值华灯初上。 二人拜别! 郁水郡是交洲境内的水陆交通枢纽之一,往来商客无数,李余年寻了一间靠着码头的客栈住下。 店小二满脸堆笑,十分热情。 见客官询问去往洞庭的商船,店小二取了一枚竹牌交给李余年,说道;“客官可在明日辰时,去码头寻一艘名叫兴远号的商船。是我们这最大的商船,凭此牌可免去半成路费。” 李余年看向手里的竹牌,正面写着兴远商行四个字,背面小字写着客栈的名字。稍加思索,不禁赞叹商家揽客的手段。 翌日,李余年早早地来到郁水码头。 抬眼望去,大小商船无数,停了足足有一里地的长度。 码头旁是一条长街,街面上车水马龙。装货,卸货的伙计们喊着口号,给自己打气。各色游人行色匆匆,彼此擦肩而过。 街边是一排贩卖吃食与生活物资的商铺,甚是物美价廉。此时正值上船前夕,生意很是火爆! 稍加问询,便寻到了兴远商船,确实比周围商船大上半圈。是一艘三桅帆船,长十五丈,宽九丈有余。分上下两层,底层装货,上层载客。 登录好姓名,交了银子,拿着号牌来到客房,地字七号。 客房狭长,宽度不足六尺。只有一张小木板床,半张与墙板固定在一起的桌子。 李余年放下随身的包袱,在床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陈松据因何下狱尚不可知,老崔头的信里也没有提及。 据老崔头说,陈松据为人正直,且专注办案,素来不喜与人结党,应该不是朝堂党争。陈家世代功勋,家族势力不小,倘若不是大罪,却没有把人捞出来,却有几分不合理。 好在就关在任职的大理寺,想必吃苦倒是不会的。 老崔头推荐了一个联系人,是在钦天监与大理寺之间走动比较频繁的人,经常协助大理寺一起办案。 此人李余年认识,正是当年与陈松据一起来朱村办案的王清朗,不仅有一面之缘,甚至还有救命之恩! 陈松据当年在黑云涧不卑不亢,不惜个人安危,为万民的安危请命。临别时,还赠了一本练武的小册子,虽不是什么秘籍,却领着李余年进了修行的门道,算得上是有知遇之恩! 下山后,授意县太爷给村民重修了房子。之后,更是间接地给李余年安排了一个上山打杂的差使。 所以,李余年对他的为人处世观感极佳,时刻以他为榜样。 可能对陈松据来说只是临时起意,举手之劳罢了。 但对于李余年来说,有了居身之所,入了修行门道,有了立身的榜样,这是天大的恩情! 恩人入狱,凶吉未卜! 这趟京城之行,能尽一份微薄之力最好。不能的话,哪怕是在恩人面前磕个头谢个恩,也是有必要的。 李余年正想得入神,船舱外一声号子响起!船身晃动,商船起航了! 起身来到甲板上,倚在护栏远眺河面上的风景。 此时正值辰巳交替,旭日东升。 秋高气爽,微风拂过,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偶有船只靠岸,两船交叉经过,两船船工互相喊着号子避让,场面稍显忙碌。 无意间转头望去,在护栏几丈外的另一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材高挑,头戴斗笠,一身紫衫长裙随风飘舞。 察觉到目光,紫衫女子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李余年抱拳颔首遥拜。 紫衫女子眼神微冷,抱拳一拱,算是回应。 连续七日,李余年除了去船尾食堂吃饭,都在房中打坐。 上路以来,体外的练武功课便停了。 只能偶尔扎下马步,缓缓挥动手臂,随心随意地出几拳。 身子骨还是贱嗖嗖的,想着“切磋”。 白敬唐的身手太诡异了,每次刚摸到一点反击的门槛,迎面便又被打趴下了。始终吊着李余年不服输的心理,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在他脸上来一拳! 李余年难得这么有空,便把白敬唐当做假想敌,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第八日晚上,戌时。 船舱外的喧闹声逐渐变大,昨日问过水手,今日这个时辰应该是到洞庭湖了。 李余年收了行李,出了门。 兴远商船缓缓驶入洞庭湖,洞庭是大遂内陆最繁忙的港口,是大遂王朝最重要的物资中转中心。 两条长街依湖而建,从入湖口开始,向洞庭湖的两岸一直延绵开去。远远看去,像一个发光的蟹钳。 临湖是一排商铺,阁楼耸立,节次鳞比,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街上行人如织。 商铺的后面是仓库与住所,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一眼望不到尽头! 商船尚未靠岸,一艘画舫,奏着靡靡之音,缓缓向这边划来。 几位衣着艳丽,妆容精致的女子出现在画舫的船头。或坐,或立,或半仰着身躯,显露出迷人的腰肢,眼神销魂暧昧。 甲板人群中,一位身着华衣的公子哥儿一脚踩上护栏,轻轻一蹬。衣袖飞舞间,身形如燕,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画舫上。 人群里爆出一片惊呼,接着喝彩声四起! 只见那华衣公子,抬起双手,挽过两位美人的腰肢,朝画舫舱内走去。 好俊的身手,不过俨然也是个花丛老手。 兴远商船停靠在西岸,李余年打算在洞庭湖畔休整一晚,后半程要换船了。 出了码头,便是西街。 行走在长街上,扑面而来的繁华似锦冲击着李余年的视野与心灵。 各种颜色在眼前晃过,令人目不暇接,一阵眼花缭乱!叫卖声,酒肆里的呼喝声,孩童稚嫩的笑声,纷繁嘈杂! 仿佛置身于一个五颜六色的大染缸,随意地搅拌着。每个人都在里面旋转飞舞,染上各种颜色。 难怪村里的老人们总说外面是一个花花世界,出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李余年寻了一间中等大小的客栈住下,照例跟伙计要了一块船牌。 与上次的兴远号商船不同,这次的船牌上,正面写着“遂安商行”,右下角另有四个小字“大遂漕运”。估摸着是艘官船,明日辰时起航。 安置好行李,李余年出了门。 寻思着,去长街上逛逛,带些稀罕物件回去给刘婶二丫他们。 一路下来,买得几件。 一只竹制青鸟玩具。用力旋转底部细杆,竹鸟便能扑腾着双翅飞将出去,远时能飞丈许。 一套文房用具。紫毫笔,龙台砚,檀木镇纸,磁窑纯白洗笔等。倒不是什么金贵模样,瞧着素雅精细。给二丫备着,以后去密山书院时用。 两匹出自江南的丝绸,丝滑细腻,花纹素净,不张扬,符合刘婶的性子。 零碎的还有几把玉梳,珠钗,粉红丝带等。瞧着可爱,想必二丫戴着会好看。 正逛着,前方的酒肆内突然喧哗起来!紧接着一阵乒乒乓乓碗碟碎裂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个大汉从酒肆二楼窗户跌落,正砸在李余年脚前。 大汉喝了酒,满脸通红,脸上一个脚印清晰可见。鼻梁歪在一边,门牙被踹掉两颗,满脸的血污!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高喝声,酒肆内顿时惨叫声四起! 李余年抬腿迈过脚下的大汉,几步来到酒肆门口,向内望去。 一袭紫衣,正快步从楼梯走下来,随手朝柜台扔出一锭银子,迎面向门口快步走来。 正是那身背木盒的紫衫女子! 女子的身后,一个浑身腱子肉的赤膊大汉,挂在楼梯的扶手上。四肢瘫软,没了知觉。 另一个没那么好运,越过楼梯笔直的砸了下来,正砸在一桌酒菜上!酒壶杯子菜碟,混着散架的桌椅碎片,胡乱地洒了一地! 那大汉正躺在这堆碎屑的正中央,捂着肚子来回打滚,疼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李余年俯身,习惯性地向那女子抱拳行礼。 紫衫女子眼神冰冷,路过时,狠狠地瞪了李余年一眼! 李余年尴尬地放下双手,目送她离开。 回客栈的路上,路过一个馄饨摊。 一架自制的木板车,设计十分精巧,分上下两层。上层放置灶台与铁锅,煮着高汤。下层放置火炉,碗筷,青菜等杂物。 板车头尾,各挂着一盏灯笼。灯光孱弱,勉强能看见板车上的一概家伙事儿。 两张矮桌,几个板凳,随意地摆在湖边。 李余年看着这辆板车,莫明的亲切。 小时候跟着刘婶上南锦镇上卖菜,路边也有这种馄饨摊。 刘婶会给小余年点上一碗馄饨,滑爽可口,高汤鲜美。好吃且便宜,关键是吃了身上暖洋洋的,不再怕冷了。 “掌柜的,来碗馄饨!” 李余年随手拉开一个板凳,坐了下来。 老汉头发花白,简单扎起一个发髻,插了一根木簪。脸上沟壑纵横,双眼深邃且迷离。正在板车后边抽旱烟,仿佛没听见一般。 “老人家,我要一碗馄饨,劳驾!”李余年以为老头耳背,故意加大了音量。 “来了!” 老汉掐了旱烟,不慌不忙起身,暗自嘀咕:“倒是个有福的。” 不多时,一碗清汤馄饨,漂着两片青菜叶子端了上来。 李余年舀起一颗馄饨带着汤,入嘴后,并没有熟悉的味道。寡淡无味,估摸着忘记放盐了。 抬头看向老汉,只见他又坐回板凳,埋着头正在点旱烟。 于是,便没再打扰。囫囵几口,连馄饨带汤入了肚,起码吃完后还是暖洋洋的,足够了。 随手在桌上放了一粒碎银,李余年起身向外走去。 老汉终于再次点起了旱烟,红光明灭间,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升起,遮住了老汉的脸。 第10章 江湖的味道 从馄饨铺里出来,已经亥时,街上的灯光渐熄,逐渐冷清了下来。 借着月光,李余年踱步走回客栈。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扭头看去,十余个汉子,骂骂咧咧地从后面赶了上来。 为首的汉子,身高七尺,一身的腱子肉,膀大腰圆,体型十分的彪悍。 脸上有些红肿,并缺了两颗门牙,仔细看去,正是那从酒肆二楼摔到街面上的汉子。 身后跟着七个大汉,体态与为首的汉子相差不大,个个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善茬。 走在最后面的两人,一个矮小精瘦,贼眉鼠目,满脸谄媚地正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另一个听着的,身高六尺有余,四肢修长。双手抄在袖子里,面色冷峻如水,眼神阴鸠,气质鹰视狼顾的。 李余年往路边靠了靠,放低目光,让出了道路。 一行人从李余年的身边走过,几名汉子瞥了一眼李余年,并未在意。 那精瘦汉子路过时,仔细地瞧了李余年一眼,面色略带迟疑。疾走几步,跑到为首的大汉跟前,手指着李余年,附着大汉的耳朵说了几句。 大汉看向李余年,问道:“你确定?” 那精瘦汉子连忙点头。 为首的大汉返身向李余年走来,其余九人的目光同时射向李余年。 大汉怒目圆睁,开口问道:“黑小子,你可识得那紫衣婆娘?” “算不得认识,同乘一条船来的洞庭,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呵!那你可知那婆娘去处?” “在下不知!”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小子不说实话!” 汉子说罢,一拳抡圆,向李余年的胸口砸来! 李余年气定神闲,侧身后撤半步。 大汉一拳落空,一个踉跄,从李余年身边擦身而过。 “他娘的!你还敢躲!” 大汉感觉脸上挂不住,返身又是一拳扫向面门。 李余年的上身稍稍后仰,再退半步。拳头擦着鼻尖而过,拳风吹起李余年额头的发丝。 又落空了!那大汉恼羞成怒! 顷刻间,硕大的拳头如雨点般向李余年砸去。 李余年如闲庭散步,左右腾挪,身影穿梭于拳影之中,轻松写意。以分厘之差,躲开每一拳。 二十余拳过去,一拳未中,大汉却已经虚汗淋漓! “前辈,在下说的是实情,并不识得那女子。” 接着,转身就向人群外走去。 那汉子已然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怎会善罢甘休! 还没走两步,背后钢刀出鞘! “呛”的一声! 那汉子发出杀猪般的吼叫声,一柄钢刀向李余年劈来!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李余年转过身来,气沉丹田,瞅准汉子持刀的右手,一脚直蹬,迅捷如风! 钢刀脱手而飞,笔直地插在临街的一扇铺门上! 汉子惊魂未定,一记鞭腿已经横扫而至!慌乱中只好架起小臂去挡! “嘭!” 汉子庞大的身躯竟横向飞出,摔出足有两丈距离!一头撞进了临街的一家米铺内,连人带门一同消失在了黑暗中!隐约能听见,米铺内的大米“嘶嘶”地撒了一地! 李余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明显是用力过大了!平时与白敬唐“切磋”,用的都是全力。下了山,一下子还真不好把握。 住在米铺二楼的小厮顺荣,骂骂咧咧地下了楼。瘦弱的身子刚跨出门槛,就迎上了七八个大汉凶恶的目光。脚下一软滑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跑回了米铺里。 李余年回过身来,看向其余九人。 七个彪形大汉,大致与刚才撞进米铺的差不多。看着凶悍,其实连九品铜皮境都算不得扎实。估摸着平时总欺负百姓,嚣张跋扈惯了。 那瘦猴连铜皮境都不是,应该只是个耍嘴皮子的。 至于双手抄袖的汉子,一双眼睛紧紧锁在李余年身上,气息内敛,镇定自若,看不太出来境界。 看来是不能善了,李余年心下一横。喝道:“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确实,明天一早还要去赶船。 瘦猴识趣,自觉地退到一旁。 七个大汉看着摔进米铺的同伴,面面相觑!拖着脚步缓缓围了上来,互相试探着眼神,谁也不敢先上。 见众人不动,李余年高高抬腿,力灌脚背。 一脚踏在地面上! “啪”! 地面上的青石板顿时炸裂!裂纹如蛛网一般,四散蔓延开去! 七个大汉如惊弓之鸟,四散逃窜! “觍着脸叫什么洞庭八大金刚,整日惹是生非,一群没用的东西!”抄袖的汉子开口说道。 几个大汉被顶得面红耳赤,一时间恶向胆边生,齐声地拔出了钢刀,江湖人还是抹不开面子! “七个打一个还要拔刀,果然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李余年的字字诛心令七个大汉起了杀心,个个目露凶光,缓缓地围了上来。 对于这些欺软怕硬的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李余年运转体内的炙流,身体的状态瞬间拉到最满。 先下手为强,俯身冲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大汉。一个滑步,刹住了脚步,身影已经出现在大汉的侧肋。 一拳轰出,暴裂无声!那大汉钢刀脱手,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剧烈地呕吐起来! 脚步不停,一个扫堂腿,扫起一名大汉!不等他落地,一脚已经印在他的胸膛上! 这是白敬唐经常用在他身上的招式,此时自己用起来却别有一番恶趣味。 大汉的身体直飞而出,砸向了身后三人! 随着大汉的身体落下,一同出现在人群里的还有李余年。 三尺之内,刀没有拳快!人群中砰砰作响,顿时哀嚎声四起! 三名大汉瞬间倒地,其中两名没有扛住剧痛,晕了过去。另一名趴在地上,假装晕过去了。 剩下的两名大汉哪还有什么心思,握着钢刀的手已经在发抖,愣是没敢再上前一步。 小厮顺荣趴在窗缝边看得目瞪口呆,知道自己大概是碰到江湖高手了,心里暗暗给那年轻人鼓劲。这洞庭八大金刚他认识,身为漕帮帮众,行侠仗义没见过,欺负良善倒是经常有!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够了,你们都退下吧!” 抄袖的汉子走到李余年跟前,双手抬起,拱手一礼,说道:“在下是漕帮洞庭青玉堂的左执事,陆铁鹤!未请教?” 漕帮是天下第一帮,是江湖上绕不开的顶级势力。 把天下漕运分成十分的话,大遂朝廷占五分,漕帮占四分,其余势力占一分。每年单漕运一项,赚取的利润巨大,帮众数以十万计,其中不乏各路高手。 老帮主窦建平,四品无双境武夫! 在江湖中德高望重,与大遂朝廷向来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后来年纪大了,归隐山林,将这一摊子交给后辈们打理。 “晚辈李余年,交洲人氏!事情起因,前辈刚刚也都看见了。在下出手重了些,失了分寸,还请前辈见谅!”李余年抱拳说道。 陆铁鹤的心里自然清楚,这几个没用的东西平日里都是什么德行。 但漕帮本身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蛟龙也好,蛇鼠也罢,各有各的用处!谈不上谁好谁坏,重要的是得护住漕帮的面子。 今晚这几个废物被人敲碎了门牙,他是来负责找回面子的。他日若是自己被敲碎了门牙,自然会有帮中其他高手为他找回面子。 在江湖中,最抹不开的是面子! “见不见谅的,手里走几招才能掂出分量来。” 陆铁鹤说着话,把一双手从袖子里抽出来。 手掌极大,干瘦且蜡黄,简直皮包骨头!手指极长,指尖锐利如刀。看着十分的瘆人! 陆铁鹤扎下马步,左手缩在腰际,右手空握,拇指食指中指抵在一起作蛇头状,锁定了李余年的身形。 盯着李余年的眼神如同锁定了一个猎物,冰冷如雪!全身的气势外向,小宗师金刚境!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个象形拳高手! 没有多余的废话,陆铁鹤主动出击!一步突进,迅疾如风,眨眼间来到了李余年的跟前。 手影翻飞,右手的蛇头瞬间化作十个蛇头,攻向李余年,气势十分凌厉! 李余年收敛心神,丹田的炙流瞬息间游走全身。凝聚目力看向陆铁鹤藏在腰际的左手,寒芒隐露,蓄势待发! 十个蛇头瞬息而至! 李余年不退反进,一步踏出,主动陷入了蛇头阵中!身子轻微摇摆间,一个蛇头擦着他的脸庞划过,在侧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同时也说明李余年顺利地趟过了蛇头阵,二人的身位瞬间被拉近,几乎脸贴着脸! 李余年伸出左手扣住陆铁鹤刺空的手腕,一记崩拳轰向陆铁鹤的侧肋! 陆铁鹤万万没想,到这小子一眼就认出了真蛇头,并拉到了一个自己并不擅长的攻击距离,顿时节奏大乱! 眼见一拳到来,气势惊人!藏在腰际蓄势待发的杀招只得仓促出击! “当!”两拳相撞到一起,竟发出金属般的撞击声! 一阵气旋散开!二人的衣袂翻飞! 陆铁鹤疾退三步,鞋底擦着地面又拖行两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抬头看向李余年,竟如同钉子一般钉在地上!高下立判! 一击未果,还被比了下来,陆铁鹤心头燃起邪火!一步蹬地,俯冲而出! 李余年沉腰,一记崩拳,直刺陆铁鹤正脸! 人影一闪,刺空了! 陆铁鹤强行再次压低身形,绕到李余年肋下的视野盲区里。左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形,右手手臂竟柔若无骨一般,绕过重重阻碍!蛇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直戳李余年左眼! 李余年面沉如水,以蛮力旋转腰肢,带着脖子以极其微小的角度躲过了这一击! 右手顺劈而下,劈拳!力重千钧! 二人距离太近,这一拳带着手臂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陆铁鹤胸口! “嘭!” 以陆铁鹤的身躯为中心,裂纹迅速铺开青砖层层崩裂,地面凹陷达丈余范围! 然而,还没完! 陆铁鹤的瞳孔内,一个拳影瞬间放大数倍已经来到面门,来得太快,哪怕是抬手都已经来不及! 万事休矣,陆铁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四周寂静无声,陆铁鹤迟迟没有等到这最后的致命的一击。 拳风扑面,继而缓缓散去! 砂锅般大的拳头悬空而停,离陆铁鹤的脸不足半尺! 李余年顺手抓起陆铁鹤手臂,两人携手起身!后退两步,躬身抱拳行礼。说道:“地面湿滑,晚辈侥幸击中一拳,前辈承让了!” 言语得当,态度诚恳,给陆铁鹤留足了面子! 陆铁鹤强行压下五内翻涌的气血,受伤不轻! 心里仍在复盘刚才的交手过程,自己成名多年,鲜有失手。眼前的年轻人分明只是铁骨境,是如何以分厘之差躲开自己的必中一击的? 而且拳路与寻常武夫不同,出招反制连消带打,竟没有一丝花哨多余的动作,拳势沉稳,直接有效! “哈哈哈!英雄出少年!好!” 陆铁鹤老江湖了,怎会认不出李余年给的台阶。观眼前年轻人的气度,兴许出自某个不出世的世家也不一定,冤家宜解不宜结。 “晚辈明日还要赶船,不能久留,待返身有空,定去贵帮登门谢罪!” 陆铁鹤愈发喜欢眼前的年轻人,让人生不起气来,上道!随手递出一块令牌,手掌大小,以海图纹为背景,单刻一个“漕”字。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在大遂的水路上,见了漕帮的令牌都会给几分薄面!留在身边,做个照应!” 陆铁鹤说罢,把令牌递到李余年手里。 入手沉重,竟是铜制,好手笔!大遂朝廷严控铜品的使用,却控不到漕帮。 “多谢前辈,晚辈先行告辞!” 李余年转身要走,忽又回过身来,看向缺了半扇门的米铺那边。 陆铁鹤摇头笑道:“我自会料理。” 李余年微笑着,再次拱手拜别。 夜凉如水,李余年躺在床上,思绪缥缈。说不出什么感觉,今晚出了几拳,总觉得不尽兴,着实有些想念白敬唐。 可惜人偶留在了麒麟殿,交给周珏保管。 白敬唐的原话说:“出去闯荡江湖,还带个保镖算怎么回事?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可不掺和你那点破事。” 轻叹一声,李余年闭目养神,准备入睡。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第11章 夜袭(上) 门外的人让李余年很意外! 一袭紫衣! 眼神依旧冰冷,瞟了李余年一眼径直往客房里走去。 “姑,姑娘?” 李余年没拦住,压根也没想到一个姑娘三更半夜的,会往男人的客房里闯。 紫衣走到桌旁,把身上的大木盒解下,往桌上一放! “哐当”! 听声音,箱子很重。 接着,自顾地拉开了侧面的板凳,坐了下去。 紫衣有些不耐烦,说道:“关门啊!” “啊?哦!” 李余年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情形,远比刚才在街上对阵十个大汉来得更紧张! “坐!” “哦。” “倒水啊!” “哦,哦!” 李余年赶忙起身,给姑娘倒上茶水,又屁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李余年,你从哪来?到哪去?” “从雷州来,去京城。” “不好奇我知道你的名字?” “大概猜得到,姑娘刚才应该在街边某处看我打架来着。” 李余年在心里叹息,姑娘你惹的祸,你还有闲心观战啊? 今日自报家门只有一次,就是与陆铁鹤交手时。 紫衣能听见,说明当时离得不远。知道住哪家客栈,哪间客房,说明观战完还跟踪了自己。 “你去京城干嘛?”紫衣接着问道。 李余年抬起头,双眼直视眼前的紫衣姑娘。心想萍水相逢,是不是问太多了。 本以为对方会不好意思,却发现对方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等着回话。结果倒把自己整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下了头。 “去见一位故人。” 紫衣闻言思虑了片刻,摘下斗笠放在桌子上。 暗金色的头发,如同流苏一般滑落,发丝细腻光亮,带着淡淡香气。 接着,伸手去摘脸上的面纱。 李余年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莫名的感觉,有好奇,也有期待! 随着薄纱缓缓地落下,眼前顿时一亮。 鹅蛋脸,五官精致,肤白胜雪! 眼窝深邃,柳叶眉,双眼极深杏眼,蓝瞳。 驼峰鼻,鼻梁极高,鼻尖微微上翘,显得有几分俏皮! 桃心嘴,唇型饱满,色泽红润,唇峰唇谷线条分明。下巴中间,生有一条美人沟。 雪白的肌肤,立体的五官,一头暗金色的头发。再配上高挑,且错落有致的身材,一股浓郁的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我叫麝月,来自南瑄国,我娘亲是中原人。” 李余年起身行礼拜见道:“李余年见过麝月姑娘。” 见了好几次,还是头一次知道名字。 麝月拍了拍桌上的木盒,说道:“你护送我去京城钦天监,我若是死了,护送这个木盒去钦天监也行!” “啪!”的一声,一个小木盒被拍在了桌子上。 “当然不会叫你吃亏,这个是报酬,回神丹!” 李余年疑惑地看向那盒子,觉得有些眼熟。 梨花木的材质,方形,半掌大小。 盒面中间高四角低,中央刻着几株瘦长药草的图纹。四个棱角极其圆润,色泽淡黄,漆面亮洁如新! 乍一看,倒像是女子的闺中物品。 麝月一脸的笃定,普天之下,练武之人中,没人能拒绝回神丹! 但是今天她失算了,因为李余年压根没有听说过回神丹。 李余年的注意力全在盒子上,同样的盒子,他还有整整的一箱子! “麝月姑娘,你这盒子是从哪里来的?” 麝月拍案而起,大声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回神丹吧?”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李余年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麝月耐着性子说道:“回神丹是失传的神丹,可以短时间内恢复八成体力。重点是,全境界通用!所以,境界越高收益越大。” 李余年闻言,若有所思。 试想,两个山巅武夫死磕几天几夜,终于快把对方耗死了。这个时候谁要是能掏出一颗回神丹,大局可定! “听起来确实是不错,不过有那么珍稀吗?” “啪嗒!”一声! 一个小木盒轻轻地落在了桌面上,模样与麝月拍出来的那颗如出一辙! 麝月大惊!说道:“好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江湖骗子!” 说罢,一把抄起李余年的木盒。 仔细地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拿起自己木盒里的药丸,将两颗药丸又进行了一番对比。 得出的结果,确实一模一样!麝月目瞪口呆,直呼不可能! 整个南瑄国只有两颗回神丹,一颗在皇宫里,一颗在她爹手里。自己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怎么可能随便碰上个黑小子就能摸出一颗来! 麝月的眼神迅速地恢复了冰冷,一把收起回神丹。重新戴上斗笠,提起大木盒就往门口走去。 “这买卖我接了!”李余年大声回道。 麝月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看向李余年。 “不过,你得告诉我这药盒的来历。” 李余年的想法很简单,这药盒的来历可能与娘亲有关。 “嘭!”麝月将木盒再次放下。 “可以,到了钦天监,自然有人回答你。” 说罢,双眼瞪得溜圆,盯着李余年的眼睛看了半晌,看得李余年心里发毛。 “把手伸出来,咱们起个誓!” 李余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忐忑地伸出手。 麝月摸出一把匕首,不等李余年同意,一刀划破李余年手掌,紧接着划破自己的手掌。 伤口对着伤口,两手紧紧相握。麝月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灯光下,麝月的脸庞线条柔和,长长的睫毛弯且翘。在鼻影衬托下,鼻型精巧可爱。嘴唇上下翻动,带着丝丝光泽! 麝月的手,柔软细腻带着体温。 李余年感觉脸上一烫,不禁泛起一阵红晕! 一阵阴风吹过,冰凉刺骨。烛火一阵摇曳,几近熄灭。 李余年打了个冷战,好像发生了什么,好像又没有。 “誓成!你若对我有二心,我便知道,小心我引天雷劈你!”麝月厉声说道。 醒悟过来的李余年发现,红颜祸水这个词是有道理的。自己稀里糊涂的,好像把命交了出去。 “行了,你出去吧,本姑娘要休息了,明早还要赶船。”麝月略显疲惫地说道。 “这,好像是,我的客房?”李余年小声地嘀咕着。 只一眼,一个眼神! 李余年就被瞪出了客房,真是作孽啊! 京城这边出了一件大事。 永盛伯爵府,主仆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间,竟然悄无声息地被人灭了满门。 京城之内,天子脚下,皇亲贵胄家满门被灭! 大理寺的人,金吾卫的人,御史台的人,长安县衙的人,将各个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进的多,出的少!逐个盘问,忙得是焦头烂额! 周宜收到了一封信,钦天监差人送来的,周珏的信。 除了日常的问安,里面提到了一个消息,李余年正在上京的路上。 陈松据,周宜是知道的,但为何入狱并不知晓。 去了趟钦天监,沈问不在京城。 接着,去了趟御书房,皇帝震怒!金吾卫,京兆府,御史台等各衙门的一把手们,跪了满满一地! 只得打道回府,等伯爵府的事情平息后,亲自走一趟大理寺问问。 李余年这边出了洞庭湖,接下去无需再换船了,一路北上可直达洛州。 这次乘坐的官船,比兴远号商船还要大上一号。 长二十六丈,宽近十二丈。分三层,底层装货,二,三层载客。 此时正值秋收时节,货仓爆满,客舱也随之爆满。 临上船前,交银处人头攒动,地字号客房被一抢而空。轮到李余年时,只剩下一间天字号房。 李余年回头瞪了麝月一眼!早就说了要赶船,磨磨蹭蹭,半天出不了房门。 麝月鼻孔朝天,只拿白眼瞧李余年。 天字房是两进式的。外面一间会客厅,连着一个观水露台,里面一间独门卧房。 卧房自然落不到李余年的头上,李余年只能在外屋打坐。 连日以来,端茶递水伺候人的活,一样不少干!这哪是接了单买卖,这分明是迎回来一个富家大小姐! 两日前在江夏郡停靠了半日,二人下船踩了一下实地。李余年见识到了这个女人强大的购买能力,一个铁骨境武夫险些被各种包裹坠住起不了身。 关键是还得垫付记账,李余年捂着荷包心疼了半天。 是夜,月光如水,万籁寂静。 李余年打坐在露台上,耳边听着潺潺的水流声,摒心静气。这几日炙流运行的速度放缓不少,仿佛遇到不小的阻碍,需要李余年加持心念才能勉强运转起来。 夜空中,一只乌鸦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桅杆上,双眼如血,四处张望! 李余年的心神沉浸在体内,努力催动着那股炙流,额头上冒出一颗颗斗大的汗珠,感觉十分的吃力! 一股气尽,炙流重新落回丹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忽然,一丝细微的味道钻入了李余年的鼻孔,血腥味! 李余年的身躯弹射而起,竖起耳朵,向船舷外四下张望!紧接着,一声轻微的闷哼声从船舱下方传来。 甲板上一片黑暗,现场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蹑手蹑脚地摸向房门,轻轻地开了条缝,向外望去,黝黑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顺着走廊走到尽头,是通往二层的楼梯。 官船分三层,呈金字塔状。顶层小,有八间天字房。二层居中,有地字号客房三十六间。底层最大,是货仓。 楼梯下到一半,血腥味开始浓重起来!靠着楼梯的最后一阶,伸出头向二层的走廊望去。 走廊窄且长,灯光昏暗,依旧没有异样。 深吸一口气,顺着走廊的木墙根儿继续前行。 行至半途,右手旁一扇房门虚掩,顺着门缝朝里看去。有两个黑影在客房内晃动,仿佛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房门边,一个汉子大字形仰躺在床上,手臂挂在床边,双眼翻白正对着门缝。 嘴巴张着,喉咙被割开了一条口子,血液汩汩地流出,顺着手臂流在甲板上,汇成黑黑的一滩鲜血。 李余年汗毛炸立!大声喝道:“有刺客!有刺客!” 船舱里瞬间炸了锅!尖叫声,哭声,闷哼声,打斗声,此起彼伏! 完了,刺客不只眼前两个! 客房内的两名黑衣刺客亮出尖刀,纵身向门口扑来! 李余年起脚用力地踹在虚掩的房门上,房门脱落,笔直地砸向那两名刺客! 二人身形一顿,连忙抬手去挡!一道人影随门而至! 李余年一拳抡圆了,不遗余力的砸在了一名刺客的侧脸上! 脸骨碎裂的声音响起! 黑衣刺客顺着拳劲横飞而出,一头砸穿隔间木板,没了动静。 隔壁客房内,传来妇人的尖叫声! 顾不得这些,回过身来,一柄短刀已经近在咫尺,横劈而来! 一轮半月形寒芒闪过,却斩空了! 原来李余年来了个极限半蹲,刀锋贴着头发掠过,削起一绺头发! 再起身时,顺带出一记勾拳! 黑衣刺客的腹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力透腹背!身躯躬起,后背弯曲如虾背。口中喷出大口的鲜血,带着黑黑的内脏碎片!脚下一滑,身子便软了下去。 摸起一把短刀,李余年转身向走廊上冲去! 疾走几步,推开路过的几扇房门。 里面的景象惨不忍睹,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最瘆人的一个客房内,一个中年汉子面部朝下,躺在门口的血泊中。一个妇人半倒在床边,喉咙滴着血,手里还握着一个孩童的小手。 床上两个孩童,一个一岁多,另一个四五岁大小,已经没了声息,床褥染成了黑色! 客房内鲜血流得满地都是,没有落脚的地方。 一家四口惨遭灭门!李余年热血沸腾,睚眦欲裂! 还未遭毒手的乘客们陆续地从客房中走了出来,大多是随货的商人,还有几个归途中的旅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神情慌张,手足无措! 一个妇人好奇地凑上前,却被门内的情景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失声大哭! 李余年上前扶起妇人,示意旁边的一个汉子接了过去。 前面的客房不用再看了,彻底没了动静,里面的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麝月从三楼冲下,看见眼前的情景,满脸的震惊! “带着他们上去三楼,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下来!”李余年说道。 麝月目前是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有武功底子的人了。 “那你呢?” “对方人数应该不少,我守在楼梯口。若是有漏网的冲了上去,就得靠你了!” 来不及等麝月答应,李余年朝众人大声说道:“想活命的,跟着这位姑娘上楼,不许乱跑!” 恐慌的情绪在人群里弥漫着,麝月扶着一位妇人向楼梯口走,人群迟疑地尾随而上。 李余年握紧短刀,面向走廊转过身。 几个黑影从两旁的客房里摸了出来,缓缓向李余年这边靠了过来。 昏暗的走廊里,人影重重,刀光如雪! 第12章 夜袭(中) 瞧见了刀光,刚才还懵懵懂懂的人们瞬间清醒了过来,互相推搡着,向三楼跑去! 李余年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走廊里的几个人影,一路后退。路过刚才击毙两名刺客的客房时,俯身再拾起一把短刀。 待众人全部上楼后,距楼梯五步,面向几名黑衣刺客站定。 双手持刀,张开手臂,默默地心算。 走廊大约宽六尺,勉强施展得开手脚。 眼前摸过来的,总共九人。气息内敛,大致在九品铜皮境与八品铁骨境之间。看手法行径,应该是专门从事脏活的刀口人。下手毒辣,没有感情! 底层货仓里的人大部分是船工,水手,加上几个管事,总共几十人。另外还有二十余名朝廷委派护送的官兵,大遂已承平百年,想来不会是什么精锐。 此时船舱内的声音渐渐平息,底层的人应该也被料理得差不多了,等会儿应该会上来更多人。 外援是不可能了,船刚过了江夏郡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眼下这个楼梯口,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了! 先解决眼前九人,宜快不宜迟! 下定决心,李余年体内炙流加速运转,气势节节攀升!深吸一口气,身随心动,俯身向眼前最近的一名刺客冲去。 怎料几名刺客训练有素,联手掷出暗器!寒光点点,径直射向李余年,速度极快! 李余年不退反进! 气沉丹田,强行再次压低身形! 手脚并用,身形如豹,脚下用力一蹬,身体横贴着地面窜出,暗器纷纷从头顶上掠过! 左手撑地,寸劲一崩,身体在空中调整好姿态!待双脚落地,离那名黑衣刺客不足两步。 李余年右手持刀自下斜劈而上,寒光乍起! 黑衣刺客双手横持刀身,想挡下这刀。 “叮!”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黑衣刺客抵不住巨力,双手被反震得发麻,钢刀瞬间脱手!中门大开!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脚已经印在了他的胸口上!骨裂声响起,胸口瞬间凹陷进去! 黑衣刺客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去。 李余年脚步不停,身形直窜而出!以黑衣刺客飞在半空的身体为掩护,再次接近其余八人。 三人闪避不及,被尸体砸到!两人后背靠着墙壁堪堪躲过! 等他们回过神来,看向李余年这边。 连续的几道寒光闪过,顿时血花四溅,惨叫声戛然而止! 三人瞬间被斩杀! 昏暗的灯光中,李余年浑身浴血。 湿热的血腥味刺激着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崩到了极致!双眼血红,凶光毕露,仿佛一头嗜血的凶兽! 剩余的五名黑衣刺客接触到李余年的目光,顿时感觉头皮炸裂,毛骨悚然!恐惧悄悄地爬上心房,仿佛被猛兽锁定的猎物,想跑,却挪不动脚步! 眼见那道身影俯身冲来,绝望瞬间笼罩了全身!李余年犹如狼入羊群,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短刀,一朵朵血花在他身边炸开! 晦暗的灯光下,李余年给倒地的每一个人补了一刀,随着最后一声哀嚎声的落下,走廊里再次归于平静。 李余年踱步走回三楼的楼梯口,返身手持双刀而立。双眼盯着走廊的尽头,努力地平复着剧烈的呼吸和体内强烈的杀意! 丝丝鲜血顺着刀身滑落,最终在刀尖上汇集,缓缓地滴落下来! 身体里的一个洪闸仿佛被打开了,渴望杀戮!极度的嗜血!这不是李余年喜欢的感觉,这是失控的感觉! 半炷香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火把亮起,照亮了晦暗的走廊,人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走廊上。 来了! 人影重重,不下三十人! 领头的是一个七尺大汉,看不太清楚长相。块头与那洞庭八大金刚差不多,着一身紫色的短打劲装,身形宽大,气势沉稳内敛!手持一柄五尺长的砍马刀,刀身上血迹斑斑! 大汉被满地的残肢和血污吸引,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的李余年。 四目相对,李余年的双手再次握紧双刀,深吸了一口气。 马刀挥下,大汉身后的黑衣刺客鱼贯而出,直奔李余年而来,顿时杀声震天! 等待才是最煎熬的,此时人影将至,反而轻松了。 李余年压制下内心的杀戮狂意,神情冷静,眼神恢复了清明。 缓身扎下马步,体内炙流飞速轮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神放开,注意力只放在身旁五尺的距离。 一手反持,一手正持,两柄钢刀一攻一守。 白敬唐说过,武夫行拳重意,不重形,要用心去感受。 慢慢地,四周变得静谧无声。 眼前冲来的人群映入李余年眼中,动作变得缓慢起来! 第一刀来了,竖劈而下!还没到,再等等。 待刀势已老,李余年侧身半步,一刀顺着肩膀劈空! 左手微抬,往前半步,反刃轻轻一划。 一道人影从李余年的身侧滑落,落地后瞬间瘫软在地上。脖子上的动脉处,血如泉涌!咕噜咕噜的流血声,清晰可闻! 脚步不能停,第二刀,第三刀一前一后同时来到! 一刀直刺胸口,一刀斜劈面门。 李余年一步踏出,左手反刃挂拳! “叮!”先荡开胸口一刀! 紧接着一记侧蹬,踹在黑衣刺客的肋部,骨裂声响起,肋骨不知断了几根!只见那刺客一头撞在走廊的墙壁上,身子一软便没了动静。 借着黑衣人身体的反震力快速收腿,侧身躲过面门一刀。 右手习惯性地崩出!崩拳!带着刀刃悄无声息地一刺一收,仿佛没动过手。 黑衣刺客肋部鲜血如注,身体靠着墙壁缓缓滑落! 瞬息间连斩三人!后面冲上来的刺客见状,瞬间做出了调整。 五人同时出刀,覆盖了上中下三路。 李余年以逸待劳,右脚前踏半步,暗做准备。 待刀势已老,变无可变! 右腿突然绷直,强行以寸劲推着身体后退一步,五道刀锋擦着衣服划出一道道带血的口子! 五把刀一一闪过,在李余年原来站的位置交叉到了一起。 李余年的大腿紧绷,以蛮力扭转退势!一步再次踏出,反手一刀横劈,绕过五把刀锋,大开大合! 寒光一闪,一道半月形的刀光绽开!五道人影被横切成十道半影! 鲜血喷到天花板上,又滴落下来,如同一道血帘!浓烈的血腥味钻入李余年的鼻孔,双眼内的猩红再次爬了上来! 李余年重新站回楼梯口,架起双刀,侧身而立! 说时迟那时快,两三息之间,就已经连杀八人! 后面冲上来的黑衣刺客们一阵胆颤心惊,纷纷刹住了脚步。 为首的刺客立起手臂,隔空做了几个手势,后面的刺客心领神会,立即散开。 在李余年的盘算下,走廊最多只能挤下五人同时出刀,也就是刚才这一刀。 不过对方也不傻,不会有第二次五人站在一起给你砍的机会了。接下去就有点棘手了,对面明显是要分工合作了。 思索片刻,心念一动,把老娘的大铁锅召唤了出来! 锅是正经锅,两尺来宽,左右各一个环形铁条作为锅把儿。 左手提锅,右手持刀! 太帅了! 如果还有下次,一定要找老崔头做一面盾牌。 来了! 三名黑衣刺客同时上前,其中一名刺客出刀直刺,两名刺客做策应。 李余年侧身躲过直刺,刚想一刀反击。 又一刀至!直刺李余年想要迈出的右腿! 李余年只得停住脚步。 至此,挥出第一刀的刺客全身而退。虽说两边都没讨到好,但是对面人多,耗也会被耗死! 实在是憋屈! 想主动出击!可一步还没迈出,一轮暗器齐射,寒芒瞬间铺满整面走廊!挥砍腾挪间,最后顶起铁锅,才勉强挡了下来。 忙活半天,却未能前进半步! 死局,迟早会被耗死,只能赌一把了! 李余年侧滑一步,冲进了一间客房里。接着顶起黑锅,猛地向前冲去!连撞两堵木墙,从第三个客房折射而出! 走廊里的一众刺客只听见“嘭嘭”两声,人群中段突然响起惨叫声,下意识地往走廊两头退去! 李余年的目标很明确,抬刀往三楼的楼梯口杀回去! 困兽犹斗,何况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杀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殊死抵抗! 面对着来自李余年一个人的包围,有人已经倒地也要拼命拖住李余年的后腿,有人即便中刀也要用身体卡住刀锋不让李余年拔刀,更有甚者,直接刺穿同伴的身体只为了在李余年身上戳上一刀! 一路砍回三楼的楼梯口,李余年再次持刀而立。 共计斩杀十三人! 身中六刀,再次浑身浴血,不过这次的血有些是自己的。 六刀中有五刀不深,属肋部一刀最要命!穿过肋骨,刺破了内脏,血液正汩汩地流出! 李余年双眼昏花,呼吸困难!抄起长袍的前摆,一刀割断,将其绑在腰间死死地拉紧!运转炙流疯狂冲刷伤口,这才堪堪止住血崩之势! 麝月听见楼下的声音渐息,顿时泪如雨下!心想李余年大概凶多吉少,后悔自己太鲁莽,凭白地害死了一个好人! 麝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鼓起勇气,打算下楼接替李余年的位置。 刚迈出一步,只听得一句高喝声。 “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麝月的心里顿时一松,破涕为笑! 当日在洞庭十里长街上也是这一句,那抄袖的汉子,麝月自认不是对手,结果还是被他给装到了。 麝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众人,撤回了步子,双拳紧握,严阵以待! 李余年气势如虹!刀尖直指马刀大汉!大喝道:“都是废物!你来!” 所剩黑衣刺客还有九人,回头看了一眼老大,慢慢退至大汉的身后。 七尺大汉眼神冰冷,抬脚缓缓走上前。猛地一握拳,气势炸开,全身金芒一闪!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 气势比陆铁鹤更胜一筹,七品金刚境顶峰! 大汉手拖着马刀弹射而出,脚下的地板被踏裂,木屑横飞! 转眼间,已经来到了李余年的一丈范围内! 马刀抡圆!一刀横劈,势大力沉!竟不顾墙体的阻隔,刀锋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木墙纷纷破碎! 李余年气沉丹田,扎稳马步,双手持铁锅护在身侧! “当!”一声巨响! 李余年的身体如被发射的炮弹一般,笔直的撞入一旁客房内!连穿两墙,一头撞在厚厚的底板上! 底板龟裂,再大力一点点,就要落入水中了! 李余年的五内气血剧烈地翻涌,一口鲜血喷出,肋部伤口再次炸开! 心内的狂意澎湃,李余年拉紧缠在腹部的布条,缓缓地站起身子,再次走回到大汉的身前! “就这?” 随手甩了甩铁锅,不得不说,轻飘飘的一口锅,不知什么材料铸成,居然有这种强度!娘亲可真舍得下本,一口锅而已,有必要吗! 大汉出手的力度已经接近白敬唐了,而这只是李余年每日都在经历的难度。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李余年反而有些兴奋起来! 大汉一刀再刺,刀势如电! 李余年左手反持铁锅,迎着刀尖,欺身而上! 刀尖擦着锅底,火星四溅,尖锐刺耳的金属划痕声响起! 再一步踏出,来到大汉身侧,一记勾拳直奔大汉肋骨而去! “嘭!” 大汉根本没躲的意思,李余年觉得自己的拳头砸在了一块钢板上! “嘭!嘭!”又是两拳砸在大汉身上,同一个位置。 完了! 一个砂锅般大的拳头袭来,一拳轰在李余年侧脸。 李余年的身体倒飞而出,撞碎旁边木墙,反弹落地! “哈哈哈,就是这个感觉!” 李余年双手撑地,再次起身! 大汉看着李余年,神情疑虑,这小子怎么打不死的!心中一股邪火燃起! “呲!”的一声,马刀被插到甲板上。 大汉双拳握紧,额头青筋暴起,他要用双拳砸碎眼前这个铁骨境的黑小子! 李余年心念一动,收起铁锅! 扎下马步,缓缓拉开拳架,神情近似癫狂! 第13章 夜袭(下) 久违的感觉,今天哪怕是死,也要战个痛快! 李余年往前踏了两步,与那大汉面对面站定。没有多余的虚招,没有防守,只有硬碰硬,拳拳到肉! 霎时间,走廊里砰砰作响! 骨裂声响起,鲜血四溅,喷洒在两边墙壁上。 可惜,都是李余年的! 十余拳过去,一口气尽!两人拉开身位,李余年身中八拳,大汉也身中两拳! 大汉抬起拳头看去,双拳上沾满了鲜血,可眼前的黑小子就是不倒!反而神情愈发癫狂! 疯子! 大汉再次深吸一口气,直奔李余年而去! 李余年毫不避让,返身站定,一场对攻再次爆发! 大汉不再留力,每一拳都尽毕生所学! 李余年身中数拳,不退反进!嘴里大呼道:“痛快!痛快!” 身体内那道嗜血洪闸彻底被打开!出招极其凶狠,每一招都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互不相让! 再次分开时,李余年身中十余拳,大汉也中六拳! 为什么打不死!大汉心头大撼! 身上中的拳越来越重,力透脏腑,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与人搏命半辈子,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对手,越打越强! “啊!”大汉恼怒至极,仰头大喊一声! 一拳砸在旁边的木墙上,木墙哗啦啦地倒了一片! 再次运转全身气血,气势攀升到顶峰!全身的力量凝聚到拳头上,金芒大作! 一击毙命! 并两步,一拳抡圆,笔直轰出! 李余年,并两步,也是一拳! “嘭!”的一声! 两拳相撞的中心点上,一道透明的波纹向四周荡开!强烈的气旋瞬间撕裂地板,天花板,墙体!断裂的木屑旋转翻飞,包围了两个人。 李余年的身体再次如炮弹般飞退,砸到身后船体甲板上,船身剧烈一震! 而后跌落在地面上,没了声息。 大汉强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一丝鲜血还是从嘴角中挤了出来。 “这回总死了吧!”大汉的心里思忖着。 很奇怪的感觉,害怕他站起来,又希望他能再次站起来!武夫就是这样,哪怕是生死相搏,也有惺惺相惜的一刻。 麝月再也崩不住!几步冲下楼梯,一把扶起李余年,满脸的血污!哪还有人样! 愧疚,后悔,绝望,心痛,交织在一起,麝月泪如泉涌,抱着李余年放声大哭! 李余年撞到船体甲板的那一刻,心里其实挺开心的,因为他听到了身体内发出的声音。 “啵!” 很轻,很脆,但是却很清楚。 类似的声音,晋级铁骨境时也听到了。他不知道是每个武夫都有,还是他自己独有的。 但是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李余年心念一动,一颗回神丹出现在手中。 心里默念着:娘啊,不吃就要死了!不亏不亏! 没有犹豫,回神丹入口! 麝月大惊,顿时停下了哭声!她还以为李余年诈尸了! 药丸入口即化! 霎时间,一股暖流由小腹扩散到全身。体内的炙流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到处乱窜! 充沛的体力瞬间再次充盈全身,筋骨咔咔作响! 麝月的眼眸里闪过一阵金光,怀中的李余年一咕噜坐了起来! “药效能撑多久?” “半,半个时辰吧。” “足够了!” 李余年起身,搀扶起麝月,抹去麝月脸庞上的泪珠。 “你先上去,这里很快就结束了。” 麝月双颊微红,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跑回了三楼。 李余年俯身向大汉冲去,速度极快,竟拖出一条长长的虚影! 一步迈进大汉身前三尺范围,一脚猛踏在地板上,一记勾拳抡圆了,直砸大汉肋骨而去! 大汉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将死之人能做到的事情,本能地夹紧手臂护住肋部。 “嘭!” 大汉的身体如炮弹一般笔直地飞了出去,撞入旁边的客房内! “嘭!”,“嘭!” 连续砸穿两面木墙,重重撞到船体的甲板上!五脏六腑移位,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风水轮流转,这一幕就像他刚刚把李余年砸得飞出去一模一样! 李余年几步来到大汉身前,怼着大汉身形,狂风暴雨般一连十余拳轰到大汉身上! 大汉恍惚间,只能本能地进行格挡。 李余年并不变通,鼓足了蛮力强行几拳轰在大汉手臂上!咔咔声响起,大汉手臂骨头寸寸断裂,再抬不起来! 紧接着,一个砂锅般大的拳头砸在了大汉的正脸上!鼻子凹陷,牙齿碎了一片,鲜血溅开!瞬间血肉模糊! 大汉的后脑砸在船身甲板上,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天上的月亮!亮如银盘! 船板被砸破了一个大洞! 眼看就要落水了,一只手拉住了大汉的手臂。一股巨力拉扯,大汉被再次拉回到了船舱里。 李余年并不希望他落水,因为他还没打过瘾!背靠着船体上的大洞,双眼盯着眼前大汉,内心的杀意肆虐! 大汉的双眼肿得像两个包子,从狭小的目光中,他看见了一双腥红的眼睛。一个满脸血污的人影,仿佛一头嗜血的野兽,马上就要扑过来要撕咬他的身体。 多年未曾感受到的死亡威胁席卷全身!万事休矣! 人影一闪而至,一拳抡圆了,再次砸在了大汉的脸上。 大汉的身体横飞出去,砸穿了一面墙体,拖行着,倒在了走廊里。 远处几名黑衣刺客,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躺在地上的是他们的头领!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破损的客房里窜了出来!披头散发,双眼猩红,形同鬼魅! 只见那道身影轻轻地一跃,便坐在大汉的胸前。砂锅大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了大汉的面门上! 船体剧烈震动!每震一下,仿佛震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在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后,血花飞溅,四散开来! 以大汉的头颅为中心,半丈内猩红一片!红的,白的胡乱地洒了一地! 几名黑衣刺客肝胆俱裂!转身就往楼梯口逃去! 李余年笑得癫狂!俯身追了出去!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过后,走廊里彻底地平静了下来。 确认没有威胁后,李余年返身向三楼楼梯口走去。 一路上,残垣断壁,废墟一片!内脏,残肢散落在走廊的各个角落,暗红的血液流得满地都是! 李余年面沉如水,步态轻松,犹如闲庭散步。满身血污的模样,仿佛行走在地狱的使者! 走到楼梯口,李余年敲了敲木板墙。 麝月从三楼探出头,见是李余年,面色一喜,飞奔而下! “不是说半个时辰吗?” 李余年的双眼迷离,眼皮直打架,一手撑在墙壁。 “传说是半个时辰,我这不也没吃过嘛!谁跟你似的,回神丹当糖豆吃!” “还好,没事了。” 李余年撑着墙壁的手一滑,一头栽了下去! 麝月急忙一把挽住李余年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 熟悉的黑暗,身体在黑暗中飘向远方。无休无止,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里。车厢里飘着一股浓烈的药味,一个药罐和几个瓷碗摆在角落的小木几上,麝月背在身上的大木盒正搁在脚边。 “呵,还挺会照顾人!” 李余年嘀咕着,试着起身,全身酸痛无比,差点背过气去。 身上缠满了绷带,歪歪扭扭的,手法简直粗鄙不堪! 李余年解去手臂上的一条绷带,里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依旧留下了淡红色的疤痕。于是,随手解开了整条绷带,扔到一旁。 不多时,除了肋部那道伤太深,还没完全愈合,其他的绷带都被解开了。 马车突然停了,车帘被了掀起来,麝月探头进来,满脸惊喜! “李余年!你醒了!” “放下帘子,放下帘子!” 李余年刚取出一套衣服,还没来得及穿衣服,急忙说道。 “怕什么,你身上的血迹都是我帮你擦的呢!” 李余年双手护在胸前,“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行了行了!你穿吧!扭扭捏捏的,还江湖儿女呢!” 麝月白了李余年一眼,放下帘子,回身赶车去了。 李余年心里苦啊,娘啊,孩儿的清白没了呀! 穿戴整齐,李余年掀开布帘,与麝月并肩坐在马夫凳上。 “我这是睡了几天?” “三天吧,我快吓死了!你浑身滚烫,好像要烧起来了,我给你喝了好多药都没用。” “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半夜去镇子里的药铺摸来的。” 李余年心里更苦了,什么药都不知道,你就往我嘴里灌!换个人早死一百遍了,这条命早晚要交代在眼前的女人手里。 “现在是什么情况?” “咱们出名了!素衫少侠以一敌五十,斩杀全数刺客,救下半船百姓!朝廷正满世界找我们,悬赏一百两呢!” “那你怎么不拉着我去领赏啊?” “那怎么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再说了,你答应我的买卖还没办成呢!” 李余年只能感叹麝月姑娘思路清晰,目标明确! 那夜李余年晕倒后,麝月意识到被朝廷缠上的话,免不了要吃官司,必须尽早脱身。 于是,打算背着他下到底仓,乘黑衣刺客留下的小船离去。 穿过二楼走廊时,看见眼前地狱般的场景,差点没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 之后便只能走陆路了,还要尽量躲着关隘,走些小路,三天来行程不过二百余里。 离京城还有一千余里! “有吃的吗?” 李余年三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麝月抖了抖身上的衣服,给了李余年一个白眼,意思是全身上下哪能藏得住吃的。 李余年苦笑,抬眼望去,前方路边的山崖下面有个小水潭。 “去那边,有水!” 拴好马车,二人来到水潭边。泉水清澈见底,山阴刚好遮住了日头! “极好!”李余年笑道。 随手一挥,一张小方桌出现在地上。 “李余年,你会变戏法?” 麝月大惊,绕着李余年转圈地看,没找到藏东西的地方! “土老冒!”李余年解气地说道。 接着,两个小板凳落地。 锅碗瓢盆,筷子,调料,食材,铺了满满一桌。 麝月围着李余年转了一圈又一圈,看得目瞪口呆! 耍也耍够了,李余年摘下胸口的玉佩。 “这是一个空间神器,里面有个小空间,能装东西!” “真好看!” 麝月接过玉佩,细细抚摸观看,爱不释手。 “这个不能给你,是我娘留给我的。赶明儿送你个其他的。” 李余年拿回玉佩。 “小气!” 麝月白了李余年一眼,接着把身上的木盒递了过去。 “装进去吧!” “你信我?” “信!” 麝月笑逐颜开的模样很好看。 李余年知道这木盒里的东西非同小可,麝月的身份也不简单,前几日的厮杀可能就是与这个木盒有关。 只是没去问她,能说她自然会说的。 收起木盒,吩咐麝月去捡些柴火回来,等下做饭用。 一阵马蹄声响起!旁边的马路上,一骑锦衣少年飞驰而过! 李余年扭头看他跑远了,并没有在意。 “吁!” 马蹄声停了下来! 锦衣少年调转马头,往李余年这边走来! 第14章 下一站襄阳 马蹄声传来时,李余年便已注意到了。比一般马匹沉重,节奏却非常紧密。 抬眼望去,一眼便认出! 西域马,也叫天山马,只产于天山北侧山脚。体格魁伟,马背平直,前胸宽广,四肢坚强!可日行四百里,挽力八百斤! 在大遂军中是甲等战马,数量稀少,一般用作将官们的坐骑。 毛色以青色最为珍稀,产百匹才能出一二匹。黑色次之,产百匹出二十匹左右。 眼前这匹,就是黑色的天山马。身形高大,体态健硕。毛发乌黑亮丽,鬃毛长且飘逸。神俊非凡,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乘马之人,非富即贵! 来人在李余年的马车边下了马,随手拍了拍马脖子,那黑马便自顾地吃草去了。 男人着锦衣是有风险的,很吃长相和气质,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李余年便穿不了锦衣,脸庞太黑了些。 但眼前这人可以。中等身材偏瘦,一袭锦衣质感丝滑,裁剪得当,衬得主人身型比例十分的匀称! 头发梳齐扎了个发髻,戴一个镂空雕花的白玉发冠,插着一根剔透的白玉发簪。 瓜子脸,颌线紧致! 脸盘白净,额头饱满。平眉,眉角上扬,一双桃花眼,眼神风流不羁,自信随和。 鼻梁中高,蒜鼻。鼻翼有肉,有福相。 嘴巴略小,但唇型丰厚饱满。 年龄与李余年相仿,气质与周珏有些相似,有书生气,却多了几分江湖气。 难得的是,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眼前之人身上被糅合到了一起,竟有了相得益彰的效果! 李余年抱拳行礼,问道:“不知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锦衣公子抱拳回礼,神情兴奋,不答反问道:“兄台可是李余年?” 李余年惊讶,说道:“公子认得在下?” “哈哈,巧了,巧了!前几日刚听人提起过,今日就碰到了!方才远远地瞧见兄台,觉得体貌特征十分贴合,便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是!我叫窦渊!” 说着话,锦衣公子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 那令牌的样式瞧着眼熟,李余年也有一块,乃陆铁鹤所赠,漕帮的人! “窦兄可是从陆前辈那里听说的在下?” “正是!陆执事可不轻易夸人。” 窦渊压低声线,说道:“特别是官船上的事情发生以后。” 李余年不禁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放心!兹事体大,陆执事只和我一人说过。没想到兄台竟如此年轻,佩服佩服!” 李余年在心里叹息,江湖经验不足,一试便被试出来了。只得回礼,尴尬地说道:“侥幸,侥幸!” 那日之事其实并不难查,船上目击者众多,而且上船前是要登录籍贯姓名的,漕帮能拿到内幕消息并不奇怪。 此时,麝月抱着一捆干柴回来,远远地见着二人互相行礼,客套了半天。 “这是麝月姑娘,与在下结伴去往京城!” 李余年居中介绍。 “窦渊,漕帮的英雄!” 麝月上下打量了窦渊一眼,脸色冰冷。微微颔首欠身一礼,就自顾烧火去了。 窦渊看麝月走开,尴尬地笑道:“麝月姑娘,真是国色天香啊,李兄好福气!” “李兄这是要生火做饭?” “是啊,窦兄不嫌弃的话,留下一起吃些?” “好啊!” 窦渊一口应下,朝小木桌走去。 瞄了一眼桌上的食材,回头说道:“李兄稍待,我去打个野味回来!” 说罢,脚步轻点,朝一旁的小山掠去。 李余年讪笑道:“还真是不客气啊!” 既来之,则安之。 走到桌旁,开始料理食材。两个竹笋,四个土豆,三个鸡蛋,一块牛肉,一把青菜,简简单单。 埋头烧火的麝月回头瞟了一眼李余年一眼,说道:“还留人家吃饭,花花肠子!” 李余年莫名其妙被骂,一头雾水! 不多时,一桌饭菜,三副碗筷摆放整齐。 窦渊提着一只山鸡返回。 李余年接过山鸡,思索半刻,有了想法。 把山鸡料理干净,去骨。接着,把鸡肉切成薄片,摆在盘里。 取出一口砂锅,一个炭炉。往炭炉里夹了几块红炭,架起砂锅。 放入山泉水,把几块带肉的鸡骨放入砂锅。后搁入葱段,姜片,蒜片,香菇,八角,几枚红枣,枸杞,冰糖,盐等调味。 转身调制了三个小碟蘸料。 待水烧开,揭开锅盖,洒上芝麻,顿时香气四溢! 窦渊惊讶,原以为是麝月姑娘下厨,不曾想是李余年。 三人落座,清炒竹笋,蒜蓉油菜,牛肉土豆,鸡蛋羹中间一个砂锅鸡汤煲。 “李兄的烹饪手法挺独特,既不是煮,也不是炙。” “这个叫炒,介于煮与炙之间,可以保留食物的口感和鲜味。不过冷了就不好吃了,窦兄趁热尝一尝。” “哦?没想到李兄对厨艺也有研究,真是个妙人!” “小道而已,小时候见我娘亲都是这么做的。长大后才知道,其实别人家不是这么做的。” 李余年夹起一片山鸡肉,薄如纸片,晶莹透亮!放入中间砂锅鸡汤中,左右摇晃。两息后夹起,放入窦渊的蘸料中,示意窦渊尝一尝。 窦渊夹起肉片,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脸色连续变幻。 “鲜,香,淡,雅,妙啊!这吃法新奇,李兄果真妙人也!” “都是些山野菜式,入不得流,喜欢便多吃些。可惜在下不善饮酒,便没带酒,窦兄还请自便!” “无妨!我也不喝酒,自便自便!” 窦渊下筷如飞,只管闷头大吃。 麝月在一旁看着二人客套来客套去,懒得搭理,只顾自己吃饭夹菜。 有一说一,李余年做的饭还蛮好吃的。 窦渊健谈,随口聊了些江湖见闻,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饭毕,窦渊起身告辞,李余年送至马路旁。 窦渊抱拳说道:“李兄留步,在下此去襄阳,会停留一阵。李兄若是路过襄阳,来漕帮分舵招呼一声,咱们再聚!” “好,到时一定登门拜访!”李余年回道。 窦渊抬手间,一个木盒托在手中,一尺见方,方方正正的。 “此间有两副人皮面具,李兄当下名气正隆,带在身边,图个行事方便!” 由不得李余年客气,窦渊把木盒塞到李余年手上。翻身上马,回身拱手告别。拉紧缰绳,轻夹马腹,一骑绝尘而去! 李余年躬身送别,若有所思。 回到桌旁,难得麝月收拾了残局,正眼巴巴地看着李余年。 “哟!定情信物都送上了,真看上了?” “何来的定情信物,是窦兄送的人皮面具,咱们当下不是出行不便嘛!” 麝月叉着腰大声质问道:“李余年!你少来这套!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还窦兄呢!窦姑娘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余年也好奇,麝月平时可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麝月气呼呼的说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可他全程都没看我几眼!” 原来如此,余年啼笑皆非! 把木盒放在桌上,打开。 木盒分三层。 上层是一张青年男人的面皮,中层一张妇人的面皮。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薄如蝉翼,栩栩如生! 下层是一排精致小巧的工具,还有一排胡须,毛发等装饰道具。 李余年不禁感叹,真是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物件。 山风起!水面泛起一层涟漪,钻入衣袖,微凉! 越往北走,越凉爽! 四日后,襄阳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一架马车缓缓行驶。 驾车的汉子约莫三旬有余。 国字脸,扫把眉圆眼大蒜鼻。留着两撇八字胡,阔嘴方下巴。 头戴黑色幞头,身着圆口素布长衫,系一条黑色宽绸腰带,脚踩一双圆口布鞋。 瞧着像个精明干练的小生意人。 “当家的,咋还没到呢?饿死了!”车厢里传出女声。 “还要个把时辰哩!你先吃两个果子垫着吧!”汉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个果子。掀开帘子,递了进去。 一只手接过果子,手背白皙手指修长,车厢里坐着一个头发盘起的妇人。 瞧着不到三旬的年纪,梳着一个单翻髻。前后各插着一把银梳,一只金色珠花步摇随着马车晃动,反射着光线,熠熠生辉! 鹅蛋脸平眉大圆眼,高鼻头宽而有肉。嘴型饱满厚实,唇线明晰。 身材修长,上身里衬一件宽袖紫色里衬,外套一件薄纱宽袖半袖,下身着白红双色襦裙,系带系在腋下,一双平头鸳鸯锦布绣花鞋。 身型丰满,凸凹有致!小家碧玉的感觉,颇有几分姿色! 马车后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骑劲装青年从马车旁飞速超过,顿时,尘土飞扬! 赶车的汉子不禁眯起眼睛,屏住了呼吸。 这是今天的第三波了!连日以来,时常有这些江湖打扮的人,从身旁飞驰而过!看样子都是奔襄阳城而去。 襄阳城雄踞汉水中段,北东南三面由汉水环绕,水宽处达五十丈! 西面靠着羊牯山,凤凰山,山势险峻,是天然的陆地屏障! 城墙高耸,城门坚固,易守难攻!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大遂在中原腹地的第一军事重镇! 大遂立国后,襄阳城的防务,一直由皇帝最亲信的心腹才俊担任。 文帝薨后,太后联合国舅爷虞衡推二皇子继承了大统,外戚逐渐势大。襄阳城的防务,便落入了国舅爷虞衡的手中。 天刚擦黑,一架马车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停在襄阳城南的福来客栈的门口。 赶车汉子掀起布帘,伸手扶着妇人下了车。 随手摸出一粒碎银丢给迎上来牵马的小厮,吩咐喂精细饲料。 小厮满脸堆笑,牵着马车去了后院。 一楼厅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部分客桌都已坐满了宾客,观众人面相气色,多是些江湖游侠。 夫妇二人刚一进门,便引起了众人的注目,大堂里瞬时间安静了许多。 至于缘由,来自紫衣妇人高挑且错落有致的身材。 汉子转身,正迎上一众粗汉火辣辣的目光,不禁汗颜不已! 要得一间天字客房,二人跟着跑堂小厮,快步向客栈后院走去。 背后顿时喧闹起来,几名大汉高声起哄,言语粗鄙不堪! 天字号客房是一个独门的小院子。 一间厢房,一间偏房。院子中央挖了一个小水池,围着一圈花圃。水池旁放着一张小巧的石桌,四个石凳。 院子收拾得干净,环境还算清幽。 汉子吩咐跑堂小厮送些吃食过来,安置好妇人,便出了门。 来到大堂,找了个角落的座位。要了一壶清酒,两个凉菜,独自啄饮起来。 “听说这次朝廷招捉刀,赏银多加三成!兄弟有没有门路混个牌子?” “老子有个屁门路!漕帮那些人鼻孔朝天,都紧着自己人发牌子,何时轮到我等散户!老子大不了明日上擂台赌他一把!” “你可拉倒吧,那些军中悍匪出手没个轻重,上去打擂的,能有几个全须全绺的下来?” “干他娘的!来都来了,难道空手回去啊!” 汉子听着身后人的议论,心里大致有了答案。 大遂朝廷每隔几年,就会从江湖中选拔一批武夫充入军中。 不同于服役的正规军,朝廷与这批武夫属于雇佣关系。以击杀敌军将领和在军中安插的武夫为首要任务,按人头的官职或品级领取赏银。 朝廷给的赏银丰厚,运气好的,干上几年,一辈子都不用干了。所以,应召入伍,成了武夫历练修为,赚取金银的重要途径。 按以往惯例,由漕帮牵头,广发英雄帖,召集江湖中的各路人马。以襄阳城的地理位置,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集中地! 为此,漕帮会有一些推荐名额。 一些与漕帮交好的世家门派后生,就更容易获得漕帮背书,直接推荐入军,这条路是比较好走的。 剩下一些闻讯赶来的散人武夫,待遇就差了一些。由军中才俊出面,摆下擂台。胜出者,经过严查身份,才能拿到一枚准许入军的身份牌子。 而军中才俊时常面临被武夫抢功的威胁,素来对这些武夫幽怨颇深,所以下手极重! 所以这些散人武夫面对擂台,实力不济一些的,大多是一个上去容易,下来难的处境。 以上这两种途径入选的武夫,便被称为捉刀人。 说起来,之所以广大武夫对捉刀人身份趋之若鹜,还有一个原因。传说,高祖皇帝在前朝就是从捉刀人做起,凭借军功,一路扶摇而上,拜将封爵,最后得了天下。算得上是捉刀人界的天花板了! 汉子又倾听了一刻,见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就起身结账,向客房小院走去。 刚一进门,一个黑影朝自己飞来,汉子抬手一抓,一只靴子! “李余年,你又死去哪鬼混了?留老娘一人看家,有本事就别回来啊!”妇人叉着腰骂道。 这汉子,自然就是乔装易容的李余年,妇人是麝月。 自打二人扮成百姓夫妇同行,李余年把中原百姓的生活常识,民间习俗,平时用语等鸡毛蒜皮的细节,都跟麝月讲了讲。 不曾想麝月入戏太深,玩了一路,还没玩够。 “老子去青楼了,怎么着?明儿休了你,老子还要天天去!” “哎呀!你这个挨千刀的!大家来评评理啊!这没良心的,为了个青楼女子,要休了原配妻子!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我活不了了!” 麝月竟坐在地上,学起了村妇撒泼! 李余年看得目瞪口呆,来到麝月身边。蹲了下来,仔细地观摩起来。 李余年竖起大拇指,说道:“有一说一,我可没教过你这个,惟妙惟肖!简直叹为观止!” “哈哈,那日路过一个集市,有这一出。我看见了,那妇人更厉害,我才学了三分!” 李余年心想:老天爷!啥时候把原来的麝月还回来啊? “咳咳!” 一声咳嗽声从二人身后响起! 李余年往门口看去,麝月瞬间满脸羞红,起身跑进厢房去了! 第15章 襄阳演武 来人正是窦渊。 “漕帮耳目细致如斯,在下佩服!” “李兄莫要见怪,私下里吩咐城门的小厮留意着,刚得通报便冒昧前来拜访,失礼了!” 麝月占了厢房,二人只得在小水池边的石桌上落坐。 李余年起身去厢房拿茶水,正碰见妇人模样的麝月端着茶盘出来。 挨了一记白眼,李余年接过茶盘,讪笑而归! “哈哈,麝月姑娘性情纯真!”窦渊帮着打圆场道。 李余年笑道:“麝月姑娘来自南瑄国,对中原风土人情有兴趣,只是学偏了。” “李兄既然来了,便多逗留几日。这襄阳城繁华似锦,我作为半个东家,应该带李兄好好逛逛!” 李余年给窦渊倒上茶水,思量片刻,说道:“窦兄盛情!我便逗留一日,顺便采买一些路上用的物资。” “好!明日午时,明月楼。在下已备好酒席,为李兄接风洗尘,届时自会有人来带路。” “刚巧,明日申时,内城演武场有一场擂台比试,有我漕帮参与。李兄赏脸陪同观摩,待事了,在下再带着李兄四处逛逛,李兄意下如何?”窦渊继续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李余年端起茶杯,两人以茶代酒,相视而饮! “既如此,天色已晚,在下便先行告退,免得扰了李兄的兴致!” 窦渊起身告辞,眼神玩味。 “窦兄大概是误会了,我与麝月姑娘清白得很。” 李余年尴尬无力的解释似乎并没什么用,起身相送。 回到院子里,麝月半倚在厢房门口,抄着手,手里捏着一个吃剩半个的果子。 眼神玩味戏谑,盯得李余年发毛! “这才刚进城,就粘糊上来了,也不知你这黑小子哪里好!” 李余年没接茬,径直去了偏房。 “明日早些起床,咱们买些路上吃用的物资!”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李余年打坐于偏房内的木床上。 体内的炙流自上次强行破开金刚境后,粗壮了不少,而且非常活跃! 时刻冲刷着体内的经脉,一天下来,酸胀无比!每夜需加持念力,将它强行按回丹田内,缓慢地运转,否则无法得到休息。 不多时,李余年渐渐入定,偏房内隐隐泛起一片金芒! 翌日清晨,李余年出了房门。 意外的是麝月没有睡懒觉,早就等候在院中,而且一脸的兴奋!手里捏着一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李余年下意识的捂了捂钱袋子。 襄阳城有两个北门,一个大北门,一个小北门。 大北门是外城门,紧邻汉水,江面宽阔,往来帆船无数!对岸是樊城,两岸有大小码头三十余个,停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船。 小北门是内城门。内城地处襄阳城中心,方形,四里宽!周围有护城河,城墙坚固,是外城被破后的最后一道防线。 内城,是官府衙门的所在地,也是守军的驻扎地。 外城,是各行各业的百姓聚居之地。 李余年二人逛的集市在外城,叫做城北内街。 以大北门城墙为界,墙北为外街。靠着汉水码头,商行仓库无数,上货卸货,十分繁忙! 墙南是内街,临街商铺无数,汇聚全国商品,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主街横贯东西,极宽,可容四架马车并驾齐驱! 街上铺设青石板,笔直,长约八里。 沿街两岸,每隔三丈立一根实木红漆圆柱。每根木柱上有丁字横杠,横杠里外各挂着一串三个灯笼,一柱六灯! 待夜晚降临,灯火通明! 两旁的商铺占地较广,最矮也是两层,恢宏气派!大多是叫得响名号的酒楼,钱庄,大商行。 一眼望去,阁楼林立,高低错落有致,鳞次栉比! 各色招牌,商旗更是醒目无比,令人目不暇接! 每隔三里,便有一个十字路口,形成三条纵向的副街。 副街窄些,长十二里,可通行两架马车。 副街上的店铺普遍偏小,小的只有几尺见方。但胜在有烟火气,更加热闹! 菜市,粮铺,小吃面馆,杂货,当铺等,都开在这边,生活气息浓重! 逼仄的胡同,小巷更是无数。勾栏,戏院,赌坊大多扎堆,开在某条不知名的胡同里。 城内阡陌交通,井然有序!繁华程度比起洞庭十里长街,竟有过之无不及! 此时虽是上午,街上已经人流如织,喧闹无比! 李余年拖着步子,几近生无可恋。两手提着两个大包袱,麻木地跟在妇人模样的麝月身后。 麝月脚步如飞,精力异常的充沛! 眼睛已然看花,看到什么都想买!从吃完早饭到现在,一刻未停,俨然已经化身为一台无情的购买机器! 可怕的是,这两大包袱东西,大多是临时起意买的,并不在麝月的采买清单上! 临近午时,李余年全身上下,已经挂无可挂,全是塞满各色物品的包袱,网袋! 除了离开朱村时交给刘婶的那笔钱,今日是李余年花钱最多的一天! 二人拎着大包小包返回客栈时,一架马车正停在客栈门口。 车夫是个年轻小厮,漕帮底层打杂的伙计,大伙叫他钱二。头脑灵活,有眼力劲儿。 见着李余年二人,跳下马车,几步来到跟前,作揖行礼! 是窦渊派来接二人的。 安置好物品,二人随车出发去明月楼。 明月楼不是襄阳城最大的酒楼,却是规格最高的。 地处城中心,靠近小北门。 大厨是来自京城的御厨世家,总店设在京城,在大遂境内各大重要城镇内设有分店。 手法奢华内敛,菜品丰富多样,各式珍稀美肴在襄阳城内都是独一份的存在! 当然,花费银两甚巨,城中百姓常以能去一次明月楼吃酒为荣。 明月楼一共三层,两檐三层的格局。飞檐四角攒尖,立柱高耸笔直,上有斗拱层叠,如花团锦簇!房顶上铺有青砖绿瓦,外表庄严隆重! 内里空间更是设计精巧,雕龙画柱,金碧辉煌自是不在话下!在不逾越礼制的情况下,尽力做到了宫廷式的奢华庄严风格。 窦渊偕同一名青袍老者,站在门口等候。 李余年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上前几步,几人互相行礼! “漕帮襄阳分舵舵主,王进阳,是我们漕帮元老!”窦渊介绍道。 “晚辈李余年,见过王舵主!”李余年行礼道。 王进阳五旬左右,中等身材。 发丝黑白相间,脸型消瘦,高颧骨,顺眉三角眼。 高鼻梁下两撇八字胡,下巴一撮山羊胡,面相平和。 原是早年间跟随在老帮主身旁的小厮,武学天赋上佳,得老帮主赏识,传艺提携! 征战江湖半辈子,入得五品。实打实的宗师境,漕帮的五大元老之一! 老帮主归隐山林后,留他坐镇襄阳分舵,足见其分量! 王进阳笑容和煦,说道:“渊儿近日总是提起,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久仰,幸会!” 李余年赶忙回礼,说道:“晚辈初出茅庐,少帮主抬爱,高看一眼罢了!惭愧!” 寒暄完毕,几人进入酒楼。 一楼大堂摆着二十余桌,此时零零散散地坐了几桌,稍显冷清。 但来这的人,没几个是真心吃饭的,大多是宴请贵客,商量重要事宜。所以,重头戏都在楼上的雅间里头。 二楼三楼全是雅间,拾级而上,觥筹交错的喧哗声,渐渐响亮起来! 三楼,天字六号房,房门敞开着,一桌酒菜已备齐。 宾客四人谦让一番,各自落座。 菜品华丽精致! 单是盛菜的瓷器已是不凡,白如玉,薄如纸,明如镜,声如磬,典型的磁州窑特征。价值不菲,常流通于达官显贵阶层。 四个点心:水晶龙凤糕,八方寒食饼,单笼金乳酥,金玉长生粥。 四个凉菜:八仙盘,逡巡酱,丁子香淋脍,羊皮花丝。 八个热菜:光乳酿鱼,葱醋鸡,凤凰胎,白龙臛,仙人脔,明炙虾,红羊枝杖。 满满地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品相奢华至极! 李余年出身微末,着实有些震撼,一顿饭吃得多少有些拘谨。 麝月就自如得多了,下筷如飞! 席间谈论较多的话题,就是接下去的这场比试。 漕帮这次推举的年轻捉刀总计二十二人,其中六人由漕帮自家培养。其余的,来自各名门世家,实力不弱! 朝廷军方会从二十二人中随机抽取五人,与军中的才俊比试一番,测试一下此次推举的质量。 虽说是测试,按以往惯例,互相卖个面子,走个过场罢了! 窦渊兴致颇高!不停地给李余年,麝月夹菜。介绍菜品的做法来历,如数家珍!只叹二人逗留时日太短,不然必会带着他们吃遍襄阳的美食。 麝月对窦渊的观感难得有所改善,露出了笑脸!果然,吃人家的嘴短。 酒足饭饱,四人乘马车,前往内城演武场。 演武场在内城西半区,遥望羊牯山。是一块方形广场,长宽各半里,可容纳几千名士兵同时操练! 四人赶到时,演武场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准备观战的带甲士兵! 全场纪律严明,鸦雀无声,隐隐地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窦渊与王进阳眼神交流间,不禁眉头微皱!紧走几步,来到演武场东首的点将台前。 首座上赫然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将! 观身形七尺起步,身型魁梧,虎背熊腰! 头戴银盔,身披明光铠甲。 面部肌肉横生,线条坚韧刚毅!天生竖眉,豹眼环鼻,阔嘴。下颌上的髯须乍起,如钢针! 一条几乎斜挎整个左脸的刀疤,格外的显眼。 浑身的气度不怒自威,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窦渊,王进阳二人疾步上前,跪地俯首便拜!高声说道:“草民窦渊,王进阳,拜见寇将军!不知将军亲临,让将军久候,还请将军责罚!” 襄阳城的最高长官,寇霆山! 五品宗师境武夫!国舅爷虞衡座下第一悍将! 出身于将门,十六岁隐去姓名,孤身赴幽州边境投军。 从普通士兵做起,凭着实打实的军功,一路做到将军。天生军狂,性格暴烈如火,每战必身先士卒。 善攻坚缠打,戎马一生,几次浮沉,官拜明威将军!从四品。 国舅爷虞衡掌权后,调他入关,镇守襄阳城。寇霆山是一百个不愿意,整日呆在城外军营,鲜有入城。 原话说是:守个内陆城,闲得淡出个鸟来! 寇霆山大手一挥,说道:“起来吧,又没到时辰,谈何怠慢?赶紧入座开始吧,老子都快闲出个鸟了!” 窦渊二人拜谢起身,行至演武场南首。二十二名年轻才俊一字排开站立,气息内敛,表情肃穆! 众人身前有两排座位,前二后四。后排其中两个座位坐着两位漕帮的管事,见窦渊王进阳过来,站在椅侧,躬身行礼。 窦渊,王进阳,坐了首排主座,李余年带着麝月坐在后排的空位上。 演武场中央,有一块青石板铺成的擂台,五丈长宽。擂台外围五尺,又用半人的高盾牌围了一圈,作为缓冲。 五步外,站着一排排带甲士兵,铁甲铮铮,气势逼人! 对面的擂台边,只设了一坐,坐着一位银甲小将! 战鼓响起! 士兵喝号三声!震耳欲聋!众人仿佛置身战场,不禁热血沸腾! 窦渊思绪万千,隐隐预感不妙! 今日这阵仗,多有诡异!往年可没有主将亲临,也没有这么多的士兵围观。对面的银甲小将,又是怎么回事? 一鼓毕! 令官手持签筒,走到擂台中央。 签筒中有二十二支写有名字的竹签,一次一签,摇中的人上台,接受军方才俊的挑战。 击倒,认输,跌出擂台,皆为胜负条件。 总计赛五局,漕帮这边只需拿到一局胜即可。 按往年惯例,都是漕帮赢两局军方赢三局收场,大家各有面子! 令官摇起签筒,一签跳出! “第一战,青城山,张士猛!”令官高声唱签道。 李余年身后,一个身着无袖功装的年轻人出列! 只见他一步跨过盾墙,紧接着一个虎跃,竟跃出三丈有余!身姿潇洒,落在令官身侧。 张士猛面向点将台,作揖行礼,又抱着拳环顾四周。 青城山,主修形意拳。重在象形取意,以意领形。看张士猛刚才一跃,修的应该是虎拳! 该军方出人了,令官看向银甲小将。 只见那银甲小将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一个跨步越过盾墙,第二步轻轻跨出,竟也超出了三丈,差点撞到令官! 李余年看得仔细,单腿发力,却比张士猛的双腿发力跨得更远,寸劲! 银甲小将站定,朝点将台抱拳行礼并转身一周与众将士们行礼! 顿时,四周喝彩声四起!士兵们用刀鞘快速敲击身前盾牌,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连成一片! 令官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喝道:“第一场比试,开始!” 张士猛二十有余的年纪,身高超六尺,比那银甲小将明显高出半头。身形健硕,肌肉扎实,准金刚境的修为! 只见那张士猛,缓缓扎下马步,上身逐渐压低,几乎与地面平行,单手撑住地面。 拳意凛然!如猛虎下山! “吼!”一声虎啸! 张士猛身形猛然窜出,手脚并用,一招猛虎扑食,直奔银甲小将! 银甲小将姿态慵懒,半蹲下马步,双手自然垂下! 张士猛贴地而行,速度极快!两步来到银甲小将跟前,右掌握爪如钩。大开大合间,一爪顺势拍出!势大力沉! 银甲小将不退反进,一步跨出!左手架起虎爪,两人一头撞了个满怀! “嘭!”的一声。 张士猛仿佛撞在了一块钢板上! 反震力度极大!五内血气翻涌,猛提一口气,站住脚跟!咬紧牙关,强行发力向前继续推进! 两人头颈相交,双臂架起,互相比拼起推力来! 全场鸦雀无声! 啪!一步踏出!来自银甲小将! 张士猛的鞋底擦着地面,被平推回一步! 喝彩声爆起! 张士猛睚眦欲裂,额头青筋爆起!再强提一口气,准备反推回去! 噔噔!银甲小将再进两步!双臂猛地画圆下压,甩开张士猛双臂! 借着前推的惯性,双手抵在张士猛胸口,寸劲发力,用力一推! 张士猛六尺高的身躯如同断线风筝,向后飞去,撞倒盾牌一片! 第一局,银甲小将胜! “小将军威武!小将军威武!”喝彩声爆起!盾牌敲击声大震! 窦渊握紧拳头,眉头紧锁。 令官再次上场,压下声浪,摇晃签筒。 二签出! “神剑山庄,霍剑堂!” 一袭青衣激射而出,飘然落到擂台上。 身形笔直如剑,发丝随风飘舞,周身散发出凌厉剑气! 身后背着的宝剑颤抖不止,嗡嗡作响! 第16章 襄阳演武续 霍剑堂相貌俊朗,身形飘逸,十八岁入金刚境,剑武双修,是族内公认的天才! 剑修,武夫本属同源,从金刚境开始分离。武夫修炼神魂,拾级而上。剑修以剑入道,成才条件更加苛刻,但杀力也更大! 银甲小将没有下场,看来要再战一场! “呵,剑武双修,倒是少见,拿我枪来!”银甲小将回首嚷道。 一杆长枪划过半空! 银甲小将抬手一抓,黑枪入手,枪身漆黑如墨,枪尖银亮如雪! 随手一挥,一声尖啸声起! 霍剑堂没有废话,身上气势瞬间爆发,长发飞舞。 剑指一挥!背后的长剑自动出鞘,向银甲小将激射而去! 李余年心中不禁感慨,剑修真是潇洒! 一剑风驰电掣,剑锋凛冽,呼啸而过! “花里胡哨。”银甲小将嗤笑一声。 弓步一脚踏出,两手持枪,一记横扫!一轮半月黑光一闪而过! 刺耳的尖啸声乍起! “叮!”飞剑折射而出,直射天际! 脚步不停,银甲小将拖枪而走,身形如电直奔霍剑堂。 霍剑堂双手翻飞,袖中飞出九柄袖珍飞剑,分别刺向银甲小将全身九个穴位! 银甲小将迎头而上,身后右手握紧黑枪。单手托起黑枪,从身后抡至头顶,右手接过枪尾,再接一把力! 浑身力量集中在枪身,一枪砸在身前的擂台上! 顿时,地面的青石板以枪身为中心炸起!碎石乱飞,强大的气流带起烟尘向四周扩散!九柄飞剑被震得不知道去向! 擂台上粉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霍剑堂赶忙沉浸心神,一边联系飞剑,一边提防银甲小将的位置。 忽然,他感觉脖子一紧!后衣领被人揪起!来不及反应,人已经倒挂而起! “嘭!”整个人被抡圆了砸在地上! 地面顿时炸裂一块,不过这次不是用枪砸的,而是用人! “嘭!”又是一砸! 众人只看见烟尘中人影翻飞!地面多了两个坑! “嘭!”再来一砸! 银甲小将感觉手里的人一软! 松了手! 李余年面沉如水!比试为目的的话,下手太狠了! 粉尘散去,台上胜负已定! 喝彩声再次响起! 银甲小将看向点将台! 寇霆山嘴角勾起,嘀咕了一句:“胡闹!” 王进阳一直在偷偷观察寇霆山的脸色,当寇霆山流露一丝微笑的时候。他感觉今天应该是难挨过去了!赶忙吩咐几人取了担架,将人抬出去医治! 连续两轮,被碾压取胜! 窦渊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令官再次上台。 三签出。 “漕帮,刘震!”令官报完转身要下台。 却被银甲小将拦住。 “一口气报完吧,挺费事的!” 银甲小将扭头看向窦渊众人,言语轻蔑! “要不你们一起上?” 众人心头火起!都是年轻气盛,怎接得住这种挑衅! 麝月这暴脾气上来,起身就要上台,被李余年一把拉了回来。 姑奶奶,你这又是闹的哪出? 王进阳起身,用眼神压下了众人的怒火! 麝月气呼呼地重新坐下。 令官看向点将台,寇霆山颔首示意! 令官继续摇出两签。 “点苍,曹汉方!漕帮,顾清源!”令官又唱两签。 三人出列,窦渊轻声吩咐道:“不要逞强!” 三人上得擂台,现场瞬间炸了锅! 近万人齐声呐喊:“小将军威武!小将军威武!” 喊声震天!经久不息! 实力悬殊是事实,三人私底下开始交流,寻求合作。 点苍是个特殊流派,不以体术见长,擅长潜伏刺杀,讲究一击毙命! 漕帮两位才俊是内门弟子,学的是老帮主的内功心法,刚烈无比,出手既是搏命的打法! 曹汉方体型矮小灵活,刘震,顾清源身材高大。刘顾二人主攻,曹汉方以二人身体为掩护,发动致命一击,或许有机会取胜。 “你们三个可商量好了?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内你们没倒,就算你们赢!” 银甲小将的气焰,嚣张至极! 说罢,银甲小将收了黑枪。随手一挥,两名士兵搬着一个香炉来到擂台边,一炷香点燃! 三人见状,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以犄角之势摆开阵势。刘震,顾清源打头,曹汉方在后方策应游走。 银甲小将侧身而立,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离。嘴角上扬,自信满满! 李余年盯着台上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银甲小将陷入沉思。天赋绝伦,大概就是指的这种人吧,自信嚣张,却又那么的无可厚非! 曹汉方的右手寒芒隐现,悄悄地背在了身后。慢慢俯下身子,半蹲下来,左手手掌贴在地面。缓缓闭上眼睛,身上的气息慢慢开始消散,直至全无! 点苍独门的潜行术! 刘震和顾清源对视一眼,体内气势开始爆发。 烈日功法,系老帮主自创。以燃烧丹田气海为代价,强行提升修为,以求短时间内击杀对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 机会只有一次,气氛开始压抑起来。 全场鸦雀无声,胜负只在一瞬! 檀香燃烧过半,银甲小将依旧没动。脚掌暗自踏牢地面,重心下沉,以逸待劳! 刘顾二人气息攀至顶峰!身上金芒闪烁,两个金刚境! 盛极而衰,不能再等了! 两人身形齐动,迈开脚步,脚下青石板被踏破!身形迅疾如风,刘震腾空而起,一拳轰向银甲小将胸口,顾清源一脚横扫肋下。 银甲小将强压一口真气,护住全身,依旧没动。 因为他发现蹲在后面的曹汉方不见了! “嘭!嘭!”一拳一脚全部命中!气旋炸开,三人的衣物翻飞! 银甲小将面色一僵,右腿后退一步,又瞬间绷直!紧接着,右手伸向脑后,用力向前一拉,一个身影被他拉了出来。 正是曹汉方! 曹汉方在刘顾二人启动时,身形一闪,融入了刘震的影子。待刘震腾空,从刘震身后翻飞而起。以耀眼的太阳为掩护,越过银甲小将头顶后,一招回马枪,手刀上寒芒毕露!直刺银甲小将的后颈! 刚巧,银甲小将被逼退一步! 曹汉方有信心,这刀必中!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只手如闪电般伸了过来,掐住了他的手腕! 一股巨力拉扯,身形失控,被砸向刘顾二人! 李余年心惊!好快的反应!有一瞬间,他也觉得三人得手了! 六品炼神境? 接下去的场面便是一面倒了,曹汉方被当成武器砸向刘顾二人,刘顾二人疾退! 可怜曹汉方砸空,一声闷哼,撞到地面,一阵骨碎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被一脚踢在腹部,身子弓起如虾,贴着地面横飞而出,撞散盾牌一片! 刘顾二人身形还未站稳,雨点般的拳头便轰了过来。 二人的血气已被点燃,站定脚步与银甲小将展开对攻! 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奈何实力差距太大。银甲小将受得他们几拳,他们却受不得银甲小将一拳! 二人倒下时,檀香还剩三分之一! 现场呐喊声大起!声浪达到顶峰! 漕帮五人皆输,窦渊仿佛已经看爹爹暴怒的脸庞,顿时头疼不已。 王进阳脸色如常,他大概猜到了。今天漕帮被当做垫脚石了,为的是给眼前的银甲小将立威! 虽说面对这么年轻的炼神境,输得不冤,但事先没有打招呼,面子被打得掉到了地上捡不起来。难道,朝廷有敲打漕帮的意思? 银甲小将呼了一口气,甩了甩手掌。 走到漕帮席位,盯着窦渊说道:“真扫兴,刚热身就结束了。你们漕帮有没有能打一点的,不是说天下第一帮吗?” 窦渊双眼喷火,一拍太师椅把手,起身就要上擂台! 一双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来吧,别折了身份。”一道声音从窦渊的背后传来。 还没来不及拒绝,李余年信步迈过盾墙。 身后传来麝月的喊声:“李余年,干死他!” 李余年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窦渊的内心五味杂陈! 银甲小将看着这个相貌平平的青年男人,皱起了眉头。 “大叔,你上来这是?”银甲小将开口问道。 反应过来的李余年赶忙摘了面皮,露出真容。 抱拳一礼,说道:“在下李余年,是少帮主的朋友,算得上半个漕帮人。见小将军神勇,斗胆上来请教一二,咱们不计输赢。” 银甲小将干笑一声,敢情还有上来送的。 李余年未等回话,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在擂台上活动起筋骨来,关节噼里啪啦地作响! 舒展完毕,扎下马步,拉开拳架, “啪!” 一记崩拳!清脆利落! 试了一拳。 这是李余年做过百万次的动作,不用思考,不用犹豫,一拳崩出,浑然天成! “这是咱们练的那式崩拳吗?” “好像是。” “好像个屁!那就是!老子练了多少年了,这还看不出来?”底下的士兵开始窃窃私语。 正准备起身离开的寇霆山见了这一拳,又坐回了座位。 银甲小将看着眼前自来熟的黑小子,不自觉的把刚才散去的精气神又提了起来。 “小将军要不要休息一下?连胜五人,应该会累吧!” 简单一句话,把银甲小将心底的火噌一下就点燃了! “不用,打你,捎带手,两拳的事情!” “哦,那就好,那开始吧!”李余年兴奋地说道。 好些天没活动了,李余年心痒难耐! 两人站定,拉开架势! 李余年体内那股炙流感受到战意,兴奋不已,在丹田里飞速旋转!气势节节攀升,身体散发出隐隐的金芒! “嗤!金刚境?”银甲小将不屑地说道。 李余年掌心向上,招了招手! 银甲小将的暴脾气彻底上来了,一拳甩出! “嘭!”一拳正中侧脸! 李余年马步未动,身子一歪,头甩在一边! 银甲小将诧异,即便自己这拳未出全力,也不该是这种结果。 李余年扭回身形,抹去嘴角的血迹,大声呼道:“痛快!再来!” 话音刚落,一记鞭腿已至! 李余年架起左手臂,右手辅助,硬接! 一声闷哼,双脚擦着地面横移半丈有余,手臂发麻! 刚站住脚步,一道身影随行而至。 本能的一记劈拳,落空了! “嘭!” 肋部中一拳!力透脏腑,钻心的疼! 强忍着回了一记崩拳,又空了,连累腹部又挨了一记重拳! 打不中,索性不打了。 李余年夹紧双臂,护住头部,凭借本能闪避,闪避不了的就硬扛,一如回到麒麟殿。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台上砰砰作响! 全场官兵都看呆了,这黑小子上来是当沙包的吗? 银甲小将一口气尽,一脚蹬开身位向后急拉。 蓦然间,一股危险的预感升上心头! 李余年出拳了!一记崩拳,追身而至! 银甲小将气沉丹田,强行压低身形,打算避过这一拳! 在时空凝固的那一瞬间里,他看见了李余年嘴角的笑容。 完了!上当了!头顶的崩拳是个幌子! 一记挂拳,迎着他俯下的身子冲天而起! 这一拳吃得结结实实!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铁锤击飞了,飞了好远! 疼痛在落地后才侵袭全身,胸口仿佛被岩浆浇灌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怎么也压不住,鲜血自动从嘴角了溢出来。 银甲胸口的位置已经碎裂了,无法想象没有这副银甲现在自己的胸口还在不在。 上次被打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麝月踩在椅子上,用手在眼睛上搭了个凉棚。看到这一拳,高兴地跳下椅子,拉着窦渊手舞足蹈! 窦渊跟着蹦蹦跳跳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全场官兵都愣住了,议论纷纷:“被打飞的是咱们的小将军吗?刚刚不是还按着那黑小子打吗?” “你看刚才那拳眼熟不?” “挂拳懂吗?挂拳!就这么着,看着啊!挂拳!” 一些士兵激动地开始当场演练起来。 银甲小将看着天空缓了好一会,第一次觉得天这么大,还挺有意思的! 不多时,银甲小将一咕噜起了身,发现自己竟飞到了盾墙外。 拍了拍身上的土,向擂台走去。 二人重新站定后,银甲小将神态已经不同。 只见他开始卸掉身上的银甲。胸甲,护肩,腕甲,腰带,每卸一件落在地上都是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几个士兵赶忙跑到台上搬走银甲的部件,最大的胸甲居然需要三个人协力才能抬起! 一身白衣的小将看向点将台,寇霆山眼神戏谑,一副看戏的劲头。 临来的路上还在说这事。 中原人才济济,不要仗着自己有天赋就轻视别人,要懂得谦虚。 这不就遇到了。 不过早遇见比晚遇见好,这次如果能认识到天外有天,说不定以后心性便会好一分。 第17章 再见襄阳 白衣小将转过身子,冲着李余年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寇准,方才态度傲慢,未尽礼数!请李兄弟莫要见怪!” 果然,尊重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李余年回礼,说道:“小将军天纵之资,无可厚非!” 寇准今年十六岁,比李余年小几个月,身型却高出寸许! 是寇霆山从关外的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孤儿,从小生活在军营里,由一群糙汉子养大。见惯了刀兵与鲜血,十岁就爬上了战马! 后来经寇霆山亲手调教,走了武夫的道路,境界一路突飞猛进。十六岁的炼神境,大遂历史上罕有! 偏偏这么个边塞军营里出来的小将军,却生得干净白皙。 一头黑发以粗布麻绳简单束起,插着一支木制发簪。额头宽且长,一字刀眉,龙眼圆而大,炯炯有神! 长直鼻,鼻尖微垂有肉! 唇型上薄下厚,方下巴微翘,颌线紧致。 身上的气质很复杂,在将军里肯定是最文气的,在书生里又肯定是最英武的! 白敬唐的“玉面蛟龙”称号,让给寇准正适合! “李兄方才那一拳的出拳时机妙极!卡住了呼吸的交替口,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使人无从防守,进退两难!” 寇准此时还在复盘刚才那一拳,满脸兴奋,天生的武痴! “哪有这许多算计,侥幸罢了!”李余年回道。 “在下尚有余力,想再次挑战李兄,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寇准显然没有尽兴。 “正合我意,要战便战个痛快!” 李余年也没尽兴。 “哈哈哈!好一个战个痛快!” 李余年再次扎下马步,拉开拳架。体内炙流穿梭不息,心神外放五尺,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状态。 在官船上用过一次,效果一般,几日来一直在细细琢磨,今日刚好拿来实验一下。 寇准活动了一下筋骨,除胸口轻伤,有些发闷,其余都还正常。脱去了沉重的银甲后,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活动完毕,几步来到李余年身前五尺站定。扎下马步,缓缓拉开拳架。 二人的拳架相似,拳意凌然,殊途同归! 还要再打一场! 现场热闹起来,助威声响起!盾牌敲击声震耳欲聋!唯一不同的是,一些士兵看向李余年的目光里,多了些许期待。 寇霆山看着眼前的两个天之骄子,不禁嘴角上扬。 此时二人的拳架拉开,更像是一场军中才俊之间的切磋,输赢都不丢面子! 麝月干脆把椅子搬到了前排,靠着窦渊坐了下来。不过她忘了自己戴着妇人面皮,与窦渊坐在一起,画风并不是很搭。 擂台上,二人聚精会神,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贸然出手。 李余年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崩到了极致,周围的喧嚣变得安静下来,甚至能感受到五尺内,微弱气流的流动,索性闭上了眼睛。 一拳赶在他的眼皮闭上前袭来! 崩拳!速度极快,直扑面门! 果然,寇准不允许李余年在与他对阵时闭上眼。 李余年瞳孔一缩,一个拳头进入了身前五尺的范围内。拳速突然变慢了!拳路清晰可见。 前跨半步,左手横架,挂拳!架开崩拳的同时,右手崩拳全力而出! 迎接他的也是一记挂拳! 互相未中,二人同时起脚! “嘭!嘭!”两声! 二人胸口各中一脚,各退三步,谁也没占到便宜! 轰!掌声雷动!这是士兵们看得懂的比武。 二人再进两步,这次换李余年主动出击!一脚横跨,直扫寇准下盘,却扫空了! 紧接着,抬脚再扫,又落空! 李余年提着一口真气,连续十余拳挥出,拳风刚猛,虎虎生威! 但无一例外,全是空拳! 炼神境果然难缠,每一拳都被提前预判了! 一口气尽,脚下轻点后撤。 寇准的双眼如炬,李余年在他身前连续卖弄破绽,都被他忍下了。李余年的肉身强度他是见识过的,不太想与他打近身战。 寇准脚下暗自聚力,静待时机! 李余年安然后撤,站定。身前寇准的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心神散开,五尺内划过一丝波动!李余年提前侧身,一拳擦身而过! 寇准心感不妙,咬牙再出一拳,边打边退! 李余年再躲一拳,却并未追击。 寇准两拳未中,心中大撼,急忙收招拉开距离。 再看向李余年的时候,感觉眼前的人变得陌生了,与一刻前判若两人,明明只是七品金刚境,却能预测攻击! “嘭!”的一声!声音从点将台上传来! 寇霆山一巴掌拍在身前的书案上,怒发冲冠!书案,茶盏尽碎! 显然,二人的表现让寇霆山很不满意! 寇准与寇霆山四目相交,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丝明悟,胸口那一拳使自己心境出了问题了,变得犹犹豫豫,患得患失! “啪!” 寇准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武夫行拳当如骑兵冲阵!一往无前!” 寇准大声喊出寇霆山曾经的教诲。 同样明悟的还有李余年,向着点将台躬身一拜! 摒弃杂念的二人,重新站定! 大战一触即发! 一黑一白,犹如两道奔雷,猛烈地撞到一起! 掀起的气浪,向四周扩散开去,擂台边缘的盾牌哗哗作响! 李余年的拳头砸向腹部,被寇准一手扣住。 寇准砸向李余年侧脸的拳头也被扣住。 四臂交错间,二人同时以头捶相撞!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顾不得头痛欲裂,二人再进一步! 头颈相交,进入角力!李余年体内炙流飞转,咬紧牙关向前推进! 寇准睚眦欲裂,头上青筋爆起! “咔咔!” 脚下的青石板承受不住强大的压力,裂纹像冰层破裂般,向四周扩散!地板摇摇欲坠,碎裂只是时间问题! “啪!” 李余年脚下的青石板先行破裂,脚掌顿时陷入地底的沙土里! 本来平衡的力量瞬时间错位了,一股巨力压了上来! 在身体失去平衡前,李余年一脚蹬在寇准腹部,借力把寇准向身后摔去。自己却重重砸在地板上,身子陷入沙土半截。 寇准在空中翻滚转身,脚尖一点,再次射向李余年。他深知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容有失,身形快如闪电! 还未来得及起身,李余年瞳孔里的一个拳影瞬间变大!一拳直中面门!鼻血横飞! 失去先机的李余年没有再犹豫,夹紧双臂护在胸前进入挨打模式! 寇准站定位置,对李余年展开了此生以来最猛烈的攻击! 擂台上,李余年再次陷入被动。 麝月心急如焚,开始撕咬衣袖! 窦渊神情复杂,毕竟差着一个大境界,太勉强了! 士兵们屏住呼吸,现场鸦雀无声! 砰砰的撞击声,骨裂声!甚至连血液洒在擂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寇准得逞了! 通过全力不停地击打下腹部,李余年破防了! 肝脏破裂的疼痛,使李余年下意识地手臂下移,露出了头部。 一拳抡圆了,迎面砸来,正中侧脸! 李余年的身躯被打水漂一样,擦地而飞!撞倒擂台边缘的盾墙后,仍然飞出去两丈有余! 天空很蓝,碧空如洗!风也不疾,一片白云缓缓地随着风儿飘动!李余年盯着白云漂移的轨迹,说不清到底是快,还是慢。 穆然间,一个脚底板从天而降,并快速地放大! 李余年身心俱震!心神一下子从天空外钻回了体内! 一个驴打滚,堪堪躲过这一踏,耳边的石块炸裂,尘土飞扬! 刚要起身,一记鞭腿来袭,正好预判在李余年起身的高度。 李余年只得再次施展驴打滚,狼狈至极! 一招失利,想起身都成奢望! “啪!”又是一脚! 踩在了李余年交叉架起的小臂上,两人进入角力! 小臂上的骨骼咔咔作响,好好的体会了一把胳膊拧不过大腿! 李余年心下一横,将错就错!双手一松,同时头颈急扭,分厘之间,错开了寇准的脚踏! 紧接着,双手一紧,锁住寇准的脚踝。挺身拧腰,来了一个死亡翻滚! 一切发生得太快,寇准只觉得脚下一松,踏空!接着一股巨力夹着他的脚踝,开始三百六十度旋转! 寇准心惊!急忙跃起身形,悬空顺着李余年翻滚的方向转身! 李余年终于借着翻滚起身,马步扎下,身体后仰,双手用力一拉! 主客异位! 悬空的寇准被一把被拉倒,摔了一个狗啃泥! 还没完! 一股巨力锁着他的脚踝,强行掰弯膝盖,坐在了他的背上。 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 寇准聚集全身力量,扭身一记手肘砸在李余年后背上! 后背的剧痛几乎使人晕厥,一口鲜血喷出!李余年大叫一声!咬牙再次掰着寇准的脚踝后仰! 寇准身体被反向弯曲,背部被李余年的背死死压住!脊柱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锥心的疼痛席卷全身! 完了!脊柱要断了! 李余年拿捏住分寸,咬牙坚持住,他在等! “够了!”一句低喝声从点将台上传来! 寇霆山! 李余年松开脚踝,长吁一口气,反身一把拉起寇准。 二人同时面向点将台,抱拳行礼! “李余年,你可愿意从军?”寇霆山问道。 “回禀将军,草民下山不足一月,尚未有此打算。但若大遂有难,草民必义不容辞,身先士卒!” “也罢!初出茅庐,连花花世界都没见过就拉你当兵是不太合适!你几时有意投军,随时可拿着令牌去找准儿。” 寇霆山没有勉强,丢出一个令牌。 李余年接在手,一块五角军令牌,青铜制。 正面正楷写着一个“遂”,背面刻着一个“寇”字略小。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没来得及看清,大概是军部番号。 “谢寇将军成全!” “准儿,你可认输?” 寇准走到李余年身边,高举起李余年的手,对着周围官兵高声喝道:“胜者!李余年!” 李余年手里的黄铜令牌闪闪发光! “胜者,李余年!”寇准再次高喝道! 喝彩声再次爆起!盾牌敲击声此起彼伏! 明眼人看见了令牌,这就说明李余年是自己人,输赢都不丢人! “随我回营!” 寇霆山起身,随从牵着两匹马走来。 寇准翻身上马,回身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抱拳与李余年告别。 李余年作揖相送! 待寇霆山一行人走远。 窦渊飞奔而上,肩头卡在李余年的腋下,一手拖住李余年的腰杆,一手拉住李余年的手臂,架着李余年疾步向马车走去。 刚一进马车,李余年强行憋住的内伤发作!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窦渊吓得不知所措,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落! 麝月比较有经验,把李余年放倒,一手挽起李余年的头,一手掰开他的嘴巴。 “放心吧,死不了的!有什么药快拿出来,通通倒进去!” 麝月信心满满,全然不顾怀里拼命挣扎的李余年。 窦渊将信将疑地投了几颗疗伤药。 却被麝月一把连瓶抢了过去,直接就往李余年的嘴里旋。 李余年瞪大眼睛,心里一阵发苦! 襄阳城的西门外,在一行人回城外军营的路上。 “服不服气?” “不服!不过挺有意思的!” “哈哈哈!好!不服气就好好努力!” 寇霆山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遇到的那个人。 李余年这次没有晕倒,回到客栈后一头钻进了偏房。 秋风瑟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襄阳一夜入冬。 清晨,李余年套好马车,把行李都搬上了车。 麝月穿着碎花冬衣棉袄,披着一件火红的棉披风,在李余年面前嘚瑟好几趟了。 缘由是临买时,李余年说还早,起码要等上半月才能穿。到京城再买,正合适。 李余年掏出一件纯白的带帽细绒披风。帽口与领口毛茸茸的,顶好的白色狐裘,色泽光亮,手感细腻! 披风主体不知以何种动物的毛发编成,白亮如雪,没有一丝杂毛!整体重量轻若鸿毛,触感滑不溜手,有淡淡的温度。针线细致,浑然一体! 领口的系带长长的,随风飘舞! “哎呀,可惜了!这么好的披风没人穿!” 李余年一边婆娑着抚摸着披风,一边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麝月眼角抽搐,再挪不开眼睛!身上的火红棉披风,瞬间不香了! 没等着窦渊,李余年在掌柜那留了一封信。 出了襄阳城的北门,渡江北上,穿过了樊城。 一条官道笔直,直通邓州,距离京城仍有一千余里! 路旁霜花未化,远远望去,一片银色,寒风冰凉刺骨! 李余年戴上面皮,头戴黑色幞头,换上一身黑色窄袖棉袍。 一鞭甩起,清脆的皮鞭声响起! “啪!” 马车开始前行。 麝月坐在车厢里,玉手轻轻的抚摸着身上的狐裘披风,神情竟有些痴了!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低声下气,威逼利诱,赌咒发誓才搞到手的。 只要穿在身上,就是血赚! 车行五十里,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余年把车往路边赶了赶。 马蹄声行至车旁,便慢了下来。 “李余年?” 一声轻问,细软甜糯。 第18章 京城长安 李余年一眼便认出了马,鬓毛乌黑亮丽飘逸,天山马! 骑马人十六七岁的年纪,头发挽起一个单发髻,前后各插一把白玉梳,当中插一支九转镂空金镶玉的金钗。 小脸庞,皮肤白皙细腻,五官小巧,妆容精致! 柳叶眉,桃花眼,管鼻直且挺,桃心嘴小小的一颗。 上身里衬一件淡绿小袖袍,外着一件白色碎花羊绒半袖皮袄子。 青绿双色的襦裙,红色系带束在高腰,系带轻柔,随风飘扬。 襦裙盖住了脚面,只露出小半截深雍皮靴。 披一件黑色细绒披风,披风长挂,几乎盖住了半个马身。 与麝月的路子相反,将江南女子的婉约美体现得淋漓尽致!甜美靓丽,清新脱俗又不失富贵气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跑得急了些,小脸透红,更显得多了一分娇媚。 “窦姑娘。” 李余年停了马车,抱拳行礼。 “我叫窦迎雪!” “窦迎雪,好名字!” “平日里在江湖上行走惯了,用的是家兄窦渊的身份,请李兄恕罪!” 窦迎雪抱拳颔首,李余年赶忙回礼。 麝月听动静从车厢里探出头,一扭头正看见眼前的美人儿,竟看呆了! “窦渊!你原来长这么好看啊!早知道对你客气点了!” “请麝月姐姐安!我本名叫窦迎雪,窦渊是家兄的名字。麝月姐姐才是国色天香,让人自愧不如!呀!麝月姐姐身上这件披风好美啊!” 窦迎雪一个翻身跃到马车上,伸手就要摸披风。 “来来来!咱们进车厢说话,外面风大。” 麝月一把拉住窦迎雪的手,进了车厢。 顿时,车厢里传出阵阵女子私语轻笑。 留下李余年一人站在冷风中,尴尬地等候。 半晌! “那个,窦姑娘,咱们不能总停在这吧。” “把黑芙蓉栓在车后,它自己会跟着走的。” “没点眼力劲儿吗?我在和自家闺蜜说话呢,驾车!”麝月探出头呵斥道。 李余年的眼皮直跳,只得再次扬鞭上路。 此去京城尚有一千余里。 窦迎雪是漕帮老帮主的嫡孙女,家里还有一个三代单传的哥哥,也就是窦渊。二人相差八岁,窦渊对妹妹极其宠爱。 窦迎雪可以说是在哥哥的背上长大的。 窦渊武学天赋极高,是族内唯一有望赶超老帮主的后辈,从小被寄予厚望。 按理说是板上钉钉的三代帮主人选,可偏偏是闲云野鹤般的性子。对帮内事务并不上心,总是撇下随从,独自出游。 从一开始的几天,到后来几个月,到现在一年也见不到一两面。 父母免不得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 窦迎雪长大后,便打着哥哥的名号,揽下了本该属于哥哥的活。 李余年猜想大概是不想哥哥总被责骂,又不想父母太过伤心失望,倒是个懂事的妹妹。 这窦迎雪压根就不是来送行的,她就是来搭车的。那匹黑芙蓉在襄阳城百里外的驿站,便被漕帮的人领走了。 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 越往北走,日头越短,李余年第一次见着了下雪。 下在夜里,噗扑簌簌的,细润无声。 陆岩是洞庭湖畔定远镖局的预备镖师,走完这一趟京城,便能升任镖师。一月二两工钱,差旅还有贴补。 来前与小师妹商量好了,升了镖师就跟师父提亲。 押运的两箱货物,是两箱瓷器。做工精细,造型贵气,是洞庭长街瓷器行的老郑头给京城权贵定制的。 走的大多是水路,师父给镖箱里填满了茶叶,瓷器埋到茶叶里。到了京城交了差,还能把茶叶卖给京城的铺子,一举两得。 倒不用怎么操心破损,只是时刻要个人看着。 下船过了上阳郡,离京城只有百余里了。陆岩心里有些兴奋,更有些憧憬。 但是情况在镖队路过一片树林时直转急下,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四名师兄刀都没拔出来,便被抹了脖子,鲜血喷溅出来的声音,滋滋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师父满脸是血,护在他的身前,嚷着让他快跑。 一柄钢刀刺穿师父的前胸,从背后透出,温热腥气的鲜血喷了陆岩一脸! 裤裆里腥臭难闻,腿肚子转了筋,双腿抖如筛糠,压根就站不起来!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用尽力气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陆岩大口喘着气,眼泪鼻涕,默默地流了一脸。 一柄钢刀顺劈而下,刀影在陆岩的瞳孔中迅速放大。 师妹,我要死了,对不起! 陆岩心里唯一的念头闪过。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近在眼前的钢刀应声而飞! “你俩守住路口,别让他们跑了。” 一名黑袍汉子与陆岩擦身而过,身影所过之处,带起一股旋风。 只一个照面,骨裂声响起,挥刀的黑衣人便软了下去。 黑袍汉子脚步疾点,一个变向,往远处的镖车冲去。 围着镖车的,总计十三人! 黑袍汉子几个起落,冲入人群。 陆岩看到了一幅来自地狱的景象。人影像丝帛一般被撕碎,残肢内脏横飞,落在四处,鲜血喷洒在地面上,一片漆黑! 惨叫声此起彼伏,骨头断裂声如劈开的干柴那么轻松随意! 半柱香的功夫,十人毙命! 汉子手里提着一个活口,逼问着什么。 那最后一名黑衣人在喊了声什么话之后,便软了下去。 “死了,牙槽里藏了毒药?”黑衣汉子说道。 陆岩在晕倒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两名女子向黑衣汉子走去,一名身材高挑的妇人,一名清秀靓丽的少女,二人手持布条,正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是官船上碰到的那一批人吗?”麝月问道。 “应该是,服饰武功都差不多!”李余年回道。 “镖箱打开了,瓷器碎了一地,应该是在找什么?”窦迎雪说道。 三人在镖箱里摸索起来。 除了所剩不多的几件瓷器,什么都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前面有个驿站,会有人经过。”窦迎雪说着,拿了个瓷瓶塞入怀中。 “那小子怎么办?”李余年问道。 “带到驿站去吧,那边有我漕帮的留值人员,交给他们查一下来历。”窦迎雪说道。 离开驿站后。 三人在马车上沉默无言。 “迎雪,你听得懂那黑衣人最后喊的话吗?” “听不懂,应该不是中原话。这里离京城不远,外域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官道上杀人,不太合理。” “除非这东西很重要,进了京城就难拿到了。” “嗯,有可能。”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得手,东西不在镖箱里。” “嗯,我拿了一个瓷瓶,回头进了京城拿去查一下。”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们,送到钦天监之后自然会揭晓!”麝月开口说道。 李余年若有所思。 “话说回来,为何你对这些人下手这么重啊?”窦迎雪问道。 “我也想知道。”麝月说道。 “他们杀无辜,杀孩子。”李余年冷声道。 李余年时常会想起官船上那些无辜的人,特别是那两个孩子。有时候会想,假如自己早下来一会儿,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不用死。 麝月也陷入了血腥的回忆。 “罢了,既然答案都在京城,咱们就别想这么多了,到了自然会知道。”窦迎雪解围道。 李余年抬头看了眼天色,灰蒙蒙的一片,要找地方过夜了。 京城长安,大遂王朝的都城,人口超百万! 主城由外郭城,宫城,皇城三部分组成。 外郭城东西长约三十里,南北长约二十八里。四面城墙,每面城墙开个三城门。 由正南门明德门入城,主街名朱雀街,长十八里。 朱雀街的尽头便是朱雀门,是内城门,也是皇城南门。 皇城有东西街七条,南北街五条,左宗庙,右社稷,并设有各种中央衙署及从属机构。 皇城最北边便是宫城墙,正门承天门。 宫城南北三里,东西六里。 中部为太极宫,正殿为太极殿。东为皇太子东宫,西为宫人所居的掖庭宫。 李余年三人赶到京城时,已是晚上。 远远望去,一面高耸的城墙突兀地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上每隔一里设一箭楼,箭楼里有火把照明。点点火光一字排开,一眼看不到尽头! 城墙下是护城河,宽十余丈,贴着城墙延绵开去,月光下微波粼粼。 京城宵禁严格,城门紧闭。 翌日清晨,三人从南正门明德门入了长安城。 一条笔直的大街贯穿南北,朱雀街竟宽达五十丈! 一眼能望见金碧辉煌的皇宫屋顶。 仿佛一条天路,直达天庭,所以也称“天街”。 天街小雨润如酥,远看草色近却无! 便是指的朱雀街。 朱雀街主道上不能走人,是皇家祭祀,或军队出征时的出城道路。平常需要穿过朱雀街时,也只能走指定的几个穿越路口。 两侧街边设御沟,上覆青石板,路边种有槐树,连成一排。 以朱雀街为界,外城分为东城与西城。在东西两城的中心各有一个市场,分别叫东市,西市,是长安城最热闹的集市。 除朱雀街外,京城南北方向还有十条竖街,东西方向共十四条横街。 二十五条街道如棋盘纵横,把外城分为一个个小方块,每个小方块都建有围墙,高不足一丈,围墙内称作“坊”。 每坊都有名字,总计一百零八坊。 通俗一点讲,京城是由皇宫和一百零八个“四合院”组成。 只是这些四合院比较大,小的院墙有一里余长,长的有二三里。 李余年三人落脚的叫怀远坊,紧靠着西市。 马车从明德门一路行来,竟用了一个时辰。 路上游人如织,黄色人,白色人,棕色人,甚至有黑色的人!这些人井然有序,泰然自若,显然已经把长安当做了家。 怀远坊也是一个围墙圈起的院子,坊中心是一个十字街,十字街的尽头开着四个小城门,有专职的士兵把守。 坊内自成体系,住着几十户商人。 窦迎雪在这里置办了一座小院子,作为私人住宅,三人在这暂时安置下来。 认了门户,稍作洗漱,李余年带着麝月向皇城走去。 当前首要去的是钦天监,一是麝月的木盒需要交差,二是要找到王清朗,不然大理寺怕是也难进的。 麝月终于不用再戴着面皮了。 暗金色的秀发,简单的散在香肩上。白净的脸庞在阳光下格外亮眼,五官立体,身材高挑,错落有致! 学着窦迎雪,穿起了襦裙!一件青色的小袖襦衫,外套一件毛绒半臂短袍,襦裙系带高束在胸前,甚是雄伟! 外披纯白色狐绒披风,丝带随风飘舞。 既有西方人的大方美,又有东方人的含蓄美。即便是在包罗万象的长安街头,依旧引得无数人侧目。 美在不同人种的审美中,也是有交点的,麝月便是一个例子。 李余年看向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女子,压力略大,不禁加快了脚步。 皇城门口,朱雀门紧闭,除重大节日,平时是不开的。 来到侧门安上门,二人被守卫拦下。李余年出示老崔头给的钦天监手牌,说明来意,等候通报。 良久,一名白衣童子出来领路。 钦天监在皇城的东南角,靠近景风门,独门独院占了一坊之地。 前院是一片广场,正面是主楼,一幢高耸的鹳雀阁楼。两侧有回廊环抱,连接着一圈副楼。 主楼台基座便高一丈,总高约二十五丈。 首层面阔十二丈,深九丈。 楼身外围一周立柱,形成一圈回廊。南北面各出抱厦五丈,东西面各出抱厦三丈。回廊为敞廊,抱厦为敞厦。 从第二层开始,每层面积自下而上逐层缩减,外型为三层四檐,内实设九层空间。 斗拱缘飞繁复无比,单样式便多达百种以上。四层屋檐挑出,瓦顶以筒板布瓦结瓦为主,局部和脊兽用蓝、绿、黄三色琉璃瓦件。 整体颜色跳脱,但不失庄严。 来至一楼入口,抬头正中,一块匾额,中间书“观象授时”四个大字! 领路童子只说去九层,便自行离去。 楼梯在进门东首。 路过一层,空间广阔,中心位置设有一个高台,膝盖高度。 高台上摆了一张书案,一张椅子。 围着高台,一圈一圈的书案坐椅,总计十余排。靠墙是一圈书柜,每个书架上都刻着分类,密密麻麻的塞满了书籍,任由弟子们自取读阅。 整个大厅没什么人,零散的坐着几个年轻术士,正低头阅览书籍。 来到二层,便热闹起来,一股药香扑鼻! 二楼东首摆着二十余张方桌,桌上摆着些药罐,瓷瓶,纸墨笔砚等物件。 方桌以西,是一排排黑色木制药柜。每个药柜的立面上,铺满一个个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写着药名。 药柜高达屋顶,所以每个药柜旁都配了一架梯子。 四周是一圈走廊,走廊两边见缝插针地摆满了一盆盆认得,不认得的药草,只余下一条只够两人并肩的小路。 八品白衣药师,有男有女,来往穿梭,看起来十分繁忙! 三楼的摆设格局和二楼大致相同,只是柜子换成了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盛器。 白色瓷瓶,铁盒,木桶,木盒,铜壶等等,各式各样。所装物品也是千奇百怪,陈年的木根,泛着金光的矿石,看似无甚稀奇的一碗水,冒着热气的一块透明水晶等等,应有尽有! 看样子,是七品炼金师的修习之地。 第19章 幻境 四层开始,不再是开放空间,一条东西向的长走廊贯穿整层。 走廊一边靠窗,另一边是一排房门,每个房门上都有特殊的编号,走廊上鲜有人员走动。 五层,六层,也是如此。 七层连走廊都看不到了,只能看见一面墙,上面有一扇锁着的门。 门内隐约传出哀嚎声,麝月被吓得不禁往李余年身边靠了靠。 八层比较特殊,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终于到了,最后一层,九层! 李余年心里有些忐忑,一只手伸了过来,挽住了李余年的手臂。难得麝月也有紧张的时候,手在轻轻地发抖。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横向的推门,此时是半打开状态。 李余年探头进去,地面铺了一层白色的石板。每块石板三尺长宽,洁白无瑕,打磨得如同镜面一般,锃亮!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茶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 一个主位,两个客位。 鍑中的茶水已然煮沸,却不见主人。 李余年犹豫了一下,推开了房门。 右脚伸出踏在了白色地板上,抬起左脚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如镜般的地板突然变成了水面,没有一点防备,水花荡开,李余年一头栽到了水里面。 李余年挣扎着,浑身刺骨的冰凉,仿佛坠入冰窟窿!抬头看见麝月正趴在冰面上,焦急地用手拍着! 突然,天旋地转,李余年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清水,落在了一片实地上。 这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四下望去空无一物,一望无垠的平原! 暗黄的天空灰蒙蒙的,发出淡淡的光芒,却看不见日月,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脚下是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一直向远方延伸,望不到尽头! “咔!”的一声惊雷! 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天空,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小道上突然显现出一条长长的人龙,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个挨着另一个,间隔仅半个身位,像是在排队。 李余年惊出一身冷汗,双腿急蹬,拉开身位。 再次定睛看向人龙,每个人都是赤身裸体,浑身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男女老少都有,高矮胖瘦,体型各异! 表情一致,都是瞳孔涣散,神情呆板,行尸走肉一般! “咔!咔!” 远处的闪电不断地落下,震耳欲聋! 人龙开始缓缓地移动,仿佛被什么神秘东西召唤着,向前方走去。 李余年伸头看向远方闪电落下的地方,隐约间,看到了一个山尖。 于是,提气飞奔过去!一路疾驰,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一座小山渐渐地显露出全貌,二十余丈高,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绿色,只有黄泥与山石。 山脚下是一个山洞,一丈来高,里面黑洞洞的,正接在小道上。 难道这山洞就是小道的尽头? 人龙正在往山洞里行进,雷电时不时地劈在洞口的地面上。偶尔有一两个不往前走的,直接被劈得烟消云散! 李余年心头大撼!咬牙跟上队伍,望着头顶的闪电,一脚迈进了山洞。 眼前的场景变换,置身于一个宫殿之中。灯光明亮,温暖如春,四周雕龙画柱,一幅金碧辉煌的景象! 宫殿中央摆放着一个长长的方桌,六尺来宽,三尺来高,长足有百丈! 桌布金黄,镶着金丝,流苏挂到了地上。 桌上摆着各种华美的盛器,白瓷盘,青瓷罐,白云盏,流光杯,五彩陶碗,金筷,银匙等,美轮美奂! 里面盛放着各式奢华的宫廷菜品。鸡,鸭,鱼,羊,虾,汤,羹,甜食,点心,应有尽有! 烹饪手法多样,蒸,炸,煮,炖,炙。 色泽鲜艳,品相上佳,全都冒着热气,大殿内香气四溢! 还有各种琼浆玉液,金黄,酱紫,青绿,酒香悠长! 李余年对做菜素来有兴趣,也读了好些相关的书籍。可即便如此,眼前的好多菜品连书上都没有记载。 此时金桌两旁坐着两排人,正在大快朵颐,吃相甚是狰狞! 身后的人鱼贯而入,踏入宫殿后,呆滞的眼神变得清明。见着眼前的场景,争先恐后地向长桌涌去,一把抓起美食美酒就往嘴里塞。 李余年仔细地观察着,每当桌上的某个酒菜吃完,就会自动复原出一份一模一样的。 前面先进来的人,吃到再吃不下后,便一头倒在了桌上,地上,他们的身躯不一会就消散了。 如此反复,长桌上始终保持着有食物,有座位的状态。 撑死了?李余年背后冷汗直冒,快几步,往长桌的尽头走去。 尽头是一道金黄色的门帘,丝绸的料子,手感丝滑细腻,上面有刺绣,左龙右凤,神态栩栩如生! 有点像戏台上的上场门,下场门。 顾不得许多,李余年掀起帘子,一步踏了进去。 相同的场景,宫殿,长桌,只是桌上摆的东西不同。 金银堆成小山! 翡翠玉器,青花瓷器,名人书画,凤披皇冠,绫罗绸缎,一件件的摆开,珠光宝气,璀璨迷人眼! 仿佛人世间的珍稀财物全部都被聚拢于此,哪怕能带出一件,将是一辈子吃穿不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几个双眼猩红的汉子,挥舞着拳头,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 李余年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门帘再次掀起,门后的景象让李余年不禁面红耳赤! 同样的宫殿,中央是一个方形的水池。水池里冒着热气,白烟朦胧,看得不真切,只能看见水池中有几个婀娜的身影。 池边搁着一排小矮几,上面摆着各色美酒,美食。 一声女人的轻叫声传来! 远处的一张矮几旁,一个大汉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 女子面容姣好,浑身上下未着寸缕,身材曼妙,肌肤如雪! 蜂腰肥臀,双腿长且直,腿型均。此时正紧紧地缠在大汉的后腰上,极力地迎合着大汉的撞击。 神情极其销魂,淫声呓语不堪入耳! 发现有人进来,池水忽然泛起涟漪,朦胧的烟雾中走出两个曼妙的身影。 如那地上女子一般,也是通身赤裸,肌肤白如凝脂。 一个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双腿笔直。 一个娇小玲珑,体型匀称,千娇百媚。 两人皆是媚眼如丝,轻咬玉唇,嘴角带着勾魂摄魄的微笑! 小脚雪白可爱,莲步轻移,腰肢扭转间,胸前白兔上下跳动。场面活色生香,令人血脉喷张! 眼看两个女子一步步靠近,李余年只觉得小腹一热,一股莫名的欲望升起,顿时口干舌燥,一阵头眼昏花! 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紧急运转体内的炙流游走到灵台,这才勉强保住了一丝清明。 一个健步冲出,径直往下一层门帘冲去! 一步踏出,场景很熟悉,灯光昏暗无力,官船的二楼走廊! 远处有两个鬼祟的身影用刀撬开了门栓,摸进了一间客房。 李余年一步踏出,直奔两个黑影而去。 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却发现直接推空了,手带着身体随着惯性一起穿过了房门。 一家四口中,汉子已经倒下。喉管被人切开,鲜血正汩汩地从伤口处流出。 一名妇人被人从背后闷住了嘴巴,眼神无助地盯着床上的两个儿子。 稍大的那个儿子已经被另一个黑影处理,没了动静。 此时,那黑影正摸向熟睡的小儿子。 妇人神情激动,奋力地挣扎着,一把拉住了小儿子的手。 两个黑影眼中的凶光一闪,同时发力。 随着鲜血喷出,妇人的身子软了下去,她的小儿子也在睡梦中渐渐变得冰凉! 李余年心底的愤怒如火山喷发!拼命地挥舞着双拳,砸向两个黑影! 但是每一拳都穿过了黑影的身体,不能造成任何伤害。李余年泪流满面,身体蜷缩在客房的角落里,只剩下无助的抽泣。 不多时,走廊里发出了打斗声。 李余年站起身,直接穿过客房的木墙。 正是从三楼下来的自己,默默地跟上脚步,看着自己一路杀一路砍,直到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 眼神冰冷,一如行走在地狱的行者。 待一切平静下来,看着麝月背着自己离开后。 李余年重新走回到三楼的楼梯口,仰天长啸一声!猛地一拳砸向地板! 船身碎裂成一片片,继而开始瓦解,四周变成了一片黑暗的虚无! 李余年任由自己的身体坠落,直到听见一阵海浪的声音,最终落在了一艘小船上。 四周漆黑一片,天空中的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卷起惊涛骇浪!小船上下颠簸,几度眼看要倾覆,又几度顽强地浮了起来。 “咔!” 闪电如网撕裂夜空!瞬间照亮了黑暗! 船头站着一个身影,手持船桨,背对着李余年,身姿挺拔! 天空中乌云密布,两个红色的灯笼飘荡在电闪雷鸣间! “爹!” 李余年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那男人恍惚间,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向李余年的位置。 李余年的泪水随风飘散,全身剧烈地抽搐,哭得像个小孩! 紧接着,那男人的身影碎成一粒粒光点儿,飘散得无影无踪! “爹!爹!” 李余年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下子从麝月的臂弯中弹射而起! 双手在身前乱抓,泪如雨下! 麝月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 半晌,李余年重新恢复清明。 四处看去,发现自己还在钦天监的第九层,地面上白茫茫的一片。 李余年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不能释怀。 “带他过来吧。” 一道苍劲的声音响起。 麝月搀扶着李余年,向茶桌走去。 茶桌主位上坐着一个黑袍老者。 年约七旬,头发花白,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戴一个黑纱幞头官帽。 高额头,凤眼狭长,目光深邃且睿智,仿佛能洞悉一切! 脸庞清瘦,皱纹很深,如刀刻的一般! 很眼熟,李余年努力地回想着。 黑袍老者一边倒茶,一边缓缓说道:“洞庭湖畔,吃了老夫一碗馄饨。” 李余年恍然大悟!抱拳屈身作揖道:“李余年拜见国师!” 眼前坐着的正是大遂国师,钦天监掌门沈问。 “不必多礼,坐吧。” “国师,刚刚我看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是您施放的法术吗?” “窥视人心,刺探天机!我可没这个道行,是家师留下的。” 国师的师父! “前辈我刚才……” 李余年刚开口,便被沈问制止了。 “这叫问心关,是家师留下来测试弟子道心的阵法。每个人的欲望不一样,所经历的幻境也不一样。但是这些欲望都是真实的,你不必说出来。假如你没有走出来,顶多失心疯一阵子,过几日便会慢慢好转,不会危及生命的。” “哦,原来如此。” “不过你没走出来的话,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麝月有些拘谨,低头不敢看人。 眼前坐着的,是为数不多,能搅动天下局势的风云人物。 沈问看向麝月,问道:“你娘近来可好?” 麝月疑惑地回道:“我娘安好。” “呵呵,往事仿佛就在眼前,转眼墨儿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沈问叹息道。 麝月瞪着大眼睛问道:“国师认得我娘?” 沈问拍了拍桌子,笑道:“何止认识,我第一次见你娘时,她还没这桌子高。论起来,你得叫我师祖。” 麝月若有所思,忽然恍然大悟,起身跪在沈问的身前。泪眼婆娑地说道:“请师祖救救我娘,我娘偷了天龙寺的宝物。我走的急,现在怕是被抓起来了。” 沈问起身,扶起麝月道:“无妨,我已经派人过去查探了,不日就会有消息回来。你爹虽然武功境界不怎么样,护你娘周全还是没问题的。” 麝月擦干眼泪,忐忑的坐回座位。显然还没有消化刚才的信息,娘亲来自钦天监?还是国师的孙辈? 李余年的心念一动,麝月的木盒出现在手中。 沈问的神情微动! 把木盒放在桌子上后,李余年起身行礼,向门外走去。 兹事体大,出去避嫌。 “不用出去了,一起听听吧。” 说着,沈问打开了木盒。 里面是一个模印包裹的东西,打开一层黑布后,一根暗铜色的棒子显露出来。 小臂长度,手腕粗细,螺旋状,表面刻有铭文。一头略粗平底,一头细,长有三爪,像鸟爪。 “这是一个底座,天外陨铁所制,原本上面还有一面铜镜。” 沈问娓娓道来,讲述了一个传说故事。 三千年前,世道崩乱,征伐四起。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漫野!时有大妖出世,吸取怨灵死气,逐渐势大难遏。所到之处,皆化为炼狱! 初代术士祖师游走列国,以天外陨铁为载体,融入儒,释,道,武,术五家的本源之力,铸造玄铜棱镜。 最终以折损儒,道两家掌门的代价,开启玄铜棱镜,封印了大妖。 “后来,祖师碎了玄铜棱镜,总计五块,每家各收藏一块,麝月这一块是佛家的。” 沈问讲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麝月的娘亲为何要冒险将这一件送到钦天监来?” “墨儿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现在还不清楚,要等消息。” “那官船上与京郊的黑衣人是什么人?” “京郊?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上洛至京城途中,离京城大约百余里。受害者是定远镖局的五名镖师,四死一伤,镖物是两箱瓷器。” 沈问陷入了沉思,缓缓说道:“官船那批是扶桑人,以此类推,京郊的命案应该也是他们做的。那就非常有可能另一块碎片也来到了京城。” 当年的碎片持有者中,武夫没有以门派传承下去。所以武夫那一块碎片,最终流落到江湖中。 儒与道两家当年一役后就不再过问世事,居无定所。但实力还在,想拿出来并不容易。 扶桑人?李余年初来乍到,并不晓得其中要害。 “此事虽有蹊跷,也不是一两天能查到的。先不急。”沈问说道。 “国师,在下此来京城是为陈大人之事。不知现在是何情况?” “呵呵,你说陈松据啊!聪明人,他是自保也是保你们。他没事,你见了他自己跟他说。” “那王清朗师兄在哪?” “哟,不巧,我派去南瑄国的正是王清朗。” 李余年一时无语。 第20章 大理寺再相遇 李余年这边的事,基本已交代完毕。 国师日理万机,不便再打扰。 便起身行礼告辞,麝月也跟着起身行礼。 “麝月你留下,等你娘那边消息回来,再决定行程吧。”沈问说道。 麝月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有些紧张。这么多天,她已经习惯了。 李余年去哪,她就去哪。 李余年做什么,她就吃什么。 李余年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不用动脑筋,不用管事情,还不用花钱,没心没肺的,有事没事叫李余年就行了,在家都没这么舒心。 虽然知道分别这一天会来,只是不相信就在今天,感觉很不真实。 李余年微笑着给麝月抱拳行礼说道:“女侠,这段时间叨扰了!多谢照顾!” 麝月气笑,抿着嘴打了李余年一拳,双眼含泪。 李余年笑着说道:“我会来看你的。” “谁要你看!”麝月气呼呼地着说道。 沈问在一旁看了直摇头。 完了,这是又泼出去一盆水? 李余年再次与沈问告辞,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余年,你等一下。”麝月从怀中摸出回神丹,放到李余年手里。 “买卖归买卖,这是说好的报酬。”麝月说道。 “不用,这个我还有好多,你留着还给你爹吧!”李余年把回神丹放回麝月手中,突然记起什么事情。 拿出了一支紫竹笔,正是周珏赠予的那一支,把里面的地图书籍转移到玉佩里后。 李余年把紫竹笔递给麝月,说道:“答应给你的东西。凝聚心神,输入真气就可以了,里面有个小空间。” 麝月用回神丹试了一下,放入拿出,跟变戏法一样。 开心得像个孩子。 “回神丹价值连城,可惜绝版了,整个大遂也没几颗。李余年你说你还有好多,是怎么回事?”沈问不禁好奇发问。 李余年犹豫了一下,据实相告,说道:“是娘亲留下的遗物,国师可知道回神丹的来历?” “你娘亲的遗物?”沈问心中疑惑,重新打量起李余年。 沈问沉默良久,仿佛在回忆,缓缓说道:“百余年前钦天监出了一个惊艳绝伦的八品药师。思路清奇,行事不拘一格,制出的丹药千奇百怪,回神丹就是其中一种。” 停顿了一下,看向李余年,接着说道:“这名八品药师,是个女人。保颜有术,容貌甚美,几十年如一日。而且心地善良,举手投足间,让人如沐春风!” 李余年不禁看向麝月,内心掀起汹涌波涛! 麝月懵懵的,忽然间,恍然大悟,张大了嘴巴! 这么巧吗?我娘亲也来自钦天监?好像,似乎,挺合理的! 李余年解下脖子上的玉佩。 啪哒,放在茶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问这种段位的人,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很难看到情绪的起伏。 但今天是个例外! 见到玉佩前,沈问便有所预感。 待见到后,瞪大了眼睛。 颤颤巍巍伸出双手,艰难地拾起玉佩,捧在手心里,细细地观看。 “师姐。” 沈问两行清泪顺流下。 竟顾不得后辈在场,将玉佩轻轻贴在脸颊上,哪怕再感受一次玉佩主人的温暖。 沈问捧着玉佩缩在椅子里,老泪纵横! 那一刻,大遂国师像个孤独的普通老人。 李余年麝月二人惊呆了,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半晌过去,沈问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复下来。 百年的记忆,如洪闸般打开。 缓缓说道:“百年前四国混战,我四岁,成了孤儿。 师父把我捡回家,一个山脚的破院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师姐的地方。 那年师姐十三岁,端庄秀丽。 师父常年不在家,我与师姐相依为命,可以说是师姐一手把我养大。 师姐带着我躲避官兵的搜捕,带着我上山砍柴玩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我。” “后来师父辅佐的武将成了气候,立了国,也就是大遂高祖皇帝。 我们便搬到了京城,建起了钦天监。 弟子多了起来。师父依旧是闲云野鹤,这偌大的钦天监,其实就是大师姐在当家。” “师姐天资绝伦,却只学医人,不学杀人。 区区八品药师,被玩出了百般花样,除了师父没人是大师姐的对手。 这在钦天监历史上都是没有的事情。” 沈问露出会心的笑容。 “那后来呢?”李余年问道。 “后来等我们这一批弟子都成熟了,能独当一面了,大师姐便走了。 说是要走遍这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大好河山。 期间回来过几次,再后来便不回来了,我猜测大概是成家了吧。 神奇的是师姐每次回来都是年轻时的模样,而我们却在慢慢老去。”沈问回道。 李余年震惊不已,娘亲还有这样传奇的故事。 于是把自己知道的,有关爹跟娘的事情,跟沈问讲了一遍。 沈问听完,唏嘘不已,没想到再次听闻师姐的消息,已经阴阳两隔。 “这么论起来,我岂不是要叫李余年小叔公?”麝月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哈哈哈!可不是嘛!”沈问大笑道,笑声爽朗! 沈问摸出一块金牌,放在桌上,推到李余年面前。 “先帝御赐金牌,除了皇宫,京城没有去不得的地方。你先收着用。不过有一样,不能丢,会出乱子。”沈问说道。 李余年犹豫,不敢收。 麝月起身一把拿起金牌拱手道:“谢谢师祖!那我们去大理寺了。” 说罢拉着李余年往外走,生怕沈问再把她留在钦天监。 李余年有点懵,赶紧跟沈问行礼告别。 “晚饭前记得回来,我等你们吃饭!”沈问赶忙补上一句。 沈问笑了,故人之子,一下来两个! 麝月一边走一边用手颠着金牌,被李余年一把抓住。 “姑奶奶,这是皇帝御赐金牌!”李余年赶紧收起来。 麝月叉腰大声喝道:“李余年,你别以为你辈分大了不起。咱们各论各的,我比你大,你得听我的。” “行行行,姑奶奶,听你的。”李余年头疼。 麝月瞬间又神气起来了。 出了皇城门,李余年一身轻松! 一路行来的疲惫,思虑一下子就轻了。 有个子高的长辈在前面顶着,挺好的! 大理寺在京城的西北角,义宁坊,离皇城不远。 大理寺是三司之一。 主理朝廷文武百官案件,复核刑部已判决案件,偶尔办理民间呈上来的疑难案件。 最高长官大理寺卿,从三品,位列九卿。 二把手大理寺少卿,四品。 下设大理寺丞,寺正,评事,主簿,录事,然后才到陈松据担任的司直。 司直共六名,奉命出使到地方复审疑难案件,是正儿八经的基层官员。 陈松据是个纯粹的人,不喜钻营,只沉迷办案,在司直的位置上可谓是如鱼得水。 今日的风有些凉,阳光透过气窗刚好洒在书案上,书案上摆满了案宗。 独户的房间,屋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饭桌椅,茶盏,书案,书架,床铺,棉被,一应俱全。 如果不是有一面墙壁是铁笼的话,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牢房。 陈松据身着便服,坐在书案前,正在复核案宗,眉头紧皱。 一名黑衣干事搬着一摞卷宗从铁笼处经过,走到牢门处,用下巴抵住卷宗。 腾出手拉开牢门,紧走几步,把卷宗放到书案上。 陈松据抬眼看了一眼卷宗,说道:“坐个牢都不让人安生,今儿怎么这么多?” 黑衣干事咧嘴一笑道:“陈大人,上头吩咐的,能者多劳嘛!” 陈松据作势要打,黑衣干事一溜烟跑了。 李余年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狱卒正跟他汇报。 迎着陈松据投来的目光,李余年在牢门口,跪地而拜! 陈松据神情讶异! 起身疾走几步,一把扶起眼前的年轻人,仔细地上下打量。 “李余年!真的是你!都这么大了!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坐着说!” 陈松据唏嘘不已!扶着李余年在饭桌边坐下。 “这位是大理寺司直陈大人,我跟你提过的恩人。” “这位姑娘叫麝月,是我上京路上结识的朋友。”李余年居中介绍道。 麝月给陈松据行礼。 陈松据看着麝月,直拍李余年肩膀:“好福气,好福气啊!” 李余年赶忙解释,越解释越乱。 麝月羞红了脸。 “你还真来京城了,前几日有人来看过我,说你要来京,我实在是想不到啊!” “谁来过?” “真是折煞我了!玉真公主!亲自下牢狱来看望我!你小子怎么跟公主还有来往的?” “玉真公主?周宜!” “可不好直呼公主名讳!罪过,罪过!” “是是是,我们是朋友,在麒麟殿有过一段情谊。” “你小子福气不浅,玉真公主天仙般的人物!对了,你这身武功是怎么回事?” 陈松据有太多问题要问。 他始终无法把眼前的年轻人,与当年那个坐在马三肩膀上的黑小子联系到一起。 这才短短几年光景,金刚境!还是很扎实的金刚境! 李余年起身走到牢房中央,扎下马步。浑身气势陡然变得凌厉! 一拳出,崩拳,迅如疾风,拳芒毕露! 二拳出,劈拳!罡风满屋,气流四散! 三拳出,挂拳!力拔山河,不动如山! 简单三拳,力度不大,拳意盎然! 三拳毕,收招行礼! 陈松据内心惊涛骇浪!自己无意间撒下的种子,竟疯长如斯! “余年,来,坐下说,好好给我讲讲这几年的经历!” 陈松据给二人泡上茶水,三人围桌而坐。 麝月从未听过李余年讲过这么多话,也从未看见过李余年孩子一般的笑容,没有防备,没有私心,只是纯粹的开心。 陈松据仿佛在听一部话本,时而紧张,时而气愤,时而忧伤,时而开怀大笑! 这两个都是纯粹的人。 “然后我们就来了这里。” 李余年讲完。 “这么说,国师算是你的师叔?舅舅!我滴乖乖,话本都不敢这么演啊!”陈松据赞叹道。 “那您这边是什么事?国师只说无碍!”李余年问道。 “唉!”陈松据抬眼看了一圈四周。 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当年在黑云涧,前辈赠的一颗红色晶石记得吧?” 李余年点头。 “丢了!”陈松据小声说道。 李余年不解的看向陈松据说道:“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跟我确实没啥关系,我交了差事,这案子就算结了,跟咱们的皇帝有关系。”陈松据回道。 陈松据有些犹豫,兹事体大,要不要跟李余年说。 李余年看出陈松据脸上的为难,运转体内那股炙流缓缓逼到掌心位置,淡淡的红光在皮肤下亮起! “我也有一颗,不过钻到我身体里化掉了,差点要了我的命。”李余年说道。 陈松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努力平复好情绪后,把其中的厉害关系娓娓道来。 原来这颗晶石这么重要! 先说武夫高阶品级。 以陈松据的六品炼神境说起,六品开始修炼元神,可以预感危险,提前闪避。李余年与寇准的比试就吃了这个亏。 五品入神境,是武夫境界的分水岭,也称大宗师境。元神肉体皆大成,可御空飞行! 四品无双境,此境天赋要求极高,需通融天地塑造属于自己的武道魂魄。稍有不慎魂飞魄散,能修成此境者,可抵一方诸侯! 三品山巅境,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当今天下的战力天花板!人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二品玉虚境,传说中的境界,手段鬼神莫测。李余年怀疑白敬唐当年就是这个境界,毕竟以一敌三,三个三品武夫。 一品武神境!不详!万年难出一个! 再说大遂朝堂,大遂建国已历三朝。 高祖皇帝周显,三品山巅武夫。立国后因旧伤复发导致跌境,寿元耗尽而薨。 先帝周熙,是个读书人。以文治国,受民爱戴,寿终正寝。 当今皇帝周琦,二皇子身份继位。 高祖皇帝之后大遂再无三品武夫,由二品术士沈问坐镇。 钦天监不得干政,这是祖训。所以有那句话: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沈问! 现如今,大遂朝堂四品无双境有三人:镇北王周勃,国舅爷虞衡,征西将军黄山河。 镇北王九皇叔周勃。先帝薨后,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被当今太后设计排挤,只得回归封地。 国舅爷虞衡,当今太后的家兄,大遂兵马大元帅。太后联合家兄推自己的儿子上位,不难理解。 征西将军黄山河,年近八十。深受先帝信赖,先帝于他有知遇之恩。坚定的保皇派,支持的却是大皇子! 就这样,大遂的顶尖权力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陈松据当年带回去复命的那颗晶石,由麒麟血液凝固而成,内含惊人的能量! 沈问给出评估是,四品无双境巅峰武夫冲击三品时,有它,能加五成成功几率! 用得好的话,己方阵营会多一名三品武夫,这是能改变国运的存在! 但是从皇帝的角度来说,这麒麟血晶,三个四品无双境武夫,谁都不能给。 而且还不能张扬,只能自己藏着。 而如今,血晶丢了,皇帝震怒! 第21章 暗流涌动 当年,陈松据回京后。把办案经过写成卷宗署上姓名,与麒麟血晶一并,亲手交到大理寺卿手上。 由大理寺卿进宫面圣,皇帝读完卷宗后,召钦天监国师入宫商议对策。 最后由皇帝和大理寺卿共同在卷宗上签字,确认结案。 所以知道血晶功效的人总计三人,皇帝自己,钦天监国师沈问,大理寺卿。 知道血晶存在却不知道功效的,大理寺六人,钦天监五人,加上李余年,总计十二人! 小皇帝震怒要拿人,拿不得国师与大理寺卿,只能拿这十二人。 大理寺卿召见陈松据,晓之其中利害关系。 陈松据明白如果重启案件,拿的绝不是简单的十二人,可能是十二个家庭,十二个家族。 牢狱一兴,无休无止。 于是作为案件主办人,陈松据拒绝在已结案的卷宗上签字,坚决不重启案件。 大理寺卿以大不敬之罪,投陈松据入狱。 皇帝怕事情张扬,又碍于陈家是功勋世家,只得作罢。 整件事的脉络大致如此。 “陈大人可有怀疑的对象?”李余年问道。 “有,却不能查!”陈松据回道。 “国舅爷虞衡?”李余年轻声问道。 陈松据说道:“说说你的推断。” “当日十一人都是办案老手,自然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包括我,从未与人提过晶石的存在。再说如果存在泄露,早就泄露了,何必等到这么多年以后?” “钦天监素来与皇权没有冲突,祖训有言不得干政,谁当皇帝对沈问来说都一样。” “大理寺卿执掌最高司法权,人品想必是经过重重考虑的,而且已经位列九卿。图什么?换个皇帝继续当九卿?不合理。” “皇帝是国舅爷一手推上龙椅的,那么皇帝身边肯定有国舅爷安排监视的人。假设事情要败露,应该也是从皇帝自己这里开始。” 李余年分析完毕。 陈松据赞叹道:“你不入职大理寺,可惜了。” “可也不能总关在这牢房里吧?”李余年担心道。 走廊里脚步声响起,二人禁声向走廊望去。 狱卒在牢门站定,抱拳说道:“陈大人,探监时间已超许多,册子上不好记录。还请见谅!” 李余年二人起身与陈松据告辞,陈松据回礼间与李余年眼神交流。 “放心,我知道轻重。”李余年说道。 出了大理寺大门,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门口等候。 “猜着你们应该在这,我问了门口的侍卫,便在这候着了。”是忙完帮中事务的窦迎雪。 出了义宁坊,已过晌午,一上午先去钦天监,再去大理寺,竟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麝月拉着窦迎雪,小声嘟囔了一路。 三人一路往南,路上游人如织。 刚好路过好些胡商,金发碧眼,浓密的八字胡上卷。牵着一种似马非马,背有双驼的四脚兽,近丈高。脖子上套着铃铛,走起路来,铃声悠扬! 李余年看着新奇,张大了嘴巴。 窦迎雪掩嘴轻笑,解释道:“这叫骆驼,能驼重物穿越沙漠,是胡商用的马。” 说话间,窦迎雪拉着麝月一头扎进了一旁的礼泉坊。 礼泉坊是京城强大包容力的一个缩影。 东西南北开四门,中心有十字街。 西南隅,有三洞女冠观,妙胜尼寺。十字街北之西,有礼泉寺。十字街南之东,有旧波斯胡寺。西门之南有胡祆祠。 东西方各种信仰,如各色人种杂居在一起,互相交流,和谐共存,自然便少不了美食之间的碰撞。 这里是全天下美食最多样的地方,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交汇在一起。 各种香气扑鼻而来,色彩缤纷的甜点,形状各异的水果,叫不上名字的饮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麝月二人脚步极快,在人群中飞快穿梭,每个铺子都买一点,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李余年对一款胡饼情有独钟。 一张一尺半大小圆形的馕,切羊肉一斤。横向割开巨馕,把羊肉层层铺到饼中。放入各种香料,其中有一味来自西域的珍贵香料,叫黑椒豆豉。 然后在馕面上涂满酥油,放在明火上烤炙。 那扑鼻的香味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口感奇特,回味无穷! 一个月饼吃完,肚子饱胀,李余年很满意。 抬眼望去,人山人海,哪还有两女的影子。 街对角巷口,一个身影引起了李余年的注意。 身形中等,发髻梳得很高,戴一个更高的黑纱发冠,足有一尺来高。 一个木色面具,遮住上半张脸。 木色面具,画得怒目圆睁,面色狰狞。鼻子很长,足有半尺。 露出的嘴唇红润,下巴尖,皮肤惨白。 着白衫,右衽交领式,褶皱纹理对称,井然有序,衣袖极宽几乎拖到地面。 下身着阔脚分腿裤,白袜,脚踩一双木屐。 手持一把折扇。 此时面具后的双眼正盯着李余年。 四目交集,李余年心底升起异样的直觉。起身扒开人群向对街走去,白色人影转身入了巷子。 巷子三尺来宽,两边是店铺的石墙。常年照不到阳光,墙脚爬满了青苔,地面石子路还有少许积水。 李余年赶到时,只见到一个白影消失在巷子终点。 木屐敲地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李余年加快脚步追到巷尾。 左手边有一条支路。 一边立着店铺后墙,一边是一道篱笆墙,半人高。 篱笆墙后是一个小院子,院中央一条小石子路通向一栋两层的木楼。 小路两侧,各开垦了一个花圃。此时已入冬,一片凋零。 木楼样式怪异,层高极矮,多用推门。一层房檐挑出半丈,落在一圈木柱子上,形成一个回廊,地面铺着木板。 白衣面具人正跪坐在回廊的木地板上,身前放置着一张矮桌,桌上摆着茶具。 木屐脱在廊下,一串风铃挂在檐角,微风吹来,叮当作响,音质悦耳! 见着李余年,白衣人隔着院子,伸手示意入座。 没有迟疑,李余年径直来到回廊下,脱鞋,盘坐在矮桌前。 白衣人一手挽住长袖,一手端起瓷壶。手背白皙,手指修长,兰花指微翘,指甲上染着淡粉彩影。 一盏茶倒七分满,冒着热气。 “李余年,我们是老朋友了。”白衣人开口说道。 声音轻柔,却是一把男声。 李余年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内心泛起一阵厌恶。 “在下今日刚入京城,并不认得阁下。” “呵呵呵。”白衣人掩嘴而笑。“咱们可是交手两次了。” 李余年双手握拳,猛地站了起来!气势外放,身体戒备闪起金芒。 “扶桑人!” “这里是京城,扰乱治安是重罪。稍安勿躁,我是来谈买卖的。” 白衣人示意李余年坐下。 李余年忍下冲动,收起气势,重新坐下。 “你要血晶,我要碎片。” 白衣人直切要害。 李余年心头一震,瞬间冷静下来。 “碎片已经入了钦天监,不可能拿出来了。” “那我可不管,公平交易,以物换物呗。” “何时交易?” “五日后,二更,平康坊烟翠楼。” 李余年起身穿鞋,向外走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京城还有一块碎片,看你有没有本事找到。”白衣人看着李余年离开的背影说道。 李余年快步而走,心里思考着对策。 自己入城就被跟踪了,可是他们是如何知道血晶的?又是如何推断自己要找血晶?大理寺内部有内鬼? 头疼! 想起白衣人的兰花指,李余年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出了巷口依然不见两女身影,李余年索性一路走回了怀远坊的小院。 院门紧锁,两人还没回来。 李余年随意地坐在屋檐下的石凳上。 看着这个无数人憧憬向往的地方,陌生,繁华,喧闹,暗流涌动! 最近发觉书读少了,骆驼不认得,扶桑人也不认得。 京城是有宵禁的,一更三刻准时擂鼓,各坊降下小城门,至五更再闻鼓声才能开启。 犯夜者,受笞刑。 当李余年带着麝月窦迎雪踏上九层时,又吃了一惊。 原来雪白的地面,变成了黑色,屋内摆设也变成了普通的书房。 书房内,除了窗户与书房后门,围了一圈书架。 各种古籍摆放得井井有条,好多书籍连名字都没有。 书架前一张异常宽大的书案很奇特,没有桌腿,方方正正的。 案旁放着一主两客,三把椅子,也是方方正正。 桌椅材质与地板一致,仿佛地板上长出来的一样。 李余年好奇地俯下身,凑近了看。 “这叫星云石,可以自由变化形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李余年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书房后门开着,一袭白衣谪仙人站在门外看着自己。 “小师兄!”李余年欣喜,连忙抱拳作揖行礼道。 周珏微笑抱拳回礼。 能把钦天监的白衣驾驭到谪仙人般地步的,也只有周珏了! “小师兄这么快就破境了?竟与我同时到达京城!” “术士破境没那么难,重在积累,水到渠成罢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人偶,使我感悟颇深。” “这两位是?”周珏看向李余年身后。 “麝月姑娘,机缘巧合与我同路赴京,也是钦天监后人。”李余年抬手介绍道。 “小师兄。”麝月行礼道。 “迎雪姑娘,襄阳结识的朋友,漕帮窦家嫡孙女。”李余年介绍道。 “周珏,跟你们提过的,麒麟殿小师兄。钦天监最年轻的四品术士!”李余年满脸自豪。 “窦迎雪见过周公子。”窦迎雪也算行走江湖见过世面。但如眼前这般年轻,且相貌堂堂的四品仙师,大遂独一份! 周珏一一回礼。 “饭好了,你们快来入座了。”一道苍劲的声音传来。 “你们有福了,国师亲自掌厨。”周珏笑道。 领着三人过书房后门,再穿过一个练功室,便来到一个露台。 方形三丈大小,正好在阁楼屋檐的西南角,能瞧着朱雀大街。 华灯初上,长安城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张圆桌摆在露台中央,桌上摆满了烧好的酒菜。不是什么名贵菜品,李余年却看着异常亲切,居然和自己是一个路数的。 露台顶上屋檐挂下一盏灯笼,灯罩中不知是何光?竟亮如白昼! 四人围桌而坐。 一个头戴黑色幞头,身系白色围裙的老汉,从露台旁的小厨房里出来。 双手端着一条清蒸鱼,来到桌前放在中间。 “最后一个,齐了!”老汉摘了围裙。 四人起身行礼,沈问双手虚压说道:“咱们这没这么多规矩,都是自家人,随意些!” 这是窦迎雪第一次见到大遂国师。 说实话,内心很震撼,大遂国师居然是一个普通到路上见到,都不会在意的一个老汉。 “窦迎雪,漕帮嫡女。”李余年介绍道。 “窦老头有福气啊,孙女长得这么水灵。不必多礼,大家都坐下。” 沈问在主位落座。 四人落座。 “想吃珍馐美味,明日叫周珏带你们去东市,老夫这里便是这些了。一辈子粗茶淡饭,吃不惯那些浮华。”沈问说道。 “这厨艺的最高境界,就是把简单的食材做成不简单的味道。假如厨艺分品级,国师实打实的一品!”周珏边说边下筷,并不客气。 这马屁很受用,国师笑颜舒展。 “余年,你尝尝,和你是一个路子的。”周珏说道。 “好。” 李余年用勺子舀起一块淋浆鲜豆腐。 色泽雪白剔透,入口清凉,弹性似肉冻,遇温即化。 高汤浓郁,豆腐有淡淡的奶香,回味丝丝甘甜,仿佛饮了一口山泉水,鲜香,纯粹。 “嗯!实打实的一品!” 李余年示意二女快尝尝。 迎雪,麝月二人尝过后,点头如捣蒜! 麝月大大咧咧的,下筷如飞。 李余年出筷,横加阻挠! 周珏掐指,暗度陈仓。 麝月李余年二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顿饭吃得好不热闹! 窦迎雪拉不下面子,只能低头夹眼前的菜。 曾经也有过一帮年轻人,如今日这般,围桌而坐。几个师弟互相打闹嬉戏,吃个饭都不安生。 师父坐在首位,抽着旱烟咧着嘴笑。 师姐从厨房里出来,叉着腰骂人! 那时钦天监还没建起高楼,长安远没有现在繁华! 第22章 驸马爷李余年 翌日清晨,李余年早早来到钦天监一楼,找了个角落的空位。 取出长安城池图,西城长安县志,东城万年县志。又去书架上找了张航海图,几本海外列国名录。 摊开满满一书桌,耐着性子读了起来。 昨晚兴致高,喝了大几碗酒,现在还有些头疼。 第一次见识了宵禁,一更三刻准时擂鼓,整整六百下!鼓声毕,整个长安城归于沉寂,街面上只剩下夜巡联防的队伍。 据说一年中只有上元节这一天没有宵禁,全城赏花灯,猜灯谜,街上彻夜灯火通明,酒肆青楼可营业到天明。 昨夜饭后,周珏取了钦天监的白衣给三人换上。 三块木制手牌,正面钦天监三字,背面夜巡二字。 三盏有“钦天监”字样的灯笼。 钦天监也有夜巡,但不是每天固定时间。一般在其他城防队伍遇见疑难现象时,才会请钦天监的夜巡人来协助调查。 临走时,周珏塞给李余年一个木盒,内装一个人偶,白敬唐! 李余年的皮肉一下子就酸痛了起来。 昨夜李余年提起要来一楼读书的事情,沈问连连点头,顺带着把麝月也给安排了。 回了院子,麝月气得手提菜刀,追着李余年满屋跑,差点惊动了城防。 此时,麝月脸上盖着一本杂学,双腿架在书桌上,呼呼大睡! 临近午时,门口突然喧闹起来,远远传来女声呼喊:“公主,你慢些跑。”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李余年抬头望向门口。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双手提着襦裙,迈过门槛,四处张望。 少女面带微笑,细细地喘着气,眼神顾盼,小脸透红! 长发挽起,梳成一个半翻髻,露出细长雪白的脖颈。 一柄雕花翠玉梳插在髻根,另斜插一只镂空的镶玉金步摇,上饰玉兽金花,并有五彩珠玉垂下。 鹅蛋脸,皮肤白皙,宽额,脸庞稍润。细眉,大圆眼长睫毛,管直鼻,鼻头有肉如珠玉,樱桃口小巧红润,下巴尖,下颌圆润。 上身里衬一件宽袖天蓝花纹襦衫,外套一件大红色半臂,半臂胸口用金丝纹饰牡丹图纹。 一条淡金色半透明披帛斜搭在肩上 下身着红黄间色条纹襦裙,两条淡黄系带分开系在高腰处,小腰盈盈一握。 襦裙及地,半露出金丝云纹锦靴。 稚气未全退,女人味未成,浑身散发出青春活泼的气息。 李余年心里一下有了答案。 刚要起身,便被少女锁定了位置。 四目相接,少女脸上笑颜如花!轻叫道:“余年哥哥!” 甩开步子,飞身朝李余年奔去! 李余年只觉得眼前一花,香味扑鼻,一双手臂已经吊在自己的脖子上。本能地用手托住少女的腰肢。 少女搂着李余年,开心得咯咯直笑! 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怡人! 随后赶到的宫女吓得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别过脸去。 嘴里直呼:“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哟!” 几个年轻术士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表情开始变得戏谑起来。 “这小子敢动周师兄的妹妹,有好戏看了。”两个年轻术士窃窃私语。 麝月从睡梦中惊醒! 书本滑落下来,一眼便看到李余年身上挂着一个妆容华贵的少女。 表情一下子痴了!这是哪家的小姐?抱着的是李余年?眼前这是梦境吗?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李余年尴尬地放下周宜。 “李余年!你不是说来京城第一个先来看我吗?我可听我哥说了,你昨日便来了。”周宜叉腰嗔骂道。 李余年一时语塞,急中生智,作了个大揖说道;“您贵为公主,在下一介平民。这皇宫大内,哪是说进就进的。我这不先来钦天监修行,徐徐图之嘛。” 周宜将信将疑,恍然大悟后,直夸李余年聪明! 麝月在一旁听得仔细,心想这小姑娘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哟! 关于周珏兄妹的身份,李余年早有猜测,并不意外。人家不说,便当作不知道,免得尴尬拘谨,只是在心里敬着。 先帝周熙仁厚忠情,起初后宫只有一位皇后百里氏,育有一子,即大皇子。 之后迫于朝堂继嗣言论压力,先后立了德妃,潇妃两位贵妃。 德妃虞氏,即当今太后,育有一子一女,即二皇子当今皇帝,三公主昌平公主。 潇妃赵氏,官宦出身,母家是地方官,并不在大遂朝堂的权力中心。以美貌取胜选入宫中。育有一子一女,即四皇子周珏,五公主周宜。 后来大皇子失德,德妃逐渐势大。周珏小小年纪入钦天监修行,大概也是为了做出一个退出皇储之争的姿态。 周宜天性纯良,百无禁忌,是先帝在世时喜欢带在身边的小公主,深得宠爱。 麝月忙着看戏的时候,周宜也注意到邻桌这个漂亮的大姐姐。脚步轻移,来到麝月跟前,大眼睛忽闪忽闪,上下打量眼前的大高个美人儿。 最后抬头盯着麝月的脸。 两人面对面站立,中间隔着一张书桌,身高差了一个头,大眼对大眼。 麝月被盯得发毛! “你是不是喜欢余年哥哥?”周宜突然发问。 “咳咳!咳…“麝月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咳出血。 “不不…不是!”麝月连忙摆手道,这小姑娘脑回路太清奇了! “还好不是。”周宜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 “不行!我得告诉母妃,召余年哥哥当驸马!断了你们的念想。”周宜信誓旦旦说罢,拉着李余年就要进宫请旨! 小姑娘力气极大,拖着李余年往门外走去。 李余年双腿瘫软,拖着身子,神情哭笑不得! 拖行至门口撞见一个身影,正是白衣周珏。 周珏眼角抽搐,在僵直了两息时间后。移开眼神,假装没看见,径直向楼梯走去。 周宜不屑地嗤笑一声!继续发力拖着李余年向往外走去。 “小师兄?救我!小师兄!你这是去哪啊?”李余年绝望了。 麝月笑得肚子疼,差点背过气去! 周宜还是那个周宜。 最终以承诺带她出宫玩为筹码,暂时结束了这场拉锯战。 午饭在露台上吃的,沈问不在,李余年下的厨。 周宜很开心,表示每天都会来吃。 饭后李余年询问周珏钦天监可有练功房,坚固的那种。 周珏自然明白,来到九层书房。掐指一挥,地板上的黑色石板竟如龙吸水一般被吸走薄薄一层,在手心卷成一个圆球。 四人下到八楼,空无一物。 钦天监每三年会有一次品级测试,定在春后。届时散在全国各地历练的弟子便会回京参加测试考评,场地便是这八楼。 周珏随手把那黑球丢到八层房屋中央。 那黑球变成了白色,化成液体,而后向四周扩散。 直至包裹整个八层内部空间,给房屋内壁镀了一层白色的薄膜。 “来,试一下!”周珏说道。 李余年来到房间中央。气势外放,炙流飞速运转,全身金芒一闪,一拳势大力沉,砸在地板上! 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气流翻飞向四周扩散。 白色薄膜以拳头为中心,泛起一层涟漪,向全屋扩散。一阵幅度极小的快速震动后,恢复原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好东西啊!” “初代祖师留下的,钦天监后辈炼金士仿制了一千多年都没仿制出来。” “为何不留下配方?” “我猜,祖师大概觉得终究是外物,根本上还是要靠自身强大吧!” 李余年点头,深以为然。 人偶放在地上,心念一动,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 着白色里衬长袍,打扮如游侠一般的白敬唐! 李余年周珏抱拳行礼,麝月跟着行礼。 周宜围着白敬唐不停转圈圈,嘴巴张得老大。 白敬唐环顾四周,一把按住眼前这个跑来跑去的小姑娘的额头。 低头看了看小姑娘的脸,又看了看周珏。 “你叫周什么呀?小姑娘。”白敬唐问道。 “我叫周宜!你是谁?”周宜问道。 李余年预感不妙。 白敬唐后跳两步,双手环胸,颔首侧身而立,只用余光看着众人! 深吸一口,压低声线说道:“吾乃,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江湖人称一枝梨花压海棠,玉面蛟龙,大唐第一战神,白敬唐!” 该来的还是来了,李余年露出尴尬的笑容。 周宜双眼放光,一脸惊奇! “厉害!厉害!厉害!好神气的出场!快教我,教我!”周宜在白敬唐身边蹦蹦跳跳。 周珏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白敬唐难得碰到一个识货的,直夸周宜是个天才,孺子可教!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便演练起来。白敬唐放慢动作,一步步,解说动作细节。周宜在旁边跟着模仿,神情紧张兴奋。 麝月一日内连续碰见两个奇人,脑子处于空白状态。 周珏在李余年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便回九层去了。 “果然是绝顶天才,一教就会,可以了,去一边想台词去吧。”白敬唐说罢,向李余年二人走来。 “这位美丽动人,身材火辣的美人儿,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可曾婚配?”白敬唐对着麝月抱拳一礼,一脸谄媚的笑容。 麝月白了一眼白敬唐,拂袖而去! “脾气火爆,好啊,李余年你有福了!”白敬唐搭着李余年的肩膀,看着麝月的背影消失。 李余年懒得解释。 “金刚境,勉强算扎实。说吧叫我出来干什么?”白敬唐说道。 “我想再提一境。”李余年答道。 “你说提就提啊?你自己算算,你已经一年两境了。习武,要循序渐进,要打基础,扎扎实实的。”白敬唐说道。 “那你当年一年几境?”李余年问道。 “那不一样的嘛,有的时候要认命,天才不是随便能模仿的。”白敬唐面色为难地答道。 “四天后,有一场交易,平康坊烟翠楼!需要前辈协助。”李余年语气平静。 “烟翠楼?这名字,青楼?”白敬唐问道。 李余年点头。 “那还等什么啊?天才!来吧,破个境而已!你可以的!”白敬唐撸起袖子,握起砂锅般大的拳头,准备大干一场。 李余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运转体内炙流到最快,气势极度膨胀,全身骨骼咔咔作响,皮肤表面金芒大作! 忽然想起角落的周宜,刚想走过去打发周宜,被白敬唐制止了。 “不用管她,伤不了她的,天生金刚境。”白敬唐说道。 李余年目瞪口呆,满眼疑惑看向周宜。 “是这样的了,在天才面前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以为我夸她绝顶天才,是夸着玩的吗!”白敬唐不屑地说道。 李余年努力平复心情,凝聚心神。 俯身一蹬,脚步飞快,在身后拖出一条残影。出现在白敬唐身侧三尺,一拳轰出,崩拳,直奔白敬唐侧脸而去,快如闪电! 白敬唐脚步轻移,以分厘之差错开身位,一拳擦着下巴而过。 忽然,白敬唐一个踉跄,后退一步。大意了,没算上拳芒的位置。 李余年当机立断,欺身再近一步。 卡住白敬唐身位未稳的空挡,一轮疾风暴雨般的拳影覆盖了白敬唐。 白敬唐脚步疾点,堪堪错开一拳,下一拳已至。只得竖起手臂格挡,来不及反击。耳旁拳风再次大作,一拳接一拳。 白敬唐眼神恢复平静,身形随拳风而动,脚步错开合拢,如同跳舞一般,身形穿梭于拳影中,片叶不沾身。 一轮抢攻,一拳未中!李余年心惊,急忙收力准备后撤。 颓势一现,白敬唐面露微笑,欺身踩住李余年后退的脚步。 李余年心里泛苦,双手架起挡在胸口。一脚正蹬如期而至! “嘭!”一声巨响,李余年身形如炮弹,砸在墙壁上。白色薄膜龟裂,裂纹扩散寸许,又瞬间修复! 一口鲜血喷出!还没站起身,一双靴子落入李余年的视野! 这该死的压迫感! 李余年苦笑!夹紧双臂护住头部,熟悉的节奏又来了。 果然还是不行啊! 第23章 夜巡 太近了! 做什么都是徒劳,挨打是免不了。 站定脚步,心神外放五尺,李余年进入挨打模式。 一拳刚感应到,已经砸在腹部,五内翻涌,一口血被强行咽回。右脚后撤一步,脚后跟抵住墙脚。 又一拳突破五尺范围,直奔头部而来。 李余年下意识俯身躲避,迎头撞上一拳,从下方而来。 一拳结结实实砸在脑门上,被预判了! 李余年身子后仰,后脑勺重重砸在墙壁上。鼻血坍塌,眼前一片惨白!体内炙流直冲脑门,保住一丝清明,险些晕厥过去。 脚后跟用力,扳回身形,右拳刺出,崩拳!擦着白敬唐攻来的左拳而去。 换一拳?白敬唐抬脚前压半步,左拳旋转半圈,加速发力一拳正中侧脸。 李余年的右拳慢了一丝,赌得有点大!身子被头带着,歪到一边。 “完了!”李余年彻底放弃了反击的念头,紧紧护住胸口与头部。 嘭嘭声响起,白敬唐的拳脚更重了! 本以为金刚境以后,有机会还给他一拳,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铁骨境有铁骨境的打法,金刚境有金刚境的打法,白敬唐一直留着力! 不多时,墙壁地面染满了鲜血。 李余年身体时不时地被打得撞击到墙壁上。 “咚咚”的撞击声回荡在钦天监阁楼里。 弟子们停下手头的活,看着震动的墙体,竖起耳朵仔细听。 周珏眉头微皱,掐起指诀,又引了一个黑球。 心念起,催动着黑球飘下楼。 黑球落到八层,自行融入白色的薄膜,如网状铺开,在白色薄膜铺上一层黑色的网格。 白敬唐见状,便不再收着力了。 一连几个重拳砸下,如同擂鼓! 骨裂声响起! 李余年倔劲上来,一个头锤,迎着白敬唐的拳头砸了上去。在白敬唐迟疑的瞬间,一拳胡乱的挥了出去! 白敬唐仓促间架起手臂,挡住了这乱挥的一拳,一股蛮力袭来,竟被砸退一步。 心头火起,反手把李余年的手臂夹在腋下,一连三拳!结结实实地砸在李余年侧脸! 强弩之末的李余年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白敬唐收了拳,甩着手,嘴巴嘟囔着什么,向一旁的周宜走去。 周宜坐在房间的远角,眼神处于呆滞状态,嘴巴不自觉地张开。 白敬唐索性在她旁边坐下。 好半晌,周宜反应过来,看着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李余年,泪如雨下。 “他死不了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白敬唐语气平静。 “看清我们是怎么出拳的了吗?”白敬唐问道。 周宜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连滚带爬地来到李余年身边,一把挽起李余年的头,嚎啕大哭! 周珏来到白敬唐身边。 “怎么样?” “李余年?还行,很扎实!” “另一个呢?” “好胚子,急不得,得她自己愿意。” 周珏沉默。 “这楼总共几层?”白敬唐问道。 “九层。这里是八层,上去穿过书房便是露台。”周珏回道。 白敬唐起身往外走去。 周珏走向嚎啕大哭的妹妹,俯下身子,摸向她的头。 白敬唐站立在钦天监九层露台边缘,远眺盛世长安!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京城更加雄伟了,曾经,在那个属于白敬唐的时代,这里也是京城! 白敬唐下手太狠,李余年体内生机几乎被打得断绝,仅剩一口游丝残喘。 醒来时,坐在一个木桶里,药味冲鼻,水温炙热,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刚想试着活动一下手脚,钻心的疼痛使李余年放弃了这个想法。 四下望去,一名白衣童子正坐在灶台边掌着火候,瞧着眼熟,正是当日引路的童子。 “这位小师兄,我可以出来了吗?”李余年开口问道。 “且等着呢,周师兄吩咐了,等药汤酸臭了方可出来。”白衣童子答道。 无奈! 李余年沉下心神,往日总是无比亢奋的炙流,现在竟病怏怏的毫无活力。 在念力加持下才能勉强运转起来,李余年忍痛运转周身一次,炙流所过之处,疼痛似乎有所缓解。 同时一丝丝清凉从药水中透出,从全身毛孔钻入体内,随着炙流一起运行到全身经脉。 不多时,炙流慢慢悠悠地自行运转起来。 渐渐入定。 周宜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帷帐,双眼还没退去红肿,眼神涣散,显然又在发呆。 今日再见李余年,居然眼见他被人打得不省人事。听白敬唐的意思,在别处,看不到的地方,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很难想象,李余年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可恶的是他们二人的脚步,身法,拳路,竟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自动演练着,挥之不去。 想到动情处,自己仿佛也上了场,出招拆招,身影穿梭翻飞。 渐渐地,周宜闭上了眼睛,浅浅睡去。 李余年再次醒来,是被人用冰水浇醒的。 白衣童子捏着鼻子,用水瓢指了指旁边一个清水木桶便跑了出去。 李余年低头一看,木桶中的药水竟然变得乌黑,腥臭难闻! 急忙起身跳到旁边的清水桶里,一阵清洗,尴尬至极! 仔细审视自己的身体。 除了几处重伤还隐隐作痛,基本无碍。不知是否错觉,貌似白了一分? 宵禁鼓声准时响起,各坊城门缓缓关闭。 一袭白衣提着灯笼,出现在朱雀街。 月光皎洁,夜风清冷,白衣贴着坊墙,行走在槐树下。 槐树叶子已掉光,光秃秃的,只剩下枝杈。 月光下,树影斑驳似爪牙。 一路南行,途经兴道,开化两坊后,转入横街,缓缓向东市方向行去。 路过东市南门时,已近二更,坊内热闹非凡。 东市内商行二百二十行,所卖物品都是些拔尖的稀罕物,价值不菲,供应的都是周边的达官显贵阶层。 市内酒肆旅店无数,接待的也都是权贵富商,规格要比西市高级一些。 大遂朝廷禁止官员狎妓,于是他们便从青楼召名妓至府上或酒肆作陪。 坊门一关,回不得家,自然便是纵情玩乐到深夜,甚至天明。 喧闹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的,便是仅隔一街的平康坊。 平康坊南北一里,东西二里,中心十字街,开四门。 坊内多达官显贵宅府。 遂太师报国公周穆,国子祭酒韦毅,尚书左仆射朱遂安,刑部尚书王志,户部尚书崔泰等朝廷大员皆居住在平康坊。 坊内还设有全国十余个州郡的驻京进奏院。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右相裴元忠的相府与青楼仅一街之隔! 平康坊北门东有三曲,南曲,中曲,北曲,是妓女聚居的地方。“黄鹂百转,琴艺一绝”的李妙儿,“身若无骨,舞姿冠绝”的锦团儿,“书画文章皆通的女校书”王双双等等,皆是长安名妓,均居住在此三曲。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花指的不是花园里的花,而是平康坊里花容月貌,才艺双绝的名妓们。 白衣继续一路北上,沿着街道,把京城东北角的所有坊城绕了一遍。 路过永盛伯爵府所在的安兴坊,于角落处,熄了灯笼翻墙而入。 伯爵府大门上贴了封条,死气沉沉的。 此案交给大理寺侦办,皇帝震怒,限期三日,不知为何后来竟不了了之,没了追究。 白衣再翻一墙。 院内一片漆黑,一路行去,地上偶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乌黑一片。 多数人死于卧房,睡梦中,手法很熟悉! 临走时,后门旁的一面院墙引起了李余年的注意。 白墙上有两个圆形发散成雾状的血迹,中间实,四周虚。 李余年把耳朵贴在墙面上,平着往墙面看过去,发现几条划痕。如挥毫泼墨一般,简单几笔,尖锐而深刻! 返回怀远坊时已近四更。 于坊墙黑暗处,翻墙入坊。 来到小院前,院门便自动开了,窦迎雪探出头。见是李余年,接过手中的灯笼,让进门来。 “不用等我的,自顾歇息便是了。” “谁都跟你似的,身怀重宝满世界溜达!还这么宽心。” “我偏要明目张胆地溜达,好看看他们的手段。” 说罢,李余年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布包裹的物件,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隐隐露出一角暗铜色。 “国师都不怕,你怕啥!” 李余年接过窦迎雪递过来的茶水。 灯光下,窦迎雪神情柔和,皮肤细腻,吹弹可破,脸颊微红。 “瓷器行老冯头全家上下无一活口,定远镖局更是鸡犬不留。如此恶毒行径,怎能叫人不担心。” “我去伯爵府看过了,大致与京郊那伙人的作案手法吻合。如果猜测不错的话,那批瓷器八成是伯爵府定制的吧。” “好,我明日叫他们往这个方向查查看。” 李余年伸手拍了拍窦迎雪的肩膀,说道:“放心,没事的。” 窦迎雪的身体像触电一般一缩,低下了头,双颊绯红。 画面太美,李余年看呆了,不禁浮想联翩。 不知怎的,想起那日幻境中,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难道是麝月和迎雪? 李余年急忙收敛心神,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 “我先去休息了,等下要去钦天监。你也趁这会补一觉吧!” 李余年起身告辞。 院子是个小四合院,坐北朝南。两间厢房,两间偏房,中间一个小天井,摆了两个大水缸,总也不住人,少了一些生气。 李余年本也想在京城置办一处房产。却不想,京城寸土寸金,这么一个小院子,因为临近西市,价值百金! 倒不是买不起,只是这辈子没花过这么多钱,心里发怵。 李余年回了偏房,还没躺下,敲门声响起。 窦迎雪站在门外,递过来一个黑布包。 “瞧我这记性。” 李余年笑着接了过来。 窦迎雪羞涩一笑。 关上房门,李余年若有所思。 清晨,先去大理寺见了陈松据。 回来顺路买了早点,揪着刚起床的麝月,一起出了门。 整日进出钦天监,二人索性穿了白衣。 麝月依旧以书盖脸呼呼大睡。 李余年正襟危坐。 旁边多了一个假装在看书,其实偷偷在看李余年的周宜。 周宜今日换了身翠绿的襦裙,半袖仍是那件大红金丝牡丹,瞧着喜庆可爱。 昨日以为李余年死了,在周珏的一再承诺下,将信将疑回了宫。今日一大早,懒觉都不睡,早早的便来了。见着完好如初的李余年,到现在还处在震惊中。 中午依旧是李余年下厨,原班人马坐了半桌。 正吃着,沈问带着一人回来。 李余年等人起身行礼,麝月赶忙去添了两副碗筷。 来人正是从南瑄国回来的王清朗。 王清朗依然如初见一般,俊朗清爽,多了几分成熟,脸部线条更加刚毅。 二十六岁的五品术士,天赋惊艳绝伦!假如周珏不在的话,是可以这么说的。 “王师兄!别来无恙!”李余年行礼道。 “李余年!当年一见,倒是没太在意,只觉得这孩子有些胆识,没想到暗地里咱俩渊源如此之深!”王清朗回礼道。 二人相视大笑,是啊,谁曾想当年那伙人里竟是和王清朗关系最亲近的。 “都坐下吧,都是自家人。”沈问笑道。 “麝月,你娘那边没事了。你走后,几个黑衣人摸进天龙寺盗宝,扑了个空。可惜人没留住,你娘过几日便会起程来京城。”王清朗说道。 麝月的娘亲秦墨,是南瑄国大将军夫人。 经营多年,手里有一条南瑄国最精锐的情报线。 机缘巧合下,获得了一些情报,感觉甚是棘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所以假借礼佛的名义,盗了玄铜碎片,提前送到钦天监来。 “我娘要来?太好了!” 麝月笑容满面。 “清朗,这几日无事,帮着余年处理一个案子,抓几只老鼠。”沈问吩咐道。 “好。”王清朗落座。 “哟,余年做的菜,有功底!不错!说起做菜,咱爷俩算是师出同门。”沈问笑道。 众人轻笑附和。 “王师兄,等下可以带我去个地方吗?” 李余年看向王清朗。 “去哪?” “烟翠楼!” “哪有这个点去青楼的,等天黑了,我带你去。” “好。” “小师兄要不要一起去?” 周珏摇头。 “我去,我要去!”周宜叫了起来。 李余年尴尬一笑,心想带着大遂公主去青楼,论起来是什么罪名。 回过头来,一碗清汤扑面而来,泼了个正着! “李余年你不要脸!” 麝月扔下筷子跑了出去。 沈问哈哈大笑,很舒心! 李余年一头雾水,抹了把脸,看向周珏,说道:“小师兄昨天那个药很管用,今天务必再麻烦一次!” 周珏点头答应。 午后未时,整个八层再次被镀上一层黑白相间的保护膜,场内只留了周宜。 白敬唐走到李余年面前,一手按在李余年的额头上。 半晌,白敬唐松开手。 “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李余年摆开架势,准备再来一场。 “不急,七品升六品是肉体兼修元神的转型期,以往武夫确实以蛮力破开居多。我个人认为水到渠成,在明悟中突破更佳。” “你的心神外放,确实可以做到预判来袭路径,大多数武夫也是这么做的,但弊端太多。感觉应该更高远一点,变成一种意境,而不是一种状态。” “我说的,你能不能理解?”白敬唐问道。 第一次听白敬唐说这么多的话,李余年有些不适应,不是干就完了吗? 白敬唐叹了口气,把双手背到身后。 “来,你打我,我让你双手!” 机会难得,李余年全身金光一闪,状态瞬间拉升到最满。 深吸一口气! 身形暴射而出,两步拉近距离。 一连三记崩拳试探,皆被轻松躲过。 一记横拳直扫白敬唐侧脸,速度极快!在即将命中的一瞬间,拳头一空,白敬唐消失了! 李余年连忙后退一步,一道人影随行而至,白敬唐的脸出现在眼前一尺的距离。 李余年大惊失色!右拳一拳崩出,击中一个残影! 人影出现在肋下,眼神冰冷。 再退一步,一脚横扫,再次落空! 一记后肘预判直奔身后,再次击中一个残影。 一连二十余拳! 白敬唐脚步轻点间,如同一个幽灵始终如影随形。 李余年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随时会被吞没! 第24章 炼神 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李余年冷汗直冒。 稍一走神间,一脚横扫! 扫在架起的手臂上,身子被轰飞,狠狠撞到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阁楼震颤了一下! 书房的沈问疑惑地看向周珏,周珏只得微笑以对。 “周宜!你来!” “啊?我不会。” 坐在角落观战的周宜连忙摆手。 “来,我教你,很简单的。” 白敬唐轻轻招手,满脸笑容。 周宜将信将疑,走到白敬唐身边。 “我刚才的脚步看清了吗?” “看清了。” “记下了吗?” “没记住。” “那便对了。” 李余年起身时,看到白敬唐双手搭在周宜肩上,讲着些什么。 接着,便只留周宜站在场上。 “接下来由周宜来与你对阵!” 白敬唐退到一旁墙边站定。 李余年瞪大眼睛看向白敬唐,白敬唐眼神坚定,不是开玩笑!只得缓步来到周宜面前,拉开架势。 周宜有些紧张,吸了一口气,学着李余年双腿微蹲,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用心去感受。”白敬唐说道。 “哦。”周宜应道。 李余年试着一拳崩出,三分力! 绿色的人影一闪,轻松躲过。 连续两拳崩拳,五分力,啪啪!击中两个残影! 李余年大惊! 三拳加一腿攻出,加力到七分!带起一阵气旋! 周宜脚步不停,气旋吹起裙摆,一片翠绿,拳头却空了。 李余年内心翻起滔天波浪! 这还是那个周宜吗? 深吸一口气,拳脚交替攻击,李余年不再留力,每一招都是竭尽全力!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绿色裙影在身边三尺内翻飞,画出一朵又一朵浪花,包围了李余年。 十余拳,却只擦到了一个裙角! 李余年收敛杂念,手中攻击不停! 心神再次外放,眼球转动间,时间渐渐变慢。 绿色的裙影中,周宜靓丽的侧脸从身边滑过。鼻尖微翘,双眼轻轻地闭着。神情恬静安逸,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行走在春风里的绿色精灵,轻松写意。 李余年心中触动,似有所悟。 学着周宜缓缓闭上眼睛,一拳一拳接连而出,只是不再执着中与不中。 外放的心神变得不再警惕尖锐,慢慢放松,化作一泓流水,流淌在身边,任意拉伸,飘洒自如。 身心皆进入了一个格外轻松的状态,身边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 脚步轻点间,逐渐跟上了周宜的步伐。 李余年收了拳,身形随心动,紧跟在绿裙的外围。 渐渐地,二人的步调变得一致,动作也开始同步。 李余年伸手轻轻握住了周宜的手背。 霎时间,黑白空间内。两条长长的残影,一白一绿相互交织,如同两条丝带。时而飞起,时而落地,随意游走,翩翩起舞! 恍惚间,李余年仿佛进入了一幅画卷。 穿过一片缤纷色彩,一栋建筑映入眼帘,很熟悉,麒麟殿! 两个孩童一前一后从殿内跑出,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两个小身影,绕着梧桐树追逐嬉戏,跑了一圈,两圈,手拉着手竟飞了起来! 飞过树梢,飞越栏杆,飞过一座又一座熟悉山头,野猪山,秃头岭,美人肩。 春风拂面,惬意无比! 最后飞到一条瀑布上空,水滴飞溅在阳光下架起一座彩虹桥!两个人影穿梭于彩虹桥,飞翔盘旋。 不一会,双双跳入瀑布下的水坑,溅起水花一片! 白敬唐束手立在一旁,眼睛微闭,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门外四人。沈问,周珏,麝月,王清朗,皆被眼前景象吸引。 美则美矣,意境还很欢快! 蓦然间,意尽,脚步双双停下。 李余年觉得周身通透,头脑清明,仿佛被一道清泉从里到外洗礼了一番。 感觉到手心的温热,松开了周宜的手。 周宜满脸羞红,低下了头。 “这是你们二人共同的意境吧?难得这么契合,很美!”白敬唐赞叹道。 “周宜天资聪慧,我只是被带入她的意境。侥幸罢了!”李余年说道。 “闻道不分先后,即悟得,便是自己的。”沈问走进房门,高声说道。 众人抱拳行礼。 “前辈!两个晚辈劳烦费心了,楼上备有上好茶茗。请前辈赏脸一叙。”沈问对着白敬唐恭敬行礼。 早就听周珏提起这个三百年前的大唐战神了,今日难得一见,得把握住机会。 “国师稍待!”白敬唐回礼说道。 转身走向李余年。 “羊皮拿来。” 白敬唐伸出手。 李余年心念一动,把羊皮放到白敬唐手里。 白敬唐掐起指诀,在空中虚画一个圈,默念咒语。羊皮燃起烈火,片刻燃成灰烬,白烟聚拢在虚画的圈子里。 “张嘴。”白敬唐令道。 一股白烟从李余年的口,鼻,耳,眼,涌入体内。 “你若是强行破开金刚境,修羊皮上面法诀即可。既然悟了意境,便用意境的法子自己慢慢悟吧。” “先在这打坐两个时辰,稳固境界!” “国师,请!” 白敬唐,沈问二人离去。 李余年渐渐入定。 白烟无味,入体后冰凉,在胸腔内凝聚成一个烟球,而后直冲脑门灵台,一股晕眩感袭来。 李余年紧急护住心神,紧接着一阵撕裂感传来,白烟裹胁着李余年的心神,直冲而下! 飞速穿过一条条经脉,最终停留在丹田。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丹田内的景象,仿佛进入了一个岩洞。岩壁凹凸不平,留着许多小洞口。红光铺满整个岩洞,洞底是滚烫的岩浆,岩浆表面冒着气泡,气泡爆裂,丝丝炙热之气升腾。 一个浑身浴火的圆球悬浮在岩浆之上,一圈一圈地盘旋,时急时缓。 李余年猜测,这大概就是体内那股炙流的真实样子。 还没来得及细想,白烟球带着心神直冲火球而去,李余年极力控制,也没停住。烟球砸在火球上瞬间没入,不见了踪影。 李余年的心神撞上火球的瞬间,灼热感刺痛,头疼欲裂,全身僵直,眼前一片惨白! 仿佛漂浮在无尽的虚空。 冥冥中,传来隆隆鼓声,战马嘶鸣! 头疼渐弱,眼前惨白缓缓褪去,李余年发现自己悬在半空,离地十余丈。 地面上,一队骑兵正在冲锋。 骑兵战马皆附铁甲,铁甲银亮铮铮! 战士手中的马刀寒光凛冽!横于马侧,马蹄声轰鸣!如一线潮水般疾速推进! 身后持盾步兵跑步冲锋,杀声连成一片,震天撼地! 对面是一队黑甲士兵,顶着一排一人高的大盾,连接在一起好几里长的一面盾墙! 另一队黑甲士兵手持一丈长矛严阵以待!长矛一头插入地面,一头从盾牌的缝隙中斜刺戳出,矛尖银芒锋利! 矛兵身后,一排黑甲弓兵朝天射出一轮箭矢,然后后退一步,重新抽箭搭弓。另一排黑甲弓兵上前一步,又是一轮齐射冲天而已,如漫天飞舞的飞蝗! 两队弓箭兵有条不紊,交替往复。 空中箭雨呼啸着,纷纷落下! 不断有银甲骑兵中箭倒下!激起黑色泥土一片! 一声尖锐的鸣叫声从身后传来!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头顶掠过!笼罩了李余年和脚下的骑兵! 抬头望去,一只翅展三十余丈的红鸾,掠过天空,带起一阵狂风! 正在冲锋的士兵们抬头望去,战意瞬间高涨到顶点,杀声再次震天! 红鸾抬首,一口赤色的火焰喷射而出!砸在地面的盾牌上,爆炸声响起!黑甲士兵炸飞一片。 红鸾顺着地上的盾墙转向横飞,赤火持续,烧倒黑色盾兵矛兵一片,弓兵四散而逃! 银甲骑兵拍马加速,从缺口处鱼贯而入!一阵冲杀挥砍!瞬间冲散敌军阵型,银色潮水一往无前,势如破竹! 忽然!一颗黑色陨石从天而降,拖着长长的黑烟尾巴,速度极快! 李余年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对着红鸾大声喊叫! 红鸾无动于衷,仍在喷火! 黑色陨石结结实实地砸在红鸾背上! 一声悲鸣声响起,响彻天际! 一阵耳鸣,直钻李余年脑门,眼前再次一片惨白! 李余年仿佛从噩梦中醒来,躺在八楼的地板上,蜷缩着身子,头疼欲裂,浑身大汗淋漓! 又是幻境? 李余年坐起身子,心神再次内沉,很轻松便进入了身体里面。顺着经脉再来到丹田,火球依旧悬浮在丹田上空,缓缓转动。 白色烟球不见了,李余年一头雾水! 站起身,运转丹田的火球飞速运转,岩浆开始翻滚! 全身气势节节攀升,肌肉紧绷,骨骼咔咔作响,眼内红光一闪! 一拳砸在地板上,一声巨响! 钦天监阁楼为之一震! 以拳头为中心,黑白相间的薄膜迅速龟裂开来,一阵火光从拳头中散出,如蛛网般蔓延开去,直达一丈! 而后黑白薄膜快速开始修复,不多时恢复原状。 李余年看着自己的拳头不敢置信,飘着淡红的火焰,滚烫! 心念一松,全身气势散去,火焰消失不见。 扭头看向窗外。 夕阳西下,晚霞似火烧一般! 烟翠楼在京城来说,算不得入流。 平康坊三曲之中,北曲靠着坊墙,是最外层的一条巷子。一排高高低低的阁楼,大门随意开在路边。楼中姑娘们大多穿着露骨,莺莺燕燕。招揽的也多是百姓穷举,落魄游侠。 中曲,南曲巷子幽深静谧,住的是独院。一个院子只住一两位姑娘。内里装饰摆设豪华别致,与平常贵族家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往来宾客无不是王公贵胄! 中曲南曲出来的,素来是看不上北曲的,而烟翠楼便在北曲。 这烟翠楼有一条特殊,舞姿冠绝长安的锦团儿出在这里,这使得烟翠楼在北曲诸楼里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烟翠楼在北曲尾段,是一个方形院落。院墙不高,围着一栋两檐三层的方形木结构阁楼,主楼宽五丈,深九丈。主楼后是一行平房,安置的是厨房,账房,杂物间等。 院门中门敞开,宽丈许,中门两侧两扇木窗等人高紧闭。 中门上是三层飞檐,中间高两旁矮,形似牌坊。挑出门头六尺有余,落在六根朱红的木柱上,形成一道回廊。 飞檐两侧收脚连接着两段短檐,短檐下便是白色院墙。 若不是门头牌匾上“烟翠楼”三字,还以为是哪家大户的宅院。 进入中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假山石景,立在一个圆形水池中央。 此时已入冬,水中竟有锦鲤游来游去,雾气缥缈,有几分仙气! 绕着水池,是两条回形的石子甬路,路旁摆着一排应季花卉盆栽。君子兰,瑞香,仙客来,无一不是色泽喜庆,花香扑鼻! 两条回形甬路在假山后汇集于一座木桥,木桥下水流潺潺,想来是与假山水池联络互通,设计巧妙。 木桥弧度不大,接着一截简短的走廊,走廊的尽头,便是烟翠楼的主楼大门了。 两串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边。 淡红的薄纱帷帐从门头挂下,半遮半掩,欲说还休。 迎客小厮将李余年三人带至此处,算交了差,行礼告辞后便回前门去了。 一位容貌姣好的迎宾女侍迎了上来,带着三人继续往里走。 “三位公子可是头次来烟翠楼?可有相熟的姑娘?如若有,请告之奴婢,我好去请来伺候。”女侍开口问道,笑容甜美。 “确是头次来,早听闻锦团儿姑娘舞姿冠绝京城,今日特来见识一下!”窦渊开口回道。 窦迎雪扮成窦渊跟着一起来了。 “哟!三位公子赶巧了,今日便有一场我家姑娘新编的舞曲。散场后三位公子可去打个茶围,以三位公子的翩翩风度,想必见我家姑娘不难。二楼尚有一间视线极好的雅间儿,我带三位公子上去。”女侍看向窦渊说道。 “极好!” 窦渊摸出一粒碎银塞到女侍手中,顺手摸了一把女侍光滑的手背。 女侍假意白眼调笑,腰肢扭得更殷勤欢快了。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 大厅中央是一个诺大的圆形舞台,最宽处足有三丈。几条彩色绸布从三楼房顶直垂而下,固定在舞台后方,使整个舞台分出了台前台后。 远看像是一张女子闺房的帷床,散发出一丝暧昧的气息。 围着舞台前摆着十余桌,此时已经坐满宾客。 一个清倌儿,两个乐师,正坐在舞台上弹唱着小曲,做着暖场的活。 女侍领着李余年三人绕过舞台,眼前是一架近六尺宽的大楼梯直上三楼。 在二,三楼楼面处,分成两路走廊,走廊沿着着阁楼走了一圈。 挨着走廊便是一个个雅间,一扇窗开向户外。一扇窗开向走廊,视线好的,便能直接从雅间内看见舞台上的情景。 但无论如何,都不如站在走廊上看得全面。 这烟翠楼与一般青楼不一样!大厅的散桌不好占,早两天便被人订了去,使的银子竟是雅间的几倍! 二楼次之,先到先得! 李余年三人天刚擦黑便来了,来得算早,便得了一间雅间。 再晚一点的,便只能与人拼桌,或者索性站在走廊,空地儿站着观看了。 三楼挨着走廊的是一圈厢房,姑娘们的闺房。 根据姑娘自身的声名,分量不同划分。位置好的,场地阔的厢房,自然住的都是红牌,头牌,花魁! 姑娘们的闺房可不是随便进的,也讲究个远近亲疏,循序渐进。花的银子到位了,感情到位了,才能进去一叙,想一亲芳泽更是难上加难。 世人难免把青楼想得龌龊了,大多数男人来青楼,并不是奔着那档子事。 交友娱乐,欣赏才艺,舒展一身才学才是正题! 第25章 初探烟翠楼 李余年早年间跟着刘婶去镇上,瞧见过青楼的样式。当时不明白这么好看的阁楼,为何白日里关着铺门。 后来大了,隐约知道了阁楼里做的生意。奈何村妇提起青楼时,嘴里骂得太过难听,间接影响了李余年的观感。 仔细瞧的话,一楼宾客里竟有几位着男装的女官人。 女子陪着夫君或家人一起来青楼,足见京城风俗的包容与大度!想来这些人应该算是锦团儿姑娘的忠实拥趸了。 三人在雅间内坐定,女侍行礼告辞。 王清朗坐了上座,正对着房门,李余年,窦迎雪坐在下首。 “稍后老鸨来了,只管给银子便是了,姑娘一概不留。”王清朗说道。 李余年不解,窦迎雪附着耳朵解释一番。 不多时,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领着几位衣着艳丽的姑娘前来奉茶。 老鸨满脸堆笑欠身行礼,李余年三人颔首微礼。 一阵寒暄完毕,老鸨便招呼几位姑娘留下伺候。 李余年起身,塞了一锭银子到老鸨的手中。 见老鸨还要开口说话,便又塞了两锭银子,足足三十两! 老鸨会意,脸上笑开了花!领着姑娘们告辞行礼,出了门。 “这银子怕是流水做的。”李余年讪笑道。 青瓜蛋子的窘迫样逗得王清朗二人大笑。 “这青楼进门先缴一两门钱,上些个茶水点心花去二三两。请一个姑娘陪着你喝茶闲聊,随手打赏个四五两。算起来,姑娘的手还没摸到,十两银子便没了。就这,还是在北曲。中曲南曲那银子才真是流水做的,算不得数!” 王清朗显然是个中老手,其中门道,信手拈来。 “这么说来,方才窦兄在门口摸了女官儿的手背,是花小钱办大事了!”李余年说道。 王清朗,窦迎雪二人,开怀大笑,直言孺子可教! 酉时三刻,一楼响起鼓点声。 随着时间推移,鼓点逐渐密集起来。 “主角儿要来了。” 窦迎雪起身向走廊走去,李余年随后跟了出去。 雅间内白光一闪,王清朗不见了踪影。 对面楼梯上,四名身段婀娜的红裙女子簇拥着一位身着金色诃子裙的女子,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女子头梳双鬟髻,戴金梳,插金步摇,随着步子左右摇曳。 头戴面纱,身段匀称四肢细长。裙摆很长,远远地拖在身后的楼梯上。灯光照耀下,金光闪烁! 全场目光聚焦! 顿时喧闹起来,掌声,喝彩声四起! 金裙女子缓步来到舞台中央,与四周宾客行礼致谢。 礼毕,双手微压,安抚下噪声。 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一道浅蓝色的灯光散落。 李余年抬头望去,房顶一架浮桥上人影走动,一盏明亮的灯光前,各种颜色的镜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切换。 真是巧思! 一道箫声响起!悠远苍凉,带着一丝悲戚。 一道明亮的光柱从房梁上照射下来。 光圈内,金裙女子微蹲,半扭腰肢,双手兰花指缓缓环抱在胸前。 琵琶声乍起,入阵曲! 金裙女子动如脱兔,身姿随着琵琶声如流光乍现,舞动起来! 脚下步伐时急时缓,腰身如柳枝在狂风中摇摆,纤细又韧性十足!如玉般的素手婉转流连,双眸顾盼流连! 琵琶声渐急。 女子高高跃起,落地,再跃起!金色裙摆随着女子笔直的长腿飘起,很难想象,这么长的裙摆,居然能在空中开出一朵又一朵金花! 宾客们看得痴了,随着第一声叫好声传出,全场爆彩!掌声瞬间连成一片! 琵琶声渐抑。 女子落地,如玉般的素手拂面而过,双眸如水,内里流光飞舞,欲说还休! 腰肢扭转间,身姿婀娜! 一步一回头,一步半旋身。金裙的长长拖尾,在女子的脚上,腿上,身上越缠越紧。犹如深陷战阵,裹足不能前进的将军! 正在众人一阵揪心的时候。 淡金色的灯光亮起,从众人的头顶洒下,宛如佛光普照! 一声编钟响起,钟声平和,悠长缥缈,宛如天籁! 女子香肩微动,仰头看着佛光,纵身一跃。金蝉脱壳般,从金色的长裙里跃出! 内里的穿着显现出来。 里衬一件宽袖紫色丝绸诃子裙,雪白的香肩露在外面,外披一件金色透明薄纱大袖衫,袖子极宽,几乎拖在地上,一条大红云纹披帛缠绕在双臂上,随风起舞! 身形修长,凹凸有致,在紫色纱裙的衬托下,胸前一抹雪白,若隐若现。 只见那女子疾跑两步,一手挽起垂落在舞台后方的绸布,纵身高高跃起! 身姿完全舒展开来! 借着惯力,围着舞台盘旋而上! 越飞越高,衣带飘舞,宛如扶摇而上的九天玄女,美不胜收! 此时,四名红裙陪舞女子上台,各自抓住一条绸布,疾跑几步,依次盘旋而上! 霎时间,众宾客仿佛置身天宫。头顶上不时有九天玄女飞驰而过,仙气盎然! 掌声,喝彩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 几位着男装的女官人眼神迷离,心神向往,竟看得痴了! 飞舞半晌,紫衣女子与四名红衣伴舞相继落地。 编钟声停。 马琴声响起!节奏紧密,欢快! 台上五位女子同时旋拧身姿,双手高举,脸上热情洋溢笑颜如花,身姿如陀螺般旋转起来! 胡旋舞! 一袭紫衣飞身跃下舞台,旋转着裙子来到人群中。随手抄起一个酒壶,高高举起,仰头张开樱桃小口,接住倒出的银色细流! 脖颈白皙细长,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嘴角带笑,酒滴飞溅中双眼妩媚,顾盼生辉! 体态优美,隐隐有草原游牧民族的大方豪迈! 喝完了酒,马琴声更急了。 紫衣在人群中旋转得也更快了! 众宾客双手打着节拍,嘴里喊着号子! 拱卫着人群中心那一抹飞旋的紫色!快乐精灵! 宾客们时不时跟着旋转,狂笑,现场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良久!在宾客们将累不累的节点。乐声恰到好处地缓缓停下。 宾客们仍沉浸在快乐的氛围里无法自拔,各自相视,开怀大笑! 李余年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心灵震撼。 窦迎雪也是头次见到这样的表演,内心赞叹不已,锦团儿绝非浪得虚名! 二人回了雅间,王清朗回来了。 李余年投去询问的眼神,王清朗摇了摇头。 三人稍坐片刻,李余年对锦团儿赞不绝口!窦迎雪连连附和。 可惜王清朗没看全,只是看了个结尾。 一盏茶的功夫,门外骚动起来。 今晚不打算留宿的宾客开始离场,离宵禁还剩大半个时辰。 李余年见状起身,准备离去。 “银子都交了,不去打个茶围?见一见花魁?”王清朗问道。 “以姑娘刚才这段表演,三十两怕是自讨没趣罢了!”李余年讪笑道。 “哈哈!倒是个识趣的。老鸨既然收了你的银子,自然会领你进屋,至于姑娘见不见你,看运气便是了。”王清朗笑道。 犹豫间,李余年又坐了回去。 头一回逛青楼,见花魁,难免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挨到女侍来请,王清朗和窦迎雪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抬手做了个恭送的动作,笑容玩味。 上三楼,跟着女侍来到一间远离楼梯口,位置僻静的厢房门口。 门敞开着,入门是个偏厅。 偏厅内摆了一圈座位,此时坐满了宾客。 姑娘大概正在换妆,一位容貌秀丽的清官人坐在上首,与众人闲聊,不至于冷场。 李余年顺手坐在一个靠门的座位上,想来给够银钱的都会坐到前头吧。 前几日幽州边境村落遭外族侵扰劫掠,两国为此起了些小摩擦,所以今日聊的话题是大遂的对外策略。 这倒是出乎李余年的预料,青楼里聊国策,别有一番风味。 其实李余年不知道,历朝历代,青楼里出的并不只好诗词,好些国策都是那些才情惊艳之人在青楼里聊出来的。 靠着首座,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高谈阔论。从高祖时期的对外宽仁,讲到当朝裴相的细致限制,一则一则娓娓道来,其中利弊,阐述清楚,像是那么回事!结论无非是我大遂泱泱天国,周围小国掀不起什么浪花,不必大做文章。 在座宾客,齐声附和,与荣有焉。 李云年只管听着,看着眼前的屏风,自顾喝茶。 偏厅连接着一个内厅,两厅相接处,开着一个月门,门里立着一架屏风。 上画恢宏大气的千里江山图,层峦叠嶂,山石嶙峋,大好山河尽收眼底。 “这位刚进门的公子怎么看?”清官人看向李云年问道。 李余年一愣,没有心理准备,起身行礼,思忖片刻说道:“邻里邻居的,借钱借物都好商量,但不能驳了主家的脸面。我若为将,必缉拿真凶回国审理。” 众人见来了个抬杠的,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又无甚大伤亡,何必因此生出嫌隙?应以大局为重,对这些蛮夷广施教化。”书生起身反驳道。 “无论生在边境,还是住在京城,都是我大遂子民。今日他们可死,明日我等亦可死!犯我大遂者,虽远必诛!” 李余年抱拳一礼,气势微放,坐回座位。 道不同不相为谋,没必要起无谓的争执。 书生感受到李余年身上的气势,被噎了一口气,自知秀才遇上兵了。但脸上明显挂不住,刚想起身继续反驳。 一位女侍从屏风后转进偏厅,向李余年一礼,说道:“这位公子,我家姑娘有请,请随我移步内厅一叙。” 李余年不敢置信,这就去见花魁了? 由不得迟疑,起身跟着女侍进了内厅。 背后一阵唉声叹气,今晚只能找别的姑娘一叙喽!众人散去! 内厅格局与二楼雅间相似。 看摆设,是个书房。 除了书少了些,书案,纸墨笔砚,古玩瓷器,琴棋书画,各种文房用具,一应俱全,全摆在靠户外窗户那头。 靠着走廊窗户这头,摆着四张太师椅,主二客二。 一顶厚重的门帘,连接着最里间,里面大概便是姑娘的闺房了。 女侍上茶后自顾离去。 头一次来青楼,便要见花魁,李余年心里直打鼓。 “好一个虽远必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锦团儿从门帘后走出。 换了发式,梳了一个半翻髻,戴着一把金梳,一支简单的白玉簪。 弯月眉,瑞凤眼,眼神率直。 水滴鼻,鼻翼恰到好处,鼻尖微翘带肉。 脸颊红润,樱桃口,笑起来有两个梨涡,俏皮可爱。 身型修长匀称,几乎与李余年一般高。 里衬一件大红碎花窄袖襦衫,套着一件纯白棉绒半臂。系带系在胸前,腰肢修长,盈盈一握。一条淡紫披帛挂在双肩。襦裙盖住脚面,只露出半只高头锦靴。 此时卸了浓妆,略施粉黛,清新淡雅! 褪去了舞台上的光芒万丈,多了几分矜持与娇羞。 锦团儿步态轻盈,走到李余年面前,欠身施礼说道:“小女子锦团儿,见过公子。” “在下李余年,见过姑娘!”李余年起身回礼道。 “方才李公子说虽远必诛,甚合我意!这天下岂有杀人劫掠,不用偿命的道理。我看这些书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至于,都是为国计,切入角度不同,谈不上好坏。不过理是这个理!” “呵呵,确实失礼了。打小嫲嫲便逼着我等读书作画,皮鞭抽在身上,也没读出个模样来,这会儿反倒说起他人不是。” “我观公子浑身气度不凡,可有官身?” “无官身,一介匹夫罢了。” “武夫?” “是。” “可有品级?” “七品。” “我的娘哩,世间竟有如此年轻的七品武夫?我家护院一把年纪了,才九品!嫲嫲还得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哩!” 锦团儿吃惊的捂住嘴巴。 九品武夫看家护院,确实足够了。 李余年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年三境,虽升得惊险,但对与其他世俗武夫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了! “侥幸罢了!姑娘舞姿卓绝,舞曲新颖,意境高远,确实冠绝京城,名不虚传!在下今日一见,实在是佩服得紧!” 李余年是真心称赞。 “噗!还一介匹夫呢?嘴儿可真甜!”锦团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两个梨涡很好看。 “啊哈哈,确是出自肺腑。”李余年尴尬笑道。 “李公子不像是经常出入烟花场所的人呢!” “确实,今日是头一次。” “哟!这可折煞小女子了,人家什么都没准备呢!” 锦团儿盯着李余年,想了片刻,拔下头上白玉发簪,双手捧着,递给李余年。 “李公子不嫌弃的话,这个便当做回礼吧!” 李余年疑惑。 “这是我们的行规。小女子平日里便景仰武功高强的侠士,一心想与公子结交,公子可不要嫌弃锦团儿出身低微。” 见锦团儿一脸真诚,李余年接过玉簪,行礼谢过。 锦团儿笑颜舒展。 “对了,姑娘可认得一些扶桑人?” 锦团儿眉头微皱,思索半刻答道:“宾客里倒是见过,只是我从不召见他们,也不让嫲嫲往这边领。都是些没有礼数的,眼神要吃人,看着不喜!” “无妨!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扰姑娘歇息了,楼下还有两个朋友在等候。”李余年起身告辞。 锦团儿头次见急着从自己厢房往外走的男人,一时竟愣了神。 直到李余年作揖行礼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回礼相送。 “李公子可还会再来?” “会的,不出三日。” “那到时可直接来找我,锦团儿恭侯大驾!” “多谢姑娘!” 看着李余年离去的背影,锦团儿若有所思。 说不清的感觉,像一个人!一个很久以前,不愿再想起的人。 李余年出了锦团儿的厢房,便察觉到了对面二楼走廊上射过来的视线。 王清朗表情十分欣慰,流露出一副老父亲看孩子长大了般的神态。 窦迎雪比较别扭,想笑又不太敢的样子。 “拿出来瞧瞧吧,几两银子?” 王清朗笑嘻嘻的勾着李余年的肩膀,问道。 “什么几两啊?” “装蒜是吧!回礼嘛,头一次都有的。” “哦!你说这个啊,锦团儿姑娘刚说的回礼。” 李余年摸出锦团儿送的白玉发簪。 王清朗愣住了。 “呵呵,这花魁小娘子有意思,几两银子拿不出么?这算什么,定情信物?瞧不出啊,老实交代,你这黑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王清朗搂住李余年的脖子打闹起来! “头一次,真的头一次!”李余年求饶道。 三人出了烟翠楼。 王清朗抬手与二人告辞,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后巷还有友人相会。” “师兄大气!”李余年作揖,大声说道。 “去去去!臭小子,调笑起师兄来了!”王清朗笑骂道。 李余年,窦迎雪相视一笑。 烟翠楼三楼角落一间厢房内,老鸨来到一名正在埋头补妆的红裙女子身后。 “姑娘,那三人已离去,要不要派人跟着。” “不用,他们会再来的。” 说罢女子立起手掌,借着灯光,仔细观摩。 纤纤玉手雪白,指尖一抹淡粉花影! 第26章 火烧玄都观 玄都观始建于前朝。 京城选址之初,道家领袖王演以朱雀街为轴,由北至南,共需穿过六道高坡,卦象乾卦六爻。 故置宫殿于九二位,帝王居之。置百司于九三位,应君子之数。 九五位为贵位,常人不能居住。 便各置一座道观与寺庙,隔朱雀街相望。即:东城靖善坊内的兴善寺,西城崇业坊内的玄都观。 朝代更迭,几经浮沉,这一寺一观保留了下来。 来到大遂朝,令玄都观出名的,不是道家的神仙手段,而是桃花林,桃花诗。 玄都观栽了上千棵桃树,每年四月桃花开,便成了文人雅士,达官显贵争先前来观赏的胜地。 文帝初年,朝中有一位屯田员外郎,判度盐铁案,名刘梦得,人称刘郎,有诗才。 居住在离崇业坊一街之隔的光福坊,是玄都观的常客,当时玄都观还未栽桃花。 后来受朝堂斗争波及,刘郎被贬朗州边远之地,一任便是十年。 十年后,刘郎奉召回京。 次年桃花盛开,刘郎游览玄都观,作诗一首曰:“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诗句间多有不满被贬,讽刺当局之意。 为此,再次得罪朝中权贵,开启了颠沛流离的贬谪生涯。 先后任连州刺史,夔州刺史,和州刺史,皆是边远之地。 期间生活困苦,却佳作不断。传世最广的一首,便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陋室铭》。 再次奉召回京入职尚书省,已是十四年后,至此结束二十三年的贬谪生涯。 回首往事刘郎感慨不已,留下“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样的千古佳句! 如今刘郎已不在,玄都观桃花依旧每年盛开。 玄都观在前朝鼎盛时期,受命皇权,曾是道教各流派的领袖,统管天下道教事务。 大遂立国后,钦天监扶龙有功,得以迅速崛起。道家势力逐渐没落,玄都观主力陆续迁出京城,只留少数几人留守。 今夜月明星稀,寒风冷冽。 桃林早已凋谢,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 玄都观门口挂着两盏灯笼,灯光如豆,昏暗无力,照在两扇院门上,红漆斑驳。 一名小道童突兀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看模样八岁上下,头戴冠巾,插一支黄杨木道簪。着深蓝色大褂道袍,高靿袜子,脚踩一双圆口鞋。 身型微胖,生得粉嫩白皙,明眸皓齿,虎头虎脑的。双手托着腮帮子,手肘拄着膝盖,坐在台阶上。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望向门外的桃林。 小道童原是扬州城外庄户家第九子,周岁那年遇上灾荒,家中九子饿死四个。眼看着这小九奄奄一息,也要夭折,一家人束手无策。 一个老道士风尘仆仆地找上门,用汤药吊住小九的性命,并拿出粮食救济老郑一家。 经过一番调理,总算是保住了小九一条小命。 之后老道士在山脚结了间草庐住下。悬壶济世,且分文不取,十里八乡的都称其为老神仙。 说来神奇,这小九和老道士仿佛天然亲近。整日守在草庐门口,老道士出门,便跟在身后。 老道士见他有趣,便把手中铜铃给他,小九摇得有模有样。 此后,街头巷尾总能看见一个小身影在前边摇着铜铃,后面跟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 再后来顺理成章的,小九拜了师,被带着回了玄都观。 师父赐名思源,私底下还是喜欢叫他小九。 一道人影翻过坊墙,落地无声。 小九心有所感,起身站上台阶,伸长脖子望向远处,漆黑一片。 一盏灯笼在远处亮起,出现在桃林中,正在往道观门口靠近。 小九感觉到自己被一道眼神锁定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灯笼越来越近,一袭白衣停在了一丈开外。 看见灯笼上的字,小九暗松一口气,钦天监! 对面是一个棱角刚毅,脸庞略黑的年轻人。 “小仙师,这是在守夜?”对面年轻人抱拳一礼,问道。 “你是谁?为何半夜翻墙而入?” “在下李余年,是钦天监的夜巡。路过此处,察觉一丝异样,便进来看看。” “有何异样?” “尚且不知。不过天寒地冻的,小仙师独立山门,可算得一桩异样。” 李余年目光如炬,刚落地就瞧见了,玄都观门口,坐着个人影,看身形是个小道童。 “我,我师父说今夜有客人来,让我在这等着。”小九说道。 李余年心里咯噔一下,今夜翻墙进来并非偶然,其实与怀中的玄铜棱镜碎片有关。刚才经过坊墙时,怀中的玄铜碎片轻轻的震颤了一下! 早闻道教仙师精通算卦,能未卜先知,难道被算到了?提前派人在这等? 李余年思虑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片,立在小道童面前,说道:“我为它而来。” “哦!我也有一块!”小道童一脸兴奋,小手往怀中摸去。 一丝异样的预感爬上心头! 李余年没有迟疑,身形直射而出,右拳直奔小道童的胸口而去。 “叮!”金属撞击的声音。 一个黑色的东西撞上李余年的手背被弹飞。 李余年顺势揽住小道童,往门侧纵身一跃! 连续四击落空,砰砰砰!全钉在了大门上。 黑色的铁钩! 嗖嗖,铁钩被收回黑暗中,现场再次变得无声无息,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李余年把小道童挡在身后,环顾四周。以灯光为界,黑暗中有人,却感受不到。 这次来的人比以前厉害! 一道黑色液体从袖口滑落,在心念加持下转为白色,再转透明,最后变成一个圆球,把小道童纳入其中。 李余年一把扔出手中的灯笼,身形疾射而出! 两个铁钩击碎灯笼,顿时火光四溅! 一只手抓住了其中一个想要退回黑暗的铁钩,用力一扯!黑暗中响起一声轻哼。 紧跟着一步踏出,一拳崩向黑暗的夜空。 咔!一声骨裂声响起! 一道火光从拳头喷发而出。一个浑身燃起烈火的黑影,向后飞去。 借着火光,李余年看见远处桃林中,人影绰绰,人数不少,陆陆续续地,还有人影从墙外翻进来。 呵!两块碎片,忍不住了? 李余年走回小道童身前,笑着问道:“你师父可有算到这一幕?还不出来帮忙?” “师父前两天出门了去了。” “心可真大,没留下什么话?”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好一个生死有命!叫什么名字?” “郑思源,他们都叫我小九。” “小九,等下有什么保命的法子可不要吝啬,咱俩起码要撑一炷香的时间。” “哦,好。” 李余年右手朝天一甩,一颗黑球闪过夜空。 爆竹声传来,一个耀眼的光球在桃林上空炸开!光球四散开去,变成一粒粒小光球,飘在空中,持续发出光芒。 整个夜空,亮如白昼! 桃林里的人影无所遁形,粗算一下,竟有二十余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所有人影的最后面。 一袭宽袖白衣,头戴半脸木制面具,面具上的鼻子很长。 天狗面具,扶桑人! “小九,不要离开护盾!” 李余年身形如电,直冲白衣人影而去,擒贼先擒王! 白衣人一声呵斥,十余名黑衣人挡在李余年身前,一齐甩出铁钩。铁钩仿佛有生命一般,绕过李余年的的拳锋,紧紧缠绕住四肢。 李余年身形一滞,扎下马步。一股巨力拉扯下,十余条绳索绷得笔直! 一名紫衣刺客从斜刺里窜出,寒光一闪!一刀直劈面门! “蝇营狗苟之辈!”李余年心头怒火涌起! 双手画圆一抄,一把抓住两捆绳索,用力一拉!不肯松手的几名黑衣人飞身而起,两团黑绳在李余年头顶交汇,一把缠住袭来的短刀。 丹田火球飞速运转,一股热力直奔双拳而去! 两团明火从李余年的拳头上迸发,黑绳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啪啪作响! 紫衣刺客抽刀不成,弃刀而走。 李余年拖着火鞭急追,右手一挥,几条火鞭缠住紫衣刺客的后腿。用力一扯,一记劈拳接上。 紫衣人重重砸在地上,惨叫声都没发出来便软了下去,全身燃起烈火! 拖着燃火的尸体,李余年身形如豹,直窜桃林深处。 一阵惨叫声响起,一瞬间几名黑衣人倒地,尸体上的烈火点燃桃树,顿时火光冲天! 白衣人不见了! 扭头看向小九。 小九席地而坐,左手掐诀,右手在半空快速书写,每写完一个,便成为一个金色字符。自动飞到身前的透明圆球上。此时圆球上已经贴了一层金色字符。 几名黑衣人用刀拼命挥砍,叮当作响,却留不下一丝痕迹! 白衣人领着四名紫衣刺客直奔小九而去。 李余年脚步不停,身形腾挪间,迅速解决掉几名落单的黑衣人,转身也奔小九而去。 面具白衣人右手一挥,一个黑影朝李余年飞来,黑影在空中瞬间膨胀变大。 一个硕大的拳头直直砸来,一拳砸在一双架起的双臂上!李余年身形如炮弹横飞!接连砸断三棵桃树才停下身形。 一丈高的铁甲武士!傀儡! 李余年站起身,望向铁甲武士身后的小九。 白衣人在小九对面坐下,双手在身前不断的变换各种手势,嘴里念念有词。右手突然悬空一拨,一个金色字符从圆球上剥离,而后在空中熄灭消散。 小九面露惊异!加快了画字符的速度。 白衣人双手翻飞,又是一拨,三个字符一起剥离! 身旁紫衣刺客见状,跃起一刀直插空档处,透明圆球上出现一条细纹,瞬间又修复了! 小九惊出一身冷汗,望向李余年这边。 四目相对,李余年作出一个加速画符的手势,小九会意。 李余年看向眼前的傀儡,全身漆黑。戴一个样式奇怪的头盔,一身铁甲造型夸张,不是中原样式。 一个如鬼魅一样的白色面具扣在脸部,双眼内两团火焰舞动,如同鬼火摇曳! 腰间别着一把巨大的扶桑武士刀。 沉浸心神,一道黑色液体,如灵蛇游动。穿过手心,继续延伸,最终长度停在三尺两寸。 李余年握紧手掌,抬起时,黑色灵蛇已变成一柄漆黑的长刀。 几刀割断缠在手脚上的皮鞭,向傀儡走去。 傀儡侧身半蹲对着李余年,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搭在了刀柄上。 一丈内空气仿佛凝固! 李余年握紧刀柄,一步踏出,高高跃起,双手一挥,寒芒如半月斩出! “呛!”大刀出鞘,竟后发先至!一道巨大寒芒淹没了李余年。 刺耳的兵器相撞声乍起! 李余年的身体打水漂一般,一路撞断十余棵桃树才停下,堪堪稳住身形。 一个阴影从天而降,一只大脚一脚踏空,在地上砸出一个三尺大坑。 傀儡盯着逃脱的人影,一条火焰从嘴里喷出,方圆十余丈化为一片火海! 李余年心有余悸,这么巨大的体型,居然有这么快的速度!大意了,差点被砍成两半! 小九这边,斗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 字符的画出速度,明显跟不上白衣人拆解的速度。金色字符不剩几个,四名紫衣刺客轮流劈砍护盾,火星四溅! 李余年心急如焚,一步踏出,一个巨大的身影落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再次作出了拔刀的姿势! 真是头疼! 破空声响起,李余年抬头,一道白影划过头顶! 来了! “先救孩子!”李余年大喊道。 白影落地!正是周珏,瞥了一眼李余年,转身信步向小九走去。 面具白衣人一声怒喝,四名紫衣刺客手持短刀直扑周珏! 周珏抬手间,流光轮转,四面方形的镜子,突兀出现在紫衣刺客的面前,一人一面,很是公平。 四名紫衣刺客穿镜而过,不见了踪影! 桃林的四个角落里各出现了一面镜子,四名紫衣被传送到了四个方位! 回头看向镜子,正在迅速缩小! 当缩小至拳头大小时,一个燃着引线的瓷瓶从镜子里滚落出来。 周珏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惊天的炸雷响起! 桃林中爆起四个大火柱!火光冲天!爆炸卷起的风暴摧枯拉朽,瞬间飞沙走石,枝叶横飞! 李余年扒着一棵桃树,差点没被吹飞!好险没被炸到! “小师兄!有这个必要吗!”李余年扯着嗓子喊道!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这玩意还得改改,声音太吵了!”周珏自言自语的说道。 第27章 伏灵师 面具白衣人趁着爆炸的功夫,剥掉身前护盾上所剩不多的几个金色字符。 掏出一把白骨制成的匕首,伸出手指在刀刃上一划。一抹鲜红,慢慢渗入白骨,刀身泛起一股黑气! 一刀插在护盾上,发出呲呲的声响,护盾仿佛被腐蚀一般。 匕首破口而入,直插小九胸口而去。 小九脸色煞白,仰身疾退! 一道白光闪过,一只大手提起小九的后衣领,往后一拉。 连人带盾,一起被拉到了一袭白衣身后。 周珏一手抓住面具白衣人持刀的手腕,袖口一条黑蛇游出,绕着两条手臂疾走几圈,紧紧缠绕在一起。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随手抖落四个带引线的瓷瓶,刚好掉在二人身边三尺范围内,分占了四个方位。 “小友要继续画符,万一炸开来,可不好受哦!”周珏回过头来,对着小九笑道。 小九看了看地上四个圆鼓鼓,外形可爱的瓷瓶。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脸庞俊美,笑容和煦的公子哥儿。想起刚才院子里那四个冲天而起的火柱,心中万马奔腾! 眼角抽搐着,硬着头皮对着周珏挤出一丝微笑。手中画符的动作飞快,比刚才护盾将破时更快! 周珏满意地回过头,对着面具白衣人随手一挥,两个圆凳出现在二人身后。 “姑娘,坐下聊聊吧。” 面具白衣人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被周珏带着,手拉着手坐了下来。 “姑娘这把匕首不凡啊,不介意的话,在下拿回去研究一下,回头还你。” 周珏说罢,伸手去取匕首。 面具白衣人一手握紧匕首,一手拱起如鹰爪,抓向周珏面门。 周珏面不改色,继续取匕首。 地面四个瓷瓶突然上下颤动,光芒四射! 面具白衣人赶忙收手,在胸前掐起手诀,一个淡黄护盾出现在身前。 周珏发力一把夺过匕首,自顾自地把看着,心念一动,把骨刀收了起来。 四个瓷瓶的光芒又暗淡了下来。 “别紧张,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周珏笑容真诚。 “赤晴!”道具白衣人愤恨地回道。 “赤晴姑娘,如果你能保证不乱动的话,我可以松开手的。” 二人的手臂还捆在一起呢。 辗转腾挪间,李余年瞥见周珏拉着面具白衣人的手,二人居然坐下聊了起来了。 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自感叹小师兄的独特品味。 稍一分神,一道寒光劈来! 架起黑刀,护在身前! “当!” 震耳欲聋! 没有任何意外,又被砸得飞了出去,又撞倒两棵桃树! 周珏被声响震得眉头一皱,转头看了一眼李余年这边,对着赤晴笑道:“姑娘稍等。” 只见他站起身,对着李余年大声说道:“李余年,还没玩够啊!赶紧的!别给我打坏了,等会我还要带回去的。” 说罢,周珏讪笑着又坐了下来。 “我这师弟,调皮!哈哈!” 赤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迷人的俊俏男子,眼皮直跳! 李余年一个翻滚站起身,头疼不已!还不能打坏,小师兄这是加难度啊。 铁甲武士再次收刀,面对李余年半蹲下,摆出拔刀的姿势。 思索片刻,手中的黑刀融化,重新变成一条黑蛇缩回袖子。 左手深入袖中,拉住黑蛇的头部,用力一拉,拉出一条黑色的细线。 凝聚心神外放到身外五尺,信步来到铁甲武士面前。 一丈,每次踏入一丈范围,铁甲武士就会出刀,赌一次! 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 拔刀术! 铁甲武士的右手凭空消失,一轮半月寒光一闪而过! 李余年所站位置上,一道人影瞬间残破! 人消失了! 铁甲武士持刀的手臂往下急压! 一道人影从手臂下的阴影中游过,速度极快,一个飞铲,滑过铁甲武士胯下。 一把抓住盔甲悬在裆下的下摆,停住身形,双腿一蹬,身形冲天而起! 铁甲武士持刀的手臂被黑线带得一滞,砍向地面,另一只手往背后抓去! 李余年踏在铁甲武士的肩头上,双手拉住黑线,双腿猛地绷直! “嘶!”黑线被拉了上来! 铁甲武士持刀的手臂被拉到了胯下,身子瞬间失去平衡,抓向背后的手也抓空了。 见得手了,李余年趁势化作一道白影,在铁甲武士身侧不停地翻飞。 不多时,一个被黑线包裹的粽子出现在地上,不停地发出嗷嗷的怒吼声。 李余年拍了拍手,看向周珏那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面具白衣人摘了面具,与周珏坦诚相见。 有一说一,脸蛋长得还是挺美的,那脸颊上飘着的,是羞红吗? 小师兄厉害呀,不拘小节! 不对啊,那女子起身给小师兄行礼,这是要走的意思? 李余年往玄都观门口走去。 “赤晴姑娘客气了,走好,我们明天见!”周珏起身挥手道别。 那叫赤晴的姑娘转身飞驰而去,表情变得愤怒凶狠!几个起落间,翻出了院子。 “小师兄这是为何?” “她只是个站台前的,背后还有人没出手,没必要留下她。不然明天你和谁交易,到时候换人,换地方岂不是更麻烦?” “嗯,有道理,你们刚才聊什么聊那么投机?” “有吗?投机吗?” “没有吗?人家面具都摘了,小脸通红!” 周珏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要学的还有很多,特别是对于女人!” 坊墙外,大队的脚步声响起,呼喝声此起彼伏,城防的各路人马要到了。 周珏示意李余年坐下,将钦天监的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术士一脉传承已有两千余年,弟子无数,遍布各地。 其中一脉传至扶桑,开宗立派,自称伏灵师,辅佐一个小城主家族。 扶桑是一个小国,弹丸之地。 这个小城主颇有野心,四处扩张,迅速崛起,很快便统一了扶桑,建立起王朝。 伏灵师一脉自然便被拜为国教。 起先三百年间,他们还经常西渡,来中原祭祀先祖。 后来随着中原血脉的稀释,扶桑血脉渐渐主导了伏灵师一脉,慢慢地,便不再来了。 再后来,更是不承认自己出自中原术士一脉。 发展至今已近千年,也算底蕴深厚。 但由于国小,气运不够,支撑不起一品术士,伏灵师一脉至今没有出过一品。 所以每逢中原乱世,背后总有伏灵师一脉的身影出没,做一做那蛇吞象的美梦。 说起来算是同源,但是他们有两门技能很极端。 一个是傀儡术。属于自主发展最成功的一门,从刚才与李余年对战的铁甲武士身上,便可见一斑。普遍水准已经超越中原,但白敬唐这种存在又甩他们几十条街。 一个是魂术。操控他人灵魂,为自己所用。在中原是明令禁止的,但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地发展多年,积累颇为深厚。 你交手过的黑衣,紫衣,是两个等级比较低的受控者,上面还有蓝,橙,红三个等级。 赤晴便是一个操控他人灵魂的魂师。 “小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这赤晴姑娘可能是个男人?” “你是说男扮女装?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周珏镇定自若!内心开始快速复盘刚才的所见所闻,细致到每一个表情。 李余年伸手过来拍了拍周珏的肩膀,说道:“要学的还有很多,特别是对于女人!” 说罢,信步往外走去,回家睡觉去。 这烂摊子就交给三皇子去收拾了。哦不,现在是王爷了! 周珏不禁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清楚,你有什么证据?”周珏大声问道。 李余年咳嗽了两声,摸了摸嗓子。 周珏仿佛石化了一般,站了好半晌。 “造孽啊!” 背后传来周珏的叫声。 李余年很开心,重新拿出一盏灯笼点上,避开人群,找了个僻静处,翻墙而出。 没走两步,转过身来,一拍脑门。 “把你给忘了!” 对面站着一个小道童,手足无措,对着李余年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你回去吧,把东西交给观里的长辈,别带在身上乱跑了。” 说完,转身继续走。 小九又跟了上去。 “行吧,说说吧!” 李余年转过身来。 “我师父说,把这个交给你后,想活命的话就得跟着你。” 小九紧走几步,双手递上碎片。 “这,你师父这算怎么回事?让你出来送命?” “我师父说,这叫命。” “我若是不接呢?” “那我就放在这,你信不信,兜兜转转还得回到你手里!” 说罢,小九把碎片放在路中央。 小九终究是跟着李余年回了怀远坊。 见着窦迎雪便喊婶婶。 李余年一脸尴尬,急忙将他领进偏房。大概是折腾了半宿,累了,沾上枕头便呼呼大睡了。 窦迎雪满脸好奇,这大半夜的领回来个小道童,算怎么回事。 李余年无奈,从怀中摸出一块玄铜碎片搁在桌子上,讲述了今晚的经过。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九真敢把碎片放在马路中间。 忙活一晚上,拼命保住的碎片,就这么扔在地上,实在于心不忍,只得回身去捡了起来。 “这么说咱们现在有三块碎片了。”窦迎雪说道。 “三块碎片加一个小道童!”李余年对这个跟屁虫耿耿于怀。 “麝月背回来的佛家一块,钦天监本身有一块,这块自然是道家的。京城同时出现三块碎片,我怎么觉得不是巧合。”窦迎雪分析道。 “还差两块,你觉得这京城,现在会不会有五块碎片?”李余年笑道。 窦迎雪脸色一惊,迅速恢复平静。 “这还真说不准呢。”窦迎雪笑道。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缕阳光照射在赤晴的脸庞上,发丝上的白霜慢慢开始融化。 感觉到一丝暖意,赤晴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小院子,院中只有一间平房,用树枝围了一圈篱笆墙。 平房年代久远,由一块块石头混着白灰砌成,白灰早已变黑,墙脚的青苔蜡黄。 围着平房是一圈菜圃,大多荒着,只有两块地上盖着一层秸秆,不知道种的什么。 墙外是一片庄稼地,地里光秃秃的,一片萧条。 每隔几丈堆着一堆麦秆,麦秆上的白霜渐渐融化,微微滴着水。 赤晴跪在平房正门口的甬路一侧。 昨夜行动失败后,她并没有返回平康坊,而是来到了京城东南角靠近启厦门的这个院子。 一跪就是一夜,寒风刺骨! 赤晴明白,屋内的人没见她,反而是好事,说明对这个事情没抱什么期望,自然不存在什么失望。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双布鞋迈出门槛。 赤晴双手平放在身前,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老师!弟子失败了,请老师责罚!” 赤晴声音恳切。 “中原地缘广袤人口众多,素来藏龙卧虎。何况是这京城人杰汇聚之地,次次成功才要更加小心。” 声音苍老,语气平淡。 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站在小院的甬路上。 身高五尺,身板挺直。 头戴漆黑幞头,脸型长且消瘦,皱纹沟壑纵横。 白眉稀疏且下挂,三角眼,眼睛仿佛没有聚焦一般,平淡而迷离。 鹰鼻扁嘴,下巴略长,无须。 上身着一身灰色粗布宽袖麻衣,一条黑色软巾系在腰间,结打在腰侧,尙有一尺长挂下。 下身着分腿麻布长裤,裤脚缠了几圈裹布,脚上一双黑色圆口布鞋。 一个路上遇见了,也不会留意的庄稼老汉。 “准备一下今晚的交易,这次若失败了,就自裁吧。” 老者说罢,拿起墙角的一把镐头,扛在肩上,出了门。 赤晴浑身一颤,连忙对着老头远去的身影,调整跪拜方向。 直至老头走远,才敢起身,眼内闪过一抹狠厉! 李余年早早的坐在了钦天监一楼,今日读的是史书,厚厚一叠,且读呢。 左手书案旁,坐着一个小道童,小九,正津津有味的读着一本不知从哪找来的话本。 右手书案上,麝月趴着补觉。 门口白影一闪。 “小师兄,早!小师兄?小师兄?” 李余年起身行礼,目送那道白衣直上楼梯而去。 周珏脸色难看,瞥了李余年一眼,并没有搭理。 李余年重新坐下,想起昨晚周珏拉着赤晴的手相聊甚欢的场景,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打个冷颤。 一个白衣童子来到李余年书案前说道:“师父派人传话,在丹凤门等你,现在过去。” 丹凤门?大明宫门! 第28章 仁勇校尉 朱雀街宽五十丈,却不是长安城内最宽的街道。 东北角的丹凤门街,宽五十八丈六尺,比朱雀街还要宽。 正街尽头的丹凤门,是大明宫的正南门。 道家重视六爻中的九二位,九三位,九五位,所以把太极殿建在九二位。 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九二位是长安城最低洼的一块地方。太极宫建成之后,每逢春夏两季,湿气郁结不散,潮湿闷热,并不适宜居住。 于是前朝开始,就一直在扩建位于九一位龙首原上的避暑宫殿,即现在的大明宫。 龙首原位于长安城东北角,山势由西向东,山头高二十丈,尾部高七十丈。 大明宫建在龙首原的腹部位置,地势高于长安城,气候干燥凉爽。 布局以丹凤门街为中轴,除三座坐落在中轴线的主殿外,其余宫殿散落在中轴线两侧。一路向北,地势逐次抬高。 入丹凤门,是一条长达二百丈的笔直御道,直通含元殿。 含元殿依山而建,台基高一丈,殿室高于平地四丈。 殿宇两侧延伸出两条回廊,回廊南折,分别连接两座阁楼。 东南翔鸾阁,前有钟楼。西南栖凤阁,前有鼓楼。 每逢望朔,上朝的百官立于鼓楼下,等候进入朝堂。 含元殿背倚蓝天,高大雄浑,壮阔无比,站在大殿上可俯视整个长安城! 每逢大朝仪,皇帝上尊号,改元大赦,都会在含元殿举行仪式。建成后,逐渐取代太极殿,成为朝堂的礼仪主殿。 宣政殿在含元殿正北。 宣政殿前,西设中书省,东设门下省。另有弘文馆、史馆、御史台馆等官署也设在殿前。 是皇帝日常听政,议政的场所,也是诏令拟定和发出的地方。 再往北便是紫宸殿,紫宸殿属于内朝,是皇帝接见臣属的地方。 皇帝坐于紫宸殿,百官在宣政殿外侯旨,听候传唤,故也称为天子便殿。 紫宸殿以北,一直到大明宫北门玄武门,地势逐次降低。 中间有太液池,围绕太液池建有宫殿阁楼数十座,风景秀丽!属于后宫内苑,守卫森严,内臣止步! 周宜居住的温室殿,便在紫宸殿后东首。 沈问,李余年二人要去的宫殿叫延英殿,位于紫宸殿正西,是皇帝的一座寝宫。 在得知这个消息,到逐渐变成现实的过程中。路过的每一道威严的宫门,每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哪怕只是远远望见的楼台阁宇,这些建筑散发出的庄严气息,都在提醒李余年,这不应该是一个百姓能来的地方。 迈过御书房的门槛,李余年内心的忐忑与不安,达到有生以来的最高点。 “老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沈问行稽首跪拜礼! 李余年在沈问身后跟随,跪地,叩首! “国师快快请起!这又不是在正殿,不是说好,私下里不必行大礼的吗!” 皇帝急忙上前搀扶起沈问,并赐坐。 “君君臣臣,礼不可废!”沈问回道。 寒暄完毕,君臣落座,内官上茶。 “国师,忽然进宫所为何事?阶下所跪何人?” 沈问未作答,与皇帝眼神交流。 皇帝屏退左右。 “陛下,前阵子丢的血晶,有下落了。” “当真!在哪儿?” “就在京城,不过尚未拿回,今晚会有分晓。老臣此来,是提前跟陛下请罪,若闹得动静太大,还请陛下见谅!” “对手是何人?” “明面上是扶桑伏灵师一脉,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现在还不好说。” “国师做的局,朕自然是放心的!” “呵呵,陛下,是跪在阶下的后辈做的局,老臣从旁协助罢了。” “哦?能让国师从旁协助的后辈?快快平身,让朕瞧瞧是何许人物!” 李余年再叩首!高声道:“草民李余年,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谢万岁!” 双手保持作揖,缓缓起身并抬起了头。 与皇帝眼神简单交汇,再次低下了头。 皇帝身材魁梧,脸庞方正,二十五左右年纪。 高额,粗平眉,龙眼圆而大,炯炯有神! 直悬鼻,鼻珠圆润,鼻翼饱满有肉。 厚嘴唇,唇型饱满,唇线分明。 头裹折上头巾,着窄袖圆领赤黄袍衫,腰系九环玉带,脚穿六合靴。 武夫!约莫有八品铁骨境。 朝中常有盛赞,说当今皇帝颇有高祖遗风,气度天成,神武不凡! 武夫这条路太凶险,李云年深有体会。 对于万乘之尊来说,出不得差错,升境确实不易。 皇帝上下打量李余年,面色惊讶! “国师,你这弟子竟是个武夫!今年几岁?眼下几品?” “回禀陛下,此子今年十七岁,六品。” “嚯!又是一个天纵之才!朕记得前阵子,襄阳城奋威将军家的小将军,叫什么来着?嗨,到嘴边了,叫不出来!也是六品,十六岁!” “寇准。”沈问提醒道。 “对对,寇准!将门虎子!没想到眼前又多了一位年轻才俊!大遂甚幸!” “陛下可是从襄阳演武场得知的寇家小将军?” “正是。” “呵呵,那陛下可还记得寇准当日对阵的最后一人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人?最后…哦!李余年,可不正是李余年啊!以金刚境胜入神境!妙啊!哈哈哈!”皇帝恍然大悟,大笑说道。 听闻被点名,李余年再次叩首! “陛下博闻强记,老臣佩服!”沈问笑道。 李余年深以为然! 皇帝日理万机,竟能记得一份近一个月前的探报细节,确实有过人之处。 “怎么又跪下了,快快平身!”皇帝说道。 “谢陛下!” 李余年再次起身。 “陛下,此子系老臣的师姐后人。家师的做派陛下是知晓的,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师姐是早年间组建钦天监的元老,此事有据可查!”沈问起身说道。 “哦?这么说来,还是根正苗红的开国元勋后代。极好!李余年上前听封!” 李余年大惊,急忙上前一步,叩首! “封李余年为仁勇校尉!赏百金,赐明光银甲一副,御刀一柄!” 说罢,皇帝起身从书房一侧的刀架上取下一柄横刀。 刀长二尺六寸。 刀柄乌黑锃亮,由兽皮编织包裹扎实,柄尾装饰暗金龙尾,刻龙尾鳍下摆纹路。 环首几乎与刀身等宽,雕刻暗金龙头,圆目喷张,龙髯跋扈,栩栩如生! 刀身由龙口中伸出,刀身宽寸余,笔直! 木制刀鞘,质地坚硬,头尾以暗金镂空雕花件固定包裹。鞘身乌黑,亦以兽皮包裹,表面烫饰火焰暗纹。 刀命曰:黑龙焰! 李余年诚恐,高举双手,接过横刀。 高声谢恩道:“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出宫的路与进宫的路不同。 由延英殿向西,穿过右银台宫门,转南,进入一条幽长的宫墙甬道! 甬道极宽,宫墙高耸,西边是太极宫西内苑宫墙,东边是大明宫宫墙。 是翰林学士往来宫内翰林院,学士院的通道,也是高官内臣入宫面圣的便捷通道。 沈问在前。 李余年在后,手托一个木盘。盘内放置着皇帝赏赐的明光银甲,青衣鱼尾朝服,百金,以及那柄御赐横刀。 “如今你也算是有官身了,虽是个虚职,动起手来也算名正言顺。” “这仁勇校尉是几品?” “正九品,不小喽!” “乖乖,和老家县太爷一般大!” “哈哈,可不是嘛!你身无寸功,可知道皇帝为何赏赐如此之重?” “押宝呗,万一押中了,说不定是日后一大助力。押不中也不是甚大损失。” “呵呵,话糙理不糙。不过凭你娘亲当年的功劳,这些赏赐你受得起!” 身后响起脚步声! “余年哥!”声音清脆明亮。 李余年转身,正是周宜。 周宜面带笑容,跑得飞快!翠绿襦裙,淡紫披帛,随风起舞,美不胜收! 后边远远的跟着一个跑得满脸通红的小宫女,看着可怜。 周宜一把揽住李余年的手臂,眉开眼笑,细细地喘了口气。说道:“余年哥,刚听说皇兄召见你,急急忙忙跑过来,没见到人。还好我猜对了,你们肯定走这边儿!嘻嘻!” “请国师安!”周宜欠身给沈问行礼道。 “公主客气了!”沈问回礼说道。看着二人亲昵的举动,满脸笑意! “呀!皇兄这么大方,把自己的佩刀都赏赐下来了。青衣朝服?余年哥今天升官发财了,要请客吃酒的!” 周宜笑逐颜开,比自己得了宝更开心! “那是自然,之前答应带你出宫玩,今日无事,索性我们出去转一转?”李余年提议道。 “好啊好啊!出宫玩喽!”周宜兴奋喊道。 三人一路行去,甬道里的行人纷纷避让行礼。 大遂国师开路!玉真公主挽着手臂!年轻公子面容刚毅,气度不凡,手里托着御赐的物件,皇帝的佩刀?天大的殊荣! 这是哪家的公子?朝中刚崛起的新贵?众人内心震撼,已然看不太懂了。 平康坊,烟翠楼。 门口女侍前来传话,那日的公子来了,在一楼落座。 锦团儿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如花般的容颜,默默出神,她又想起那个很多年没再想起的人。 那人害得她家破人亡,流落烟花柳巷,可是她却对他恨不起来! 因为那人曾把她捧在手心,搂在怀中。也曾将她高高举起,骑在肩头。还曾将她放在马鞍上,用坚实的双臂护着她,一路策马飞驰! 人生最快乐的几年,都是在他的身边渡过。 说来奇怪,这些年,武夫见过不少。 她却只从李余年的双眼中,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李余年挽起了发髻,戴一顶武冠,一枝透亮的青玉发簪贯穿武冠。 上身里衬白色素布圆领宽袖衫袍,长及膝盖,袖内戴着一对银色护臂。外套一件褐色兽皮半臂,领口袖口外翻着松软的狐裘。 腰系黑色兽纹宽皮带,腰间挎着一把装饰华丽,来历不凡的乌黑横刀。 下身着大口裤,脚穿长靿乌皮长靴。 锦团儿走下楼梯时,远远的,便看见了李余年今天的装束。浑身上下,一副武将装束。武夫气质外放,强横粗犷!脸上神情肃穆,英气逼人! 脚下步伐不禁一滞,双眼迷离,心跳如擂鼓! 在宾客们的欢呼声中,锦团儿强自镇定,脸上重新露出甜美的笑容。 今日跳的还是新编的舞曲,只是磨合了两天,稍做了些改动,衔接得更加平滑了! 李余年和窦迎雪看过一次,依旧看得如痴如醉。与提前知道剧情无关,锦团儿强大的个人魅力,感染着在场的每个人。即便是看了百遍千遍,美还是美,不会改变! 关于这一点,从周珏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任他出身皇家,见多识广,大概也不曾见过这么野路子的编舞。看着天空中飞舞的九天玄女,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 舞曲临近尾声,马琴声渐急! 一袭紫裙飞旋着飘下舞台,脚步轻点,往李余年这桌靠近! 李云年起身,抓起一壶美酒,信步走出两步,对着锦团儿伸出手掌。 锦团儿笑逐颜开,眼含秋波! 一个旋身,裙影闪过,一只细长白皙的手落入李余年的手掌。 李云年轻轻一握,将锦团儿的手握在掌心,接着往自己身边一拉。 锦团儿脚腕轻旋,脚尖立起,身子顺着李余年的手臂如陀螺般,旋起一片紫色的浪花,转到李余年的身前。 眼看要擦身而过,李余年将手中酒壶换了个手,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 腰肢柔弱无骨,身子向后仰去。 四目相接,相视而笑,默契天成! 锦团儿半躺在李余年的臂弯里,仰起细长的脖子,张开樱桃小口。 李余年高举起手里的酒壶,一道透明的水柱倾倒而出!划出一道弧线,刚好落入锦团儿的小嘴里。 酒滴飞溅!酒香四溢! 酒花散落在锦团儿胸前,雪白一片,场面香艳,刺激着众宾客的神经! 少顷!李余年伸头,张嘴截过水柱。美酒入喉,飘飘欲仙!没几口,酒壶便空了! 甩开酒壶,一把拉起锦团儿的手,绕过她的头顶后,变成虚握。 马琴声再次加急! 锦团儿高举着双手,以李余年的手掌为轴心,身姿旋转如飞! 李云年盯着锦团儿的脚步,时不时的旋转一圈。 忽然间,一步踏出,跟了上去! 霎时间,两个快速旋转的身姿,一紫一白,出现在一楼大堂的空地上! 李云年笑声爽朗,旋转速度竟不输于锦团儿! 锦团儿笑颜如花,不自觉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出,碎在半空。 宾客围着二人,打着拍子,跟着二人时不时地旋转。不管来自哪里,处于什么阶级,在这一刻,大家都一样,大口喝酒,高声放肆的大笑! 周珏对窦迎雪投来疑问的目光,这还是那个认识的李余年吗? 窦迎雪轻笑,逛青楼也是需要天赋的。 第29章 群英会一 二楼一个雅间里,赤晴的目光穿过走廊窗户,刚好瞧见了李余年和锦团儿的双人舞。 不禁嗤笑一声,李公子好大的心。 转过头,面前座位上,多了一个俊俏的白衣公子哥儿,默不作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恨不得用眼神从她身上刮下一层皮! 赤晴背脊发凉,眼皮直跳! “你真的是女人吗?” 周珏没有发现赤晴的喉结,开始狐疑。骨子里,他希望李余年是错的。 赤晴恼怒! 一把扔出手中的茶盏。 白光一闪,茶盏砸在了周珏身后的墙壁上,摔得粉碎。 赤晴四处张望,面目狰狞!她恨毒了这个在她面前谈笑风生,来去自如的男人。 周珏飘逸的身姿出现在楼梯口,仰头环顾四周,嘴角轻轻上扬。 舞台搭好了。 一楼大厅内,音乐停了下来。 锦团儿额头微微冒汗,双颊泛起红晕。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看向李余年的双眸内流光如水,两个小梨涡片刻没离开过脸颊。 李余年端起一杯酒,面对众宾客,高高举起,喝道:“敬姑娘!” 说罢,一饮而尽。 “敬姑娘!敬姑娘!”敬酒声此起彼伏。 锦团儿也端起一杯酒,面对众人,一饮而尽! 李余年走到锦团儿面前,抱拳说道:“姑娘,今晚过后,这烟翠楼可能就不在了。回屋收拾些细软,尽早离开吧。” 锦团儿脸上的笑容凝固,眼里满是不解。 门口处,人群骚动起来。 带甲的士兵分成两队,鱼贯而入,把大厅围了起来。 领头的大汉体格彪悍,身披铁甲,昂首阔步走上舞台站定。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散!等会若是起了刀兵,休要做了刀下亡魂!” 大汉声如洪钟!脸上一条长长的疤痕,凶神恶煞一般! 正是马三! 人群如潮水般向大门口涌去,不多时,退得七七八八。 “我陪姑娘上楼收拾东西,稍后送姑娘出去。”李余年抱拳说道。 锦团儿面色难看,气呼呼地说道:“你们这些男人,专挑女人为难,连个青楼都呆不安生!” 说罢,撞开李余年的身子,一阵风似的向楼梯走去。 李余年招呼上窦迎雪,讪笑着,跟了上去。 进了厢房,李余年在内厅落座。 窦迎雪摘了面皮,进了里屋的闺房,帮着锦团儿一起,收拾细软,衣物。 锦团儿看见窦迎雪的脸庞,愣了神,竟生出一丝嫉妒,心里更气了。 收拾完毕,二人各提了一个包袱,出了闺房。 李云年起身,递过去两张文书,说道:“身契,籍契,你可收好了。今日起,你便自由了!” 锦团儿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两份文书,心乱如麻!双手止不住地发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从脸颊滚落。 就是这两份文书,将她死死地钉在这烟花柳巷!孤苦伶仃,一日一夜的熬着,整整十七年! “卢秉义,原右神策军参军之一,受封云骑尉,七品。岁俸银一百三十五两,禄米一百三十五斛。文景四十三年,奉命外调营州,驻守柳城。次年春,北方蛮族劫掠边境,率二十骑出营追击彻夜未归,翌日,柳城被破。卢秉义,先以卖国罪论处,后改判渎职罪,斩立决,家族流放三千里。” 李余年缓缓道来。 锦团儿浑身颤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御林军军官,被外调到边陲小城,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听着就诡异。你爹的为人,我托人问过了,正直善良,公事公办。怕是得罪了某位权贵,被陷害了也说不定。只不过,年代久远,眼下也是一笔糊涂账。” 自家难以来,周围的人像避瘟疫似的,躲着他们家走。阿爹被定罪后,更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卖国贼! 时隔十八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为阿爹说话! 锦团儿紧爬两步,跪在李余年身前,号啕大哭,一个劲儿地磕头。 李余年赶忙将她搀扶起来。 奈何哭软身子了,站不住,只得搀着她,任由她哭了个痛快。 窦迎雪红了眼圈,小小年纪,家破人亡,还被卖到了妓院。将心比心,着实可怜。 半晌,安抚住了情绪。 “家中可还有亲人在世?” “家中亲近的,跑的跑,死的死,卖的卖。娘亲发配前有孕在身,也不知有没有挺过去,生下个弟弟或妹妹。这些年攒的银两,全都用来托人去幽州打探消息了。这些杀千刀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手眼通天,多是些骗银子的!” “既如此,也急不得,姑娘还是从长计议吧。眼下,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是,听凭恩人吩咐!” 李云年提起包袱,三人往外走去。 一楼大厅里,该撤的都撤走了,一个士兵也没留下。 刚刚还喧闹无比的烟翠楼,安静了下来。 周珏坐在一张圆桌旁,翘着二郎腿,看书,喝茶,气定神闲。 下到二楼的楼梯口,正碰上一身红裙的赤晴从雅间里出来,身后跟着浓妆艳抹的老鸨。 有一说一,这赤晴生的还是美的,只是脸上总是带着一丝邪魅。 正所谓心术不正,面相不善。 加上扑朔迷离的性别,实在令人厌恶。 “哟!李公子这出英雄救美的大戏还没演完呢?正事都要耽误了。” 赤晴一边走路,一边还不忘调侃李余年。 “知足吧!这世上之人都如我好心,便生不出你这般不男不女的畜生了。” “你!” 赤晴气得满脸通红。 “你什么你!有本事自证一下啊!” 懒得看她,三人自顾下了楼梯,送锦团儿出门。 街上空无一人,烟翠楼附近的几栋青楼都被清场了,带甲士兵远远地围了一圈人墙。 “小女子本名卢娇筠,李郎恩重,无以为报!我……” 锦团儿说着又要下跪,被李余年一把扶起。 “卢姑娘,你是将门之后,咱们就别拘小节了。等我办了此间事务,回头再聊。” 李余年笑容爽朗,抱拳告别。 锦团儿三步一回头,脸上难得再次露出笑容。 今晚的夜空,月明星稀。 在一片低矮的云头上,一人盘腿而坐,俯视着整个京城。旱烟忽明忽暗,红光映出脸上刀刻般的皱纹。 大遂国师沈问。 一道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在他身旁落下。借着月光,脸庞清瘦,正是南门边小院里的庄稼老汉。 “谋划挺久了吧,都谋划到家门口了。” “呵呵,国师说笑了。初代祖师的物件,照理,我们也有一份吧。” “怎么?这会儿倒有你们一份了?早干嘛去了,脸皮可真厚啊!” “国师真是越老越孩子脾气了,若耍耍嘴皮子就把事情解决了,倒是省心喽!” “你说得轻巧,等这事完了,我也去你们京都谋划谋划!” “国师又说笑,我们京都有什么好谋划的?” “说的也是!弹丸之地,能有什么好谋划的。” 说罢沈问不再搭理他,自顾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老汉面不改色,保持微笑。暗自压下心头的怒火,额头的青筋爆起! 李余年回到大厅。 舞台前只剩下一张圆桌,其余桌子全被掀开,堆在墙边角落。 周珏,赤晴,隔桌而坐,大眼瞪小眼。 窦迎雪站在周珏身后,镇定自若。 “怎么?就约了我们一家吗?不来个一女嫁几夫?”李余年看向赤晴笑道。 赤晴抬头环顾四周,说道:“好东西自然待价而沽,可惜这一个个的,都是大佛,小女子可请不动!” 李余年坐了下来,倒了盏茶,说道:“不急,楼上都是些沉得住气的。咱们先说说,这血晶怎么来的?” “告诉你们倒是无妨,不过得添个彩头。” 说着,赤晴一双媚眼瞄来瞄去,锁定了李余年腰间的御赐横刀。 “这可不行,皇帝御赐的物件,哪能说给人就给人,日后皇帝怪罪起来,怕是死罪难逃。” “呵呵,奴家叫人从你手中抢过来,不就不算给的了嘛。” “听起来很有道理。” 赤晴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 三楼一个厢房门打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道身影跃过护栏,从三楼落下。 “嘭!” 地面石板裂如蛛网! 身影缓缓起身,高六尺有余,身形匀称。 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戴一面鬼哭一般的银色面具。 着一身夜行衣,深蓝色。腰间系一条宽兽皮带,双手戴一双黑色糙皮护臂,小腿上,戴一对糙皮胫甲。 气势内敛,看不出境界。 蓝衣刺客目光锁定李余年,一手握紧拳头在后,一手立掌为刀横在身前,双脚前后分开站定,缓缓半蹲下马步。身姿矫健,肌肉匀称,拳架自然,应该是个修体术的。 “我若是输了,宝刀双手奉上。赢了,白得一个消息。你看怎么样?” “一言为定!” 李云年起身,向蓝衣刺客走去。 全身气势放开,体力炙流飞速旋转,一股股热浪由丹田瞬间输送到全身。伸展开双臂,拳头握紧,关节咔咔作响。 李余年一步踏出,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蓝衣刺客身形疾退,一个燃着火光的拳头从眼前划过,一股热浪扑面! 一记手刀,逆着拳头挥空的方向斩出,干净利落,竟带起一轮银芒! 手刀快如闪电,却没有斩中的手感。 脚步还未站稳,肋部传来剧痛,被打中了! 内脏剧烈一震,一道高温透体而入! 好快的拳! 蓝衣刺客大惊,自从肉体经过伏灵师的改造后,很多年没感受到如此疼痛了。 拳头像雨点般落下,每拳重达千钧! 手臂发麻,五内翻涌! 强咽下一口鲜血,蓝衣刺客边打边退。 一步踏出,以伤换伤,腹部再中一拳,自己的全力一拳,也砸在了对方胸口上,反震感强烈! 来不及收拳,他看到了年轻人脸上的笑容。 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条黑蛇从年轻人袖子中游出,急速几圈缠绕,把两个人的手臂捆在一起! 蓝衣刺客急拉手臂,却发现被铁钳子夹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一拳横扫过来,直奔侧脸! 急忙御气于手臂,竖在身侧格挡! 一拳比一拳重,势大力沉,带着灼热的火星子! “咔嚓!”手臂骨头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拳头砸在侧脸,瞬间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的身子飞了出去,却被一只手拉住,一把砸在地面上。 万事皆休! 李云年一拳又一拳,砸在倒地蓝衣刺客的头上。 地面石板裂得粉碎!尘土飞扬! 赤晴看得眼皮直跳! 修行一路,自己一直是别人眼中天赋惊人的天才,顺风顺水。 直到最近,碰见了深不见底,令人讨厌的周珏。 还有眼前这个李余年。 根据官船上带回的信息,当时几乎被紫衣力士击杀。这才几天?蓝衣斗士由体修高手改造而来,即便是六品武夫也是能杀的!现在被按着打,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咔!”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余年起身,随手拾起一块桌布。一边往回走,一边擦拭着拳头上的血迹。 背后的地面上,一滩红色液体缓缓扩散开去,红圈内血肉模糊,一片腥红! 不一会,蓝色的衣服开始燃烧,火焰越烧越旺,气味呛鼻! 李云年扔掉沾满血污的桌布,在圆桌旁坐下,看向赤晴的眼神平淡,毫无波澜。 落入赤晴的眼中,却是极致的挑衅! 李云年端起刚才倒上的茶,一饮而尽,温热,刚刚好! 放下茶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赤晴姑娘,说说吧。”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赤晴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左手立在胸前,做了一个别扭的手势,闭上眼睛,嘴里默念着什么。 接着,眼睛张开,眼内的眼球不见了,一片雪白! 周珏脸色微变,抬头看向屋顶。 “啊,啊!”两声凄凉的叫声。 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从三楼一间敞开的房门内飞了出来,盘旋几圈后,落在赤晴抬起的手臂上。 赤晴深吸一口气,眼内白色褪去,恢复正常! 李云年浑身一震,在脑海中飞速地检索回忆片段。 隐约记得在官船那晚,在露台上打坐的时候,一只飞鸟落在了桅杆上。 京郊那场厮杀,在树林中,飞鸟众多,没留意。 进京后,明显被跟踪,却毫无察觉。还有,难怪她知道自己要血晶! 原来如此! 李云年看向周珏,眼中毫不掩饰对这项技能的渴望。 周珏摇了摇头。 赤晴看破二人的眼神交流,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不用看他,他们可是自诩名门正宗,修不来这种邪术。” 确实! 这种邪术属于魂术,最难的是载体难寻。 运气不好的话,一千只,一万只也未必能试出一只能和自己灵魂相契合的小动物。 那些匹配失败的,唯一的下场就是神魂撕裂而死。 太损阴德了,钦天监是不会允许的。 李云年只好作罢,转头看向赤晴,说道:“让我猜猜,皇帝身边的是哪只。” 第30章 群英会二 “不用猜了,是猎鹰。皇兄酷爱打猎,一去就是几天,时常和猎鹰呆在一起,还会把它养在营帐内。” 周珏收了手里的书,坐直身板,看向赤晴,脸上笑容玩味。 “我好奇的是,你怎么偷到手的?” 李余年跟不上思路。 赤晴手臂一震,乌鸦扑棱飞走。 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啪一声打开,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神妩媚暧昧! “哎哟,奴家羞以启齿呢!” 周珏看向李余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李余年回过味来,顿时哭笑不得,赤晴是男是女,真的那么重要吗? 小师兄这该死的胜负欲! 赤晴一句话,仿佛什么都没说,仿佛又什么都说了。 想象空间很大,再问下去涉及到皇帝的隐私了,怕是问不得了。 窦迎雪捂着嘴偷偷轻笑。姑娘家家的,懂的还挺多。 现场陷入一阵沉默。 “吱呀!” 二楼雅间的一扇房门被推开,几人抬头望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提着一杆银枪,穿过走廊往楼下走来。 银枪极长,足有八尺,枪头包着黑巾。 汉子脸盘方正,极粗的扫把眉,一双狭长的凤眼,双眸锐利如寒星。 蒜鼻,鼻型粗犷。 嘴巴上两撇八字胡乌黑浓密,一根一根的,修剪得极其整齐。 厚嘴唇,方下巴,无须。 肩膀很宽,着一身灰色宽袖麻布长衫。 手臂极长,垂下来竟于膝盖齐平,戴一对明甲护臂。 下身穿一条黑色麻布的宽腿裤,裤脚扎起,脚上一双黑色圆口布鞋。 上身长而且壮实,下身短,远看像一头站立起来的大灰熊。 征西将军黄山河帐下第一猛将,也是黄老将军的义子,凉州的二把手。 牧北渠,枪术宗师,江湖绰号,“熊把式”。 李余年起身,抱拳作揖行礼,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晚辈李余年拜见牧将军!” 牧北渠持枪往地上一戳,枪柄没入一尺有余,石板上没有留下一丝裂纹。 拱手回礼,说道:“幸会!小友年纪轻轻,六品武夫,实属难得,可有官身?” “今日刚得的,仁勇校尉。” “不小了,我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地里刨食儿呢。” 说罢,牧北渠往桌边一坐,看着赤晴说道:“怎么个换法?利索的换得了,老子好回凉州!” 赤晴嫣然一笑说道:“牧将军做得一手好买卖,抢奴家的碎片,来换奴家的血晶。” “怎地?许你们杀人,不许我杀你们。若不是老子吃醉了酒,那伯爵府你们能摸的进来?”牧北渠回怼道。 牧北渠赶在大雪封路前,替黄老将军回京述职。 永盛伯爵府的侯爷,年轻时在黄老将军手底下历练过,算是门生,两家素来交好。 牧北渠在京城没有府邸,便住在了侯府。述职完毕,回凉州前,受侯府的践行宴。 不曾想,兴致太高,吃醉了酒,睡了过去。 随行军士只得先行至城外驿站驻扎。 这赤晴也是倒霉,以为牧北渠走了。半夜摸了进去,一切顺利,东西也到手了。 还想着杀人灭口,刀子割向了牧北渠的脖子。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东西留下了,人还差点被留下。 侯府后院墙上的血迹,划痕正是牧北渠手中的长枪画出来的。 这些事都好查,大理寺去收的尸,案宗上写得明明白白。 只是有一件事情令李余年不解。 之前一直猜测,定远镖局那趟镖,目的地是伯爵府。 然而时间线对不上。 伯爵府灭门案发生在官船刺杀案之前。也就是说,在那时,府内就已经丢了一块碎片。 排除掉已知的四块碎片,丢的应该是儒家的那块。 不解的地方就在于,伯爵府为什么会有一块儒家的碎片?儒家和一个武侯家又会有什么关联? 至于流落江湖的那块碎片,不管它本来要去哪里。 眼下烟翠楼已经四缺一了,如果有人刻意要做局重聚五块碎片,想必也不会差这么一块。 李余年起身环顾二三楼,抱拳高声说道:“漕帮的前辈,眼下人都到齐了。就别端着了,烦请移步下来一叙!” 三楼一扇厢房门开,一袭锦衣信步迈出房门。 脚尖轻点,身体腾空而起,轻飘飘的。越过护栏,如一根鸿毛,往一楼桌边落飞来。 这面容,这装扮,再熟悉不过了。 窦渊! 比起窦迎雪的那一版。 身形更高大,面容也更俊朗,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成熟,自信,慵懒,云淡风轻的感觉。 修长的身姿,飘然而下,好似那谪仙人下凡,风度翩翩! 御空飞行,五品起步! 来前与窦迎雪商量过,今晚会有漕帮参与。猜测过来的人是王进阳,却没想到是行踪飘忽不定的窦渊。 对于李余年来说,窦渊来,会比王进阳来,好一些,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哥!” 窦迎雪双眼微红,激动的迎了上去,已经两年没见过窦渊了。 窦渊落在窦迎雪身旁,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说道:“来,让我好好看看。我家迎雪长大了,愈发的标致了,都好嫁人喽!有没有人欺负你,告诉哥,哥打断他的腿!” 说话间,眼睛瞟向李余年这边。 李余年惊了一下,赶忙低下头作揖! 窦迎雪羞红了脸,岔开话题说道:“哥,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便去襄阳看了看。正赶上王叔要上京办一件差事,他们说你也在京城。索性便替了王叔,上来看看我的好妹妹。”窦渊笑道。 窦迎雪喜笑颜开,挽着窦渊的手臂走回桌边坐下。 至此,五块玄铜棱镜碎片凑齐了,围坐在烟翠楼的一张圆桌旁。 夜空中,两位老人俯视着脚下的京城。 “瞧瞧,五块碎片一桌凑齐了,你准备怎么收场?” “呵呵,这就不劳烦国师操心了,我只需陪着国师观赏夜景就可以了。” “那就让这些年轻人闹一闹,历练历练!” “国师就不怕出这些天之骄子夭折了?” “哈哈哈!不如我们赌一局,就赌你我双方站台面的人谁会夭折怎么样?” “赌注呢?” “赢的人提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须知无不答!” “好!一言为定!” 烟翠楼这边。 李云年当起了跑堂,点头哈腰的,给两位大佬倒上热茶,又跑到后厨端了几碟果品出来。 一切招待妥当。 李余年看向赤晴,说道:“赤晴姑娘,人都到齐了,说说你的诉求吧。” “血晶只有一颗,奴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如谁有诚意,谁拿走吧。” “不如我们几个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还站着的那个,自然就拿到血晶了。” “那自然是极好的!” “真的有必要演下去吗?煞费苦心的集中五块碎片,你们恐怕是志在必得吧!” 赤晴突然站起,厉声说道:“李余年!你少在这里装蒜!你有得选吗?” “说不定有得选呢!” 李云年突然转向牧北渠说道:“您说是吧?牧将军!” 假如窦渊,牧北渠愿意把碎片入股李余年这边,变成统一阵营,局面自然就会变得主动起来! 但又谈何容易,特别是牧北渠这边。 “打赢了老子,破铜片归你。”牧北渠冷声说道。 李云年碰了一鼻子灰,成名已久的枪术宗师,打肯定是打不赢的。 “熊把式,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欺负小孩儿。你喜欢打,我陪你打。”窦渊在一旁说道。 “打就打!老子怕你不成!”牧北渠起身就去拔枪。 李余年赶忙上前拦住窦渊,说道:“哥哥请坐,我来!我来!” “李余年你不要命了!”窦迎雪轻声喊道。 “牧将军军命在身,怎能不尽力就白白送出宝物!再说了,将军成名多年,怎么会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下杀手!”李云年故意大声地说道。 “行了!今天这个局面,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我都算入了圈套。我也不为难你,你若是能在我手底下走过三招就算你赢。” 牧北渠拔枪,往大厅中央走去。 李余年微微一笑,卸下腰间的黑龙焰,递给窦迎雪,说道:“帮我保管一下,放心,他打不死我。” “为何不用刀?” “刀不是我的强项,生死一线间,用不好,反而是拖累。” 说罢,转身向牧北渠走去。 窦渊摇了摇头。 这个备选小舅子,天赋还可以,配自家迎雪也勉勉强强。 可惜!头一回见面就要没命了。 牧北渠解下系在枪头上的黑布,一道寒光如雪,一闪而过! 枪尖漆黑锃亮,长一尺三寸。两面开刃,刃宽四寸二,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钩尖内曲。 枪杆长六尺四寸,握径四寸。实心铁杆,银漆,暗刻兽纹,总重五十二斤! 牧北渠单手握枪,背靠舞台站定。 枪尖伸出,在身前地面上画出一条弧线。缓缓扎下马步,后背挺得笔直,左手在前,右手靠后虚握,架起银枪! 李余年走到弧线前站定,暗自测算距离,至少一丈! 一丈内,越靠近牧北渠,越安全。 一丈外,毫无胜算。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枪该怎么接。 双袖内,两条黑蛇游到护臂上,银色的护臂慢慢变成黑色,表面亮洁如镜。 体内炙流兴奋得飞转旋转,丹田内岩浆沸腾翻涌,气势瞬间拉满! 一口灼热升到胸口,不吐不快! “呛!” 双臂交叉,用力一砸!两个漆黑的护臂间,火花似电,响声如雷! 一步踏进弧线,身影往侧向弹射而出,不停变换方向,曲折前进! 牧北渠面如冰霜,右手骤然握紧枪杆。 黑光一闪,枪出如龙! “当!” 李余年正在飞速移动的身躯,如同被一把巨大的铁锤砸飞! 窦迎雪捂住嘴巴,发出一声惊呼! 李余年一个翻滚起身,人已经在五丈开外。 甩了甩双臂,发麻,险些失去知觉。 黑色护臂上,一道深刻的裂痕,正在快速被修复。 再次来到弧线前,四目相对,牧北渠冷笑一声,再次架起银枪。 李余年看向牧北渠,仿佛置身雷池边缘。只要跨入一步,迎来的就是一道闪电,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一股恐惧慢慢侵蚀心神,一道重压禁锢住了脚步! “武夫行拳,当如骑兵冲阵,一往无前!” 李余年厉声喝道! 半蹲下马步,缓缓闭上眼睛。沉浸心神,来到丹田内的火球前,一头撞进去。 再次置身幻境中的古战场,耳边响起隆隆的马蹄声,杀声震天! 李余年热血沸腾,化身为银甲骑兵中的一员,马蹄飞快,如潮水般,扑向对面阵地! 牧北渠面露异色,眼前年轻人通身的战意节节攀升。奇怪的是,这浓厚的战意不是武夫决斗应有的,而是自己熟悉的战阵冲杀! 年轻人睁眼,双眸红芒一闪,竟笔直的朝自己冲来! 好家伙!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来这么浓烈的杀伐气息! 找死! 牧北渠右手握紧枪杆,猛然发力。 一枪!神龙出洞!黑色闪电再次劈出,势如破竹,重达千钧! “吱~!” 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 李余年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意境,耳边战鼓不歇,鼓点密集,震奋人心! 瞳孔内,一个黑点极速放大!躲不过的话,必死无疑! 凭借挨打多年磨练出来的直觉,李余年一步急停,左手下意识地一记挂拳拔地而起! 枪尖擦破脸颊,深达半寸,鲜血飞溅! 银色枪杆磨擦着黑色护臂,火星四溅,斜刺而出! 牧北渠双手猛然加力下压! 李余年扛着千钧重力,睚眦欲裂,砥砺前进。 一步,两步!地面石板蹦碎! 忽然一步侧滑,手臂倾斜,卸掉银枪的重压! 银枪重重砸在身侧的地面上,石板炸开,尘土飞扬! 一道身影从烟尘里窜出! 牧北渠嘴角上扬,冷笑一声。 窦渊不禁叹了一口气,熊把式可没有弱点。转修枪术前,武夫的近身战也是极其恐怖的! 李余年抡圆了臂膀,一拳轰出! 牧北渠舍了银枪,也是一拳轰出! “嘭!” 两拳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一道透明波纹荡开,李余年身形被轰得倒退飞出! 牧北渠庞大的身躯纹丝未动! 自顾俯身去捡地上的银枪。 眼前身影一晃,一只脚踩住了枪杆! 一个拳头直奔面门而来! 大意了! 牧北渠赶忙竖起手臂,挡下这迎面一拳! 一股强劲的蛮力袭来,牧北渠竟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李余年双脚站定,立在银枪与牧北渠之间。 双眼内红芒闪烁,耳边战鼓隆隆作响,士兵高喝声此起彼伏。双拳紧握,战意澎湃! 奇耻大辱!堂堂枪术宗师被逼得捡不了枪! 第31章 群英会三 牧北渠暴怒! 一步踏出,庞大的身形瞬间消失。 李余年大惊,这是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灵活的大汉! 砂锅般大的拳头,砸在李余年交叉架起的双臂上,胸口如被炮击,身躯极速飞退! 一条黑绳,倔强的缠绕在牧北渠的手臂上,另一头正连接在李余年的护臂上。 “小子好胆色!”牧北渠大喝道。 一把拉起黑绳,李余年的身躯被他拉回到身前! “将军好拳头!”李余年也大喝道。 二人相距三尺站定,两个身材差距巨大的身影交叉到一起。 没有虚招,只有拳拳到肉的对拼! 砰砰的撞击声,二人的闷哼声,地面石板碎裂声,不绝于耳! 又是以伤换伤的一拳对拼! 李余年咬牙,迎着拳头,主动撞了上去。截断了牧北渠的发力行程,同时一拳砸中牧北渠胸口! 牧北渠庞大的身躯横向飞起,砸进了身后的舞台中! 李余年脚下不停,如饿虎扑食,撵了上去! 舞台下,狭窄闭塞的空间里。没有套路,没有招式,二人仅靠蛮力扭打在一起! 舞台被二人的身体,拳劲的余波轰得炸裂开来。 顿时,木板,木屑漫天横飞! 周珏暗掐指诀,一个透明护盾立在众人面前,盾面被木屑砸得噼里啪啦作响! 赤晴身前也立起一面淡黄护盾。 窦渊看着远处分崩离析的舞台,心里震撼不已。 越境挑战这种事,自己年轻时也经常干。 但眼前的可是熊把式!成名多年,实打实的宗师,自己上场大概也就拼个不过如此!李余年一个六品,能拼得这么彻底,而且不相伯仲,太稀罕了! 惊讶之余,窦渊转头,看向身边的妹妹,这是找了个什么怪物男人? 然而他发现迎雪脸上淡定如常,显然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再看向周珏,云淡风轻,甚至有点小瞌睡! 不禁心想:这准小舅子,有点意思啊! “嘭!” 一声巨响! 一道身影砸穿背后的楼梯,再砸穿阁楼木墙,撞出一个漆黑的大洞!李余年摔到了烟翠楼的后院里。 烟尘缓缓散去。 牧北渠高大的身影立在一堆木屑中央。细细地喘着气,汗珠顺着额头,淌过脸颊滴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泥点。 牧北渠放声大笑,说道:“哈哈哈!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一道人影从黑暗处,缓步走回阁楼的光线里,脸上有些红肿,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刚吐了一大口堵在胸口的瘀血,眼下舒坦多了。 李余年来到牧北渠身前站定,抱拳作揖,说道:“多谢将军成全!” 三招早就过了。 牧北渠努了努嘴巴,扭身吐出一口口水。带着血丝,还蹦出一颗后槽牙! “他娘的!老喽,崩掉一颗牙!哈哈哈!” 牧北渠拱手回礼,朝李余年随手扔出一个东西。 李余年接在手里,正是玄铜碎片。 “将军如日中天,拳风硬朗,晚辈还要感谢将军手下留情呢!” 李余年收起碎片,走到牧北渠身边。 “今晚这个局不简单,小友自己小心些!” “在下心里有数,多谢前辈关心。” 牧北渠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提枪,往门外走去。 李余年走回圆桌旁,向着窦渊一礼,说道:“哥哥是否也要赌上一场,不如一并比试了?” 窦迎雪站在一旁,嘴巴翘的老高,拿白眼看窦渊! 窦渊如芒在背!赶紧起身,搭着李余年的肩膀,把玄铜碎片塞到了李余年的手里。 “哎哟!小舅子,都是一家人,讲这些!拿去,拿去!” 窦迎雪轻哼一声! 窦渊汗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怎么样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哥!你胡说什么小舅子。” 窦迎雪忽然反应过来,轻声骂道,两根手指用力掐窦渊的手臂。 窦渊疼得嗷嗷叫。 李余年讪笑,这个窦家哥哥,应该会和白敬唐比较投机。 “这都没把你打死!”赤晴失望地笑道。 李余年嗤笑一声,说道:“我们中原的阎王不收我,不知道你们扶桑的阎王收不收?” 云层之上。 “呵呵,好狂妄的小子,小心过刚易折。” “我们中原武夫气象万千,哪一个不是受上天眷顾?阎王爷真的不收。不像某个小国,这些年了,山巅境都没一个!” “你!哼!” 老汉用力的甩了下袖子。 沈问就喜欢看这老汉生气,瞧着舒心。 忽然,沈问的注意力被另一个地方吸引。 大明宫外,丹凤门前,火把通明! 在呼喝声中,中间大门缓缓打开,一队骑兵,缓缓从门内走了出来。 总计二十五骑! 为首一骑,身骑白马,着一身黄金凯甲。 马是汗血马,来自西域大宛国。 外形修长,面容神俊,体态优美! 爆发力极强,奔跑起来,迅疾如风!跑完后,以白布擦拭马身,会留下淡红色的血迹,是京城王公贵胄们极其推崇的宝马。 多以棕,栗毛色为主。白色极其珍稀,万中无一! 此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脚步轻盈,鬃毛飘逸,俊美非凡,仿佛是由天宫画卷里走出来的天马。 甲是黄金甲,近三千枚金鳞甲片,以铁环编缀连接成龙鳞状,覆盖全身。 头盔黑金相间,额头饰通透美玉。脸颊两侧,饰金色凤翅,朝天阙。顶部饰金色莲花,示意吉祥平安。 颈部左右和后方缀方型圆头扎甲。 看此人样貌,大约五旬不到。 眉头紧皱,剑眉修长竖立。一双狼目狭长,眼神阴霾。鼻头下勾,鹰鼻。嘴上两条细长的八字胡,宽嘴薄唇。 长下巴,蓄有短须。 双肩上,戴金色麒麟兽头吞肩,造型凶恶,怒目圆睁! 胸前两片明光甲片,即便在黑夜中,也金光闪闪! 腰部缀有金麒麟腹兽,护住腹部和卡扣腰带。 腰间挎一把镶嵌各色宝石的黄金横刀。 刀鞘,刀柄的精美奢华程度,甩李余年那把御赐横刀好几条街! 身后披金丝编制而成,纹饰海浪图纹的长披风,几乎盖住了大半个马身。 明黄,金黄,专属于皇家,大遂只有高祖皇帝穿过黄金甲。 此人若不是皇族,这么穿,明显是逾制的。 否则,必然是权势熏天的存在! 大遂朝前兵马大元帅,现骠骑大将军,国舅爷,虞衡! 身后二十四骑,是虞衡的近卫军。 二十四,对应一年中的二十四个气节,设正副两个队长。 成员的修为,以七品金刚境巅峰为标准,由虞衡亲自调教,忠诚度极高! 身着统一的黑色明光铠甲,覆亮银面甲。虎头吞肩,虎头腹兽,个个英武不凡,也称“虎贲卫“。 平时背一把制式长刀,战时手握丈八长矛,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二十五骑出了丹凤门,出现在五十八丈宽的丹凤门街上。 虞衡夹紧马腹,一声轻喝。白驹一马当先,疾射而出! 背后二十四骑马蹄飞扬,紧随其后! 大明宫,永乐殿内。 皇帝周琦跪在虞太后跟前,神情肃穆。 “你糊涂啊!连自己的舅舅都要猜忌,这么大的事,瞒了这么多年!你忘了当初是谁扶你坐上的龙椅?” 虞太后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周琦沉默不语,事情迟早会败露,并不意外。 他不后悔。 虞衡若升到三品巅峰境,大遂朝堂就彻底变成一言堂了。自己这个皇帝,将永无出头之日。 生在皇家,眼里只有权力与利益,何来的骨肉亲人! 只要虞衡不是篡位,国师也无可奈何。眼下,唯一的变局点,居然是白天见到的年轻人李余年。 一个六品武夫,刚封的九品校尉。能有几分胜算,周琦不禁哭笑不得。 牧北渠提着银枪出了平康坊,远远的,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在逼近,来自大明宫方向。 回头看了一眼烟翠楼方向,今夜注定不会平凡。 驻足思虑片刻,牧北渠转身往烟翠楼走去。 烟翠楼内,人影绰绰。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密密麻麻的,把一楼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二楼三楼的走廊里也陆续冒出人影,统一的刺客装束。 大部分是黑衣。 紫衣次之,二十个左右。 蓝衣稀少,只有六人。 橙衣有两人。 伏灵师惯用的人海战术。 李余年抬眼望去,不禁哑然失笑。 “倾巢而出了呢,客套都不做了,这是要明抢了?” 赤晴嫣然一笑,说道:“你们中原不是有兵法说,十则围而歼之!” 周珏站了起来,看着赤晴说道:“十则围之?” 赤晴笑容凝固,她猜不透周珏会做出什么来,但是肯定不会是好事! “拦住他!”赤晴对着身后的老鸨喝道。 老鸨的身影一闪,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赤晴面前,面沉似水。气势外放间,一股威压向四周蔓延开去。 高阶武夫? 李余年大感不妙。 一脚踢翻圆桌,闪身向周珏靠去。 圆桌蹦碎! 一道人影从碎屑中窜出,直奔周珏! 周珏泰然自若,双手掐诀,两袖翻飞间,起码有四五十个低矮玲珑的瓷瓶,从双袖中飞出! 一双利爪攻到了周珏身前,爪尖一抹鲜红,血气滔天! 李余年心急如焚,鞭长莫及! 一道身影出现在周珏面前,双膝弯曲,奋力举掌迎了上去! 窦渊!双眼通红,额头青筋爆起,全身肌肉瞬间变大,身形仿佛膨胀了一圈!烈日心法! 双掌接触间,透明波纹荡开,二人衣袂翻飞! 窦渊睚眦欲裂,嘴角嗞血,高下立判! 四品! 窦渊大惊,咬牙顶住压力。再次点燃全身气血,双眼内红芒一闪,瞬间,身上的气势再度攀升一截! 余波再次荡开! 窦渊上身的衣物被撕裂,健硕的上半身裸露出来。全身通红,血液仿佛沸腾一般,细细的血雾从毛孔中渗出! 烈日心法,刚烈无比!燃丹田,燃气血,燃神魂。对自身伤害极深,眼下窦渊已经燃到第二层。 若是燃到第三层,不管敌方死不死,自己肯定是神仙难救! “哥!”窦迎雪大叫起来! 拔出黑龙焰,朝红衣砍去。还未近身,就被二人双掌间散发出的余波震得飞退。 一条黑蛇从身后隔空游来,缠绕在窦迎雪的腰间! 老鸨肥大的面皮裂开,露出一面纯白鬼脸面具。身上衣物碎裂褪去,露出了里面的红衣! 红衣刺客! 周珏全身泛起白色的光芒,地面出现一个白色光圈,圈内一圈圈的白色字符极速转动。 袖中黑蛇分成三条,极速游出,缠绕在三人腰间。周珏口中大声念出一段晦涩的咒语,手掌结印,俯身往地面光圈按了下去! 黑蛇瞬间绷直,李余年三人的身躯被黑蛇拉着,极速向周珏聚拢! 红衣刺客不依不饶,双掌直奔后退中的窦渊拍去! 千钧一发间,地面上光圈光芒万丈!一个一丈大的半圆形的透明护盾拔地而起,并迅速在三人头顶合拢! 红衣刺客的双掌拍在护盾上,波纹一圈圈划开去!护盾剧烈震荡,却始终没破!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不过在一息之间发生。 眼前场景落在赤晴眼中,瞬间寒毛倒立。 几十个被抛出四散的瓷瓶,有的滚落在大厅,有的直接飞到了二楼三楼走廊,有的还在空中滑翔。 但是有一个共同点,此时都闪着耀眼的光芒! 周珏抬起头,看向赤晴,露出了和煦的微笑。举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疯子!” “快散开,快散开!”赤晴发狂,大声喊道! 一只手臂挽住赤晴的腰,冲天而起! 那一夜,整个京城的人都听见了一声巨响,仿佛上元节的巨型烟花爆开的声音。 遥遥望去,夜空中,一个冲天而起的蘑菇形火柱,照亮夜空,如同白昼! 火红火红的,估摸着是新样式的烟花,煞是好看。 看方向是平康坊方向,这些富贵子弟可真是会玩,不年不节的,也要放个大烟花庆祝一下。 虞衡凭借武者本能,在离平康坊还差一个街角的位置,紧急刹住了白驹。 抬手握拳示意,拦下后面的二十四骑。看着冲天而起的火柱,若有所思。 牧北渠有些倒霉,刚要踏进烟翠楼。 本能的犹豫了一下,转身还是慢了一步。整个人被气浪掀飞,向坊外退去! 境遇最差的就是围在平康坊北曲附近的士兵,被震的吐血的大有人在。 要不是来之前头领吩咐,想要活命,不要太靠近烟翠楼。 现在应该是死伤一片了! 第32章 群英会四 马三从一堆瓦砾中站起身来,看向四周。 烟翠楼几乎荡然无存,只剩下燃着烈火的几段主梁。地面化作一片焦土,洒落着各种碎片。 后院几栋砖瓦房的原址上,还剩下一些残垣断壁。 周边的阁楼也被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火势此起彼伏,不多时便连成了一片。顿时火光冲天,一片混乱! 马三拔刀,大喝道:“还活着的,随我列阵!” 士兵重新集结,还剩四十余名。一手持盾,一手持刀,重新列阵,堵在了烟翠楼的门口! 沈问俯瞰全景,微微一笑。 “我这弟子看着文质彬彬,内心暴烈如火,还请…” 沈问回头看去,哪还有老汉的影子。 “他娘的,堂堂扶桑国师!” 沈问收了烟枪,身形疾坠而下! 突兀的,一团乌云出现在废墟上空。 一股龙卷风突然从烟翠楼的废墟中刮起。从开始的几尺,几息间,成长到几丈,还在不断的扩张! 卷起各种杂物,狂风夹杂着火焰,越烧越旺! 龙卷风瞬间进化成为火龙卷! “退!越远越好!”马三急呼! 真是神仙打架,半点马虎不得。 护盾内四人刚刚经历了无数次的剧震与高温,还好有惊无险,护盾没破。 窦迎雪被震晕了过去,窦渊挽着她,暗自输送真气。 李余年眼冒金星,耳鸣得厉害。暗自下定决心,如果今天能活下去的话,一定要和小师兄谈一谈,太暴力了! 周珏倒是无碍。为了维持护盾,刚刚损耗了一大半的元气,此时正在打坐恢复状态。 突然,一股狂风起,压在护盾上的瓦砾杂物被吸走。 李余年抬头,看见了漫天的碎片朝着不远处一个龙卷风飞去,顿时感觉不妙! 果然,几息之间,一个巨大的火龙卷向着护盾这边快速移动。 “小师兄…小…小师兄!”李余年大叫起来。 周珏猛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正看见来势汹汹的火龙卷。 双手快速掐诀,地面光圈内符文流转,光线愈发强烈起来。 传送阵!一阵强光闪过之后。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四人并没有被传送走,而是依旧留在了原地。 火龙卷近在咫尺,灼热感瞬间侵袭全身! 一个面容消瘦的老汉悬空出现在护盾的上方,发丝飞舞间,眼神异常的冰冷。 一手掐诀在胸前,一手高高的举在头顶上,嘴里念念有词! 周珏当即冷静下来。摸了一把药塞到嘴里,双手掐诀如飞,身上气势瞬间爆发到极致! 双眼内亮起白芒,双手剑指摊开,两股白色光芒透指而出,射在护盾上。 “嗡!” 护盾泛起白芒,从透明变成了半透明! 李余年从未见过周珏如临大敌的样子,感觉事态严重。下意识的扑向窦渊兄妹,把他们护在身下。 余光中,老汉举在空中的手落下,一道粗壮的闪电从云层中劈下! 李余年慌乱中,用手捂住了窦迎雪的双耳! 雷电劈下,正劈在护盾上! 白茫茫的一片,晃的人睁不开眼!炸雷响在耳畔!穿透鼓膜,一丝鲜血从耳洞中流出,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人晕厥过去! 白色闪电浇在护盾上,产生剧烈的波动。 护盾咔咔作响,细纹如蛛网般蔓延开去。 丝丝雷电泄露进来,护盾摇摇欲坠! “啊!” 周珏睚眦欲裂,身体内的能量再次爆发加强。双眼内的白芒激射而出,加持在护盾上。 再撑了一息时间后,盾外电流渐熄。 周珏一口鲜血喷出,溅在护盾上。 这才算勉强撑过一道雷电。 双眼内的白芒熄灭,护盾也跟着消失了,看样子伤得不轻! 李余年艰难站立起来,护在三人面前,仰头看向半空的消瘦老汉。 头顶乌云中,一道新的闪电正在酝酿。 老汉身后,一个连通天地的火龙卷,离四人不过几丈! 大难临头,李余年反而不慌了。 想起了麒麟前辈的那句:武道一途,九死一生。 大概也包含眼下这种情况吧,比自己高好几个段位的人,只不过是招了一下手,自己便要死了。 有些不甘心,想打那个老头一拳! 李余年丹田内的火球狂躁不止,到处乱撞!气海的岩浆如惊涛一般,掀起巨浪! “嘭!”李余年竟浑身浴火! 深吸一口气,一个深蹲,身体弹射升空!举着燃着烈火的拳头,向老汉砸去! 疾坠的沈问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禁汗颜,六品打二品! 抬起手臂,向着头顶虚空一抓,长安城天空中,方圆百里的寒气被抽取一空! 手掌四周的空气凝结成寒冰,紧接着,以沈问的手掌为尖,一座倒三角的冰山形成! 随着沈问手掌的下压,冰山猛然朝着火龙卷碾压过去! 一冰一火两个庞然大物,于半空中相撞磨擦,嗞嗞作响! 白雾升腾间,火龙卷势头渐弱! 老汉见状,竟不管不顾。 一桩桩,一件件的谋划中,都有这个年轻武夫从中作梗。而且能看得出,来沈问对这个年轻人寄予厚望! 今日就算拼着折损道行,也要先击杀他! 老汉举手,强行引下一道尚未成型的雷电,劈向眼前这个举拳挥向自己的六品武夫! 沈问全身汗毛倒立,奋力引导冰山山尖直戳老汉背后! 拳头在老汉身前三尺处停了下来。一道碗口粗的雷电劈中了李余年的拳头,瞬间席卷全身,焦黑! 身形一滞,李余年笔直的落了下去。 沈问见状,肝胆俱裂! 本想着堂堂扶桑国师,怎么也不至于以大欺小,参与后辈之间的争斗。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这种人怎么会有什么廉耻之心! 这下该如何跟九泉之下的师姐交代! 一个高大的身影赶在窦渊之前,接住了李余年的身体。 来人是身上带着伤的牧北渠。 “好样的!没给咱武夫丢脸。” 说罢,牧北渠把李余年夹在腋下。回身与窦渊一个眼神交流,提起周珏往外围疾退。 窦渊抱起妹妹紧随其后。 冰山悍然落地,火龙卷消声灭迹,地面剧震,烟翠楼的地基支离破碎,硬生生矮了一截! 扶桑国师被重重的压在了冰山下。 沈问来不及落井下石,急落在众人身旁。 一手按在李余年的胸口上。一股磅礴的生机注入,浑身焦黑的李余年发出一声轻哼。 还活着!还有一口气。 沈问欣喜,赶忙盘坐下来。双手抵住李余年的心口和腹部,磅礴的生机源源不绝的输入到李余年的身体里。 不远处,赤晴与红衣刺客出现在冰山之下,拼命扒开土层。 扶桑国师背后一个血洞,被压在冰层之中,满口的鲜血流淌,全身只剩眼球能动。 赤晴急得眼泪直流,双手用力砸着冰山。 “别哭!这具肉身没救了,我自有办法脱身。趁现在,杀了他们,取碎片!” 扶桑国师双眼盯着李余年这边众人,沈问急着救那个武夫,白费力气罢了。 其余几人都是强弩之末,现在正是好机会! “快去!” 扶桑国师睚眦欲裂! 赤晴看向李余年众人,双眼恶毒! 只见她盘坐下来,抬手咬破手指,用鲜血在额头画下一个诡异的符号。 两个傀儡扔出,瞬间膨胀成一丈来高的持刀武士! 双手在身前掐诀如飞,在一段晦涩的咒语过后,同时按在了地面上。地面悄然一震,两道阴影沿着地面扩散开去。 一阵阴风吹过,赤晴的双眼变成雪白一片! 废墟瓦砾中,异动不断。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废墟中爬出,缓缓站起身来。 大多是缺胳膊少腿的,被烧得焦黑。但凡还有个人样的,都爬了起来。哪怕少了半边身子的,也在地上缓缓的爬着,内脏肠子拖了一地。 影影绰绰的,竟有上百具之多! 场面令人毛骨悚然! 远处烟翠楼的后院里,一片断墙被掀开,一道道人影从地底爬了出来。 是刚才没来得及爬出来的,居然仍有五六十人! 黑衣,紫衣,蓝衣都有! 长安城东门。 一队步兵列阵在春明门下,已经等候多时。 为首三人,王清朗,陈松据,麝月。 王清朗望着远方,面色惊异,说道:“糟了!怕是要鱼死网破了,这些扶桑人不打算走了。” 陈松据从旁边上来,看着远处的冰山,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能再等了!” 陈松据拔刀,指向冰山,振臂高呼道:“所有人!全速前进!” 大明宫丹凤门内,一骑骑兵高举一枚黄金令牌,高声呼道:“快开城门!皇帝陛下要亲自出城平乱!慢一分,斩立决!” 骑兵身后的御道上,火把连成一条长龙,马蹄声隆隆作响! 当头一骑,身着龙袍! 胯下一匹枣红汗血宝马,四蹄飞扬。 大遂当朝皇帝周琦!面沉如水。 虞太后下令封了大明宫城门,不许城外禁军入城平乱,身后的几十人是自己所剩不多的亲信了。 烟翠楼这边。 马三带着盾兵,列阵护在李余年几人身前,眼前瘆人的场景吓得士兵们牙齿打颤!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他们不愿意死,咱们就再杀他们一次!”马三高声喝道。 众士兵浑身一震,握紧手里的钢刀! 红衣刺客在前,两个一丈高的巨型傀儡靠后,再后面是死尸队伍和地道里爬出来的刺客队伍。 窦迎雪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情况,懵懵懂懂。 转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焦黑的人,国师的双手按在他的身上,好像在运功疗伤。 忽然意识到什么,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李余年。 窦迎雪浑身剧颤,几步爬到李余年身边。双手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放哪里,瞬间泪如泉涌! 窦渊起身,看向牧北渠,说道:“我们得去挡住这红衣,不然这些士兵都得死。” “我刚才在后巷宰了两个橙衣,这红衣会更厉害吗?什么修为?” “注了水的四品。可也是四品,小心些吧。” “不要逞强,帮我拖上一阵,小心国舅爷黄雀在后。劳烦二位了,日后必有重谢!”沈问在身后说道。 国师的面子比天大,二人抱拳作揖。 “等等,带上我,我帮你们控场。” 周珏睁开了眼睛,有些虚弱。硬抗二品一击,尚有余力,说明问题不大。 “哥!”窦迎雪惊恐地大声喊道。 “放心,区区伪四品,还不至于让我燃魂!”窦渊笑道。 三人出阵! 周珏随手扔出一个傀儡,在空中迅速膨胀,落地后变成了一个一丈高的铁甲将军。 与赤晴扔出来的两个傀儡相像,正是玄都观收缴的那个。 不同的是,周珏修改了他的魂核,然后下血本给他换上了一套明光铠甲,配上一把一丈余长的斩马刀! 毕竟没有完整的神魂,七品金刚境巅峰就是傀儡的极限了。 “马三爷!咱们守好本阵,把他们砍成肉泥,看他们还怎么站起来!”周珏喝道。 “得令!”马三大声回道。 回首对着士兵喊道:“都他娘的机灵点,王爷亲自给咱们压阵,别丢了大遂军的脸面!” “杀!杀!杀!”士气振奋! 周珏朝天扔出两颗照明烟花。白色火光炸开,飘散在空中,久久不熄,战场亮如白昼! 窦渊,牧北渠直奔红衣刺客而去! 铁甲将军威风凛凛,挥舞着大砍刀,一人独战两名扶桑铁甲武士! 赤晴双眼周围的皮肤上布满鲜红的血丝,仰头发出尖锐的吼叫! 丧尸军团加速,疯狂向人群冲了过来! 周珏双袖中游出两条黑蛇,一分二,二分四,快速拉长延伸。 转瞬间,爬满左右两行士兵的盾牌。然后迅速落地生根,牢牢抓住地面。 士兵顿时感觉手上一轻,把肩膀靠在了盾牌上,弓起脚步,用力顶住! “顶住!给老子顶住!”马三发令大呼! “嘭!嘭!…” 两军相撞! 在一片呼喝声中,丧尸军团被挡在了盾牌外。 马三突然大喝道:“顶!” 所有士兵一齐发力,顶开丧尸兵团。 马三再喝:“杀!” 一片刀光从盾牌后砍出!顿时血肉四溅,残肢,头颅乱飞! 马三再喝:“落盾!” “哐哐”! 整齐划一的盾牌落地声响起! 周珏努力控制黑网,配合着士兵的动作,虚汗淋漓。 李余年在昏迷中,也在经历一场战争。 还是那个古战场。 李云年化身银甲骑士冲锋陷阵,红鸾从头顶飞过,大火从红鸾的口中喷出! 银甲骑兵冲入缺口处,一路砍杀,潮水般向前推进! 忽然间,浑身浴血的李余年发觉这是经历过的事情。回头看去,突然想了起来,接下去红鸾会被天外陨石砸中! 李余年大惊,急忙勒马返身,拍马加速!冲着天空中的红鸾挥舞双手,大声喊叫:“危险!身后危险!” 奈何红鸾离得太远了,自己又太渺小了,于事无补! 紧接着,红鸾被冒着黑烟的陨石砸中,悲鸣声响彻天际! 红鸾坠地,在战场上,砸出一个大坑! 这时,李云年顺着陨石砸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黑影逐渐放大,转瞬间来到红鸾的上空! 竟是一条生有双翅的黑色翼龙,比红鸾还要大上一圈! 翼龙俯冲而下,双脚一下踩中红鸾的身子,开嘴咬住红鸾的脖子。 两只巨兽在地上翻滚撕咬,顿时烟尘四起!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红鸾明显处于下风,周身燃起熊熊烈火,殊死抵抗! 李云年拍马加速,一路风驰电掣,朝着红鸾飞奔而去。 冲刺途中俯下身子,右手一抄,带起一根黑色长矛。 翼龙仿佛并不害怕火焰,红鸾渐渐失去抵抗,被死死的咬住了脖子。眼睛时不时的翻白,奄奄一息! 李云年心急如焚,拍马再次加速! 第33章 群英会五 李余年俯下身子,胸口贴住马背,风声呼呼地从耳边吹过! 近了!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红鸾眼中,一骑银甲小将,手持黑矛,正往这边极速冲来!怒目圆睁,浑身气势如虹! 红鸾眼中的斗志再次被点燃! 浑身燃起金黄色的火焰,用尽全身力气,猛然一个挺身,挣开翼龙的爪子。 纵身反口咬住翼龙的脖子,利用自己的体重,硬生生地把黑龙的头颅坠到了地面上! 李余年拍马赶到,起身踩在马背上,一个蹬腿,高高跃起! 双手攥住丈八长矛,高高举过头顶! 全身力气集中在双手上,抡圆了,狠狠地刺进翼龙的右眼内! 几乎等人高的眼睛,鲜血炸开!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个战场! 翼龙展开双翅,疯狂地扑腾,想要飞离战场! 李余年浑身浴血,紧紧抓住手里的长矛。身体失去平衡,被甩得飞来晃去! 红鸾死死咬住翼龙的脖子,尖锐的双爪刺入翼龙的肚子。用力一蹬,狠狠地撕下一块血肉,鲜血喷涌而出! 翼龙脚下一滞,滑倒在地! 李余年趁势稳住身形,双脚踩在翼龙的眼睑上,用力将整根黑矛刺入了翼龙的眼珠里! “咔!” 红鸾嘴里发出了骨裂的声音,翼龙挣扎了一下。在一声叹息后,慢慢失去了生机。 一同停止呼吸的,还有红鸾。 金黄色的烈火熊熊地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余年看着燃烧的红鸾,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悲伤。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总觉得有些牵挂和不舍。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凉。银甲士兵的队伍不知道推进到了哪里,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漆黑的硝烟。 红鸾的尸体已经烧没了。 李余年抱拳俯身给红鸾行了个礼,捧起一把黑土,覆盖在红鸾最后的火苗上。 火苗没有熄灭,穿过土层又燃烧起来。 李余年不信邪,又盖了一层土,用脚踩实。 不多时,火苗竟透过土层,再次燃了起来了! 趴下身子,扒开土层。 一个火球赫然出现,手掌大小。 火苗不瘟不火,却是一副经久不衰的样子。 伸手触碰了一下火球,然后一把拿起,竟没有灼热的感觉! 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个火球为什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为什么想不起来? 在哪里见过? 一阵嗡鸣!头疼得厉害! 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虚幻,变得模糊,直到变成一片空白! 沈问按在李余年身上的手突然感觉到一股炙热,眉头微皱,双手离开了李余年的身体。 窦迎雪发觉异样,向国师投去询问的眼光。 “哄!” 李余年的身体燃起金黄色的火焰! 沈问大惊,一把拉开窦迎雪,说道:“小心,不是凡火,不要粘到!” 一阵马蹄声响起! 皇帝周琦手持横刀一马当先,跃过坍塌的坊墙,冲入战场。 身后五十余骑紧随其后,排成人字阵,从侧面展开冲锋! 刀锋所至,摧枯拉朽! 头颅残肢横飞,鲜血冲天而起! “是皇帝陛下!皇帝亲自来平乱了!皇帝陛下万岁!” 在场的士兵高呼,士气大振! 然而诡异的是,不管是敌方还是己方阵营倒下的人,最终都会再次站起来,变成敌人! 周珏自然明白症结所在。可惜自己现在没有状态,窦渊和牧北渠联手纠缠红衣刺客去了。 赤晴旁边守护着五名蓝衣刺客,十几名紫衣。 己方的伤亡在不断扩大,对面确是越来越凶猛! 不久前赶到的王清朗,陈松据,麝月三人,带着队伍也补充到了守护的阵型中了。 现在缺一个冲击敌方核心的人,这个人显然不会是皇帝周琦。 周琦在冲阵两轮后,也发现了这一诡异的事情,拍马往周珏这边走来。 身后一骑竟直接越过周琦,翻身下马,来到周珏面前。 摘了帷帽,是周宜! “哥!李余年呢?”周宜问道。 周珏指了指后面,嘀咕了一句,胡闹! 周琦并未在意,翻身下马。 周珏抱拳一拜,说道:“皇兄,收了队伍,回来防守吧,不然对面越打越多!” “这是怎么回事?”周琦问道。 “扶桑邪术,阵眼在那!”周珏指着远处赤晴所在。 “一个四品,五个六品,十几个七品,咱们缺凿阵的人。而且国舅爷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先守着吧,等国师腾出手来再说。”周珏继续说道。 周琦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巷口方向说道:“来时便瞧见了,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 说归说,却也无可奈何。 只得命人收了队伍,下马加入到防守队伍中。 回头看了眼国师那边,围着一堆火,不晓得在干什么。旁边两个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这是在给谁烧纸吗? 周宜再大大咧咧,见到地上烧得黑炭似的人,说是李余年,也是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 国师反而笑了,安慰两个女娃子,说道:“虽说这个火很不寻常,但是能感受到李余年体内的生机越来越旺盛了。不信,你们自己沉下心神,好好感受一下!” 两女收起情绪,静下心去感受,还真的感觉到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不禁喜上眉梢! 不多时,李余年身上的焦黑被慢慢燃烧殆尽。崭新的皮肤开始显露出来,金黄色的火焰渐渐熄灭。 这大概是要醒了! 沈问想到了一种浴火重生的生灵,不过他想不通会跟李余年有什么关系。 李余年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是周宜和窦迎雪喜极而泣,还带着一丝娇羞的表情。 很是养眼! 国师看着他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和一只红鸾一起,屠了一条龙!” 李余年伸了一个懒腰,全身骨骼噼里啪啦地响! “屠了一条龙?” “是啊,可惜红鸾死了,烧的只剩下一个火球。” 火球! 李余年反应过来,沉浸心神,来到丹田处。 岩浆溶洞内的火球不见了! 盘旋在岩浆上空的是一只小红鸾,全身通红,拖着长长的尾巴! 这是…破壳而出了? “余年?”国师的叫声。 “啊?” “你没事吧孩子?” “没事,我很好,浑身是劲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国师递过一身白衣来。 李余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赤身裸体,难怪她们娇羞呢! 赶忙穿好衣服。 窦迎雪红着脸,接过话茬,把目前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遍。 “好嘞!我去冲阵。迎雪,拿我刀来!” 周珏听到了后面的动静,提醒周琦道:“皇兄,可以反击了,下命令吧。” 周琦不太明白,还没来得及问。 一道白色人影从身边闪过! “呛!” 宝刀出鞘,黑龙焰!李余年? 白影所过之处,惨叫声四起,人影翻飞! 黑龙焰燃起熊熊烈火! 凡是被砍到的人,焚烧得干干净净,哪还有站起来的机会! 李余年一路往赤晴处砍去,势如破竹! 周琦反应过来,翻身上马! 举起横刀,振臂高呼道:“全体官兵,随朕冲锋!” 包含陈松据几人,总计凑了六十余骑,一字排开! 周琦宝刀挥下,胯下汗血宝马飞奔而出。六十余骑紧随其后,马蹄声如奔雷滚滚! 步兵怒吼冲锋,杀声震天! 一街之隔的坊墙下,一骑白驹疾驰而出,直奔赤晴而去! 国舅爷出手了! 李余年杀得兴起。 丹田的火球变成小红鸾后,亲切感倍增,与自身的契合度极高。 最大的区别就是,以前需要加持念力运行,现在可以做到随心而动,颐气指使。 而且运行速度飞快,转瞬即至,指哪打哪。 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每一步,每一刀,每一拳,毫不费力,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周围的人仿佛被定格了一般,脸上的表情分毫毕现。手上的动作缓慢,攻击路径清晰可见。只需迈出一步,反手一拳,便能后发先至,一击制胜。 李余年索性收了刀,双脚趟着步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行云流水一般。 双拳燃起烈火,出拳如炮,碰到不是人仰马翻,就是爆体而亡。 一路平推,来到赤晴的本阵前。 赤晴察觉到危险,眼睛恢复清明,急忙召唤红衣刺客回防。 身边的蓝衣,紫衣护在身前,总计十几人,严阵以待! 赤晴背靠冰山,回头看了一眼压在山下的扶桑国师,已经没了生机。 “老师,你还在吗?”赤晴轻声问道。 一阵冰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我一直都在。” 赤晴背脊发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转过头,一股黑烟扑面而来,从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钻入了她的身体里! 赤晴身子一软,笔直地向着地面上倒去。 地面上,一个白色光圈出现,圈内白色符文闪烁轮转。 一只手挽住了赤晴即将倒地的身体,一个人影出现在光圈里。 国师沈问! 远处的虞衡望在眼里,额头青筋暴起,怒气爆开!一脚蹬离飞驰的马背!周身泛起滔天的血光,身形如电,一路碾压,直直的冲沈问射去! 白驹被反震力震得崩碎,沿途的人影被撞得爆开,一朵朵血花炸开,场面血腥无比! 李余年感觉眼前一花,一个蓝衣刺客在他身前一丈处炸开! 虞衡浑身浴血,伸出利爪,冲着赤晴抓去。 国师从容的笑脸映在他的瞳孔中,白光一闪,黯淡下去。 “啊!” 虞衡愤恨得仰天长啸! 全场的人不禁浑身一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那边! 红衣刺客见大势已去,一爪横扫!逼退窦渊和牧北渠,返身飞奔而走。 窦渊一把拦住要追出去的牧北渠,指了指街对面冲出来的一队骑兵。 国舅爷的虎贲卫! 牧北渠啐了一口唾沫,说道:“这老小子!刚才见死不救,现在又来摘桃子。想得美!” 说罢,提枪就要去拦人。 窦渊一把抓住牧北渠的手臂,附耳讲了两句悄悄话。 “哈哈!你小子可真坏!” 牧北渠朝皇帝周琦急掠而去。 “陛下,臣请令,领一队骑兵去城门处断贼人后路!”牧北渠指向街对面一队黑甲骑兵说道。 周琦抬眼一看,立即会意,扔出一块金牌,喝道:“准了!骑朕的马去!” 牧北渠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汗血御马一声嘶鸣,直奔虎贲卫而去! 扶桑国师,赤晴都不见了踪影。现场残余的刺客顿时乱了阵脚,停止了抵抗,开始四处逃窜。 众人见状,策马急追。 一阵无情的砍杀之后,现场逐渐沉寂下来。 周琦带着两个护卫,踱步往后方走去。 抬眼环顾这偌大的平康坊,住的都是些人模狗样的王公大臣。今日竟没有一人出现,平日里养的那些凶恶家奴,竟真是用来欺男霸女的! 每日背着这些人的欲望活着,一个盛世帝国的皇帝,唯唯诺诺的。居然还要亲自出城平乱,真是可笑啊! 高祖当年横刀立马,以武立国,威仪海内。这才区区百年,竟失了风骨,朝堂上下,整日里,干着一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周琦不禁放声大笑! 笑他人,也笑自己。 虞衡眼见赤晴被国师带走,已然暴怒。 转身看见牧北渠坐在枣红御马上,对着自己笑。虎贲卫竟敢丢下自己,四散去追杀逃命的刺客。这明显是好外甥以皇命故意支走自己的手下! 好外甥放声大笑,笑的,可是自己? 虞衡恼羞成怒,大声喝道:“周琦!你想干什么?” “朕自然是来平乱的!朕倒是想问一下舅舅,你来,是想干什么的? “我自然也是来平乱的!” “站在巷口,用眼睛平吗?” “你放肆!” “你才放肆!朕问你!你联合太后关闭大明宫城门,不让城外禁军入城平乱,到底是何居心?你想将大遂江山拱手让于他国吗?” “你!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这是要反了!” “我看你才是要反吧?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才是大遂的皇帝!” 周琦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怒火倾泻而出!前所未有的痛快! 虞衡气火攻心,环顾四周,笑道:“好啊!这是傍上大腿了,说话都硬气了。国师?黄山河?还有这位,漕帮的吧,窦建平?” 虞衡向周琦缓步走去,继续说道:“难道你忘了当初是怎么坐上的皇位的吗?” “你以为我想当皇帝吗?还不是你们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推我一个小孩子上去给你们当傀儡皇帝。舅舅!真的要我说破吗?你在朝堂,在边境干的那些龌蹉事情,你真的配当大遂的骠骑将军吗?” 周琦出离愤怒,已经口无遮拦! “竖子!闭嘴!你胆敢如此与我说话!真是反了!反了!” 虞衡大怒,疾步向周琦走去!顿时,一阵滔天的血气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威压向众人扑来! 四品无双境巅峰!来势汹汹! 没有修为功底的士兵被震慑得几乎站不稳脚步,摇摇欲坠。 周琦反倒轻松了,站得笔直! 因为血晶的事情,刚才在皇宫内就已经撕破脸了。往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索性今日便为自己活一回! “国舅爷,请注意你的言辞!人为君,你为臣。君君臣臣,礼不可废!” 李余年手握刀柄,一步踏出,侧身挡在皇帝周琦面前。 第34章 群英会六 “你又是哪根葱!滚开!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虞衡随手一掌横扫拍出!眼前人影一闪,竟然拍空了! 眼角余光的死角里。李余年一手持刀鞘,一手按在刀柄上。全身肌肉松弛,精神高度集中,瞳孔内寒光一闪而逝! 按在刀柄上的手骤然消失,一道半月形寒芒划过虞衡的上半身。 拔刀术! 虞衡的身体一分两半! “糟了!” 李余年连刀都顾不得收,双手本能地护住头部和胸口。 一道阴影笼罩了他的身体。 这是他此生为止,受过的最重一拳! 在这拳之前,受的最重的拳头都来自白敬唐。这也是李余年一路走来,没有被打死的坚实基础。 这一拳颠覆了李余年对于蛮力的认知。 身体如同被发射的炮弹,笔直地撞到了二十丈以外的冰山上。 冰山层层破裂,身体却仍没有止住的势头。稀碎的冰屑从冰洞里往外炸出十余丈,锋利如飞刀! 整座冰山嘎嘎作响,裂纹沿着冰洞向四周扩散,大片的冰块从高处滑落! 在努力挣扎了半晌之后,冰山轰然倒塌! 李余年的手臂骨断裂自不用说,手臂上肌肉被轰得断裂炸开,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全身骨架仿佛错位散掉了。如果不是卡在冰层里,现在就说是一摊烂泥,都不过分。 但恐怖的不单是力度。 一股血气强行入侵到李余年的体内,横冲直撞。摧残着虚弱的经脉,并直奔心脏而去,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李余年收敛心神,急调小红鸾护住心房。 小红鸾燃起金黄色的火焰,几个来回冲刺,冲散了这股外来的血气。 李余年的身上也一并燃起金黄色的火焰,全身骨骼噼里啪啦的响起。 手臂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复,唯一的缺点就是过程太痛了,痛得令人喊不出声音,痛不欲生!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李余年人已经没了,被砸飞了! 窦渊是唯一在虞衡出拳前,做出动作的人,但还是慢了,于事无补! 不禁仰天长叹!这小舅子,这回是真没了。 五品升四品,简单一句话,重塑武道魂魄。其实五品与四品是天与地的差别,五品巅峰在真正的四品初期面前,如同稚童一般。 当然红衣刺客除外,这种靠修改灵魂与身体而成就的伪四品,只相当于五品巅峰的加强版。 周宜反应过来,直冲冰山而去。这李余年真能折腾,难道一天要死两次! 虞衡没拦着,他有绝对的自信,玉真公主过去只能收尸罢了。 窦渊一把揽住从身边冲过去的妹妹,安慰她,别看了,看了只会更伤心。 窦迎雪泣不成声!这才刚活过来的! 周珏面无表情。在场任何一个人受这一拳,都会死。但唯一有机会活下来的,肯定是李余年。 皇帝周琦眼珠瞪得滚圆,死亡威胁笼罩他的全身。 只听说四品武夫不可敌,从来没个具体的表现,但现在有了。 撞碎冰山的,是六品武夫。而自己只有八品,恐怕连撞的机会都没有,当场爆体而亡! 嘴硬归嘴硬,看见迈步而来的虞衡,身体还是很诚实的退了两步。 虞衡大笑道:“我当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周琦听出了虞衡这句话里的意思,指桑骂槐罢了!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你不是问我是哪根葱吗?” 李余年在周宜的搀扶下,从冰山碎裂处走了出来。 “大遂仁勇校尉,李余年!” 周珏笑了,一个九品官,当上瘾了。 窦迎雪忽然对周宜生出一丝嫉妒,她是怎么相信李余年不会死的。 最诧异的是虞衡,刚才这一拳,盛怒之下,绝对没有留力。 即便力量不够,气血攻心他是怎么防住的? “既然你不愿意死,我再送你一程!” 虞衡转身,向李余年这边走来。 “国舅你还要不要脸啊!以大欺小不说,四品打六品,还要打两次!”周宜大声说道。 虞衡被一句话戳中痛点,不禁怒火中烧! “要打,跟他师父打去!别以为人家背后没人的。” 周宜扔出一个傀儡人偶。在空中迅速膨胀,落地,一道白色身影出现。 白敬唐四处张望,远处阁楼上挂着一些彩旗,是自己熟悉的样式。 地方没错。 看了看四周,方圆两百步内,一片废墟。零零散散的,还躺了一地死尸。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不禁皱起了眉头,几步走到李余年面前,一个栗子敲在李余年头上! “你小子说要带我来青楼,楼呢?被你拆了?” 李余年哭笑不得,只得辩解道:“小,小师兄拆的,不是我拆的。” 白敬唐看向远处的周珏。 周珏头扭到一旁,眼神躲闪。 “既然都拆了,还叫我出来干嘛啊!” 说罢,又是一个栗子敲了下去。 周宜一把护住,说道:“屁大点事,等下把余年哥打坏了,我跟你急!你喜欢青楼,我叫皇兄给你建一个,以后你天天住青楼里好了!” “当真!” “那是自然,对吧?皇兄!”周宜朝着周琦那边大声问道。 “啊?那是自然!” 白敬唐往那边一看,果真有个身着龙袍的,皇帝模样的年轻人,面相与周珏兄妹有那么一些神似。 于是抱拳一礼,说道:“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周琦有些懵,这人是李余年的师父?这不是一个傀儡吗?撑死了七品金刚境,还没李余年自己境界高,怎么看都不太靠谱啊! “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白敬唐指着虞衡说道。 “是。” “出息了啊,李余年,敢惹四品武夫了!” “他太嚣张了,我没忍住。” “很嚣张吗?我看着不像啊!黄金甲?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看年纪也不小了,不应该欺负小辈啊。“ “你说是吧?”白敬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虞衡的对面,正脸对着他,眼神冰冷。 虞衡眼皮直跳,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武者的本能提醒他,眼前这个汉子很危险! 白敬唐上下打量着他,说道:“金甲,金披风!权臣?皇帝还站在这,这么穿,不会逾制吗?” 白敬唐眼中杀气迸发!四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虞衡背脊发凉,方寸大乱。脚步轻点间,身形疾退!身体腾空而起,只想尽快飞离这个地方,离这个汉子越远越好。 “不用怕,你打我的弟子一拳,我也打你一拳,很公平的。” 一只手撘在虞衡的肩膀上,轻轻地把他按回到地面上。 虞衡头皮发麻,一股彻骨的凉意侵蚀全身。多年未曾感受到的死亡威胁,迫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前辈此话当真?只一拳?”虞衡仿佛看到一线生机,忐忑地问道。 虞衡有自信,就算是三品武夫,只一拳,也打不死自己,因为他还有一件保命的宝物没用。 虽然武者的本能极力阻止自己,要回避眼前的汉子。但是堂堂四品武夫,国舅爷虞衡,打算搏一搏。 “你只管准备好,我打你一拳,今日的恩怨就算了了。”白敬唐笑道。 “好!一言为定!”虞衡回道。 追出去围剿刺客的士兵,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马三带领着他们,在外围围成一圈人墙。 人墙外,是听到动静停歇后,出来察看情况的官员和百姓。 人群内议论纷纷,一些早到的人正在向后来的人解释。貌似是国舅爷与皇帝起了争执,仗着自己四品武夫的身份,顶撞要挟皇帝。 这不,碰上硬钉子了…… 一名黑甲小将站在一旁,听得仔细,转身跑到一条街外的巷口处,一队黑甲骑兵正列队在墙根下。 黑甲小将汇报完毕。 队长惊蛰望向后面的二十余骑,说道:“平日里,咱们也算是国舅爷的死忠。坏事见了不少,也干了不少。眼下就是决定咱们生死存亡的时刻了,都说说吧,怎么打算的?” 二十余骑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同时看向队长。 “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出去给国舅爷站台面,继续当咱的虎贲卫。国舅爷胜了,免不得要挨一顿惩罚。国舅爷败了,咱们就是死罪难逃。” “二是打着勤王护驾的名号,给皇帝站台面。皇帝胜了,自有我们的用处。皇帝败了,咱们也是个死。” 队长惊蛰望了一眼远处的场地上,继续说道:“趁现在双方还没交手,胜负未定,赶快决定。若等双方分出了胜负再出去,就等着被清算吧!” “我跟着队长!”黑甲小将翻身上马,大声说道。 “我也跟着队长!” “我也是!” 好在回应口径统一,不必浪费时间。 “好!若是我赌输了,可别怪我!” 一队黑甲骑兵拍马而出,马蹄声隆隆作响! 当头一骑高呼,护驾!护驾! 百姓纷纷避让,让出一条道路,黑甲骑兵鱼贯而入。 惊蛰飞身下马,跪在周琦面前,大声说道:“臣等愿意弃暗投明,指证国舅爷罪行。待此间事了,甘愿听候吾皇发落!” 周琦稍一思衬,说道:“平身!爱卿来得正是时候,列队护驾!” 惊蛰大喜,高呼道:“谢陛下隆恩!万岁万万岁!” 虞衡看着眼前这一幕,气得胡子发抖!辛苦出钱出力培养起来的虎贲卫,就这么给他人做了嫁衣裳,还要指证自己! 俯身双掌拍在地面上,两股鲜红的血气由双掌游了出去。碰到一具尸体后,仿佛有嗅觉一般,再次分出一股,向下一具尸体游去! 很快,地面上的尸体被鲜红的血气连成一片! 双掌猛然发力,鲜红血线骤然亮起!一具具尸体一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丝丝血气如水流般,向虞衡的双掌集中。 虞衡的身躯瞬间膨胀了一大圈,足有八尺高!身上的黄金甲被撑爆,一件件的,从高大的身躯上掉落下来。 裸露的上身皮肤上画满了诡异的符文,一条条青筋高高隆起,内里红光流转。 一头灰白的乱发随风飞舞,双眼内一片猩红,面目狰狞恐怖。嘴角流着丝丝血迹,如同一只原始的嗜血野兽! 一阵阴风吹过,干尸化成一摊摊黄土! 场中央的怪物缓缓起身,扬天发出一声怒吼!强大的威压向四周扩散! 四周围观的百姓肝胆俱裂,哭喊着,四散而逃! “护驾!” 惊蛰带着两队黑甲将士护在皇帝身前,缓缓后退! 周宜背着李余年朝后方掠去。 众人一直退到百步外坍塌的坊墙后才停住脚步,盾兵重新列阵在前,拱卫着皇帝,继续观战。 这将是决定大遂朝堂命运走势的一战。 一道人影在盾兵前落下,抬手扔出一个白色圆球。挥手间,四面十几丈高的透明围墙拔地而起,发出淡淡的白光,围住了宽阔的场地。 场内只剩下两人:白敬唐和魔化的虞衡! 来人正是国师沈问。 众人心神一松,主心骨总算回来了。 “国师,赤晴抓住了吗?”李余年问道。 “放心我已经困住他们了,王清朗和麝月正看着他们。”沈问回道。 光圈内,白敬唐面沉如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连你这样的,都能晋升四品,可见天道无情!” “成王败寇,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此话不假,那就接下我这一拳再说吧。” 白敬唐仰头望着天空,额头两缕发丝随风飘动,嘴里念念有词。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越来越强。 当顶到金刚境的天花板时,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隐隐有雷电闪烁其中。 白敬唐缓缓闭上双眼,身上泛起一阵白光。 白光透体而出,形成一个人形灵体,样貌与白敬唐有几分相似。 灵体逐渐放大,至一丈高,停住。缓缓扎下马步,握紧双拳,拉开拳架,威风凛凛! 白敬唐双眼睁开,一阵强风从身体内向四周吹去!气势陡然再次直线上升! 六品炼神境,五品入神境,眨眼间迈过两境! 牙关紧咬间,浑身上下金光一闪,四品无双境! 强大的气息已经不输魔化的虞衡。 乌云中,一道碗口粗的闪电劈下,被一丈高的白色灵体一拳挡住。 顿时火花四溅,炸雷声滚滚而来! “啊!” 再接再厉,白敬唐额头青筋暴起,仰天长啸!咬牙再次强行提升气势! 一个强烈的气旋在场地中央形成,四周的杂物顺着气旋的方向,悬空盘旋。 远处士兵手里的盾牌微微抖动,险些抓不住。 天空中电闪雷鸣,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冲着白敬唐的头顶劈下,都被白色灵体挡了下来,白色灵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三品巅峰境!”国师沈问喃喃地说道,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世上竟有如此逆天的武夫,仅凭傀儡之身,入三品巅峰境! 在李余年的猜测中,白敬唐能以某种方式借力三品或者二品的力量,却不曾想是这样一种硬刚天劫的方式。 大唐第一战神,太猛了! “三品又能如何,我就不信!你还能一拳打死我不成!” 虞衡不知从何处扯出一面白色的盾牌,立在身前。 “说好的,一拳就是一拳。” 白敬唐嘴角上扬,露出自信的笑容。 第35章 尘埃落定 周珏抬手,又往夜空中加了几颗照明烟花。“小胖子”难造,照明烟花管够。 光线亮起,周珏的目光落在虞衡身前的白色盾牌上。不规则的形状,不像工匠刻意制造出来的。像是一块天然兽骨,只是猜不透什么兽有这么大的体型。 李余年也看向了那块白色盾牌。玄都观那晚,周珏从赤晴那里夺了一把白骨匕首,比较邪门,能克制星云石。为此,周珏还给李余年演示过。 二人目光交汇,印证了彼此的猜想。这国舅爷虞衡和扶桑人,确实有猫腻! 场内局势一触即发,虞衡双手顶住几乎等人高的白骨盾牌。双眼如炬,紧紧盯住白敬唐的动向。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我白敬唐出手,从来都是长安城最亮的星。三百年前是,今晚也不会例外!” 白敬唐收起笑意,表情肃穆! 三百年前,白敬唐! 虞衡心里掀起惊天巨浪!为将的,谁人不知大唐战神白敬唐!史书上有记载的武夫战力天花板! 李余年手心冒汗,难道心里的猜想要成真! 沈问诧异,向李余年投来询问的目光。 李余年微微点头。 国师哑然失笑!二品武夫!前无古人!哦不,他就是古人! “此人荼毒多少人命才堆积起这四品无双境,你不劈他!我不过借用一下曾经的修为,你竟降下如此神罚!你是瞎了吗!天若无情,我要你这天何用!” 白敬唐怒吼! 双眼内泛起耀眼的白光,白光向全身扩散。很快,白敬唐的六尺身躯和体外的一丈白色灵体彻底融为一体。 双腿下蹲,猛然一蹬,白色身形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一道一丈来粗的蓝色闪电迎头劈下! 白敬唐睚眦欲裂! 抡圆了手臂,迎头一拳正面砸向蓝色闪电,一道白色光芒从拳头上喷涌而出! 白蓝两道光芒相撞,竟砸得闪电中心劈了叉!蓝色火花四处飞溅,炸雷声震耳欲聋! 场面悍然,形同末世! 一丈高的白色身躯继续扶摇直上,一脚踩上云端! 猛然俯身又是一拳轰出! 砸在正酝酿雷电的乌云上。强横的蛮力下,乌云内的雷电如同四处乱挥的鞭子,疯狂舞动,挣扎!终究是逃不过,被砸出了一个近百丈的大窟窿! 拳头带起的强烈气旋,将乌云吹得纷纷溃散! 长安城上空,出现一块亮洁如新的圆形星空。 星空内明月如盘,星光点缀! 一道一丈高的白色身影缓缓落下,立在虞衡的面前。 虞衡魔化后的躯体,在白色身影面前显得那么娇小。 白敬唐举起巨大的拳头,说道:“一拳!” 虞衡仰头看着那片圆形的星空,竟再提不起一丝抵抗的力气。 白敬唐这一拳驱散了天劫,也砸碎了虞衡的道心! 虞衡丢了白骨盾牌,跪在白敬唐身前,说道:“前辈乃真仙人!晚辈愿意自散修为,日后与佛灯相伴,了却此生!” 说罢,一掌砸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一股浓重的血气喷涌而出,直冲天际! 一道凭空出现的闪电劈在血气上,顿时嗞嗞作响,血气烟消云散。 白敬唐望向远处,国师出手了。 虞衡的身体急剧缩小,直至缩到一个正常人大小。身形消瘦,皮包骨头。 没有了修为的加持,虞衡的容貌极速老化。皮肤干枯起皱,眼里黯淡无光,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李余年顾不得礼数,直接冲进了场地,几个起落来到虞衡身前。问道:“国舅爷,背后可还有主使?这白骨盾牌是怎么回事?” 虞衡吃力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年轻人。眼神混浊,心头感慨不已! “仁勇校尉,李余年,哈哈哈!” 九品!自己横行多年,栽在一个九品小官身上,真是可笑! “主使之人,从来都是草蛇灰线,自然而然。老夫也思虑了半辈子了,每一步仿佛都是我自己选的。仔细看却看不真切,只是有些许猜测。除非国师能帮我遮掩命数天机,否则我不敢说。” 李余年看向国师。 国师会意,往这边传送而来。 白光闪起的瞬间,状况突发! 虞衡的脑袋突然炸开了! 李余年赶忙伸手去挡,还是被溅了一身血! 白敬唐环顾四周,立刻锁定远处一座阁楼的房顶,身形一闪而至。 一名红衣刺客,站在屋脊上。张开双臂,没有闪躲逃跑的意思。 “抓活的!”李余年大声叫道。 白敬唐预感不妙,伸出巨大的手掌,向红衣刺客的身体抓去。 抓是抓到了。 可惜头没了,和虞衡如出一辙,只不过他是自爆的。 “麝月!王师兄!”李余年惊道。 国师脚下泛起白光,李余年纵身一跃,赶上了。 再次出现,是在钦天监的一楼广场。沈问直奔西首一栋副楼入口,李余年紧随其后。 入门后,是钦天监的食堂。 一路穿过后厨,一片凌乱,有打斗的痕迹。二人加快了脚步,来到一个杂物柜前。 此时杂物柜已经被移位了,后面是一个门洞。 门洞内有火光,能看到脚下是一架螺旋而下的石梯。来不及拾级而下,沈问一把抓住李余年的手臂,纵身跃下。 借助昏暗的灯光,能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是两排密室,依稀能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 一路落下来,相似的布局,竟有六层之多。 落地后在第七层,空间没有那么深邃,只有四间密室。 其中一扇密室门开着。旁边走廊里一个金色护盾下,坐着一个人,躺着一个人,都认识。坐着画着符文的是小九,躺着的是麝月。 李余年急忙上前,问道:“小九!发生什么事?麝月怎么样了?” “先说我老家村保家的狗叫什么名字!” “有人假扮成我们的人劫狱是吧?” 小九点头。 “常威!” 小九撤了金色护盾。 李余年叹了口气! 自打玄都观回来后,小九就成了李余年身上的狗皮膏药,走哪跟哪。小嘴叭叭的,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年生平,跟李余年交代得清清楚楚。 其中就提到了村保家的狗,因为他经常被追得哇哇大哭。 密室空了,只剩下画着符文的铁链,赤晴不见了。 还好,麝月只是被震晕了。 “王师兄呢?” “王叔叔和一个胖胖的爷爷追出去了,临走前吩咐我看好麝月姑姑。” “王哥哥!麝月姐姐!”李余年更正道。 换来小九一记白眼! 沈问摸出一块玉佩,捏在手里。闭上眼睛,默念口诀,玉佩微微发光,一闪而逝。 双眼睁开后,沈问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在城外,正在往回走,应该已经跟丢了。你先带麝月回主楼吧,我去接应他们。” 李云年有些失落。 沈问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人影一闪,消失了。 李余年抱起麝月,带着小九,准备离开地牢。 一道女声响起:“少年郎,你想知道是谁带走了那个女娃吗?” 声音来自隔壁密室,听语气年纪不小,但是声音娇滴滴的。能关在这里的应该都不是平凡之辈,李余年不想节外生枝。 “你若想说,刚才国师在的时候为何不说,偏要等他走了再说?” “呵呵,妾身不喜欢老头子,妾身喜欢少年郎你呢!”声音千娇百媚,尽显勾人魂魄之能事。 李余年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郎,呵呵,别走啊!少年郎!”身后女声不停召唤。 小九跟在身后,小脚步飞快。 “李叔叔,你咋不听听她说啥?” “叫哥哥,哥哥!” 李余年这几个年轻人,除了周宜,这两日被小九怼着脸叫叔叔,姑姑,头疼得要命。 “人已经跑了,急也急不来,先晾着她两天。她若真的向说,自然会想办法说。这个时候凑上去,免不得被提条件,失去主动权。” “哦,有道理。李叔叔你这年纪不大,心思怎么比常威还鸡贼啊!” “知道我年纪不大,还叫叔叔?叫哥哥!” “好的,李叔叔。” 今夜是皇帝周琦自登基以来,最忙碌的一夜。 收了虞衡的兵符,去城外两营调集六万禁军入城,开了朱雀门,亲自坐镇太极宫。 各路朝堂大员半夜被召集到一起,连夜办公,一道道圣旨从朱雀门发出! 八百里加急文书连夜从京城四个方向的城门奔出! 街道上的马蹄声,刀兵厮杀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遂朝堂变天了。 周宜回到温室殿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路上不太平,李余年手持金牌,一路护送到后宫边界的紫宸门,方才放心离去。 周宜心里暖洋洋的。 来到温室殿门前,门庭紧闭。敲了半晌,认出周宜的声音才打开,小太监急忙去里面通报。 “玉真回来了?太好了!” 一位华美妇人从殿内转出,正是潇太妃赵氏,周宜兄妹的生母。正妆华服,显然一夜没有合眼。 周宜嫣然一笑,行礼说道:“母妃,孩儿回来了。” 潇太妃疾走几步,一把搂住周宜,说道:“玉真,你可回来了!你这大半夜的去哪里了啊,可把娘亲急死了!外面乱成一团,为娘的这一通好找,差点没出人命。” “孩儿留了书信在床头的,母亲没有看到吗?”周宜回道。 “书信?罢了,不提那些了。回来就好,你这是去哪了?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永乐宫那边被围得水泄不通,甚是吓人!” “我跟皇兄出城平乱去了!还杀了好些个贼人呢!” “哎哟!女儿家家的,怎么说这种话,真是要吓死人了。” “我说的是真的啊!母亲,我告诉你,国舅爷虞衡死了!被哥哥和余年哥他们打败了!” “什么?虞衡死了?你哥哥也有份?那咱们家这回牵连得太深了,这可如何是好!” 潇太妃美黛微蹙,神情紧张且担忧。 “哎呀,您就放心吧!皇兄马上要亲政了,哥哥是平乱有功的。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余年哥和国师在呢!” 周宜关键时刻不迷糊,心里清楚着呢。 “怎么这里面还有那个李余年的事情?” “母亲你是不知道,我余年哥可厉害了。皇兄亲封的仁勇校尉,亲赐御刀!是这次平乱的设局人!” 周宜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潇太妃像听话本似的,听得津津有味! 她知道一提起李余年,这傻孩子就没完没了。 “仁勇校尉?九品?官是太小了点。这不是立了功了嘛,找机会跟你的皇兄提一提,封个大点的官,不然怎么配得上我们家的玉真公主!” “哎呀,母亲!人家正在说正事呢!” 周宜被自己的娘亲调笑,难得也有羞红脸的时候。 “怎么,一国公主的婚事不是正事?大遂拢共就两位公主,你若是不主动,小心被皇帝的亲妹妹抢了先!” 周宜愣住了,小脸煞白! 皇兄若是想拉拢李云年,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周宜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不行,我得去找一趟皇兄!不能被那个讨厌的丫头截胡了!” 这大明宫里,周宜唯一讨厌的人就是皇帝的亲妹妹,昌平公主,周澜。 “哎哟!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国舅爷虞衡一死,朝堂内外风云变幻。你皇兄这会儿,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恐怕他现在连永乐殿那边的事情都没空处理,哪有功夫弄这些有的没的。” 周宜一想也对,便又坐了下来。 “母亲,你平日里大门不迈,闲事不管的,今日怎看得如此透彻?” “呵!你这丫头倒调笑起娘亲来了。你娘亲是不参与,又不是不懂。倒是你,急着去找你皇兄,把自己嫁出去。大遂皇室百年来,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吧!” “哎呀,母亲!” 周宜是真的害羞了,小脸通红,很是好看。 虞衡的死确实很麻烦,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帝周琦连夜清理京城内的虞衡党羽,抓的抓,杀的杀,算是雷厉风行了。目前京城是稳住了,头疼的是那些不在京城,还带着兵的将领。 虞衡生前经营多年,在他手里提拔起一大批年轻的将领。如今这批人正值壮年,成为了大遂军队的中流砥柱。 剥离是肯定剥离不开的,只能施以安抚,慢慢游说。 太极宫,太极殿。 清晨的阳光从大殿的前门洒了进来,照出一块几尺见方的光晕。 光晕内浮尘飞舞,轨迹清晰可见。淡金的颜色驱散了冬夜里留下的丝丝寒气,不禁使人昏昏欲睡。 周琦倚坐在龙椅上,即便一夜未曾合眼,还是毫无睡意! 他看着这个大遂曾经最辉煌的中心大殿,心头思绪万千。 周琦叹了一口气,说道:“朕觉得自己做错了。” “陛下无错,错的是这世道罢了!” 右相裴元忠站在阶下,面色如水。 第36章 一骑红尘 旭日初升,光线柔和,照在脸上暖暖的,离年关只剩下月余了。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行各业,行色匆匆。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了生计,他们总是要早起的。 和往日不同,朱雀门开了,门内权贵往来招呼,官老爷们的轿子停了长长一排。 朱雀门横街上,每隔几步就有站岗的带甲士兵。身着明光甲,装备精良的禁卫军骑兵三两成群,游走在皇城的城墙外围。 平康坊北门坊墙外围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带甲的士兵围成一圈,阻隔了人群,身后的泥瓦匠们正加紧修补坊墙。 视线越过坍塌的坊墙缺口,能看见里面的场景,废墟一片。废墟中心的地面坍陷了一块,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北曲原址上的几栋青楼竟凭空消失了,仿佛被天外流星砸中了一般! 妇人们纷纷拍手称快,说是糟了报应。 李余年坐在钦天监天台边缘,俯瞰着京城清晨的景色,脸上神情慵懒,放松。 沈问身着朝服,默默立在身后。目光深邃,陪着一起看着眼前的这片宁静祥和。 “地牢七层,有一个妇人说知道是谁带走了赤晴。” “呵呵,急这个作甚,晾她两天再说。” 李余年默不作声,看着远处,嘴角微微上扬。 沈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是要当甩手掌柜啊。” “国师觉得陛下能容得下我吗?我手握大遂最高战力,与钦天监渊源深厚,与三皇子更是莫逆之交,而且还是诛杀国舅爷虞衡的间接凶手。” 李余年转过头来,笑容和煦,继续说道:“国师不必为我争,不管过程怎么样,我的目的达到了,陈大人肯定是能脱身的。” 沈问沉默了,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跟你娘亲一个性子,不争不抢,仿佛这世上就没她看上眼的。” “我娘看上了我爹,我爹长得可老实了。哈哈哈!” “哈哈哈!”沈问也笑了。 沈问递出一个黑色的手环,说道:“我研究了一辈子,就成功了一个,带空间功能的星云石。” 李余年接在手里,细细的手环入手竟十分沉重。 沉浸心神往里看去,内部空间大概有胸前玉佩一半大小,放着两个柜子。 一个略长,满架子的书籍,一本本摆放整齐,还带着分类标签。一个略短,带着抽屉,和二楼的药柜相似的,每个抽屉上都贴着物品名称。 两个柜子一丝不苟的样子,很符合国师的性格。 李余年突然笑起来,说道:“这个送给麝月,估摸着会哭出声来。” “哈哈哈!”爷俩都笑了。 心念一动,一个木盒出现在手中,递还到沈问手里。 “还是交给陛下吧,在他手里毕竟是个筹码。用得好的话,不至于天下大乱。” 沈问汗颜,居然没藏住。 李余年抬起手掌,掌心一股微红的光芒闪起,发出一股与麒麟血晶一样的气息。 沈问恍然大悟!不禁讪笑不已,儿孙自有儿孙福。 李余年起身,抬手抱拳,给沈问深深作了个揖。 沈问笑的欣慰,脚下白光渐浓。 即将消失前,扔出一块玉牌,说道:“走之前带上地牢那个孽畜,这个是她的血契。保管好,她的生死,在你的一念之间。” 玉牌入手冰凉,拇指大小。颜色翠绿,晶莹通透,中心夹着一抹鲜红,其状如血液滴落后,缓缓晕开。 背面角落刻有一字,璃。 李余年叹了口气,真是甩不了手啊。 大理寺这边,陈松据正在从牢房里往外搬东西。早上接到了一道旨意,大意是护驾有功,功过相抵,官复原职。 当初执意忤逆圣意,让皇帝吃了个哑巴亏,肯定是驳了面子的。 好在陈松据并不在意这些弯弯绕绕的,能官复原职就已经很满足了。 人还真是贱骨头,住了这些天的牢房,现在要搬走,竟然有些舍不得,陈松据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 牢头眼尖,看了出来,在旁边耍贫嘴。说道:“陈大人,多大点事。您要是喜欢,我给您留着,以后有空常来住。” “去去去,我还住上瘾了不是!晚上来我家吃酒,给你留了位子。” “好嘞!喜事!是得庆祝庆祝。” 陈松据笑容满面,抱起最后两捆案宗,往自己的办公间走去。办公间不大,酒肆的雅间大小,大理寺每个司直都有一间,一共六间。 远远地,瞧见房间里人影晃动,以为是手底下的学生在帮自己打扫。 到了门口,迎出来的人让陈松据心情大好。 李余年一把接过陈松据手里的一捆案宗,放到屋里的书案上。 屋里还有一个拿着抹布,踮着脚,擦拭书架的倩影。 陈松据抬眼去看,觉得眼熟,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放下案宗,就要下跪行礼。 被李余年一把拦住,说道:“都是自己人,陈叔这是干什么。” “公主万金之躯,万万使不得!”陈松据言语激动。 周宜见状,收了抹布,嫣然一笑,说道:“陈大人可太见外了,你是余年哥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 “哎哟,公主折煞下官了,这要是让大理寺卿瞧见,我可就卷铺盖回家喽!” 寒暄完毕,三人落座。 李余年开口说道:“陈叔,我是来辞行的。” 陈松据诧异。经过昨日一战,这不是刚刚起步吗! 同样诧异的还有周宜。 “余年,你这是要去哪?我还以为你要留在京城大展拳脚呢?” “现在还没想好,年关将近,先回一趟朱村老家,看望家中长辈。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麒麟前辈,脑子里有一些线索,需要求助于他。京城的案子背后肯定还有更高一级的主谋,我想继续追下去。” 陈松据频频点头,他是查案多年的老手,深知其中的要害。主谋不除,后患无穷。 “也好,人各有志,这前程,也不一定非要在朝堂之上。那你准备何时起程?” “吃完酒再走。” “什么酒?” “当然是陈府的接风洗尘酒喽!” “哟!哈哈哈!你瞧瞧我这脑子!好!好啊!我家夫人肯定会很高兴!” 出了大理寺,周宜的兴致不高。一直给李余年脸色看,又怕他真的生气。小嘴撅得老高,又时不时的瞧一眼他的脸色。 李余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万里无云,日头尚好,稍有一些清凉。 “想不想骑马?” “啊?” “走!咱们买马去!” 说罢,李余年牵起周宜的手。加快脚步,穿梭于往来的人群,直奔西市而去。 入西市西北门,经过一片清澈的放生池。是长安城内为数不多,对百姓开放的水景胜地。 一栋栋佛屋经楼环池而建,杨柳依依。内里雕梁画栋,壁画铺陈,美不胜收! 难得今日天气晴朗舒适,池边游人如织,竟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一条连通放生池的水渠,斜穿整个西市。宽两丈,深一丈余,是放生池的水源通道,连接着永安渠。 隔岸依稀能看到马行的招牌了,脚步却停了下来。原是远处石桥狭窄,卡住了人流。 李余年拉着周宜来到水渠边,一把横抱起周宜。大声喊道:“对面的客官,劳驾,让个路喽!” 紧接着,屈膝一个深蹲,猛然间一跃而起。 伴随着周围游人的惊呼声,和周宜的惊叫声。二人衣袂飘舞,平稳的落在了对岸。 喝彩声,掌声不断! 李余年放下周宜,抱拳四顾还礼。羞得周宜直拉他衣角,直呼快走! 马行的掌柜是个肥腻的西域汉子。大高个,蓝眼珠,黄头发。说起话来舌头打着卷,不太易懂。 前门的几匹普通马,李余年都没看上。 西域汉子示意二人跟他走,后院有刚到的极品。一边走着,眼睛时不时地瞟周宜一眼,不停的对李余年竖大拇指。 李余年会意,拱手回礼。 转头对周宜说道:“夸你呢!说你长得美!” 周宜笑逐颜开。 西域汉子直点头。 接着又指了指李余年,还是一顿竖大拇指。 “我懂了,他肯定是说你也长得俊俏!”周宜说道。 “可拉倒吧,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说我运气好!” 西域汉子哈哈大笑,直拍李余年的肩膀。 “哈哈哈!”周宜没忍住,放声大笑。 正当李余年怀疑这西域汉子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做买卖的时候。 后院的几匹马,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波斯马,大宛马,突厥马,每一匹都是体型高大,肌肉健美,毛色亮丽,神俊不凡! 天山马只配站在角落,当一片绿叶! “刚到的,你运气好,迟一天就没有了!” 果然,男人对于马的喜爱是共通的,跟掌柜的说话利索与否,没有一点关系。 交易全程,没有一句废话。 立好市券,双方签字画押,整整五十五万文!送马鞍。 李余年挑了那匹枣红色的大宛马。 装好马鞍,李余年一把抱起周宜上马坐稳,牵着出了西市西门。 “想去哪?” “都行,可是只有一匹马,怎么骑?” “五十五万文一匹呢!我可没那么多钱买两匹,挤一挤呗!” 说罢,李余年翻身上马,拉过缰绳。二人同乘一匹马,周宜陷入了李余年的环抱,顿时双颊通红,小脸几乎埋进了自己的双肩里。 李余年见状,取了一件带兜帽的大红狐裘披风。细绒的料子,帽口和领口装饰纯白狐裘,金色的长系带。 红白相配,既热情又纯洁,很适合周宜。穿上之后飘逸秀美,还很保暖。 周宜轻抚着披风,难掩喜爱之情。即便是宫里也少有这样的设计样式,不禁赞叹不已。 “这是我娘留下的,今日起便是你的了。” “啊?” “坐稳了!” 李余年夹紧马腹,一抖缰绳,驾! 马蹄飞扬,飞奔而出! 纨绔子弟,鲜衣怒马的一幕,要在长安城街头上演了。 向北两百余步,李余年调转马头向东,踏上朱雀横街。拍马加速,马儿嘶鸣!蹄声清脆,逐渐急促起来!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退到一边,指指点点。这是哪家的纨绔公子,撒野竟撒到朱雀横街上来了!前面便是皇城,岗哨林立,等下有他好果子吃。 朱雀横街宽四十丈,足够任意驰骋。但这是皇宫门前的横街,除了八百里加急公文,还没有敢这么策马飞驰的主! 李余年不顾路边甲士的呼喝,快马加鞭,飞驰而过! 号角声响起!几名禁军骑士尾随而至。 前方甲士听到号角声,迅速集结,立起盾牌,誓要挡下这嚣张的一骑! 李余年再次拍马,汗血马的提速性能完全迸发出来。风驰电掣间,衣袂翻飞,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 眼看要撞上盾墙,周宜被吓得惊声尖叫! 李余年夹紧马腹,一手揽住周宜的纤腰,一手拉紧缰绳。马儿飞身跃起,足有一人多高! 一阵失重的感觉,周宜睁开眼,发觉连人带马正在空中飞行。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马腹下士兵惊慌的表情分毫毕现!回首看向李余年,正看着自己,笑灿如花! 一股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紧张刺激感涌上心头,愉悦的感觉随之而来。 清风吹落兜帽,周宜展开笑颜! 枣红马儿落地,马身稍滞,几乎无缝衔接,再次提速飞奔起来! 前方宫门处,甲士背靠宫门列阵以待。 李余年轻笑一声,拉缰绳,驭马转向朱雀大街。 五十丈的天街,笔直,仿佛激发了汗血宝马的征服欲。四蹄翻飞间,速度拉到极致,一骑绝尘!把跟在身后的几名禁军骑士远远的落在身后! “不用追了,追不上了,回去跟上头汇报吧!” “你们觉不觉得,马上的女子像是玉真公主?” “用你觉得?那就是!已经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喽!” 几骑回身向宫门走去。 京城往日也有纨绔子弟当街纵马的,但是敢在朱雀两街上这么嚣张的,大遂开国以来头一份! 如此离经叛道之事,却吸引了朱雀街旁无数人的驻足观看。透过他们的眼神,明显是艳羡多过于指责的。 特别是一些少女,妇人,心中已经掀起惊天的波澜。瞬息间,做了一个“有朝一日”的美梦。 首先,二人胯下这匹大宛马。普通人辛苦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即便是一品大员,仅靠年俸,也要攒个几年。更别提后续的饲养,精细饲料,比一般的人吃的都好。 其次,这马背上的女子。即便相隔二十余丈,也能瞧见她的头饰时髦,玉梳金钗步摇,一样不落。五官清丽,妆容精致,肤白貌美,笑颜如花! 特别是身上那件鲜红的狐裘披风,样式新颖,随风起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能驾驭的,更加突显出女子身上不凡的贵族气质。 最后,这环抱女子的男人。身形健硕,头戴武冠,身着青衣宽袖短袍,一双银白护臂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腰挎一把装饰精美的龙形横刀,一看就不是凡品。 容貌虽谈不上玉树临风,却走的面容刚毅,横眉冷目的武将路子。 两人一骑,沿着凡人止步的朱雀天街,由北向南,飞驰而过! 鲜衣怒马,英雄美人,何尝不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第37章 浓墨重彩 今日的小朝会改在太极殿,各部大员是知晓的。因为他们昨夜压根没回家,连夜办公至天明。 当四品以下的官员陆续上殿后,有些茫茫然,被太极殿庄严古朴的气息压得惴惴不安!这些官员里年轻一些的,这辈子都没来过太极殿。 往日里站得满满当当的朝堂,今日站的有些稀疏。昨日还站在身侧的同僚,如今却不见了踪影。生死未卜,不禁让人心惊肉跳! 消息传播得很快。 这群大遂最聪明的人,昨夜绞尽脑汁地想把自己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择出来,为此打好了一肚子的腹稿。 大殿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右相裴元忠站在群臣首位,闭目养神。 皇帝先开了口,说道:“昨晚的事,想必众卿家都已知晓了。朕的舅舅,骠骑将军虞衡,意外没了。大将军生前为大遂殚精竭虑,立下汗马功劳。今日便先议一议,国舅爷的身后事该怎么处置比较妥当,谥号该怎么封?”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起此彼伏。那些打了一肚子腹稿的聪明人,显然白准备一场。 沈问暗自叹了一口气,眼下算是确认了,陛下果然是容不下李余年的。 一边以雷霆手段剪除虞衡在京中的党羽,巩固自己的皇权,收获既得利益。一边借虞衡的后事规格和谥号来表明态度,以安抚虞衡在军中培植的将领们。 既然要抬高虞衡,自然就不能重用李余年。 假如不是李余年手握大遂最高战力,被栽赃落罪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些事情国师说不上话,他来上朝,旁听罢了,象征意义大过于实际意义。 此时,一名小内官急匆匆地从殿外传了一纸书信进来。 皇帝读完后神情复杂,命身旁大内官将书信递了过来。 国师读完,不禁露出苦笑,抱拳替李余年给皇帝告了个罪。李余年纵马两街,踢翻明德门守将,带着玉真公主出城去了。 自南门外城郭墙,至遥望可见的终南山山脉,中间夹着的便是京城的南郊。 南郊的地势相对平坦,清流密布,沃野千里。人烟稀少且多涧溪池塘,城中贵族多在此建有园林别院,庄园瓦舍。 一座座寺院佛塔星罗棋布,梵音缭绕,香烟渺渺。 尤其是终南山脚下,是文人墨客庄园别墅扎堆的地方。右相裴元忠的城南庄就素有清气浮竹,白光虚空的美名。 李余年二人出了明德门,漫无目的,继续奔行了十余里,慢下了脚步。 四周清新幽静,马儿略显疲态。 周宜莫名其妙地,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便一发不可收拾,香肩乱颤,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丫头,怕不是颠傻了吧?” “我想起咱们上次跑得这么快的时候,是在野猪岭。那只母野猪蹲了我们一夜,突然蹿出来的时候,我眼泪都吓出来了,还跑丢了一只鞋,哈哈哈!” “还有脸说,都说了不要急着去收网了,还直愣愣地冲了出去!” 李余年想起哇哇大哭,跑得飞快的周宜,也觉得莫名的好笑。 二人好不容易收住笑意。 李余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把眼睛闭起来,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啊?”周宜将信将疑,闭上了眼睛。 “可以了,睁开吧!” 周宜看清眼前的东西,瞬间憋得满脸通红!最终还是没忍住,再次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只小小的绣花鞋,正是当年野猪岭跑丢的那只。 李余年翻身下马,牵着,步行离开了主路,往前方的一座矮原走去。矮原坡度适宜,种着一片广袤的竹林。 竹林中白烟萦绕,仿佛给斜坡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棉絮。抬眼四顾,一片凋零,那竹林便是这冬日里,唯一的一抹绿色。 吸引李余年注意的,是山脚下的一汪池水。冒着丝丝热气,白烟一尺来高,随着微风,歪在一边。 “温泉水!” 李余年一把接住从马上跳下来的周宜,看着她一溜烟地跑向远处的温泉。 近看水池,人工痕迹严重。 周遭由青石块围成,几条溪水由山坡上蜿蜒而下,最终汇入水池,叮咚作响!几步入水的台阶,由石块砌成,方便取水。 被白烟遮盖的水池旁,立着两根拴马柱,放着两个石槽,原来是故意设置的下马处。 如果是庄园,却不见围墙,这主人也是好生的随意。 李余年往石槽里打了半槽泉水,提出一袋精细饲料,倒入另一个石槽。干玉米粒,甜菜浆,带皮的燕麦,加入少许食盐,再由蜂蜜和在一起,晾干切成小块。价值不菲!吃得比人都好。 不禁叹了口气,一时冲动,又多了一位需要伺候的爷。 拍了拍马脖子,李云年拉着周宜往山坡上走去。 上坡的小径只有一条,之字形,三尺来宽,由一块块石板铺成。 拾级而上,竹林幽深,四周静谧如水。脚下烟雾缭绕,宛如置身仙境! 踏上坡顶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山坳,中央一个一顷见方的大湖,湖面如镜,也冒着丝丝热气! 围着湖水,林木森森,郁郁葱葱地连成一片。湖对岸,地势逐步抬高。半山腰的山林间,隐约能看见散落在各处的屋檐瓦脊,阁楼台榭。 一个水榭,四角攒尖的亭子。亭旁一条木廊,二十余步长,延伸至湖水中。 近处湖水清澈,偶见小小鱼群游过。远处白烟升腾,雾气渺渺,看不太真切,对岸隐约还有一个类似的水榭轮廓。 坐船的话,确实能省下不少脚程。 李余年不禁感叹:“此处四季常青,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能在京城近郊占这么一块宝地,必不是凡人!” “是啊,当世大儒,门生无数的前宰相,宋彦青。” “啊?你知道的啊!” “是啊,你又没问!嘻嘻!” 看李余年吃瘪,周宜笑得很开心。 李云年正襟立正,朝着对岸,俯身作了个大揖。 “宋相高洁,与先帝相得益彰。在他二人治下,大遂承平几十年,百姓生活富庶,无人不是感恩戴德!” “你一介武夫,还留心这些?” “书还是要读的,不读书不知事!”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好一个不读书不知事!哈哈哈!”嗓音沧桑,笑声爽朗! 一股清风吹过,湖面雾气散开。远处响起划水声,一艘小船破开平静的水面,缓缓向岸边靠了过来。 船头立着一位老者,个头不高,身板挺得笔直! 头发雪白,挽起发髻,戴一顶软布巾冠。 天庭极其饱满,高颧骨,白眉白须,眉角长且下垂。 圆龙眼,目光明亮, 中悬鼻,鼻梁笔直,鼻翼饱满有肉。 嘴唇宽厚,山羊须。 着一身右衽宽袖灰色素袍,系青色翠玉腰带,脚下一双黑布靴。 穿着低调,气韵不显! 拥有类似大佬气质的,认识的人之中,还有一个,国师沈问! 周宜高兴地朝着那边挥舞双手,高声喊道:“宋伯伯!” 李余年汗颜,正身作揖!等候小船靠岸。 “臣,宋彦青,叩请公主金安!” 宋彦青一步踏上木廊,叩首便拜!周宜满脸焦急,拦都拦不住! 好不容易将他扶起,四目相对。周宜双眼含泪,轻声叫着宋伯伯。 宋彦青双眼湿润,轻拍周宜的手背,说道:“你总也不来,宋伯伯这把老骨头就怕等不到哟!” 周宜松开手,破涕为笑。说道:“娘亲说不能来,怕皇兄猜忌。我也不敢来,每每想到宋伯伯就会想到父皇,会伤心!” “好孩子,连累你受苦喽!”宋彦青看着周宜,满眼慈爱。 宋彦青是高祖晚年提携的青年才俊,天子门生。年长文帝几岁,是高祖留给文帝周熙的治世能臣。 与文帝同为读书人,且志同道合。表面上是君臣典范,私底下更是相交莫逆。 周宜小时候时常跟在先帝身边,见的最多的便是宋彦靑。一直以伯伯相称,文帝深以为然,且令不许改口。 周宜转头要介绍李余年。 却被宋彦青接过了话头:“李余年,交洲人氏,皇帝新封的武散官九品仁勇校尉,昨夜设局平乱的主策划。皇帝虽然把你压下来了,不过今日之后,这长安城必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宋伯伯,什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周宜不解的问道。 “鲜衣怒马,携公主纵驰朱雀天街!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人?”宋彦靑回道。 周宜羞红了脸。 李余年埋头作揖,头低得不能再低,像是犯了错的学生。内心惊诧于宋彦青的消息网竟传递得如此之快!自己二人马不停蹄,刚刚停在这山脚下歇脚片刻,消息却已经到了! “不说这个了,来,上船,老朽略备薄酒,吃完再走不迟!” 三人上船,宋彦青站在船头。一股清风荡开,小船竟自动行驶起来。 周宜突然回过味来,惊讶地问道:“不对啊!我和余年哥刚刚跑出城门,宋伯伯怎么就知道了!” “保密,保密!哈哈哈!”宋彦青笑道。 小船突然加快速度,周宜一个踉跄,李余年赶忙上前扶住周宜的身子。 宋彦青缓缓念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京城里,有两件事情在迅速地发酵。 第一件事情是国舅爷的突然暴毙,听说是糟了报应。 缘由是国舅爷修炼邪功,吸食人的精血。昨夜天降异象,有天神下凡!一拳打爆了国舅爷的头! 此消息只在街头巷尾小心地传播,但也传得有鼻子有眼,跟亲眼瞧见了似的。 第二件事情大有盖过第一件事情的势头,那就是早上在朱雀天街上策马飞驰的两人是谁? 最官方可靠的说法出自明德门。女的是玉真公主,男的叫李余年,是一个武夫。 于是,一时间,大家都在打听,这李余年是哪家的公子?朝堂上下的李姓官员被挨个梳理了一番,也没找到合适的年龄与身份。 有一个善长丹青的书生,目睹了当时情形,画了几幅二人策马奔腾的画像。马背上二人,郎才女貌,眉目传情。衣饰华美,妆容,头饰,宝刀,披风,每个细节都画得分毫毕现。胯下汗血宝马也是笔力苍劲,神俊非常! 书生坐地起价,十两一幅! 没想到被一抢而空!还被抓着坐上轿子,挨家挨户的,给那些闺阁中的小姐们再画一遍。 马行的西域汉子,找人临摹了一幅,加大加浓!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铺头上,一时间围观者无数! 西域汉子指着那匹枣红大宛马,大声喊着:“是我卖给他的马!是我家的马!” 随着画像被临摹的数量增加,传到窦渊手里的时候已是午后,价格降到了二两一幅。 窦渊满脸怒容,把画一把拍在了窦迎雪面前! “他这是见异思迁是吧?亏我那么待他!你放心,你看他回来哥打不打断他的腿!” 窦迎雪瞄了一眼画,低头摆弄衣角,欲言又止。 窦渊看妹妹神情不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 窦迎雪点头,说道:“他们是青梅竹马,早就认识的了。” “乖乖!看不出来啊,这李余年还是个花丛高手啊!我堂堂漕帮嫡孙女,难道要给他做小不成!” “哥!你胡说什么呢!”窦迎雪羞红了脸。 窦渊也是花丛老手,越想越不对劲,于是问道:“你俩现在不会连名分都还没定下吧?” 窦迎雪艰难地点了点头。 “报应啊,妹妹,都是哥不好!报应,都是报应啊!” 窦渊喃喃说着,出了门。 李余年二人从南郊回来时,已近傍晚。夕阳西下,勉强赶得上陈府的酒席。 为了不引起注意,临近城门,李余年便下了马,打算牵马入城。但他们低估了早上这件事的发展程度,当下已是满城皆知! 远远的,李余年发现城门处人头攒动,士兵的数量比早上多了一些,正在驱赶堵在门口的百姓。 早上还横加阻拦的明德门门将,此时带头跪在了门口,嘴里说着:“请公主殿下恕罪!” 周宜赶忙翻身下马,扶起门将,笑道:“刘守将何罪之有,是我等刁蛮任性罢了,应该给你赔个不是才对!” 门将诚惶诚恐,又要跪下。 “来了!玉真公主他们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起来,城内嘈杂声哄然响起!人数不少! “护送公主进城!”门将大喝道。 前方门洞外,人声鼎沸!两队盾兵分开顶住人流,才勉强留出一条通道! “公主还是上马快走吧!咱们南门守门将士不够,怕是顶不住这庞杂的人流,万一有个闪失,臣等担待不起。” 门将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远处盾兵顶出来的通道,越来越窄! 李余年当机立断,扶着周宜上了马,接着自己也翻身上马,拉紧缰绳。 一声令下,拍马提速,马蹄声穿过门洞传入城内,人群逐渐亢奋起来!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骑红色飞驰而过! 人群炸开了锅,竟响起了喝彩声! 好家伙!这朱雀街两旁站满了人,都是来一睹公主和准驸马爷风采的! 李余年哭笑不得,这下玩得也太大了些!只得快马加鞭,希望早一点结束这段难熬的路程。 汗血宝马优秀的提速功能,使人群更加兴奋了,呼声再次推高! 周宜羞得满脸通红,李余年这会,反倒是遇大事有静气。看着周宜的窘迫,大笑起来! 飞驰电掣间,十几里的朱雀天街,今日又跑了一回,这下可真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两笔! 第38章 年至当归 夜深了,太极宫里一片昏暗,只有两仪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侍女和内官们搬了一日一夜,才将皇帝平日里用习惯的物件从大明宫搬了过来,安置在两仪殿。 皇帝周琦依旧没有回大明宫的意思。 明面上是想树立卧薪尝胆,砥砺前行的明君形象。实则是不愿意面对永乐宫,面对那个把控了他半辈子的生母。 他太清楚自己的母后和舅舅了,他们自私贪婪,就像两只吸在大遂身上的蚂蝗。 虞衡庶子出身,习武。浪荡半生,毫无建树,整日混迹于勾栏酒肆。不知怎的,人到中年,境界突飞猛进,一举冲进四品无双境。 借着文帝晚年昏聩,联合贵妃姐姐搬弄权术,染指兵权。 文帝薨前一年,区区一场边境冲突,竟被运作至国战的地步。贵妃哄着病重的文帝封虞衡为兵马大元帅,率兵出征。 虞衡领着大军在大草原上转悠了几个月,杀了几个斥候,竟敢报大捷而归! 恰逢文帝薨。 二人趁机把持兵权不归还,设计引镇北王入关争夺皇位。待大皇子与镇北王消耗得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事成之后,虞衡借皇帝的手,封自己为骠骑将军,总领全军。此后的十余年,更是摇身一变,成为一言九鼎的国之重臣。 虞家通过强取豪夺,兼并土地,草菅人命的方式迅速崛起,成为京城第一家族。 一时风头无两,富可敌国! 京城中房产土地,虞家占去十之四五。 京城外的庄园田产,更是数目庞大。驱赶几万民夫修建的虞家庄园,里面的阁楼台榭,鳞次栉比!院墙修得比城墙还要高,整个庄园,去过的人称“去天五尺”,比天都要大! 军中更不必说。克扣军费,吃空饷,私收杂税,圈占民田,谎报军功,简直罄竹难书! 皇帝每每想起,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灭其族! 书案上摆着的,是刚刚收到的幽州八百里急报,来自虞衡的长子,虞柏年。 虞柏年早几年接替寇霆山坐镇幽州,与镇北王周勃坐镇的营州,共同对抗东北方新崛起的“狼族”,金氏部落。 两人互成犄角,也是互相牵制监督的关系。 眼下对皇帝来说,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逼急了虞柏年,投靠皇叔周勃一起南下,共谋京城! 但是虞柏年开出的条件,让皇帝恨得咬牙切齿! 以王侯礼数入葬先帝陪陵,配享太庙。辍朝三日,皇帝亲自上门吊唁,并赐谥号忠武! 里面的每一条,都是身为人臣身后事里的最高礼遇! 他虞衡何德何能,哪怕占上一条! 单这谥号“忠武”一条,那群自诩清流,把名声礼法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文官们,肯定会拼死抵抗。 活着时,骑在脖子上拉屎,死了还要掐着脖子不放!皇帝此时,狠毒了自己这个亲舅舅! 今日早朝上,对虞衡积怨已久的群臣吵成一团,最终也没吵出个眉目来。 只得先指派了鸿胪寺少卿尹闵,前去虞家主持护丧。好在皇亲国戚的丧事大多非常繁琐,从闭眼到下葬,通常历时几个月。难虽难,还有时间慢慢去磨。 至于街头巷尾在传的国舅修炼邪功的事情,金吾卫当街抓了几个人,暂时消停下去了。但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还是会暴露出来,毕竟当时目击者甚多。 想必虞柏年此时也派人在查当时的情景,反正人是扶桑人杀的。哪怕他查到李余年头上,也要掂量掂量天神下凡的力量。 眼下,只要永乐宫的太后还在,虞家还不至于太咄咄逼人。 书案上还有一张画,画的是李余年与周宜驰骋天街的情形。 带画来的人气呼呼的,要求严惩画上两人,正是自己的亲妹妹,昌平公主周澜。 周澜和周宜从小斗到大,眼见她成为京城万众瞩目的中心,气得她摔了好些瓷器摆件,非要找皇帝严惩她。 皇帝好说歹说,才劝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李余年和皇室交好,是好事。 此时,李余年身正在钦天监的地牢第七层。 一间牢门的门开着,李余年看着缩在墙角里的小东西,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 一团通身雪白,毛茸茸的小东西。尖嘴,像狐狸。趴耳,又像雪貂。尾巴几乎与身体等长,非常蓬松,又像是松鼠。 “是你叫的少年郎?” 小东西又往墙角缩了缩,躲在自己的尾巴后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含着泪花。 “别被它骗了,当初弟子们为了抓到它,可没少花心思。” 说话的人是地牢的看管者,一名矮胖的老头。 长的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看起来其貌不扬,像个厨子。是钦天监七位三品术士之一,也是常年守在京城的一位。国师沈问的师弟,胡钟元。 性格孤僻,不喜与人打交道。专职看管这些全国各地弟子们送来的,稀奇古怪的家伙们。 “胡师叔,这是什么物种?” “树狐,狐狸的一种,比较少见。善变化,能模仿人语。” “很厉害吗?关在第七层?” “呵呵,它跟你装可怜呢!这可是能幻化成人形的大妖!狐族按修为分为灵,妖,魔,仙,天,五个等级,这个小东西是妖境巅峰。” “狐族?” “你不知道?不是咱们这一界的,机缘巧合下会现世,具体的你自己找书看吧。” 李余年点头,摸出那块翠绿玉佩。 小树狐看见玉佩,瞬间发狠,扑了过来! 身体急剧膨胀到近一丈高,双眼血红,面目可憎。张开一口尖锐的獠牙,伸头咬向玉佩! 李余年疾退,握紧玉佩,一道心念起,手掌冒起火光! 眼前一丈高的白色的怪物发出凄惨的尖叫声,抱头在地上打起滚来。全身冒起一阵阵白烟,混杂着一股焦味! 身躯急剧缩小至雪貂大小,眼神恶毒地看着李余年。 李余年面沉如水,再次加大火力! “李余年!你不得好死!我要把你撕碎!”凄厉尖锐的叫声,响彻地牢! 小树狐疼得在墙壁上乱撞,眼角和嘴角渗出鲜血。 李余年走到它跟前,蹲下身子,把头伸到它面前。说道:“来!你试试!” 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火焰再次加强,变成了金黄色! 小树狐全身冒起火光,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一股来自灵魂的震颤,瞬间压得它睚眦欲裂! 眼里的凶狠终于散去,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忍着剧痛,小树狐双手抱拳,朝李余年作了个揖! 李余年收起火焰,说道:“明天我带你走,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小树狐低着头,回道:“是!” “璃,是你的名字吗?” “是!” 李余年笑道:“阿璃,还挺好听的。我明天来接你,阿璃!” “好的!”阿璃回道。 胡钟元关上牢门,嘱咐道:“它说的话,不能尽信!” 李余年行礼,告辞,说道:“谢师叔提醒,我会记在心上。” 待送走李余年,胡钟元又返回了阿璃的牢门前,沉声说道:“他若是死了,我就是跑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给他陪葬!” 阿璃呲笑一声,并没有搭理他。 回到怀远坊的小院时,已经后半夜了。 院门敞开着,主厢房的灯还亮着。 人还没进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麝月黑着脸,提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从门内走了出来!一把扯住李余年的脖领,一路拖行至主厢房内。 方桌旁坐着窦渊,窦迎雪兄妹。桌子上摆着两幅画,画风不同,但是内容近似。 李云年只是听陈松据说来着,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赶忙落座,双手捧着,欣赏起来。 “这刀画得不像,人也木讷了点,不够传神!” 见众人不搭茬,李余年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都没睡呢,这是要吃夜宵吗?要不我来下厨,咱们喝点!” 麝月举起大木棍就要打人,喝道:“少装蒜!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是说失误了,你们信吗?” 窦渊一把扯过画像,指着上面的图案,说道:“老弟,手都搂腰上喽!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你今天高低要给我们家迎雪一个交代!” “哥!”窦迎雪恼羞成怒。 麝月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心想:打襄阳城起,就知道你的心思了,现在倒害羞起来了,一点也不爽利! 见逃不过,李余年叹了口气。 整理了一下思绪,不知从何处讲起。 “以前有些事情只跟你们提过,没细讲过,索性今日就跟你们讲讲吧。” 于是,李余年从麒麟坠地,砸毁了自家的老宅讲起。讲到刘婶,二丫。讲到刘松据,王清朗。讲到麒麟殿,老崔头,周珏,以及与周宜相伴的那段日子。 李余年笑道:“她出身高贵,却从来没把我当成低贱的山野小孩,真心的叫我一声余年哥。” “再后来你们就知道了,遇到了麝月,遇到了迎雪。” “等下,你是说你见过真正的麒麟,你还和他说过话?”窦渊问道。 “是啊,陈大人,王师兄,马三他们都见过,前辈很随和的。” 窦渊目瞪口呆,还真有神兽麒麟! 窦迎雪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么说,麒麟血晶是那时候得到的?” “是的,陈大人因它入狱,我也因它上京。好在现在物归原主,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说罢,李余年起身,给窦渊兄妹作揖行礼,然后拿出一块碎片放在桌上。 说道:“这次能追回血晶,哥哥和迎雪出物又出力,余年没齿难忘!这碎片,物归原主。我这趟回去,若有幸再遇前辈,会尝试求一颗血晶给老帮主。” 窦渊拿起碎片,塞回李余年手里,说道:“烫手的山芋,又没什么用,还是放在钦天监吧!至于我家老头子,随性得很,血晶这种外物未必放在眼里。” 李余年犹豫了一下,收起碎片,说道:“也好,那就先存在国师那,真用到再来取。至于血晶,我也没把握,随缘吧,有总比没有好。” 麝月发现话题被带歪了,说道:“不对啊!我们不是在说周宜吗?” “我猜余年这么做,一方面想告诉皇帝,无论如何,会和皇家保持友好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他,不要对周宜兄妹动歪心思。”窦迎雪说道。 “差不多,因为是临时起意,没想那么周全。现在人尽皆知,也是无奈!”李余年回道。 “既如此,罢了!公主做大,迎雪做小,不能再让步了!”窦渊突然站了起来,说道。 “哥!你又胡说!”窦迎雪急了。 “武道一途,九死一生!父母的谜案扑朔迷离,自己能活到几时尚且不知。只怕会负了佳人,还是稳妥一些,走一步看一步吧。”李余年回道。 “切!我们家也是江湖世家,讲这些!我窦渊赌运向来好,就赌你了!” 窦渊往妹妹那边使了使眼色,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 李余年疑惑,说道:“那我先应着?” “对嘛!先这么定了!哈哈哈!”窦渊笑道。 窦迎雪羞涩难当,使劲低着头。 麝月愣住了,说道:“不对啊,你们怎么还订上亲了?” 窦渊笑道:“麝月妹妹,你要不要也参一脚啊?不过现在只能当个老三啥的!” “呸!谁要当老三!”麝月回道。 窦渊一步侧滑,来到麝月面前,说道:“哥哥还未娶,有个老大的位置,麝月妹妹要不要考虑一下?” 麝月抡圆了碗口粗的棍子,追得窦渊满院子跑! 翌日清晨,几人送行至城门外的灞桥。 陈松据,周宜,麝月,窦渊,王清朗,小九也来了。 玄都观老道也是心大,小九俨然成了钦天监的弟子。 最近有了新的祸害对象,整日缠着那个领路,烧火的白衣童子。两人年纪相仿,只是白衣童子臭着脸,懒得搭理他。 窦迎雪也跟着一起上路,说是要回洞庭总部过年。留窦渊在京城,处理完帮中杂事再走。 周珏没来,只带了句话,一路平安。 周宜难得没有掉眼泪,微笑着看着李余年说道:“余年哥,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好,拉勾!” 李余年伸出手指。 二人拉勾,一如上次分别。 城南二十里外,一座庄园内。 赤晴双手叠放在身前,额头贴地,跪在一间堂屋内。 “老师,李余年离开京城了,学生请求入城,盗取碎片。” 主位太师椅上,坐着一位中年汉子。年纪四旬有余,身体发福,乡间员外模样,面容冷峻。 “先忍忍吧,城内的眼线全都被破坏了,我这副肉身还需要磨合一段时间。” “那,圣使那边怎么回复?” 嘭!中年汉子一掌拍在身旁的茶桌上,桌子粉碎!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圣使这是拿咱们当了试金石!都什么时候了,他虞衡还站在街口,坐等渔翁之利!死了活该!” 赤晴身子剧颤! 急忙跪拢到一边,埋头轻声说道:“老师请慎言!” “罢了,圣使那边自有谋划,这段时间就别动了,等候命令吧。” “是!” 第39章 周宜的姐姐 李余年这趟回去,走的是陆路。 汗血马太扎眼了,所以临走前,去了趟马行,换了一匹青色的天山马。 西域汉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原价退还了银子,还额外赠送了一匹天山马。并口头约定,以后买马只去他的马行。 李余年不知道的是,他纵马天街的当日,长安城内枣红色大宛马的价格已经飙升了三成。而李余年这匹马是有故事的,必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同样涨价的,还有两市中的优质狐裘。早几年流行过,后来大概是腻了,渐渐被冷落了。 这两日突然又火爆起来,价格飙升竟卖得断了货。 长安城街头上,陆续出现了与玉真公主相同样式的狐裘披风。 自从上次出宫被认出后,造成了交通拥堵,周宜已经好几天没出过宫门了。 即便如此,她每日的妆容,穿搭还是会被流传到宫外,成为贵族家小姐们竞相模仿的对象。 周宜今日换了一身男子装束。 头戴牡丹绣花的幞头,上身着一件圆领宽袖赤金双色云纹短衫,戴一对银色金属护臂,系金饰兽首绛色皮腰带。下身着黑色大口长裤,脚穿黑色兽皮武将官靴。 服饰鲜艳华美,风姿飒爽! 身后跟着小宫女,秋露。 眼看与哥哥约定的时间,辰时三刻,要到了。周宜加快了脚步,可怜秋露在身后跑得满脸通红。 二人脚步如风,几乎横穿了整个大明宫。出右银台门,横穿兴安门夹城走廊,再入日営门,往旧宫西内苑走去。 在穿过一片假山石后,周宜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为首的人是老相识,周澜。 身后站着的几个,是她宫里的几个宫女和小内官,个个神情凶悍!永乐宫这几年得势,奴才们平日里也是嚣张惯了的。 秋露被周澜身边的两个宫女一把架住,按到了假山石上。 “周宜,鬼鬼祟祟的,干嘛去?” “澜姐姐,都多大了,还在玩堵人的把戏。” “怎么,着急了?急着去会你的野男人?余年哥哥?” “丑人多作怪,你想要,还没有呢!” 周澜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从小最听不得这句,特别是从周宜口中说出来。 其实周澜并不丑,五官甚至比周宜更加精致,秀气。由于年长两岁,体态修长丰腴,气韵成熟,更符合皇家公主的高贵气质。 只是从小骄纵惯了,眉宇之间总有一股戾气,显得并不好相处。 其实也不全怪她,文帝一生知书达理,讲究公平,晚年在五个子女里,却独宠周宜。 这让周澜自懂事起,便不喜欢这个妹妹。再加上自己的生母私下里每每提到潇妃,总是狐媚子一类的称呼,更让周澜对温室殿一脉产生了轻视。 随着文帝薨,虞家逐渐势大。对周宜的报复便没停止过,三天两头找人围堵她。偏偏这周宜灵活得像只兔子,每次也占不到太大便宜,气得周澜哇哇大叫。 周澜气急败坏,大喝道:“盛贵!” 一个近六尺高的大胖子从假山后转了出来,盛贵,御膳房的帮厨,人高马大!是这后宫里最“威猛”的内官了,有一膀子力气。 “你们上!抓住她的手,老娘今日便要撕了她的嘴,看看到底谁丑!” 秋露吓得大声呼救,被一把捂住了嘴巴! 周宜呲笑一声,说道:“澜姐姐,都撕了这么些年了,这不也没撕到吗?要不换个台词?” 周澜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呼喝着众人,缩小了包围圈。 周宜处变不惊,于人群中,缓缓下蹲。一个标准的马步,眼神凌厉,浑身气势渐浓! 贵盛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本就不太敢对公主下手,这下更是被周宜的气势镇住了。 “别以为你穿个男装,就会武功了!老娘今日便抓花你的脸,看宫外那些小贱人还怎么学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澜姐姐这是嫉妒了呗?” 周澜被戳中心事,彻底暴走了,大吼道:“啊!我要撕烂她的嘴!你们快给我上,不然每人打二十大板,撵出宫去!” 众人闻言,咬牙向周宜扑了过来,哪怕压也要把她压住。 然而,接下去的一幕,让周澜的一双大眼睛,瞪成了两个铜铃! 也不知这周宜使了什么法子,一步两步间,躲开了所有人的攻击。 身子仿佛变成了一条锦色的丝带,穿梭于众人之间。 双手起落飞舞,如同跳舞一般!宫女们身上的襦裙丝带,一条条的,三两人一组,被紧紧系在了一起。 稍一扭动,便传出衣物撕裂的声音,宫女们羞耻又尖锐的叫声此起彼伏! 盛贵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举着砂锅般大的拳头,直直地朝周宜冲了过来! 周宜高高跃起,一脚抡圆了,脚背贴着盛贵的肥脸,一股巧劲踢出! 盛贵庞大的身躯竟横飞出去两丈多远!一头撞在假山石上,晕了过去。 剩下的小内官,一个个的,被吓得跪了下来! 周澜眼里,一个锦衣公子的身影,潇洒地在她面前落地。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长着那张令她讨厌的脸,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周宜看着周澜吃惊的表情,很受用,问道:“澜姐姐?没吓到你吧?” 周澜回过神来,呆呆地问道:“周宜,你何时学了武功?” “这你就别管了,现在轮到我来撕你的嘴了!” 说罢,周宜举起双手,上前就要撕她的嘴。 吓得周澜花容失色,大哭,死命捂着自己的脸。身子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小脚拼命乱蹬,翻滚躲避着。 周宜见状,笑嘻嘻地蹲了下来。 等了半天的周澜从指缝中看见周宜并没有动手,顿时感觉自己失了态,坐了起来。 周宜伸出手,吓了周澜拼命往后躲,却被周宜一把按住了肩膀。 周宜小心翼翼地拍去周澜衣服和头发上的尘土,又帮她整理好妆容,仔细地端详着周澜的脸。 说道:“我怎么舍得撕了这么美的脸,澜姐姐的脸真是让人怎么样都恨不起来呢!” 周澜不解,说道:“你糊涂了吧!你在说什么啊?” “父皇登天前说过,红颜命苦,特别是澜姐姐这样国色天香的女子,让我以后有能力的话,好生帮衬着。” “你胡说!父皇心里何时有过我?父皇心里有的,从来都只有你!” “澜姐姐不信我,可以找宫里的老人打听一下。最初被父皇捧在手心,最爱不释手的,是哪个孩子。” 周澜的双眼含泪,大声吼道:“你胡说,你骗人!”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我不过是澜姐姐的替代罢了。” 看到周宜脸上的失落,周澜也懵了,痴痴地说道:“周宜,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有些聪明,有些不开心。平日里你总是最开心的,看见你笑,我就来气!” “哈哈哈!我的傻姐姐,住在这深宫里头,哪些人是真聪明?哪些人是真开心?你能分辨得出来吗?” 周宜扶起周澜,拍了拍她身上的土,笑道:“以后别堵我了,澜姐姐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找我玩,这个我在行!” 说罢,周宜领着秋露急匆匆地走了。 远远地,听见身后周澜的叫声:“周宜,你少玩花样!你唬我!” 秋露看着眼前的周宜,一脸茫然,说道:“公主,你今日确实有些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别瞎说。” 周宜抬头看向天空,不知道余年哥现在到哪了。 原来想一个人想多了,不知不觉地,会变成那个人! 来到钦天监,由周珏带着上到第八层。两个黑白球扔出,结成黑白相间的网状保护膜。 周珏递出一个人偶。 “滴一滴血上去。” “这不是余年哥的师父吗?” “李余年解除了血契,特意留给你的。” “哦。” 一滴血滴下。 白敬唐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四周,说道:“那小子走了?” 周珏回道:“是,有几天了。” 白敬唐看向周宜,说道:“嗯,衣品不错,花里胡哨的,跟我有的一拼!” 周宜喜笑颜开,白敬唐说话好听。 “想通了?为什么习武?” 周宜神气的说道:“余年哥说了,我要是厉害了,可以不让大家担心,还能保护大家!” “怕不怕痛?你可是见过李余年被打成什么样的。” “余年哥说头几次想死了算了,后来一天不挨打,浑身难受。” “这臭小子,看来还是打得不够重!不过他天赋异禀,打不死,你可没有。” 白敬唐看向周珏。 周珏点头,取出几身白色的劲装,几盒丹药。 “特制的衣服,可以自动修补,自动清洁。几盒救心丹药,以防万一。楼上练功室还有一个我设计的修复舱,效果比药桶好,结束之后用。” 周宜换好衣服下来,牙齿开始打颤,浑身发抖。 “不要怕,无论如何,不要闭眼,看清楚我是怎么出拳的。” 二人站定! 周珏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房门,实在没勇气看妹妹被打成李余年那个惨样。 周澜没有回大明宫,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座宫殿门前。旧宫的东宫,宜春北苑中的宜春宫。 宫墙外有甲士巡逻,宫门油漆斑驳,此时紧闭,场面有些萧条。 周澜硬着头皮,扣响了门环,半晌无人响应。 “大娘娘在吗?”周澜试着高声问道,又敲了几下门环。 门内终于响起脚步声,一道妇人的声音响起:“是玉真公主来了吧。” 一位身着素袍,眼神干练的嬷嬷,领着两个宫女开了宫门。 “这是,昌平公主?” 嬷嬷诧异,赶忙行礼。 周澜上前扶起嬷嬷,说道:“刘嬷嬷不必多礼,我来看看大娘娘。” 宫门内,整洁干净,光堂明亮,几个宫女正在给几棵树苗根部绑上保暖的草绳。瞧见了周澜,遥遥地,跪地行礼。 自从哥哥当了皇帝,周澜再也没来过这边了。 娘亲不让来,说是废太子居住之地,晦气。眼下皇帝都登基了,自然是没了当初太子的待遇,只留了几个宫女嬷嬷,伺候着必要的日常起居。 瞧着冷清,但是庭院收拾得井井有条,倒是很符合大哥哥一丝不苟的性格。 殿门外向阳处,放着一张茶几。桌上两个茶盏,旁边小火炉烧着水,一个小宫女在旁边候着。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护额,面容富态祥和的老太太。坐在茶几旁一架摇椅上,似睡非睡,正晒着太阳。 茶几另一边,坐着一位素衫中年男子,年纪四旬有余。 一头黑银交杂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一团发簪,简单地插着一根翠玉簪子。浓眉大眼,眼神和煦,正眯着眼,捧着一本书看。一身老成的书生气,像个翰林院的编修。 当年的大皇子,现在的大王爷,周泰。 周澜有一丝恍惚,仿佛又看见了父皇,三个皇子中大皇子是最像父皇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是玉真来了吗?”老太太后知后觉,缓缓睁开眼睛。 周泰抬眼看去,笑了起来,说道:“娘啊!不是玉真,是昌平妹妹!刘嬷嬷,快去搬个椅子出来。” 周澜上前,要给当今的嫡母皇太后磕头,却被周泰扶起。 “妹妹请起,地上凉。如今便免了这俗理吧,老太太不看重这个,能来就好。” 老太太坐正了身板,招手笑道:“昌平,来,上我跟前来,我可得好好看看。玉真总说,这宫里头就属澜姐姐最美。” 刘嬷嬷将椅子放在了老太太身边,周澜欠身行礼,落了座。 老太太看着周澜的脸庞,啧啧称奇,笑道:“当真比玉真还标致上一分,有皇家的气派。” 周澜红了脸,问道:“大娘娘,玉真总来吗?” “嗯,玉真每隔一阵就来,说是馋我家刘嬷嬷的手艺,蜂蜜桂花糕什么的。这孩子,瞧着喜庆!” 周泰在旁边陪着笑,说道:“娘啊,先问问昌平妹妹来这可有要事再聊家常吧。” “瞧我,光顾着自己说了。昌平,你来可有要事?” “也没有什么要事,刚才在西苑碰见玉真了,聊了几句,就顺道过来看看大娘娘。” 老太太看了看周澜身上的衣服,还有没拍干净的地方,笑道:“哦?又在她手上吃亏了吧?” 周澜脸颊通红,点了点头。 周泰笑道:“玉真看着傻乎乎的,可机灵着呢。” 周澜鼓起勇气说道:“大娘娘,玉真今日说了奇怪的话。说我小的时候,父皇也将我带在身边的。只是我当时不记事,所以特地过来,想问下大娘娘,此事可是真的?” 周泰收起了笑容,看向老太太,四目相接,各自露出了为难的脸色。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周澜,有些事情,以我们娘俩如今的处境来说,说不得,你能理解吗?” 本以为这皇宫里,只有大娘娘敢说实话了。今日见到了这边的真实情景,确实有些艰难。 周澜心头思绪万千,隐隐有了想法,于是起身告辞,回道:“大娘娘放心,孩儿心里有数了。今日说的话,必定会烂在肚子里。” 周泰见状,心里一紧,说道:“昌平,坐下,晒晒太阳,喝一盏茶再走。” 说罢,亲自给周澜倒上一盏热茶,说道:“这是父皇平日里最爱喝的茶,你小时候坐在父皇的腿上,也要喝,竟不怕苦。” 周澜双手接过茶盏,暖暖的。一口下去,香气四溢,苦苦的。 第40章 夜探虎遥城 李余年离京已七日,一路经过蓝田,上洛,武关,昨晚停歇于内乡,总行程一千一百余里。 由于时间充裕,二人没有充分放开脚力,走走停停。 下一站邓州,距离襄阳不远了。 稳妥的走法。先沿官道向东三百里至南阳,后折向西南三百里到达邓州。总路程多三百里,但路途平坦,驿站众多。 但李余年选择了走直线,三百里的私路,也就是没有驿站的小路。路程短,难行一些。 眼看夕阳西下,必须加快脚步了。 前方三十余里,有城池,名曰虎遥城。根据县志所示,此城占据漓水中段,处在内乡与邓州两个大城之间,是一个军屯城。 如果错过关闭城门的时间,便要在城外过夜了。李余年自己倒是无所谓,还有个迎雪,野外的冬夜是极冷的。 小路沿着漓水南下,起伏较大,车马难行。沿途水土流失严重,都是盐碱沙石地貌,不宜耕种,方圆百里荒无人烟。 策马冲上一个小山头之后,虎遥城眺望可见。土黄色的夯土城墙,两丈来高,四四方方的。背靠着漓水而建,水面上停有战船。其余三面城墙下,引漓水,挖了护城河,大约十丈来宽。 城外大概是附近唯一能耕种的地方了,田间甬道阡陌纵横,目测有几百亩农田。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萧条,竟有些塞外孤城的味道。 阿璃从李余年的衣领处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目光锁定路边一座破败的淫寺,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响。 李余年顺着阿璃的目光看去,眉头微皱。 淫寺是由民间自行设立的寺庙,祭祀的是各路山野神怪,不在朝廷的祭祀规定内。 旧时民间百姓因为愚昧无知,受当地巫师的蛊惑,纷纷去淫寺进行祈福,求取仙药圣水。最终落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不在少数。 淫寺背后利益多涉及当地豪强势力,屡禁不止。 至文帝临朝,宰相宋彦青顶住压力。请旨颁布法令,在大遂全境内捣毁淫寺共三千余座。 眼下这座遗址,大概就是当时留下的。 院门不知去向,院内里杂草丛生,近一人高。主殿塌了半边,砖瓦门窗散落一地。殿内高台上,泥像只剩下半个身子,不知原先供奉的是何物。内里光线昏暗,气氛阴森可怖。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突兀地立在这个山坡上,确实有些诡异。 “有什么说法吗?”李余年问道。 “有煞气。”阿璃回道。 “妖?” “不好说,你们先走,我留下查看一番,稍后到城内汇合。” 阿璃从李余年怀中跳了出来,钻入淫寺院内,不见了踪影。 一片雪花飘落,正落在李余年的鼻尖上,冰凉! “迎雪,我们入城。” 两骑快马从山坡上飞奔而下,马蹄飞扬! 临近城门一里,城墙上突然鸣金声大作!城门内,一队枪兵疾步走出,排成一排,挡在城门前。墙头上人影晃动,一柄柄长弓从墙垛里伸出,对准了李余年二人。 一支箭羽射出,钉在远处的地面上。 一名身披明光甲,四旬有余,将官模样的人出现在墙头,高声喝道:“来人止步!” 李余年二人在箭羽前勒马,望向城门上方。 “在下九品仁勇校尉,李余年!路过此处,借宿一夜,还望将官通融!” “虎遥城今日不接待外客,请校尉原路返回!关闭城门!” 枪兵缓缓后退至门内,城门缓缓关闭。 两名士兵高喊着等等,慌慌张张地从李余年身边飞奔而过。至城门处,由门缝里挤了进去,城门彻底关死。 “不太对劲。” “是啊,太刻意了。” “现在怎么办?” “下雪了,山路难行,先回去找阿璃。” 迎雪面露难色,小声地说道:“不会要夜宿那个淫寺吧。” “八成是喽!” 迎雪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骂道:“啊?都怪你!非要走什么捷径!” “哈哈哈,你现在还怕妖吗?头两天你可是天天抱着阿璃。” “那能一样吗?阿璃那么可爱!” “阿璃的岁数,都能当你祖奶奶喽!” 回到小山坡时,天已经黑了。气温骤降,几乎到了和气成冰的地步。天空下起鹅毛大雪,视线极差。 二人将马栓在淫寺门口,往院内走去。 李余年摸出一颗白色的圆球,球内发出嘶嘶的声响,白色的光芒照亮身旁丈许的范围。 耳旁传来牙齿打颤的声音,和因为紧张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迎雪的小脸煞白,眼睛瞪得溜圆,看哪都觉得像个人影。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一股暖流从大手的手心里传导过来,瞬息间游走她的全身。驱散了她全身的冰凉,也驱散了她内心的恐惧,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阿璃,你在吗?”李余年问道。 半晌没有回应。 殿内漆黑一片,李余年举着光球,拉着窦迎雪缓步前行。 四周静得可怕,雪落在瓦背上,越积越重,发出咔咔的声响。身后的草丛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迎雪不自觉地抱住了李余年的手臂。 一道稀稀疏疏,有节奏的声响传来。 李余年加快脚步,来到淫寺的后院。 走廊下,一个矮小的身影晃动,好像正在地里刨着什么。发觉来人,那道身影直起身板,转过头来。 借着灯光,看见一个小女孩。七八岁模样,头顶梳着两团圆发髻。小脸肉肉,白白嫩嫩的。双眼奇大,乌黑明亮,带着可爱的笑容。着一身雪白的襦裙,看着像极了集市上卖的瓷娃娃。 李余年松了口气,问道:“阿璃,你干嘛呢?” 阿璃惊讶地说道:“你们怎么回来了?我挖宝贝呢!” “什么宝贝?特意支开我们,自己来挖?” “啊?呵呵呵,瞧你说的。刚发现的,顺手的事情!真的!” “你走开,我看看!” “唉!看吧看吧,怎么不相信人家呢!” 阿璃一步跃出土坑,抄着手,蹲到一旁,满脸的得意。 李余年二人往土坑内望去,迎面一股恶臭袭来。 一颗高度腐烂的人头,两眼空空如黑洞。脸上被动物啃食了一般,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还带着些许皮肉。有白色的肉虫从脸洞里钻出,嘴巴一阵蠕动,突然自行张开,白色肉虫洒了一地! 迎雪发出一声尖叫,别过头去,紧紧抱住李余年的手臂。 看样子刚埋进去没几天。 “哈哈哈!看吧!大宝贝!”阿璃放肆地大笑。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刚才在挖一个死人头。 李余年把发光的圆球递给迎雪,摸出一把漆黑的铲子,几下就挖开了坑面。 顿时恶臭熏天,令人作呕! 头颅下的身躯露了出来,借着灯光,能看见死者身上穿着的是一副铁甲,当兵的! 头部与身体只剩下一丝血肉连接着,四肢倒是健在,肚子上破了一个大口子,内脏肠子干扁了,黑黑地绕成一团,堆在身体外边。 “这里还有多少具尸体?” 阿璃环顾四周,笑道:“全都是。” 迎雪头皮炸裂!一步跳到走廊上,扶着柱子,吐了起来。江湖上的血腥场面见了不少,可没见过这么诡异恶心的。 李余年把铲子递给阿璃,说道:“你继续挖,我去门口看看。” 扶着迎雪走出淫寺,站在山坡上往虎遥城看去。 暗沉沉的,好在有积雪反光,能看清城池的大致轮廓。 城池四个角各有一个瞭望塔,里面有火把照明,依稀能看见火把旁的站岗哨兵。 盯了半晌。 表面上看,一切如常,没有什么破绽。 “我进去看下阿璃。” “我也去!” 迎雪赶忙上前,一把抱住李余年的手臂,她可不敢一个人站在外面。 才一会的功夫,阿璃挖开了好几个土坑。不用说,一个土坑里埋着一个人。 李余年逐个看着土坑里的人,问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阿璃手下不停,指了指刚挖开的一个土坑,说道:“这个应该是个官,身上盔甲不一样。” 李余年走过去,蹲下身子。举着光球,往坑里照去。 有反光,明光甲! 伸手拂去死者面部的些许积雪,举光看去。虽然浮肿破损严重,面相却有几分熟悉,稍一思量,便有了答案。 “阿璃,你们那边变成一个指定的人,需要多少年道行?” “看什么物种,要是棵树,万年也变不了。狐的话,简单的幻化成人形,百年就可以。声音神态举止都要一样,起码五百年吧!” “这么久?” “你以为当人那么容易?九成九的狐被挡在开智这一关!算了,跟你说也体会不到!” “今日在城墙外,我见过此人,是站在城门楼上的将官。” 阿璃没回应,停下了手头的活。 “呵呵,胆子可真够大的。” “怎么说?” “这里一共九具尸体,九为极数,至阳!过九则衰,转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别处应该还有类似这样的地方。” “某个阵法之类的东西?” “差不多吧,九九归一还魂阵。看样子,是想复活某个东西。” “九九八十一条人命?这孽畜,好胆!” 李余年起身,握紧双拳,义愤填膺! “别急,我测了尸体上的齿痕。可能三只或以上,你未必有胜算。” “要你出手的话,有什么条件?” “呵呵,那简单,妖丹归我。” “好!走吧!” “呵呵,少年郎,总是那么猴急!先把尸体处理了,让他们少一个阵脚,记得用金火。” 阿璃扭着腰肢,自顾向外走去。 离京那日,阿璃经过一夜思量,在地牢里与李余年约法三章。 一,允许吸收他身上散发的多余阳气。二,认主,但不当奴隶,凡事互惠互利,讲究公平。三,不问过往,只论当下。 李余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有过多的纠缠,是好事。 阿璃站在殿内,望着高台上的半樽泥像出神。身后金色火光亮起,忽明忽灭。 迎雪闭着眼睛,双掌合十,嘴里默念地藏经。 金色火焰仿佛能净化一切,尸体燃烧后瞬间化为灰烬。九道火光后,阴森的后院里,隐隐多了一丝平和。 三人站在山坡上,遥望着远处的土城。 阿璃摸出两个小瓷瓶,说道:“滴两滴涂在眼睑上,一柱香内,可以看破幻术。” 李余年照做,看向阿璃,依旧是一个粉嫩的小女孩。说道:“也没用啊?” 阿璃不屑地嗤笑一声,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定个计划吧,主人!” “我摸进城,探明孽畜的位置。迎雪解决掉城墙上的哨兵后,保持戒备。阿璃你去城池周边探一下,看是否有其余八处埋尸地点。事情有变的话,发信号弹汇合。” 说罢,给了二人各两颗照明烟花,额外给了迎雪三枚“小胖子”。 阿璃化为原形,疾射而出!身形如电,踏雪无痕,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李余年二人悄悄摸到城门墙下的背光处,迎雪一脚踩在李余年双手架起的手弓上。 身形高高跃起,悄然落在城墙上。蹲下身子,向角落的瞭望塔摸去。 一声闷哼声响起,迎雪向下一个角落摸去。 李余年在听到两声闷哼后,纵身一跃,身躯落在城墙上。 城内白皑皑的一片,寂静无声。 格局与京城的坊相似,中心一个十字街,把城内空间分成四块。 其中三块都是生活区,一片排列整齐的低矮营房。 东北角这一块,有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心立着一座二层的砖瓦建筑,里面灯火通明,格外引人瞩目。广场旁是一圈形状各异的土房。 看来,集体活动的区域就设在东北角。 让李余年感觉奇怪的是,三块营区内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既是冬夜,也不至于连个取暖的炭火都不点吧? 远处,迎雪解决了另外两个岗哨,向这边招手示意。 李余年落入城内,行走在营房的阴影内,缓缓向东北角靠拢。沿途推开几个虚掩的营门,里面空无一人。 积雪没到了脚面,踩上去咯吱作响。反正四下无人,李余年索性快步向广场走去。 随着临近广场,喧闹声渐渐大了起来。二层的砖瓦建筑内,隐隐传出琴乐声和欢笑声,与这苦寒之地格格不入! 第41章 血腥的盛宴 上次听见这种放肆的欢笑声,还是在京城的青楼里。 李余年不禁好奇地凑到门缝上,往里看去。 屋内灯火通明!正中央,几张长桌拼接在一起,组成一个一丈来宽,大腿高度的高台。 高台四角的地面上,四个木架子架着四盆柴火,烧得正旺!除照明外,还提升着屋内的温度。 外围是一圈长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美酒。 一群身着粗布麻衣的士兵,行着酒令,觥筹交错,喝得七扭八歪。嬉笑怒骂间,丑态百出,放肆欢笑! 酒坛子东倒西歪,扔得到处都是。 重头戏在高台之上。 一位身着碧绿襦裙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清倌人模样,长得眉清目秀。端坐在高台的座椅上,手抱琵琶,身形曲线玲珑。素手轻弹间,靡靡之音传出。凄暧婉转,绕梁不息。 悦耳的乐声下,两名身着宽袖红纱裙的高挑女子跃上高台,拧转腰枝,翩翩起舞! 薄薄的红纱下,肌肤如雪,身型曼妙!胸前两团雪白上下颤动,若隐若现! 双眸如水,眼神妩媚迷离,朱唇轻启,极尽挑逗之能事! 白嫩的赤足金莲,盈盈一握!舞步轻挑魅惑,摄人心魄! 嘴里清唱着的,是那夜会情郎的戏码:“繁花满目开,锦被空闲在。废寝忘了餐,倚定门儿待,房栊静悄如何捱?” 场面奢靡香艳,恍如迤逦春梦!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士兵们个个看得双眼放光,面红耳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余年暗自思量:难怪营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原来都跑到这儿来了! 突然,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一个醉醺醺的士兵摇晃着身子往门口走来。 士兵夹着酒坛子,打着嗝,开了房门。两步走到墙根下,掏出鸟儿尿了起来。一个冷颤过后,回身一头撞到一个拳头上,被拖到了一旁的土房里。 李余年穿戴整齐,在眼睑上抹了两滴药水,又往粗布麻衣上倒了半坛子白酒。 夹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进大堂。 这次再一眼望去,顿时没了刚才的香艳。 桌上摆的,哪里是什么鸡鸭鱼羊肉!手臂,脚掌清晰可见,羊头更是不必多说! 其余不明所以的部位,更是难以言述! 一股胃酸涌上喉咙,被强行咽了回去。 高台上的,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而是学着人类姿态的狐妖!牙尖嘴利,面目可憎! 抱着琵琶的清倌人是小白狐,两个搔首弄姿的舞姬是大赤狐。 环顾四周,再没有发现其他狐妖。 后厨传来“咚咚”的声响! 李余年拖着摇晃的脚步,靠了过去。伸头进去一瞧,险些气血翻涌没忍住! 一头灰色的妖狐,围着皮裙。正把一条血淋淋的大腿剁成小块,扔进旁边煮沸的大铁锅里! 灰狐发觉异样,警惕地往这边看来。 李余年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大兄弟,抓紧了!外面没吃食了!大伙都等到烦起了!” 灰狐不耐烦地回道:“来了!吃吃吃!吃死你们!” 李余年继续夹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向二楼摸去。 二楼上去是一个见客厅,中心摆放着一个军事推演用的沙盘。柜子,桌椅,茶几,等文房用品都是最简陋的样式,可见这鬼地方确实没什么油水可捞。 见客厅旁是两间独立的厢房,想来是那将官的住处。 沙盘中心,背靠漓水的是虎遥城,城中插着一面旗子。围着虎遥城的八个方位,散落着八面旗子,其中一枚正插在破败淫寺所在的小山坡上。 果然如阿璃所猜想的那样,这是一个九九归一还魂大阵! 一声闷响从旁边的一个厢房里传出。 李余年猫下身子,躲在沙盘后,悄悄抬眼看去。 一头赤狐从一个厢房里出来,走进了另一个厢房。 在一阵光芒亮起又熄灭后,房内传出一阵说话声:“这么一个个地采,要采到什么时候?让他们准备一下,今晚子时开启大阵,该收网了!” 李余年闻言,思绪急转! 一个纵身翻到楼梯口,脚步轻点,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梯。 于楼梯末端处,手抱酒坛,假装醉酒,躺了下来。 总共六头狐妖,厢房内的那头应该是老大,很可能是幻化成将官的那只。 事发突然,这老东西下了诛杀令。 一楼还有几十个被迷得颠三倒四的活口,眼下是没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只赤狐从楼梯上迈步走了下来。 经过李余年身旁时,一脸厌恶!用脚踢开李余年横在楼梯上的手臂,径自向高台方向走去。 一柄漆黑的匕首从它的脖子侧面捅入,赤狐双眼圆睁!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捏住了他的嘴。 “嘶!” 匕首沿着它的脖子,横向割开了它的喉咙,顿时鲜血汩汩,如泉涌!无声无息地流淌到地面上。赤狐双眼翻白,连一声轻哼都没来得及发出来,身子便软了下去。 李余年轻轻放倒赤狐的尸体,塞到楼梯下的阴影里。 接着,反手握住匕首。收敛气息,猫着身子再次来到后厨。 刚巧,迎面碰上端着铁锅往外走的灰狐! “哎呀!大哥!我来端就行了!兄弟们都饿得嗷嗷叫了!” 灰狐迟疑了一下,还是递过一锅人肉汤。 李余年一脸谄媚,伸手接过铁锅。 一只毛茸茸的利爪抓住了他的手腕! 灰狐沉声说道:“你不是这个军营的!” 李余年笑道:“彼此彼此!” 被抓住的手松开铁锅把手,另一只手抡起一锅滚烫的油汤,劈头盖脸地扣在了灰狐的头上!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 李余年一个侧滑,绕到灰狐背后。一手揽住灰狐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匕首便刺! 灰狐双爪捂着眼睛,身躯瞬间膨胀起来!足有一丈高! 李余年一刀刺在了灰狐膨胀的后背上,紧接着就被灰狐一记背顶,砸在墙壁上,眼冒金星! 灰狐的眼睛大概是被烫瞎了,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李余年一手抓住灰狐后背的长毛,一手紧紧抓住刀柄,如附骨之蛆!任它摇晃刮擦,就是没被甩下去。 一次剧烈的反抗后,李余年与灰狐双双撞穿砖墙,摔倒在大堂里。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李余年率先起身!再次爬上灰狐的后背,右手疯狂地一刀接一刀地刺入灰狐的后脖领! 鲜血飞溅而出!李余年瞬间成了一个血人! 渐渐地,身底下的灰狐没了动静。 这灰狐的肉身强度,应该是超过金刚境武夫的。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且瞎了眼睛,还真是有些难缠! 李余年站起身子,环顾四周,指着高台上的三个狐妖。大声喝道:“醒醒吧!他们都是狐妖!” 士兵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灰狐,眼中的迷离渐渐散去,一丝清明缓缓占据心智。 不少士兵在清醒后环顾四周,似乎明白了什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蹲在地上狂吐不止! 小白狐跳下高台,往二楼冲去! 两头赤狐的身型也开始膨胀,长到八尺左右高度!面目狰狞,双爪如戟!冲入人群中,展开无差别攻击,顿时惨叫声四起! 士兵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余年只有一个人,勉强拖住一头赤狐,却顾不上另一头。 远处又几个士兵倒在血泊中,李余年心急如焚! 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冷风夹着雪花灌入大堂,灯光摇曳,一道人影出现在大门口。电光火石间,抽箭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一支冷箭穿过人群,正钉在赤狐的身上! 一箭连着一箭,仿佛长了眼睛,全部精巧地钉在赤狐的身上。 赤狐护住要害,节节败退。 迎雪!应该是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李余年松了一口气,猛然朝面前的赤狐冲了过去。一人一狐,凭蛮力扭打在一起!翻滚间,撞翻桌椅,撞碎立柱! 砖房震动,摇摇欲坠! 迎雪举着长弓,双眼如炬,瞄着远处的赤狐。掩护着清醒的士兵,拖着地上的伤员往大门外撤去。 中箭的赤狐眼神阴沉,来回踱步,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冲击迎雪,它明白只要能近身,那女子必死!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哀嚎声! 与那年轻武夫缠斗在一起的同伴,竟在力量上被压制住了! 此时那年轻武夫骑在同伴身上,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它的身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震慑人心!大口的鲜血从它嘴巴里喷出,带着破碎的内脏! 照此以往,怕是坚持不了几拳了! 犹豫再三,中箭赤狐最终咬牙冲向了持弓的女子,一命换一命!围魏救赵! 迎雪连续搭弓,一箭接一箭! 赤狐凭借强健的体魄,护住头部和心脏,强吃下几箭! 距离越来越近! 马上就能品尝那女子身上芬芳的血液了,中箭赤狐内心的嗜血兽性大发!一定要把她撕碎,给姐姐报仇! 然而,一股心悸的感觉油然而生!来自血脉的压制惊得它浑身毛发炸立! 自己竟像一只被猛兽锁定的小动物! 一个粉嫩水灵,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出现在持弓女子的身后,探出头,往这边看来。 大眼睛乌黑明亮,忽闪忽闪的,仿佛会说话一般。 但落在中箭赤狐的眼中,那就是恐惧的根源,催命的符,夺命的刀! 它拼命地刹住身形,转头往大堂内奔去! 却看浑身浴血的年轻武夫,正往自己这边走来。躺在地上的姐姐已然没了呼吸,胸骨被轰得炸裂开来,内脏与鲜血流了一地! 中箭赤狐仰头尖啸! 希望能得到二楼老大的帮助,却并没有得到回应,不禁肝胆俱裂! 此时,二楼的一间厢房内,一名身着明光甲的将官盘坐在卧榻上。 面前的地面上,环形排列着九具尸体。中央摆着一盏样式古朴的七瓣莲花灯,燃着诡异的黑色火焰。 莲花灯旁,是一个三尺来长的木盒,里面摆放着一节萦绕着黑气的白骨。两尺长度,一头粗一头尖,竟是一节指骨! 将官双目紧闭,嘴里默念咒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滴在床榻上,被褥湿了一片! 小白狐不敢进屋,又不敢下楼,双眼滴溜溜地望着楼梯口,心急如焚! 楼下没了动静,幸存的士兵在楼外的雪地里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四散逃命。 李余年握着横刀黑龙焰在一头赤狐的尸体上擦拭着血迹,正是中箭的那头。 头颅滚落在外面的雪地里,留下一条鲜红的血迹,血腥味浓重! 阿璃笑魇如花,手上悬浮着三颗血红的圆球,发着微光,看样子应该就是妖丹了。 “外面怎么样?”李余年问道。 “哈哈,放心吧!它不单少个阵脚,我还给其他阵脚里加了一点料!”阿璃回道。 迎雪看了一眼楼上,邪气重的连她都感觉到了,不禁担忧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阿璃抬脚往门外走去,三颗妖丹依次滑入腹中,表情十分享受!说道:“你们不好奇它要复活谁吗?别傻站着了,这房子说话间就要塌了,去外头看戏吧!” 李余年自然是好奇的,拉着迎雪往外走去。 “迎雪,你这弓箭是怎么回事?” “哨兵身上捡的,还挺好用的。” “之前有下功夫练过吗?” “打猎的时候用过几次,是哪里不对吗?” 迎雪被问得莫名其妙。 阿璃不耐烦地说道:“他是在说,你可能选错了修炼方向。” 李余年笑道:“我觉得你拿起长弓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特别的英姿飒爽!” 迎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举起手中的长弓,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拿起来就知道怎么用的。” 李余年汗颜,天赋这种东西果然都是不讲道理的! 三人在广场上站定,抬头望着小楼二层。 突然,天生异象! 半空中,一个黑色的漩涡出现,内里发出隆隆的声响! 紧接着,乌云密布,云内闪电游走,蓄势待发!这场面,白敬唐强行借二品修为那晚见过。 阿璃看热闹不嫌事大,抬手扔出一颗照明烟花,白光散开,夜空顿时亮如白昼。 几股带着煞气的黑烟从四面八方涌入小楼二层,而后冲天而起,射入漩涡中。 顿时,漩涡仿佛被激活一般,内里电闪雷鸣!气势惊人! 李余年看着眼皮直跳,问道:“阿璃,你行不行啊?会不会玩火自焚啊?” 第42章 天狐道体 阿璃看着漩涡,笑道:“你觉得我们为何会路过这里?” 李余年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道:“难道不是因为我想抄近路吗?” 阿璃讳莫如深,指了指天上,说道:“逝去的生命是不可逆转的,死了就是死了。但凡有人强行逆转,就会遭受阻挠。” “你是说,我们是被特意安排路过此处的?” “哈哈,道法自然,你自己琢磨去吧!” 李余年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这么论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 此时,黑色漩涡内突然红光弥漫,一道夹杂着血色的黑烟从漩涡内疾速冲出! 顿时,乌云中的闪电齐声劈下。不偏不倚,劈在血色黑烟上,全中! 血色黑烟内发出撼人的嘶吼声,被劈得几近崩溃!一阵耀眼的红光闪过后,再次凝聚成型,直冲砖楼二层而去! 将官面前的半截指骨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黑光大作,漂浮了起来。 一道血色黑烟从天而降,一头没入指骨中。 指骨咔咔作响,无数细小的血丝从白骨的细孔中游离出来,包裹着白骨,缓缓蠕动。 紧接着,一条条粗细不同的血管环绕着指骨向外扩散,勾勒出一只手的形状。 一股磅礴的生机爆发,半节指骨自行生长,成长为一节指骨,再成长为一整只手的骨骼。 一只硕大的手初具规模,快速成型。 将官见状,大喜过望!朝着巨手的位置纳头便拜!嘴里呼喊着:“恭迎老祖降临!” 强大的生机连绵不绝! 血管继续扩散,一条手臂,半个身子,一条腿,在虚空中不断凝聚。 身躯太过高大! 顶破了房顶,压垮了楼板,本就摇摇欲坠的二层砖房,终于轰然倒塌! 半空中,飞速扩散的血管终于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躯体。 双腿直立,狐头人身的模样,足有五丈高! 凭空生骨长肉!场面异常生猛,李余年看得津津有味。 迎雪眼神麻木,直愣愣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觉得最近看到的场面越来越魔幻! 阿璃兴奋得手舞足蹈,在巨人旁边跑来跑去,大声喊着:“好啊!努力啊!加油!你可以的!” 巨人脚下,一道人影撑开瓦砾站起身。将官抱着小白狐,从一堆废墟中走了出来。 两拨人见面,分外眼红! 迎雪拉满了长弓,进入戒备状态。 李余年的手撘在了刀柄上,果然,主谋就是这头幻化成将官的狐妖。 “道友,如此坏人谋划,是否太不合规矩了!”将官冷声说道。 阿璃笑道:“道友好魄力!明知少一个阵脚,拼着折损道行,也要强行开启大阵!” 将官面沉如水,说道“老祖重临人间,你以为你们能走得掉?” 李余年两步走上前,说道:“想走,我们早就走了!不杀光你等孽畜,怎能平心头怒火!” 将官闻言,额头青筋暴起!身躯急速膨胀,现出本体,一头丈二高的黑狐!浑身黑气萦绕,气势强劲,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威压! 黑狐沉声说道:“小小六品武夫,也敢口出狂言!” 李余年拔出黑龙焰,不甘示弱道:“六品武夫怎么了,砍你!一刀的事!” “狅孛武夫!自寻死路!” 黑狐身形一闪!再次出现,已近在咫尺,一掌虎虎生威,瞬息而至! “嘭!” 李余年应声而飞,沿着雪地拖行十余丈,一头撞进一旁的土房里!顿时,尘土飞扬! 阿璃呲着牙,捂住了眼睛,大声喊道;‘小心啊!它会法术的!’ 迎雪不禁汗颜,是不是说得太晚了!举弓便射!瞬息间,接连几箭射出! 黑狐头也没回,随手拍掉几只箭羽,眼睛盯着远处的土房。 一道人影从残垣里站了起来! 黑狐瞳孔一缩,那道人影瞬息而至!纯粹的肉身力量! 一刀如匹炼,横劈而来!掀起一圈刺眼的火光!势不可当! 黑狐再次闪现,出现在李余年身后。 利爪上寒芒乍现!一爪全力划出,几道寒光撕裂空气,快如闪电! 誓要撕碎眼前武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眼见这武夫的后脑裂开,却没有击中的手感! 黑狐汗毛乍立!急忙回身架起手臂,身子本能地向后疾退! 依旧晚了一步!一刀悄无声息斩下! 顿时,鲜血如注!黑狐的手掌从手腕处断裂,掉落到地面上,切口异常的平整! “啊!!” 剧烈的疼痛紧随而至,黑狐睚眦欲裂,紧紧握住伤口处的血管。双眼血红,几乎暴走! 李余年手指轻弹间,抖落一片黄色的纸角,看样子是一张燃尽的符纸。 “挺大个子,你要是能跟我对几拳,我还敬你是条汉子!玩法术,那就没意思了。” 地面上的爪子依旧在抽动,努力地想爬回主人的身边,看着十分诡异! 一柄黑色的刀刃穿透硕大的爪子,将爪子挑了起来! 李余年凑近了,看着眼前近半人大小的兽爪,心里啧啧称奇!都砍下来了还不死?这些异界来的生物当真不简单! “接着!” 李余年将兽爪挑飞,往黑狐方向扔去。 黑狐错愕!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马上察觉不对! 一道人影直撞而来,庞大的身躯被拦腰抱起,狠狠地撞进了身后一排的土房内! 李余年自从离京以来,今日还是头一回活动身子。这一路上,可是憋坏了,怎会放过与肉身这么强的黑狐相抗衡的机会!刀这种东西,图个时间快而已,怎么能比得过拳拳到肉的畅快。 这一拳一拳地砸下去,体内的小红鸾兴奋地扑腾着翅膀,随着拳劲到处乱窜! 李余年甚至懒得去躲避黑狐的攻击,扛得下就扛,扛不下就去换伤。 黑狐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从接到自己的爪子起,到重新接上,不过瞬息之间!他有自信,即便眼下不是巅峰状态,以自己的肉身条件,消耗掉眼前的六品武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然而,几个回合下来,黑狐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恢复能力强的那个!面对自己的攻击,眼前的六品武夫居然连躲都不躲!上来就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一尺多长的爪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愈合!这还是个正常的人类吗! 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攻势连绵不绝! 顿时!兽吼声,身体相撞的砰砰声!身材相差悬殊的一人一兽,扭打成一团,土房一片片的炸裂,倒塌!掀起的烟尘遮蔽了众人视线! 阿璃手作扇子状,在眼前扇了扇飘过来的灰尘,叹道:“唉!武夫,真是粗鄙!” 眼前的巨人形象已经呼之欲出!一头浓密紫色狐毛,如狮子一般长满了一圈厚重的白色鬓毛。双眼狭长,内里流光流转,眼球处有黑色的烟雾缭绕,如燃烧的黑色火焰! 身体健硕,肌肉匀称。 人类的皮肤与狐类的皮毛共存,全身上下处于一个被紫色毛发半遮半盖的状态。 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庞大的身躯中散发出来,越来越强! 阿璃面色如常,一步登高踏出,踏在虚空中,小小的身躯悬空而起,越飞越高。在巨人的双眼处停住,悬殊的身型差显得阿璃如同面对一座小山,巨人的一只眼睛竟几乎与阿璃一般大! 阿璃冷声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你该呆的地方!” 巨人双眼内的黑色火焰陡然猛烈燃烧!一丝血色迅速侵占黑色火焰,当黑色完全褪去,巨人突然动了,双眼转动看向半空的阿璃。 巨人开口说道:“哈哈哈!老天爷都没能阻止老夫穿越雷池,你又凭什么!” 阿璃笑道:“呵呵,真是可笑!区区魔狐,居然揣测起天意来了!” “区区妖狐,大言不惭!” “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妖狐的极限,让你知道天意何为!” 阿璃再蹬一步,身子再次拔高,直达云层! 双眼微闭,手掐指诀,口中念念有词:“上通无极,下摄幽冥。三界奉令,日月璇玑。符命到处,化作微尘!” 一张紫色符纸随风飘出,在空中燃为灰烬。 再次睁眼,阿璃的瞳孔变成了水蓝色! 刚刚平息的云层中,突然电闪雷鸣,再次狂暴翻涌!白色的电弧从雷池中伸出,如鞭子一般,四处挥舞! 阿璃抬手接住一条电弧,霎时间,周身被白色的电光包裹,光芒万丈! 雷池沸腾!雷声大作,震耳欲聋! 魔狐巨人抬头看着天空中的白色光芒,心底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思绪在时光的长河里回溯,努力想记起某个遗失的片段。 李余年浑身是伤,被黑狐掐着脖子,压在冰凉的地面上。 周围一片狼藉,十丈范围内,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一人一狐的身体周围,洒满了鲜血,各自的都有! 黑狐满身血污,大口地喘着气!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以如此原始野蛮的方式,和一个人类缠斗至此! 李余年头上青筋爆起!双手用尽全力,掰着黑狐的大爪子,于缝隙中得到一丝喘息。 迎雪射出的几支冷箭被小白狐设法挡了下来,好在小白狐是灵狐期,不能变身,场面依旧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 天空中,耀眼的白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随着白光逐渐黯淡,一只通身雪白,散发着微光的白狐从天而降! 原来白狐可以这么美! 身形高大威武,毛发洁白如雪,随风飘逸。四肢笔直修长,狐爪宽厚,锋芒内藏。狐尾蓬松,光泽亮丽! 狐脸丰神俊秀,一双水蓝色的眼睛,如同漩涡,深邃且睿智!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神圣感,不容亵渎! 阿璃很神秘,这已经是她显露的第四种形态了! 魔狐巨人双眼迷惑,喃喃道:“天狐道体?难道世上真的有这种狐存在?” 它终于记起! 很久以前,家中长辈提起过的一个传说。天狐,狐族的神!在狐族万年历史中屈指可数的存在。 而天狐道体,是成为天狐的唯一途径。千万中无一,真正的天选之子! 其实他们依旧低估了修成天狐的难度! 修成天狐,确实需要天狐道体。但不是所有天狐道体,都能修成天狐! 阿璃漂落在魔狐巨人的面前,眼神平静如水,说道:“接下去你会求着我让你滚回去!” “啪!” 魔狐巨人两手如拍苍蝇,在半空中拍响! 却拍了个寂寞! 阿璃已经升至高空,双眼中白光一闪! 一道雷电劈在魔狐巨人的手上,顿时火星四溅,巨手皮开肉绽! 紧接着一道接着一道的雷电从云层中喷发! 地面与天空之间,被雷电连接了成一张电网,而每一道雷电都准确地落在了魔狐巨人的身上! 任凭它怎样辗转腾挪,甚至法术传送,这雷电依旧不依不饶! 魔狐巨人辛苦复生的肉体被轰得焦黑起火,强横的电流摧毁着肉身里的神经系统,一根根神经纤维崩碎断裂。 身体机能几近崩溃! 魔狐巨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黑狐大惊,高呼:“老祖!我来助你!” 身体刚要启动,脚下却被两只手拉住了,一股蛮力拖拽! “嘭!” 黑狐应声倒地! 李余年跳上它的后背,挥拳不停!喝道:“你是当我死了吗!” 黑狐欲哭无泪!为何要碰上这伙人!为何如此难缠,真的只是路过吗! 背上的拳头越来越重,痛彻心扉! 黑狐愤怒难当,心头邪火冒起!扭头张开血盆大口,向这个打不死的武夫咬去! 李余年大惊,错开双臂各自抓住黑狐上下各一根犬牙,身体疾退!脚下一滑,身体倒地,被黑狐顶着在地上刮出一条深沟! “啊!!” 黑狐强大的咬合力让李余年发出吃力的怒吼!双臂骨骼咔咔作响,脸颊憋得通红!黑狐口中猩红的舌头来回晃动,发出一股恶臭,另李余年一阵反胃! 黑狐不停地晃动脑袋,想要找到咬合的角度!一人一兽角力的过程,极度惊险,胜负就在一瞬间! 突然,李余年感觉到一股头晕目眩!身上的能量被慢慢抽离身体,双手险些抓不住黑狐的犬牙。体内的小红鸾再次加速疯狂运转,这才勉强维持住力量! 黑狐暗自运转狐族秘法!一股能量,源源不绝地从嘴下的武夫的身体中抽取过来。 此消彼长! 胜利近在眼前! 第43章 神雷正序 “啊!!” 李余年发出绝望的喊叫声!双手颤颤巍巍的,渐渐失去了力气,黑狐的犬牙缓缓开始交错! 迎雪心急如焚,几箭连发!绕过小白狐,钉在黑狐的后背上,竟纹丝不动! 见不起作用,迎雪心下一横!两箭逼退小白狐,手握长弓向黑狐冲去!高高跃起,抡圆了,用尽全身修为砸在黑狐的后脑上! 黑狐一声闷哼,口中吸取阳气的法术被迫中断,不禁恼火暴怒!反手一爪拍出! “嘭!” 迎雪的身躯应声而飞!先在雪地上拖行十余丈,而后一头撞入一座土房内,没了动静! “迎雪!” 黑狐法术中断的一瞬间,李余年强行摆脱困境。一个滚身,起身向迎雪奔去!发自心底的懊悔!因为自己的疏忽,竟要付出如此代价! 黑狐飞身追击!却被一道闪电挡住了去路! 抬头看向空中,正对上一双睥睨的眼神。再看向自己的老祖,不禁肝胆俱裂! 魔狐巨人被困在一张雷电网中,全身被劈得体无完肤,发出瘆人的哀嚎声! 身上的皮肉焦黑,在寒风下冒着红色的炭火。强大的恢复力此时竟成了累赘,恢复得越快,雷电劈得越快越狠,进入了一个无限消耗的死循环! 身上的气势也正在锐减,消亡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困兽犹斗! 魔狐巨人仰天长啸!体内再次爆发出一股磅礴的生机!身躯冲天而起,强行冲破雷电网的阻隔,伸手向空中的阿璃抓去! “山魈魑魅,尽皆退散,神雷正序,顺应天道,狂雷听我号令!”阿璃发狠,面目狰狞,双眼内化为一片雪白,全身光芒大盛! 一道一丈粗的闪电划破长空,照亮黑夜,直劈而下! 魔狐巨人的手臂寸寸崩碎,血肉大块大块地掉落。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凝滞,力尽后,掉头而下!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一阵剧烈的颤动,烟尘飞舞! “老祖!”黑狐心急大喊,飞身冲了过去! 还没完!一张雷电网再次笼罩住巨人,一丈粗的雷电,连续两道!再次从天而降!澎湃的能量肆意地宣泄而下,天空变成一片血红,场景恍如末日! 火星四溅,电弧交加!一场剧烈的爆炸,炸响!近在咫尺的雷声与爆炸声相叠加,强烈的耳鸣令人头痛欲裂! 爆炸余威形成一圈圈的波纹,向四周激荡开去! 黑狐躲避不及,被炸得身躯直线飞退! 李余年抱着迎雪,将她护在身下!袖中黑蛇急速游出,赶在冲击波来临前,立起一个黑色护盾! 一阵剧烈的震颤后,终于回归平静! 李余年赶忙检查身下迎雪的状况,还好,无大碍。黑狐刚才一击,让迎雪碎了一块家传的护身玉牌。 李余年第一时间跑过去,给她喂进去一颗救心丹,护住了心脉。又往她的经脉里注入了大量的生机,目前双眸紧闭,正处于昏迷状态。 “阿璃!你疯了!我若是死了,你也没了!”李余年朝天大喝道。 阿璃嘴角带血,朝着李余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玩大了!自己这个妖狐的境界还是低了,有点扛不住反噬。 雷电网的中心,魔狐巨人庞大的身躯不见了踪影!焦黑的土坑里,一片血红,血肉碎了一地! 一块白色的指骨躺在黑土坑中央,格外的显眼! 阿璃散去白狐状态,恢复到小女孩的身体,周身光芒不再。缓缓降落到地面上,神情有些疲惫。 白骨上黑气萦绕,一缕血色黑烟试图冲出白骨,却雷电网逼了回去! 一张黄符飞出,贴在了白骨上。血色黑烟疯狂地挣扎了几下,彻底被镇压了下去! 雷电网消散,憾人的雷云缓缓撤去。 李余年走到阿璃身边,看着眼前的白骨,若有所思。 环顾四周,生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转身向黑狐飞出去的方向奔去。 在一座倒塌的土房下,找到了黑狐的尸体。显然,以黑狐的恢复能力,不至于被爆炸的余波震死。 阿璃扛着白骨前来查看情况,看见黑狐的尸体,表情复杂,问道:“这是被灭口了?” “那只小白狐不见了,还能找到吗?” “难喽!灵狐修为低微,没入山林后几乎与寻常野兽无异!” “唉!大意了。” “你不会是招惹了什么神秘组织吧?” “怎么,怕了?现在回京城还来得及!” “哈哈哈,开玩笑!我这辈子唯一不怕的就是事儿大!” “有一说一,你那个雷电咔咔的,挺有模样的!没什么说法吗?” “呵呵,我都几十年没动过手了,今日手痒,生疏了。见笑,见笑了!” “凭你这身本事,钦天监不一定能抓得住你吧?” “啊?哈哈哈!”阿璃笑而不答。 李余年没再多问,约法三章中有一条,不问前事。 “魔狐都这么大一只吗?” “当然不是,突破妖狐极限的方式有很多,巨化只是其中的一种。” “魔狐大概相当于几品武夫的实力?” “正常来说,四品吧,不过这只是打了很大折扣的。如果是正常魔狐,咱们都得死。” 李余年汗颜不已,地牢七层果然不是白呆的,越级就是干! “对了,你说你给他们的阵脚加了料,是什么东西?” “你有没有发现雷电一次都没劈歪?我在阵脚的尸体上加了符印,定位用的。” 李余年摇头不已,叹道:“你可真损啊!” “哈哈哈,过奖了!举手之劳。” 狐是灵性最接近人的物种,少部分开智后与人无异,非常适合修行。 当然不是这一界的狐,而是不为人知的另一界。书上的叫法五花八门,有叫“异世界”的,有叫“神界”的,也有叫“妖界”的。 李余年更加倾向于理解为,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远古秘境。与人界有各自的运行轨迹,却偶有重叠,这也是阿璃和今日这些狐妖能来到这里的原因。 狐族修行的每一境都是天堑,实力相差很大。 灵狐,重在开智学习,实力并不强。 妖狐,炼体并开始选择修炼方向。典型的代表就是:黑狐这种重在炼体的,和阿璃这种重在修道的。 魔狐,狐族的中坚战力,数量虽然也不多,但实力普遍比人类的四品武夫强半截。 仙狐,隐不出世,极其罕见。李余年猜测,实力可能会在三品武夫之上。 天狐,狐族的神,狐族万年历史中也没几个。 李余年收拢思绪,开始收拾残局。将几具狐妖的尸体集中在远处一座完好的土房内,锁好房门。 折腾了一夜,有点乏了。鉴于今夜这里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反胃! 这虎遥城,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李余年抱起迎雪,向淫寺所在的小山坡走去,两匹马还拴在那儿呢。 阿璃腰上别着一盏漆黑的莲花灯,肩上扛着一根几乎半人高的白骨,吭哧吭哧地跟在后头。 嘴里圆鼓鼓的,仿佛含着一颗大糖墩儿。一边走一边唱着:“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那边是汪洋!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行,编成席子卷尸忙!” 童谣里的画风急转直下,李余年不禁皱起了眉头。 雪还在下,到处白茫茫一片,四周静悄悄的,耳朵里隐隐地,还在嗡嗡作响! 血腥的一夜,终于告一段落了。 李余年想起阿璃的话,如果自己选择了走官道,会不会有其他人代替他,走这趟虎遥城?这个人又会是谁? 想得入神,不禁摇了摇头。罢了,又有什么好如果的。再选一次,自己大概还是会选择走近路吧。 二人夜行,一路共六十余里。路上归拢了十余个逃往邓州方向的士兵,拜谢不止。 于清晨时分,入了邓州城。 邓州城是夹在南阳城与襄阳城中间的中转站,三座城三点一线,互为依托。城中常年驻扎着一支万余人的铁军,名曰武胜军,是当年随着高祖征战南北的老字号番号。 迎雪醒来时,全身酸痛,耳边听见了熟悉的城市嘈杂声。鼻头冰凉,周身却是暖洋洋的! 待她明白原因,不禁双颊通红,如天边红霞! 原来,她身上裹着一件披风,正横坐于马背上。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正挽着她的身子,将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暖洋洋的温度,正来自于李余年的胸膛。 为了给她挡风,李余年也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 迎雪偷偷摸着身上的披风,与周宜那件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紫色的,是自己喜欢的颜色。 她开始好奇,李余年的娘亲一共做了几件? 李余年发现迎雪醒了,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为了避免尴尬,二人心照不宣,默默保持着现有的姿势。 其实迎雪暂时是起不来的,现在全身上下,还有多处骨头断裂,肌肉挫伤,内脏也有些许破损。还需要进行一次大的恢复调理。 如果不是周珏的救心丹和李余年源源不断,持续输入的蓬勃生机,多半昨晚就已经没了。 这让李余年开始反思自己的狂妄,毕竟一旦铸成大错,将面对无尽的悔恨! 下榻的客栈在城南,临着一面湖水,围了偌大一个院子。前头是铺面,后面是厢房,名叫如意楼。 掌柜的是个臃肿的汉子,打着哈欠,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用眼角看人。好在两个伙计十分热情,吆喝着跑前跑后,安置好马匹,带着三人去了客房。 客房是顶好的一间,独门独院,开门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水。 湖名琥珀,是一口活泉,湖水清澈甘甜,是邓州城内唯一的水景。 湖岸杨柳依依,风景秀丽,遍布城内权贵家的庄园别院。 最有名是红叶寺,每逢秋分时分,香客游人络绎不绝。红色枫叶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如瑰丽的火焰。 与那些私产相比,如意楼挑的这地段,眼光毒辣,算是独一份! 院内有两间厢房,一间偏房。 李余年抱着迎雪进了主厢房,将人放在里屋的床上。回身出门,正撞上端着早点过来的伙计。难得碰见这么有眼力劲儿的,多给了两粒碎银。 阿璃占了一间厢房,吃了早点就回去呼呼大睡了。 迎雪还没从羞涩中抽离出来,偷摸望着伏在书案前的李余年暗自愣神。少女怀春,欲语还休! 李余年把昨夜的事情,包括自己的一些推断,事无巨细地写在了一页纸上。检查无误后,折成方块,装在一个半掌大小的木盒里,压上一枚金币,盖上了盖子。 嘱咐了迎雪两句,端着盒子出了门。 掌柜的拄着硕大个脑袋,正在柜台后边补觉。猛然被一阵桌面的敲击声惊醒,发现是早上那个怀抱着秀丽少女来投店的年轻人,脸色并不好看。 李余年双手抱拳行了个礼,笑道:“劳驾掌柜的,我找一下你们的老板娘。” 掌柜的突然清醒了,喝道:“好啊!你果然是奔着我家二娘来的!来人啊,给我打将出去!” 李余年莫名其妙,连忙摆手,表示自己第一次来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好误会的,你这种登徒子公子哥,老子见多了!” 掌柜挽起袖子,就要赶人! “王权贵!你疯了!大清早的在这给老娘赶客!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给老娘卷铺盖走人!” 二人身后的楼梯上,一个美妇人边骂着,边迈着步子走了下来。 三旬有余的年纪,盘着小峨髻,一侧插着一支九转镂空金包玉流苏步摇,另一侧配饰一朵品相不俗的牡丹花。 脸庞圆润白净,浓妆淡抹。五官与脸型配合得恰到好处,圆润有肉又有立体感。尤其一双桃花眼,百转千回,内里写满了故事。 身材丰腴修长,凹凸有致!上身里衬一件宽袖墨绿的圆领袄子,外套大红金丝绣花的棉背子。下身一条湛蓝的长襦裙,系带系在胸下,脚上一双平头绣花锦鞋。 肩披一条金色花朵细纹的披帛。 容貌姿色俱佳的俏寡妇,如意楼的老板娘,金二娘! 金二娘是这邓州城高端交际圈里不可或缺的一号人物。 祖籍京城长安,祖上是有功名的书香世家。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下嫁于邓州富商金家二郎。不曾想,这金家二郎是个短命的烂赌鬼,败光了二房大半家产,人也死在了赌桌上。 金家其他几房以二娘不曾留下子嗣为由,使计驱赶她回京城。 二娘好强!散尽所剩家财,盘下如意楼,非要在这邓州城混出个人样来。 没几年,客栈生意红火起来! 这年头,女子抛头露面,还能撑起家业的不多,二娘女强人的声名也就传开了。 二娘善于交际,且心思细腻。尤其对京城权贵圈内流行的胭脂水粉,装饰物件,衣服样式,名人趣事等如数家珍。 说话得体,加上自身貌美,极讨周边庄园里官太太们的喜欢。 偶有游湖路过的,总能攀谈上几句。时不时地托人,从京城捎带些精巧的礼物送给她们。渐渐地,金二娘成了城内各府衙太太们后院里的常客。每每见面,总是有说不完的闺房私话。 看着眼前的美妇人,李余年大概明白掌柜的为什么这么防着自己了。感情这掌柜的,惦记上东家了! 李余年抱拳作揖,说道:“晚辈李余年,见过金二娘!” 二娘心里咯噔一下! 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轻人,确实有几分气度!惊道:“李余年?纵马天街的李余年?” 第44章 春燕衔泥 李余年哭笑不得,坏事传千里,都传到邓州了,悻悻地说道:“还望二娘能在世人面前,替在下多多美言几句!” 二娘开怀大笑,说道:“本就是权贵圈的风流韵事,何须美言!眼下这邓州城大户人家的闺房里,怕是无人不知李郎喽!” 李余年汗颜,递上木盒,叉开话题,说道:“在下此来,与二娘有要事相商!” 二娘接过木盒,打开后瞄了一眼,脸色微变,旋即笑道:“哟!跟着姐姐走,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准驸马是不是忠贞不二,油盐不进的主!” 说罢,二娘笑眼含春,拉着李余年的手腕,就往楼上走去。 掌柜的在旁边看了半天,急眼了,喊道:“嘿!怎么还动上手了?这是要去哪啊?” 二娘回头给了王权贵一个眼神,自顾拉着李余年上楼,进了一间厢房。 王权贵立刻领会,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跟在后面上了楼。关上门后,守在了门外,眼神戒备。 厢房在二楼,房内香气扑鼻,布置华丽。 一张挂着红纱幔的闺床,大红的被褥绣着金丝鸳鸯,叠放整齐,搁在一头。梳妆台上,琳琅满目,散落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瓷瓶,木盒。两个四角钉着铜皮的枣红衣柜,叠放在一起。 一张檀木方桌,清漆油亮,摆着一套钧瓷纯白花鸟茶盏。 闺床对面,是一个近六尺宽的书架。上面摆着各式釉色华美的瓷器,造型稀罕光泽透润的玉器,以及工艺精巧的木制百宝盒。 不必说,这间就是二娘的闺房了! 二娘进屋后,纳头便拜:“见过左使大人!” 李余年大惊,赶忙扶起二娘,说道:“何来的左使?你认错人了吧?” “燕门有规矩,持飞燕金币者,左使也!”二娘回道。 李余年闻言,仔细回想京城南郊的当日细节。不禁叹道:“这老头,不地道啊!” 燕门,是前相宋彦青手底下的情报部门。总部设在京城,分部遍布全国。组织结构严密,成员数以万计。成员身份更是涉及各行各业,五花八门。 如意楼就是燕门设在邓州的分部,掌管着邓州城以及周边九个县城的大小情报。 当日宋彦青引着李余年周宜二人去庄子里吃酒。一张大遂地图挂在房内,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标识。李余年好奇,上前看了几眼。 宋相看在眼里,却不说破。事后,以李余年知晓燕门隐秘为由,阐述入伙后的各种便利,强行绑定了李余年,并约定互惠互利。 这枚飞燕金币是分别时所赠,说是燕门信物,日后可以图个行事方便。 读书人的弯弯绕绕确实多,李余年到今日才明白,自己是彻底上了贼船! 鉴于自己九品的官身,六品的境界,也不知道他图个什么。 二娘闻言,好奇问道:“老头?李左使指的可是宋相?” 李余年笑道:“可不是嘛,大儒啊!” 二娘暗自赞叹,敢这么称呼宋相,李余年果然是宋相身边的人!自己干了这许多年,连宋相的面都没见过,哪怕是远远地望上一眼! “左使在燕门内,是多大官?” “门主,副门主,左使,右使。” 李余年一个踉跄,差点没坐住。 “什么?三把手?不行不行!你等下连这个金币一起,带回京城去!” “属下不敢!请左使不要为难属下!” 二娘是精明的人儿,她不会傻到去趟宋相的浑水。 李余年无奈,说道:“罢了,你看下纸上的内容。该派人的派人,该传信的传信,照规矩办吧。” 二娘领命,打开信纸,一路读下去。神色越来越严肃,表情越来越夸张,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 看看信,再看看人,脸色为难至极! 李余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回左使,属下等级不够,接触不到此类秘辛,没有经验,此事急需上报!” “好,那就照你们的规矩来吧。十几个士兵去了城中军营,邓州城内应该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免不了一日来回。京城回信,到这边需要多久?” “快的话,一日。” “这么快?” “是的。” 二娘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李左使八成还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连门中消息的传递速度都不知晓。年纪轻轻,看不透境界,还能降妖除魔!难怪能得宋相赏识。 “也罢,我闭关一日,有个同伴需要疗伤。没要紧事的话,不要打扰我。” 接着,李余年摸出一卷小纸条,递了过去。说道:“这个是私信,就不要看了。” “属下明白,定然安排妥当!” 李余年起身准备告辞,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又坐了下来。指了指门外,问道:“送信的事情,掌柜的能办吗?” 二娘闻言一愣,脸色微红,答道:“自然是能的。” 随即起身开门,将信件交于王权贵,轻声吩咐几句。 王权贵快步离去。 待二娘关上房门,转过身来,神色慌张,脸上竟浮现出一片霞红。朱唇轻启间,欲语还休!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李余年一阵头疼,扶住了额头。 好家伙!这是被当作登徒子,色胚子了? “二娘,与我同行的女伴受了伤,行动不便。我想让你去帮她洗个澡,换身衣裳。” 厢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二人都尴尬得要命! 一只信鸽由如意楼的屋顶飞出,直奔京城而去! 李余年问过,为何用信鸽传信,却叫做燕门? 宋相说:初春时,春燕会外出衔回一粒粒泥土。它们把泥土粘在一起,筑成一个坚固的家园。 寓意的,大概就是散落在全国,隐姓埋名,如二娘一般的春燕们吧。 周宜收到信时,正值黄昏。 一个人,默不作声,倚靠在天台的边缘。脸上神情慵懒,带着淡淡的伤痕。浑身酸痛,再生不出一丝力气。 这几日,白敬唐的拳头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李余年一过就是数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起风了,凉风拂过发梢,手里捏着的两张信纸哗哗作响! 一封来自李余年,寥寥几句:一路上风景秀丽,山水怡情。已达邓州,平安,勿念。 另一封也来自李余年,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页,腥风血雨,降妖伏魔! 两张纸上的字迹不同,大概是宋伯伯着人额外抄录的。 典型的报喜不报忧,男人哟! 以前不明白,这天台外的风景几十年不变,有什么好看的,个个都喜欢坐在这儿看。 如今才明白,他们看的,不是这京城的风景,而是在那远在天边,却住在心里的人。 李余年走后,京城似乎也变得清冷了。天空飘起雪花,一朵朵的,飞旋而下,翩翩起舞! 周宜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紧紧凑在眼前,赶在雪花融化前,看清了,三角水晶六瓣状! 这是她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坚称自己能分辨出五种形状。 周珏不以为然,认为以人力,无法看清楚那么细小的东西。后来,几经验证,竟然证明周宜是对的,雪花的形状真的有五种之多。而且,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雪花。 同样的晶莹可爱的雪花,落在大遂的其他地方,却无比的凶狠,不给人留活路。 锦团儿被困在燕山深处的木屋里,已经一个昼夜了。外面狂风肆虐,大雪纷飞。 木屋是猎人留下的临时居所,屋内最宽处只有六尺,一张树枝架起的床,一个地上刨出来的火坑,一口黑锅,其他什么都没有。 两个时辰前断了柴火,锦团儿把床拆了,也给点了。现在只能蜷缩在木屋的角落里,如坐冰窖! 眼下坏消息是,食物也所剩不多,省着吃也只能再撑一两天。好消息是,她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她大概在那之前就已经被冻死了。 现在最后悔的,不是没有听山脚下村民的劝阻,而是出发前,没有尽力去见李余年一面,好好谢谢人家。他好不容易把自己从火坑里救出来,连个念想都没留下,自己现在却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深山老林的冰窟窿里。 此行的目的地,是这山后的一个山坳。是燕山山脉中的一个盆地,土地肥沃,适宜耕种,名叫平泉。 平泉夹在营州与幽州之间,是一个屯田军镇,一直以来,都是幽州军队的自产粮仓之一。 进山的道路只有一条,周围崇山峻岭,山路难行,很适合作为军奴的天然牢笼。一旦有人被发配到这里,大多就是劳作至死的结局。 锦团儿经过多年打听,确认平泉山坳就是当年卢家被发配为奴的流放地。这么多年的魂牵梦绕,她不知道里面是否还有当年卢家的人存活,她就是想去看一眼,哪怕只是一个万一的机会。 但眼下,一切都变成了妄想。极致的冰冷,让锦团儿开始麻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皮打架,眼神逐渐涣散。一股暖流游走全身,仿佛躺在了京城那张温暖的闺床上,只想好好睡一觉。 一个全身包裹着厚重兽皮袄子的身影,用力拉开被积雪封住的木门,走了进来。 冷风夹着雪花,从门口灌了进来,冰凉刺骨,如刀割! 锦团儿再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件黑色披风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羊毛袄子。身旁一团火热的柴火,烘烤着她的身子,暖洋洋的! 噼里啪啦的声音,清脆悦耳! 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姑娘醒了?” “啊!” 锦团儿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赶忙查看自己的衣物,还好完好无损。 男子抱拳行礼,说道:“姑娘放心,我没动你的身子。只是输入真气的时候,碰到了姑娘的腹部,当时情况紧急,请姑娘见谅!” 锦团儿安定情绪,回想刚才的情形,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赶忙跪立起身子,行礼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男子起身想扶起锦团儿,迟疑了一下,又退了回去了,说道:“姑娘快快请起,不至于的,刚好路过而已!” 锦团儿抬起头,这才看清男子的容貌。 戴一顶黑毛毡帽,脸庞白净线条刚毅,星眉剑目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隐隐有锋芒! 身着一件黑色圆领窄袖缺胯的棉袍子,脚上一双兽皮长靴。身上气息内敛,气度不凡!类似的感觉在李余年身上感受到过,武夫! 锦团儿跪坐起身子,正声说道:“小女子陆团,谢过恩公!” 男子抱拳,说道:“举手之劳,姑娘多礼了,在下寇准!” 来人正是襄阳城守将寇霆山的义子,银甲小将,寇准。 “姑娘为何孤身一人,身处这大山之中?” “本想翻过此山,去往平泉。突降大雪,被困在了半山腰,还好有这小屋子,不然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为何不走山谷大路?” 锦团儿低下了头,说道:“那边有官兵把守,我没有通关文牒。” “哦?那你去那里是?” 锦团儿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是花重金贿赂运粮官,混在送粮队伍里来的幽州,按律是要治罪的。 寇准见状,猜着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笑道:“无妨,只要不是那山间妖精所化的美女画皮,都不妨事。” “哈哈!”锦团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锦团儿虽穿着男装,且不施粉黛,却难掩天生丽质的底子。此时擦干净了故意涂在脸上的乌黑,看上去上还是一副清秀可人的模样。笑起来自然开朗,不做作,非常耐看。 寇准不自觉看得出神,只觉得眼前这姑娘笑得干净,还挺有眼缘的。 “姑娘若是信得过,等雪停了,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平泉。” “恩公也要去平泉?” “是。在下一介武夫,不嫌弃的话,直呼名字即可。” “岂敢岂敢,恩公为何不走山谷大路?” “因为我也没有通关文牒!”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 第45章 平泉山坳 锦团儿收敛起笑意,说道:“我去平泉坳,是为了寻亲。早些年家族蒙难,家里的人都被发配到这儿来了。我最近才得了自由身,心思急切的就来了,若不是碰上恩公,现在已经丧命在这山沟里了。” 寇准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山坳里关着许多从中原发配过来的人,拖家带口的,不在少数。 都是些养平日里尊处优惯了的人家,死在路上的也就罢了。到了这苦寒之地的,吃不饱,穿不暖,肩上还整日扛着繁重的劳作,鲜有能活过头一年的。 能活下来的,还得小心防着看守。他们下起黑手来,也是往死里整。反正朝廷年年有新人送过来,死一茬,再换一茬。 其中最可怜的就是女子。 从小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育,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能有什么过错,无非是受了父母兄弟犯法的牵连罢了。到了这的女子,就几乎没有活着离开的。 只说眼前的女子,先前不知被卖往了何处,刚得的自由身,便冒冒失失的找了过来。路途艰辛不说,八成还得不到好结果。 想归想,寇准还是挤出笑容,说道:“平泉坳我还算熟悉,到时候我帮着你打听打听。” “多谢恩公!” 二人说话间,外面没了动静。接连两日的风雪,终于停了下来! 寇准推开房门,屋外白茫茫一片! 昨日还暴虐着要吃人的老天爷,今日变得格外温顺祥和。 天空蔚蓝一片,晴空万里,一幅风和日丽的景象!远处白皑皑的山峰延绵不绝,到处银装素裹,仿佛穿上了纯白的棉袍外衣。 两日的积雪,深的地方几乎齐腰高,浅的也没到了大腿处。 寇准劈了一根一丈长的竹竿,凭着记忆,用竹竿小心地探着路。 锦团儿全神贯注,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身后。 山路本就难行,铺上厚厚的积雪后,就看不见路了。一步踏错,可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二人行至一片缓坡松林,寇准停下了脚步。竖起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耳廓微动,仔细地倾听起来。 “咕咕!” 锦团儿也听到了。 寇准大喜!拉着锦团儿来到一颗两人环抱的松树下。两腿猛的一蹬,高高跃起!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一个回旋,翻身站上树杈。 接着,放下绳索,拉着锦团儿上了树,说道:“陆姑娘,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打两只雪松鸡。” “雪松鸡?” “嗯,肉质鲜嫩,滋补明目!但警惕性极强,不好抓。每逢暴雪后会出现,在雪地里寻找被积雪压落的松果。” “你就是为了抓雪松鸡上山的?” “是啊!” 锦团儿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雪松鸡,叹道:“真是我的救命鸡啊!” “哈哈,没错,救命鸡!” 寇准摸出一把制式短弓,一个箭筒,背在身上。咧开嘴,冲着锦团儿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转身,弹射而出!在松树与松树间腾转跳跃!几个起落间,就已经去到缓坡中段的一颗大松树上! 锦团儿见状,惊得捂住了嘴巴,好矫健的身手! 只见远处的寇准,忽然蹲下身形,仔细观看着某处。取下短弓,缓缓搭弓,瞄准。 一箭射出,松林里发出一声“咕!”的惨叫声! 紧接着,扑腾翅膀的声音,与“咕咕”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显然,炸窝了! 寇准站立而起,双眼炯炯有神!两手迅捷如风,抽箭,搭弓,瞄准,射箭,一气呵成! 一支支箭羽,带着嗖嗖的破空声!以寇准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出! 动作麻利,英姿勃发! 恍惚间,锦团儿竟看得痴了!双眼湿润,仿佛又看见了已逝去的父亲。 寇准高兴得像个孩子!冲着锦团儿高声叫道:“五只!我中了五只!哈哈哈!” 说罢,飞身而走,穿梭于松林间,去收他的战利品去了! 锦团儿看着兴奋的寇准,露出会心的笑容。 雪松鸡体型比家养鸡小了一圈,浑身的羽毛雪白油亮!眼力不好的,都很难在雪地里发现它们。 尾巴很长,拖在身后,上面有三根黑翎,也叫黑翎鸡。价格昂贵,一只能抵十余只普通鸡。 寇准将五只雪松鸡的脚绑在一起,吊在一根松枝上,扛在肩头,心里美滋滋的!往日一次最多只能打两三只。今日的雪松鸡特别多,一次打了五只,破了往年来的纪录。 “幽州城里也有卖的,价格不菲,但滋味总是差那么点意思!呆会儿下了山,炖上两只,让你尝尝鲜!” “好啊!” 锦团儿笑颜如花! 寇准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感官不错,举止得体,而且笑容干净,亲切! 望山跑死马! 抬眼可见的山顶,二人踏着积雪前行,竟花费了半日的时间。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周围的景致豁然开朗!碧空如洗,瓦蓝蓝的一片!群山连绵不绝,山势险峻,怪石嶙峋,纯白的颜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群山之间,山脚之下,是一块平坦的盆地。一条小河从山间流出,蜿蜒曲折,穿过整个盆地。 东北角有一个水池,终年有泉水从池底涌出,也是平泉这个地名的由来。围着水池边,建有大小不一的土房,砖房,紧紧挨在一起。离水池越远,房子越稀疏。 山坳间的平地上,阡陌纵横,种着千亩麦田。每逢秋收季节,这里就会变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麦浪随风起伏,景致美不胜收!时常让人忘记,这里是一个流放之地。 但眼下白茫茫的一片,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锦团儿在寇准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平静与祥和,说不好奇是假的,如此神俊的人物,为何会和这流放之地扯上瓜葛? 不过人家不提,咱也不能失了分寸。 下山的路更加难行,寇准将绳索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另一头绑在锦团儿腰间,二人缓慢趟行,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雪痕。 锦团儿此时才意识到,即便雪停了,自己也走不出大山。能不能平安到达平泉坳,还另当别论! 下得山来,已近黄昏。天空再次变得阴霾,冷风扑面而来,夹着细细的雪花。 寇准加快了脚步,向平泉水池方向走去。 远远的,两个带刀的士兵探头,往这边靠了过来! 锦团儿吓得往寇准身后躲了躲,嘴里说着:“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寇准没有躲闪,反而迎着两名士兵走了过去! “石头!柱子!”寇准喊道。 两名士兵脚步一滞,突然加速往这边跑来! 四人在村口碰了面。 “阿准!你小子可回来了!” “什么阿准!现在得叫寇将军,年年教,年年不会!” “柱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是自家兄弟,叫阿准就挺好的!石头,你别听他的,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石头一脸质朴,咧开嘴憨憨地傻笑。 柱子反倒红了脸,不好意思的陪着笑。 “我家老太太还好吧?” 寇准说着,从树枝上解下两只雪松鸡。 “好着呢!一顿能吃两大碗饭!” “拿回去,炖汤,给兄弟们匀一匀,加个菜!” 柱子伸手接过雪松鸡,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寇准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笑骂道:“他娘的,不好意思就别接,耍嘴皮子你最行。别舍不得炖,哪天天气好,咱们去镇上打肉!” “好嘞!” “不跟你们扯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赶不上饭吃喽。” “你就放心吧!老太太现在天天在门口问,看见我家准儿回来没。铁定等着呢!你快回去吧!” 寇准归心似箭,抱拳告辞。 柱子忽然在身后扯着嗓子喊道:“阿准带着媳妇回来喽!阿准带着媳妇回来喽!” 回音在山坳里回荡,久久不息! 寇准一个踉跄,把这茬给忘了,赶忙说道:“陆姑娘别见怪,都是些山野村民,不懂礼数!” 锦团儿笑道:“不妨事,我看他们都挺可爱的。” “那就好!” “这儿,是你的家吗?” “算是吧,我出生在这里。后来被义父带了出去,在外面闯荡了几年,侥幸得了官身。懂事后,每年会回来过年。” “那老太太是谁?” “老太太本不是我的血亲,但我认她作了姨母,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寇准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呆会儿见着她,别害怕。她早年间遭了兵祸,眼睛瞎了,脸上有刀疤,还缺了一只手。” “好!那是自然。” 进了村子,道路逼仄,沿途都是简陋的土房子。不少人家开了门,站在门口与寇准行礼问候。 寇准一一回礼,打着招呼,脸上不自觉的洋溢着笑容。 临近水池边,一座为数不多的砖房门口,一位中年妇人搀扶着一位年老妇人,站在门口,往道路这边张望! 老妇人五旬有余的年纪,头戴毡帽,脸上覆着黑纱,双眼紧闭。身着素布长裙,左手袖子空空。身板倒是硬朗,站得笔直! 此时正侧着头倾听,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脚步声。 “准儿?” “姨母!” 寇准将肩上的雪松鸡交给锦团儿,健步如飞,跑到妇人跟前,一把抱住了妇人。 妇人情绪激动,用手拍着寇准的后背,念道:“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还是没个正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姨母,您愈发硬朗了,手劲儿可大!再活他个百八十年的没问题!” “油嘴滑舌的!活那么久不成老妖精了。” 老妇人“看”向锦团儿这边,双眼微闭,说道:“哟!还真领回个人!” 锦团儿屈膝行礼,说道:“陆团,给老太太请安!” “女娃子!声音可真好听,人肯定也美!是吧?准儿?” “是!天仙儿似的!” “可不是嘛!老太太,真真的天仙儿容貌!”站在一旁的中年妇人说道。 “二婶,又一年了,辛苦辛苦!”寇准行礼招呼道。 中年妇女应着,满脸笑容。 “好!好啊!回来了!进屋,进屋说话!”老太太发话。 寇准把雪松鸡递给二婶,吩咐了几句,二婶点头离去。 进门是个四合院,院中央是个天井,开垦了一块菜圃,还搭着一个葡萄架子。眼下盖着一层积雪,走道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格局简单,两间厢房,两间偏房。 主厢房内炭火旺,温暖如春,三人落座。 当老太太得知锦团儿是寇准半路救下的,不是领回来的准媳妇,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可听着寇准的介绍,又觉得锦团儿身世可怜。同是天涯沦落人,开始心疼起来。 这时,二婶进门,说道:“水烧好了,请姑娘随我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清清爽爽的。” 锦团儿有些意外,寇准微笑着点头示意。 锦团儿没入热气腾腾的木桶的那一刻,眼泪哗哗的流,激动得几乎哭出声! 十余天,这一路上经历的艰辛,委屈,甚至生死,积压下来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了出来! 梳洗完毕,锦团儿束起发髻。穿上二婶准备的一身素色长裙,外头套上一件棉袄子。脸庞白净红润,全身焕然一新,重新回到主厢房。 寇准顿时眼前一亮,女装的颜色虽然黯淡,但却丝毫掩盖不住锦团儿散发出的清丽秀气之美! 二婶更是围着锦团儿转了两圈,直叹道:“好俊的姑娘,比方才好看太多了,像是换了人似的!这要是再铺上胭脂水粉,可比那些闺房里的小姐强太多了!” 老太太虽看不见,大概也能猜出来。二婶原是江南大户人家出来的,是见过世面! 饭菜也好了,四人落座。 饭菜可口,带着温度。雪松鸡确实如寇准所说,肉质细腻,鲜美无比! 锦团儿觉得这顿饭,是此生吃得最满足的一顿! 酒足饭饱后,二婶上了茶水。 老太太问道:“陆姑娘是从哪来的?” 锦团儿回道:“从京城来的。” “京城好啊,繁华似锦!姑娘此前是做什么的?” 锦团儿心里一紧,从座位上起身,站到了一边,行礼说道:“实不相瞒,我三岁被卖入青楼,学艺十余载。侥幸在京城崭露头角,才得以只卖艺不卖身。” 锦团儿跪了下去,俯首高声说道:“锦团儿自知出身低微,却没有提前相告。污了老太太的清洁,还请老太太责罚,锦团儿必不会埋怨!” 老太太急忙吩咐寇准将锦团儿扶起,说道:“姑娘言重了!老身绝对没有责罚的意思。同是天涯沦落人,身不由己罢了!我们也是从苦堆儿里头活过来的,不至于看谁低一等!” 寇准扶起锦团儿,重新落座,问道:“你是锦团儿?舞姿冠绝京城的锦团儿?” “是!”锦团儿回道。 “曾听军中一位同僚提起过,赞不绝口!可惜我不曾去过京城,未能领略姑娘的舞姿。”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多亏了另一位恩公,还了我自由身,我才能来到这里。不然就是一辈子困在京城,困在那座青楼里的命运了。” “姑娘是名角儿,想来不会那么容易赎身。应该是某位朝堂高官,或者商贾巨富吧?” “都不是,是一位武夫。如恩公您一般的年纪,自称是七品!” 寇准有些意外,喃喃的说道:“如我一般年纪,七品武夫,而且刚好在京城,不会是李余年吧?” 锦团儿惊得合不拢嘴!问道:“恩公你认识李余年?” 寇准噌得站了起来!说道:“还真的是李余年!” 第46章 下马威 锦团儿难以置信,自己生命中的两位恩公,居然是互相认识的! 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又出来个李余年?于是打断二人说道:“这李余年又是怎么回事,你们都认识他?” 确实有些突然,就扯到李余年身上了。 于是,寇准把在襄阳城与李余年比武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锦团儿把京城与李余年的两次相遇,也简单地说了一下。 至于那晚的大战,远远地看着,惊天动地的,死了不少人!事后看见李余年无恙,她也就安心了。 第二日就听说国舅爷虞衡死了,有运粮队紧急出发,要去往幽州。于是来不及告别,托人重金打通关系,混了进去。 “你是说京城那晚的事件,李余年也有份参与?” “是,我看那些官兵对他还都挺恭敬的。” “这家伙,越来越有意思了!” 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激动,问道:“你们说虞衡死了?” “姨母,您知道虞衡?” “我当然知道虞衡,卑鄙小人,作恶多端!无量寿佛保佑!总算是死了,报应,报应啊!” 老太太眼角湿润,长舒了一口气!立起手掌,朝着四个方位拜了拜! 寇准一头雾水,问道:“姨母,您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老太太坐回座位上,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往事涌上心头,心绪难平,一时间竟泣不成声! 二人上前安抚许久,才稳定住情绪。 老太太缓缓抬手,摘下脸上的黑纱,露出面容。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从右脸颊横劈到左脸颊,鼻子被削掉半个,模样甚是骇人! “老婆子脸上这道疤和这条手臂,全都是拜虞衡所赐!但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小姐,姑爷,和他们的孩子,平白地糟了这无妄之灾!竟落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每每想起,悲戚难当,竟生生哭瞎了一双眼睛!” “姨母为何从未与我说起?” “你义父寇将军,当年把你我从死人堆里救起来,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后来又收你做义子,教你武功,对你有再造之恩!可他却是虞衡的人,且不说咱们眼下没有能力报仇。即便是有,也是两难的境地!告诉你,也是徒送性命罢了!” 寇准闻言,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跟前,不知该如何自处。 同样跪在老太太跟前的,还有脸色苍白,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浑身颤抖的锦团儿。 从看到老太太脸的那一刻起,儿时的记忆就如潮水一般涌现在脑海里! 一个小女孩跨进家门,一路飞奔,欢快地叫着娘亲。一位貌美的妇人,由一个嬷嬷搀扶着,蹲下身子,张开双臂,笑颜如花! 那嬷嬷的嘴里说着:娇姐儿,慢些跑,小心摔着! 锦团儿的泪水决堤,再也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地滴落到了地上。喃喃地说着:“曾嬷嬷,曾嬷嬷……” 老太太眼瞎,但听力极好!被一声声的曾嬷嬷,震得如遭雷击!身子从座椅上滑落,伸手一把摸到锦团儿的肩膀。手指颤抖着一路往上摸,摸到了锦团儿的脸庞,额头眼睛鼻子嘴巴…… “孩子!我再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锦团儿泣不成声,大声喊道:“曾嬷嬷!我是卢娇筠,我是你的娇姐儿啊!” “娇姐儿?你是我的娇姐儿!无量寿佛,老天开眼啊!真的是我的娇姐儿回来了!” “准儿,准儿你来!娇姐儿回来了!你的姐姐回来了!” 天意弄人,人间悲喜竟是如此无常。 天空再次飘起鹅毛大雪,风却不似前两日刮得那么急了! 南船北马,七省通衢。 李余年再次站在了樊城的大码头渡口上,准备南渡汉水。这次不同,不用去排队渡江。沾了漕帮大小姐的光,有专船接送。 迎雪身上的伤,经过李余年渡过去红鸾生机的治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过程有些面红耳赤,但是治疗效果很好,李余年感觉自己掌握了一门实用的手艺。 襄阳城与樊城隔江相望,十余里的堤岸上,码头林立。夹岸停满了从全国各地来的商船,万商云集!江面上更是一番往来行舟,千帆争渡的盛世情景! 刘郎路过襄阳时,曾作诗赞叹:“酒旗相望大堤头,堤下连樯堤上楼。日暮行人争渡急,桨声幽轧满中流。”诗文中描绘的,正是襄阳城北,汉水江面上忙碌的一幕。 兴许是漕帮儿女天性亲水的缘故,今日的迎雪容光焕发,光彩照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来接船的,是漕帮襄阳分舵的王进阳以及他的大儿子王汉鼎一行人。 “王叔!汉鼎哥!” 隔着老远,迎雪就打起了招呼,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 王进阳远远地招手,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打心眼里喜欢。曾几何时也想过,拉下脸来去求一求帮主,将迎雪迎进王家,当个儿媳妇。 但自从上次迎雪策马追出襄阳城,去找那黑小子后。王进阳隐约明白了,自家汉鼎与迎雪,大概就止步于青梅竹马了。 渡船靠岸,两边人马交接。 迎雪居中介绍,李余年行礼,一一拜见。 轮到王汉鼎时,阿璃从李余年的怀中探出头。露出一副慵懒的神情,四处张望,嗅了嗅,旋即又缩了回去。 李余年行礼,说道:“王兄莫见怪,是在下养的宠物。” 王汉鼎笑道:“无妨!此物生得倒是稀罕可爱,李兄弟有福气!” 王汉鼎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头戴文冠身着素色长袍,一副典型的书生模样。也学过武,奈何差了一些天赋,且吃不住苦,武夫境界止步于九品。 好在是块读书的料子,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再磨一磨,有机会更进一步。但于漕帮来说,是够用了的。 王进阳天性淡泊,坐镇襄阳城大多是个象征意义。帮中事务,平时都是由王汉鼎打理。这么多年来,父子二人一里一外,相得益彰,没出过什么差错。 分舵的场地设在北大门内街的街尾,独门独户地围了一个近百步的院子。 大门敞开着,门庭若市! 仔细看的话,门口连块招牌都没有。只能看见院内高出围墙的商旗子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漕”字! 从大门进去,中轴线是一条宽五丈的甬道,直通远处的中央主楼。甬道两旁各栽了一排杨树,树枝茂盛,可以想见夏日应该是阴凉满地的情景。 杨树外侧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里边分出岔路,通往一排二层的砖木混合阁楼。 左右各五间,每一栋阁楼门口都挂有一块牌匾。除一块上面写着“域外”,其余九块牌匾上,写的是大遂王朝九个州的名字! 中央主楼是一座两檐三层的阁楼,占地二十二间。外型庄严古朴,气势恢宏大气! 院内没有一件货物,人来人往的都是些手持公文的生意人,俨然一个衙门的模样! 货通九洲!漕帮在大遂境内发展近百年,已然是庞然大物! 正厅名曰聚义厅。 高堂明镜!当中一幅千里江山图,气象万千!两侧贴着柱子,挂着一幅木刻对联: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主位两张太师椅,面对大门!两旁各置一排客位座椅,一排十二个,相对而坐。气氛庄严肃穆,宛如一个小朝堂。 此时,聚义厅内坐的满满当当,分舵内外,排得上座次的人都来了。 见着领头的王进阳,窦迎雪,众人纷纷起身,抱拳行礼,高声招呼着!场面热闹非凡,江湖气十足! 李余年见状,以为今日是帮中聚会。鉴于自己外人的身份,不由的停住了脚步。 迎雪进门后,发现李余年没跟上。 返身快走几步,一把挽住李余年的手臂,轻声说道:“他们是故意,有几个从总舵赶过来的,今日无论如何不能退缩。” 李余年笑道:“下马威?” 迎雪微笑,点点头。 重新走进聚义厅,二人亲昵的举动,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几个老家伙脸上笑容僵硬,几个年轻人更是双眼冒火!冥冥中,仿佛听到了他们梦碎掉的声音。 王进阳苦笑,一番谦让后,于右首主位上落座,王汉鼎背手立在他的身后。 李余年环顾四周,一个空位都没有了。最好的结果,就是站在迎雪的身后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迎雪扶住李余年的后背,以服侍的姿势,把李余年让到了主位上,然后默默地退到了李余年的身后。 窦迎雪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态度! 聚义厅内鸦雀无声! 李余年如坐针毡,看了一眼王进阳那头。只见他的脸上,也是一脸无奈。 就连一路陪着笑脸的王汉鼎,此刻也沉下了脸,看向李余年的目光多有不善。 众人陆续落座,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厅内嗡嗡声一片! 李余年端起茶盏,细细地抿了一口,悠然自得。心想:总得先有人发难吧? 果然,下首靠近大门的一位年轻人突然起身,指着李余年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敢坐我们漕帮的主位?” 李余年放下茶盏,起身拱手行礼,说道:“在下李余年,未请教这位兄台?“ “洞庭总舵,清风堂堂主,许继保!” 对上号了,特意从洞庭总部过来的。 李余年回身看了一下自己的座位,笑道:“诸位刚才都看见了,是迎雪让我坐这的,我也吃不准自己是什么身份。既是主位,硬要猜的话,大概是你们的准姑爷吧!” “噗!” 站在背后的迎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凭什么当我们的姑爷?你也配!” “这位许兄,你是如何知道我不配的?咱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很了解我吗?” “你!你!你反正不配!” 年轻人满腔热血,但是口才好像不是很好。 李余年面向众人抱拳,说道:“各位前辈百忙之中赶过来,齐聚一堂,自然是要对晚辈考教一番的。既如此,就不要端着了,咱们按规矩办吧!”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有说狂妄的,有说无礼的,甚至有叫嚣着,要上去走两招的。 这时,阶下的左首座位上,一位头戴幞头,身着青袍的老者站起身来。 眼珠轮动下,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戒律堂堂主,尹天照。监督全国帮众的帮规戒律,手握生杀大权,只对帮主负责。” 迎雪在背后轻声提醒。 尹天照缓缓说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你既非本帮中人,就不该坐此主位!” 李余年对着尹天照一拜,说道:“尹堂主教训的是!但是依照刚才的情形,我若是不坐,恐怕要寒了迎雪的心!规矩固然重要,但还没重要到需要辜负迎雪的地步。所以,今日这位子我坐定了!” 说罢,李余年走回座位,重新坐了下来。 迎雪面带微笑,心里更甜。 厅内众人目瞪口呆!尹天照是出了名的“铁面阎罗”!规矩面前毫不留情,何时被人这么挑衅过?有好戏看了! 王汉鼎目光冰冷,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成一个拳头。 王进阳其实也好奇,这个窦渊亲自写信回来,要求好好招待的年轻人,到底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戒律队!” 一支十二人的队伍出现门外,六人一组,分为两列。最低修为七品金刚境!其中有四个六品炼神境! 十二人准备进厅,被李余年起身制止。 “不用劳烦诸位了,我自己过去!” 李余年信步穿过聚义厅,给众人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两名戒律队员取出铁链镣铐,向李余年走去。 “慢着!”李余年喝住二人,回身与尹天照说道:“尹堂主,我既不是你们帮内成员,就不必按帮中规矩逮捕我了吧?” “怎么,你难道要拒捕?” “呵呵,区区十二人还难不倒我!要不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大厅内一片哗然! “竖子狂妄如斯!戒律队,列阵!” 尹天照暴怒! 第47章 单挑戒律堂 李余年出了聚义厅大门,来到五丈宽的甬道中间站定。朝十二人招了招手,说道:“别愣着了,都过来吧!该围就围起来,别不好意思。” 厅内众人纷纷离开座位,凑了上去。 远处,前来办事的商户们抬眼张望。出于好奇,也慢慢聚拢了过来。 有人敢在漕帮襄阳分舵闹事,这可不常见!一时间,人群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尹天照的眼神示意下,十二名戒律队队员,分成四组,占住了李余年身旁的四个方位。 每组三人,强弱分配均匀。效仿天地人之间的玄奥关系,以六品为天,两个七品分别为地与人。四个小阵拼成一个大阵,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互补缺漏!阵型攻守兼备,屡战屡胜! 十二人气势同时放开,顿时,一股萧杀之气开始向四周弥漫! 围观的平民感觉到威压,不自觉地开始后退,直退至十丈外才停住脚步。 阿璃从李余年的领口处钻出,留下一个嫌弃的眼神,朝迎雪奔去。 一个跳跃,飞身落在迎雪的怀中。 迎雪一阵欣喜!用手轻轻抚摸阿璃身上雪白的毛发,把李余年抛到了九天云外。 这情形落在尹天照眼里,显得极不合理,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余年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正在逗弄着阿璃的迎雪,大声问道:“迎雪,要不要留点面子啊?” 迎雪抬起头,说道:“他们都以多欺少了,还留什么面子?抓紧时间,我还想去逛一下长街呢。” 王进阳听着二人的虎狼之词,汗颜不已! “好嘞!” 李余年扎下马步,拳架拉开,气势陡然间攀升至顶峰!体内小红鸾一声尖啸,拖着长长的尾巴,瞬息间游走全身。 一道金黄色的火焰自丹田升腾,窜体而出,灼热的气浪向四周扩散! “诸位,对不住了!” 李余年猛然间俯身,一拳砸向地面! 地面的石板弓起如波浪,寸寸崩裂!一道透明的波纹疾速向四周荡漾开去! 顿时,烟尘四起,遮蔽了视线! 十二人疾退! 一名队员闪避不及,一个踉跄,险些滑倒。待他起身时,眼前一拳悄然而至,力量不大,但速度极快! 一拳擦过他的下颌! 在他惊愕的眼神中,一道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逝。烟尘中,一声声闷哼声响起,一道道身影倒下! 运气好一些的,如他这般身体机能受损,乖乖倒地,免去一些痛苦! 运气差一些的,身体横飞而出。 撞上甬道旁回廊,护栏倒塌,木屑横飞! 撞上路边杨树,树干应声而倒,枝杈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一名六品小队长的脸上,青筋爆起,睚眦欲裂! 一拳以蛮力破开他的防守,印在他的腹部。紧接着,一股旋劲散开,搅动他的五脏六腑!实在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跪倒在地! 李余年低下头,刚好躲过一脚横扫,转身伸手抓住一个人影!身躯顺着人影的方向,如同猛兽一般,扑了上去!两个人在地上翻滚,缠打在一起,地面上的石板一块块如冰面一般蹦碎! 任他六品的肉身有多强,也强不过虎遥城的狐妖。几回合间,被蛮力压制住身躯,一拳燃着烈火砸向他的头颅!不禁发出绝望的喊声! 耳旁的地面炸裂,蹦碎的石子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李余年起身,仰天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吼声! 俯身冲向远处扎堆的几人! 什么阵型套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浮云!巨大的实力的差距,导致场面一边倒,变成了狼入羊群的画面! 凄惨的惨叫声中带着绝望与恐惧!饱满的感情,让人几乎感同身受,不禁肝胆俱裂! 聚义厅的各路好汉沉默了,脸上表情各异!最难看的,当属洞庭清风堂堂主许继保。 远处平民的观看体验就差了些,烟尘太大,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迎雪甚至连头都没抬,轻轻抚摸着阿璃雪白的长毛。自从上次虎遥城后,阿璃一直躲在李余年的胸口,一连几天都没露面。这次主动来找她,让她受宠若惊。 尹天照眼角抽搐,脸色非常复杂。他自认,就算换成自己,也没办法以这种碾压的姿态破阵! 王进阳表面上保持着平静,内心震撼不已!演武场与寇准比武时才七品,这才多久?升到六品不说,这恐怖的战力绝对不输五品大宗师! 如果让他升到五品,那岂不是四品下无敌!关键是他的年纪,才十七! 烟尘缓缓散去,一道道身影开始显现出来。 李余年正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身旁的地面上,躺了一地哀嚎或者目光呆滞的汉子! 尹天照一步踏出,却被王进阳挡住了去路。 王进阳低声说道:“尹老鬼,你可想好了,赢了是应该的。万一输了,这戒律堂可就威严扫地了。” “我若不出手,戒律堂的弟子该如何看我?” 王进阳深知骑虎难下的道理,叹了口气,让开了道路。 尹天照信步朝场内走去。 四目交汇间,李余年大致猜出缘由,于是说道:“多谢前辈亲自下场赐教,前辈是成名多年的大宗师,晚辈自认不是对手。为公平起见,不如咱们换个方式,来赌一局?” “如何赌法?” “我的教拳师父曾说过,想要打人,先学挨打。晚辈练习多年,最自豪的就是挨打的功夫。今日若晚辈受前辈三拳而不倒,算晚辈赢如何?” 尹天照明白,这是给双方找台阶下呢!高声说道:“好!三拳定输赢!” 李余年全神贯注,马步半蹲,双手护在胸前。大宗师的拳头,之前在京城是领教过的。只要不是超过牧北渠的程度,还是受得住的。 尹天照在心里琢磨着第一拳的力度,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 一拳轰出,纯粹的肉身力量!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正砸在李余年的手臂上!身躯横冲直撞,砸断一颗杨树后,又砸塌一根回廊立柱!顿时砖瓦碎片,散落一地! 人群里,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呼!几个好事的,赶忙跑去看李余年怎么样了。 尹天照不禁诧异,有那么夸张吗? 远处废墟里,李余年伸出手,大声喊道:“我没事!我还能继续!” 李余年看了一眼袖口上的破洞,只可惜了这身衣裳,该破的地方都破了。 快步走回尹天照面前,点头示意,低声说道:“前辈若信得过,可以全力一击。” 呵!这是嫌力小了?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尹天照两拳握紧,体内真气充盈全身,浑身气势快速攀升! 一步踏出,身体一闪即逝! 再次出现已在李余年身侧,一拳横扫,带着一股寒气,晶莹细小的冰珠洒落一地! 尹天照的成名神功,凛寒功! 先天真气寒如冰霜!中拳后,寒气侵入体内,横冲直撞摧毁经脉!之后若没有得到有效治疗的话,血液一旦冻结,神仙难救! 李余年凭借身体的本能,接住了这一拳!身躯撞碎两层回廊的护栏后,一头撞入了牌匾为青州的阁楼里!大门破碎,被撞了个稀烂! 紧接着一股寒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一股钻心的疼痛一闪而过! 因为小红鸾火速到达战场,寒气瞬间被蒸发殆尽! 李余年用自己的身体给出了评估:力量在牧北渠之下,但是有寒气作为伤害补偿。二者徒手的战力,大概持平。但真要打起来,持枪的牧北渠应该还是会胜出! 为了不起得那么明显,李余年多躺了会儿,再起身,缓缓走出阁楼。 这回尹天照的惊讶是真心的了,自己没有留力! 这小子是结结实实的吃了自己全力一拳,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出来! 迎雪看着眼李余年,心底流过一股暖意,难为他为了自己愿意这么演。 在京城烟翠楼,与那牧北渠打得难解难分,头破血流的场景,连哥哥都看呆了。 倒不是说瞧不起自家的高手,那牧北渠按江湖规矩评估的话,实力肯定会比尹天照要强上一些。 李余年再次回到尹天照面前,说道:“还有一拳。” 武夫都是好胜的。 尹天照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即便下场前,对李余年的实力有所评估。但眼下这个结果,是他的自尊心所不能接受的。 “你的心意老夫领了。接下去这一拳,老夫会施展平生所学,你好好看着!” “是!多谢前辈信任!” 李余年不再保留,小红鸾燃起金黄色火焰,全身金光一闪,状态瞬间拉到最满! 尹天照闭上眼睛,一股浓烈的战意自他的身体散发出来,身体悬空漂浮起来!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咔咔作响! 老天似乎感应到他的战意,天空中竟飘起雪花,一朵朵飞舞盘旋,噗扑簌簌地落入泥土之中。 空气中的寒气愈发的充盈,竟达到了和气成冰的地步! 观战的平民缩着脖子,捂紧胸口,不自觉地抄起手来。 王进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尹老鬼认真起来,是非常恐怖的。特别是在冬天,简直就是他的天然主场! 尹天照落了地,深吸一口气,掀起一股气旋,周遭寒气竟被他一吸而空! 一步跨出,悄无声息!一拳悄然而至,润物无声! 李余年的脚掌拖着地面,向着观战的平民人群退去!人群出于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惊慌失措间,疯狂向外狂奔逃散! 李余年双眼如炬,气沉丹田膝盖弯曲,刹住了疾退的身形! 双手交叉在胸前,架住了一个拳头!紧接着,晶莹的冰凌冻结了他的双臂!一道白霜沿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全身,咔咔作响! 甬道中间,肉眼可见的,多出一个一丈宽的冰块,李余年的身影被冻结在冰块的正中央! 众人的目光穿过透明的冰层,李余年身上的衣物,皮肤,脸上的表情分毫毕现! 尹天照脸色凝重,手感很奇怪,脸上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果然,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咔声,冰块上出现第一道裂纹!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裂纹如蛛网一般迅速扩散到整个冰块! 咔咔声不绝于耳! “嘭!“ 冰块炸开! 一道燃着金色烈焰的人影从冰块中走出。脚步所过之处,地面上散落的冰块迅速融化,成为一摊积水! 紧接着,积水转瞬间沸腾,化成蒸汽! 白雾升腾,云蒸霞蔚,场面颇为壮观! 白雾散去,李余年收敛起身上的火焰。 迎着全场的目光,走到尹天照面前,递出一个小木盒,说道:“晚辈今日感悟颇多,谢前辈赐教!早闻前辈待迎雪视如己出,一直有心拜见!这颗回神丹您收着,聊表晚辈的一片孝心!” 尹天照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了小木盒。 打开后,一颗晶莹剔透的墨色药丸,内里星光点点,仿佛有流光轮转!药香扑鼻,绝非凡品! 绝版神药,回神丹!连漕帮内库里都没有一颗! “这可不行!太贵重了,老夫不能收!” 尹天照回过神来,连忙将木盒塞回李余年手中。 迎雪走上前,接过回神丹,再次塞到尹天照的手里,笑道:“尹叔,余年是出自真心的敬重。晚辈孝敬您的,你就收着吧!” 王进阳见状笑道:“尹老鬼,姑爷可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你若是不要,我可就收下了!” “去去去!碍着你什么事!哪都有你!” 尹天照走到围观人群处,高声说道:“我家姑爷与手下切磋比武,惊扰了诸位宾客!作为赔罪,老夫今晚在明月楼广开宴席,欢迎在场的诸位赏脸光临!” “哄!”人群里炸开了锅! 在明月楼里摆流水席,漕帮果然财大气粗,豪气干云! 尹天照回身,正看见默默给自己行礼的窦迎雪,笑容甜美,双眸里闪着光芒,美极了! 铁汉柔情,心都化了。 戒律堂铁面无私,难免召人记恨,尹天照一干就是几十年!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没有亲人,也没有后人,别人抓不到他的软肋。 尹天照心里最疼的,就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窦渊兄妹。 王进阳拱手说道:“尹老鬼,豪气!这回我是真服气了!” 尹天照笑道:“晚上喝酒,还有你服的!” 迎雪笑颜舒展,说道:“多谢尹叔叔成全。” 尹天照拍了拍迎雪的肩膀,说道:“你爹那边有我给你撑着,放心!” 接着看向李余年,说道:“你小子可以,难怪窦渊那小子要保你!不过这礼太重,老夫一生廉洁公明,不能收。” 尹天照把回神丹再次递了回来。 李余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再递出一颗回神丹,说道:“尹前辈待迎雪视如己出,晚辈与迎雪共同尽一份孝心!理所应当,岂能收回!我这里还有一颗,是晚辈个人献给漕帮的,还请前辈代为保管!” 好家伙!围观的众英雄今日算开了眼! 为了让尹天照安心收下回神丹,单独再送一出颗!这是位拿回神丹当糖豆送的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尹天照只得抱拳说道:“既如此,老夫替漕帮谢过姑爷!” 皆大欢喜,迎雪笑逐颜开! 李余年环顾四周,高声问道:“清风堂的许兄可还在?” “在,还在!”一个神情局促的年轻人,尴尬地笑着答应。 “晚上你当生酒官,哪位要是不喝美了,你要负责!” “好嘞姑爷!本官得令!晚上不醉的,谁他娘的也不许归!” “哈哈哈!”聚义厅内,哄堂大笑! 阿璃从迎雪的怀中探出头,四处环顾,似乎在寻找什么。 李余年心里一紧,顺着阿璃的目光看去,一道人影没入了聚义厅的后堂。 看身形,像是王汉鼎。 第48章 水府庙 非年非节的,明月楼今晚却格外的热闹! 漕帮包场,广开宴席。 一楼大堂加了不少桌数,桌挨着桌,见缝插针地摆了五十余桌,已然爆满!二楼三楼的雅间内,更是座无虚席! 宾客满堂,人声鼎沸! 由于是无差别邀请,门外仍有宾客纷至沓来! 无奈,只得再包下旁边的广汇酒楼,这才勉强接住了汹涌的人潮! 三楼天字六号房内,李余年,窦迎雪二人宛如一对新人,被一桌漕帮权力中心的前辈们拱卫在中央。 众人的脸上热情洋溢,敬酒不停! 可惜二人的酒量,在这些江湖大佬面前不值一提。一时间,喝得面红耳赤,双眼离迷,只剩下招架之力! 清风堂堂主许继保,头戴乌纱帽,手捧酒坛,满脸的春风得意!脚步忙碌,穿梭于酒桌之间。给人倒酒敬酒,讲着客气话。 作为姑爷钦点的生酒官,代为招呼,调节气氛,自然是义不容辞! 气氛高涨,一浪逐过一浪! 酒已过不知几巡? 夜已深,一楼的散客酒足饭饱后,渐渐自行离去。 雅间里依旧热闹非常!行酒令,投壶,伴随着喝彩声和大笑声,才刚刚开始! 蓦然间,一声炸雷!隆隆的雷声从明月楼上空掠过! 冬日炸雷,不常见! 李余年预感不妙,推开窗户,向外望去。黑蒙蒙的一片,只能大约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在西北方。 迎雪凑了上来,问道:“是阿璃吗?” “八九不离十!下午就自己出去了,说是故地重游,见一见老朋友。” 对于阿璃,不说别的。光是那几百年的经历,就已经令人捉摸不透了。 “轰!” 一道闪电笔直落下,光芒划过夜空,亮如白昼! “是水府庙的方向。”王进阳站到了窗边。 “麻烦王叔帮晚辈带一路,尹叔护住迎雪!多谢了!” 李余年从窗口弹射而出,直奔西北方向! 王进阳脚步轻点,悬空飘出,也往西北而去! 水府庙在襄阳城外西北七里的汉水边,没人能说得清始建于哪一年,自襄阳城在,就一直在了。真论起来,说不定年头比襄阳城更久远一些。 庙里供奉的是上古水神共工,凭这一点来说,就很奇怪,因为共工是公认的凶神。 传说上古时期,共工性情暴虐。时常引河水冲垮堤坝,祸害沿途百姓,为民所厌恶。 后来,共工与黄帝手下的颛顼为争夺帝位,爆发战争。被击败后,发怒撞倒天柱不周山。 古书云:“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 天柱倒塌后,天地倾斜。日月星辰向西北方移动,江河之水流向了东南方。 共工最后被黄帝部族彻底击败,赶出了中原地区。从此,再也无力染指权力巅峰。 正因如此,水府庙的属性很难界定。 说它是淫寺,拜的是有名有姓的正神。说它是正庙,又极少人信奉,香火几乎断绝! 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汉水边,一站就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李余年赶到时,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江面上竟无风起浪,惊涛拍岸,汹涌不止! 阿璃化身小女孩,站在汉水旁的堤坝上,远眺江中央的波涛。 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土庙,立在她身后十余丈的位置,占地不过两丈长宽,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某座土地公庙。 庙墙斑驳,由整块的石块掺和石灰砌成。常年的风吹日晒,面上的石灰层早已脱落,一块块风化严重的石头裸露着。 样式古朴,已看不出原来的朝代特点。 庙门不知去向,里面简陋得可怜。神位上的泥像残旧模糊,依稀能看出是一个脚踩异兽赤裸着上身,头生双角,青面獠牙的模样。 内里空间逼仄,摆着香炉,香案。香案褪去漆色,只留下木头的原色,上面摆着两个石制供盘。香炉内冷冷清清,没有香线。陈年的香灰浅浅一层,细白如雪。 由于资历最老,朝廷高看一眼,每三年会拨下银两,修缮一次。 神奇的是,这么一座土庙,扛住了暴雨,狂风,水灾,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存活了下来。 “阿璃,怎么回事?”李余年问道。 “我的老朋友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打雷都叫不醒,实在有些蹊跷。” “老朋友?住在水里吗?” “很奇怪吗?” 想想也是,阿璃的老朋友,指不定是什么物种! 王进阳在李余年身旁落下,神情惊讶!阿璃不是迎雪白天抱着的那只雪貂吗? “对了王叔,这也是阿璃。白天你见过的,呵呵!”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尴尬地笑了。 “可这……这是个女孩?” “道行高了,自然就能幻化成人形。简单一点,就理解成传说中的狐仙吧。” 王进阳算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接触的秘闻也不在少数。即便如此,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妖。 不由得,看着眼前这个瓷娃娃般可爱的女孩出神! 这些偶然间越界过来的妖,确实和人类生活在同一界,但数量实在少得可怜!大多数都在潜心修行,极少数现世的,基本上是以人的姿态示人,没有特殊的手段根本发现不了。 见过的人,自然少之又少。偶尔留下的一些踪迹,被编成传说异志,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会当真。 “你来得刚好,咱们下水瞧瞧!”阿璃说道。 “这大冬天,乌漆麻黑的,能瞧见什么?” “我这朋友非同小可,他若是出事,襄阳城免不了一场灾难。” “那好,下去看看也无妨。” “我不善水,但我会引一道元神与你同去。” 阿璃摸出一颗小珠子,说道:“避水珠,内含空气,含在嘴里可以换气。” 接着,阿璃面向王进阳,说道:“元神出窍后,肉身会比较脆弱,还请这位老伯为我护法!” 王进阳双手抱拳,点头应下。 一切准备就绪,李余年手握一颗光球,从江堤上一跃而下! 胸口处,一块玉牌微微一热,发出淡淡的光芒,阿璃的血契玉牌! 江面上水流湍急,江水冰冷刺骨! 好在李余年海边长大,水性极佳!御气抵御严寒,一路游至江中。 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眼前的江水泥沙俱下,混浊不堪,眼前一片漆黑!再深一些,水里暗流涌动,时常有漩涡卷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深度。 水压越来越大,胸口憋闷!李余年绷紧肌肉,再提一股真气,加快了下潜的速度。 感觉到一阵明显的水温差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温暖水层。眼前的水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偶尔能看见鱼虾水草。 按理说,应该潜到水底了,却迟迟没看见地面,李余年不禁皱起眉头。 “继续往下,看见悬崖再说。”阿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水里还有悬崖?” “呵呵,水里有的东西多了!” 李余年吐出一口浊气,咬着避水珠换了一口气。虽不如在陆地上换得快速顺畅,也觉得很新奇实用了! 再次下潜了二十余丈后,水压达到了忍受的极限! 李余年用念力加持小红鸾飞速旋转,堪堪抵住了水压。 一个方圆三十丈,深不见底的圆形坑洞出现在眼前。 深坑里漆黑一片,隐隐有隆隆的声音从黑洞中传来!看得久了,仿佛有一股深深的吸引力!充满未知,又令人格外的好奇! 黑洞的边缘是一片裸露的平坦河床,交界处没有任何坡度缓冲,突然就变成了直线而下的断崖。 一座人类的府邸! 诡异且突兀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不偏不倚,正坐落在黑洞边缘的一块河床上! 长方形,占地约莫有一亩,四周围墙高筑,屋脊纵横,青瓦一片一片,清晰可见! 围墙内的布局,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府邸相似。门庭宽阔,台阶分明。一条回廊迂回曲折,穿过整个景观园林院落,直通主厢房。 主厢房的屋脊最宽大,旁边散落着几座形状各异的偏房。 李余年控制身形,在房屋的正门处落了下来。 大门开在黑洞的边缘,抬眼望去,瞬间明白了阿璃说的悬崖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就是临崖而且! “阿璃,你来过这里吗?” “很久以前,来过一次。” “这黑洞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因为只有下去的,从来没有回来的,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你朋友是住在这儿吗?” “是!” 抬头,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碧游水府”四个字。字迹工整,笔触苍劲有力! 大门虚掩,开着一条缝隙。 “不太对劲!小心些,随时准备撤退!” “好,来都来了,不探一下说不过去。” 李余年推开大门,从门缝中游了进去。 迎面是一块影壁,雕刻的壁画很有意思,正是共工撞倒不周山的故事。 共工的形象,倒是与岸上的水府庙里的泥像基本一致,只是手中多了一把三叉戟! 脚下的异兽形象补全了,龙头龟身,龙龟!神龙之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和人世,是瑞兽! 瑞兽龙龟,为何会和凶神共工混在一起? 继续往里游去,一条回廊幽深曲折,深处漆黑一片,瘆人得很!刚才俯瞰时看见了,是连通着主厢房居住区的。 走廊旁边是一个园林景观,由鱼池,假山石,花草树木,加上一个四角凉亭组成的。与陆地上的庭院一般无二,只是眼下谈不上优美,甚至有一种阴森的违和感。 “这个院子原来是有阵法支撑的,中空的,可以呼吸。是一个正常的院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明白!这么说,就合理多了。难道是被你的朋友抛弃了?” “不太可能,他住在这里上千年了,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上千年!那岂不是比你道行还高?” “切!小屁孩,大惊小怪!” “哈哈,确实,你们这些老妖精动不动就几百,上千年的。不急,先探一下!” 李余年顺着回廊往里游去,光球的灯光驱散黑暗,照亮前路。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这里很怪! 突然,一个东西缓缓向这边靠近,李余年停住脚步,心里猛然一紧! 一个黑影悬空飘来,越来越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圆鼓鼓的眼睛,足有脸盘大小!眼内瞳孔放大,无神!没有眼睑,死鱼眼! 李余年侧过身子,让出道路。 巨大的鱼鳃,翻白的肚皮,漆黑的鱼背,如翅膀一般的鱼鳍,粗壮有力的尾巴! 一条丈余长的鱼尸,从他身侧滑过! 鱼嘴上长着长须,鲶鱼。肚皮朝上,顺着水流,在回廊,庭院里无序的“游动”! “鲶鱼精,小曼,是他的侍女!” “这怎么回事?遇害了?” “快速探一下主屋,此地不宜久留!” 李余年加快动作,主屋的房门敞开着,木制摆设漂浮在屋顶,乱糟糟一团!好在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脚步不停,李余年快速地穿梭于几间偏房! 经过一阵搜索,内里也是一片平静。其中一间厨房的房顶,漂浮着各种食材。按照腐烂的程度看,没几天时间! 李余年退出厨房,蹬腿而起,扔出一枚照明烟花! 光线散开,再次俯瞰全景,目光扫过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他感觉自己被一道目光锁定了,双目猛然间聚焦!对上了另外一双眼睛,四目交接!在当前的场景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主厢房的屋脊上,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子,怒目圆睁,正看着他! 李余年大惊!一口气没憋住,气泡胡乱地飘散开去! “阿璃!那是谁!” 阿璃没有回应! “阿璃?” 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对!肯定是岸上出问题了! 李余年心急如焚!蹬腿快速向水面游去,舌头底下的避水珠越来越小,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暮然回首!那女子竟离他只有一丈左右距离。身躯扭动如灵蛇,速度快得不像话!一双大眼睛里带着疑惑,正愤怒地看着他! 此情此景,李余年的心底不由的升起一股无力感! 第49章 碧游宫 汉水边果然出了事,王进阳捂着肋部,鲜血汩汩地从指缝中流出,脸色苍白如雪! 下刀的人,是他的独子王汉鼎。 事情发生得太快,没有一点防备,儿子把刀子插在了老子的身上! “汉鼎!你干什么?” 王汉鼎手中握着一把白色匕首,刀刃上黑气缭绕,脸上的神情近乎癫狂!嘴里碎碎地念着:“都得死,都去死。” 王进阳心中一凛!看向远处的城墙方向,隐隐传来打斗声! “你疯了!那是迎雪!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疯了?你们帮着一个外人来抢我的迎雪?他李余年什么出身?山野村夫罢了!想当漕帮的姑爷,他做梦!我这么多年来为了漕帮兢兢业业,功名都不去考了,你当我是为了什么?” “汉鼎!但凡迎雪有一分属意于你,爹豁出老脸,去跪,去求!也必不会让你失望!可是真实情况是怎样,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不管,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杀!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哈哈哈!” 今日李余年的表现,征服了全帮老小,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王汉鼎双眼血红,身上戾气冲天! 王进阳看着眼前陌生人一般的儿子,心如刀绞!喃喃地说道:“仆要害主,大逆不道啊!这可让我如何与老帮主交代啊!” “闭嘴!我最恨的就是当仆人!要当你自己去当,不要连带着我!” 王汉鼎举起匕首,咆哮着向阿璃扑了过去! 王进阳挣扎着起身,两眼昏花,险些站立不稳! 肋部的伤口很诡异,无论如何运功都止不住血。不仅如此,体内还有一股暗力在撕扯,侵蚀他经脉,使他痛不欲生! 凭借着武者的本能,王进阳伸手握住了刺向阿璃的白色刀刃! 顿时,鲜血淋漓,白刃上呲呲作响,黑烟变得更加旺盛! 王进阳近乎哀求地说道:“鼎儿,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爹给你求情,保你不死。你要相信爹!” “爹!我不想再当仆人了,我也要干大事业!就从今晚开始,就从这襄阳城开始!” 王进阳闻言大惊,怒喝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谋反吗?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王汉鼎面色突然冰冷,说道:“爹,太晚了,回不了头了!” 一记刀光划过!王进阳的手指横飞,鲜血四溅! 然而,手上的痛怎能抵得过心头的痛楚?王进阳感觉此生没有了盼头,万念俱灰! 王汉鼎的匕首在阿璃身前半尺处停了下来,任凭他如何使力,再无法前进一寸! 阿璃醒了! 双眼冰冷如水,迅速分析着眼前的形势。左手指诀掐起,轻轻一扭。 王汉鼎的手臂如麻花一般拧成一团!骨肉绞碎的咔咔声,鲜血喷溅五尺的场景,触目惊心! 剧烈的疼痛瞬间摧毁了王汉鼎的意志,身子一软,晕厥了过去! 紧接着,阿璃扔出两颗照明烟花,白光散开,方圆几里的地界上空亮如白昼!远处城墙外人影绰绰,两伙人正打得火热,兵器相交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更远处的城墙上,兵戎交戈,示警的鸣金声大作!城内火光四起,乱作一团! 有人夜袭襄阳城! 事情急转直下,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越走越远! 阿璃瞥了一眼身后的汉水江面,当即做出了选择。身躯悬空而起,带着两团雷云向迎雪的方位飘去!以那家伙的性格,肯定是要保那个叫迎雪的丫头。 汉水江底,李余年并不好过! 那黑衣女子身若无骨,依附在他的后背上。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身,双手穿过腋下扣住双臂的同时,压住了他的后颈! 院落里,留下了一条特殊的打斗痕迹。一路上,院墙塌了一半。地面上一条长达半个庭院的土沟,泥土沙石翻起,水里混浊一片!庭院里的假山怪石碎了一地! 主厢房屋内一片狼藉,房顶还破了一个大洞,漂浮的家具从洞口滑出,浮向汉江水面! 任凭怎么甩,撞,刮,蹭!都没能甩掉背上的女子! 李余年深感无力又绝望! 现在的处境虽不致死,但是每争扎一分,舌头下的避水珠就小一分。眼看就要融化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离水面起码还有三十余丈,以现在这个状态,显然是不可能游到了。 李余年彻底放弃了争扎,任凭水流托着身子,一路随波逐流。 舌头下一空,避水珠消失! 身体里,只剩下最后一口。真憋屈啊,使不上劲儿,说不上话。是敌是友都还不知道,上来就被锁住了! 偏偏这个时候,腰间的双腿再次收紧,试图把他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也榨干! 李余年心下一横,双腿猛然间发力,身体夺门而出!纵身一跃,向着漆黑的悬崖坠去! 身后的女子发现李余年的意图,连忙松开手腿。一阵推搡后,一脚踩在李余年的肩膀上,借力向上游去! 但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任凭她如何蹬踹,拉扯,甚至撕咬!那只手如同一把钢锁,岿然不动! 一股不易察觉的吸力,悄悄附着在两人的身上!李余年感觉深渊锁定了自己,下坠的速度,突然间加快! 黑衣女子拼命地向上划水,身躯却没有上浮半分,反而坠得越来越快! 抬起头,只能看见一个井口大小的光圈。 李余年咧开嘴,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最后一口气泡从嘴里漏了出来。 没想到,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深坑里,连个遗言都没留下。 无尽的黑暗模糊了时间,不知坠落了多久。等着断气而亡的李余年发现自己迟迟没有死去,仿佛生命被按了暂停,人却继续清醒着。 紧接着,有了触底落地的感觉。 李余年站起身,摸出一颗光球举在手中,向四周望去。 光线只能照出一丈左右的距离,依旧在水底,水质混浊,飘浮着混浊的杂物。 视线下移才发现,杂物来自脚下。地面上铺着一层黄泥,厚度深达小腿。脚踩上去之后,黄泥就翻滚,升腾了起来。 李余年划拉了一下脚印,露出黄泥下的地板,竟是一块平整的石面! 当下心里有了猜测,估摸着距离,用力地向四面八方各扔出一个光球。借着光线,一个巨大的宫殿轮廓出现在眼前! 地面平整,应该都铺着巨大的石板!除了自己站着的这块,其余石板上的黄泥平整如初! 十人围抱的石柱擎天而立,不知有多高,看不到顶部! 按照估计,黑洞的洞口三十余丈,底部应该也差不多。 李余年数着步子,继续前行,一直到宫殿的边缘,整整一百二十步!这还不是从边缘到边缘的距离,说明这宫殿远比“井口”大的多! 一股心悸的感觉袭来! 李余年本能地贴在了一根立柱上,躲进了黑暗中。屏住呼吸时才发现自己从刚才起,并没有呼吸,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 但接下来的一幕,惊得他瞳孔放大,怀疑人生! 两盏灯笼悄无声息地飘到在光球附近,快速凑近光球!借着光线,这才看清,竟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半人高,竖瞳!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头颅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巨大红信子从口中快速吐出,收回! 蛇头! 菱形的巨型头颅上,黑白相间的鳞甲一片片的叠在一起,微微颤动。头顶正中央,长着一根丈余长的独角! 此时,它正看着地上的光球,警惕地四处张望! 借体型小的优势,李余年向远离光球的暗处飘去! 突然,那巨蛇暴走!在柱子间来回盘旋,穿梭!搅起黄泥一片,彻底模糊了视线!在没有发现异常后,更是懊恼地一鞭子抽撞在一根柱子上,隆隆作响!激起的水波向四处扩散开去! 李余年赶忙趴下,躲进了黄泥层里。 巨蛇挺直上身,倾听良久! 无果!碾碎光球,扭身朝下一个光球游去! 好奸诈的异兽!李余年起身,往反方向游去。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在这个大殿里多呆一会儿都是折磨! 前方出现一条微弱的光柱,李余年犹如黑暗中的飞蛾看见了灯火,奋力游去! 到了跟前才看清楚,竟是一条门缝! 进门后,里面有柔和的光线,来自墙上一颗颗巨大的夜光珠! 四四方方的大殿内没有任何摆设,像是一个暗室! “你是谁?” 一道声音在脑海里乍响! 李余年被吓得不轻,躲在一根立柱后,四处张望!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说道:“你该怕的,不是我。” 终于,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被铁链锁住的老者。 头发花白,面容和善。头戴圆巾文冠,一身素布宽袖长袍,即使是在水下,也是干净整齐的模样。 李余年上前,与老者对视,指了指自己的嘴。 “老天爷哟!你派个六品武夫来救我?连心神通都不会,这难度未免太大了些!” 都这个节骨眼了,还在数落老天爷,顺带着嫌弃自己。转念一想,这老头会不会是阿璃的那个老朋友?可惜自己说不了话,只能干着急! “你听我说,机会只有一次。你先躲起来不要被发现,呆会儿那孽畜回来,还会对我进行逼迫。届时,他会带着一柄钢叉,你的任务就是伺机拿起钢叉,戳瞎他的眼睛,然后趁机带上我逃跑!” 李余年感觉这个老头怕是有什么大病,钢叉,还戳眼睛!那巨蛇这么奸诈,会站着给你戳?这要是败露了踪迹,还能有活路? 于是转身就走,自己找一条出路不比这个香? “年轻人,你去哪啊?年轻人!喂!你回来!有事好商量嘛!” 李余年再次回身,对着老者指了指天空。 “出口是吧?我知道的,但是你得带着我一起走。” 赤裸裸的威胁,却毫无办法,气得李余年直跺脚! 再次感觉到心悸的感觉!李余年赶忙找了根立柱,躲在了阴影里。 巨蛇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影,懊恼至极,只得重新回到了暗室。 面对老者,盘踞了起来! 听不见他们的谈话,李余年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突然,一把钢叉不知从何处掉落下来,斜插在地面的石板里。起码十丈长度,表面锈迹斑斑,亳不起眼,却有点眼熟。 不知那老者说了什么,巨蛇暴怒,对着老者咆哮!巨大的声浪掀起波纹!李余年急忙捂住耳朵,还是被震得脑仁剧痛,几乎晕厥过去! 偷偷地探出头看向老者,面沉如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准备!” 老者的声音! 准备什么呀?李余年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只见那老者站起身,双手掐诀,凭空画出一个个金色字符。 巨蛇安静下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金色的字符越聚越多,最终拼成一个圆盘形状,里三圈外三圈,缓缓转动,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老者走到钢叉前,一手将圆盘印在钢叉上! 那钢叉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悬空而起,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巨蛇的双眼盯着钢叉,目光中的贪婪一目了然! 突然,横生变节!老者剑指一挥,钢叉笔朝巨蛇直插而去!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巨蛇抬起尾巴一个横扫! 钢叉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到一根立柱,反弹后,拖行着撞到另一根立柱才停了下来。 刚刚好,停在了李余年的身旁! 看着小山一样的钢叉,李余年笑了,这怎么拿得动? 那巨蛇再次对着老者咆哮,老者哈哈大笑,视死如归!巨蛇暴走!疯狂地撞击着老者身后的石墙! 李余年顶着巨大的压力看向老者那边,比划着钢叉的长度。 老者默不作声,一只手悄悄放到了身后。钢叉一阵震颤,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下来,一直缩到八尺大小才停住。 李余年上前,握住钢叉,竟纹丝不动! 再次提气!使出吃奶的劲儿,钢叉才勉强松动了一下! 此时李余年才发现,小红鸾许久没有动静了! 赶忙内视丹田,小红鸾不知为何,团成一团,纹丝不动! 第50章 襄阳之乱 察觉到李余年的心神,小红鸾抬起头,望向这边,喉咙里发出咕咕的轻叫声。 李余年隐约开始明白,当前的身体状况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在气尽下坠的过程中,身体就已经切断了能量供给。眼下驱动自己身体的能量,来自小红鸾的生命力。假如小红鸾的生命力也被耗尽的话,自己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看小红鸾打蔫的状态,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李余年收敛起心神,看向地上的钢叉,目光逐渐坚定起来!眼下就是此生最后一搏了! “年轻人,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老者手指飞舞,一个复杂的金色字符快速成型!紧接着,剑指一挥,金色字符拉出一条长长的金色轨迹,一头撞入了李余年的胸膛内! 同时,顺着金色轨迹射过来的,还有巨蛇的目光!巨大的竖瞳瞬间变成圆形,强大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李余年的身体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金色字符变成一道金色的液体融入心脏,随着心脏跳动,被运送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金色血液所过之处,被动切断的身体机能再次被唤醒,浑身血脉偾张! 丹田里的岩浆海沸腾翻涌,源源不断的能量经过经脉涌向全身! 熟悉的身体掌控感又回来了! 小红鸾仰天长啸!张开双翅,周身燃起金黄色的火焰,宛如浴火的凤凰! 金黄色的火焰透体而出,蒸煮着周身的江水,发出呲呲的声响! 李余年俯身,一把拾起钢叉! 他记起来了,悬崖宅院的影壁上,水神共工手里拿的,就是一把三叉戟!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钢叉里涌出,钻入李余年的身体内,肆意的横冲直撞,最后猛然地涌入丹田! 丹田迅速膨胀,鼓胀如球!险些被撑爆! 钻心的疼痛使李余年全身颤抖,双目赤红,忍不住仰天长啸! 小红鸾燃着金黄色的火焰扑入丹田,开始快速旋转!转瞬间再次提速,极致的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道金色的光环! 那股强大的力量迅速被化解,沉淀,压缩,丹田缓缓收缩! 一股沁人心扉的清流,从丹田流淌至全身经脉。 李余年如释重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望着飞扑而来的巨蛇,右手紧紧握住了钢叉! 双眼内的瞳孔一缩,周围的景致变得缓慢而清晰!巨蛇的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甚至每片鳞片上的纹路都分毫毕现! 李余年的身躯弹射而起,以分毫之差躲过蛇头的撞击! 左手伸出一把抓住蛇头上的独角,身体悬挂在独角上,随着巨蛇的惯力一路前冲! 巨蛇暴怒!剧烈地摇晃头颅,一路横冲直撞,想把李余年从头顶震下来! 类似的场面,在幻境里与大红鸾一起击杀黑翼龙时经历过。 对于这些庞然大物,李余年仿佛轻车熟路,死死地抱住独角,左右躲闪,寻找出手的机会。 看着李余年纯熟的动作,老者惊诧不已!老手啊!抬起双手快速掐算,竟发现无论如何,都算不透眼前年轻人的命数! 只能作罢,从巨蛇这头重新算起。 这巨蛇头生独角,已经化为虺,少说有五百年道行,实力还是很强悍的! 顺利的话,再五百年化蛟,再一千年化龙。虽说只能化为角龙,但也是功德无量了! 可惜,没有投对明主,劫数太多,化龙的机会应该是渺茫了。 老者的脸色一变,一卦还没算完,就算不下去了! 因为卦主的命数,突然断掉了! 抬眼看去,暗间里暗流汹涌,视野浑浊不堪! 立柱崩裂,碎石满地! 地面上,墙上,被撞得满是大坑!大量的沙石泥土在水中回旋,缓缓下落。 良久,尘埃落地。 巨蛇十余丈长的身躯,蜿蜒地缠绕在立柱上,巨大的头颅歪在地面上,腹部剧烈地起伏着!头顶上插着一把钢叉,乌黑粘稠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墨红色的血液如同烟雾般散开,染红了四周的江水! 李余年双手握住钢叉,猛然间再次下压!钢叉整根没入头顶,只留下一尺! 巨蛇的双眼中流出血泪,身体瞬间僵直绷紧!全身骨骼咔咔作响! 弥留半晌,终于没了动静! 李余年拔出钢叉,向老者游去。身后血如泉涌,喷起一丈多高! 襄阳城外的驻军大营。 三道火墙立在大营的三个方向,挡住了出营的主要通道。 营寨内火光冲天,杀声四起,身穿相同军服的两拨人互相砍成一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指挥系统瘫痪,现场一片混乱! 不是敌军假扮成我军袭营,而是我军中有近半人叛逆作乱! 寇霆山治军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情况! 袭营的敌军成分复杂,有营内己方的叛军,有不明来历的黑衣皮甲军,还有从背后悬崖上下来的江湖游侠。 为首的几人境界都不低,最麻烦的是两个躲在暗处观望的黑衣人,连自己都看不出境界,至少五品起步! 寇霆山高呼道:“所有人听令!随我向襄阳城方向突围!” “向襄阳城方向突围,向襄阳城方向突围!” 军令扩散开去,人心开始凝聚。 寇霆山翻身上马,举起战刀,带领众将士开始突围! 襄阳城外西北五里处,阿璃飘浮在半空,脸色疲惫。 一张由雷电织成的电网,扣住了脚下五丈的范围。 雷电网内站着窦迎雪,尹天照,王进阳为首的十余名漕帮兄弟。 王进阳领着几个年轻人站在前排,手上的钢刀已经劈得卷刃了,个个浑身浴血,大汗淋漓! 后排的窦迎雪含着泪,用布条给受伤的兄弟包扎伤口,双手染满了鲜血! 尹天照的后背被砍得血肉模糊,胡乱的包扎着布条,在一旁打坐调息,勉强吊着一口气! 雷电网外的地面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尸体,他们已经砍退了十余波冲锋! 在两个七尺大汉的驱赶下,仍有穿着黑皮甲的士兵缓缓靠上来。 阿璃转头看了下江面,心情焦急! 雷电网的范围从开始的十五丈,缩小到现在的五丈,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一旦自己的法力耗尽,脚下的十几人会被瞬间撕碎! 自从跟着这小子离京后,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窦迎雪抬头看了一眼阿璃,只要阿璃没有暴毙,说明李余年还活着,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 襄阳城西门城墙外,战火正酣!一支几千人的步兵队伍,黑压压的一片,正围着北门急攻! 护城河吊桥在刚才内乱的时候被放了下来,现在处于被卡住的状态。 两头丈二高的巨猿手捧巨型木桩,一下接着一下地撞在城门上,隆隆作响! 守将丁大德身上的铁甲血红,大声喊道:“寇将军怎么还没到?” “禀将军,探子回报,城外大营内有明火,有厮杀声!寇将军可能脱身乏术!”一名校尉模样的小将回道。 “城内怎么样了?” “钦天监仙师带着弟子领着咱们的人前去平叛,已见成效!” 不久前,一位高阶钦天监术士带着一帮弟子赶到。 城内的守军在白衣术士的协助下,组织起一波有效的反击。城内的动乱渐渐开始平息,接下去能腾出手来专心应对城墙外的威胁。 “总算有个好消息了!传令其余三门,严防死守!等寇将军到,一起杀出去!” “是!” 阿璃落到了地面上,孤身一人站在前排。雷电网缩小到只有三丈的范围,十几个人站在一起渐渐显得拥挤。 雷电网外,又躺了一圈尸体。 眼见阿璃落地,两个七尺大汉嗅到了机会的味道。趴在地上变成两头丈余高的黑熊,张开血盆大口,仰天大吼!黑色皮甲士兵再次聚拢,准备最后一击,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阿璃见状说道:“我撤去雷电网后,你们就护着窦丫头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王进阳拖着步子往前一步,回身抱拳朝众人一拜,说道:“诸位!咱们来世再当兄弟,小姐就托付给诸位了!” “哈哈哈!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这趟黄泉路,我陪着王兄弟走!”尹天照踉跄地站起身,走到前排,身板挺得笔直! 窦迎雪素手抚过,帮一个断气的兄弟合上双眼。收起眼泪站起身,一把长弓握在手!喝道:“今日谁也不许跑!战到生命最后一刻!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众人闻言咆哮着,握紧手里的兵器! 阿璃呲笑一声:“呵呵,倒是有几分血性!” 说罢,抬手接住一道雷电!白色光芒闪耀过后,一头六尺高的白狐站在众人面前!目露凶光,露出锋利的獠牙! 雷电网撤去! 众人不退反进,呐喊着冲了出去! 阿璃朝着一头黑熊冲了过去,高高跃起,犹如一道白色闪电!一口咬住黑熊的脖子,两只野兽发出嘶吼,互相撕咬,翻滚缠打在一起! 王进阳和尹天照朝着另一头黑熊冲去! 窦迎雪边走边搭弓射箭!一箭接着一箭,每箭一条人命,如臂指使! 十余名漕帮兄弟守在窦迎雪面前,与扑上来的黑皮甲士兵短兵相接! 顿时,惨叫声起,鲜血四溅!双方互有伤亡! 阿璃的强不在肉身,不多时,雪白的毛发就染上了红色。虽还不至于马上落败,显然还是有些吃力的。 王进阳,尹天照本身就有重伤,二人拖住一只黑熊妖已经十分吃力,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最难受的是窦迎雪,一连三箭射完后,箭筒空了!手持短刀加入肉搏,包围圈越来越小,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地倒下! 伤心加上绝望,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忍不住仰天长叫:“李余年!” “轰!轰!” 地底下传来沉闷的隆隆声!地面剧烈颤动,震得人双脚发麻! 背后的汉水江面上,江水仿佛沸腾一般!疯狂的翻滚,跳动! 有东西要上来了! 江面突然炸开!一道十余丈高的水墙冲天而起!遮天的巨浪重重地拍在岸边,把人群冲得七零八落! 天空中,一座小山遮蔽了月光,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头顶!眼看也要拍到岸上,阴影内的人飞也似的四处逃窜! 几颗照明烟花从小山上向各个方向飞出,耀眼的白光炸开,整个战场犹如白昼! 众人这时才看清楚,空中的哪是什么小山!而是一只巨型的龟!龙首龟身! 十余丈宽的龟壳,如同柱子一般的四只脚!以泰山压顶的架势,轰然落地! 地面一阵剧烈的震颤! 窦迎雪仰着头张大嘴巴,竟看得呆了,全然没有发现身后一只巨大的熊掌拍了过来! 阿璃一声尖啸!飞身朝窦迎雪跑去! 窦迎雪回过神来,扭头,一只熊掌近在咫尺! 一道白色的闪电撕裂夜空,呼啸而至! 黑熊的手掌抡空,巨大的身躯被一杆三叉戟钉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血花溅开,滴落在窦迎雪的脸上,带着一丝温热! 一道身影缓缓从空中落下,脸型刚毅,目光坚定! 窦迎雪的眼里再没有其他,只剩下平安与喜悦! 李余年抬手擦去窦迎雪脸上的血迹,问道:“没事吧?” 窦迎雪笑了,摇了摇头。 李余年取回三叉戟,随手一甩,甩干上面的血迹。 “阿璃,怎么样?还行不行?” “你们再晚来一会,我就没了!” “我的事情回头再跟你说吧,现在什么情况,这些都是什么人?” 阿璃简单介绍一下目前的情况,对于这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一无所知。 “你的老朋友应该知道一些,先带着他们上去吧,这里不安全。” 李余年摘下手上的星云石手环,戴到窦迎雪的手上,说道:“里面有钦天监的丹药,给兄弟们疗伤,不懂的问阿璃。” 阿璃驮着迎雪向龟背飞去。 李余年走向漕帮众人,抱拳说道:“诸位前辈,有事耽搁了,请随我上去再说!” 只剩下七人了,个个都是劫后余生的神情。 李余年袖口黑蛇游出,分成七股绳子缠住众人的腰身,身躯拉着众人悬空而起! 王进阳,尹天照二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又破镜了! 第51章 戎衣更不著 几人在龟背上聚首,李余年递出一颗回神丹给阿璃,说道:“悠着点,副作用很大,扛不住的话,会死的。” 尹天照闻言庆幸不已,再晚一步就吞下去了。 李余年看着脚下的情形,忽然问道:“为什么没看见寇将军,是在襄阳城里面吗?” “应该不在,我们被卡在军营的必经之路上,没有看到人马路过。”王进阳回道。 “那肯定是被卡在城外的军营里了,对方明显是有预谋的,刻意分割了战场。” 李余年思考片刻,心中有了对策,抱拳与众人告辞,说道:“诸位稍歇,我下去冲个阵。” 说罢,从龟背上纵身跃下! 耳旁清风呼呼作响,手中三叉戟寒意凌冽,胸中的战意按捺不住的疯涨!体内的小红鸾感受到战意,振翅高鸣,浑身燃起金黄色火焰! 李余年刚一落地,就直扑那头黑熊妖而去!离着还有一丈距离,单手握着钢叉把手的尾端,抡圆了,一轮银白色的半月形寒芒横劈而出! 黑熊妖的下半身还留在原地,重心向后偏移的上半身却已经分离,鲜血喷起一丈多高! 没做停留,脚步飞踏间,笔直地冲入敌军方阵中! 手中三叉戟挥舞得虎虎生威,一连几道半月寒芒斩出,势大力沉!锋芒所过之处身首分离,残肢横飞!血柱冲天而起,此起彼伏! 几息之间,李余年身后尸横遍野,竟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钻入李余年的鼻孔,刺激着他的神经。体内的嗜血洪闸缓缓打开,险些把持不住自己! 换了一口气后,李余年再次冲进人群。寒光闪耀,惨叫声四起!人群像被收割的韭菜一般,镰刀所过之处,一茬接着一茬地倒下! 黑甲士兵接触到李余年血红的双眼,被吓得肝胆俱裂!纷纷四散狂奔,逃命去了! 龟背上,漕帮众人看着脚下一个人追着一群人砍的场景,赞叹不已,姑爷太猛了! 李余年追得索然无味,牵住一匹战马,扬鞭策马,向襄阳城西门奔去! 羊牯山的山顶上,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披风的身影,站在悬崖边缘,看着战场上的变故,眼神冰冷得要吃人一般! “旄孑!你去击杀那小子!” “是!” 黑色斗篷身后,一名巨汉站起身。 五官粗犷,胡子拉碴。浑身肌肉横生,身着黑皮甲,手持一根骨棒,身高近八尺! 巨汉一步蹬出,从悬崖上一跃而下!临近落地,身子忽然一轻,飘然落地!紧接着,大踏流星地朝襄阳城奔去,身后尘土飞扬! “龙婴听令,拦住那个老家伙。” “是,圣使!” 一条十余丈长的蛟龙,从盘踞的山尖上,向山下游去,一路上压垮山石树木无数! 形似龙,头生独角。双眉骨生有肉块,高高隆起。双目狭长,竖瞳。 蛇身,生四爪,指缝有蹼。身覆黑鳞,唯颈部白鳞。鳞片光洁,反射着月光寒光点点。蛇尾,尾部长有长刺。 “加紧攻城,城破后,屠城!” “是,圣使!” 四名手持巫杖,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袍巫师,围坐在一团黑色火焰旁。嘴里高声地吟唱着生涩的语言,不停往黑色火焰中撒下粉末,黑色火焰渐渐强盛起来! 襄阳城西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突然变得亢奋起来!顶着箭雨碎石,疯狂地涌向登云梯,不要命地往城墙上爬去! 两头丈二高的巨猿抬着木桩,更加凶狠地砸着第二道城门! 第一道城门已经被砸开了,再破,就是人肉墙了! 第二道城门表层开裂,木屑飞扬,眼看着也要撑不住了! 守将丁大德心急如焚,怒吼道:“山字营随我下去堵门,其余人继续坚守城墙!” 正待转身,远处敌阵突然大乱,丁大德抬眼看去。 一骑红衣小将,正策马从敌军后方赶来!手上使的不知是何兵器,肆意挥舞间,大开大合,寒光飞舞如匹练!身旁敌军竟无一人能近身! 红衣小将如入无人之境,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城门而来! 马蹄声渐急! 丁大德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红衣小将手持一杆三叉戟,从飞驰的战马上高高跃起,身形腾空,与城墙同高! 身躯在半空中舒展开来!火光照耀下,面容冷峻刚毅,怒目圆睁!浑身竟燃起金色的火焰,犹如天神下凡! 双手持戟,顺劈而下,一记力劈华山! 一道银色半月形寒光悄然划过,一闪即逝! 城门下一道血柱喷起,竟比城楼还高! 丁大德赶忙上前,从城垛口往下看去。 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三丈长的裂缝! 裂缝所过之处,所有东西一分两半!包括一头巨猿,和它手里抬着的巨型木桩! 然而,这还还没完。 在看不到的城门门洞里,城门一阵晃动,城墙内壁咚咚作响!仿佛有两头野兽扭打在一起,身体之间的碰撞,震颤着整座门楼! 紧接着,响起一阵充满恐惧的兽吼声,然后迅速降级为绝望的咽呜声!在一阵如裂帛般的骨肉撕裂声之后,门洞内归于平静! 红衣小将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巨猿头颅,缓缓地从门洞里走了出来,城门洞旁的黑甲士兵纷纷后退,留出一大片空地! 丁大德这时才看明白,那哪是红衣!从背后看,明明是白衣! 红衣小将扔出巨猿的头颅,黑甲军退缩,给头颅让出一条道路! “杀!杀!杀!” 城墙上吼声震天!我军士气大振! 李余年看向前方,黑压压的黑甲士兵当中,几个高大的身影开始集结! 阿璃那边,龙龟庞大的身形无视任何攻击,缓缓向城门靠近,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龟背上几人得到了救治,脸色开始变得红润。 王进阳跪在窦迎雪面前大声忏悔:“汉鼎参与叛逆,罪不可恕!老奴愿意以命谢罪!” 窦迎雪脸色难看,连忙扶起王进阳说道:“王叔,你多想了。这么大的场面不是汉鼎能谋划的,多半是被人利用了。漕帮中参与反叛的不在少数,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是啊,王兄弟,今晚能有什么结果还不一定,先顾着眼下吧。”尹天照说道。 “是!”王进阳叹了口气,回道。 阿璃突然望向西南边,大声喊道:“老鬼!西南方向!有东西靠近!” 龙龟掉头,扭转身形对着西南,压低重心。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众人脑海里响起:“你们速速撤离,有东西要撞过来了!” 阿璃驼起窦迎雪,尹天照王进阳各托起两三人,火速飞离龟背。 一颗照明烟花飞去,白光洒下! 不远处的一个树林中,一道巨大的黑影快速穿梭!沿途树木尽数被压断,贴地倒向两边! 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兽吼! 一条半龙半蛇,面目狰狞的蛟龙蹿出树林,张开血盆大口飞也似的向龙龟撞去! 龙龟毫不示弱,仰天长啸! 两头庞然大物猛然间撞到一起,撞击声,嘶吼声响彻天地! 蛟龙咬住龙龟的后脖颈,十余丈长的蛇身快速缠绕住龟壳,越缠越紧!咔咔作响! 龙龟扭头咬住蛇身,紧接着,猛然间翻滚身躯,一块大肉被撕咬了下来。顿时,鲜血淋漓! 蛟龙闷哼!并没松口,反而加大了力道,紧紧地锁住龙龟!两头巨兽在地面上翻滚角力,地动山摇! “你们自己小心,我把他带走!” 说罢,龙龟一个猛烈翻身,两头巨兽同时翻入汉水中! 顿时江水剧烈翻腾,掀起滔天巨浪!不多时,江面渐渐平息下来,猜着应该是打到了别处的深水区。 眼前场景太过震撼,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阿璃叹了口气,说道:“不用看了,两个都是水中霸主,有得打了!” 众人在离城门半里的地方,发现城墙上下的双方竟停止了厮杀,且不停地有加油喝彩声传出! 阿璃驮着窦迎雪在西城门楼上落下,化身小女孩的模样,跃上城垛,看向城下。 城门外,围出了一块空地,两个身形相差巨大的人影正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阿璃摇了摇头,李余年也挺命苦的,刚升境就来了个旗鼓相当的。也不晓得是什么跟脚?闭眼默念咒语,再次睁眼看去,不禁震惊! 这魔兽般的身体,竟是人类! 所以,李余年即便升到五品,也不是四品下无敌。天下很大,还有旄孑这种天赋异禀的人类存在。 阿璃在城垛上坐了下来,准备好好欣赏这场人族天才之间的巅峰对决! 场中,李余年暂停了比试。 用手扶着自己的鼻梁,猛然用力掰正。咔擦一声!钻心的疼痛使李余年跳着脚,差点没骂娘! 旄孑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李余年扭头吐出一口血痰,还是头一次被同境的人这么痛打! 在以往碰到的大个子里,牧北渠是最扎实的。但现在不是了,眼前的汉子不但是个子最高大的,还是最强劲的。 李余年脱去黏糊糊的血衣,露出一身铜色的腱子肉,肌肉紧实匀称!甩着手臂,高声喝道:“再来!” 旄孑八尺高的身躯,动起来竟如惊雷一般! 两道身影再次相撞到一起,起手就是互换一拳,血性十足! 李余年慢慢开始习惯这种砸在钢板上的手感,忍着腹部的剧痛,强行再换一拳! 第三拳,两拳交叉而过。李余年立刻就吃了体型的亏!一拳砸到胸口上,身躯被崩飞十丈,笔直地撞到城墙上!城墙轻颤,青砖龟裂如蛛网! 五丈距离对于旄孑,仿佛只需一步,李余年双瞳一缩,低头躲过一拳!脚步急点,流水般的意境展开,身形化作残影,再躲一拳! 紧接着,一拳结结实实地砸中肋骨,熟悉的骨裂声响起,身体擦着城墙横飞而出! 旄孑的拳头越来越重,超大的攻击范围也让人格外的绝望!这种天赋与身体优势并存的人,太不讲道理了! 身子还没落地,旄孑人已经到了,庞大的身躯加上灵活的步伐,堵住了一切逃脱的路线。 李余年的身体变成了移动沙袋,节奏是熟悉的节奏,但是施暴的人,从白敬唐换成了旄孑!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掌控了,连落地都成为一种奢望!被怼在城墙上,一拳接一拳的暴打! 很快,鲜血洒满了二人三尺内的地面。李余年血肉模糊,除了还能看出是个人样,已经没有了个人的辨识度,更别提刚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旄孑的力量透过李余年的身体,砸在城墙上,剧烈的震颤从脚底传导到每个人的心窝上!每一拳都让人胆颤心惊,每一拳都像砸在大家伙的脊梁上! 城墙上的官兵们沉默了,刚才还给他们带来希望,为之呐喊的人,转瞬间就被打压下去了!不是我们不够强,而是敌人太强大了! 阿璃站起身准备救人,境界,身体,天赋都占不到便宜,难得也有被吊打的一天。 窦迎雪捂住了嘴巴,眼泪无声地流下。她不敢出声,怕自己会求饶,这是李余年死都不会接受的事情。 丁大德痛心不已!见窦迎雪哭得伤心,问道:“说来惭愧,此人为我们守城门,却不知道他是谁?可有官身?” “李余年,官身……” 窦迎雪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站上城垛,指着李余年大声说道:“此人是皇帝钦点的大遂九品仁勇校尉,李余年!” 现场很安静,声音很大,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包括李余年。 李余年明白,迎雪在说,现在自己现在代表的是大遂军方!不能死在这儿,会伤士气! 同样明白的,还有丁大德! 丁大德肃穆而立,大声唱道:“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大遂战歌!歌声悠长,亢奋嘹亮! 城墙上的士兵心有感触,一同开口,接着唱道:“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一曲过半!突然,从其他城门处也传来战歌的附和声:“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顿时,整座襄阳城上空战歌声飘扬,众人齐声高唱:“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旄孑停下了拳头,好奇地听着这满城的战歌声。 李余年靠着城墙吞了好长一口气,浊气,闷气,还有死气! 第52章 襄阳反击战 羊牯山山顶,圣使大怒!喝道:“旄孑!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 旄孑听着满城的战歌,说道:“这座城气数未尽。” 圣使咆哮道:“你一个武夫讲什么气数!你杀了他,气数自然就尽了!” 阿璃心所有感,转身看向羊牯山方向,一步踏出,登高而上!天空中顿时雷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响亮的喝声响起:“道友且慢,老夫随你同去!” 阿璃回头,一位看起来六旬左右,身形高瘦,头戴莲花冠,面容和煦的白衣术士登高而来。 “呵呵,秦老头,你还没死呀?” 白衣老者爽朗大笑,说道:“还是这副德行,看来钦天监的地牢还是没住够!” 阿璃呲笑一声,自顾飞去! 被称为秦老头的老者,正名秦穆。国师沈问的师弟,三品巅峰术士!钦天监元老之一,常驻在离襄阳城不远的武当山中,正是麝月的外公。 窦迎雪看着阿璃携手高阶术士离去,心头思绪万千!抬眼四顾,隐隐有一种直觉! 当即下令道:“召集城内所有的兄弟到北门集合,稍后李余年胜出,立刻随我出城杀敌!” 十余名白衣术士闻言,来至窦迎雪面前,行礼说道:“钦天监弟子愿意出城助战!” 丁大德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李余年都这样了,还能翻盘? 窦迎雪看向丁大德,抱拳说道:“丁将军,我等请求出战!” 丁大德看着这些大遂的人中龙凤,召来令官说道:“传令城内所有骑兵于北门内集结待命,顺便牵我战马来!” 旄孑看向血肉模糊的李余年,心里一阵惋惜!眼前的年轻人肉身极强,心性也好。假以时日,必然大放光彩! 可惜,太早碰到自己了! 旄孑抓着李余年的后颈,将他拖回到场地中央。返身,面对城门,单手举起李余年的身体,他要当着守城将士的面杀人诛心! 背后的黑甲士兵士气高涨!大声呼喝着:“杀!杀!杀!” 旄孑的巨手放到李余年的头顶上,捏住了他的额头,就像捏着一只猫儿,狗儿! 夜风起,风向突变!一片雪花飘落,正落在李余年的鼻梁上。 旄孑听到了细细的吟唱声: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手中的李云年开始发烫,温度越来越高,金黄色的明火灼烧着手掌,发出“嗞嗞”的声响! 旄子猛然用力,拧动李余年的头颅,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拧不动! “晚了!” 李余年的手掌抓住了旄孑的手指,缓缓掰开,身体从手掌中脱离了出来! 强大的力量使旄孑惊讶不已! 更离谱的是,李余年体内的骨骼咔咔作响,身上的血污被金黄色的火焰蒸发,脸上的伤痕,淤青以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恢复! 几息之间,一个完好无恙的李余年站在他的面前! 李余年当着旄孑的面,取出一件白色宽袖里衬,御赐的银龙甲,御赐横刀黑龙焰,一一摆开。 窦迎雪从城墙上跃下,微笑着服侍李余年阵前更衣。 场面安静,画面和谐! 李余年将窦迎雪送回城墙下,笑道:“等此间事了,随我回朱村可好?” 窦迎雪满脸通红,点头应下! 李余年转身,伸手到半空,一柄八尺三叉戟呼啸而来!应声入手! 银甲李余年站立城门前,高声喝道:“大遂九品仁勇校尉李余年在此!此乃大遂襄阳城,来人速速退去!否则杀无赦!” 旄孑笑了,说道:“你小子换了身衣服,以为自己无敌了,唱戏呢?” “你以为自己很强?打我一时,还准备打我一世吗?你刚才那几拳,跟我家老师比,差远了!这种程度的打击,老子每日都在经历!” 噗!窦迎雪笑出声,就没人把挨打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李余年将三叉戟插到地上,几步走到旄孑身前,黑蛇从袖中游出,在腰间缠绕几圈。 “有胆的,咱俩绑一起,谁跑谁是孙子!” 黑蛇朝旄孑的腰间缠去。 旄孑举平双手,任由黑蛇缠绕几圈,笑容轻蔑! 两人相距六尺,眼神凶狠,互不相让! 眨眼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怼在一起,两个体积相差巨大的拳头撞在一起!剧烈的气旋荡开,衣袂翻飞!旗鼓相当! 旄孑大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 李余年笑道:“下回记得直接打死我,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旄孑大怒,双拳挥舞如电,拳拳到肉!然而越打越心惊,李余年竟然不带躲的,强吃下他所有的攻击!而且越打越癫狂,时不时送过来的拳头一拳比一拳重,简直就是怪物! 双方军阵喝彩加油声高涨,此起彼伏! 窦迎雪手握一把短弓,腰佩短刀,和王进阳一起下了城门楼! 城内的北门街道上,丁大德身披黑色明光铁甲,手持长枪站在最前方,胯下青色西域马神俊不凡! 身后是守城骑兵方阵,统一的明光铁甲,制式长刀,大概两千的数量,个个神情紧张严肃。 漕帮的几十骑接在守城骑兵后,战力最强的是尹天照带领的戒律队,阴差阳错的,在分舵内养伤,保全了下来。虽然个个是好手,但还是第一次上战场,有些紧张! 再后面就是漕帮的其余帮众,服饰兵器各异,由于战马不够,只能步战了。好在都是走江湖的,本就是步战高手。 窦迎雪抱拳高声喝道:“我替爷爷,替襄阳城,替大遂!谢谢诸位!今日一战,让世人知我漕帮德行!” 群情激愤,齐声喝道:“必不辱命!” 窦迎雪,王进阳翻身上马,与尹天照并排站在前列! 雪渐渐大了起来,悄然落在铮铮铁甲上,化成水滴,顺着铁甲滑下! 门外双方士兵的助威声一波胜过一波!震耳欲聋!突然,一阵短暂的寂静!紧接着,城门楼上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胜了! 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一枚五彩的照明烟花在前门炸开,顿时,夜空绚烂无比! 隆隆的战鼓声响起,一声声扣人心弦,令人血脉喷张! 丁大德举起手中的长枪!大喝道:“拔刀!准备!” 整齐划一的拔刀动作,两千柄长刀出鞘!刀光闪闪,寒光凌冽! 窦迎雪高举短弓,高声喝道:“杀!” 城门快速打开! “杀!” 丁大德一骑当先!胯下西域马加速如闪电!飞射而出! 隆隆的骑兵排成楔形阵紧随其后,几十步间,马蹄飞舞,瞬间加速至极致!从城门鱼贯冲出!长刀在手,杀声震天! 窦迎雪三人紧随其后,身后的几十骑战意高涨! 马蹄轰鸣,穿过一片黑暗的门洞后,前面豁然开朗!前军已经冲过悬桥,直抵敌军军阵!两军相撞,人仰马翻! 白衣术士的身影闪烁在人群中,剧烈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冲天的火光照亮天际! 窦迎雪冲过悬桥,看到一个银甲小将,身旁躺着一个巨汉! 笑颜如花!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起! 李余年翻身上马,左手拉住缰绳,右手伸出,三叉戟飞驰而来! 窦迎雪拉起短弓,嗖嗖两箭,命中几十步外步兵的喉咙! 李余年高声喝道:“嚯!好箭法!” 窦迎雪一拳捶在他胸口上,骂道:“打仗呢!不正经!” 李余年哈哈大笑! 突然掷出手中的三叉戟!远处一头扑在士兵身上的黑熊妖遭了殃! “拉好缰绳,我去宰了这几只妖兽!” 李余年抽出黑龙焰,身体腾空而起,向一个高大身影飞去。黑龙焰顺劈而下,火光炸开,如天神下凡! 骑兵冲开阵型,由楔形阵逐渐化为一字阵,一口气掩杀出十里! 敌军大败,被赶落汉水者无数。 丁大德浑身浴血,勒马回身,收拢队伍。歼敌四千!两千骑兵还剩下一千二,尚可接受! 敌人已经溃不成军,漕帮的人马与城门上下来的步兵正在打扫战场。 “列队!”丁大德喝道。 李余年在砍杀完最后一头妖兽后,翻身上马,赶上丁大德的队伍。 “丁将军可是去城外大营?我与你同去!”李余年问道。 “如此甚好!李校尉可有具体官职?” “没有,目前只有武职,没有官职。” “可有兴趣加入我寇家军?” 李余年摸出一块军牌,扔了过去,正是寇霆山赠予的那块! 丁大德高举军牌,大声说道:“瞧瞧!寇家军的军牌!真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李校尉原来是我们寇家军的人!” “好!好啊!搞了半天,李校尉是我们自己人啊!” “你什么记性啊?不久前,李校尉与我们家小将军在演武场比武来着!” “你他娘知道不早说!” “这不是不敢认嘛!” “哦,你这么说,我也记起来了……” 底下的士兵开始议论纷纷! 城外军营在城西的严山脚下,距离襄阳城十五里。背靠悬崖峭壁,临近丽阳河水源,水草丰盛,地势平坦,场地广阔,极适合养兵练兵。 寇霆山是从边关调回来的,深知这些城里的兵承平已久,缺乏锻炼。这两年日夜练兵,初有成效!可惜遭此大祸,四万士兵最终能剩下多少,还真不好说。 李余年与丁大德在营外五里的一处斜坡下,停了下来。斥候回报:“三道营门被黑甲士兵围住,大约一万五千。营内厮杀正酣,暂时不知具体人数。” 一千二对一万五! 丁大德沉默了,相差太大了!就是磨也会被磨死! 李余年腾空而起,远远望去,借着营内外灯火,看了个大概。 营内背靠严山处,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盾兵。以盾兵为墙,内有大批士兵战马,呈龟缩状。外面围着的,有叛军,黑甲军,还要一部分布衣。 看尸体分部状况,通往南营门的路上最多,显然是突围失败了。 营外火把众多,黑甲军阵型严密,步骑都有。以南门最密,东门次之,西门靠近丽阳河分部的士兵最少。 李余年落下身形,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五品大宗师武夫! 李余年将情况与丁大德说了一遍,然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 由自己领一百骑射,骚扰东,南两个阵营,尽可能的吸引他们的目光。丁大德带领一千一百骑绕路,由丽阳河结冰的河床潜行至西门,猝然发起冲锋! 届时里应外合,凿出一条生路不难! 如果突围顺利的话,联合襄阳城赶来的守军,或可全歼敌军! “为何不等襄阳守军过来一起攻营?”一位校尉问道。 李余年回道:“如果敌军发现襄阳城已经解围,只怕会鱼死网破,强行吃掉寇将军的人马!既然他们当下还不知道,主动权便在我们。” 丁大德分析后认为可行,当即拍板,分给李余年一百骑射俱佳的老兵。 李余年给了丁大德几枚照明烟花弹,又给了五颗“小胖子”,并说明用法。 以照明弹作为里应外合的信号,以“小胖子”开路,事半功倍! 分工完毕,李余年翻身上马,带领一百骑射边走边讲解细节。 “由我作为诱饵,引诱他们出来,你们与我保持距离,以短弓射杀他们。总之敌进我退,敌退我打。如果能惹得他们发火追我们就更好了!” “李校尉这打法好猥琐,我喜欢!” “哈哈,大伙好好打,争取别死人!” 说罢,李余年带着一百骑朝大营东门外奔去!故意露出身形,马蹄声四起!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骑兵让黑甲士兵大惊,但看到只有百骑斥候,又放松了警惕。 随即,也派出两百骑,对着李余年这边冲来! 李余年手持三叉戟笑道:“这么点人,还不够我一个人砍的!你们机灵点,射慢了人头可就全归我了!” 李余年一骑当先!飞一般地奔出!手中三叉戟挥舞,银光熠熠! 刚一照面,一戟刺出!当头的黑甲骑兵被捅了个透心凉。任凭战马继续前冲,李余年举着三叉戟连捅三人,串了个糖葫芦! 接着抡起长戟,将尸体甩向后方! 腾出空的三叉戟没闲住,一个横扫在人群里划出一道血喷泉! 左手黑龙焰出鞘,左右开弓!身后箭雨疾射,如影随行!通常还没出刀,人已倒地,鲜有敌人能靠近李余年身前的。 一个人带队从头砍到尾,势如破竹,黑甲骑兵十不存一,所剩不多的几十骑调头跑回本阵! 第53章 枪出如龙 只一次冲锋就破敌两百,李余年信心大增! 身后这帮老兵的骑射很有准头,而且出手的分寸感极强。该射,不该射的都有计较,决不浪费多余的力气。 其实李余年不知道,这些还只是寇霆山从幽州带回来的老兵。留守幽州的三万寇家军,才是精锐中的精锐。 一行人追至敌阵前,被一阵箭雨射住了脚步,前进不得! 紧接着,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一队黑骑兵从南门主阵营的缺口处涌出。气势不凡,比刚才那队人要强。 “我来断后,你们与我保持一箭距离,边射边退!” 李余年纵马缓缓撤退,刻意与追上来的骑兵保持距离。 在躲过两轮齐射后,李余年蹲踩在马背上,双腿猛然一蹬,身躯向后腾空而起! 双手同时发力!一刀一戟各划出一道寒芒,左右两骑连人带马裂成两半,碎肉横飞,带起一阵血雾! 一脚蹬飞身下的黑骑,身形落下恰到好处,换了一匹马! 身处人群的李余年拍马飞驰,双手挥舞间,两侧骑兵纷纷倒地。 接着,双手一抖,两颗“小胖子”悄然被留在枯草地里。 暴烈的火光冲天而起! 人仰马翻!黑骑的阵型被拦腰炸成两截。战马惊慌,现场一片混乱! 天空中,一阵箭雨呼啸而下!黑骑队伍中哀嚎四起,四处逃散! 李余年见状猛然调转马头,怒吼着冲向黑骑!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追赶上来,一柄柄长刀相继出鞘! 以李余年为枪头,百名骑兵排成楔形阵,犹如一杆锋利的银枪,笔直地刺出! 枪出如龙!银枪从黑骑正面捅入,枪锋所过之处,鲜血炸开!残肢横飞!惨叫声凄厉,场面宛如人间炼狱! 一次冲阵完毕! 队形向两边散开,回身重新排成一条直线潮水一般反推回来,气势如虹!刀光闪烁间,逐个吞没了散落在平原上的剩余黑骑! 一百强吃八百!能吹一辈子! “哈哈哈!真他娘的痛快!好久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 老兵们开怀大笑。 “先别得意,咱们得把他们的骑兵都吸引过来!这样,我进去杀他们的弓箭手,你们在外围放箭,打到他们痛!” 说罢,李余年策马直冲东门敌阵!俯下身子贴紧马背,紧抽几马鞭,加速通过箭雨范围。 立起身子后,离敌阵已不足百步。 随手掷出手中三叉戟,白色闪电击穿一头前来阻击的妖兽,血花四溅! 摊开手中的黑龙焰,夹紧马腹纵身高高跃起!犹如飞马划过夜空,落地时,已经在弓箭兵十丈范围内! 百名骑兵在外围飞奔,时刻关注着李余年的动向。 眼见敌阵中人影翻飞!拍马斜切而入,进入射程后,一番连续的搭弓射箭,将箭囊倾泻一空!随即,这帮兵油子抽出长刀,沿着敌阵的边缘,狠狠割了一把韭菜! 好家伙!这帮老兵太能占便宜了! 李余年在敌阵中势不可挡,老兵们在外围疯狂占便宜。 顿时,东门外的阵营乱成一团!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从南门敌军主阵传来!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数不过来! 李余年从敌阵中斜穿而出,高声喊着:“来了!来了!快撤!” 然而,他多虑了,这帮兵油子早撒开腿开始跑了,临走还不忘俯身拔起箭羽,足见有多么游刃有余! 李余年享受着被几千人追着的感觉,抬手放了几个照明烟花弹庆祝一下! 西门外,丁大德看见烟花,大喜! 挥舞着长刀,从河床里跃出!身后一千余骑犹如一把尖刀,从西门敌军的背后直捅而入! 事发突然,速度又快! 敌军甚至都没能来得及把弓箭兵调过头来! 丁大德向前扔出两颗“小胖子”,营门应声炸出两个缺口! 骑兵顺势从缺口处冲入大营!西门内,刀兵相交,杀声四起! 寇霆山身着虎甲坐于马上,整装而立,目光冰冷如水!正看着围在外面的敌军! 身后骑兵肃立,缓缓抽出长刀,杀意凛冽!步兵举着盾牌,手握长矛,怒目而视! 围在盾牌外围的黑甲兵以及叛军,听见西门的厮杀声,眼神慌张,脚步摇晃,不敢去增援。 围着一头老虎却没有杀掉,现在又被这只老虎紧紧地盯住了。一旦这头老虎出了笼,报复起来肯定是惨烈无比的! 两道身影从人群里冲出来,瞬间化为两只丈二高的黑狐妖向西门奔去! “杀!往西门杀!”寇霆山怒喝道! 盾兵迅速让开一个缺口,寇霆山一马当先!飞驰而出! “不用管我,先冲出西门!” 寇霆山追上两只黑狐,从马上一跃而下!以一敌二,厮打在一起,竟打得有来有回! 骑兵从他身边飞速擦过,向西门杀去! 窦迎雪这边打扫完战场后,与襄阳城的步兵兵团汇合。步兵统领的容貌与守将丁大德有几分相似,叫丁大勇,丁大德的胞弟。 丁大勇抱拳,说道:“此战后,世人皆知漕帮大义!” 窦迎雪抱拳,说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一阵马蹄声响起,从城门内奔出一队骑兵,千余人。从樊城横渡而来,领头的是樊城守将曹克俭。樊城内乱平息,便即刻增援襄阳。 加上聚拢而来的白衣术士,四路人马齐聚。 简短商议后,留下小部分人守城,其余人向城外大营方向进发。 一路上火把通明,绵延二里,如长龙,总人数近两万人! 行至大营五里外的小树林旁,斥候回报:“前方平原有大队敌军骑兵,正往这边奔来,请将军速做处置!” 窦迎雪不禁眉头皱起! 四路人马的首领,拍马上前查看敌情。 远远的,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正在向这边奔来! 跑在前面的,竟然是己方骑兵,领头的银甲小将格外显眼,正是李余年! 窦迎雪思绪飞转,说道:“将军,靠着这片树林,有没有机会吃掉他们?” 丁大勇说道:“襄阳城守备空虚,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再回襄阳了!在这放手一搏!” 四人即刻拍马回身,布置战术。 李余年见前方树林前人影一闪,心中有了决断,带着身后百骑加速奔向树林。 前排黑骑兵犹豫间,急刹住脚步,却被老兵们的一轮齐射,射得七倒八歪! 后排黑骑兵刹不住脚步,踩着前排的尸体,径直追了进去! 天空中一个照明烟花弹炸开,五彩绚丽,来自秦慕的弟子。 树林中白衣翻飞,术法绚烂,爆炸四起! 这帮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术士,却人称“鬼见愁”,下起手来是真的黑! 只一个照面,黑骑队伍就已经损失惨重!从树林中四散而出,却迎头撞上一顿劈头盖脸的疾射,只得又缩回小树林! 四千余人的轻骑兵,竟被关在了这方圆不过二里的小树林里。 前有李余年带领的百骑骑兵,外加曹克俭带领的樊城千余骑兵。 后有丁大勇左手持盾,右手持矛,动作整齐划一的步兵方阵。 左右有盾兵配上弓箭手,箭雨就没停过,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 盾兵结成的圆阵,慢慢合拢,将小树林围了个结结实实!并且还在一步一步地缩紧包围圈! 偶有冲出圆阵的骑兵,还要经受窦迎雪的箭术考验。 窦迎雪领着漕帮的几十骑,游走在树林边缘,专门收割落单的黑骑。 李余年侧马而立,手搭在黑龙焰上,听着树林里哀嚎与惨叫,静静等待最后一刀的时机。 曹克俭看着眼前的小将眼生,于是拖着一柄八尺长的砍马刀走了上来。 李余年抱拳一礼,说道:“仁勇校尉李余年,拜见将军!” 曹克俭笑道:“我还以为是那寇疯子呢!怎么咱家啥时候多了一名银甲小将?” 李余年知道,他大概在说寇准。寇疯子,这里边肯定有说法,回头打听一下。 箭雨声渐渐稀疏,李余年抱拳说道:“本校尉愿为先锋,还请将军为我们压阵!” 说罢,拔出黑龙焰,高声喝道:“以我为矛,随我冲阵!” 一骑当先!飞驰而出! 百骑老兵热血沸腾,嗷嗷叫着,举到紧紧跟上! “他娘的,老子还没答应给你压阵呢!” 曹克俭骂骂咧咧的带着队伍跟了上去,马蹄声轰鸣! 几颗照明烟花弹升空炸开,箭雨停歇!整片树林被照得发白,清晰可见! 步兵呼喝着口号,盾牌缓慢前移,步步为营!落地的声音整齐划一,震慑人心! 李余年双眼放光,耳旁仿佛再次听见了隆隆的战鼓声!情绪瞬间高涨到极点, 仰天长啸一声!全身的气势瞬间拉到最高点!再次化身为一杆锋利的枪尖,捅向树林中央紧紧靠在一起的黑骑兵团! 黑龙焰斜劈而下,迎面撞上一滩温热的血液,腥臭,却使人癫狂! 人群密集,李余年挥刀不断,身前五尺内血肉横飞!马腿不停,徐徐向前推进! 身后老兵紧紧跟随,却不停有人倒下。 终于冲出黑骑人群,人数瞬间减半!李余年心疼不已,刚才还在嬉闹的人,转眼就阴阳两隔了! 好在曹克俭的骑兵队紧随而至,顺着李余年趟出的血路再次强行撕开伤口! 随着黑骑兵阵型瓦解的,还有他们最后的求生意志。恐慌的情绪蔓延下,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飞奔逃散! 李余年双眼冒火,带着剩余的五十余骑穿梭在树林中,收割着四散的逃兵。 每一刀都带着无尽的怒火,中刀后的骑兵以及战马瞬间燃成灰烬! 看得跟在身后的老兵们心里发毛,却间接的感受到了他的怒气。感同身受下,出刀也变得格外凶狠! 随着步兵范围的缩小,剩余黑骑兵的死亡已经成了时间问题。 雪越下越大,却掩盖不住地面抛洒下的热血。 城外军营的西门。 寇霆山的骑兵与丁大德的骑兵顺利会师,出西门的道路被打通。所剩的步兵兵团边打边退,也快速向西门靠拢! 寇霆山以一敌二,越战越勇!但是南门外的敌军疯狂涌入大营,靠自己显然是杀不完的,顿时萌生退意。 可惜,两头黑狐妖依旧不依不饶! 突然天空中的各个方位,几颗照明烟花弹炸开,大营里一片雪白!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呼喊声在大营内传递,人群激愤! 寇霆山抬眼望去,营外一条火把长龙正缓缓向大营逼近! 蜀中无大将廖华为先锋,两头黑狐妖似乎成为了临时最高长官,竟抛下寇霆山,指挥队伍去了。 寇霆山懒得纠缠,飞身上马,向大营西门奔去! 西门外,队列整齐,军容肃穆! 迎回主帅后,士气更加高涨一分! 一个光圈出现在队伍前方的地面上,白光一闪,一个白衣术士出现在圈内。 白衣术士直奔寇霆山,说道:“禀将军,东门已被我几名师兄堵死,南门被李校尉围住,请将军从西门发动攻击,一击必胜!” 寇霆山点头应下,回头问道:“李校尉?是我们的人吗?” 李余年这边,右手摊开,伸向空中。 一杆三叉戟破空而来,飞入手掌,被一把紧紧握住。 “为死去的同胞报仇!一个不留,杀!” 李余年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战场,瞬间得到全军的回应,愤怒的嘶吼声响天彻地! 李余年一夹马腹,胯下马儿激射而出! 顿时,骑兵步兵呐喊着冲向大营,全军出击! 在不远处的羊牯山的山顶上,场面异常的和谐。 一个身着素布长袍,头戴幞头的老头坐在悬崖边上。脸上沟壑纵横,嘴巴吧嗒地抽着旱烟。火光明灭间,目光平和,深邃。 大遂国师沈问。 身后站着的是白衣胜雪,风度不减当年的师弟秦穆。 再后面,是身着黑斗篷的圣使大人与他的四个巫师朋友。虽看不到表情,从肢体动作来看,显得十分乖巧。 阿璃懒得看他们,坐在背后的山尖上,远眺着战场上厮杀。 沈问收回目光,问道:“你们是怎么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运来这么多人的?” 第54章 今日告成功 见圣使大人不开口,沈问并没计较,继续说道:“摩烈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明知兵力不够,还是在这儿送了这么多人头,肯定已经从别处找补回来了。” “大胆!竟敢直呼圣主的名号!” “呵呵,你们都被他卖了还不知道吗?不过是弃子罢了。” “你懂什么,只要有价值!为了圣主,我们死而无憾!” 沈问嗤笑一声,说道:“你们摩罗教洗脑的功力,确实天下第一!” 摩罗教是一个教派,与中原的佛道两派相似,但他们之间有一个本质的区别,摩罗教不依附于任何一个帝国王朝,而是几个帝国王朝共同信仰,并依附于摩罗教。 所以摩罗教在北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教主摩烈更是被尊称为“圣主”,地位不言而喻! “士可杀不可辱,别以为我们怕了你!” “首先,士可杀不可辱,是我们中原的典故。你不是士,我也不会杀你。其次,你们该怕的人不是我,因为我会把你们交给下面这些人。他们刚刚失去了亲人,朋友,兄弟,肯定会善待你们。” 沈问甩手轻轻叩响烟锅,将里面的烟灰扣在岩石上。收起烟杆,站起身,面朝悬崖外,双手抱拳俯身作揖。 一道人影飘落,正是李余年在江底大殿里碰到的素衫老者。 圣使与四名巫师下意识地往里靠了靠,头低得不能再低。生怕太扎眼,被揪出来暴打一顿。 “前辈安好!” “哈哈哈!沈小子,你也老喽!” “可不是嘛,前辈风采依旧!” 素衫老者摊开手,三枚铁钉出现在手中。每一枚近一尺长,样式古朴,漆黑如墨,细长的钉身上隐约浮现小字符文。 “他们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蛊惑了我的侍女。趁我不备,在我的后背拍入七枚骨钉。这是已拔出的三根,还有四根拔不得,需从长计议。” 沈问接过铁钉细细观看,没看出来历,将铁钉递了回去,回道:“前辈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素衣老者看向沈问身后,说道:“我要你身后的几个人。” “这几个是虔诚的摩罗信徒,恐怕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老夫自有一套方法,国师若是信得过。熬出什么信息来,定然与国师共享。” 沈问拱手让出道路,说道:“那就劳烦前辈了。” 素衣老者抬手抚了一下衣袖,圣使与四名巫师不见了踪影。 阿璃从山尖上一跃而下,喊道:“老鬼,我们累死累活的,你就这么把人带走了?” 素衫老者笑道:“你这个小鬼头,次次都空手来满手回,这回又想要什么?” 阿璃闻言,笑嘻嘻地在老者身旁转起圈来,来回地踱步,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素衫老者笑道:“怕了你喽,新得的两颗内丹,其中一颗是刚才的蛟丹,够诚意了吧!” 阿璃接过两颗内丹,笑逐颜开,说道:“这还差不多,回头再去你家做客啊!” “别别别,我要搬新家喽!到时候再通知你,带着那黑小子一起来!” 素衫老者转身与沈问二人告辞,身影渐渐淡去。 秦穆作揖拜别,禁不住好奇,问道:“师兄,我在武当当值多年,从未听说襄阳有如此大能?” “既然是大能,自然不会轻易露面。我也是少年时师傅带着我远游,有幸见过一面而已。” “可是,人就这么被带走了?” “大遂的国运有三分在他身上背着呢,放心吧。” 沈问递出一个黄金罗盘,交给秦穆,说道:“帮我转交给那小子,让他有空去寻一下传送点。” 秦穆不解道:“师兄寻找多年才找到三个,交给那小子能有什么结果。” 沈问笑道:“你的眼光还是差点火候,你以为他只是大师姐的后人这么简单吗?不说了,我得去看看,摩烈把我引到这儿来,是在哪咬了一口大肉。” 沈问脚下光芒亮起,身影一闪,倏然不见! 城外大营内,尸堆成山,鲜血融化积雪浸湿了地面,深红色的泥土变得泥泞湿滑。 李余年的内衫与银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胸膛内的激情逐渐退去,热血缓缓地冷却,眼内开始恢复平静。随之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哀愁与抑郁。 第一次的战场经历,还有许多东西需要适应。 窦迎雪轻轻揽住了他的手,手心温热,触感细腻。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清丽恬静。双眸似水,内有微光,还有无限的柔情。 李余年如沐春风,笑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窦迎雪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李余年!” 背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李余年,窦迎雪双双抱拳作揖行礼,说道:“拜见寇将军!” 寇霆山拱手一礼,笑道:“短短三月,连破两境,当初还是小瞧你了!” “哪里哪里,今日机缘巧合,靠着奇遇,强行破开一境,算不得数!” “少打马虎眼,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今日本将军被困,属实难看,可还瞧得上我寇家军?” 李余年赶忙再拜,说道:“天下最难的是观时势,属下认为将军做的没错!强行突围,定然是十死无生!” “罢了,不说那些。听说你在京城得了仁勇校尉的武散官身,可愿意在我手下供一个实职?” “属下愿意为将军的马前卒,不过尚有些事还未了,可否先挂着?一旦灾乱再起,属下必前来报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哈哈哈!” 寇霆山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听他们说李余年的五品战力非同凡响,且有勇有谋。刚才一战,眼见为实,着实喜欢! “你守卫襄阳城有功,我会上书朝廷,奏请军功,当个昭武校尉怎么样?” 李余年对这些多如牛毛的官职还没什么概念,问道:“听着还不错,几品官?” “正六品!不小了,先这么定了,回头有了军功再往上提一提!” 李余年大惊,六品官!一下子升三品,是不是太快了? 还没来得及拒绝,寇霆山这边已经公布了消息:“李余年今日守城有功,正式加入我寇家军!本将军将亲自上书皇帝,请封为昭武校尉!” 现场喝彩声暴起!将士们兴高采烈!今日跟在李余年身后的老兵们感触最深,脸上都是赞赏有加,与荣有焉的表情! 李余年难得满脸的热情洋溢,抬手抱拳朝众将士俯身遥拜! 今日城门前能在旄孑的铁拳下活下来,这群爱国的将士起了重要的作用!满城同唱“戎衣更不著,今日告成功”的场面,更是彻底转变了他的信念,激活了他内心最强大的力量! 守护亲友,需要很强的力量。 守护家国,需要的力量更加强大!众志成城,才能其利断金! 每个高阶武夫都有自己的道,李余年的道也在慢慢成型。 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兵祸,襄阳城内一片狼藉,百废待兴! 钦天监的弟子们开始在城中排查水源,封了城中的井水,泉水,水池。城外大营旁边的丽阳河水也被列为重点,取样调查。 如此大规模的反叛,可能是在饮水中做了手脚。 漕帮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由于漕帮里参与叛乱的不在少数。其中有被蛊惑的,也有清醒的。特别是在城外大营内参与围困寇霆山的那部分人,神志清醒,也是事后逃脱最多的。 王进阳由于独子王汉鼎也参与其中,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选择了避嫌休养。 排查的过程很琐碎,也很得罪人,窦迎雪索性当了回甩手掌柜。尹天照作为戒律堂堂主,自然而然地暂时接管了襄阳分舵。 第三日的中午,李余年与窦迎雪乘船离开了襄阳。此次乘的不是商船,而是漕帮的私船。五丈余长,三丈宽,只有一层,只运客不运货。客房装饰豪华,吃用一应俱全! 临行前,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关在漕帮私牢里的旄孑,对于这个差点杀死他的敌人,李余年的观感很复杂。他有光明磊落的一面,也有豪爽的性格。深谙战阵厮杀,眼神里却有一丝无奈。 不出意外,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问他还有什么想说的,他眼神晦暗,支支吾吾地说想回家。关外的冬天极寒且漫长,不知部族里过冬的食物备得够不够。 旄孑的家,远在关外两千余里的苦寒之地。是一个游离于草原与沙漠之间,不起眼的小部族,靠打猎和畜牧为生。 以前信奉的是萨满教,以天地自然为信仰,天性与世无争。 现在被迫信了摩罗教,能活动的范围也时刻受到了约束。旄孑是部族的领袖,天赋异禀,现在却沦为了摩烈的打手。 出乎旄孑意料的是,李余年最终真的放了他。鉴于他夸张的体型,特地套了一辆宽敞的货运马车,亲自送他出了襄阳城。 临别时,李余年说:抗争有很多种方式,服从的方式却只有一种。若是实在熬不住,可以来大遂找他。这里信仰自由,包容万物。 旄孑触动颇大,与李余年深深拜别。 另一个人是秦穆,转交了沈问的黄金罗盘,并讲述了钦天监的一件隐秘事情。 初代祖师曾在中原地区曾留下十二个传送阵,如果使用得当,可以在十二个传送阵之间穿梭。可惜年代久远,传送地点失传了。 国师在机缘巧合下获得了这个黄金罗盘,几十年下来,走遍九州,才勉强找到三个传送点。 不过这种东西勉强不来,靠的是机缘,不用太在意。罗盘若是有感应了,顺带手地去寻一番就可以了。 李余年接过黄金罗盘,也没多想,随手收了起来。 在得知李余年与自己的外孙女麝月还有一段渊源后,秦穆唏嘘不已! 女儿嫁的太远,平时彼此都忙碌,外孙女只在出生的时候见过一面,转眼都成大姑娘了。这趟回京,是听说女儿与外孙女都在京城。紧赶慢赶地出发,却碰上襄阳的祸事,免不得又要耽误几天。 李余年不禁想到了麝月,其实与麝月的关系一直不错。不知为何,到达京城之后,就渐渐地冷淡了下来,不再如上京路上那般亲密。可能是任务完成了,羁绊没有那么强了吧。 按照新养成的习惯,李余年写了一份卷宗给宋彦青发了过去。 对于摩烈是如何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运送了这么多人马过来,还是很好奇的。走漕运,还是走阵法,似乎都不太靠谱。 虎遥城的事件,与襄阳城的事件应该是有联系的,可以并在一起查一查。不可否认,如果攻城时有一个巨人魔狐,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惜没见到龙龟前辈,不然可以问问江底的大殿是什么来历。最后索性一并报了上去,让那些读书人去查一查,看有什么历史秘辛。 船已入荆州境,三日内将进入洞庭。 李余年站立船头,看着平静的江面愣愣地出神。 寒风扑面,如刀割! 回想下山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几乎一刻不得闲。先是东瀛伏灵师,后是摩罗教圣主。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风云,使人没有安全感。 转念一想,大概随着自己境界的水涨船高,接触的事情也跟着升级了吧。这种事情搁在国师身上,可能只是日常罢了。 李余年不禁笑自己杞人忧天,区区九品官身,想得着实太多了些。 阿璃这两天病怏怏的,上船后进了一间客房就再也没出来过。事后才知道,是因为连吃两颗内丹,吃撑了! 阿璃突破那晚,着实把李余年吓得不轻。天空中,毫无征兆的雷云密布,风雨交加!江面上掀起滔天巨浪!丈粗的雷电劈在江面上,炸起冲天的水柱! 船只完全不受控制,甲板破碎,船体嘎嘎作响,摇摇欲坠!只能任凭着随波逐流。 阿璃化身白狐飘在空中,仰天长啸!任凭雷电浇筑在身上,雪白的毛发沾满了血丝。 几次跌落水面,几次争扎着飘上天空!残破的身影,看得窦迎雪泪流满面。 终于,在三道紫色雷电轰下之后,雷云悄然散开,江面恢复了平静。 李余年飞身接住了身形疾坠的阿璃,力竭昏迷过去了,好在身上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强! 第55章 漕帮总舵 洞庭古称云梦泽,云在江之北,梦在江之南,水泽覆盖方圆四万顷的范围。 后来,由于泥沙沉积,江北逐渐淤塞,江南依旧为大湖。南湖烟波浩渺,横无边际,中央有君山,相传乃道家修行的洞天福地,也称洞庭山。由此,南湖得名洞庭湖,也就是现在的八百里洞庭! 相传君山上有五井四台,三十六亭,四十八庙,七十二峰! 风光秀丽,景色绝美,是文人墨客竞相览胜之地,留下的诗词更是枚不胜举。 其中,刘郎的一句“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曾使君山名噪一时! 李余年由长江入洞庭后,在北岸的城陵矶稍作停靠,便沿着湖岸南下,去往岳州城。 城陵矶是洞庭湖入长江的天然深水港,码头上人声鼎沸,十分忙碌。西南十余里,即岳州城,漕帮总舵的所在地。 岳州古称巴丘,依湖而建,城池的西门紧靠着洞庭湖,名为岳阳门。千古名楼岳阳楼,正坐落于岳阳门上,是历代水军都督检阅水军时登高用的楼阁,也称阅军楼。 岳阳楼对面即君山,两者相距三十里,隔水相望。 洞庭湖南岸的十里长街,北岸的岳州城,是八百里洞庭最繁华的两个地方。 尤其是岳州城,布局与襄阳城如出一辙。以西城门为界,城门外的洞庭湖上碧波万里,千帆停靠,万商云集。城门内的横街上商铺林立,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窦迎雪上次从这里离开,还是为了去襄阳城主持捉刀人的事情。短短三个月,再次归来,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细说起来,都与身边的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李余年突然问道:“在京城的小院里,我试探过你,你不恨我吗?” “你是说故意落在桌子上的玄铜境碎片吧?” “你果然是知道的。” “不恨。换作是我的话,大概也会这么做的,谁叫我家里有个在四品卡了半辈子的老爷子呢!” 窦迎雪忽然笑了起来,问道:“假如我当时把碎片拿走了呢?你会不会恨我?” “恨倒不至于,但是你把碎片还给我的时候,我心里还挺开心的。” “哈哈,其实,即便我用手段给我爷爷弄到了血晶,他也不会用的,他有自己的原则。” “老帮主一身傲骨,属实令人佩服!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上一见!” 话音刚落,前方的人群突然喧闹起来。路人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指指点点! 李余年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身后的天空,远远地,竟瞧见一个极速飞行的人影! 五品大宗师境确实能飞,但气海太小,真气不足,飞不了这么快,这么远。 四品无双境! 这么巧?刚说要见一见他老人家,这就来了? “爷爷!” 窦迎雪笑容灿烂,朝着天空挥舞手臂! 天空中的身形遥遥一滞,突然笔直地向这边坠来! “哈哈哈!真是我的大孙女!” 声如洪钟带着喜悦,穿透力极强! “是老帮主!老帮主回来了!”人群中一片哗然,大家纷纷行礼拜见。 临近地面一丈距离,老帮主的身体悬空抱拳,与周围热情的老乡打招呼。 而后,缓缓的落地。 身高近六尺,身姿挺拔,脸庞稍微有些福。五官端正深邃,长相与窦渊有几分相像。除眼角皱纹较深外,面容平整红润,发丝黑白相间。 头戴胡帽,身着裘皮袄子,毛茸茸的领子外翻着,光泽细腻油亮。 兽皮腰带系在腰间,黄金吞腹兽怒目威严!下身着一条阔腿裤,配一双狸子皮的长靴。 双眸内神采奕奕,神情不怒自威!只观气色的话,竟如一个壮年汉子一般!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近百岁的老人! 窦迎雪上前一把抱住老帮主,满脸的惊喜,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过爷爷了。 “爷爷!您又变年轻了!您现在可比我爹还年轻喽!” “哈哈哈,谁的马屁都没我大孙女拍得好!舒坦!” 老帮主欣慰至极,看着美丽俏皮的大孙女,满眼的慈爱。 李余年在旁作揖良久,说不忐忑是假的,但说害怕也谈不上,毕竟大风大浪的也都趟过来了。 老帮主终于把目光投了过来,李余年赶忙拜道:“晚辈李余年,拜见老帮主!” “你就是李余年?” “是!” “我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情。” “晚辈惶恐,请前辈训示。” “行了,回家再说吧。” 老帮主抬步往前走去。 窦迎雪赶忙上前挽住爷爷的胳膊,回头笑脸示意李余年跟上。爷爷今日这个态度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换作其他想接近自己的公子哥的话,早已被喝退了。 一路上,朝着老帮主作揖行礼的人数不胜数,老帮主抱拳一一回礼。碰上相熟的老街坊,自然少不了夸窦迎雪美丽漂亮,赞叹老帮主有福气的吉祥话。 老帮主得意的表情洋溢在脸上,比夸自己还来得高兴!于是大手一挥,高声说道:“今晚明月楼,老夫做东,请大家赏脸赴宴!” 现场顿时沸腾,赞叹不止! 李余年汗颜,好家伙!这动不动就在明月楼摆流水席的根儿,算是找到了。 漕帮的总舵在城北,地台高三尺,门庭宽阔。四周围墙高筑,一眼望不到边,俯瞰的话足有京城一个大坊的大小。 院内围着一个与洞庭湖暗自相通的私家小湖,私湖的湖面足有三十丈方圆,湖水清澈,碧波荡漾,名曰翡翠湖。依湖而建的各式楼阁台榭无数,奢华的园林布局,与皇宫比也是不相上下! 翡翠湖旁,是一座二十余丈高的矮山,城里的百姓都叫它小君山。矮山上怪石嶙峋,松柏青翠,与绿竹连成一片,微风吹来哗哗作响!四角的亭子,登高的木阁楼,颇有韵味的茅草屋一一隐藏在枝叶之中。淡淡的雾气升腾,置身其中恍如仙境! 建筑格局以大门为中轴,前院甬道回廊与襄阳分舵大致相同,前厅也叫聚义厅,是帮中商议要事的地方。后厅叫理事厅,是帮主处理重要文书和发放帮中命令的地方。 再后面,就是翡翠湖与小君山所处的生活区,属于帮主的家庭后院。 总体形制与皇宫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那么多的门禁设置,走动还是比较自由随意的。 李余年算是见识到了天下第一帮的气派与体面,这也从侧面凸显出窦渊兄妹身上的平易近人,是多么的不简单! 门房老谢头,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喊道:“老帮主和大小姐回来喽!” “你喊了半天,这人都去哪了?” “回老帮主,人都派去襄阳了,这节骨眼儿上,那边需要人手。” “襄阳?那边怎么了?” 窦迎雪惊讶问道:“爷爷您不是为襄阳回来的吗?” “当然不是,我回来另有其事!” 说话间,几人穿过后厅院门,来到家宅后院区域。 一名素袍中年男子,领着两名雍容华贵的妇人以及一众家眷站在门口行礼作揖,迎接老帮主的到来。 素袍男子五旬左右,双鬓微白,戴一顶软巾幞头的。身材清瘦修长,额头很宽,丹凤眼,眼神平和无波澜。眉眼立体刚毅,相貌堂堂!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沉稳的成熟气息。 身后一位妇人,峨髻高挽,脖颈细长,头饰精巧淡雅。宽袖襦衫外面套着保暖的面心袄子,披帛素净,挂在双臂上,襦裙的颜色样式素雅利落。容貌清丽脱俗,岁月仿佛只能增加她的韵味。一眼便知,是窦迎雪的生母无疑了。 稍后位置上的一位妇人,年纪略小。也是峨髻,头戴玉梳,珠钗步摇,大红的牡丹花装饰。身上衣饰华贵,颜色鲜艳多彩,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妆容精致,容貌娇艳欲滴。丝毫看不出已经年近四旬,是身后两个孩子的母亲。 漕帮现任帮主窦靖山,大娘子文氏,小妾张氏以及一子一女两个庶子。 窦靖山招呼道:“爹,您回来了。” 老帮主唔了一声,径自往内厅走去。 窦靖山仿佛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在意,而是面对窦迎雪二人露出了笑容。 “晚辈李余年,见过窦帮主!” 李余年表情肃穆,目不斜视。 窦靖山上下打量李余年,笑道:“好啊,果然是少年英雄,一表人才。别拘着,就跟自家一样。” 窦迎雪这时候反而红了脸,拉着李余年见过生母文氏,又见过小娘张氏。 双方都是笑容满面,气氛十分融洽。 李余年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场面可比打仗紧张多了! 内厅里,几人分主次落座。 老帮主窦建平说道:“谁说说吧,襄阳是怎么回事?” 窦迎雪起身回道:“我来说吧,刚从襄阳回来,算是亲身经历。” 于是,窦迎雪在众人的注目中,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很多细节是书信里没有写的,众人听得格外入神。 “哈哈哈!大孙女做得好啊!巾帼英雄,给漕帮立了大功了!” “爷爷,此事漕帮牵连甚深,尹叔叔已经在帮内自查。最后能否落个功过相抵的结果,还不一定呢。” “倒不是说怕了他周家,只是漕帮内部素来鱼龙混杂,是时候趁此机会整顿一下了。靖山,你要使些力气喽!” 窦靖山起身回道:“是!” 李余年起身说道:“晚辈已经上书宋相,讲明其中要害。相信宋相会有明判,不会为难漕帮。” 老帮主点头,说道:“宋彦青确实是个明事理的,而且能说上话。你们做得都很好,未来可期,我心甚慰啊!” 难得老帮主夸奖一句,底下众人都开颜陪着笑。 窦迎雪问道:“爷爷您不是为襄阳的事回来的,那肯定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吧?” “哟!你瞧我,忘了个干净!我在南边的潭州发现一处洞穴,很是庞大!一个人探不过来,想回来找天照一起去探一下。” “尹叔叔去襄阳了,孙女愿去!” “那可不行,地下昏暗未知。你境界太低,万一出点儿事我如何舍得!” 李余年起身说道:“前辈若是不嫌弃的话,晚辈陪着去一趟。” “行倒是行,我大孙女可愿意?” 窦迎雪羞红了脸,嘴巴依旧不饶人,说道:“哪有头一次来,就拉着人家去做苦力的!” “哈哈哈!大孙女,这你就不懂喽!普通庄户见准女婿,还拉到田地里头干一晌,瞧瞧活计呢!何况是咱这大户人家!” “爷爷!”窦迎雪满脸通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文氏,张氏两位长辈相视而笑,头一回见着伶牙俐齿的迎雪吃亏的。 老帮主站起身,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先去探了,回头再聊,晚了让别人抢了先机可就亏大了!” “好。” 李余年回身说道:“放心吧,老帮主带着,肯定是手到擒来。再说,这不是还有阿璃在嘛!” 阿璃从李余年的领口处钻了出来,一步跃到窦迎雪手里,嫌弃地看着李余年,一副跟着你小子去肯定没好事的表情。 老帮主看见阿璃眼前一亮,这小东西不简单。 “阿璃,你可想好了,我若是得了好处你也有份。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就不明不白的暴毙了。” 阿璃气得张牙舞爪,只得又钻回李余年的怀里。 众人起身相送。 老帮主缓缓悬空,大手一挥,说道:“来!老夫传你一套自创的飞行大法!” 李余年缓缓升空。 老帮主剑指一挥,一道真气打入李余年的后背,迅速流入丹田后,运转一周,而后直冲头顶任督二脉! 再由任督二脉飞速下冲,途径天突,关元,委中,昆仑,到达至阴后,经解溪,血海,回流丹田。 整个流程眨眼间完成,但效果立竿见影,感觉身子一轻,微微往上一冲! 李余年大惊!试着自己按照路径运行一周,但效果没有那么明显。 老帮主笑道:“还要再快些,多多练习,变成自然反应就可以了!” “前辈稍候,给我一点点时间。” 李余年驾驭着小红鸾沿着路径缓缓加速,一遍两遍,十遍之后,猛然放开小红鸾! 小红鸾如脱缰的野马,疾速飞驰! 李余年的身子冲天而起,大叫着,消失在天际! 第56章 平顶山地穴 “孺子可教,若照这速度,我俩去去就回!” 老帮主的身躯冲天而起,直追李余年而去! 来去匆匆,留下一脸茫然的几人。 窦靖山问道:“迎雪,之前不是说六品吗?又破境了?” “您安排的人没告诉您吗?” “哟,还我安排的人?你尹叔叔可是你的人,能伤着他?我看啊,是谁逼他接的招还不一定呢?” “哎呀,爹,不许乱说!” 窦迎雪赶紧挽住窦靖山的手臂,撒起娇来。 “你呀!这胳膊肘是否拐得急了些,就算我试探他一下也很正常吧,你还不乐意了。” “爹!你也笑话我。我可听说了,娘亲当年可没少护着你。” 窦靖山苦笑道:“夫人哟,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我这老脸可挂不住喽!” 文大娘子笑道:“你这活土匪,但凡当年要点脸,我也不会被你诓到这岳州城来!” “夫人好歹是书香世家,活土匪都出来了,有辱斯文哟!” “去去去!迎雪,别理你爹,跟娘亲回屋好好说说体己话。” 窦靖山武学天赋一般,哪怕由老爹亲自带着,也就止步于七品金刚境。好在家业已经撑了起来,不再需要打打杀杀,索性就读起书来。 不曾想,这一读,差点读到了大遂的朝堂上。 最终碍于漕帮大少爷的身份,当年春闱的主考官文太师在请示皇帝周熙后,划掉了本该属于他的探花郎。 后来这事不知为何泄露了,窦靖山没少往太师府跑,死活是要讨个说法的。 直到有一日,在太师府的门房遇见了正要出门的二小姐,惊为天人! 窦靖山可不是读死书的,充满江湖痞气的招数使将出来,经过一番风花雪月般的死缠烂打。再加上本身的相貌堂堂,能文能武的才干。 马上就轮到文太师头疼了,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惜,最终也没能扭得过自己的女儿。 一品大员的嫡女下嫁江湖,在当时的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现如今,文太师早已过世。文氏那个娘家哥哥资质平平,承蒙祖荫站于朝堂。由于选新君时站错了队,被贬到了边远小城。时不时的,还得靠妹妹接济着生活。 反观窦靖山的漕帮,事业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所以,有时候看似是下嫁,其实是有福气的。 李余年这边,终于找到了真气运行速度的平衡点,身体开始协调起来。自由飞翔,是每个凡人都曾有过的梦想。但真正能实现的,凤毛麟角罢了!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洞庭湖。修行的快乐,头一次体现得淋漓尽致! “谢前辈赐教,太厉害了!哈哈哈!”李余年兴奋地大声喊叫! “真气够不够用?” “够!” “那就跟紧我!” 窦建平再次加速,飞驰电掣一般! 李余年念力加持小红鸾瞬间提速,身躯轰的一声被推了出去! 带着隆隆的声浪,一路追上窦建平。 二人赛着速度,一路飞驰!三百里的距离,竟只用了半个时辰!这种速度体验,对李余年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窦建平一直暗中留意着,这种飞行方式是很耗费真气的,生怕李余年气尽摔下去。 然而,第一次飞行的李余年全程飞完三百里,竟然没有表现出吃力的征兆,表情兴奋且轻松! 窦建平不禁诧异,这不是一个五品武夫应该有的表现, 他们落在了一座平顶山上,方圆三十余丈大小。眺望四周,平顶山背靠群山,近处是宽阔平静的湘水,远处是潭州城以及散落在城池边的村落。 窦建平问道:“看出这山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李余年环顾四周,整片山顶树木还算旺盛,只是都落了叶子,显得萧条了些。坡度平缓,杂草枯黄,山石也少了些。 “好像太过于平整了,平整得太刻意。” “对喽!特别是从空中看,就像被一刀削掉似的。” 窦建平走到山顶上的一块巨石旁,双手搭在巨石,暗力推出!一丈来高的巨石缓缓向前移动了半丈,巨石底部竟露出一个洞口! 一架一人宽的石梯出现在洞口边缘,阳光照射到洞口里面,深不见底!只能看见很短一截石梯,一路向下,通向黑暗。 “老夫下去简单看了一下,下面分岔路洞口众多,像一个迷宫。老子最烦这个了,差点拆了这山体。” “先下去看看吧!” 阿璃从李余年的胸口跳出,化作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姑娘,一个健步,走在了最前面。 窦建平啧啧称奇,说道:“小仙师好高的道行啊!” “她叫阿璃,实力很强,一路上帮了我许多。” “行了,你不用介绍了。窦丫头的爷爷,办正事要紧!” 阿璃朝着窦建平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不对,你刚才还不乐意来呢!这会儿怎么又急着办正事了?是不是看出什么了,底下有宝贝?” 阿璃捂嘴笑道:“哪来的那么多宝贝,一处龙穴罢了,是吉是凶还不知道呢!” “龙穴?” “相书有云:气是水之母,水是气之子。气行水随,气止水界。” “此山以背后群山为龙躯,蜿蜒百里气象万千!临湘水为界,山势戛然而止,属于气止水界的范畴。龙脉停止不前,就会结穴。背上有脊背的龙脉,属于阴龙。所以,这个龙穴也叫阴来龙阳受穴。” “行了,带路就是了,听着头疼。” 李余年听得一头雾水,打断了阿璃的介绍,道家的一些理论绕起来比读书人的道理还要绕。 “切!不懂又爱问,粗鄙武夫!”阿璃嗤笑一声,自顾拾级而下。 人在屋檐下,李余年讪笑着跟在后头,懂事地举起一个光球。 窦建平断后,笑着跟了下去。 通道逼仄,只能容一人通过,好在高度适宜,不用担心碰到头。 一股发霉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通道,有些刺鼻。脚步声没入黑暗,没有预期的回音,如泥牛入海一般,悄无声音。 足足两柱香的时间,石梯单调地回转向下,仿佛没有尽头,不禁使人心烦意乱! 阿璃悬浮起身形,加速回转下落! 身后二人学样跟上,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 李余年估计着下降的距离,应该超过了山体的高度。 “慢些,快到了。” 阿璃飘落地面,双脚踏到了一块平地上。 石梯的尽头一个岩洞,三丈方圆大小。里面空无一物,墙体削得异常平整。迎面是两个漆黑的洞口,不知通向何处。 窦建平一步迈出,带着二人往左边洞口走去。通道内昏暗无光,道路曲折,快速通过后,三人再次进入了一个岩洞。 这次面对的是三个洞口,窦建平选择了中间的洞口。 不出意料,通过之后又是一个是岩洞,洞口增加到了四个。唯一不同的是,岩洞内的地面上散落着四具人类的白骨。看模样,应该有年头了。 窦建平说道:“我当时选的左二,是条死路。后来在回来的途中砸穿一处岩壁,进入左三,可惜依旧是死路,就没往下走了。” 李余年说道:“所以,现在只能走左一或左四。那么是分开,还是一起走?阿璃,你有什么看法?” “随便选一条呗。”阿璃回道。 李余年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地面上的每一具白骨。而后顺着岩壁,坐在了一具白骨的旁边,看向眼前的四个洞口。沉吟片刻后,说道:“左一,一起走。” “有什么根据吗?”阿璃问道。 “以岩洞中线分左右的话,白骨的分布为左三右一。没有死在通道内,说明他们是从里面退出来的。至于为什么不继续往里走或原路往回走,看骨头上的断痕,我猜可能是受伤了走不了。一个受伤频死的人,会下意识地远离自认为危险的地方,也就是左四洞口。” “切!说得跟真的似的!” 阿璃抬脚往左一洞口走去,窦建平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左一通道的坡度,以很难察觉的微小角度缓缓向下延伸。岩壁上渗着水珠,有水滴落的声音。 进洞不久,阿璃踩到了一具白骨。 李余年举着光球凑上前去,白光照耀下,赫然发现这具白骨没有腿。 “爬进来的,要加快脚步了,这些洞穴可能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三人一路飞奔,来到下一个岩洞,方圆五丈,大了一些。同时洞口也多了,总共六个,一下多了两个! 阿璃看着干净的地面,笑道:“继续啊!李捕头,呵呵呵!” 李余年细看了一圈,说道:“这一层没有人能回来,可能选错了就回不来了,凶险异常。我来也可以,不如仙师先露一手?” “跟着你出门,哪次不凶险?给我护法!” 阿璃闭上双眼,双手指诀掐起,口中默念咒语。一阵阴风吹过,六道阳神同时从身躯中飞去,没入眼前的六个洞穴里。 等待良久,二人面面相觑。 突然,地面微微震动,隐隐有隆隆的声响从洞口传出,而且越来越近!细细的烟尘从头顶的岩壁飘落,岩壁咔咔作响,一条条裂纹瞬间爬满墙壁,水流从裂缝中喷射而出! 一阵剧烈的晃动后,身后的通道率先坍塌! 李余年全神贯注地盯着六个洞口,仔细分辨着声音来源。 “前辈,左二!” 李余年俯身捞起阿璃,身形如电,激射而出!二人前脚刚踏入洞穴,五道水柱从其余五个洞口里喷出!身后的岩洞瞬间坍塌,洪水疯狂涌入左二通道! 阿璃这张乌鸦嘴!前面有因塌方而不断收窄的通道,后面有哄哄作响的洪水,通道里一片杂乱! 这是一段与死神竞速的跑道,李余年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双腿上,人都跑成了一道残影! 令人绝望的是,前方出口处一道石门正在缓缓落下,眼看已经不足一人高。以自己现在的速度,绝对撑不到了! 突然,身后血气爆发,一股强大的威压散开!窦建平的身影从李余年身边划过,通道内刮起一阵旋风,飞沙走石! 只见他来到石门前,反身蹲下马步,一肩扛起石门! 齿轮的咔咔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传来老帮主吃力的闷哼声!膝盖渐渐弯曲! 李余年将阿璃护在怀里,仰身一个滑铲,堪堪从门下滑过! 石门轰然落地! 洪水拍在石门上,隆隆作响!细细的水流渗透缝隙滋到了现在的岩洞里! 老帮主平复着呼吸,看向眼前的洞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九个洞口! 伴随着剧烈的喘气,阿璃醒了过来,气呼呼地说道:“李余年,这事要是没一颗五百年以上的内丹,咱俩没完!” “怎么回事啊?怎么全塌了?你碰到什么机关了吗?” “咱们碰到高手了,这洞穴里有禁制,不能用阳神探路,我的分出去的五道阳神全部被炸没了!” 阿璃心疼得紧,这一下起码折损两三百年道行,不禁双眼含泪,就差哭出来了! 李余年见状赶忙安慰道:“我保证,以后碰见的所有妖丹都归你!” “这还差不多!” 阿璃收起眼泪,看向前方的九道门。顿时感觉这个饼画得是挺大的,有没有命吃还真不一定。 李余年摸出一把一掌长的三叉戟,向一个洞口内掷去。闭上双眼,沉浸心神控制着三叉戟快速穿梭于洞穴内。 这是最近一直在练习的新技能,已经颇有成果,能做到快如飞剑! 三叉戟在洞穴内呼啸而过,通过特殊的感应,通道内的景象倒映在李余年的脑海里。虽然不如自己亲自看得清楚,却已经足够应付当前的状况了。 通道里偶尔闪过的骷髅影像说明,仍旧有人到达了这里。至于死因,实在没有时间去纠结了。 通道冗长,三个洞口探完,一炷香的时间已过。 石门外突然砰砰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砸门! 阿璃大惊,一双大眼茫然地看着石门。 砰砰声突然停了下来! 阿璃把耳朵靠在石门上倾听,良久没有动静! 正待离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石门背面传来!好家伙,这东西还知道助跑蓄力! “李余年!来不及了!快!” 第57章 地下龙窟 “嘭!”撞击声再次响起!石门上瞬间裂纹密布,细细的水花儿从裂缝中滋出! 第四个洞才探到一半,李余年进退两难!袖中一条黑蛇游出,爬上石门后迅速铺开,强行修补住裂缝。 外面再次悄无声息,未知的东西又在酝酿下一次撞击了! 三叉戟快如闪电,从第四个洞里穿出!很遗憾,依旧是死路。前三道洞穴里的白骨明显增多,尤其以第四条为最,里面被触发的机关最多,遗留的白骨自然也是最多的。 “嘭!”巨大的撞击声!如约而至! 石门经过星云石的强化确实坚固了一些,勉强扛住了一击。但是旁边的岩壁在震动中出现了松动,新的水花儿从岩壁的裂纹中滋出! 阿璃对水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在她的心里,岩洞坍塌的预期越来越强烈。在这地下不知多深的地方被埋是一件很绝望的事情,还要被泡在水里更是不能接受,她眼神中的无助在无声地蔓延。 “前辈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前日飞过时发现的,为此停留了一日,顺便下来查探了一番。” “嘭!”再一次的猛烈撞击,岩壁上的裂纹扩散开来,水花儿变成了水柱! 李余年的思绪飞转,犹豫的时间也没有了! 右手一甩,手中三叉戟飞出,插在了第九个洞口旁边的岩壁上!三叉戟在遇上一层轻微的阻碍后,整根没入了岩壁里面,模糊的影响传递回来! 第十个洞口! 李余年大喝道:“劳烦前辈开路!” 老帮主一拳砸在岩壁上,一个洞口出现! 李余年抄起双眼失神的阿璃,右手一挥收了星云石。石门与岩壁咔咔作响,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顾不得许多,身躯化作一道残影,没入了第十个洞口。 三叉戟与老帮主在前面开路,李余年放开脚步,在后面奋起直追! 李余年突然喊道:“阿璃,避水珠!” 阿璃一脸的苦相,摸出避水珠。一颗塞到李余年嘴里,一颗塞到自己嘴里。 前方尽头没有出现预期中的出口,依旧是死胡同,但是地面上多了一潭发着微光的池水。 李余年默念咒语,悬浮在水池边的三叉戟变成八尺大小。 “前辈,请握紧三叉戟的尾端。此物在水中行进的速度极快,能省不少力气。” 身后洪水顺着通道追来,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一声尖锐且混合着暴怒的咆哮声传来!不管是什么东西,已经近在咫尺了。 李余年左手抱紧阿璃,右手握紧三叉戟,三人一同跳入水中。 三叉戟如鱼得水,发出微微的光芒,带着三人疾速向水下潜去! 不多时,下潜到了底部,周围豁然开朗! 李余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条宽阔的水道中。一股暗流从身旁奔涌而过,带着三人流向一个特定的方向,应该是一条地下暗河。 河水清澈,但冰冷刺骨! 一旁的岩壁上,每隔百步距离,就有一个莹莹的光亮点。仔细看去,竟是一颗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一个个光点连成一条线,大概是前人特意留下的路标。 回头望去,身后一股混浊的水流汇入暗河!一头漆黑的蛇状生物张着血盆大口,乘着暗流极速追来! 李余年心惊不已!最近这些庞然大物频繁地出现,搞得他都有一种错觉:这些稀有生物的数量仿佛和村口的阿猫阿狗一样多! 念力加持下,三叉戟再次加速!拖着三人一路飞驰,如飞出的箭矢一般,疯狂逃亡。 突然,光点路标向上转向! 李余年控制三叉戟向上蹿去!头顶上一个光点越来越大,上面有出口! 水花四溅!三人冲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眼前是一个广阔无边的溶洞。 溶洞的顶上,一根根锥形的钟乳石悬挂下来,如冬日里房檐上下挂的冰凌。每一根冰凌正对着的地面上,也有一根向上生长的石锥,如雨后的春笋一般,带着一节一节的印记。 最长的钟乳石挂到了地面上,与春笋连接在一起,形成两头大中间细的沙漏状。 一层特殊的绿色粉末铺满了整个洞顶,发出莹莹的光芒,使整个溶洞内光影交织,美轮美奂! 一条宽阔河流穿过溶洞,清澈见底,流水潺潺,不知流向何处。 三人刚才就是从这条河的河底洞穴中钻出来的!洞口大约五丈,洞内气泡剧烈地翻滚着,不停地从洞口处冒出来。一股污浊的水流从洞口处喷出,河流的水位眨眼间竟上涨了几分! 李余年手握三叉戟,紧盯着洞口,双目如炬!虽然不知道追上来的是什么,但这窝囊气不能白受,今日必叫它有来无回! 老帮主窦建平双拳紧握,烈日神功运行下,浑身血气翻涌不止!四品武夫的威压散开,压力着实不小! 现场最气的就是阿璃了,躲在石门后都要撞进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惜在地底实在是召不出雷电来,只能干瞪眼! 洞穴内一个黑影越来越近,瞬息而至,猛地从洞内蹿出! 长相有些熟悉,头生单角,腹生四爪,似龙似蛇,竟与那襄阳城与龙龟大战的恶蛟如出一辙! 李余年以逸待劳,飞身而起,手握三叉戟直插黑影头部! 老帮主带着一片血光后发先至,双拳暴烈如火,砸向蛟龙胸口! 阿璃双手翻飞,一张张黄色符纸不要钱似的飞出,贴满了黑色的蛇身。 黄色符纸发出明亮的光芒,接连爆开,顿时洞内火光闪耀!恶蛟的蛇鳞碎裂,发出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溶洞内,一根根钟乳石如冰锥一般被震得掉落地面,摔得粉碎! 砰砰的打击声响彻溶洞! 三面受敌的恶蛟出师未捷,巨大的蛇身在地面上翻滚,鲜血喷涌,染红了河水! 老帮主闪身躲过一记尾部突刺,顺势一把抱住恶蛟的尾巴!扎下马步,向后猛拽,蛇身被拉得笔直! “快!别让它跑了!”老帮主大喝道! 阿璃扔出一张紫色符纸,正落在蛟头上。双手结印,脚踩七星,口中默念道:“翻山覆地,飞石扬尘。山魈精怪,勿致逃行。岳神五灵,东卿上君。急急如律令!落!” 紫色符纸燃烧起来,隐约间,一道惊人的气势降临!恶蛟巨大的头颅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李余年见状,一步跃上蛇头,双手举起手中三叉戟,双手猛然用力按下!乌黑的鲜血喷涌而出,蛇身剧烈扭动,老帮主被巨力甩飞,撞碎石锥无数! 蛇尾像一根鞭子袭来! 李余年淡定如常,双手握住三叉戟的把手,用力扭转,一阵大幅度的搅动! 蛇身被切断了神经联系,顿时疲软,轰然落地! 李余年拔出三叉戟,跳下蛟头,身后鲜血如喷涌,喷起一丈多高! 回头看去,与襄阳那头相比,要小了许多,蛇的特征更加明显,想必道行要低上不少! 阿璃似乎还不解气,上前一脚接着一脚地踢着蛇身,骂道:“让你追!让你追!有本事上地面,老娘亲自烤了你!” 李余年跳入河水,一边清洗身上的血迹一边笑道:“阿璃,这颗妖丹够五百年了吧?” “够个屁!老娘还倒贴了一张紫色搬山符呢!必须记在你的账上!” “好嘞!没问题,跟着我妖丹管够!” “去去去!少给我画饼,我还想多活几百年!” 老帮主窦建平看着两人谈笑风生,不禁啧啧称奇!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好像稀松平常每日都在经历似的? “真是后生可畏啊!这种东西老夫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竟就这么杀了!” 李余年笑道:“有前辈给我们压阵,就是天上的真龙来了,也照样杀得!” “哈哈哈!豪气!这马屁拍得不错!” 清洗完毕!李余年换上一套钦天监的白衣,浑身的气质一下就安稳了许多。 老帮主是爷爷看孙女婿,越看越喜欢! 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刚才在上面,你是怎么知道有第十个洞口的?” 李余年笑道:“平顶山位置不算偏僻,洞中的白骨说明,有其他人在很多年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但平顶山至今默默无闻,连漕帮的老帮主也不知道,这就很奇怪。” 老帮主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说道:“你是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全死在里面了。” “有可能,但我更倾向于有人在守护这个秘密。” “用巨石堵住洞口的人!” “是的,用巨石堵住洞口,而不是彻底掩埋入口。说明他们根本不信有人下去能活着回来,当然老帮主是个例外。” 老帮主冒出一阵冷汗,如果当时自己执意再下去,可能就会碰到这头恶蛟。在它的地盘,输赢还真难说。 李余年接着说道:“我猜他们的倚仗有两个,一个是这条恶蛟,另一个就是这个赌不赢出口的迷宫。” 老帮主点头赞许道:“有道理,世事最终的源头,不过是琢磨人心罢了!” 阿璃蹲在河边,仔细地清洗着一颗带血的妖丹,心情总算好了好多。 蓦然间一阵心悸!阿璃警觉地直起身子,顺着水面看去。远远的河边,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望向这边,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阿璃闭上眼睛,手诀掐起,口中默念明目诀!再次睁开眼睛看去,嘴巴张得老大,再也合不拢! “发财了!李余年!我们发财了!”阿璃大笑着,拔腿往远处跑去! 李余年看着癫狂的阿璃,一头雾水,赶忙跟了上去。 三人这一跑,足足跑出四五里地,眼前的东西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待真正站在它面前时,三人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一幅完整惨白的龙骨,横卧在河流边上。 驼头,高三丈有余!顶生双鹿角,高一丈。眉骨高高隆起,眼洞中空空如也,容一人进出绰绰有余!两排高大的龙牙合在一起,最长的两颗獠牙近一丈高! 龙头斜靠在水边,龙尾一路蜿蜒到了几十丈外! 一路看过去,白骨森森,脊椎骨与胸骨顽强地连接在一起,支撑着胸腔,如一座镂空的回廊。腹部的龙爪,散落的龙鳍,都清晰可分辨! 地面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龙鳞,一片一片,五彩斑斓,亮洁如新! 老帮主喝道:“我的老天,这是真龙!” “别愣着了,先拿双角,再拿龙牙。龙鳞也是宝贝,做成盔甲刀枪不入!龙骨也不错,哎呀!全身是宝,怎么办啊!好想全都搬回去啊!”阿璃已经急得团团转,不知怎么办好了。 李余年看着威严的龙头愣愣地出神,这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以前只在年画里见过,现在就这么摆在眼前,简直赏心悦目! “前辈,有没有办法运回去?拆了可太可惜了!” “哈哈,小事!漕帮就是人多,办法总是有的。” “我们顺着河水的流向走吧,水流出去的地方,自然就是出口。” 阿璃从胸骨下摸出几片龙鳞,偷偷藏好。又胡乱捡了一捧龙鳞,先来了个落袋为安! 出口的距离让李余年倍感意外!沿着河水一路奔行,心中默默算计,最终的结果竟长达八十余里!这么广阔的空间,让人不得不折服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出口是也是一片水潭,隔着山石能听见外面滔滔的江水奔腾的声音,应该是汇入了某条大河。 水潭靠着山石的地方发着光,下潜一丈,再钻出一段三尺宽的山石。就进入了一条大河里,激流汹涌! 三人从江面上穿出,终于再次看见了亮堂堂的世界。旭日初升的阳光照在脸庞上,带着温度!远处阡陌交通,炊烟渺渺,一片田园风景,如诗如画! 阿璃坐在李余年的肩头,伸了一个懒腰,心情从未如此的舒畅过! 短短一天,竟恍如隔世! 李余年的身躯缓缓升高,从高空中向四周看去。赫然看到正北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正是洞庭湖。 溶洞的出口,在湘水岸边的一片峭壁下面。前方不远处,正是湘水与洞庭湖相接的入湖口,也就是十里长街的位置。 老帮主笑道:“这地方叫葫芦口,不显山不显水的,内里乾坤竟然延绵百里!” 李余年双手抱拳,恭贺道:“恭喜老帮主,喜得龙骨,还得了这么一片广阔的洞天福地!” 老帮主窦建平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子拍马屁的功夫与我那大孙女不相上下!舒坦!” 第58章 营州沦陷 以前总说清澈见底,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一眼望去,大约能看到水底的石头,便称得上是清澈见底了。但是近看翡翠湖,刷新了李余年对“清澈见底”这个词语的认知。 冬日的暖阳洒下,在湖底留下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一株水草长在岸边的白沙地上,绿油油的枝叶舒展开来,随着水波轻柔地舞动,分外的可爱! 隔着三尺深的湖水,叶子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若看得再仔细些,绒毛间隙里还夹着几个小小的气泡。 翡翠湖的水,清到了无色无相的地步!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时刻,连双眼都会被欺骗,还以为眼前只是一个大坑,完全忘记了水的存在。 李余年本来是打算在水榭里看书的,只一眼,就看得入了迷。不过,他还是挺享受这种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的感觉。 好不容易将视线收回,书案上飘来悠然的茶香,勾着人去端起茶盏。小抿一口,满口清香,微苦回甘! 茶名叫君山银针,极品中的极品!君山岛上就那么几株茶树,树龄最低的也有五百多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东西。 放下茶盏,李余年不由地感叹:好在自己是个武夫,否则依着这心性,想靠读书读出个功名来,可真是痴人说梦了! 手中的书,也不是正经做学问的书。书名叫《九州精怪手札编集》,是钦天监的内部书籍。由专人从历代弟子们的案宗中摘抄出涉及精怪的内容,再经过统一编纂而成。 最近碰到的精怪越来越多,临时抱一下佛脚还是很有必要的。 窦家人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连老帮主也亲自出马了。葫芦口到平顶山中间近百里的山地,是买不下来的,但平顶山和葫芦口的山头可以尝试着买下来。 平顶山昨夜塌方了,整个山头矮了一大截,顶也不平了。 葫芦口的山头是必须买下来的,因为那里现在成了溶洞的唯一进出口了。 李余年特地去翻了两地的县志,平顶山古来有之,葫芦口则形成于百余年前的一次湘水改道。也就是说,百余年前,地下溶洞的出口还只有平顶山这一个。 大遂朝有个现象,私人田宅土地收归国库是非常容易的。但是私人想要从官家手里得到田宅土地,除非皇帝赏赐,否则是极难的。但是对于窦家来说,应该算不得难事。 老帮主亲自去办的事情,是调集搬运龙骨的人手。漕帮的人确实多,但能在这种事情上守口如瓶的人却不多。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窦迎雪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正往水榭走来。 男子身形富态,圆脸八字胡,耳垂极大,是个有福气的。头戴胡帽,身着锦缎长袍,看气质像是个商户。 窦迎雪说道:“这是明月楼的佟掌柜,过来结昨晚的酒钱,说是顺便拜见一下李公子。” 可不是嘛,昨晚老帮主大手一挥,在明月楼摆了流水席。 三人落座,眼前的情景落在佟掌柜眼里,颇为震撼! 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坐在主位上,漕帮嫡孙女在旁亲手制茶,眉眼之间祥和平顺。 见佟掌柜踌躇半晌不说话,李余年摸出一枚金币,推到佟掌柜面前。 佟掌柜赶忙起身行礼,说道:“左使大人莫要见怪,属下无意怠慢!” “坐下说话,在燕门里,谨慎本就是第一位的。” 佟掌柜看向窦迎雪。 “迎雪是本左使的内人,但说无妨。” 好家伙!这下更震撼了! 佟掌柜说道:“宋相亲笔,阅后即焚,没有留下字条。此事等级为绝密,将由属下口述。” 一阵清风吹过,推着一片落叶,如扬帆的小船儿一般,从湖面上快速划过,推开一层细细的水粼。 佟掌柜已离去多时,李余年坐在水榭里,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天气是难得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中艳阳高照,炙热的阳光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微风拂面,温暖如春! “咱们出去逛逛吧?” “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 “边境上的事不都是向来如此嘛!真真假假的,等搞清楚都好几个月过去了。” “也是,那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吗?” “我是不用的,到时去个人就可以了。你去告诉你父亲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应对。” “好,我去去就回。” 李余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微热,有些烫嘴。 宋相传来的消息:襄阳城受到攻击的那日晚上,东北边境上的营州城丢了,大遂的国门大开! 幽州城北的一个院子内,锦团儿身着素服,披麻戴孝地坐在板凳上,正往一个火盆里添着纸钱。 面容憔悴,双眼内血丝密布,眼眶红肿如两个桃子。 几日前的一个清晨,一队千余人的彪悍骑兵冲入了平泉坳。一路烧杀劫掠,屠了村子! 寇准拼死反抗,终因寡不敌众受了伤。 临走时,曾嬷嬷怕拖累两个孩子,毅然选择了自尽。 事实证明曾嬷嬷是对的,寇准只能带走一个。回到幽州城后,因悲伤过度加上新受的刀伤,寇准一病不起,今日已经是第五日。 锦团儿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曾经有一刻,她以为自己会在平泉坳生活下去。有弟弟,有曾嬷嬷,还有一群单纯善良的“村民”。平安喜乐,脸上总是有忍不住的笑容。 “姐,我睡了几日了?” “阿准,你醒了!” 锦团儿赶忙扶着寇准在火盆边坐下,进屋拿了件披风给他披上。 寇准的脸色难看,嘴唇发白,脸上没有血色。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胡子拉碴的,仿佛苍老了几岁! 锦团儿看着心疼极了,说道:“五日了,郎中说你底子厚,睡一睡反而有益,我去端碗粥给你。” “姐,你先告诉我,外面怎么样了?” “营州城没了,燕山以北,赤地千里!大街上每日都有逃往中原的人,幽州城里起码跑了一半人。” “胡闹!大雪封山,物资匮乏,他们又打不进来。这时候跑,死在路上多不值!” “百姓哪里懂得这些,求个安心罢了。” 锦团儿起身给寇准端来一碗小米粥,黄澄澄的,冒着热气。 寇准顺着碗边儿嘬了两口,突然说道:“明日我送你回中原!” “你这不是刚说完别人胡闹吗?” “你说得对,你呆在这儿,我不安心!回京城,还是回襄阳?义父在襄阳,回襄阳!” “阿准,你别胡闹,你身体还没好呢!” “堂堂六品武夫,这点伤算什么!” “不对,我听说襄阳城也出事了!昨日两位官爷在聊天,我路过时听见的,没敢问。” 寇准闻言不敢置信,几口喝下小米粥,起身说道:“我出去打听一下,你在家别出门,等我回来!” 然而寇准不知道的是,幽州城已经变了天! 营州兵败,皇叔周勃名正言顺地退防到了幽州城内。 一山不容二虎,以国舅爷长子虞柏年为首的幽州系,与外来的营州系每日都有摩擦,互不相让,火药味十足! 有时只是因为士兵拌嘴,就能发展成上百人当街互砍的场面! 大敌当前,人心却不齐!是百姓纷纷弃城而逃的根本原因。 按常理,营州的两万人马是左右不了幽州城内的六万人马的。但是带领他们的是皇叔周勃,四品无双境武夫! 这让虞柏年十分忌惮,深怕他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寇准穿戴整齐,刚迈出家门,迎面就撞上一位身着铁甲,腰挎制式短刀的魁梧军士。 军士行礼说道:“寇将军!属下是皇叔周勃帐前带刀侍卫黄立,皇叔诚心邀请寇将军过去一叙。” 寇准抱拳说道:“我与皇叔素来没有交集,就没必要见了吧!我还有事要办,告辞!” 黄立并没有生气,而是手握刀柄,站在了小院的大门一侧,当起了门神! 寇准见状,走不动道了,冷笑一声,说道:“黄将军,带路吧!” 黄立拱手一礼,只管前头带路。 “黄将军可否告之襄阳的事情?我大病初愈,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襄阳守住了,你义父无碍,被一个什么校尉解围了?哦,仁勇校尉李余年。” “李余年!”寇准震惊地喊道。 “寇将军认识此人吗?” “有过一面之缘,黄将军请继续。” 寇准闭嘴,不再说话。 “国师被调虎离山去救了襄阳,结果我们营州失守了。”黄立言语简练,几十步间,已经把襄阳的情况交代完毕。 寇准抱拳,诚恳地说道:“黄将军莫要见怪,营州失守,悲愤之情,在下感同身受!” “无妨,都是为了大遂!” 黄立赶着马车,带着寇准来到城西军营,穿过了一条两边都是营房的甬道,来到了城西演武场。 时值上午,演武场上军容排列整齐,正在操练军拳。动作整齐划一,呼喝声高亢嘹亮! 演武场旁立着一个方圆三丈左右的黄布军帐,庄严气派,皇家专用的颜色! 黄立示意寇准在大帐门口稍候,反身走向演武场。紧走几步,拜向那个单独站在前排正在领拳的人。 领拳人收起拳架,向这边走来。 身型匀称,身高近六尺。年约六旬左右,天庭宽阔。 眉心刀刻一般的两道竖纹,鹰目狭长,不怒自威! 脸型消瘦高颧骨,直鼻,鼻头如悬珠,薄唇无须。 发丝乌青戴武侯冠,插着一根木簪。上身着一身素色棉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软皮甲,脚上一双平头兽皮长靴。 气息内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大遂王朝的镇北将军,皇叔,四品武夫周勃。 寇准单膝跪地,高声喝道:“末将寇准,拜见皇叔!” “老夫早有耳闻,寇霆山手下有个十六岁六品的少年将军。今日一见,竟还是个一表人才玉面将军!妙哉,快起来说话!” 寇准起身,跟在周勃身后进了大帐。 大帐内炭火很足,温暖如春。 迎面是一个长方形沙盘。 沙盘内一座座山头林立,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一座城池孤零零地立在屏障后,正是寇准熟悉的燕山与幽州城。红旗绿旗散落在沙盘上,以燕山为界,互相对峙!燕山外,插满了绿旗! 沙盘两边,摆着一圈木墩,原木的纹路,刷了一层清漆。 正对着营帐门口,是一张矮书案,上面摆设简单,笔架,砚台,洗笔,镇纸等文房用品摆得整齐有序,样式古朴,一应俱全。桌角处的一个竹篓内,一枚枚鲜红的令牌格外显眼! 一张纹路鲜明的虎皮铺在书案后的地台上,上面搁置着一个黄色蒲团。 虎皮将位的后面,立着一架屏风,一丈余长。上面画着的是水墨丹青,秋日燕山图!出自前朝画圣黄裳之手,笔触细腻,山势嶙峋,一股磅礴的气势跃然纸上! 周勃于书案后落座。笑容和煦,说道:“坐!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都是行伍出身,莫要拘谨!” “是。谢过皇叔!” 二人落座,黄立端来茶盏,沏好茶后,伫立在帐门外。 “寇将军,可有婚配?” “回皇叔,尚未。” “老夫有一孙女在京城,年纪与寇将军相仿,才貌俱佳!也尚未婚配,有机会应相看相看才是。” “谢皇叔美意!末将不敢高攀。国难当前,当以身报国,抗击敌人于国门外为己任!” “哈哈哈!有志气,年轻人当如是!此事延后,他日依旧有效。” 寇准起身行礼谢过,内心忐忑。 皇叔有意拉拢,当然不是真看上自己要当什么孙女婿,而是看上了幽州城内的三万寇家军。 周勃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寇将军,你对幽州城守将虞柏年怎么看?” “末将官身低微,不敢妄议皇亲国戚。” “寇将军还是拘谨了,虞柏年的老子都死了,你还在怕什么?” 听话音不对,寇准抬头看向周勃。四目相交,周勃的眼神意味深长! “请皇叔明示!” 周勃随即命令道:“黄立!拿案宗来!” 黄立手捧一本案宗,递给寇准。 寇准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手指颤抖翻阅着案宗。随着案宗逐渐见底,他的气息开始紊乱,脸色忽白忽红! 周勃见状,缓缓说道:“是该叫你寇将军,还是卢将军呢?” 寇准浑身俱震,这份案宗已经拿捏住了他的命门!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胆敢不如他意的话,这份卷宗就会出现在虞柏年的面前!以虞柏年猜忌的性格,自己和姐姐都难逃一死! 寇准思绪如飞,却找不到破局点,只能退而求其次!于是说道:“劳烦皇叔将家姐送到襄阳我义父的手中,末将愿听凭差遣!” “老夫要何如知道,送走你的姐姐后你会不会反水?” “家姐上路后,我自会去拿虞柏年的人头给皇叔做投名状!” “哈哈哈!痛快!黄立,即刻准备车马!由你亲自带队,送寇将军的姐姐回襄阳!” “皇叔,末将还想请求去送一下家姐。” “准了!” 两名灰袍老者从周勃背后的屏风内转出,跟在寇准身后一起走出了大帐,竟是两名五品大宗师! 寇准不禁笑了,镇北将军,大遂皇叔周勃,真枭雄也! 天空阴霾一片,细细的雪花随着微风飘荡,缓缓落地。旧雪未化,又填新雪。 幽州城西门外的官道旁,互相道别的百姓成群,站了一路。哭啼抽泣的声音此起彼伏,凄婉悲戚! 锦团儿抱着这个刚刚相认就要再次分离的弟弟,哭得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寇准笑道:“姐,该上路了。哭花了脸,李余年该不要你了!” 锦团儿气笑着,一拳捶在寇准的胸口,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取笑姐姐。” “我是说真的!到了襄阳后,你就去找李余年,告诉他我很好,下次比试一定赢他!” 锦团儿看着寇准认真的样子,若有所思,点头应了下来。 第59章 赤霞弓 太极殿的朝会,已经快一个月来没断过了。帝国正处多事之秋,官员们个个面容憔悴。 前段时间,为了国舅爷的谥号日日吵得不可开交! 营州失守后,这几日的边关急报一封接着一封,里面的消息更是令人猝不及防! 皇帝周琦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如日中天的帝国到了自己手里,怎么就突然变得风雨飘摇了? 一阵无奈的感慨后,皇帝开口说道:“这是皇叔周勃送来的八百里急报。里面说幽州城守将虞柏年因玩忽职守,支援营州不力等原因,导致军心涣散。在与下属发生争执时被刺,当场死亡!” “虞柏年死了?”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众生百态,有喜有悲。 喜的是,国舅爷的谥号可以先放一放了,说不定放着放着就没了计较。 悲的是,国门守不守得住尚且未知,幽州城是彻底落入了皇叔周勃的手中。他但凡有一丝异心,剑指京城,将万劫不复! 皇帝自然深知其中厉害,相比起一个月前亲政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的心气儿简直低落到了极点! 右相裴元忠上前一步,行礼说道:“陛下,北方摩罗教对中原虎视久已,此次联合金氏部落攻取营州,南下的野心昭然若揭!当务之急是派遣一位重臣前去幽州城斡旋,并调集兵力物,等开春后支援幽州。” “哪位爱卿可当此职啊?” 皇帝环顾四周,视线所及之处,往日吵吵嚷嚷的大臣们纷纷低下了头。 大殿里鸦雀无声,几位平日里自诩老臣的,更是往人群里缩了缩。 “老臣愿往!” 左首前排,一位发须花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衡国公周礼,大遂最后一位皇爷爷,周琦的爷字辈长辈,皇叔周勃的叔叔。 资格肯定是够了,可惜这都九十的高龄,能不能走到幽州还不一定呢! 皇帝赶忙起身,亲自扶着皇爷爷坐下,说道:“皇爷爷,您怎么来了?好好在家歇着,有什么事吩咐后辈来说一声就行了。” “我气不过啊!我大遂朝何时受过这窝囊气,北大门都被人砸烂了!你瞧瞧你养的这帮人,还在这儿虚与逶迤呢!” “衡国公此言差矣!我等……” 不等大臣们反驳,衡国公一把扔出龙头拐杖骂道:“就他娘的会牙尖嘴利!还有话要说?老子但凡年轻个二十岁,把你们统统抓去当马前卒!” 大臣们被骂得没了脾气,不敢再开腔。 皇帝也是无奈,偌大个朝会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选。年轻的资历不够,压不住皇叔,资历够的身体又不行。 大殿门口,一道身影捡起了龙头杖,笑道:“哟!这不是衡国公的龙头杖吗?这是谁惹皇爷生气了?” 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众人回头看去,一位头戴纶巾,气度不凡的布衣老者,手捧着龙头杖从群臣间的甬道穿过! 殿内众大臣震惊之余,纷纷正襟,俯身作揖行礼,其中有半数大臣行的还是弟子礼! 布衣老者面带笑意,处之泰然!一路行至皇帝面前,行叩拜礼! “老臣宋彦青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急忙上去搀扶住宋彦青,说道:“宋相快快请起,无须多礼!” “陛下,老臣不请自来,坏了规矩,还请陛下责罚。” “宋相说的哪里的话!朕巴不得宋相能天天来!” “难为陛下了,老臣这帮不成器的弟子竟没一个堪用的。” “宋相言重了!都是肱骨大臣,分工不同罢了。” 宋彦青将龙头杖递还给衡国公,笑道:“宋彦青替这帮弟子,给衡国公赔个不是,衡国公可要保重身体啊!” 衡国公老泪纵横,说道:“彦青啊,你小子可来了!你可得救救大遂不能让它断送在咱们手里啊!” “尽人事看天命吧!您放心,我这趟来,就是请求去幽州的!” 大殿内一片哗然!宋相若是能去,幽州定矣! 右相裴元忠默默退到班列中,高声呼喝道:“请宋相出山,主持大局!” 群情激愤,这下子有了主心骨!众臣一齐呼道:“请宋相出山,主持大局!” 皇帝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几步走到下首,作揖道:“还请宋相看在大遂百姓的份上,出山主持大局!” 宋彦青扶起皇帝,说道:“陛下,老臣此去幽州并无定数,朝中的事情更是鞭长莫及。复起之事,日后再说吧!” 皇帝一想也是,事情还是得慢慢来。宋相能再次踏上大殿,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于是说道:“好,那就等宋相回来再谈!宋相这次去幽州可有什么要求?朕马上去办。” “老臣不但要粮,还要酒,要肉!要让幽州的军民都看见,咱们朝廷还有余力腾出手来给他们过个好年!但是开春的人马钱粮必须得跟上了,一旦开战,可就是国战了!” “是!朕马上去筹措!” 宋彦青对着众大臣说道:“诸位!需要大家勠力发奋的时候到了,前方的将士正眼巴巴地看着你们呢!拜托了!” “我等必将尽心竭力!”众臣回道。 几日来,皇帝周琦头一次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国师沈问今日没来上朝,因为这几日是钦天监的述职汇报时间,散落在各地的大部分弟子都陆续回到了京城。 今年比较特殊,边境起了战事,需要动员一批弟子随军出行。 每逢战事,钦天监的弟子都是各路军队疯抢的宝贝。除了能参战,还都是现成的医师,火药师,器械师。 高阶的弟子更是能直接主导一场战斗的胜负,唯一的缺点就是数量太少了。 周珏带着十几名师兄弟,已经埋头在钦天监三楼干了好几个昼夜了。个个黑眼圈浓重,表情却异常的兴奋! 桌面上放着两把绯红色的反曲角弓,取名叫做赤霞!长四尺二寸,介于长弓与短弓之间,挽力十二石! 将百年拓木的木芯切片叠加在一起,作为躯干。并在表面镌刻上铭文阵法,加强硬度与韧性。 将龙角制成二尺五寸的薄片,贴于弓臂内侧。再将蛟龙的脚筋切片铺平,贴于弓臂外侧。然后用蛟龙的内皮熬制成兽胶,把龙角,龙筋贴合在弓臂上,并压实。 把星云石拉成头发丝般粗细,编织成小股细丝。紧密的缠绕,包裹住整副角弓。再以蛟龙血为原料,加入辅料,香精制成绯色的油漆,均匀地涂抹在弓身上。 最后以蛟龙脊背上的龙筋为弓弦,紧缚在两头弓梢上的凹槽内。 箭也有讲究,分三种。 前两种是常规箭。由山杨木,白桦木制成的轻箭,质地轻射程远。由白蜡木,角木制成的重箭,质地重威力大。 重头戏是周珏团队发明的爆烈箭。 在一个箭头内设置了精巧的机关,分成子母两个部分。当命中目标后,子箭头会嵌入母箭头半寸。两个腔体内的液体融合后,会产生剧烈的爆炸!别看体积小,单体爆炸的威力绝不输于一颗“小胖子”! 最难的步骤是两种液体的提炼与混合的比例,即便是早就在研究的项目,还是经过无数次的实验才成功。可惜原材料稀缺,以钦天监的储备,大概只能做出五十支左右。 这两把赤霞弓若是落到市面上,绝对价值连城。 蛟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很难击杀!是由漕帮日夜兼程送过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所以这两把要先给李余年那小子。 当成品做出来后,气势不凡仿佛泛着微光,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交出去。 十几个大男人围着赤霞弓和爆烈箭痴痴的笑,表情像是欣赏妖艳的美女一般,既邪恶又兴奋! “试试?” “走走走,必须试试!” 周珏走到楼梯口喊道:“周宜!赤霞弓做好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息间,周宜从八楼飞奔而至! 周珏递过去一把赤霞弓,说道:“这把是你的。” 周宜抚摸着弓身,双眼发直地上下打量,说道:“哥,这也太漂亮了吧!真的给我了?”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走,试试威力去!” 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其他师兄妹,几十人前呼后拥地来到了钦天监大门前的广场上。几个弟子从后院搬来一块一人高的花岗岩石方,原本是做基石用的,硬度没的说! 周宜手持赤霞弓,距离石方五丈外,侧身而立! 一身锦衣男装,衣袂随风轻摆。剑眉画得笔直,双眸微眯,目光锐利!浑身气势节节攀升,英姿飒爽! 几个女弟子明知这锦衣公子是玉真公主,双眼内还是含了痴意! 周宜从箭筒内拔出一根轻箭,灌注真气于箭内,深呼一口气,搭弓猛地拉开弓弦!在七品巅峰武夫的拉扯下,十二石的赤霞弓几乎被拉成了一轮满月! 瞄准,放箭,一气呵成! 一道白影划过空气,带着嘶嘶的声音,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 啪! 一阵微风缓缓旋开!整支箭没入石方,只剩下一截羽毛露在外面!十几名师兄弟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声地叫着好! 周宜一脸惊喜,好快的箭! 接着,拔起一只箭羽,入手略重,重箭! 抬手拉弓,力气去尽!再次拉了个满月,弓弦被拉得吱吱作响! 一箭射出! 一声刺耳的尖啸声响起,厉如凤鸣!一人高的石方应声而碎,碎石崩开,散落在周围一丈范围内。下半截石方仍旧立在地面上,岿然不动! 周珏快速评估着,看来这把赤霞弓起码要七品起步才能使用。 身边几个师兄弟已经目瞪口呆了,这已经远远超过预期了。 一名师弟很是得意,大声说道:“怎么样!我都说了这个声音必然会很惊艳!” “何止惊艳,我都被吓到了!哈哈哈!” 周珏上前,递出一支爆烈箭,简单讲解了一下原理,并用星云石隔绝出一个爆炸范围。 几名师弟又搬来一块石方立在原地,赶忙跑得远远的! 周珏单手掐诀,立在妹妹身后。 短促而尖锐的凤鸣声再起! 地面剧烈一颤!声响震耳欲聋! 一团火光冲天而起!火焰被压缩在星云石隔绝起的方块内,碎石向四面八方炸开,快如流星,一块块地插在透明的幕墙上,几乎透墙而出! 周珏拉着妹妹疾退,身前的护盾龟裂! 大超预期!体积虽小,但是爆炸的威力,比“小胖子”还要强上少许! 爆烈箭能量产的话,效果不敢想象!外圈的师兄弟们已经疯狂了,这是能记录在钦天监历史簿上的重大发明。 周宜看着眼前的情景,神情恍惚,越发的喜欢手里的赤霞弓。 周珏笑道:“不吃醋吗?另一把是窦迎雪的。” 周宜拿出人偶,说道;“赤霞弓虽好,却没有这个重要,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唉,我的傻妹妹,不知该怎么说你,也算是一种福气吧。” 周宜突然上下打量着周珏,说道:“哥,你怎么都没喜欢的女孩子啊?你不会是?” “滚滚滚!这话可不能乱说!谁都跟你似的,盯着李余年不放!哥哥我志在四方!” 周珏一溜烟地跑了,他是真怕了这个妹妹了,不知等下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 转眼年关将至,今日是腊八节。 据说佛祖是在这天成道的,所以也称成道节或法宝节,按民间习俗是要喝腊八粥的。 往年的这个时候,刘婶会在初七的晚上就开始洗米,泡果,剥皮,去核。半夜时分,开始用微火慢慢炖煮。直到第二日清晨,腊八粥才算熬好了。 里面除了白米,红米。还有红枣,栗子,桂圆,白果,红豆,花生。满满的一锅,稠稠的,暖暖的,香甜可口。敞开吃的话,能吃上三大碗。 李余年望着眼前的腊八粥出神,热气腾腾,简简单单的。 里面只有五味料,白米,花生,白果,红豆,薏仁。没有加糖却清香扑鼻,口感极佳,几口下去一碗就没了。 起身又去跟小师父要了一碗,小师父八九岁模样,眉清目秀的,抿着嘴轻笑,大概是没见过来法华寺真心吃粥的。 窦迎雪看李余年又端回一碗,凑上去匀了半碗。 “得,我可不好意思再去要一碗了,小师父又该笑我了,等会儿换你去。” 窦迎雪只是笑,没有搭腔。 法华寺能在君山岛的中央占据一席之地,算是比较老资格的寺庙了,古刹庄严,香火鼎盛! 今日正赶上腊八节施粥,坐在院中的菩提树下吃碗腊八粥,显得格外的惬意。 “我明日启程回朱村。” “哦。” “坐船逆水,太慢了,我还是骑马走吧。” “哦。” “那跟不跟我走?” 窦迎雪头低的不能再低,脸上红晕一片,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 李余年起身,把碗还给小师父,递了两个银锭过去并拜托转投进功德箱。 快步回来,一把抱起窦迎雪,身体腾空而起! 窦迎雪惊得大叫,双手不自觉的挂在了李余年的脖子上。 在一众香客的惊呼中,二人转向,飞往湖对岸的岳州城。 第60章 雪中送炭 李余年二人在总舵的后院落下。 前厅内坐着尹天照,王进阳,还有三位从外地赶回的,罗平,关胜,马劲松,漕帮的五位长老齐聚一堂! 窦靖山坐在首位,几人正聊着漕帮接下去的安排。听见动静,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二人。 窦迎雪满脸通红,拉着李余年的手臂一直往后躲。 李余年径直走进前厅,与几位长老一一行礼招呼。 接着,转向窦靖山,抱拳说道:“曹帮主,晚辈在襄阳城门前和旄孑一决生死之前,曾与迎雪有过约定。如果能活下来,就带她回朱村老家见家中的长辈。如今时候到了,晚辈想要履行约定,还望帮主成全!” 窦靖山哈哈大笑,起身喊道:“大娘子,我赢了!” “几位长老中午留下吃个便饭吧,我家大娘子亲自下厨,咱们喝几杯!” “哈哈,那敢情好!许久没尝过帮主夫人的手艺了!”尹天照笑道。 大娘子文氏带着笑意,从后院款款而来,手里提着个一个包袱。 窦迎雪明白过来,刚想上前理论一番,却被李余年一把拦下。 文氏嫣然一笑,将包袱塞到李余年的手中,说道:“迎雪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两匹宝马栓在马厩里。这里面还有一些东西帮我带回去给亲家母,不成敬意,就当是拜年了!” 李余年接过包袱,入手挺沉,俯身一礼说道:“谢夫人成全!待战事平定,定然三媒六聘正式娶迎雪过门。” “无妨,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们别杵着了,早去早回吧!” 好家伙!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看架势连午饭都不打算留了? 窦迎雪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小声质问道:“娘,你怎么把咱们的体己话告诉他们呢,而且你们还用来打赌?” 文氏笑道:“余年生生在这住了半月你却迟迟不提,亏我还压你赢。再说了,你爷爷攒的赌局,有意见找你爷爷去!” 窦迎雪满腹的牢骚,被一句话怼了回去,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帮主输了,他也赌的大孙女先开口。 南下要穿过南岭山脉,所以路线比较曲折,要经过潭州,衢州,永州,桂州,春州,雷州,总体呈之字形。每州之间相距大约三百里,总行程一千八百里。 西域马虽号称日行八百里,实际上要打不少折扣,大概四,五百里是没问题的。岭南多山,再打一些折扣,八日内是肯定能到的。 潭州前几日去过,是由老帮主带路飞过去的,大概是此生经历过最美妙的一趟旅行了。 其实私底下是很虚的,真气在半程时,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后半程全靠小红鸾强大的恢复能力撑着,边消耗边恢复。虽然勉强飞到了,对身体的损耗是比较大的。 阿璃自从上次平顶山之行后,彻底安静了下来,说是要稳固境界,于是独自上了小君山。 小君山上时常电闪雷鸣,窦靖山索性封了上山的道路。 直到临走时,李余年才上去把她找了回来。 现在仔细看的话,阿璃的双眼内星光流转,神采奕奕。显然是稳固住了境界,真正的魔狐境。 按阿璃的话说,修行是枯燥的,在过去的几百年间,有时候几十年都见不到一只同类。而最近的妖丹仿佛唾手可得,吃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也不是好事,乱世才出大妖!眼下的情况,离乱世显然是不远了。 李余年沉默了,每逢乱世,最先承受苦痛的总是百姓。 他想起了朱村,不就是为了躲避战乱才建起来的吗?不管生活有多难,相比起其他在战乱中丧命的流民来说,这些乡亲算是非常幸运的了。 毕竟活下来才有希望! 幽州城最近陆续接纳了几波从北地逃回的流民,他们白天躲藏,夜晚行路,大部分死在了大雪纷飞的路上。 劫后余生的流民,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一万余人,被统一安置在了城南开阳坊内的悯忠寺附近。他们的身体状况极差,疾病在精神松懈下来后汹涌而至!加上城内物资有限,吃不饱穿不暖,简陋的营房内哀嚎不断,人数每日都在减少。 皇叔周勃在斩杀虞柏年的一众党羽后,彻底掌控了幽州城的兵权,把大帐移到了西南角的子城内。 是夜,军帐内灯火通明! 周勃坐在虎皮将位上,下首坐着两列披甲的将军以及副将。都尉一级的士官也来不少,由于人数众多,只能站在各自将军的身后。 左手首位的文官,是幽州刺史冯敬尧。年纪五十出头,留着八字胡,山羊须,面容和善。 治理幽州政务的同时,还是一位儒将,深谙兵法,在军中威望颇高。幽州都督虞柏年死后,他以朝廷的名义暂时接管了幽州的兵权。 经营幽州这么多年,手下的二把手竟是皇叔周勃的人,虞柏年死得不冤。 右手首位坐着的是原营州守将黄霄,周勃手下的第一猛将。四十有余的年纪,身高近七尺,生得魁梧有力。 脸型刚硬,五官粗犷,从军多年养成的气质,沉稳老练!脸上新伤未愈,包扎的布条从额头上斜下来,包住了整只左眼。 荆门黄家,经历数朝不倒,是与周勃捆绑最深的家族。专门为周勃输送各种人才,黄霄与黄立都来自黄家,是周勃最信任的人。 再下来就是副将级别的了,总计四人。黄霄的副将宇文席,冯敬尧的副将刘烨之,幽州参军高士敏。 最后一位,银甲小将寇准。官面上他也是冯敬尧的副将,但实际上他的身份比较微妙。当下幽州的九万兵马中,有三万是听他号令的。 他的义父寇霆山,原是幽州都督,节制幽州兵马。虽然被国舅虞衡以皇帝的名义调去了襄阳,却留下了寇准继续作为寇家军的领军人。 虞柏年手段用尽,把原来的六万人拆得稀碎,却没能拆掉最核心的三万寇家军。 行刺事件平息后,寇准就被周勃从军牢里放了出来,并官复原职。 幽州城内的最高长官齐聚一堂,自然是有要事商议。 周勃先开口,说道:“今晚叫你们来,是商议一下城内流民的事情。他们原本都是我营州的子民,能活下来且走到这里实属不易,但是现在城内的情况不容乐观。冯大人,你跟他们讲讲城内的实际情况。” 冯敬尧接过话茬,说道:“上个月最后一批粮食来了之后,加上城内原有的军粮,可供幽州城六万将士吃到开春。现在多了营州的两万兄弟,节约一些,勉强能撑到年后。如今再算上流民的话,可能连年关也撑不到了。” 冯敬尧继续说道:“而且我们还要分派人手,专门去管理和救治流民,无形中再次增加了守城将士的负担。可是又不能不管他们,毕竟饿极了是要生变的。” 寇准起身抱拳,说道:“末将愿带领一支募粮队,到周边的州县里去借些粮食回来!” “能去的都去过了!咱们幽州城内都跑了近半百姓。下面的州县大多都是十室九空的局面,只留下官兵守城。若不是碍于职责,连这些官兵还想要来幽州城呢!”冯敬尧回道。 黄霄问道:“朝廷那边呢?总不至于不管咱们了吧?” “朝廷那边,至少要开春,粮道通了才能进来。不过现在的朝堂上,恐怕对于老夫的戒备,还要更多一分,哪还敢送钱粮过来。” 可不是嘛,现在的幽州城内就有近九万人马,还都是精兵。不比京城的守备军少,难免引人猜忌。 寇准是看出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就这么点米,只能大伙各自分担一下了。 于是抱拳说道:“既如此,我寇家军自愿减少一半口粮,共渡难关!” 身后几名都尉亦是俯身行礼,表示赞同。 黄霄见状,也起身说道:“我营州军也自愿减去一半口粮!” 军帐内呼应声一片,几日来,幽州营州两军势力难得达成一致! 周勃苦笑不已! 虽不是解决之道,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一阵清风吹过,军帐门帘掀起,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哟!这是开誓师大会呢?” 一屋子的武夫汗毛竖立! 人都进了营帐,竟然都没发现?纷纷起身,握拳相向! 来人见状并不慌张,继续笑道:“哈哈哈,好!心气儿很高嘛,不错!” 皇叔周勃站起身子,双手抱拳,笑道:“宋彦青!你还没死啊?” “哈哈哈,都是做皇叔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火光照亮来人的面容,羽扇纶巾,神采飞扬!正是读书也能读出两袖清风,一身浩然正气的前相宋彦青! 冯敬尧见着来人的面貌,更是泪眼婆娑,执弟子礼,深深地俯身,作揖拜见! 帐内的将官们,无不震惊侧目! 宋相的贤名,谁人不知?纷纷作揖拜见,动作整齐划一。 宋彦青正襟,与众人作揖回礼,高声说道:“老朽替陛下,替大遂的百姓,多谢诸位将军的艰苦付出!” 众将士顿觉浑身一热,回道:“为大遂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宋彦青面带笑容,信步上前。 冯敬尧让出座位,请先生坐下。 “敬尧啊,一般十数载,没想到这回是老朽来看你喽!哈哈。” 冯敬尧热泪盈眶,说道:“学生不孝,竟也没抽出时间去看望先生。” “哪里的话,这不是挺好吗?这回咱们师徒可是要并肩作战了!” “先生说的是,学生荣幸之至!” 周勃重新坐回主位,笑道:“宋相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皇叔真爱说笑,老朽几时画过饼?有粮,有酒,有肉明日便能到。老朽可是准备在这儿过年的,怎能亏待了自己?” 军帐内,顿时响起一片热情的欢呼! 周勃内心苦哟!自己精心谋划,这家伙只是露个面,仿佛就已经把胜利的果实摘走了! “你们齐聚一堂的,聊什么呢?老朽也帮着参谋参谋。” 冯敬尧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老朽这还真是来巧了,大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粮食足够所有人吃到开春!老朽还特意带了面,明日把肉分一分,给将士们包饺子吃!” “流民的事情不用急,老朽带了几个钦天监的医官,明日去看看情况。把伤病严重的运回京城去,把身体好的,能动的组织起来授予职位,让他们自治自理。说不定还能帮着修个城防,挖个工事啥的,岂不美哉?” 众将官纷纷赞同!底下的士兵有日子没吃到肉了,明日能好好高兴高兴了! 皇叔周勃笑道:“好啊!宋相财大气粗,一来什么事都解决了!老夫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哈哈哈,皇叔客气了。哪里是我财大气粗,分明是你老周家的底子厚,被我厚着脸皮拿来做人情罢了!不过,老朽确实还得叨扰一段时日,还请皇叔多多包涵!”宋彦青回道。 周勃无奈地直摇头,随便派谁来,他都有办法治他,偏偏是这个宋彦青! 年轻时有意拉拢他,可惜他却跟周熙交往莫逆。当他得知是自己的老爹周显刻意这么安排的,几乎就认定自己与皇位无缘了。 这么才华横溢的人,留给同样优秀的哥哥周熙。看着二人琴瑟和鸣,相得益彰,着实让人恨都恨不起来! 翌日,难得的好天气。天空中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临近午时,西门外响起了铜铃声,一架马车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车顶上插着的鲜黄色的大遂龙旗,格外的显眼!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一条由马车组成的长龙,长达数里,连绵不绝! 官兵奔走相告!城中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纷纷出门夹道欢接! 临近城门,一架架高大的马车样式新颖,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是没见过的模样。 特别是马车的底座,非常的厚实,涂满漆黑的油漆,乌黑锃亮!不知以何材料制成,有近一人高。车轮的车框扎实,伞骨上泛着金属的光芒。车轮之上,还悬挂着一副长长的雪橇板! 雪地两用马车,也叫“千里舟”,号称能在雪地上日行千里。 早在文帝朝就已经实验成功的项目,一直抓在宋相的手中偷偷地量产。由于造价太过昂贵,几度停产又几度复工,凑得整百之数。 养兵千日,今日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第61章 衣锦还乡 沿着瑞麟山山脚向东,有一条大路直通海岸,能容两架马车并行通过。 是当年修建麒麟殿时,为了方便运送材料而修建的一条辅路。路尽头的丁字路口,连接着一条竖向的官道,是从镇上进入朱村的唯一通道。 辅路蜿蜒曲折,一边靠着山脚,另一边挨着一条水渠。渠内流水潺潺,涓涓的细流叮咚作响! 水渠外,是一片方圆近十里的稻田。 田野广阔,一直延伸到海岸边。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唯一一块可耕种的宝地。在鱼获艰难的时候,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朱村人。 此时正值隆冬,田间视野开阔,阡陌纵横,宛如星罗棋布的棋局。 泥土湿润松软有细细的裂纹,收割整齐的稻草根被烧得乌黑,旁边散落着墨色的草木灰,仔细看能看出稻草秆燃烧的痕迹。这是村民们增加土地肥力的法子,来年的稻谷会长得更加饱满。 一条丈许宽的小河由西向东横穿过田埂流向大海,将稻田分为南北两块。村里老人提起同姓的某人时,会说“河北”,“河南”的老谁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指点江山。其实站在村头喊一嗓子,大家都能听见。 朱村没有固定的布局,土房,砖房混在一起,成群,随意地散落在小河的两岸。李余年家和刘婶家紧挨着,立在靠近村西头的北岸。 傍晚余晖的照耀下,天边的红霞泛起红光。 斜斜地映在一个六七岁小女孩的小脸上,红扑扑的,瞧着肉实可爱! 小女孩迈着小碎步,沿着瑞麟山的山脚,一路向东,缓缓地向丁字路口走去。 头上梳着两团发髻,用碧绿的头巾扎起,像是顶着两个大包子。 小脸粉嫩圆润,皮肤吹弹可破。 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闪着水汪汪的微光。小翘鼻微微隆起,精巧可爱。小嘴嘟嘟的,红润有光泽。 一件小号的素色儒生长袍套在身上,长袍外面,套着一件半臂红色棉袄子,表明了女孩身份。 脚上穿着一双小小的圆口棉布鞋。 瘦弱的肩膀上,斜挎着一个小碎花图案的布袋。看外面的形状,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不薄的书本。 小小女儒生,头大身子小。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身前的路面上。 几日前收到了一封家信,二丫读给娘听。信上说余年哥哥要回来了,就在这两日。最近下学后,她总会去路口等上一阵儿,今日是她去路口的第三日。 临近丁字路口,二丫被半空中惊奇的一幕吸引住了。 离地三丈的空中,一个身着襦裙的女孩悬空飞来,正张望着周围的景色。 察觉到目光,那瓷娃娃一般的女孩缓缓落下身躯,站在二丫面前,足足高出了半个头。 二丫眨巴着大眼,问道:“姐姐,你是神仙吗?” 阿璃盯着眼前的女孩,摇了摇头。 “妖怪?” 阿璃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是二丫吧?” “姐姐认得我?” “呵呵,小小的渔村还真的是藏龙卧虎。” 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从山的另一边传来,声音越来越近了! 二丫突然向丁字路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肯定是余年哥哥回来了!” 二丫跑得飞快,小心脏噗噗地跳,小脸上晕开两片绯红! 一匹骏马从路口飞驰而过!马背上,身着一袭白衣的年轻人意气风发! 衣袂翻飞间,一张熟悉的面孔似乎心有灵犀,正好转了过来。 二丫内心的兴奋达到极点,竭尽全力地喊道:“余年哥哥!” 李余年勒紧缰绳,强行刹住了脚步! 翻身下马,快步向二丫掠去。脸上的慈爱已经满溢而出,笑灿如花! 一把抱起二丫,紧紧地搂在怀里,笑得满眼泪花! 短短三月,经历过无数次生死。 每一次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现在终于抱在了怀里,李余年几乎喜极而泣。 二丫轻轻地帮李余年拭去漫出来的泪花儿,笑得格外的灿烂! “余年哥,好漂亮的姐姐!这是谁啊?” 顺着二丫的目光,李余年笑道:“她叫窦迎雪,信里提过的。” 二丫闻言,正了正衣襟,作了个揖,说道:“嫂嫂好,我叫二丫!” 窦迎雪蹲下身子,面带笑容,仔细地打量起二丫。还真的是粉雕玉琢般,半点不输大户人家的小姐,心里喜欢得紧,笑道:“二丫果真是天底下最可爱乖巧的妹妹,难怪你余年哥总是提起你。” 二丫笑得腼腆,说道:“嫂嫂不但人好看,说话也好听!” 窦迎雪心都化了,心里乐开了花儿! 顺手拔下头上的珠钗步摇,给二丫戴上。摇曳生花,十分的漂亮! “这是见面礼,可不许推辞哦。” “谢谢嫂嫂!” 二丫的大眼滴溜溜地转,一下就看向了二人身后的骏马,说道:“余年哥,我也想骑大马!” “好嘞,可要扶紧哦,咱们回家。” 李余年抱起二丫,轻轻地放在马鞍上,拉着缰绳走在前面。 窦迎雪拉着缰绳快步跟了上来,与李余年并肩,走在瑞麟山山脚下的路上。 李余年转过头来,两人相视而笑。 衣锦还乡,身旁有宝马佳人相伴!人生最得意,不过如此! 二丫早慧,寻常的启蒙知识早已难不住她了,最近在读战国策。先生说明年要送她去密山书院,肯定会被破格录取。 李余年满脸的自豪,此生觉得最难的事情就是读书了,还好家里有个会读的。 “二丫好好读,若是出息了,哥送你去京城,拜在宋相门下读书。” “可是那大儒宋彦青?” “二丫也知道?” “先生提起过,说是年轻时在京城远远地望见过一眼。风华绝代,毕生难忘!” “哈哈!是啊,那老头确实气度不凡!” 二丫一路上滔滔不绝,将家里的这几个月来的变化讲了一遍。 刘婶不卖菜了,接替李余年在麒麟殿做着打杂的活计。依旧是每月二两,每日上山下山,忙得不亦乐乎! 刘程去了镇上,用自家的门面开了间杂货铺。生意红火,请了两个伙计。时常回不了家,索性就住在了那边。 “现在家里的日子好了,经常有媒婆上门,要给大哥说亲事呢!” 窦迎雪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这小妮子思路清晰,言语清楚。眉宇间灵气十足,绝非凡子! 阿璃从空中落下,刚好坐在了窦迎雪的马背上。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眼前的兄妹。 刘婶原本是个清瘦的妇人,或许是孩子大了,心宽了,又或许是上山劳作,沾了麒麟殿的仙气儿。干瘦的脸庞变得圆润了许多,气色也格外的好看。 本就不丑的五官,配上最近刻意新添的头饰与新衣,显得格外的有活力! 余年要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姑娘。 这两日每每想起,就觉得心里美美的。家里的每个孩子都有出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舒心的了! 马蹄声响起,伴随着二丫铜铃般的笑声! 回来了! 刘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与额前的发丝。快步来到院中,开了篱笆门,顺着小河向东望去。 两匹高大的骏马,是自己没见过的品相,看模样像是年画里的天马! 两个马背上各驮着一个女孩儿,一个如瓷娃娃般漂亮,另一个是自家的二丫。 余年牵着马走在前面。去了趟京城,个子长高了些,身子也结实了。一身的飘逸的白衣,眉眼间的从容与淡定,竟与那麒麟殿的小仙师周珏有几分类似! 走在余年身旁的女子,更是让刘婶惊为天人! 皮肤白皙,五官绝美且妆容精致!浑身散发的气息典雅大方,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身型匀称,着一身淡绿的窄袖襦衫,外面套着一件锦花图纹的皮袄子,红白相间的双色襦裙几乎及地。外披着一件狐裘披风,样式华贵,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摆! 就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比余年过世的娘亲还要漂亮。戏文里唱的仙女儿,大概就是这般模样的吧! 李余年自看到刘婶的那一刻,心里就彻底踏实了下来。四岁以来,自己的所有的依靠,都来自眼前这个女人的善良与勇敢。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余年,你回来了。 看到余年眼中的成熟与稳重,刘婶既欣慰,又心疼。 “刘婶,这是窦迎雪,信里跟您提过的。那个小家伙叫阿璃,是我们的朋友。” 窦迎雪欠身施了一个万福,说道:“迎雪给伯母请安了!” 刘婶近看窦迎雪更是惊艳,一把扶起,一个劲儿的点头,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堆不下了。 “好啊!太美了!余年啊,你这是撞了什么大运?天上掉下个仙女儿,砸你头上了?” “哈哈哈,刘婶这个说法贴切,确实是这么回事!” “走,咱们进屋说话,外面凉!” 说罢,刘婶拉着窦迎雪的手,往堂屋里走去。 李余年把马栓在院里,找了个木盆,倒出精细饲料。动静引得邻居注意,出门来看一眼。 “哟,这是余年回来了?” “是啊三爷爷,您身体挺好的。” “我就那样。出息了,大变样了!不错!” “谢三叔夸奖,我先进屋了,咱回头再聊。” “好,你刚回来,忙你的!” 李余年转过身,正对上阿璃,瞪着个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不进屋吗?” “这儿就是你的家?” “是啊,准确的说,那个才是我的家。不过刘婶把我养大,所以这也是我的家,你不是知道的吗?” “呵呵,那还真是平平无奇呢。” 李余年一头雾水,领着阿璃进了屋。 屋里和离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显然是花了心思找人装饰过的。墙面雪白,还换了一套新的家具,看着亮堂堂的! 不过,格局没变。 一间外屋被一面砖墙隔开,前面是厅堂,后面是厨房。 顺着两个门洞,东西各有一间厢房。 西厢房稍大,是刘程大哥住的房间,小时候李余年也睡这儿。 东厢房略小,因为隔出了小半间作为谷仓。平日里的余粮,油盐香料,都放在了谷仓里。小时候,总喜欢扒着谷仓的门缝往里看。只要谷仓还有粮,就能安心不少。 李余年刚迈过门槛,正好碰上从厅堂里走出来的刘婶。 刘婶神色慌张,把大门给关上了。轻声问道:“余年啊,你还真领回个仙女儿不成?这变戏法似的,变出好些金银财宝!” 李余年回头看去,可不是嘛!厅堂的方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 珍珠玛瑙翡翠玉器,金银珠宝瓷器摆件,绫罗绸缎珍贵药材,样样都有,保罗万象! 帮主夫人的小意思,可真不小!看着像是去了趟自家的宝库,然后每样都搬了些出来。 窦迎雪还在往外掏,桌面上显然是没有空位了,就差摆地上了。 李余年赶忙上前制止,说道:“我的姑奶奶,可别往外拿了。这些宝贝若是放在我家谷仓里,刘婶晚上可就别想睡觉了。” 窦迎雪尴尬地笑道:“那怎么办?我娘说一定要送到婶婶手里的。” 李余年还真被问住了,家里除了自己,再没有修行的了,这空间神器也用不了。 阿璃跳上板凳,随手一挥袖子,桌上的东西钱都不见了。接着,摸出一个乌金戒指,递给二丫。 “咱俩有缘,这个戒指送给你。” 二丫在边上瞪着大眼睛看了半天戏法了,脸上惊奇,心里却在不停地琢磨。 看见阿璃递过来的戒指,二丫一脸欣喜!接过戒指,便戴在了手上。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礼盒,再次被二丫摆在了方桌上! 二丫高兴的咯咯大笑,说道:“谢谢姐姐!” 李余年惊愕的看向阿璃,想询问个说法。 “大惊小怪!对于有些人来说读书也是修行,只是这种人比较稀少罢了。” “你是说,我家二丫是像宋相那样的人?” 阿璃瞥了一眼李余年,说道:“呵呵,你就偷着乐吧!” 第62章 南海古城 二丫是读书种子的事情早就知道了,但没想到还是个能靠读书修行的料子,李余年陷入了沉思。 “余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丫怎么了?” “刘婶,二丫可以修行。” “啥叫修行?” 这还真把李余年给问住了,正想着该怎么解释。 窦迎雪接过话茬,说道:“婶婶,就是戏文里唱的老和尚,老道士,那种有神通的人!” 刘婶恍然大悟,说道:“那就是和麒麟殿崔仙师一样的人呗?” 李余年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刘婶可是每日都在和三品术士打交道的人! “对,就是像崔仙师那样的人。” 刘婶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崔仙师上次见过二丫后提了一句,说是等你回来后,让咱们商量一下二丫的出路。” “眼下先不急,等刘程大哥回来,咱们再一起商量一下!” “余年,你是不是也在修行?” “是,麒麟降世那年我就开始修行了,我娘也是修行的人。” 刘婶若有所思,喃喃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今日是腊月十六,白天要短一些。转眼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刘婶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李余年二人进去帮忙,却被赶了出来。 趁这功夫,李余年带着窦迎雪回到了自己家的屋子里。由于是一起重盖的,格局是与刘婶家是一样的。 屋内整洁干净,显然是特意收拾过的。堂屋的隔墙边,也摆着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两个牌位,香炉里的香灰很厚,燃尽的香棍插得满满的,新旧都有。 李余年点了三支香,俯身在牌位前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 窦迎雪学样,也点了三支香,拜了拜。 李余年接过香,一齐插到了香炉里,笑道:“现在拜也拜过了,后悔可来不及了!” “自打我追出襄阳城那日起,就没后悔过!” 李余年拉起窦迎雪的手,说道:“这不是简陋了些,怕你住不惯嘛。” “只要跟你在一起,住哪我都愿意。” 烛光下,迎雪的脸庞白里透红,柔和的脸部轮廓线泛着淡淡的光晕。双眸水汪汪的如一潭清水,深不见底,仿佛有一股特殊的魔力! 李余年有些恍惚,捧起她的脸,仔细地想看个真切,却发现越看,越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四目相交,便再也移不开眼睛,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李余年的双眼变得炙热,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微微发烫,脸上火辣辣的如同火烧! 不知怎的,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含住了迎雪的朱唇! 一股沁人的香气钻入鼻孔,使人头脑发闷,意乱情迷! 嘴里香香软软的,还带着一丝丝甜味! 李余年全身的神经绷紧,一股热气自小腹升起!左手不由自主地揽住迎雪的细腰,右手捧着迎雪的脸。嘴唇贪婪地寻觅,吸吮着那团柔软与甘甜! 迎雪脸颊通红!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双眼内一片迷离!娇躯酥软站立不稳,立在胸前的双手彻底放弃了抵抗,娇喘着靠在了李余年的身上。 时间缓慢的流逝,二人一时间吻得忘了情! 一阵脚步声响起,二丫欢快地喊着:“余年哥,吃饭了!娘做了好多好吃的!” 二人瞬间清醒过来! 慌张地分开贴在一起的身子,脸上红晕还未退去! 事发突然,又没有经验,只能各自整理着杂乱的思绪。 晚饭很丰盛,都是李余年从小就爱吃的东西。一桌人有老有少,热热闹闹的,终于有了一丝过年的喜庆味道! 饭后,窦迎雪陪刘婶说话,李余年领着阿璃出了门。 南方的冬天,相比襄阳,京城而言,可温柔多了!年关这几日,大概就是最冷的时候了。在这之后,只要出了太阳,就必不会太冷。 此行的目的地,是当年老爹出海的码头。 一轮满月悬在半空,海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宁静祥和!潮汐退去,十余艘渔船三三两两的搁浅在泥滩上。 阿璃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下水的!” “不至于!咱们坐船去,没有小仙师帮我坐镇,我可怎么办哟!” “呵呵,你少给我戴高帽,这回打死我也不会下水了!” “放心,绝不让你下水!” 说罢,李余年悬空而起,手中黑蛇游出,缠绕住一艘渔船,缓缓升空。 水浆划破规则的海浪,小船快速地在海面上穿梭。 李余年对阿璃讲述了在钦天监遇到的幻境。 幻境中的场景,就是这片海域。 他爹背后飘着的两个灯笼,之前不知道是什么。但最近的经历让他明悟,那必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你疯了?仅凭一个幻境就带我来这儿?” “相信我,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幻境。” 李余年回头望向远处的岸边,不停地调整着渔船在海面上的位置,终于在一个离海岸近百里的地方停了船。 “闪电照亮夜空的时候,我看见了岸边的形状,当时我爹的渔船就停在现在这个位置!” “呵呵,你这不是刻舟求剑吗?” “有得刻,有得求,我就很满足了!我先下去看一眼,求小仙师帮我坐镇!” 李余年手握三叉戟,从渔船上一跃而下! 海水冰冷刺骨,类似的经历在襄阳的水府庙已经有过一次。但这次有了三叉戟的帮助,轻松了许多。 一路下潜,水流愈发的平静,水压却越来越大,胸口开始发闷。 稍作休息,停下身躯,换了一口气。 朦胧中,一个庞大的黑影从远处朝这边游来,速度极快! 李余年全身戒备,握紧了手中的三叉戟! 黑影迎头撞来! 李余年如临大敌!举起三叉戟用力刺了过去,却刺了个寂寞! 黑影穿过了李余年的身体! 成千上万条黑背腹白的小鱼,集结成一个椭圆的方阵,从李余年的身边疾驰而过! 原来是被李余年手中的光球吸引过来的鱼群! “噗!”一声笑声! 李余年很是尴尬! “你不是不下水吗?” “我这也不算下水嘛!” 李余年深吸一口气,调集真气加固肉身,再次下潜! 一口气再下五十丈! 水压挤得骨骼咔咔作响,透不过气来,四周漆黑一片!仿佛连光线也被吞噬了! 耳边隐约传来隆隆的声音,如同擂鼓,又像是春雷! 李余年松掉手中的光球,任它自由地降落。光球缓缓下降,再次停止时,好像卡在了某个石缝里。 估算着距离,还要下潜二十余丈! 李余年用星云石在身体外圈包了一层黑皮,顿时感觉周身的压力减少了几分,身子也暖和了一些。 全身气势迸发!一头扎了下去! 游到光球附近,终于看清了光球旁的东西。虽然模糊的轮廓上包裹着淤泥,还是能分辨出来,是几块断裂的青砖! 捡起光球举目四望,一个黑影轮廓挡在前方!凑近看去,竟是一片倒塌的墙体! “城墙?” “好像是。” 李余年用力扔出一颗照明弹,虽然只是闪了一下就灭了,还是看到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好像是座城门!” “不用好像了,就是一座城门。” 李余年再次掏出两颗光球,将三颗光球捆在一起,顶在三叉戟上,向刚才看见的城门方向游去。 确实是一座城门,样式和陆地上的差不多。虽然倒塌了半边,依稀能看出,城门上面原本应该还有一座城楼。 总体高度应该在五丈左右,以这座城门的规格,里面很可能是个大城市! 李余年举着光球向上飘起,看向门洞上的石刻,通常这里会有城的名字。 确实有字,也很清晰,可惜不认得。 字体倒是方正,笔画繁多且复杂,像是道士画符时写的那种组合字。 “阿璃,像是画符,你认得吗?” “不认得!” “先记下来吧,回头去问那几个老头。” 双腿一蹬,李余年的身躯穿过黝黑的门洞! 三个光球的光芒照射出去,方圆两丈的范围内看得一清二楚。 一条中轴主街的轮廓出现在脚下,看模样有个五丈来宽,已经宽于内陆的大多数城池主街。主街横街纵横交错,规划的痕迹明显。 街道上坑洼不平,体积大的坑,足有一丈多宽!路面上倒是挺干净的,偶尔能看见铺设的整块的青石。 可能是年代久远的缘故,珊瑚,水草,覆盖住了四周的残垣断壁。主街两侧鲜有完整的建筑,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地基轮廓。 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旷日持久的守城战,但终究是没能撑住,被敌军破了城!巷战打到白热化,城内只剩下一片狼藉,生灵涂炭! 李余年继续往前游,隐隐感觉到周身有一股拉力拉扯,隆隆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随着拉力的加大,李余年将三叉戟放在身后抵消拉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前面的路断了! 强大的吸力和隆隆的春雷声,都来自地面上的断崖! 多么熟悉的场景! 李余年举起三叉戟,拉力大增下,身躯冲天而起! 一颗照明烟花弹抛下,白光炸开,比上一个多持续了一息的时间。 白光照耀下,一个漆黑的黑洞突兀地出现在主街上!圆形,三十余丈宽!与襄阳城外,汉水江底的黑洞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这个黑洞正在吞入巨量的海水,隆隆的春雷声正是由此而来! 阿璃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呵呵,跟着你还真是惊喜永不落空啊!” “你现在相信了吧?我爹出现在这片海域绝对不是巧合。” “你不会是想下去吧?别冲动啊,老娘还想多活几年!” “底下吸力巨大,上次如果没有龙龟前辈驮着上来,我已经死在里面了。” 说罢,李余年穿过黑洞上空,沿着中轴线继续向前游去。 刚才短暂的一瞥,看清楚了整座城池的大致模样。 远处有两条山脉,以人字型排开,城池正落在山体的怀抱之中。 城中纵横交叉的两条中轴线将城池分为四块,大部分的建筑都集中在这四个方块的范围内。 黑洞的位置,处在城池的正中心! 南北中轴线的尽头,有一座内城。 内城的建筑保存得相对完整一些,飞檐走脊的样式与中原的建筑有几分相像。奇怪的是瓦片大多都不知去向,只留一排排交错的龙骨。 内城东南角有一座坡度平缓的小山,顺着山坡散落着几所破败的阁楼和三两个六角的凉亭。 山顶上,一个围墙高筑的庭院格外的显眼。 一座古香古色的殿宇坐落在庭院的中轴线北侧,大概是城中保持得最完整的建筑了。 稍显诡异的是,一棵苍天大树昂然挺立在院子的中央,树干笔直,枝杈茂盛,差点让人忘了自己正身处海底。 凭着记忆,李余年往山顶庭院的方向落去! 殿宇占地大约十二间,主体结构屹立不倒,屋顶瓦片和门窗大多已不知去向,只剩下纵横交错的龙骨。 在俯瞰的视角下,一个丈余宽的大洞贯穿屋顶,倾斜路径上对应着的是大殿地面上的一个深坑,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斜着砸穿了屋顶。 李余年拿出一面黄金罗盘,对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不停地调整着站立的方位与朝向。但不管他怎么调整,罗盘的指针依旧岿然不动。 从发现城中心的黑洞起,这个罗盘就一直在轻轻地颤动,怎么突然间没了动静? “阿璃,这玩意坏了吧?刚才还挺兴奋的,怎么现在没反应了?” “呵呵,我看是你脑子坏了吧,下去啊笨蛋!到地方了!” 李余年很尴尬,悻悻地从房顶的大洞处落下。 突然间,一阵沉闷的咔咔声响起,在海水里传播得极清晰!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他的身躯,迅速的向城池中心滑去。 李余年大惊!伸手巴住一个墙角,勉强稳住身形。 大殿内所剩不多的框架吱吱作响,微微向城南方向倾斜!仅剩的一扇窗户被抽离的海水拖得笔直,只剩下一个木栓连接着木框,上下弹动,摇摇欲坠! 李余年这下算是知道那些门窗,瓦片都去哪了! 远远望去,黑洞处隐隐有白光闪耀伴随着沉闷的咔咔声响! “阿璃,你还在在吗?这是怎么回事啊?海底还有打雷的吗?” 第63章 海底传送点 “呵呵,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那个黑洞好像在进食!” “是啊,这个比襄阳那个凶猛多了!” 说话间,黑洞的吸力陡然再次加大!三叉戟上的三个光球被水流卷走向黑洞方向飘去,眨眼间就没了光亮。 远处的黑洞内白芒闪烁,隆隆的雷声大作!李余年身边的海水疯狂地向黑洞方向涌去! 仅剩的那扇窗户终于支撑不住,啪嗒一声脱落!飞快地朝黑洞飘去,不见了踪影! 大殿的立柱倾斜,角度变得越来越大!房顶上的龙骨啪啪作响,一会儿的功夫就飞走了好几根! “他娘的!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不会我来的当天就倒了吧!” 阿璃没说话,回了个“呵呵”。 话音未落,李余年身旁的一根立柱瞬间倾倒!整个殿宇失去平衡,以这根立柱为中心,稀里哗啦地坍塌下来! 然而,这些倒塌下来的木料龙骨与砖石碎屑还没落地,就已经被海水卷走了! 几根沉重的立柱与主梁踉踉跄跄地倒地,在砸穿围墙后,滚下了山坡,也向着黑洞方向缓缓地移动。 四周的围墙失去了最后的倔强,从几个开口处开始崩塌,一点一点地支离破碎,有的被海水吸走,有的滑下了山坡! 转眼间,整个山顶被一扫而空,只剩下李余年和那棵大树还在苦苦支撑! 这种诡异的情景足足持续了两柱香的时间才慢慢地平息下来,四周失去光亮,黑暗再次降临! 李余年扶着三叉戟,缓缓地站起身子,拿出三个光球重新绑在三叉戟上。看着光溜溜的山头感叹不已,运气差了真是提都不能提! “瞧这意思,是间歇性发作啊!” “我劝你赶紧走,不然就变成彻底发作了!” “也不全然是坏事嘛,你瞧这个法阵不就露出来了吗?” 李余年用三叉戟拨弄开杂物,殿宇的正中央地面上有一个圆形法阵! 三寸宽的金属边框隆起一寸来高,边框内相对平整,由多个圆环拼接而成。每个圆环厚度不一,上面都刻着复杂的铭文,是熟悉的术士传送阵的实体版! 李余年俯下身子,将黄金罗盘放在金属法阵正中心的凹槽里。 法阵圆环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白色的光芒,并缓缓转动起来,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咔的声响!顺时针,逆时针方向的都有,按照各自的轨迹旋转! 李余年叹道:“是不是太顺利了?” 阿璃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叫道:“你给我闭嘴!” 一阵轰鸣声响起!山头为之一震! 阿璃疯狂地喊着:“走走走!快走!” 李余年猛地蹲下身子做贼心虚一般,一边焦急地看着黄金轮盘,一边环顾着四周的情况,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自己只是下来刺探一下,可不敢真的惹上恶龙,恶蛟什么的!凭自己打不打得过另说,搞不好还要害了别人。 眼见黄金罗盘上西南角的一盏灯亮起!抠起黄金罗盘,高高举起三叉戟!一股强劲的拉力传来,身躯拔地而起! 随着视线的升高,法阵的体积变得越来越小,光芒缓缓黯淡下去,一会儿的功夫就看不见了! 李余年的身躯冲破海浪悬空而立,身上的骨骼因为压力骤减,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四下搜寻,向着远处一片孤舟飞去! 李余年发出感慨道:“阿璃,你最近好怂啊!” 阿璃笑道:“有本事刚才别跑那么快啊!” “哈哈哈!我这是见好就收,等回头准备好了,再去闯一闯这个龙潭虎穴!” “切!你就装吧!” 回到村口时,已近三更。 白色的雾气升腾,村庄里一片朦胧,四周静谧如水! 沿着小河走去,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两粒枯黄的灯光。一盏是刘婶家的,一盏是自家的,两个女人各自为自己留了一盏灯。 拉开篱笆门,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余年?是你回来了吗?”听见动静的刘婶在屋内轻声问道。 “是啊刘婶,有事耽搁了,您赶紧睡吧!” 随着一口吹气声,刘婶家东厢房窗口的灯光灭了下去。 吱呀一声,自家堂屋的正门打开了。 迎雪身着一身白色丝绸的单衣,裹着一件披风走了出来。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显然是洗过澡了。 “你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一会儿跟你细说。” 阿璃打着哈欠自顾地进了堂屋,左右看了看,闻了闻。径直进了西厢房,关上了房门。 只剩一间东厢房了,李余年与迎雪对视了一眼,别过头去,白天面红耳赤的一幕顿时涌上心头! 李余年尴尬地说道:“你先去睡吧,我擦个身子。” “外面凉!” “堂堂五品武夫,不碍事。” 迎雪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话来,红着脸回了东厢房。 李余年来到柴房边的浴房,脱了衣服光着脚。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清水迎头淋下,一阵刺骨的冰凉,头脑清醒了许多。 一连几瓢冰水淋下后,一边运功蒸发身上的水汽一边摸出一张清秽符。 点燃后绕着全身飞行三周,身上的污秽化作一缕缕浊气,肉眼可见地被吸收殆尽,一阵清爽干燥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然没有真正的洗澡来得舒服,但这是出门在外最便捷的清洁方式。 其实迎雪是烧了水的,只是没算到他们回来得这么晚。结果冷了烧,烧了又冷,柴火都快烧没了,最终还是没能让李余年洗上热水澡。 关了堂屋的正门,李余年僵住了,真正的尴尬才刚刚开始。 总不能在堂屋里坐一夜吧,更不能去阿璃的房间。怎么到家了,反而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尴尬无声,在黑暗中蔓延,陪伴李余年的只有寂静的耳鸣声。 “门没栓。”东厢房内传出迎雪轻柔的声音。 “哦。”李余年硬着头皮开了门,犹豫了一下,栓上了门栓。 屋里内没有掌灯,但对于五品武夫来说并没有影响。 与离开前相比,新的家具新的床,干净整洁焕然一新!大红的被子绣着鸳鸯厚厚地叠了两层,整个厢房被刘婶布置得洞房一般,喜气洋洋的。 木床摆在了东窗边,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朦朦胧胧地铺在床上,占住了大半个床尾的位置。 迎雪头朝里,蜷缩在墙边,身后空出了大半个床位。 李余年拖着步子来到床边,迟疑了半晌,反身轻轻坐在了床沿上。踌躇着脱了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深吸一口气,快刀斩乱麻!狠下心一咬牙,一溜烟地钻进了被窝! 香甜的气息和舒适的温度扑面而来,薰了他一个激灵!空气中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紧张与刺激使他的手脚变得僵硬! 即便是面对凶猛的巨兽,也没有现在来的手足无措! 察觉到身旁因为紧张而浑身发抖的迎雪,心里顿时一软。伸出手轻轻地将她的身子扳正,半推半就地搂在了怀里。 迎雪的头埋在李余年的胸口,脸上烧得通红!静静地听着心跳声,不敢再轻举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僵硬的两人渐渐放松下来。李余年伸手揽住迎雪的腰往上拉了一把,把她的脑袋露出被窝。四目相对间,相视而笑! 李余年的手在迎雪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透过丝绸内衣感受到了丝般顺滑与温热的体温,那手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二人的鼻尖几乎挨在一起,呼吸着彼此呼出的热气, 意乱情迷间,李余年再次含住了迎雪的玉唇。那股熟悉的甜味刺激着他撬开玉齿,轻轻地吮吸着迎雪的舌头。 双手抱着迎雪瘫软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身上,恨不得两个人融化在一起。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两人终于再次分开。 看着媚眼如丝轻声娇喘的迎雪,腹部的热气如火山喷发!翻身压在迎雪身上,埋下头顺着她的额头,脸,脖子,香肩吻了个遍!一路往下,解开丝绸内衣的系带。眼前的景象令人血脉喷张,迎雪白如凝脂的肌肤在黑夜里泛着微光! 本能的炙热欲望驱使着二人的躯体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就像两个穿行于沙漠的旅人,即将渴死却怎样都找不到出口。 随着身下的迎雪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叫声!李余年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感官,刺激得他浑身颤抖!稍稍恢复理智后,俯身再次吻住迎雪的玉唇。双手捧着迎雪的脸庞,轻轻地安抚着发抖的迎雪。 身体与精神相通的玄妙感刺激着二人再次起程,随之而来的渐入佳境使二人脸上的神情近乎疯狂! 迎雪感觉自己化身为怒涛中的一叶扁舟,随着巨浪浮沉!一浪接着一浪,一浪比一浪高! 不知过了多久,大汗淋漓的二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意犹未尽,久久舍不得分开! 一夜无眠!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二人才相拥着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醒来,外面嘈杂声一片,李余年一骨碌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睡过头了,这是近十年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枕边空了,迎雪已经起床了。 抓出一件素色的圆领短衫换上,穿戴整齐出了门。 院子里叽叽喳喳地围了一圈孩童,不用说,是看见两匹大马了! 两家的是相通的,用篱笆墙围了一圈,在邻居里算是大院子了,刚好够两匹马腾挪。 马这种东西还是很金贵的,镇上的富贵人家里头才有那么一两匹,在村里能见到更是难得。 李余年摸出一袋饲料,冲着孩子堆里喊道:“虎子!过来,帮我把马喂了!” 一个十一二岁,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的男孩飞奔过来。 李余年递出布袋,说道:“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走到马屁股后边,小心踢人!” 虎子如同领了圣旨,一个劲儿地点头,兴奋地问道:“余年哥,能教我骑马不?” “行,等会儿得空了喊你!” “好嘞!谢谢余年哥!” 虎子提着布袋,脸上的得意神气活现,被一帮小孩簇拥着,高高兴兴地喂马去了。 迎雪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一看就是刘婶以前穿过的,是村里的妇人们平时穿的窄袖素布襦裙。为了方便劳作,普遍做得比较宽松。 穿在迎雪身上明显稍大,但是依旧掩盖不住她身上婉约的高贵气质,反而更加映衬出她的青春与靓丽! 刘婶家的厅堂门口,板凳,椅子,矮凳摆了一圈,方桌被搬到了门口,上面摆了茶水,各式的果脯,干果。左邻右舍的十余名妇人围着刘婶和迎雪,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着家常。 迎雪像个小媳妇似的,乖巧地坐在婆婆身边。脸上的笑容没断过,不停地给姑婆们续上茶水,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竟有一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见着李余年走来,姑婆们免不了要调侃几句。 “余年啊,去了趟京城就找了这么个天仙儿媳妇儿,真是让婶婶眼红啊!哪日带上我家长生,也去找一个差不离的回来?” “三婶,这可就难为我喽!我家迎雪这样的,翻遍大遂朝也没几个!” “哎哟!可没见过这么夸自己媳妇儿的,余年,去了趟京城,脸皮咋还厚起来了?” 李余年来到迎雪的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说道:“三婶哟,您可开眼吧!以我这条件,脸皮再薄些,去哪儿骗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回来?” 姑婆们闻言哄堂大笑,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场面热闹极了! 刘婶笑得最开心!余年去了趟京城变得开朗了,真好! 李余年揣着袖子蹲在迎雪边儿上,听着家常呵呵的笑,像极了他老爹当年的模样。他开始明白,爹为啥整日蹲在堂屋门口,看人来人往,看日出日落,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幸福不一定在远方的山顶。 清闲是福,眼下的情景,何尝不是梦想中最向往的生活? 二丫还要再上两日的私塾,阿璃陪着一起去的。说是昨晚没睡好,去学堂补个觉。 先生不会发现,学堂的房梁上,正趴着一只雪白的树狐,一边听着悠然的朗诵声,一边看着稚嫩的二丫。 有些灵狐喜欢接近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人类身上的佛性,气运,灵气等等。 其目的并不是觊觎,夺取过来。更多的是对这种受上头眷顾的人类的好奇,他们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通过观察他们的生老病死和爱恨情仇,学习他们的言行和处事方法,尝试着走出一条自己的道。 但是一旦介入了这些人类的轨迹,沾染上七情六欲,修行的过程必然会变得非常的痛苦。 阿璃深知其中的利害,所以不会轻易地与人类建立感情。 但二丫总是让她想起另一个人,一个她用尽全力都没留住的人。 第64章 刘程的烦恼 南锦镇地处大遂南陲,人口近两万,是离朱村最近的城镇。李余年小时候跟着刘婶上街卖菜,就摆在南锦城的南门外。 朱村渔民的鱼获大部分也会运到这里,卖给城里专门收鱼的商人。 除去日常消耗,剩余的鱼由城内的作坊制成鱼干,送到百余里外的铁把海港,装上海船发往内陆城市。 南锦鱼干的制作工艺简单,将鱼内脏处理干净,以海水清洗,泡制。再经烈日晒干,或经过高温蒸煮烘干。 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味道鲜美,且回味香醇!特别是煮粥的时候放两条鱼干,不仅可以替代食盐,还能提香! 而食盐在历朝历代都是由官家专营,价格昂贵,不是普通百姓负担得起的。因此,南锦鱼干以低廉的价格,一直很受底层百姓追捧。 特别是银鱼干,一寸来长,不用去内脏,连头带尾晒干即可。产量最大,也最为廉价! 最近市面上所有种类的鱼干价格疯涨!价格翻了好几倍,仍旧很难买到。 刘程靠着渔民出身的经验,走遍了附近的渔村与小码头。不论贵贱,大肆收购,把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最后一点存货全部吃了进来。积少成多,运回来后堆放在一起,把仓库和两家铺面堆得满满当当的! 干完这一笔就可以安心回家过年了,这也是他明知余年回来了,还是没急着回家的主要原因。 午后是南方冬天最慵懒的时候,日头正盛,照得人生出夏日的错觉。 李余年领着迎雪走在南锦城的主街上,两匹西域马极其扎眼!马上的人气度不凡!引得无数行人驻足关注。 马蹄在主街中段的一家店铺前停下,李余年翻身下马,伸手扶着迎雪下了马。 两名伙计远远地就看见了二人,本想看个热闹,没料到竟是奔自家而来的! 赶忙跑过去招呼,并将马匹拴好。 “客官,要点什么,小店啥都有!” “哟!口气不小!你们家掌柜的呢?” 伙计面露难色,说道:“掌柜的去见主顾谈买卖去了,我们老板娘在,也可以做主的!” “老板娘?” 李余年与迎雪视线交流,不禁笑了起来,事情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刘程比李余年大四岁,二十出头的年纪。干过码头帮工,当过木工学徒,参与过麒麟殿的修建,后来还还跟着京城来的木工大师父去过京城。 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京城回家去了,完美地错过了李余年的京城之行。 年纪不大,却闯南走北的干过不少事情。唯一遗憾的是没娶上媳妇,村里同龄的年轻人孩子都好几岁了! 最近家境好了些,说亲的来了不少,却总是推三阻四的。 没想到,竟在这藏了个老板娘! 正想着,一位年轻女子身着已婚妇人的装束,从柜台内处转出。面带笑容,欠身给二人行礼! 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型略小,稍稍有些发福。 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双目如龙眼,大而有神!脸上略施粉黛,生得唇红齿白的,颇有几分姿色! 身上没有什么烟火气,与这杂货铺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 李余年稍稍愣神,赶忙抱拳回礼! 三人在后堂的小厅落座,伙计端来热茶。 老板娘问道:“两位贵客莅临,可是要找什么货物?” 李余年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听夫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老板娘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说道:“小女子祖籍扬州,跟着掌柜的来到这儿还不足三月,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请贵客莫要见怪!” 时间线对上了,扬州好地方啊!江南鱼米之乡,出美女的地方。 迎雪见状接过话茬,笑道:“夫人莫慌,我家男人谈生意前喜欢聊些家常,交朋友嘛,没别的意思。” 老板娘刚才就看到迎雪了,着实有被震惊到!没想到这小地方还有这样的绝色美人!现在近距离看,更是惊艳!是那种女人看了都会喜欢,生不起一丝嫉妒心的长相!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老板娘歉意地笑道:“小女子出身低贱,怕污了贵客的兴致!” 李余年没搭话,起身往前厅走去,女人与女人好说话些。 店铺虽不大,但是两间通在一起还是挺宽敞的。里面摆的东西琳琅满目,吃的用的穿的,农具,香料,杂粮!还真的什么都有!分成几类,摆放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的! 进店起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鱼腥味,现在往四周看去。除了过道,凡是有空的地方都码放着一个个干草编织的袋子,鱼腥味正来自这些草袋。 好好的一个杂货铺,怎么还卖起鱼干来了? 一名伙计从一条袋子里摸出几条鱼干,递给李余年,说道:“客官,这是最近卖得最火银鱼干。这些是我们掌柜的收回来的最后一批鱼干,错过这批就要等到明年了。您瞧瞧这品相,绝对一流!” 李余年将鱼干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掰了一小块尝了一下,不禁皱起了眉头。还是那熟悉的味道,极咸! 稍一琢磨,大致猜到了原因,多半是被纳入到朝廷采买军粮的名单里了。有了这东西,不用带食盐,还能给将士们补充营养,一举两得! 回到后堂时,迎雪已经将老板娘拿下了,两人正相谈甚欢。 李余年将鱼干递给迎雪,然后对着老板娘说道:“这鱼干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老板娘眼内一阵激动,回道:“仓库还有,好几千斤呢!这鱼干价格可比平时要贵些,要不咱们先商量一下价钱?” “无妨!不管什么价,我全都要!” 老板娘大喜,站起身对着外面喊道:“桂圆儿!赶紧去喊掌柜的回来,跟他说咱们的鱼干这位贵客包圆儿了!” 那叫桂圆的伙计闻言大喜,飞快地跑了出去! 李余年笑道;“不瞒夫人说,我与你家掌柜的是故友。可惜他娶亲竟没叫我,没喝上你们的喜酒啊!” 老板娘踌躇半晌,面露难色,说道:“不瞒两位,其实我与我家男人还没有成亲。” “哦?这是为何呢?” 迎雪踢了李余年一脚,骂道:“就你事多!你自己不也还没成亲呢!” 李余年自知理亏,哪敢回嘴,只得讪笑着端起茶盏掩饰尴尬。 不多时,掌柜的急匆匆地跑回来了! 刘程长着一张国字脸,五官还算端正,蓄起了八字胡。丹凤眼,内有精光闪烁! 头戴黑色幞头,配上一身宽袖的素色丝绸袍子,脚上穿着一双圆口布鞋。瞧着精明干练,颇有几分气度! 多年在外漂泊历练,添了几分沧桑与沉稳,确实有个掌柜的模样! 李余年微笑着,深深地俯下身子,作了个揖。 迎雪在一旁双手叠抱于腰前,欠身行了个万福礼。 刘程一愣!转身回头看了看门口拴的两匹马,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 那两匹马别人不认得,他可认得!西域马,几十万文钱一匹!是京城的王公贵族们才玩得起的物件! 刘程大喜过望! 一把抱住眼前的年轻人,拍着他的后背大笑道:“余年!真的是你啊!哥哥生怕认错了!” “大哥!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哈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娘可想你了,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四人兴致高涨,互相介绍拜见了一番,这才落了座! “这才多久,你小子就这么有出息了!还带回个这么个天仙儿般的媳妇儿,咱娘该高兴坏了吧!” “可不是嘛!跟大哥学的!” 刘程听出李余年话中的意思,开怀大笑! 接着,没有再隐瞒,将老板娘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这老板娘也姓刘,名香韵。 本是京城平康坊北曲的清倌人,以唱小曲为生,给当时的一个花魁打下手,做一些暖场的活儿。 说起来也巧,那花魁嫌弃房里的家具老旧,给自己丢了脸。就差人找来几个老道的木工师傅,要打一套跟南曲屋里同样式的新家具,其中就有刘程。 花魁懒得理会这种琐事,又担心女使们粗心。这监工的活,自然就落在清倌人刘香韵的身上。一来二去,没几天二人就熟络了。 刚开始也没觉得什么,后来越发觉得这刘程与其他几个师傅不一样。从不拿鼻孔看人,不管多苛刻的要求,总是能耐心地完成。踏实肯干,热心聪明,笑起来特别的真诚! 渐渐地,两人看彼此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劲了! 后来,不知刘程用了什么法子,愣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清倌人刘香韵! 一路辗转多地,最后顺利的回到了镇子上。正好赶上李余年盘下了这两间铺子,两人一合计,这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大哥厉害啊!能在平康坊带走一个活生生的姑娘,你是头一份!” “你就别笑话哥哥了,我都快愁死了,到现在还不敢跟娘说!若是打我一顿也就罢了,就怕气出个好歹来!” 刘香韵泣不成声,来到二人面前跪下,说道:“让弟弟弟妹见笑了,我给相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任打任骂,绝没有怨言!” 二人赶忙扶起刘香韵,迎雪说道:“嫂嫂言重了,不至于的!总会有办法的,咱们先商量一下!你别急!” 四人说话间,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他娘的!我倒是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买张爷定的货!”几个大汉叫嚣着凶神恶煞般,手持木棍围了铺门! 那个叫桂圆的伙计上前阻拦,被一把推得飞了出去,砸倒货柜一片! 刘程大惊,急忙上前,点头哈腰地招呼着:“几位爷别动手!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那大汉怒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给你脸不要脸是吧!”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九品武夫冷丁的一个巴掌! 刘程被扇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旋着身子撞到柜台上,暂时失了神智! 鼻血,牙血混着口水顺着嘴角流淌了下来。 刘香韵花容失色,飞奔上前扑倒在刘程身上!手足无措地流着泪,扶起刘程的脑袋,不让他的鼻血继续流。 “嘿!这娘们儿带劲啊!兄弟们今儿可要开荤喽!” 说罢,那大汉淫笑着,伸出大手向刘香韵抓去! “呛!”一道寒光闪过! 半条手臂落地,鲜血嘶嘶地喷出! 那大汉后知后觉,脚步疾退间,抱着手臂大喊大叫!随之而来的剧痛使他面目极度扭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双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半晌才爆出妇人的尖叫声:“杀人啦!杀人啦!” 李余年手握长刀,冷着脸从店铺里走了出来。 迎雪扶起刘程在柜台边的地面上坐下,倒出一颗丹药给刘程顺下,取出纱布沾着一瓶外敷的药水给刘程处理伤口。 一边安慰刘香韵道:“没事的嫂子,你扶好大哥,别让他憋到气。只是皮外伤,稍微震到了脑子,歇一会儿就好了。” 刘香韵担心道:“哦!可是余年,余年他砍人了!” 迎雪笑道:“没事的,他已经克制了,不会出人命的。” 刘香韵看着从容的弟妹,呆呆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明明很没道理,但从迎雪口中说出来却很有信服力! 李余年站在四名大汉面前,面沉如水地说道:“你们每个人先留下一只手,咱们再聊其他的!” 四名大汉互相交流眼神,恶从胆边生,抄着大木棍朝李余年砸来! 狭窄的空间中,顿时棍影一片! 李余年提着刀迈入棍影之中,步态从容,如闲庭散步!所过之处,不断有裂帛般的撕裂声响起! 眨眼间,地面上躺着四个抱着手臂痛苦嘶吼的大汉。地上鲜血淋漓,叫声凄惨无比! 四只血淋淋的大手躺在地面上,切口平整无比,血液刚刚开始慢慢的渗出来! 李余年信步走到围观的人群中,人群纷纷散去,只剩下一个衣饰富贵的油腻胖子呆立在当场。见李余年向自己走来,赶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喊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李余年提着他的后领子,拖到店铺门口,冷声说道:“跪好,不然我砍了你的脑袋!” 那胖子抖如筛糠,不停地磕头! 不多时,刘程清醒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脸色瞬间煞白! “余年啊,你闯大祸了!余年你赶紧上马,有多远跑多远!” 李余年没搭话,从内堂搬出两把椅子放在门口,让刘程二人坐下。 “大哥,嫂子!一时间没忍住,给你惹麻烦了,弟弟先给你赔个不是!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以后还会有其他人来欺负你。” 李余年踢了一脚地上的矮胖子,说道:“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这事,还得从这些鱼干说起! 本来是件好买卖,刘程盘算着,做完这笔生意就能入账不少白银。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前几日还紧俏的东西,到了他的铺子里,竟鲜有人问津!连打过几次交道的几个老主顾也连连拒绝,表示收够数了。 可明明其他的铺子还在出货,为何偏偏自己的货没人要?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县令的小舅子张胖子使了阴招,不许别人买他的鱼干。这几日终于露面了,威逼刘程低价卖给他,刚才刘程就是去茶楼和他谈判去了。 这张胖子算是南锦镇上的一霸,仗着当县太爷的姐夫,巧取豪夺无恶不作,横行乡里没人敢惹! “看不出来啊,你这怂货还是这镇上一霸呢!” 第65章 小公堂 那张胖子知道自己惹上硬茬了,磕头如捣蒜!嘴里喊着:“好汉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请好汉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条狗命!” “你他娘的倒是能屈能伸!” 李余年转过刀刃,用刀身侧面用力抽在张胖子的背上! “啪!”的一声!衣服爆开,张胖子的后背皮开肉绽!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张胖子疼得满地打滚,额头青筋暴起,瞬间大汗淋漓! 啪,啪!又是两下!两条血痕触目惊心! 围观的人群里嘶声四起,看着都疼!心里却痛快得很,巴不得这年轻人能打死这个恶霸! 马蹄声传来。 两名骑兵带着一队步兵跑了过来,看模样是城内维持治安的巡逻队。 张胖子一骨碌,爬起身子,连滚带爬地跑到那两名骑兵面前。喊道:“此人当街逞凶罪大恶极,请王队正主持公道,速速就地法办!” 王队正一脸嫌弃地躲开张胖子,翻身下马。 看着满地的血迹,暗自咽了口唾沫。这几名大汉他认识,领头的有九品,实力不俗! 李余年收刀入鞘,双手抱拳。说道:“御赐仁勇校尉,李余年!” 王队长一愣,御赐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行礼道:“南锦城雷字营,三队队正王湎,拜见李校尉!” 大遂军制,十人为一火,五火为一队,十队为一营,十营为一军。依次设火长,队正,都尉,校尉,将军。 所以,校尉看似官职不大,其实仅在将军之下。 更别提御赐了,一个校尉为什么能见到皇帝,细思极恐! “劳烦王队正骑着我的马,带着御刀,请县太爷过来领人。告诉他若是超过两个时辰,我就斩了他小舅子!” 王队正眼前一花,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 张胖子被揪着脖领,重新拖回到铺门前。李余年抬脚一蹬,踢折他一根腿骨! 张胖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扑倒在地,彻底晕了过去,这回是真的站不起了! 王队正双手接过李余年递过来的长刀,如同做梦!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摸到御刀! 待王队正走后,李余年吩咐另一名骑兵带着人,把那几名只剩下单手的大汉押下去止血疗伤,等候发落。 回去看过了刘程脸上的伤势,顺势蹲坐在旁边的门槛上。 迎雪端出茶水,给三人各倒了一盏。 刘程绷不住了,说道:“余年啊,这合适吗?让县太爷亲自来领人?”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县太爷!” “余年,你那啥御赐的名号?听着怪吓人的,你真见过皇上?假冒可是死罪!” “大哥,这种东西还能拿来开玩笑吗?放心吧,没事。” 刘程心里直打鼓:短短三个月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跟换了人似的! 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来到店铺前,冲着迎雪抱拳行礼,递出一封信。 迎雪接过信,快速看了一眼,吩咐道:“叫他来见我,两个时辰内到不了就不用来了!” “发生什么事?” 迎雪回道:“说来惭愧,漕帮码头的帮众可能与此事有关。” “那正好,索性一起办了!可别小看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背地里可能逼死不少百姓。就拿大哥来说,倘若我们没来,这事就被他们办成了。能收回本钱还好说,若是这群畜生赖着不给钱,最后搞得血本无归。千两白银!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李余年话音刚落,从人群外挤进来一个身着孝服的中年妇人。 冲着李余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呼冤枉道:“求大人为民妇做主!我家相公就是被他们活生生给逼死的,现在尸骨未寒!强买强卖不说,连本钱都不给我们!我家相公三番两次上门去要,都被打将出来。这才急火攻心,悬了梁!” 刘程背后直冒冷汗!自己差点就答应了张胖子,把所有鱼干低价卖给他。现在看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余年吩咐伙计搬了个凳子,扶着妇人坐下,说道:“这位大嫂,等会儿县太爷来了,你可敢与他对质?” 妇人发狠说道:“今日就是死,我也豁出去了!”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不停地有人跪下来喊冤!什么陈年往事都搬出来了,全都是指证张胖子和县太爷的。罪名繁多,枚不胜举! 李余年看向刘程,问道:“大哥,你觉得这事咱们该不该管?” 刘程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不知所措!支吾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今日若是我不在,嫂子现在已经被他们抓走了!” 刘程看向身边的刘香韵,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瞬间暴怒,说道:“这事必须管!出了事,用我这条命担着!” 李余年转向群众,高声说道:“劳烦各位将自己的冤情陈述给我大哥,记录在案后签字画押。我这就去请雷州刺史过来给大家作主!今日事今日毕,绝不拖延!” 说罢,李余年双腿一蹬,身躯冲天而起,向北方飞去! 留下一群嘴巴张得老大,目瞪口呆的乡民。 刘程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惊讶地问道:“这还是我那老实人弟弟李余年吗?弟妹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迎雪带着两个伙计从铺内搬出方桌,椅子,摆放好纸墨笔砚,把刘程让到主位落座。说道:“大哥,你弟弟给你立威呢!你从容些,听他们讲就是了,我会记下的。” 刘香韵接过一副纸笔,说道:“我读过几年书,可以帮着一起写。” 准备完毕,三人开始记录案情,先从那位身穿孝服的妇人开始。四周的人群开始围拢过来,外围陆续还有闻讯赶来的人。 官兵们手持长矛自发上前,维护起秩序,现场俨然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小衙门。 转眼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漕帮的人最远,反而先到了。十来个汉子站在人群的外围,为首的汉子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五大三粗的,是漕帮铁把码头的堂主何亮。 此时正手捧着大小姐给的帮规册子,看着眼前汹涌的人群,不停地擦着头上的汗! 不多时,一道惊呼声从天上传来,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李余年搀扶着一个脸色煞白,身着绯色官服的老者来到方桌前,大声喝道:“雷州刺史方大人到!” 人群中爆出喝彩声,百姓纷纷下跪,行礼拜见! 刘程赶忙让出主位,扶着方大人落坐,将两叠厚厚的两摞状纸放到方大人的手边。 方儒林五十余岁,身型清瘦。留着八字胡山羊须,脸上笑盈盈的。不像一州的父母官,倒像是个老学究。 好在没什么架子,起身安抚了一番百姓后,就埋头自顾地看起了状纸。 方儒林以清流自居,除了有些迂腐的书生气外,是难得的清官。 手中的状纸还没看两页,眉头已经紧皱。耐着性子逐页看下去,胸腔内的怒火直冲天灵台,呼吸开始急促,脸颊涨得通红! 一向以修养好著称的方儒林怒喝道:“戌文县令何在?” 李余年回道:“回方大人,在下已经着人去请了,应该快到了。”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一名身着浅绿官服的官员挤开人群,看到高坐的方儒林,一下便跪到了方桌前。哭丧着脸大喊冤枉,声泪俱下,模样好不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受害者! 戌文县令杨嗣,依旧留着山羊胡。几年不见,发福了许多。当年到朱村办过麒麟案,与李余年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方儒林拿着状纸,从方桌内走出,一股脑地扔到他的脸上!喝道:“整日在本官面前惺惺作态,吹嘘自己清廉明政!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治下的太平!” 杨嗣捡起状纸快速浏览,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环顾四周,一双双刀子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恨不得活剐了他! “先生,这些与学生无关,学生并不知情啊!” 方儒林一巴掌扇在杨嗣的脸上,怒喝道:“你别叫我先生,我没你这样的学生!只一个南锦城就有多少个人命官司,你算得过来吗?你治下的其他地方还没查,你就确定干净了?” 杨嗣捂着脸,看着怒目圆睁的先生,明白自己的日子到头了! 一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方儒林气喘吁吁,一阵剧烈的咳嗽,险些站立不稳! 李余年上前搀住他的手臂,回到方桌后坐下,说道:“方大人,请保重身体!” 方儒林老泪纵横,叹道:“一世清名,毁于一旦!老朽愧对陛下,愧对先帝!等此间事了,老朽自会辞官,去京城负荆请罪!” 李余年轻声说道:“方大人莫要太过自责,俗话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京城那边,晚辈自会替大人挡下!” “李校尉此话当真?” “宋相复起在即,眼下已经去了幽州,点名要在下北上抗敌。届时帮你美言几句,自是不在话下!” 方儒林如释重负,抱拳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李校尉了!” 这些自诩清流的读书人,把名节看得比命都重要!只要能维持住外在的清誉,并不会在意内里隐藏的一些污秽。 方儒林就是如此,没有大功也没有大错。沉浸在自己的官场世界里,扮演着自己设定的角色。 李余年之所以要帮他说话,无非是怕调走了方儒林,又来个杨嗣这样的祸害。 条件谈罢,雷州刺史方儒林目光坚定,发令道:“来人啊!将人犯拿下,押入大牢候审!待定罪后,交由大理寺发落!” 李余年从铺内提出张胖子,随手扔到杨嗣身边!重重弹起又滚落,全身血肉模糊,就像一块被扔出去的烂肉! 杨嗣见状,胆肝俱裂!浑身剧烈颤抖着,眼泪鼻涕流了一地,裤裆里传来一股腥臭! 围观的百姓大呼痛快!纷纷鼓掌喝彩,高呼青天大老爷! 方儒林又恢复了两袖清风的作态,大肆宣讲着一些官场的漂亮话! 另一边远离人群的角落,何亮跪在迎雪面前,大声地背诵着帮规! 一遍背诵完毕! 迎雪面无表情,冷声问道:“你可知错?” “知道!不可敛不义之财!” 何亮身后几个汉子随即跪倒一片,高呼道:“我等也有错,请大小姐一起责罚!” 迎雪厉声喝道:“你们还挺讲义气!有这股子热血,怎么不去前线杀敌?堂堂男子汉,跟这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算什么本事?” 几人被骂得羞愧难当,低下了头! 迎雪突然收起冷脸,微笑地说道:“都起来,别乱说话!” 众人起身,转头望去,正是刚才那位从天而降的年轻人。 最近漕帮内部传得神乎其神,据说新姑爷是位年轻的五品大宗师。特别是得知姑爷竟是雷州地界上的老乡,更是与荣有焉!今日一见,果然年轻有为,名不虚传! “迎雪,你这边怎么样了?”李余年问道。 “他们倒是没有参与打压百姓,只是猪油蒙了心,明知货来得不干净还敢收进来!” “那最好了,按你们的帮规,自行去戒律堂领一份责罚呗?” “好,就这么办,你们先回去吧!” 何亮等人抱拳谢过,却迟迟不肯离去! 迎雪问道:“怎么?嫌罚得轻了,舍不得走?” 何亮憋了半天,说道:“上头动员帮众上幽州前线,我们几个把名贴都递上去了。可不知为何嫌弃我等,不让去!” 李余年回道:“可能粮草物资有限,人员召满了,太远的就不召了。” “我等可自备马匹装备,不劳烦帮里费心张罗。” “所以呢?” “所以,我们几个想跟在小姐和姑爷身边,一起上前线!” 李余年闻言,不禁对这群汉子刮目相看!国家有难,还能主动往上冲,确实有一腔热血! 抬眼看去,总计十四人。只有何亮是金刚境,其余两个铁骨境,八个铜皮境,还有三个准铜皮境。 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每一个都是身强体壮,生龙活虎的年纪! “你们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是想当姑爷的雷州嫡系吧?” “你嫁过来自然也是雷州人氏,他们是横竖不亏的。” 何亮眼神躲闪,笑得尴尬,显然是被说中了! “想去也行,但是有一条,在家中是独子的不能去!” 众人之中,四名年轻人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去不了的也别气馁,这里一样是战场。你们每多送出一船粮草,可能就有一队兄弟因此而活下来!” 何亮带头抱拳喝道:“是!” “剩余的十人回去跟家人好好过个年,正月初三,就在这集合!” “是!” 迎雪突然说道:“对了,明天找车过来把大哥铺子里的鱼干拉走!没几天了,该运到前线去的。” “好嘞!明天就装船运走!” 一群汉子翻身上马,拱手作别,策马而走,留下一片爽朗的笑声! 第66章 后山天坑 朱村的后山从黑云涧起,再往北就是人迹罕至的荒山了。山势不高,却绵延百里!由于植被茂密,从空中俯瞰只能看见一片片黄绿的华盖。 为了掌控开阔的视野,李余年尽量沿着山脊上的密林缓缓步行,边走边看。 今日是上山后的第二日,都说山路崎岖,可这山上却连条路都没有,行进起来颇为困难。 其实对于寻找麒麟前辈的事,李余年的态度是比较随缘的。能找到最好,找不到的话也没关系,生活还是要继续,尽人事看天命罢了! 一路北行,渐渐靠近山脉的中段,山势逐阶抬高,周围的树林越发的浓密起来。 越往上走,林间的雾气就越浓厚,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湿气。隔着白色的雾气,周身一丈范围内几乎目不能视。 林间的地面上盘根错节,湿滑泥泞,开始变得难行起来。潮湿的树叶腐烂的味道钻入鼻孔,还隐约夹杂着鸡蛋发臭的味道! 阿璃化身为树狐本体,如鱼得水地在树杈间飞速穿梭,将李余年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在快速登上山顶后,上升的山势戛然而止! 前面突然出现一条断崖,山崖如刀切一般笔直地落下! 一股山风吹来,山顶稀薄的雾气缓缓散开,一个宽达百丈,近乎圆形的天坑映入眼帘! 四周都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岩壁笔直,高达百丈! 天坑的正中心,一潭池水格外的引人注目。中央是墨绿色,越往外颜色越淡,呈碧绿色。靠近岸边时,池水已经渐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琥珀色。远远地看去,像一块色泽透润颜色鲜亮的美玉。 池边的树林异常的茂盛,枝叶连成一片墨绿,将地面盖得严严实实!几团雪白的浓烟从树林中的几个方位升起,滚滚不息! 阿璃仰天发出一声尖啸!回音在天坑内回荡,经久不息! 李余年的身形瞬息而至,在阿璃身边停下。看着眼前巨大的天坑,暗自赞叹老天爷的鬼斧神工。 阿璃抬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说道:“好重的硫磺味,应该是个火山口。” 李余年指着树林中非常扎眼的一块焦黑土地,说道:“看那!是不是很眼熟,按书上的说法,叫什么来着?” 阿璃不屑地摇着头,说道:“你是想说雷击木吧?” 落地后才发现,这些树木远比刚才在上面看到的高大得多。十几人围抱,十余丈高的大树比比皆是! 眼前这棵被雷电劈得焦黑的大树更是夸张!比周围的大树足足粗两倍,即便被懒腰烧断了,依旧有二十余丈高!躺在地上的部分更长,横亘在树林间,像一堵黑色的城墙! “这是树王吗?” “这是母树,周围的这些树都是它的后代。可惜了,不是雷击木。” “都劈成这样了,还不是雷击木?” “无意间劈到的才是雷击木,这明显是有意的。” 李余年望着眼前的巨树,不禁目瞪口呆!说道:“你是它说渡劫失败了?” “这么理解也行,我猜可能是要开智了。” “长这么大起码要个几百上千年吧,好不容易要开智了却被劈成这样,太可惜了!” “精灵的修行举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偏偏你们生而为人,却不知道珍惜!” 李余年无奈地感慨道:“可不是嘛!自打有人类以来,战争就没停止过!” 阿璃化成人形,将手搭在漆黑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唉,可惜了,果然是天劫的气息!” “死了吗?” 阿璃收回手掌叹道:“应该是死了,没有生命迹象了。” “我看看。” 李余年学样,将手掌搭在了树干上。一会睁眼,一会闭眼,最后只能尴尬地笑。 阿璃看笑了,玩味地说道:“不会就不会,硬要装!不是用真气,要用心去感受,去接纳它。” “哈哈,算了算了,不看了。” 李余年讪笑着收回手掌,这种玄妙的东西就算了,出一拳反而简单点。 一道冰冷的眼神射了过来! 阿璃沉声说道:“老娘好心教你,你不试一试?” 李余年背脊发凉,乖乖地把手掌重新放在了树干上。 松懈掉警戒的心神,把眼前的树干当成一个信任的人。随着一口浊气吐出,一个黑暗的世界缓缓出现在心田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自己的身躯上微微泛着光芒。 李余年沉浸心神,尝试着将微光从指尖推出体外。一缕光丝透体而出,爬上了树干,点亮了一小块光亮! 再接再厉,更多的光丝从手掌中透出,缠绕着树干,向四周生长开去!不多时,一截树干的轮廓被点亮,也发出弱弱的微光! 当微光向上延伸到两丈距离的时候,遇到了瓶颈,变得缓慢而且吃力! 耳边传来阿璃的声音:“不要放弃,继续!你的肉身很强,但是神魂一直没跟上,这是个感悟的机会。” 李余年稍歇片刻,再次缓缓推动光圈向上蔓延,额头上斗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当推到五丈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想放弃就放弃吧,差不多可以了。” 然而李余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而是再次推着光圈极速上升!神魂撕裂的感觉痛彻心扉,却让人格外的清醒! 光圈迅速点亮整棵树干,然后反向朝树根蔓延开去! 李余年睚眦欲裂!身躯剧烈地抖动,双眼内泛起白芒! 阿璃飞身而起,一掌扶住李余年的灵台,一掌护住他的胸口,将他推离树干! 嘴里怒喝道:“你个憨货!你他娘的不想活了也别连累老娘啊!”说归说,磅礴的灵气从李余年的灵台灌入,强行填补着被瞬间清空的灵海。 李余年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发现自己正孤身一人,躺在一棵大树下。 时值正午,日头正晒! 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也不知道阿璃去了哪里。 脑袋昏昏沉沉的,像头天喝醉了酒似的头痛欲裂!回想刚才的经历,确实有点上头,不该如此鲁莽。不过这种体验还是蛮新奇的,原来神魂还有这么具象的应用。 有一瞬间,神魂注入树干时,清晰地看见了每一根树杈。但是地下的树根太庞大了,可能是导致昏迷的主要原因。 李余年突然弹坐而起,跑到母树下。迈开腿,仔细丈量着距离。 确认无误后,拿出一把铁镐,飞速地挖了起来。 挖出一个丈余深的土坑后,扔开铁镐,改用双手刨土。顺着一条粗壮的树根,逐寸地扒开泥土搜寻着什么。 终于在一截树根的底下摸到一个圆形的球体,挖开周边的泥土后,一个巴掌大的泥球出现在视线里。 来到水池边清洗干净,托在眼前仔细地端详起来。 嫩绿的颜色,外表有着像龟壳一般的纹路。像是套了一层护甲,摸起来硬硬的。两头略尖,底部光滑圆润,头部有一根瓜蒂。 凑在鼻子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摇了摇,实心的! 这应该就是刚才晕倒之前,在树根上看到的光点,说明这玩意还活着。 果实?种子?也没见过啊,偏偏这个时候阿璃不知跑哪去了。 镜面般的水面颤抖了一下,细细的一层波纹荡漾开来。 李余年警觉地回头,起身环顾四周。 紧接着,又是一阵震颤! 一团雷云凝聚,向天坑的东南角极速飘去。 李余年望着雷云的方向拔腿疾奔!几息的时间,就来到了天坑的东南角。 阿璃被逼出了白狐形态,雪白的毛发上染上了几缕红色。天空中的雷电不断劈下,正劈在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身上。那汉子被劈得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向背后的山洞退去! 阿璃冲着李余年喊道:“别让他回山洞里去!” 李余年俯身冲出,身躯化作一道残影,瞬息间赶上了那汉子。 双手护在胸前挺起肩头,一招野蛮冲撞!使尽了全力,却仿佛撞在一块钢板上!竟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李余年被反震得眼冒金星!一口老血涌上喉咙被强行咽了下去! 好在是撞动了,那汉子的身躯直线飞出,撞入了洞口边的岩壁上! 李余年乘胜追击!两步一个起落堵在汉子面前,双拳轮番轰出如炮弹近距离炸开!汉子的身体被钉在了岩壁上,没有落下来过!岩壁剧烈地震动,石块滑落,稀里哗啦地砸在二人身边! 打击的手感很奇怪,没有血肉,没有骨裂声。反震强烈,像是纯粹地在打铁! 稍一分神,一只硕大的拳头悄无声息地袭来!立起手臂,受了一拳,拳头很硬,势大力沉! 李余年借着巧劲,退至阿璃身旁! “阿璃,怎么回事?” “我发现了这个山洞,就进去看了看。结果这傀儡从半道里杀出,法术全然无效,险些折在他的手里!” “傀儡?” 难怪打击的手感那么奇怪! 再看向那站起身的汉子,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块头不输于旄孑! 看模样三十余岁,脸部线条粗犷,虎目圆睁,一脸凶相!头戴武冠,着一身宽袖黑色长袍,系兽皮腰带,配一双武将官靴。表情栩栩如生与常人无异,分明是个武夫汉子! 这精湛的制造水平,不禁让人联想到白敬唐,应该是来自同一个仙师的手笔。 以此推断,这山洞很可能是与麒麟前辈有关的。 于是双手抱拳作揖,说道:“晚辈李余年,为寻找麒麟前辈而来,不知……”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扑倒了!二人滚入丛林中,顺势就缠打在一起。 霎时间,树木震颤,飞鸟走兽皆惊,鸣叫不止!落叶成片地掉落! 阿璃踮着脚尖往树林里看了看,摇了摇头。喃喃地念道:“武夫真是粗鄙!” 说罢,抬脚往山洞里走去。 洞口有一丈来高,越往里越小。通道一路向下延伸,行至半段,只剩下一人多高。看岩壁上的痕迹,这山洞竟是生生挖出来的! 路边裸露着一片片淡黄色的晶石,表面带着黄色的粉末,充斥着浓重的硫磺味。 走到一里地左右时,四周的空气开始蒸腾,变得模糊不清。过道变成了一个高温的干蒸笼,胸腔的空气滚烫,已然不再适合呼吸。 阿璃摸出一颗避水珠压在舌下,又掏出一叠清凉符握在手中。时不时地祭出一张,维持着体外的淡蓝色护盾。 李余年这边彻底压制住了那汉子,从傀儡的角度说,已经是无懈可击!但是没有灵魂的话,始终差那么一点意思。强归强!出拳却没有灵气,与白敬唐比,更是不在一个层面。 二人身旁的地面上沟壑纵横!泥土,树枝,树叶混成一团,现场一塌糊涂!那八尺大汉被黑绳捆成了一个粽子,躺在地上疯狂地嚎叫! 李余年塞住了他的嘴巴,拖着他的脚踝,扔在了山洞里。往里还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原路返回的阿璃。 “搞定那个大个子了没?” “在后面,怎么了?” “提过来!下面有一扇门,那家伙可能是把钥匙。” “啊?” “啊什么啊!赶紧的!” 李余年返身,提着大汉跟在阿璃身后飞奔而下。临近底部,温度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一般,汗水还没流下脸庞就已经被蒸发了! 体内的小红鸾难得兴奋了起来,展开翅膀,通身燃起淡淡的金色火焰!四周的热气纷纷涌向李余年,化作丝丝暖流汇入李余年的丹田,感觉还挺受用的。 石门立在一间石室的尽头,七尺来宽,摸上去滚烫! 右手边五尺高的地方有一个孔洞,洞口有一尺来宽,看模样挺深。 “就是这儿,把他的手套进去。” 李余年拔出大汉的手臂,一把扛起,朝着孔洞怼了进去。刚刚还在拼命争扎的汉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大汉的手臂缓缓转动,嘴巴张开,双眼内隐隐泛起白光。 一阵齿轮咬合的哒哒声响起,石门缓缓开启,一股更加灼热的气浪从门内扑了出来! 小红鸾展翅起飞,在丹田里兴奋得转起了圈圈! 李余年的周身腾起淡淡的金焰,热浪不仅没有影响,还很舒服!阿璃的状况稍差,护盾险些破裂,不得不一次祭出五张黄符。 门内的景象格外的眼熟! 第67章 前辈的信 一条由外露的山尖组成的羊肠小道,蜿蜒地向前延伸。远处的热浪扭曲了视线,小道若隐若现,没入了狰狞的火海里。 小道两旁是辽阔的岩浆海,一眼望去足有百丈宽。 粘稠的海面上翻起鲜红的气泡,炸开后,露出了里层的金色浆水。金色浆水鼓起变成鲜红,再次炸开。如此往复,周而复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洞顶凹凸不平,不断有岩石被烤得崩裂!大小不一的石块跌落在岩浆里,溅起一朵朵火花! 熔岩洞内铺满了红光,灼热的温度让人无处可躲,就像进入了一个熔炉,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 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就像是李余年的丹田内景的放大版,难怪小红鸾会格外的兴奋。 “怎么样,还扛得住吗?要走过去喽!” 阿璃的小脸被烤得通红,不屑地回道:“哼!区区熔岩洞而已!” 二人沿着小道前进,时不时有炸开的岩浆扑到路面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吓得阿璃飘起身躯,紧紧地跟在李余年的身后。 越往前走路面越细,最窄处只能容下一只脚落地。再后来直接被岩浆吞没,变得断断续续。最后,成了一个个相隔距离不一的孤岛。 “啊!” “怎么了?” “岩浆里有东西!” 李余年顺着阿璃手指的方向望去,除了一片蒸腾,还算平静。 “没东西啊!你眼花了吧?” “你才眼花呢!刚才有一双眼睛看着我们!就在那!” “从岩浆里潜出来?” “嗯!” 李余年收敛心神,环顾四周。凭着武夫的直觉,确实有东西在窥探着自己。 “我带你飞过去,你掩护我!” 李余年抄起阿璃放在肩头,运转小红鸾,加速向前方飞去! 平静的岩浆海面突然翻腾起来,有莫名的东西在岩浆里游过!在表层划开了一道道的口子,露出了里层金黄色的浆水。 看金黄色的轨迹,四面八方都有!正在向这边靠拢,数量不少! “来了!” 阿璃摸出一张符纸,向一道轨迹的头部拍去! 一声尖锐的惊叫声响起! 岩浆被炸开一个圆坑,浆水四溅!坑里翻起一条黑色的东西,三尺来长,表皮覆盖鳞甲,一节节的,光滑油亮! 还没来得及看真切,那东西再次沒入了岩浆中! 稍一分神,迎面一道火光射来! 李余年瞳孔一缩,紧急坠下身形! 一道火光从头顶上划过!溅射在岩洞顶上,火红的岩浆溶液溅开后缓缓地滴落,伴随着嘶嘶的声响! 这家伙喷射岩浆! 紧接着,一道道火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封锁了二人的飞行路线! 李余年二人在空中辗转腾挪,身形一降再降,最终被迫地落在了一块不足一丈的孤岛上。 一条黑色的覆甲怪虫从岩浆中探出头颅,立起了身子,大概四尺来高! 头顶是一张血盆大口,圆形的口器里面长满了白色的尖牙。一条鲜红的虹吸管由蜷曲状态瞬间伸直,戳出嘴巴近两尺的距离! 八条黑色的触须一节一节的,均匀地分布在口器的周围。底部粗,头部细,每条长近五尺!触须张开后一边左右晃动,一边发出轻微震动声! 身躯如水桶般粗细,一节一节的,没有腿,黑甲漆黑发亮! 很快,四面八方不停有立起身子的怪虫子,少说有二十余条! 二人被包围了,周围是一片火海,退无可退! 李余年将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阿璃会意!这些怪虫没有眼睛,嘴巴里发出嘎嘎的声响,张开的八条触须不停地颤动着,应该是在接收回音。 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干扰了它们彼此的判断,现场比较混乱,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李余年弯腰拾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用力地甩向空中。石块砸中洞顶的一块尖石,啪的一声炸得粉碎!一块三尺长的尖石应声掉落! 怪虫们纷纷转过头去,飞速游向石头掉落的方向! 李余年夹起阿璃双腿用力一蹬,向反方向飞去! 远处十余条怪虫抢成一团,疯狂地撕咬着落石!岩浆池内翻江倒海,火花四溅! 这时才看见他们全貌竟有八尺来长,在岩浆里游动迅速,如鱼入水! 自己二人似乎来得不巧,石门的作用,难道是为了困住这些怪虫? 两条落单的怪虫发现了空中的异动,发出尖锐的嘶吼,转身朝二人追来!转眼间,更多的怪虫加入到它们的队伍! 李余年的身躯,在岩浆海上呼啸而过!阿璃不停地往后拍出一张张黄符,二人身后炸起一圈圈的火花! 符纸的爆炸对这些身覆黑甲的怪虫起不到任何伤害,反而惹得它们更加狂热,怒吼声一片! 阿璃索性不扔了,主要是也太多了,扔不过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鬼知道什么玩意儿?老娘活了上千年都没见过啊!” “阿璃,你有上千岁!我的娘嘞!” “这是重点吗?追上来了,赶紧跑啊!” 一道火光从二人身侧划过,紧接着,两道,三道,无数道!如火箭追身呲呲作响! 李余年身形疾坠,终于落在了一片实地上,眼前大概就是岩洞的尽头了。 一圈圈的岩浆堆积冷却,形成了一片焦黑的土地。地势相对平坦,越往里越高,但最高处也只有一丈左右。 二人急窜至一个山头后,藏住身形,探头向岩浆海望去。 怪虫们追至岸边五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立起身子,张开八条触须,不断地嚎叫着! 阿璃兴奋地说道:“太好了!他们好像找不到我们了。” “不是,他们是不敢过来。” 阿璃转过头,发现李余年呆立在身后,手举光球,看着什么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所及的地面上洒满了残破的黑色甲壳,断裂的触须,带着口器的头颅! 凹凸不平的沟壑里,流淌着粘糊糊的液体,发出莹莹的绿光!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简直就是这些怪虫的露天坟场! 啪的一声!一颗照明烟花弹炸开! 正如李余年所想,尸骸的范围远远不止于眼前这些!近一里的陆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的,满坑满谷!一片尸山血海! 难怪那些怪虫不敢靠近,它们虽然看似凶恶,其实是幸存者! 阿璃拾起一块黑壳,闻了闻,敲了敲,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说道:“打一拳!” 李余年不假思索,一拳崩出!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底下的石头四分五裂,面上的黑壳完好无损! “用点力啊!没吃饭吗?” “嘭!”一拳再次砸下!地面为之一震!黑壳上留下了一个拳印,但是依旧没有破裂! 阿璃咧开嘴,大笑道:“发财了,发财了!” 李余年明白阿璃的意思,这要是做成护甲,坚韧且轻便,肯定价值不菲!关键是多啊,满坑满谷的都是! “先别高兴得太早,还是想想等下怎么离开这吧。”李余年叹道。 可不是嘛,等会要是原路返回可就麻烦了,这怪虫的壳这么坚韧,肯定难杀!关键是岩浆海是它们的主场,且有得折腾呢! 李余年向远处的岩壁走去,如果刚才没看错的话,那边有一个岩洞! “真扫兴!”阿璃看着满地的宝贝,悻悻地跟上步伐。 岩洞的门口,一具巨大的虫尸横在一边的地面上,有些特别。外壳基本没有破损,保存得很完整!个头比外面的那些要大一倍不止,长有九条触须! “虫王?” “有可能。” 李余年沉思半晌,向岩洞内走去。 岩洞内呈方形,七尺高,一丈来深。 墙壁上的切口平整,应该是用什么利器挖出来的。里面摆放着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以及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地面上厚厚的灰尘表明,住在这儿的人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李余年喃喃地说道:“看路上的虫尸,有新有旧。莫不是麒麟前辈在这里养伤,被当了口粮?” 根据钦天监的档案,当年王清朗他们发现麒麟神兽时,它身上是有伤痕的。而且李余年在自家的房屋地基里,发现一颗麒麟血晶。两件事都说明,麒麟在降世的那一年,身上是有伤的。 阿璃嫌弃道:“咦!这玩意儿这么恶心,怎么吃?” “咱们肯定是无福消受,但对前辈来说,说不定有什么妙用。” “可是这玩意真要是钻进岩浆里,也不好抓吧?” “我猜,与门口的这只大家伙有关。只要控制住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怪虫送上门来。” 阿璃微微点头,觉得颇有道理,突然眼前一亮,说道:“那石桌上有东西!” 果然,方桌的正中央,厚厚的灰尘下搁着一个四方的盒子。 “小心!此地荒废多时且无人踏足,稳妥一些。” 李余年拦住要踏入石室的阿璃,伸出袖中的黑蛇,抓向石桌上的木盒。 吧嗒一声! 一阵黄色的烟雾自木盒下喷出,与石室内壁发生剧烈反应!白烟升腾,发出呲呲的声响! 不多时,烟雾散去,石室内的方桌融化,其余的一应用具皆是一片狼藉! 阿璃一阵后怕,摆明的不死也要脱层皮! 李余年手持木盒,吹掉盖上的灰尘,掀开了盖子。 一阵红芒亮起!来自一颗晶石,是李余年熟悉的模样,麒麟血晶! 阿璃被血晶散发出的浓郁气息所吸引,双眼冒光! “你别打它的主意,我当年被它害得血管里如同灌入铁水,发烧三天三夜,差点没活下来!” 阿璃咋舌! 李余年打开信件看去,还真的是写给自己的。看了眼落款日期,竟是一年前的,也就是前辈将娘亲的玉佩交给自己之后没多久。 余年小友:当你读到此信时,吾应已离开大遂。近日查到一条线索与北方摩罗教有关,吾将北上暗中查访。吾若三年未归,或已离开此界,便不要再找了,等你升三品我自会知道。 如今你能走到这里,足见已具备一些实力。这颗血晶取自老夫心尖精血,五百年内不会再有第二颗,关键时刻你可自行处置。 切记!你娘亲的事情错综复杂,不要急躁,徐徐图之! 另外,外面的八蚩虫不要杀绝,养肥了再杀! 李余年思绪万千,喃喃地说道:“前辈那时候就知道我要来?他怎么那么笃定我能走到这里?” “废话,其他人能走到这里的也被毒雾喷死了!” 李余年摸了一把毒雾残留的粉末,手指的表皮瞬间冒起白烟!但是马上被体内的一股血气镇压下去了,表皮开始慢慢愈合。 “前辈那时候就知道了我体内的秘密?所以设下最后一道防线?” “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没什么,陈年往事了,不提了,哈哈!” “好你个李余年!都这份上了,还跟我藏着掖着!” “阿璃,我的事情你基本上都知道,可是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分享一下呗?” “哈哈,你说得对!陈年往事了,不提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李余年提起门口的八蚩虫王,问道:“有没有一种法术能让它动起来?” “当然有,不过你有把握骑着它不受到攻击吗?” “试试呗,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阿璃跳上八蚩虫王的背后口中默念咒语,双手翻飞间,十余个手诀印出!紧接着,一张黄符拍在八蚩虫王的头顶瞬间燃成灰烬,一阵阴风旋起! 八蚩虫王的身躯缓缓立起,九条触须张开,中间有蹼,犹如一把巨伞!僵硬的关节之间,咔咔作响! 张开一口尖牙的口器,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声! 阿璃得意的抬起头,笑道:“哈哈,怎么样?惟妙惟肖吧?快上来!” 不得不说,仿佛复活了一般,玄妙至极! 二人立在虫王的背上,大摇大摆地朝外走去! 不得不说,这虫王出场后,小弟们面子给得很足。远远的,就给虫王让开了一条路。待虫王游过身边时,纷纷低下头亲吻虫王的身体下沿,以示尊敬! 李余年的思绪早已飞离此地!麒麟前辈去了北方,大遂边境起了战事,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而自己身上的最大的谜团就是小红鸾了,肯定与幻境中的那只大红鸾有关系,却又不知从何查起。 现在最担心的是小红鸾与自己是借居的关系,终究有一天会飞走。所以最近对小红鸾的使用,尽量保持克制。 生怕依赖太深,一旦分离自己就成了一个废物。 第68章 再历幻境 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 传说神仙们会在这一日回归天庭,等到来年正月初四再下凡间。百姓可以趁这个机会,翻箱倒柜地清理家里的灰尘,而不至于冲撞到家里的神灵。 所以,腊月二十四至除夕的这段日子,也称扫尘日。 午后的瑞麟山,阳光温热,凉风习习!树叶哗哗作响,正是人发懒的时候。 李余年端坐在八仙桌前,仔细地擦拭着一对黄铜门扣。 待铜色发亮后,均匀地在铜面上涂上一层石蜡,放在一块黑铁上夹紧。然后抄起一块细绒的布条,穿过铜环。双手拉至紧绷,左右手拉动布条,飞快交替!布条所过之处,铜色锃亮,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铜环上闪闪发光! 不一会儿,一对崭新黄灿灿的门扣被摆在了桌面上。 端详半晌,露出满意的笑容,手持黄铜门扣向大门走去。 麒麟殿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李余年为此起了个大早,如过去的几年一般,一口气干到了中午!浑然不觉得累,反而越干越踏实。 老崔头回京城去了,明年的瑞麟山会热闹起来。李余年给国师寄了一封信,天坑里的东西都是宝,要想办法运出来,特别是硫磺矿和八蚩虫的外壳。 至于海底的传送阵,目前还用不到,这东西要十二个传送点全部点亮才能用,猴年马月的事情。 刘程的婚事定在腊月二十六,翻了黄历,利东南,宜嫁娶。 大嫂刘香韵,原本是苏州盐商之女,从小锦衣玉食。后来家族因卷入盐务案而获罪,大厦崩塌!刘香韵小小年纪被卖入青楼,尝遍人间冷暖。其境遇与锦团儿差不多,好在都有一项技艺傍身,不至于落得卖身的境地。 刘程被打时,刘香韵奋不顾身地扑在他身上挡住恶人。只凭这一点,李余年就认下这个大嫂。 刘婶听闻刘香韵的遭遇后,更是心酸不已,拉着她的手直抹泪。 李余年给京城的王清朗师兄单独写了一封信,请他不计代价赎回刘香韵的籍契与身契。 鉴于南锦镇事件的持续发酵,这两日刘家的门槛真的要被踏破了!来结交的人络绎不绝,连雷州刺史方儒林也差人抬来一份贺礼,真是天大的面子! 迎雪帮着忙前忙后,硬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张罗起一桩婚宴!刘婶高兴得合不拢嘴! 李余年乐得躲个清闲,在主殿麒麟像前的蒲团上坐下。在此殿升八品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不曾想,转眼就升到了五品。 尤其是六升五,升得莫名其妙,就像阿璃说的,肉身够强,神魂却没有跟上。回想起那日在天坑的经历,李余年心有余悸,那头疼欲裂的感觉着实难挨! 其实类似的感觉以前也经历过,就是在进出小红鸾的幻境的时候。说起来,白敬唐将那张羊皮烧成白烟,然后白烟被小红鸾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李余年沉浸心神,一路往下进入了丹田熔洞内,一眼就见到了盘在丹田里的小红鸾。 随着心神与小红鸾的距离越来越近,一阵尖锐的耳鸣声响起! 小红鸾察觉到李余年的心神,突然兴奋地朝这边飞来! 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李余年再次坠入黑暗之中! 突然,眼前白光一亮!耳边响起隆隆的战鼓声,睁眼望去,一块广阔的平原上,两军摆好阵型正在对垒!不用说,再次来到了那个古战场的幻境里! 一位将军模样的人骑着一匹白马,正在阵前挥刀来回地奔跑。嘴里在嚷嚷着什么,眼睛盯着中军的旗帜,浑身气势凌厉无比! 这次来得比较早,两军还没开始冲锋。 于是一路向下飞行,心神拉近那名武将,胯下白马威武雄壮!身上一件黑金两色相间的锁子甲,明亮耀眼!戴一个黑色的虎头盔,大张的虎口中露出一张线条坚毅的脸庞! 诡异的是,明明能看到表情却始终无法凝聚成一个具体的相貌,仿佛带着一层面纱!再次凝聚心神看向他的眼睛,一双凤眼内充满战意,内里仿佛有星光轮转! 蓦然间!一阵号角声响起!紧接着,杀声震天! 中军帐前,赤旗,白旗,皂旗,碧旗,黄旗,五旗皆动!全军突击! 李余年转身,拉紧缰绳,大呼着杀,一杆银枪向前挥下!胯下白马激射而出! 不对! 李余年看向胯下飞奔的白马和身上的锁子甲,自己竟成了刚才凝视的将军!扭头看去,一队骑兵紧紧地跟在自己的身后!马蹄声轰鸣,制式的长刀出鞘排成一排,寒光凛冽! 西边,另一队骑兵,以楔形阵飞驰,与自己带领的骑兵队并驾齐驱,快速向前推进!为首一骑是一名赤甲将军,手握一把长柄砍刀,近八尺长,刀光如雪! 斜刺里,一队黑甲骑兵迎面奔来!看轨迹,势必要拦住己方的骑兵队伍。 赤甲将军勒转马头,大声喝道:“我去挡住他们!你去凿阵!” 李余年欲言又止,这算怎么回事啊? 赤甲将军带着一队骑兵,一头撞入迎面而来的黑骑兵阵型里!两队人马交叉相撞,人仰马翻! 八尺长的砍刀被赤甲将军挥舞得轻如无物,身前一丈范围内,头颅残肢乱飞,鲜血四溅!转眼间,竟一路杀进敌阵深处! 李余年心下一横,将错就错!扬鞭催马加速! 一声嘹亮的鸣叫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身后掠来,瞬间笼罩了自己与身后的骑兵队! 大红鸾来了!全军士气振奋! 一团烈火从天而降!敌军的方阵边缘被火焰撕开了一个口子,黑烟冲天而起! 李余年率队纵马跃过火焰!手中的银枪挥舞得密不透风,一阵捅刺横扫,身前的黑甲士兵纷纷倒地!身后的骑兵队伍跟上,一路前推,如一把锋利的镰刀从敌军的步兵方阵中割过!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起连成一片! 我军势不可当!李余年一路突进至敌阵中军方阵前! 一架宽大的黑色战车上,端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黑甲将军。瞧神色,并没有被眼前的劣势影响,依旧气定神闲! 抬手间,黑甲将军身旁的一骑近卫冲出阵营,向李余年奔来! 来将身高马大,黑甲黑马,脸覆面甲,身躯比李余年足足大了一圈!使一对巨斧,斧面大如磨盘!斧背漆黑如墨,白刃反光平整如镜! 双斧齐齐砍下,蛮力无双! 李余年双手持枪横在身前格挡,结果连人带马被挂倒!马身压住大腿,几乎动弹不得! 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身后的大红鸾从空中坠落!一只黑翼龙从空中俯冲而下,扑倒了大红鸾,两只巨兽缠打在一起! 虽然这次的幻境切入时间点比较早,但是剧情还是那个熟悉的剧情,只是不知道这次有没有人去救大红鸾。 那边还没想明白,这边马上就为自己的分神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头颅冲天而起! 恍惚间,他看到了敌军主将脸上的笑容,与自己身体上喷出的血柱! 被斩首了!死亡的恐惧笼罩心灵,生命在无声无息中快速地流逝! 耳边再次响起耳鸣声,双眼内一片白茫茫!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李余年在主殿的麒麟像前醒来!浑身被汗水湿透,如泡在水中一般! 耳鸣声在片刻后退去,身体的感官也迅速恢复,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唯一不同的是身体的消耗很大,感觉和参与了一场大战的身体状态差不多! 李余年坐起身子,驾驭小红鸾游走全身,缓缓地恢复身体机能,内心思绪万千。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在幻境中借用他人的身体了,上次借用了一个骑兵小将的身体,联合大红鸾杀了那黑翼龙。 李余年的心头有了一丝猜测,这个古战场可能是那张羊皮功法的白烟,与小红鸾的记忆纠缠在一起的产物! 如果自己使用得当,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试炼场!这一猜测让李余年兴奋不已,一时间有了宝藏一直带在身上的感觉! 日头渐渐西移,天空阴霾了下来,冷风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斜斜地飘落。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只要太阳不占上风,阴冷与潮湿就瞬间占据了主导地位! 阿璃背着二丫,在主殿外悄悄落下。 李余年睁开了眼睛,起身缩到了门后。 二丫带着坏笑,蹑手蹑脚地伸头进了主殿,东张西望却没有发现李余年的身影。 “啊!”一声大叫! 二丫被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小身子就被李余年抱了起来,一边争扎着,一边被挠痒痒,咯咯直笑! 李余年把二丫抱正,笑道:“今天又玩疯了吧?阿璃姐姐带你去哪了?” 二丫神气地说道:“去了一个好漂亮的地方!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是我和阿璃姐姐的秘密!” “哦?你和阿璃姐姐都有秘密了?” “哼!那当然了,阿璃姐姐可好了!” 二丫这几天是彻底玩疯了,家里人都在忙着婚礼的事情,也没人管她。有阿璃带着,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走,回家送灶王爷去喽!” “余年哥,我想吃糖!” “好,家里有的是糖,回家吃。” “我想吃京城的糖。” 李余年愣了一下,明白二丫说的是周宜上次带回来的零嘴。大遂王朝的这个年关不太好过,皇宫里的气氛会比较沉闷吧,也不知周宜怎么样了。 长安城旧宫的日営门入口处,周宜提着一个食盒,又被拦在了假山下。 周澜今日头上戴着一整套的金饰,身穿一件裁剪得当的红色袄子,上面绣着整朵的金丝牡丹,花瓣花蕊栩栩如生!映得周澜肌肤胜雪,分外娇娆! 红装配金饰,装点的多了就会显俗气,搁在周澜身上却浑然天成。在天生的娇贵气质下,一切都只是衬托罢了! 周宜叹道:“好姐姐,今日可真没空陪你玩。我去趟大娘娘那儿,还得赶在宵禁前回去呢!” 周澜嗔道:“谁稀罕跟你玩,我也去旧东宫,顺路罢了!” 周宜闻言一喜,笑道:“你娘亲不骂你?” 周澜哼了一声,从假山后拎出一个食盒,自顾往前走去。 明显是故意在这里等周宜呢,又不好意思说。周宜快步跟上,调笑道:“姐姐今日的衣裳好生漂亮,宛如那待嫁的新娘呢!” “可不是嘛,明儿我去求哥哥赐婚,嫁给那个纵马天街的李郎算了!” 周宜闻言一楞,当时就走不动道了。 周澜见状,不禁地气笑了,说道:“傻妹妹哟,姐姐是故意气你的,怎么还当真了?谁稀罕你那粗鄙武夫!” “姐姐小心一语成谶!” “你疯了吧!他一介武夫,何德何能!独占大遂两位公主!也就是骗骗你这个傻丫头,一根筋!” “谁说的?我余年哥是盖世英雄!就算娶两个公主,他也当得起!” 周宜反倒神气起来了,抬起双眼,拿鼻孔看人,自顾往前走去。 “嘿!你个小疯子!敢情我还里外不是人了?” 开门的是刘嬷嬷,见着两位公主同时登门,愣是没反应过来!迟疑着行了礼,赶忙把二位公主请了进来,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不远处的大明宫永乐殿内,也有一场探望。皇帝周琦自国舅爷虞衡过世后,第一次登门探望当朝的皇太后。 能生出周澜这样绝色女儿,虞太后的容貌自然是极美的! 与潇太妃的婉约美不同,虞太后的五官美则美矣,还隐含威严气韵。头饰华丽,一身衣着讲究华美的同时,还注重礼法庄严!一身的富贵气质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得益于锦衣玉食且保养得当,四十有余的年纪,依旧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可能是强势惯了,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 “皇帝今日怎么有空来永乐宫?” 皇帝俯身一礼,说道:“儿子是来给母后请安的,愿母后万福金安!” “哟!哀家可受不起。” “近期发生这么多事情,母后心中有气,儿子可以理解。但也请母后以大局为重,能理解一下做儿子的苦衷。” “国舅尚未下葬,其长子虞柏年又惨死于幽州。次子虞柏扬请奏进京奔丧,皇帝为何不准?” “朕并无不准的意思,虞将军镇守西北重镇,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回来,置边防不顾且不说,置京城于何地?” “如今我虞家分崩离析,风光不再!他虞柏扬不带兵回来,恐怕活不长久吧?” 皇帝一阵心酸,都到这个份上了,自己的生母挂念着的,仍是她的虞家! “眼下营州已失,大遂国门大开!开春后大军就要开拔北上,届时京城守备空虚。虞柏扬这个时候带兵回来,母后您觉得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不是刚好可以守卫京城吗?” 皇帝笑了,本想缓和一下母子关系,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局面。 于是起身一礼,说道:“母后别忘了,儿子是皇帝,您才是太后。倘若那虞柏扬成了事,您算什么?姑姑吗?” 见皇帝要走,虞太后沉声说道:“虞柏扬可以不回京,但是我跟皇帝要两个人总不过分吧?” “不知母后要哪两个人?” “李余年,寇准。” “母后可否告之,将会如何处置这二人?” “自然是给国舅和虞柏年陪葬!” 皇帝心里顿时一凉,忍下怒气,耐着性子说道:“李余年是宋相亲自点的将,开春后将领兵北上。朕已与众臣商议,破格加封其为游骑将军。至于寇准,他是幽州城内三万寇家军的将领,临阵换将无异于自散军心!” “这么说,皇帝是要保他们了?” “大敌当前,朕不会自乱阵脚,也请母后好自为之!” 虞太后怒喝道:“你放肆!竟敢让哀家好自为之!” 皇帝没有争辩,阴着脸退出了永乐殿! 虞太后的脸上阴霾密布,前段时间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刚和女儿周澜闹翻,今日又和儿子周琦闹得不欢而散! 独揽大权多年的虞太后,切实地感觉到眼下的形势急转直下!目光逐渐变得狠厉起来,双拳攥得发白! 第69章 启程北上 腊月二十六,天公作美,天气晴朗且温暖干燥! 刘程的婚宴办得十分顺利! 沿朱村小河的南北两岸,架起了近一里长的营篷。宴席的主厨是从雷州城内的明月楼请的,一概食材由漕帮从别处紧急调运而来。 只备席就这一项,几十号人忙活了整整三日。 由于刘香韵的娘家人尽散,李余年主动认她做了干姐姐。由李余年为其备齐嫁妆并护送出阁,绕村一周,正正式式地送至刘家!名正言顺且亲上加亲,让人挑不出毛病。 婚宴当日,小河两岸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烟花爆竹响到了后半夜,比起上元节的花灯庙会都有过之无不及! 按明月楼的宴席规格,广开流水席一百八十桌!有雷州刺史方儒林牵头,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权贵乡绅举办的席面。 营帐内炭火充足,温暖如春!除去要紧的几桌,其余散桌无需请柬,来者皆可入座! 席间往来宾客无数,觥筹交错,犹如恰逢盛事!把酒言欢,通宵达旦者不在少数! 场面之盛大,开朱村百年历史之先河!一时间,无人不晓朱村有一家新崛起的新贵。 突然的富贵让刘婶猝不及防!直至婚宴结束,都还没反应过来。明明在自己家,却觉得仿佛来到了天上,瞧什么都新鲜! 待一切尘埃落定,除了一丝仍未散尽的喜庆劲儿,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晚,一家人吃过晚饭,齐坐于刘家的堂屋内。家里看起来只多了三个人,感觉上却是热闹了很多。 对于一些隐秘,李余年没有透露太多。只说自己是五品武夫,有个小小的官身,靠着他人的赏识与提携,目前还混得住场面。 刘程去过京城,是见过世面的。李余年说的他人里面,国师沈问,前相宋彦青都是大遂朝的顶级阶层。是仙人一般的人物,岂是平民可以攀附的? 抛开那两位不谈,单是弟妹窦迎雪的身份,就已经令人咋舌!漕帮的嫡孙女,就这么被带回了家?里边的事情不敢细想,这是什么样的赏识? 在坐的大概只有迎雪知道,李余年为什么急于把最好的报答一股脑地交给了刘家。因为他深知自己是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眼下能给的,恨不得一次给够! 李余年笑道:“我和迎雪正月初三就要起程去京城了,此次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以我们要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 刘婶的心被一把揪了起来,问道:“余年,这么着急就走吗?” 迎雪笑道:“婶婶,这次回京城是喜事,余年大多是要升官了!” “哟!那可是好事!”刘程兴奋地说道。 刘婶白了一眼刘程,骂道:“去!你就知道沾弟弟的光!当那么大的官有什么用?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余年啊,真遇到事了,你可得往后站一站!” 李余年笑着点头,应承下来。 迎雪心里一暖,她算是看明白了,刘婶是个通透的人,她是真的把李余年当成自己的儿子。 李余年继续说道:“等我忙完这阵,打算在京城寻个宅院,不知你们愿不愿意迁去京城安顿下来?” 二丫高兴地喊道:“好嘞!我要去京城!我要去京城!” 李余年笑道:“其他人还有的选,二丫你是必须得去的,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下宋相。” 二丫高兴的手舞足蹈,恨不得明天就去! 刘程夫妇是从京城回来的,自然知道京城的繁华与好处。内心还是有些向往的,但又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表露心迹。 知子莫若母,刘婶怎会不知儿子的心思。于是说道:“不用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去京城是为了二丫!” “哦!太好了!大家一起去京城喽!”二丫乐得跑来跑去,京城到底有什么她还不知道,反正是更高兴了! 李余年起身拜向刘程夫妇,笑道:“在那此之前,家里就拜托哥哥嫂嫂了!” 刘程赶忙上前抱住李余年的手臂,笑道:“这话说得见外了,哥是沾了你的光,但是哥不觉得丢人,哥骄傲!哈哈哈!” 一家人开怀大笑,这才是家人应该有的觉悟! 是夜,夜凉如水。东厢房内,李余年再次进入了幻境。 这次没有冒失地借用某个将军的身体,而是与一名步卒对视并成功进入了他的身体。 根据上次的经验评估,幻境中人物的境界与现实并不相干,每个人的境界都是已经定好了的。 比如现在这副步卒的肉身,虽然连九品铜皮境都没有,却能凭借以往的战斗意识完美地驾驭这具肉身,并发挥出他所不具备的力量。 这一阵李余年手持长矛跟随步兵方阵出击,要与前排的盾兵互相配合,步步为营! 远处两队骑兵相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远远的,又看见了那位挥舞着长柄砍刀的赤甲将军! 而那位身着锁子甲的将军,正策马向敌阵奔去! 大红鸾飞至,喷下烈火,骑兵从缺口处蜂拥而入! 很快,李余年所在的方阵与敌阵短兵相接!伴随着连续的撞击声与士兵的怒吼声,两排盾牌相撞到一起,如惊涛拍岸! 与想象的不太一样,近身战几乎没有什么章法,冲着敌方盾牌间的空隙就是一阵捅刺!有时候见血,但大多数时候并不能捅到人。 一丈余长的长矛并不灵活,很依赖前排盾兵的掩护。一旦前排的盾兵倒下,缺口处经常会瞬间涌进好几只长矛。在前后推搡的人群中,几乎是必中的结果! 李余年机械地伸缩着手臂,长枪收回再推出,持续地捅刺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地倒下,鲜血喷了他一脸!每倒下一名士兵,就有一张新的面孔顶了上来。 在热血沸腾的喊杀声中,我方阵营渐渐占据了上风!李余年凭借战斗经验活了下来,找机会换了一把制式长刀,这回趁手多了。 在一阵快速推进的砍杀兼补刀后,普通汉子的体力极限开始显现,李余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口地喘着气,却是出的多进的少。全身肌肉僵硬,直接导致动作变形,四肢不可控地颤抖。随时可能累到脱力,全凭一腔热血在勉强支撑! 李余年有意地减少了大开大合的挥砍动作,只保持基本的防护和对敌方要害的突刺。 一阵悲鸣声响彻天际! 大红鸾垂下了脑袋,已然没了生机! 黑翼龙升空,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我方士气大挫! 紧接着,黑翼龙俯冲,落入我方阵营!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胜利的天平开始缓缓地被扭转! 一刀快准狠!刺入一名敌兵的后脖,鲜血喷涌而出!接着一脚踹开他的身躯,伸手拉起一名满脸是血的战友。看向他的眼睛时,李余年忍不住地骂了一句娘。 一杆银枪从李余年的后背捅入,从前胸透出!紧接着,身躯被挑得飞起,在空中滑翔了数丈才跌在一片血污中!血水飞溅,分不清哪些是别人的,哪些是自己的! 一场厮杀持续了两三个时辰,依旧没有活到最后。醒来时出了一身虚汗,身子有些乏累,但远没有上次那么虚。 看来身体的亏空与选择的人物有关系,上次那位锁子甲将军明显是境界高了,自己目前还驾驭不了。 窗外无月,临近晨时,正是夜最黑的时候。 迎雪侧躺在床上脸朝着李余年,面容恬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李余年蹑手蹑脚地上前,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回被中,并掖好棉被。这两日忙里忙外的,可把她累坏了,堂堂漕帮大小姐,何时干过这些琐事。倘若靠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办不成这么多事情的。 看了半晌,蹑手蹑脚坐回到蒲团上,开始打坐恢复体力。 连续几日,除去除夕那晚,李余年都在攻克幻境中的古战场。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即便勉强撑到了最后,也没能左右战局的走向,我军依旧大败! 短短几日时间,李余年把各种死法都经历了一遍,刀,枪,弓箭,斧头,火焰等等!死得都麻木了,有时一晚上甚至能死两次以上! 李余年慢慢开始明白,这场大规模战争的变局点,可能是那个屠龙小将,那是亲身经历过的一次胜利!但是人海茫茫,且连个相貌都无法凝聚,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在连续试错几个骑兵后,李余年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对胜利的渴望影响了自己的心态,心境开始变得浮躁易怒,态度也变得敷衍了事!如此下去,对修行并没有什么益处,还不如脚踏实地的输一场,学一些对战经验。 想通后李余年开始珍惜每一次的对战机会,痛痛快快地杀敌,踏踏实实地躺下! 雷州城的街市开张一般都在正月初十左右,届时会由县丞出面主持开市仪式,并向商家们募集银钱。之后几天会陆续在街道上装扮好花卉,灯笼,彩布等饰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上元节灯谜会。 往年这个时候,何亮会找城北的老曹头定制两盏最好看的花灯,家里一对儿女各一盏。不过何亮每次会先紧着姐姐挑,每每被看见,总是急得弟弟哇哇大哭! 如今两个孩子长大了,姐姐都十三岁了,像她娘亲,出落得亭亭玉立! 转眼要到出阁的年纪了,可惜性子泼辣了些,家里家外就没有能治得住她的人。加上在私塾读了几年书,心气高得很,帮里的年轻武夫更是入不了她的法眼,这婆家着实有些难找! 何亮是土生土长的雷州人,从小父母双亡,靠着一双手在码头上打出了一片天。正式加入漕帮后,靠着多年的打磨才有了七品的境界。为人仗义,在码头上威望很高,能顺利当上堂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雷州毕竟是边远之地,远没有中原或江南那么重要,此生能做到的上限大概就是堂主了。这也是他带着几个年轻人来到南锦城的目的,都是些好苗子!只要有好的资源与机会,说不定也能有机会出人头地。 天刚蒙蒙亮,南锦城北门外的官道旁站了一行人。包括送行的亲朋,洋洋洒洒几十人! 包括何亮自己,此次北上的总计八人!原本的十人里,有两人终究没能呕得过父母之命,将一腔热血咽了回去。 八人中,何亮三十三岁,最为年长。 最小的只有十六岁,是何亮身边的小厮,名叫钟秀。长得倒是白净,就是偏瘦,一身窄袖短衫劲袍套在他身上,却总感觉衣服里有风! 按理说,钟秀不符合李余年的家中独子要求,但是钟家只剩他一人了,他自己就能作主。 一名苗条的妇人上前,给何亮整理衣服。瞧眉眼间的怠倦,显然是一夜没有合眼。 妇人忧心忡忡地说道:“夫君年纪最大,可别干那拼命的活儿,多想想奴家和一对儿女。” 何亮难得笑得腼腆,笑道:“夫人放心!我还得一个不少地带着他们回来呢!” 一名身着襦裙的清瘦少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何亮面前,说道:“爹,我绣好了!这个荷包里装着我和弟弟的头发,你要是想我们了,就拿出来看看!” 何亮接过荷包,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金线,笑道:“我的霜儿都会刺绣了,不错!我来看看这绣的是什么?一对儿蛤蟆?” “哎呀!爹,那是鸳鸯!”何霜羞红了脸。 “哦?鸳鸯啊!哈哈哈,好好好,爹收着,定会每日都会拿出来看看。” 钟秀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却被何霜一个白眼顶得憋了回去。 何夫人从马车上拿出一个包裹,塞到钟秀手里,说道:“钟秀,北方极冷!把这件皮袄子穿上,别冻着!” 钟秀刚想推辞,正迎上何霜的冷眼,说道:“我娘叫你穿上你就穿上,别娘们唧唧的!我告诉你,你得活着带我爹回来,听见没?” “好嘞!都听小姐的!” 钟秀俯身一礼,谢过夫人与小姐。像是领了圣旨一般,心里踏实多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内传来,两骑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男子头戴武冠,身着一身深色宽袖圆领短袍。面容冷峻,眼神刚毅,气质英武不凡! 女子姿容绝美,戴一顶细花幞头,着一身圆领宽袖锦袍。女着男装,别有一番韵味! 好一对人中龙凤,世间绝配的佳人! 第70章 冷水滩 何霜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男装的模样刚好卡在了柔美与英俊的正中间,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笑起来明眸皓齿的,且平易近人,连女人见了都喜欢得紧! 那年轻男子虽不是什么俊美的面孔,却也生得端正干净。面相果敢坚毅,浑身散发出一股武夫独有的自信,气势凌厉至极! 听爹爹说,年纪轻轻已是五品武夫,是大遂朝最年轻的大宗师,确实是英雄了得! 美人配英雄相得益彰,令人艳羡! 李余年二人于马背上抱拳,与诸位行礼! 何亮抱拳一礼,高声说道:“禀小姐,姑爷!我等一行八人整装完毕!随时可以上路!” 真的要分别了! 众人的心一下揪了起来,何霜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心里的慌乱在脸上表现得一览无遗。 李余年高声说道:“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告别!” “不用了!全部上马!起程!”何亮大声喝道。多留一刻,便会心软一分! 何亮背上行囊,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夫人与女儿。路边的马车上,八岁的儿子刚刚睡醒,从车厢里露出脑袋冲着自己笑。 刚刚经历过一场分别的李余年二人先行一步,拍马缓缓向北行去。这种场面不忍心看,看了会很难释怀! 不一会儿,一阵马蹄声追赶了上来! 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眼眶微红,脸上带着离愁,同时也带着些许憧憬与期望! 纵骑千里铸河山,披甲横戈守国关。忠血染沙死方忆,临行长歌易水寒。 家国有难,匹夫有责!都是大遂的好儿郎啊! 李余年高声喝道:“都打起精神来!此去九百里只歇马,不歇人!到了永州,上了船才能歇息!” 逆水行舟,马快。顺风顺水,舟快。永州是湘水上的大码头,那边还有物资运至岳州,可以搭个便船。 阿璃从李余年的胸口处探出头来,打了个哈欠。 在村外分别时,二丫抱着阿璃号啕大哭,鼻涕眼泪擦了她一身! 临走时,阿璃咬牙送出一张紫色纸符,并吩咐二丫不到生死一线不能用,因为实在是太珍贵了! 纸符里的黄,橙,青,紫四阶,每升一阶,成功的几率会成倍地降低,威力与效用则是成倍的提高。 其中以黄色纸符最为常见,功能种类也是最多。橙,青两色比较稀有,但是摸出来已经可以应付大部分的状况。 紫色纸符也称天师符,存世的数量凤毛麟角,算是阿璃压箱底的宝物了。 其实较真的话,还有一阶金色!不过金色不用符纸作为载体,而是凭空画符。天师级别的道家高手,随手挥洒写意地一画,就是金色符文。 李余年认识的人里面,就有两个能凭空画出金符。一个是碧水府的龙龟老者,一个是玄都观的小九。 “我送了你妹妹你一张紫符,你不给我个回礼吗?” “哈哈,又不是我让你送的,现在知道心疼了?” “哼!反正这事儿没完!” “说起来,还真有个东西让你过目一下。” 李余年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绿球,正是天坑母树下挖出来的那个。仔细看了一眼,似乎黄了一些? 阿璃从李余年的胸口窜出,瞬间化身为一个小女孩坐于马背上,一把抱住绿球!回身骂道:“李余年你个杀千刀的!你把它放到空间神器里了?” 李余年一拍脑袋尴尬地笑了,忘了这是活物不能放空间里。 “你认识这玩意儿?” “这是树魄,和人的三魂七魄类似。有灵性的古树,树龄达到千年以上才会结树魄。天坑里的那棵母树?” “是啊!” 李余年将寻找树魄的过程简单地讲了一遍。 “呵呵,我都没发现!却被你一个武夫发现了,简直是狗屎运!” “那到底是不是好东西?” 阿璃捧着绿球,笑开了花!说道:“当然是好东西,不过已经跟你没关系了,它现在是我的了!哈哈哈!” 开怀的笑声惊动了身后的几骑! 何亮一直好奇,姑爷一个人在嘀咕什么。拍马赶上来,才发现姑爷身前的马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 察觉到窥探,阿璃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咧开嘴,挥手打了个招呼! 众人一时间懵了!小姐和姑爷才多大,哪来这么大的孩子? “她叫阿璃,是我们的朋友,也是一位道家仙师!她将和我们一起北上幽州抗敌!”李余年大声介绍道。 道家仙师?小小年纪能跟小姐姑爷交朋友,肯定不简单! 何亮抱拳一礼,说道:“何亮,见过小仙师!” 阿璃笑着摆了摆手算是回应了。 在众人看不到的高空中,一只白影掠过!速度极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信鸽。来自燕门,带着李余年寄往襄阳的信。 三日后,襄阳城外军营旁的平原上。 步兵排列成几个方阵,盯着旗号快速移动,显然是正在熟悉军令! 远处一队骑兵从平原上呼啸而过!骑兵们陆续于马背上转身,搭弓描向百步外的标靶,一支支箭羽激射而出! 五色战旗挥舞下,平原上的各个方阵有条不紊地快速穿插!军鼓声,号角声,呼喝声不绝于耳,响彻天际! 寇霆山端坐在中军营帐内,脸色阴沉。下首坐着襄阳城守将丁大德,漕帮襄阳分舵主王进阳。 寇霆山说道:“王舵主,行军打仗的第一条就是令行禁止!不听军令的,个人能力再强我们也不要!” 王进阳脸色难看至极,这趟又是来领人的。虽说漕帮一下子就募集了三万人,但是这些年轻人来自五湖四海,资质良莠不齐,身上还匪里匪气的,特别的不服管教! 寇霆山采用老兵带新兵的方式,把这三万人打散,分配给手下的各营训练。半个月下来,纷争摩擦不断!三万人被赶得只剩下两万人不到,眼下的局面真是令人头痛不已! 王进阳回道:“寇将军说的是!可是前几日领回去的人还聚集在分舵个个悔恨不已,久久不愿离去呢!今日又领回去一批,我这小小的襄阳分舵怎么搁得下哟!” 寇霆山温怒,说道:“本将军这也不是收容所!打仗岂是儿戏,此事没得商量!” 丁大德起身圆场,笑道:“王舵主,你说那些人聚集在分舵久久不愿离去,可是当真?” “丁将军明鉴!此事做不得假!” “他们果真如你所说,悔不当初?” “那可不,不然早就打包回家了!” 丁大德拜向寇霆山,说道:“禀将军,属下有一计,可解当下的难题。” 寇霆山看着二人唱着双簧,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抬手示意丁大德讲下去。 丁大德清了清嗓子,说道:“可在咱们的老营区之外,再设置一个新营区。将前几日赶出去的人员安置在其中,并派人继续训练着他们。倘若老营区里仍有不听话的就踢出去,然后从新营区里选拔出相同数量且表现良好的人,重新补充到老营区里来。如此反复,便能筛选出真正想留下的人。” 寇霆山不禁笑了,说道:“丁大德,这事儿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你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丁大德连忙回道:“将军可太小看属下了!属下昨日彻夜未眠,就想这事儿了,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寇霆山笑道:“行了!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主意,就由你去办吧!我猜的没错的话,人都在外面等着了吧?” 丁大德一拍脑袋,说道:“嗨!我说什么来着,什么事都不可能瞒得过咱们将军!将军真是英明神武啊!” “去去去,还拍上马屁了!你告诉他们,第一批只挑表现最好的一万人北上幽州,其余的留在襄阳待命!” 寇霆山大手一挥将二人赶出营帐,转头望着案上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朝堂上驳回了自己的出征请命,从百越调了个打山贼的老将薛环,看来还是对自己这个国舅爷虞衡的爱将的身份有所顾忌。 不过也无妨,眼下正是历练年轻人的好机会。只要后继有人,寇家军就会一直屹立不倒! 永州位于潇,湘二水的交汇处,故雅称“潇湘”,永州码头是湘水上最繁忙的码头之一。 既然是码头,自然就有漕帮的势力参与。但与其他地方不同,漕帮并没有掌控永州码头,而是与当地的豪强柳家合作,借用了小半片码头。 缘由也简单,强龙不压地头蛇。 柳家在前朝时就是名门望族,家族中人才济济,出过很多文武高官。在前朝末期的风雨飘摇中,再次精准地压中了高祖周显。家族荣华得以延续百年,当朝的吏部侍郎柳在元就出自柳家。 永州码头在落入柳家的手里后,经营已超过百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势力根深蒂固。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没有必要与这种地方豪强硬碰硬地死磕。 所以,窦家与柳家基本上维持着结交的关系。反倒是柳家常以名门自居,不是那么看得起商人属性的窦家。 此次漕帮从柳家手里采购的粮草与山货多达上百船,年前已运走大部分,现在仍二十四船未运走。刚好李余年与窦迎雪路过永州,顺带手的,也就省得另派押运官了。 漕帮留在永州码头接应的是香主洪禄,今年四十有六,永州本地蓝山县人。生的清瘦,眼神精明,着一身深色的宽袖儒生长袍。见谁都客客气气的,走哪都夹着一把油纸伞。与其他码头的负责人不同,洪禄是个读书人。早年中过秀才,考了大半辈子也没考上举人。 前几任香主都是武夫,总是与柳家的人有磨擦,械斗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次数多了双方家长都下不来台。 窦靖山嫌烦,索性找个本地的读书人来管码头上的事务。赚不赚钱是次要,只要打不起来就行。 洪禄的腋下依旧夹着一把油纸伞,由于紧张,额头微微冒汗。紧走几步,跟上小厮钟秀的步伐,来到了码头边上的茶水铺。 路边三角旗下的茶桌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气度不凡,应该就是小姐与姑爷他们了。 与他们同桌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以及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后两桌身着劲装的汉子,想必是随行的帮众。 洪禄抱拳一礼,说道:“永州码头管事洪禄,拜见小姐,姑爷!” 窦迎雪拱手回礼,问道:“货物都装好了吗?几时能启程?” “已装完,船都开走了。” “开走了?” “是,柳家嫌商船阻碍河道,都给赶走了。刚好这趟用的又是柳家船,咱们也做不得主。不过无妨,小姐和姑爷的客船不装货运,速度比他们快,追赶一阵就撵上了。” 东家还没到,船先走了,这有点不合规矩。 “带路,上船!”窦迎雪说道。 一行人牵着马,急匆匆地穿过码头,上了一艘小型客船。 此时才正月初六,码头上并没有什么人。江面宽阔,水流平缓,岸边也没有千帆停靠的场面。 船已离案,洪禄吩咐船老大加紧追赶。 李余年在船头的甲板上摆下茶几,矮凳,与迎雪相对而坐。 李余年倒上一盏清茶,推到迎雪面前,问道:“可有什么担忧的?” 迎雪笑道:“没什么,一些货物罢了。早一些到,晚一些到都无妨。” 李余年说道:“这柳家倒是有意思,明知漕帮大小姐要来,没人接应不说,还把船给开走了。” 迎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都是些世俗偏见罢了,我窦家是商人。柳家自恃甚高,并不待见。” “士农工商那一套?可笑!这世道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大声。” “姑爷说的是!柳家就是说破天去也只是个士族,咱们漕帮有个四品无双境的老帮主,是他们奈何不得的存在。” 吩咐妥当的洪禄走了回来,李余年起身请他入座。 “先生秀才出身,却愿意屈尊来帮漕帮打理事务,已属不易。听闻方才的言论才明白,先生不是那迂腐的读书人。” “姑爷过奖了,先生二字可不敢当!小姐与姑爷在襄阳杀敌有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人物!漕帮出资募集粮草,广征帮众三万余名参军入伍,行的更是切实的救国之策!岂是那些耍嘴皮子,发国难财的名门世家可比的!洪禄供职漕帮,深感与荣有焉!” 说罢,洪禄以茶代酒,敬了二人一杯。 “不跟他们计较了,咱们何时能追上?” “他们早走了个把时辰,预计能在百里外的冷水滩追上。那地方河道狭窄且水浅多礁石,只能容一艘船经过。他们船多,肯定是要排队过去的。” “除了擅自开船,可还有其他不寻常的地方?” 洪禄回忆半晌,说道:“货物昨日就入了船舱,我亲自登船核对过数目,并无异样。硬要说的话,柳家的人昨夜请咱们的兄弟们吃了践行酒。他们私下里都是打死不相往来的,往年也没这个先例。” “先生今早可曾登过货船?” “未曾,我带着兄弟们赶到时,船已离岸。” 李余年与迎雪对视一眼,笑道:“看来咱们要会一会这个柳家了!” 第71章 柳家的杀局 出了永州码头,江面宽阔,水流变得湍急起来!船老大经验丰富,乘着急流驭船如飞,两岸的秀丽风光快速向后退去,大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意境! 午时刚过,客船进入了一段相对平坦的江面,到了洪禄所说的冷水滩。 宽度虽然仍有十余丈,深度却突然变浅!船体两侧的水面,仅凭肉眼便能瞧见水底的景象,只剩下江中央的水域还勉强载得住船体。 随着河床坡度的逐渐抬高,白色的碎石露出水面,或大或小,或尖或圆,随意地裸露在岸边的浅滩上。 浅滩的尽头连接着嶙峋的岩壁,山势陡峭,高耸入云! 随着船头缓缓前进,两岸的浅滩面积越来越小。江水的深度回归正常,客船从两面绝壁的夹缝中穿过!江面迂回曲折,继续前行一里,终于见到了前面的商船。 二十余艘商船排成一串停在江面上,商旗随风飘扬,上面绣着大大的柳字。 李余年和窦迎雪站立在船头,抬头望向前方商船的船尾。远远地看见上面站着两个人影,似乎已等候多时。 两船的甲板高度相差一丈有余,客船缓缓地停在商船的船尾处。 一个脑袋从商船上探了出来,与二人对视一眼。紧接着,那人从商船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漕帮的客船上。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发髻一丝不苟地梳起,插了一支桃花枝,枝尾一朵淡粉桃花分外妖娆! 脸上画着妆容,细眉桃花眼,白皙的脸颊上的两抹腮红格外的显眼!左边的耳坠上打了耳洞,一枚铜钱大小的水晶耳环折射阳光,在细长的脖子上留下一圈小小的光斑。 身材修长,着一身淡粉色的宽袖长袍,袖子几乎挂到了地上。一条细长的翠玉腰带斜挎在腰间,脚上穿着一双纯白色的长靴。 面相阴柔,气质特殊。 如果不是凸出的喉结,一下子还真的难辨雌雄!李余年不禁想起了伏灵师赤晴,起码在扮相上要出彩不少。 随他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名捧剑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着一身黑袍,长得还算白净端正。 来人眼神放浪,盯着窦迎雪上下打量,说道:“迎雪妹妹,许久不见竟出落得国色天香!” 迎雪回道:“柳南蔺,许久不见你依旧光彩照人!” “哈哈哈!嘴巴还是这么毒,不过我喜欢!可惜啊,你爹没答应咱俩的婚事,不然也就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今日的事情?” 二人说话间,一艘客船从身后快速驶来,一头撞在了船尾上,船身为之一颤! 一群江湖汉子跳到了漕帮的客船上,境界参差不齐,衣饰各不相同。手持各式武器把李余年二人围了个结结实实,个个目露凶光! 李余年环顾四周,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在襄阳城外军营阻击寇将军的江湖人氏吧?” 柳南蔺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都是我柳家的死士!你敢抢我的迎雪妹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李余年说道:“你在柳家不怎么重要吧?他们不给你准确的情报吗?不然也不会派你出来送死。” 柳南蔺怒喝道:“你放肆!一个乡野村夫也配提我柳家!” 窦迎雪笑道:“他是柳家旁系生的,连庶子都算不上。” 呛!长剑出鞘!三尺青锋直指窦迎雪! 柳南蔺面目狰狞,咆哮道:“贱商之女,也敢对我柳家评头论足!” 李余年把窦迎雪拉到身后,笑道:“柳那个啥,你家里人没告诉你,不要靠我太近吗?” 话音未落,柳南蔺眼前一花,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头上!紧接着,连头带身躯被重重地砸到甲板上! 船体剧烈一震!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柳南蔺已经被按在了甲板上,看样子是晕厥过去了。 李余年喝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捏爆他的头!” 手指稍稍用力,鲜血从指尖渗出,剧烈的疼痛使柳南蔺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啊!啊!”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从李余年的手底下传出。 周围的江湖汉子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捧剑少年更是心急如焚,跪在一旁喊着公子,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一时间,场面陷入僵局! 倒不是柳南蔺太弱!恰恰相反,柳南蔺在江湖中颇有名气。剑武双修的六品武夫,手中长剑神出鬼没,剑下亡灵无数!因喜戴桃花,加上剑修总是高人一等的姿态,江湖上尊称一声桃花剑仙! 也许是大意了,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太轻敌了!被一招擒住,动弹不得的滋味让他追悔莫及! 两道人影从两边的绝壁上悬空飘落,一高一矮,两名五品大宗师! 高个的叫林寿,四十来岁,着黑袍,身躯健硕,手持一根齐眉棍。在江湖中名声不显,只有少数人知道来历。 大宗师的修为兼修一门兵器,虽然依旧不如四品的实力,却是大多数五品武夫提升实力的选择,毕竟不是谁都能顺利升四品的。 矮个的叫休陶,年近五十,着灰袍,五短身材,使一把鬼头九环钢刀。出刀必砍人头颅,江湖人称剃头宗师。 “二人在江湖上消失多年,原来是被柳家请去当了供奉。” 窦迎雪在李余年身后迅速报出二人的来历。 李余年笑道:“你说你一个姓柳的,居然给外姓人打头阵,在家族里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李余年字字诛心,柳南蔺恨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不止! “两位前辈,你们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我便放了他如何?” 休陶沉声说道:“区区旁系子弟,如何换得如此隐秘?杀便杀了,我俩还等着提你人头去领赏呢!” 话音刚落,休陶的刀到了! 李余年一把扔出手中的柳南蔺,双拳紧握,侧身而立! 一声金属撞击声炸开! 柳南蔺被劈得横飞出去,一头撞碎客船护栏!连人带木屑,坠入冰冷的江水中! 休陶带头,人群从四面八方向李余年二人袭来! 李余年背靠商船,将窦迎雪挡在身后,丹田的气息瞬息而发,一记劈拳从天而降,砸向一抹刀影!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护臂上火星四溅! 休陶的身躯随着刀势猛然下坠,险些握不住刀柄。刀光劈在甲板上,木屑横飞四处飞溅! 李余年目光深沉,并未收拳,而是连消带打一记崩拳轰出!迅疾如风! 休陶大惊!仓促间侧过身板,也是一拳轰出! 二人对了一拳!气旋散开! 休陶的身形疾退,一路撞倒身后奔来的几名江湖汉子! 反观李余年寸步未动,高下立判! 休陶震惊不已!年纪轻轻的,这是什么神仙力量?自己苦修几十年的修为竟如此不堪! 李余年的双拳挥舞如铁锤,拳路刚猛,拳意盎然。围在船头的人群中,人影一个个飞出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骨裂声清晰可闻!鲜血,兵器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不多时,甲板上还站着的,只剩下外圈一层心惊胆颤的江湖汉子,和休陶,林寿两位宗师。 船舱里,何亮,洪禄一伙人趴在窗缝上看完了整场厮杀。很怪异的感觉,明明危机四伏,通过姑爷轻松写意的拳法,却令人产生了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阿璃打了个哈欠,叹道:“风头自己出,竟让老娘打替补,没意思!” 何亮闻言,笑道:“小仙师这哪是替补,这分明是压阵!没有您坐镇,姑爷能这么放得开?” 阿璃笑道:“你小子挺上道的,知道审时度势!” 何亮抱拳说道:“以后还得仰仗小仙师多多照拂!” 阿璃笑了起来,小脸红扑扑的竟有些不好意思! 何亮心中一喜,原来小仙师吃这一套。 甲板上,李余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起拳架。笑道:“两位前辈不如一起上吧,始终是拿人钱财,顾那些脸面有何用。” 休陶握紧钢刀,目光不善! 林寿面色阴沉,毕竟都是学武之人,有些傲气,被一个后辈这么激着还是头一回! “不知二位前辈有没有参与襄阳的事情?” 林寿怒喝道:“休将我二人与这些国贼败类相提并论!” 李余年立刻明白,柳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于是缓缓说道:“柳家派给你们的任务是取我的项上人头吧?柳在元贵为吏部侍郎,能使唤得动他的人都住在皇宫里。皇帝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那么只剩下虞家。所以你们的主子,是虞太后!” 林寿闻言大惊,抬起手中齐眉棍,说道:“你可有凭证?” “那倒没有,不过国舅爷虞衡间接死于我手是事实。” 林寿一愣!一脸的不可置信,细想却有几分合理。 休陶的双眼中寒芒一闪!提刀俯身疾奔,一片刀光如匹练,横向扑向李余年二人! 几乎同时!两岸的绝壁上两道黑影激射而下,气势凌厉无比!目标直指李余年! 李余年举起双手,握住了一根银色的铁棒,一式力劈华山!一道竖向的半月寒光一闪而逝! 休陶呆立当场!即便是重新评估了眼前年轻人的实力,但也不至于恐怖如斯吧! 眼下说什么都晚了,一道竖向的血痕从他的左脸上渗出!紧接着,沿着这道血痕,休陶的身体左右错开,缓缓地滑落! 由于切口面积过大,血液失去了压力,还没来得及喷出,就像倾盆一般,泼在了甲板上!裂成两半的身躯相继叠落在一起,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窦迎雪惊得花容失色,将头歪向一边险些将午饭吐了出来! 李余年俯身蓄力,随着抡圆手臂的瞬间消失,一柄三叉戟如劈出的闪电,激射而出! 天空中爆出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紧接着,一道惊恐的惨叫声划过众人头顶,一个黑影被三叉戟钉在了绝壁上,争扎了几下后,彻底失去了动静! 李余年的身躯冲天而起,挺起肩膀笔直地撞向另一个黑衣人! 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那黑衣人如同一个皮球一般撞在了岩壁上,反弹起老高又极速下落!山石蹦碎,不断地落入江水中! 待他极力稳住身形,瞳孔里出现了一个瞬间放大的拳头!什么武者直觉,主观预判,在这不讲道理的蛮力一拳面前,统统失效! 一连串的爆破声回响在绝壁之间!绝壁震颤,山石大片大片地滑落,落入江中激起浪花无数! 李余年的身躯犹如天神下凡,缓缓地落回客船上。眼睛盯着剩下的几人,杀气凛冽!令人背脊发凉,如坠冰窖! 说时迟那时快!连斩两名大宗师,再徒手击毙一名大宗师,整个过程发生在几息之间! 剩下的几名江湖汉子接触到李余年冰冷的眼神,顿时双腿一软,抖如筛糠!死亡阴影笼罩之下,哪还有半分抵抗的心思! 即便是窦迎雪也没有料到,近几日一直跟在身边的李余年,何时又更进了一步! “林前辈可有未了的心事?” 林寿握紧齐眉棍,摆开架势,喝道:“阁下不必惺惺作态!我林寿虽不如你,可未必就怕了你!” “晚辈想邀请林前辈一起北上幽州抗击敌寇,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林寿一愣!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观前辈行事光明磊落,不似那奸佞小人。为柳家做事,实属明珠暗投。不如趁此机会离了柳家,报效家国岂不快哉!” 林寿闻言收起棍子,双手抱拳,说道:“林寿,愿随公子北上抗敌!” 李余年大喜,抱拳一礼! 其余几名江湖汉子纷纷丢掉武器,抱拳说道:“我等也愿随公子北上,杀敌抵罪!” 李余年问道:“柳家想要我的命,你们可敢在官家的面前指控柳家?” 几名汉子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罢了,你们犯的是谋反罪,终究是要诛九族的。” 李余年摊开右手伸向半空,一道银光呼啸而来!三叉戟挑着一个黑衣人徐徐落下! 通过三叉戟能感应到重伤,但还有生机。 “何堂主,把这个柳家大宗师拖下去包扎一下。喂他吃下丹药,别让他死了。” “是!” 何亮接过李余年手里的瓷瓶,提着他进了船舱。 “我等愿意拼死指证柳家,只求不祸及家人!求公子成全!” “求公子成全!” 几名江湖汉子噗通噗通地全跪了下来! “只要你们咬死柳家,我会以将功赎罪的名义带你们北上。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们的命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只要祸不及九族,自己死了又何妨! 第72章 在路上 临近上元节,京城的平康坊内流传着两个传闻。 一个传闻与北曲新建的大院有关。 在烟翠楼原址上,短短月余时间,一座方圆近半里的大院拔地而起!里面的阁楼台榭已经初具规模,不出意外的话,将是一个堪比行宫别院的景观大院。 据传闻,官家本有意在此处建一个京城最大的削金窟。里面除了安置原有的几家青楼外,还将设有商铺,酒楼,珍宝阁等。届时还会破例为它在坊墙上开一扇大门,这待遇,在京城诸坊里是独一份了! 结果还没开建就遇上了战事,为了筹集银钱,官家便出让了大院的经营权。一个叫曹睿的人,出巨资买断了大院三十年的经营权! 一时间,坊间议论纷纷!大家都在猜测巨资的数额,和曹睿的真实身份。 另一个事情发生在平康坊西北隅的侍郎府。光天化日之下,吏部侍郎柳在元被金吾卫带走了! 随后,侍郎府的门窗被贴满了封条,金吾卫的官兵把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进出! 据传闻,大理寺拟订的罪名是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再结合近几日江湖中流传的传闻,柳家一夜之间失去了四位大宗师! 有人大胆推测,柳家已然大厦崩塌,能不能善终都是未知数! 李余年一行人在岳州停留了一日,何亮等人第一次来到漕帮总舵,见到了现任帮主窦靖山,显得格外的兴奋! 可惜没有见到老帮主窦建平。不过听说他除夕前回来过一趟,不知为何把窦渊拉出来打了一顿,而且是好几天下不来地的那种毒打。 以至于李余年见到窦渊时,他仍不能入座,只能站在一旁,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李余年把新得的麒麟血晶留给了窦靖山,算是兑现了当初在京城许下的诺言,至于要怎么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窦靖山是个狠人,此次全力押注大遂,而且比历次的战事都要卖力。 究其原因。其一,漕帮的先辈们在高祖未得势前,就敢于押上全部身家。赌的大,赢的自然也就大,是有其“优良传统”的。 其二,随着漕帮的发展壮大,它的命运彻底地与朝廷捆绑在了一起。 每逢战事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从没有含糊过!只要大遂无恙,总是能挣回来的。长时间下来,漕帮在大遂军中积攒了一大批的底层将领。位置虽然都不高,却是掌握实权的。 所以,只要李余年能站上朝堂,并打出功名来。这些漕帮系就有了主心骨,自然就有了凝聚力。 届时,那些如柳家一样看不起窦家的名门望族就得掂量掂量了,自己的笔杆子到底能不能硬得过枪杆子?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漕帮收集的粮草物资,大部分经城陵矶码头出了洞庭湖,顺长江向东运至扬州。再由扬州入南北大运河,一路向北直通幽州。 而长安收集的粮草,除去已陆运至幽州的部分,其余大部分集中在洛阳附近的含嘉城。须等到二月开春,黄河解冻才能运往幽州。 所以,对于襄阳城内的新兵来说,已经没有多少训练的时间。 寇霆山先从三万新兵中先抽出了一万,再从寇家军的老兵中抽出三千步卒,两千骑兵,总计一万五千人! 由丁大德,丁大勇两兄弟带兵北上,王进阳,尹天照两位漕帮长老则作为参军随行。 林寿与王进阳有旧,索性跟他结伴北上。 至于李余年个人的任命,就不归寇霆山管了。朝廷驳回了寇霆山的六品昭武校尉请封,破格封他为正五品上的游骑将军! 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是一个天子近侍的职位,默认的禁军将领头衔。而且五品与六品虽一品之差,却是可以站上朝堂的,足见皇帝的拉拢之意。 其实什么都没变,手底下的兵还是那一万五的兵,将依旧是寇家军的将,但味道却变了! 皇帝有截胡的意思,寇霆山也给他人做了嫁衣裳,这就是朝堂上那些读书人厉害的地方。 好在寇霆山并不在意,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就连他自己都是周家的。 在襄阳城的将军府邸,李余年见到了寇霆山的发妻海兰珠。倒没有故意去问夫人的名讳,而是她自我介绍时说出来的。 夫人三十来岁,圆脸,蓝瞳,驼峰鼻,眼神直率,笑容真诚和善。 身形修长匀称,举止不似中原女人那般拘束。虽身着中原服饰,却是一位充满异域风情的美娇娘! 夫人并不避讳自己靺鞨人的身份,笑称靺鞨与中原素有摩擦,若真的计较起来,这家里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靺鞨盘踞东北苦寒之地,人虽少却民风彪悍!凡族人,几乎人人都能上马骑射!各部落之间吞并不断,小部族一夜之间被灭的情况时有发生,海兰珠就是靺鞨废部遗女。 寇霆山早年有一子,一岁时夭折了,后来就再也没有生育。寇家以海兰珠不祥为由让他另娶,寇霆山硬是没有答应,为此几乎与家族决裂。 待到寇老爷子过世,家族中就再也没人能管到他了,也就没有再提起了。 而寇霆山所说的那位想见自己的故人就站在夫人的身旁,竟是锦团儿,卢娇筠! 锦团儿身着素衣,手臂上依旧带着孝。 脸庞轻减了许多,笑眼弯弯,嘴角带着小酒窝。未施粉黛,却还是那么清新脱俗! 锦团儿有些庆幸李余年没有带着窦迎雪来,他们的事情早已传遍了襄阳城的每个角落。连街边的孩童都知道,漕帮的姑爷叫李余年。毕竟是托了他的福,才吃到了明月楼的宴席。 早在京城烟翠楼见到窦迎雪时,就知道是自己赢不了的女人。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甚至连嫉妒恨都恨不起来。 夫人带着笑脸,借口去准备饭食,留下二人在正厅叙旧。 襄阳城最高长官家的正厅,却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看家具的模样,大概是前任将军留下的。反正没坏,索性将就着用,倒是符合李余年对寇霆山兵痴的刻板印象。 对于锦团儿去幽州之后的经历,李余年唏嘘不已! “烟翠楼的事情之后,我托人找过卢姑娘。只听说离开了京城,原来是孤身去了幽州,实在莽撞了些,好在卢姑娘命大。缘分二字,果真是妙不可言!” “恩公所言极是,可惜曾嬷嬷未能享到我姐弟二人的孝心侍奉。” “卢姑娘不必太过伤心,有生之年能见到你们姐弟相认,老人家的心里起码是没有遗憾的。” “但愿如此吧!对了,我弟弟说,希望下次见面能再和你切磋一场,他还想赢回一场哩!” “哈哈,那可有难度了!没几天就要在幽州见面了,实在不行我让让他吧!” “恩公真爱说笑,我那弟弟可是宁可被打的主,到时还请恩公手下留情。” “卢姑娘,如今你是寇准的姐姐,我是寇将军手下的兵。你我二人以平辈论交,免去恩公二字如何?” 一时间,锦团儿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称呼李余年,低头羞红了脸。 正厅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看模样是不会轻易停的那种。 夫人留李余年吃中饭,席间聊起两国婚嫁习俗。称女真女人实为财物,在氏族间流转。父亡妻子继,兄亡妻弟及,纲常极为混乱,女子多苦不堪言! 反观中原的婚俗,小到普通农户,大到一国公主,皆有礼法伦常约束。命好一些的女子,甚至可以自己选择中意的夫君。男子有能力的话,娶三妻四妾为家族开枝散叶更是不在话下。 一席话点到为止,说得锦团儿眼神躲闪,内心小鹿乱撞,一阵面红心跳。 李余年心里七上八下的,思绪万千! 不曾想,夫人这般异域风情的人物,来了中原也学会了这些弯弯绕绕。 此时再想起寇霆山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内心顿时了然! 分别时,锦团儿撑伞相送。 庭院幽深,二人走得不急,气氛有些局促尴尬。 锦团儿几次欲言又止,只敢偷偷瞄一眼李余年,没了初见时的洒脱。 临近院门时,还是开了口。 “公子还记得烟翠楼初次见面,奴家赠予的小物件吗?” “当然记得,姑娘可是要收回?” 李余年摊开手掌,一支白玉簪出现在掌心。外皮晶莹剔透,内里蕴含水光,仿佛比当初更加温润了一些。 “不是的!奴家只是想告诉公子,此簪是奴家最喜欢的一支,希望公子能好好待它。” 锦团儿局促不安,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此物带在身边,苦闷时看一看,总能会心一笑。” 李余年不知该怎么劝说,只能据实以告。 锦团儿闻言喜不自禁,脸上瞬间春暖花开!欠身施了一个万福,欣喜地说道:“祝公子早日凯旋归来!” 李余年作揖拜别。 次日清晨,十骑人马奔出樊城的北门,向邓州方向快速进发! 幽州城外,寇准身着白袍,带着两名白袍斥候踩着山间小路,爬上了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头。 三人趴下身形,匍匐爬至山沿。抬眼向山下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人目瞪口呆! 这里群山环绕阻挡了严寒,盆地平坦,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有水源!确实适合屯兵过冬,不过这里的兵未免太多了些! 满坑满谷的行军帐篷,以寇准家附近的水塘为中心,如蛛网一般向外辐射,排列得整整齐齐!几队身着黑皮甲的士兵在营帐间巡逻,偶尔传出的犬吠声在山谷间回荡,清晰可闻。 以数量来说,肯定不是靺鞨族人。 很奇怪,连续刺探了三个敌营,却没有看见一个靺鞨人。而那日劫掠平泉山坳的骑兵,确实是靺鞨人,实在猜不透这靺鞨和摩罗是什么关系。难道摩罗教甘愿给靺鞨人打先锋? 寇准正思量着,眼前突然一黑!一个阴影笼罩在三人的上空,一股凛冽的杀气从头顶浇灌下来! 不好!寇准横过身子一脚踹开一旁的战友,三人分作两组滑向一边! 一个巨大的身影一脚踏空,转头扑向那名落单的白袍斥候。 血光瞬间淹没了那名斥候,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瘆人的骨头断裂声,和鲜血喷出的汩汩声冲击着灵魂! 长满长毛的后背转了过来,尖锐的獠牙宣称着它的统治地位,一声怒吼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吹在寇准二人的脸上! 寇准一把推开另一位斥候,喝道:“走!” 反身一箭射向狐妖的头颅,虽然没中,却阻住它追击的脚步。 寇准身形疾退,边退边射! 连续搭弓两箭射出,一箭中肋部,一箭中腿部! 狐妖暴怒!咆哮着向寇准扑去! 见吸引注意成功,寇准收起弓箭,脚步如飞地向山下奔去! “赤狐,善魅惑。本体高约一丈,肉身强度在武夫六品中等档次。智力不高,趁其不备可杀之!” 宋相的情报上确实是这么写的,看起来轻松写意,真的面对面碰上却完全是两码事,这氛围与气势也太吓人了! 寇准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穿梭于矮木灌丛之间。冷不丁地回头射上一箭,勉强算是拉开了距离。 赤狐一路横冲直撞!几次扑到那人的衣角,又几次被溜走!顿时气得嗷嗷直叫,发了狂! 好消息是那名白袍斥候跑远了,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眼下的问题是身后这头赤狐,杀还是不杀? 纠结片刻之后,内心的倔强战胜了理智,寇准悄悄地隐入了一片松树林内。 李余年杀得,他也能杀! 松林里寂静无声,初升的阳光还未完全照射进来,树与树之间落满了积雪,雪白一片。 赤狐落在一棵大松树旁,抬眼四处张望,挺起鼻子闻了闻。它很确定,刚才那个人类就藏在这片松林里! 赤狐并没有在林间走动搜寻,而是与寇准一样,用起了守株待兔的策略。 这让寇准一下子陷入了被动,它耗得起,自己身处敌营,是耗不起的! 心里顿时开始骂娘,是谁说赤狐智力不高的? 第73章 李将军府邸 寇准没有料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困在松林里,在吃不准能否速杀的情况下,他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日头的抬升,阳光照进了松林。树影重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雪地上快速地移动。山背面的犬吠声不止,而且越来越清晰,那边有人上山了! 赤狐背靠着树干,眼睛盯着地上的树影,仔细地分辨着细微的差异。 突然,他发现一个树影的旁边多出了一个人形的阴影!顺着阴影确认了树干的位置,目测距离只需两跃,瞬息可至! 赤狐激动地盘算着,双眼内凶光乍起!身躯一弓,如闪电般弹射而出! 第一跃! 只发出了轻微的声音,身体在半空中悄然滑过! 第二跃! 后腿骤然间发力,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身躯如射出去的箭矢,双爪高高举起,指尖泛起寒光! 赤狐的余光瞥见地上的阴影没动,心里闪过一阵欣喜。它有绝对的自信,那人在自己第一跃时没反应过来,第二跃时再动就已经晚了! 电光火石间,利爪猛然划过!一道裂帛般的撕裂声响起! 中了!赤狐大喜! 紧接着,它听见了第二道裂帛般的撕裂声!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一般,自己明明没有低头,眼中的视野却正在快速地跌落! 眼前的景象无比的诡异,树干旁站着一具无头躯体,鲜血正从脖颈的断裂处喷涌而出!一个年轻人手握短刀,冰冷的眼神正好也看向了自己! 四目交接! 赤狐幡然醒悟!浓烈的恐惧在一瞬间绽放,又随着瞳孔的放大而迅速消逝。 死亡,犹如一现的昙花。 寇准伸手拽下钉在树干上的白色披风,胡乱地裹在身上,转身往山下疾奔而去!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兽皮袄子的年轻人落在了赤狐的尸体旁。 二十左右的年纪,身高六尺有余,一头褐色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枣红色的脸庞上,一对凤眼又细又长,给人一种似醒非醒的感觉。蓝瞳,鹰钩鼻,以及戴在脖子上的犬牙项链都表明了他的身份,靺鞨人。 身上的兽皮袄子比较特殊,非羊非狐,灰色的兽毛既短又没有光泽。结合女真人的图腾信仰,大概率是狼皮! 只见那年轻人仔细地勘察了一遍现场后,从赤狐的利爪中扯出一片白色的碎布。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随着日头的升高,冰晶慢慢地开始融化,今年的寒冬似乎要结束得早一些。下山的路和上山的路相差太远,再绕回去找马太危险了,寇准只能一路狂奔。 回到幽州城时已经是晚上了,好在那名叫小伍的白袍斥候已经回来了。这样算起来,起码不亏,一命换一命,也算是为死去的战友报了仇。 只是以后的敌情查探工作难度不小,总不能每次都派将军去刺探敌情吧。 踏入中军大帐,里面站满了人,连校尉一级的将领都来了。三天的期限已到,散出去的人,能回来的都回来了。 寇准上前,拿了一大两小三枚黑棋插在了沙盘上,大的那枚黑旗正插在平泉山坳的位置上。 至此,大帐中央的沙盘上,除了幽州城周边的几枚红旗。一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黑棋! 敌数倍于我们,形势不容乐观啊! 宋彦青笑道:“大家不用太过悲观,摩罗教休息百年才有这幅光景。百年前咱们能把他们打回去,现在一样也可以。” “是啊!怕个卵!他们敢来,就再打他们一次!” 一时间,营帐内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寇准突然问道:“你们也没有发现靺鞨人的踪迹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点头。 寇准看着沙盘上的黑旗,眉头紧锁!看不到靺鞨人,心里着实不安啊! 靺鞨族人丁稀少,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上接摩罗教统治的白图国,下邻大遂国。能在摩罗教和大遂之间左右逢源,靠的不是当墙头草,而是一支八千人的铁骑。 此“铁骑”与中原的铁骑不太相同,还真是字面意思上的铁骑。 人马皆覆厚实的铁甲,且包裹严密,只露出一双眼,刀枪箭矢皆不能入。手持丈二长矛,负责冲锋陷阵,是为重骑兵。 马不覆甲者,负责骑射,是为轻骑兵。 常以五十人为一队,专挑敌军队伍的薄弱处冲锋。二十重骑在前冲阵,三十轻骑随后骑射。一阵过后并不停留,而是由第二波的五十人继续撕咬缺口。 待第二波五十人冲锋完毕,第一波人已经回马迂回再次冲来! 靺鞨骑兵的军心极其坚韧,如此反复,能冲几十阵! 区区八千人,却能打出八万人的效果! 大遂曾复制过靺鞨的重骑兵,奈何中原马匹的体型与靺鞨马相差甚大,载重明显不够! 坐上两百余斤的重骑兵,再驮上百余斤的铁甲。速度尽失不说,冲完一阵基本上就废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靺鞨有一位三品武夫名叫兀吉乃,人称“狼主”,是靺鞨的守护者! “寇将军不用太担心,燕门一直在努力打通靺鞨的消息通道,相信不久就有消息传来。”宋彦青说道。 寇准点头应着,看向沙盘上的黑旗,往北通往营州的道路全被阻隔了,传消息谈何容易。 幽州刺史冯敬尧说道:“眼下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城池上吧,靺鞨骑兵再厉害也爬不上城墙。冰雪一化,城外的三十余万人马就要攻城了。根据敌方的兵力,咱们挖的壕沟,竖的木桩都还不太够,城墙也急需要加固。这几日,大家还要加把劲啊!” “是!” 底下的人齐声回道。 寇准问道:“如果咱们打算死守幽州城的话,是否需要坚壁清野?” 皇叔周勃说道:“那是当然,把幽州城以北的县城都撤回来吧。但走之前不能给他们留下一座房,一粒米!” “是!”几名周边县城的守将抱拳回道。 周勃继续说道:“待朝廷的援兵到了,咱们腾出手来,先来他个主动出击!他娘的,老夫的身子都歇乏了!” “好!末将愿做先锋!” “他娘的,老子还在这,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做先锋了!” “哈哈哈!” 说起主动出击,这群部将们顿时嗷嗷叫,兴奋了起来! 朝廷商定的出征日期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万物初始,也是取一个好寓意。 短短月余,共筹集周边兵员五万,另抽取宫外禁军两万,加上老将薛环带来两万人马。还有已经从襄阳出发的一万五千人,刚好十万出头,作为北上的第一波援军。 行军大总管的人选,曾在寇霆山和薛环之间摇摆过。最终没有选寇霆山,其实还真不是顾忌他国舅爷爱将的身份,更多还是考虑到幽州城内的领导权问题。 一山不容二虎,皇叔周勃不可能给寇霆山打下手。寇霆山也是帅才,素来有主见,不会对皇叔唯命是从。 反观老蒋薛环,出身名门,带了一辈子兵,资历够,经验也够。关键是他与皇叔周勃年纪相仿,而且是故交,不至于出现太大的矛盾。 李余年的名字出现在出征的名单上,并受封五品游骑将军,一时间广受议论。 这个名字为京城人所知,还是因为是玉真公主的绯闻男主! 于是有人恍然大悟,这回算是对上了,原来是襄阳寇家的年轻武将!以皇帝近侍的封号随军出征,看来还是很受器重的。大有准驸马爷借战事来镀金的意思,妥妥的长安新贵!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日,长安城东五十里的灞桥驿。李余年见到了周珏兄妹,周珏依旧丰神如玉,白衣飞扬,一副谪仙人的派头。 周宜则清减了许多,褪去了少女的粉嫩,多了几分成熟娇艳!没了上次见面时的无所顾忌,见到李余年竟有些娇羞起来,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把一旁的周珏看得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 一个多月没见,周宜已经是六品武夫。同样以白敬唐为师,两人的待遇却大相径庭。李余年是皮糙肉厚,资质平平的那个,是每天挨打的人肉沙包! 而周宜是惊艳绝伦,是可以传授衣钵的那个宠徒。白敬唐重意境,而这种玄妙的东西,周宜一点就通。所以,升到六品后周宜几乎不用再动手了。 作为五品官员,朝廷赏了李余年一座宅院。靠近西市,坐落在兴化坊内,与原来住的怀远坊相距不远,之间隔着一个延康坊。 坊内开东西两门,一条东西横街把坊分成南北两部分。 李宅在东门之北,东门之南住着三品大员京兆尹温礼,正好两对门。 李余年想着在京城呆不了几天,等凯旋归来再收拾也不迟,可是周宜和窦迎雪都不赞同。 于是,漕帮京城分舵的人与皇宫温室殿的内官们,两帮人马比着赛地往宅子里搬东西,看得周围的邻居们一头雾水。 有消息灵通的人点出了其中的要害,众人才明白,原来这李余年还是漕帮的准姑爷! 这话题一下子就炸了! 一个是大遂朝廷的公主,一个是江湖第一帮的嫡女,两女身份悬殊却共侍一夫,就是戏文里也不敢这么演啊! 好家伙,这双方要是斗起来,可就有好戏看了!人性如此就是如此,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一时间,此话题的热度甚至盖过了半月后的出征!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还是站队玉真公主。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窦迎雪在平民中也有不少支持者。 当李余年几人来到兴化坊的东门时,守在这的小厮,丫鬟们,几乎是跑着回府通报的。 对门温府的小娘肖玲珑就是爱看热闹的主,正准备出门,迎面碰上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厮。 急忙来到正门,正赶上对门几人陆续地下了马。 洋洋洒洒十余人,只有两名女子。 其中一名认识,虽然没见过真人,但前阵子纵马天街时看过画像。现在看来,那名画师还是有几分水准的,公主的神韵风采基本上都抓住了。 但是画终究是画,远没有真人来的活灵神现!充其量也就画出了玉真公主的三分美! 肖玲珑真正想看的其实是窦迎雪,在她的猜测里,如果公主是正妻,窦迎雪只能做偏房。而自己也是偏房,自然就会偏袒着偏房,这大概这就是看热闹的参与感吧。 当看到窦迎雪的容貌时,肖玲珑愣了一下,竟然也是极美,找不出任何瑕疵,与玉真公主不相上下! 呵!旗鼓相当!肖玲珑拍手称快,就差搬条凳子坐在门口看戏了。 眼看要进门了,这时候就有说法了。那位白衣术士模样的,应该就是三王爷了,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他先进门,没有任何问题。 跟在王爷身后的,应该就是男主人了。可惜了,相貌平平无奇! 但这也不怪他,换谁跟三王爷站在一起都是平平无奇! 现在就看玉真公主和窦迎雪谁先进门了,这很关键。 西边的邻居,职方郎中宅的大娘子也正在看戏,无意间瞟向肖玲珑这边,掩着嘴偷偷地笑。 肖玲珑尤其烦她,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夫人仗着正妻的身份,见到自己总是面笑心不笑,分明是打心眼里低看自己一眼。 眼见窦迎雪故意放慢脚步,并微笑着礼让,示意玉真公主先行。 肖玲珑就像吃了败仗的将军,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人家是公主!自己这般受宠,不也没斗过家里的大娘子嘛! 正当肖玲珑觉得无趣要回院子时,眼前一幕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玉真公主回身,拉起窦迎雪的手,二人笑着一起迈过了门槛。 职方郎中夫人的脸色垮了下来,甩着花扇气呼呼地回了门! 肖玲珑笑了,这世上有些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不堪,美好的东西是存在的,只是你没遇到罢了! 宅院的原主人是位少数民族将领,官拜怀化中郎将,正五品。年迈回乡后,宅子被官家收了回去。武将的官邸,品级又与李余年相同,必是做过考量的。 门庭宽阔,主侧门皆大开。 前院东西向狭长,南北略窄,呈长条形,四周以一圈廊屋围成。西南角是马厩,何亮带人将马匹归入马厩后,将其余七人安置在前院的廊屋内。 过前院中门,主院方阔,院中四角植有绿竹花卉。院中央是一间中堂,四方形结构,长宽各两丈有余,是主人宴请会客的主要场所。 中堂北面有回廊,与北堂想通,两堂相接呈工字形。 主妇治北堂,膳服适戚疏。 北堂是女主人忙碌的地方,厨房的所在地。宾客坐于中堂,饭菜由北堂经过回廊送至中堂。 北堂的后面是北院,也称内院,是主家人住的院子。有主厢房四间,廊屋四间。 一个标准的五品官员府邸,再想换大房子就只能升官了,比如对门的温家就会大很多。 不过对于李余年来说,自己一个人住,未免也太大了些。 第74章 马不停蹄 四人坐于中堂之上。 直棂窗旁挂着一顶紫绡帐,薄如蝉翼,若隐若无。清风吹来,如同升起一团紫烟。 窗边的地面上铺着一块方形地衣,上面摆着一张长方形的矮几案。 地衣纯白,可以隔绝开冰冷的地面。以羊毛细织而成,触感柔滑细腻,带着淡淡的温度。 案角上,搁着一个镂空雕花的香炉,模样精巧可爱。一缕细烟从炉顶的孔洞中直直地升起,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案中央是一套茶具,茶托,茶碗,茶瓶,茶碾,茶罗,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物件。琳琅满目,洋洋洒洒地摆了满满一桌。 一架以檀木为骨架,以白纸为面的素屏风立于几案的外侧,从宽阔的中堂中隔出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白纸面可反射光线,坐在几案旁,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柔和的明亮。 坐在主位煮茶的,自然不是武夫李余年,也不是窦迎雪,而是周宜。 只见她将茶饼置于茶罗中,双手持茶碾将茶饼碾成细细的粉末,后将茶末置于碗底。 待茶瓶中的热水烧沸,手持茶瓶向茶碗中一边点注沸水,一边以茶筅,茶匙,在碗内环回击拂。 素手流连间,碗中的茶水缓缓发立。制成后的茶,稀稠得中,粥面光鲜,一股浓郁的清香跃然而出! 窦迎雪在一旁看得仔细,煮茶的手法大同小异,但周宜处理起来的一些细节,是民间不多见的。比如拂茶时的顺序和巧劲儿,想必是宫里的师傅教的,自有讲究。 小抿一口,唇齿留香!茶水温度适宜,入喉可口,简直沁人心扉! 难怪那些富贵人家喜茶至极,神仙生活,不过如此! 周珏笑道:“小时候不见你学,今日竟这般娴熟?想来是哥哥没福分享你的茶!” 周宜小脸一红,回道:“这破烂功夫还需学?看一眼便会了。你院里的哪个不会,偏叫我去烧?” 李余年一听来劲儿了,连忙问道:“小师兄,我来京城这么久,也没去过你的院里。今日得给个说法,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周珏尴尬地回道:“你听她瞎说!我哪天不是住在钦天监,何来院里的一说?” 周宜笑道:“余年哥,我娘亲给他找了好些个美娇娘,就藏在永福坊内!” 永福坊在长安城的东北角,紧挨着大明宫,是皇亲国戚扎堆的地方。依照大遂惯例,除太子外,所有的王爷都统一安置在永福坊。 所以,永福坊内住着大遂历朝的王爷和他们的家眷。包括镇北将军皇叔周勃,以及大遂的最后一位皇爷爷周礼。 周珏难得也有脸红的时候,气得抬手作势要打人。 周宜起身便逃,拉起窦迎雪说道:“走!咱们去院里,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周宜二人离开后,周珏的脸庞恢复了常色,说道:“你信里说的那个天坑,跟我详细说说,这几日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法。” 于是,李余年将天坑周围的环境,以及内部的构造,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周珏的眼中泛起光芒,突然起身,说道:“我得尽快带几个师兄弟去一趟,这天坑只需稍加改造就是个现成的兵工厂!” 说罢,周珏自顾往堂外走去。 “小师兄,这就走了?你不带我去幽州吗?” “那些打打杀杀的粗活你们自己干吧,我另有打算。” “这事闹得,还没去王府做客呢。” 周珏的脚下泛起白光,身影倏然不见! “嘭!”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院内爆起一阵喝彩声! 李余年连忙起身来到院内,只见窦迎雪手持一把颜色鲜红的反曲弓,双手作放箭状,脸上的表情震惊无比! 远处一块假山石四分五裂,一根箭羽钉在假山后的墙壁上,只露出尾部一节! 何亮几人挤在中门处,探着头往里看,嘴里大声喝着彩! 周宜高兴地在一旁拍手,眼里满是赞许,笑道:“窦姐姐果真是天生的箭士,用的劲儿可真巧!” “哟!小师兄这么快就做出来了?可有名字?” 周宜回道:“赤霞弓!” “好名字!这弓箭好生霸道!” “这只是普通的重箭,还有一种暴烈箭,那才是真霸道!可惜数量太少,不能浪费在这。” 于是周宜把暴烈箭的威力一说,惊得李余年合不拢嘴! 李余年叹道:“难怪小师兄火急火燎地走了,看来是奔着硫磺矿去的,这玩意要是能量产还了得?” 众人正说得热闹,外面突然响起喜庆的锣鼓声。 一名翰林钦差手持一卷黄绢纸,跨过大门,正往中门走来。 “恭喜李将军,皇帝的任命制书到了!” 众人急忙下跪听旨! “门下:原仁勇校尉李余年,果敢无畏,屡建奇功,守卫襄阳城有功,可封为游骑将军,俸料一百八十石,职田六百亩!制书如右,旨到奉行!” 李余年跪地,叩谢皇恩!举起双手,接过圣旨。 周宜上前,递出一片金叶子,塞到翰林手中,笑道:“有劳张翰林宣旨了,请兄弟们喝酒。” “玉真公主真是折煞老夫喽!” 张翰林笑着收下金叶,接着又递出一封信,交给李余年,说道:“门外还有二十四骑虎贲卫,陛下私下授意李将军代为操练,还请莫要推辞!” 李余年作揖应下,几番邀请未果,张翰林拜别离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顿时喜笑颜开! 该说不说,这旨意来得够早的,前脚刚到京城,后脚就来了。这二十四名虎贲卫又算怎么回事?不知道咱五品官的宅子有多大吗? 李余年一边拆着信,一边往门外走去。 二十四名黑甲虎贲卫早已下马,抱拳拜见李余年。老相识了,烟翠楼那晚就见过了,是为数不多知道那晚事情真相的一批人。 打开信一看,才知道怎么回事。 宋相来的信,让李余年即刻起程北上幽州,有重要任务指派! “好家伙!难怪这张老头急匆匆的就走了,我还正忧心这二十四名虎贲卫住哪里呢!纯属多虑了!” 李余年把信递给周宜,窦迎雪,上前与那二十四名老相识拜见。 何亮几人看着眼前整齐划一的虎贲卫直咽口水,二十四名七品武夫组成的黑甲悍将队伍,气势如虹,遮云蔽日一般! 以前一辈子没见过的事物,仿佛都集中在这几日一一见过了,跟着小姐和姑爷北上是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这皇兄,赶驴推磨还给口饱饭吃呢!” 周宜撇着嘴,已然不高兴了。 窦迎雪挽着她的手臂,说道:“那就吃了中饭再走呗,咱们去明月楼定好酒席。请些朋友来,国师,陈大人,马三爷他们?” “国师闭关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不过王师兄还在,还有那个小九,我去请。” 李余年笑道:“还是我去请吧,迎雪,你们和大军一起走吧。宋相信里言语急切,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我们日夜兼程,路上不会做停留,太劳累了。” “也好。”窦迎雪回道。 离灞桥驿不远的一片树林里,有一条林间小道,两旁是光秃秃的白桦树。走约莫一里地,可以见到一座寺庙。 与京城其他寺庙相比,此庙亳不起眼。占地不过半亩,独门独户,旁边还开垦着几亩菜田。 门庭冷清,香客稀少,门内只有寥寥几名僧众。 一名身着碧裙的小姑娘坐在回廊下,瞪着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远处院中央大榕树下的一位年轻僧人。 僧人头戴僧帽,身着灰色僧袍,二十左右的年纪。体型高瘦,五官立体,生得清秀俊逸,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态,颇有几分宝相庄严的韵味。 僧人将方桌上的碗筷碟盘收入食盒中,用抹布将方桌仔细擦了两遍,一并收入了食盒。 阿璃已经看了一上午了,这年轻僧人去哪,她就去哪! 院里的其他僧人早已见怪不怪,也不上前询问,午时还端来了饭食。阿璃随手给了两个大银锭的香火钱,那僧人竟也不嫌多,拜谢一声就走了。 之后就多了一份茶水的待遇。 阿璃百无聊赖,没继续跟去,就在回廊里打起坐来。 佛堂内再次响起佛唱声,清风拂过,吹起一片碧绿的衣角,阿璃的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 再次睁眼时,面前站着双手合十的年轻僧人。 阿璃眼前一亮,问道:“你可是记起我了?” 僧人摇头,说道:“我是和施主道别的,祝愿施主此行诸事顺意。” “当真不记得?” 僧人俯身一拜,念道:“阿弥陀佛!” 阿璃起身,便看见了大门口另一个身影,正是一身戎装的李余年。 李余年双手合十,拜见年轻僧人。 “阿璃,走了,北上!” “不是说二月二吗?怎么又改了,老娘气都没喘一口呢!” “你若有事,届时和迎雪一起走也行。” “罢了罢了!走了!劳碌命!” 阿璃气呼呼地向李余年走去,身后的年轻僧人又是一拜,便自行离开了。 待阿璃回头时,他已经迈入了佛堂。 出了庙门,阿璃飘到一匹西域马的马背上坐稳。 李余年翻身上马,问道:“这个俊俏的和尚有什么说法吗?妖怪?没看出来啊!” 阿璃气得一头顶在李余年的下巴上,骂道:“你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 “你疯了!差点咬到舌头!” 李余年一夹马腹,马儿缓步向树林外奔去。 五日后的清晨,天蒙蒙亮,幽州城的北门外。 寇准穿戴一身银甲,手握一杆银枪,胯下白龙驹的脚步来回蹬踏,蠢蠢欲动! 身后密密麻麻,站满了军容肃整的骑兵。个个身着明光铠,手握长矛,腰间挎着制式横刀,身后背着短弓。是目前幽州城内最精锐的五千骑兵,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宋彦青,周勃等一众骨干亲自出城想送。 宋彦青笑道:“他们都叫你寇疯子,老朽还没见识过,这回小将军高低给老朽开开眼!” 寇准抱拳告辞,喝道:“末将必不叫宋相失望!” “出发!” 白龙驹再按捺不住,直窜出去,一马当先!身后五千骑纷涌而出! 顿时,马蹄声震天! 周勃拍了拍手,叹道:“年轻真好啊!” “皇叔说笑了,老朽可是知道的,您十四岁的时候就给高祖扛旗了。” “忆往昔哟!俱往矣!哈哈哈!” 周勃往城门洞走去,笑声洪亮而爽朗! 李余年终究是没跑到幽州城,而是与脱离大队的襄阳骑兵会师于涿州城,距离幽州城一百五十里。 在寇准出发的同时,李余年带着二十四骑虎贲卫出了涿州城,身后跟着的也是五千骑兵。两千寇家军的老骑兵,三千漕帮的新骑兵。 骑兵首领丁大德,副手参军尹天照,还有一位五品江湖宗师林寿。都是熟面孔,此行的目的地,是百里外的易州。 易州有关隘,古名曰上古关。坐落于太行山山体的断裂之处,是阻挡关外势力入侵中原的一座大门。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 由山对面的蔚州横穿太行山,便可来到易州。虽然山路十八弯极为难行,却是可行的。历史上确实有外族这么干过,只是没成功罢了。 百里的路程,以骑兵的脚程,慢慢地跑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然而到了之后,让李余年对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上古关,大大地改观! 现场只是一座石头夯土堆成的老旧城池,而且还小,小得都装不下这五千人马。 把守的人员仅仅一队,五十人而已!队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脸的褶皱,干瘦,仿佛风一吹就倒了。其余士兵大多也是如此,没有一个有万夫莫开的气质。 “咱们没走错吧?这就是中原的门户,上谷关?” 丁大德笑道:“差不多吧,大遂已经承平百年,且国力强盛,许多关隘都已经年久失修!搁以前,咱们不去打他们就不错了,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冲到中原来找打。” “可这怎么个守法?” 眼前是一个坐落于山岭上的石头城,城东是万仞山,城西是犀牛山,城南叫黄土岭,城北为拒马河,南北两门为交通要道! 第75章 上古关之战 由那名干瘦的胡队正带路,众人从南门进了古城。 按理说戍边将士四年换一次,但是戍边条件艰苦,且兵力不足,有限的换防名额都让给了手底下的士兵,胡队正超期服役了半辈子。可以说,对城里城外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上官,这城看着老旧却地势险要,北有拒马河,向南有三道大城门。敌人想一门一门地攻下来,可得费些手脚。”胡队正说道。 “三道城门?” “是哩,从外头看是一座城,其实里头分成了四座小城。每座小城有单独的城墙,想从此关过去,要依次攻下四个小城。” 李余年的身躯冲天而起,从天空向下俯瞰。如胡队正所说,南门的中轴线上有两城,一横一竖,呈丁字形排练,左右各有一个狭长的夹城。 北门靠在拒马河旁,中门在城中央靠北位置。即便北门破了,可退至中门内,敌人想攻中门,必受两边夹城内的弓箭侵扰。 南门同理,所以必须攻下两边的夹城,而夹城的门又开在南城墙上,无法绕行,布局着实巧妙。 李余年的身躯缓缓落下。 胡队正满脸震惊!抱拳高声呼道:“上官真神将也!” “胡队正,这拒马河北岸还有一城?” “是也!那城叫小金城,只有宅院大小,不过城墙很高。可在城内安置弓弩手,专射渡河的人马。” “可是河面不是正结着冰吗?” “将军勿虑,拒马河虽宽五十余丈,实为山泉水,水温颇高。所以此冰并不牢靠,承受不起大队人马。” 五千人原地休息,几名将领聚首在城内食堂内。 胡队正取出一面自己手绘的地图铺在长桌上,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简直精确到了一砖一瓦,比李余年从涿州带来的那幅详尽太多! “呵呵,胡队正这幅地图可是充满了心酸啊!” “上官说笑了,老朽十六岁便来这了,呆了一辈子,城里的每一块砖头都摸过喽!” “此战过后天下皆知上古关,我给胡队正请首功!” “哟!老朽可当不起!” “哈哈,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喽!” 另一边,寇准出了居庸关,绕着太行山快速奔行,直扑蔚州! 总行程四百余里,很讲究体力的分配,所以人是五千人,马却是一万匹。每人自带一匹空马,随着大队一起奔行。 途中会有换马的动作,但并不会停留,而是直接在快速的奔行中完成。 这是寇家军骑兵独有的技能,也是寇疯子一日奔行八百里还能完成突袭的秘诀。当然,那个操作起来要更复杂一些。 临近蔚州城已近黄昏,前方斥候来报:“蔚州城已经失守,城中没有活口!” “可有留下人马断后?” “有一队人马,大约百余步卒。” “原地休息,喂饱战马!天黑后摸进城宰光他们,莫叫一个人跑了!” “是!” 几日前燕门拼死传回来一个消息,敌军有意绕过太行山,攻击幽州的腹地!意欲赶在京城的大军到来前,彻底地将幽州与内陆隔绝开来。 于是经过商议,将计就计,制定了这个关门打狗的计划。至于蔚州城,就成了默认被放弃的一个城池,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寇准的心里无比的愧疚,特别是亲眼看到散落在城里的尸体,更是让人义愤填膺! 夜幕下,寇准身着黑衣,带着一支训练有素的突击队摸上了城墙。随着轻微的闷哼声,墙头上的黑甲士兵一个个地倒下。 城里充满了血腥气,平民与士兵的尸体随意的堆叠在路边。鲜血滴落,汇成了一条条发黑的细流。 边陲小城,并不很大,站在城墙上一眼就望到了全景。城池中央,几所亮着灯光的平房大概就是他们营房了。 一个个黑影从四面八方跃下城墙,向城中心靠拢,缓缓地缩小了包围圈。 随着离那几所平房越来越近,一阵阵笑声与妇人的哭喊声惊动了众人!还有幸存者? 寇准手持短刀,从一间平房的门缝里望进去,里面的一幕让人怒火中烧! 一群衣冠不整的异族士兵正压在几名妇人的身上,旁边站满了观看的士兵!放肆的笑声正来自这些士兵,而哭喊声则来自那些妇人! 寇准双眼血红!一脚踹开房门,身形如电般射入房内,见人就砍,手中短刀如匹练般狂舞! 身后的士兵鱼贯冲入,突然出现的喊杀声震得里面的异族士兵心惊胆颤,连刀都没拔出来就相继倒在了血泊中! 其余几所平房里大致也是这般情形,偶有抵抗的,也被瞬间镇压了下来。短短几息之间,惨叫声渐渐平息!城池里只剩下妇人们压力突然得到释放的痛哭声! 大队马蹄入城的声音传来,看着城内的凄惨景象,这些热血汉子的双眼内凶光毕露! 寇准提着血刀,高声喝道:“山字营留一队人善后,好生安置这些幸存的老乡,砍下这些畜牲的脑袋筑成京观,其余人随我追击!” 几名斥候先行一步,向蔚州城南的山谷奔去。 寇准翻身上马,喝道:“留下备用马,全速前进!” 上古关外,拒马河北岸的小金城内。 李余年收敛气息,蹲在城垛下,身旁是一圈的身背短弓的老兵。 城垛外漆黑一片,悉悉索索地脚步声清晰可闻。远处陆续有兵甲相击的声音,与轻微的马蹄声传来! 来了!众人屏住了呼吸! 从城垛缺口向外望去,外面黑压压的一片,拒马河北岸布满了人影,压根数不清人数! 几名头戴斗篷的巫师正站在河边,高声吟诵着生涩的咒语,法杖的尖端亮起光芒,丝丝蓝光向河面上铺去! 河面上传来咔咔的声响,显然正在结成更厚的冰层!果然,区区拒马河难不倒这些人! 一群黑甲士兵将小金城围了个严严实实,一名七尺大汉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助跑,双腿一蹬,两下就攀上了城墙! 人还在在空中,就看到了躲在城垛下的士兵。嘴角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身体剧烈地兽化,瞬间化为一头丈高的兽影! 然而还没等它发威,一只手将它从空中拽了下去! 一番角力,在城墙上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突然,细细的咽呜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那一丈高的兽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彻底失去了生机! 李余年重新摸到墙垛下蹲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周围的老兵偷笑着,纷纷竖起大拇指! 紧接着,一轮箭雨从城墙下射了上来!角度有限,一阵乱射罢了! 城外的脚步声开始杂乱起来,大部队开始过河了! 北门上,一声声清脆的爆竹声响起!白光炸开,天空中亮如白昼! 一轮箭雨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地落下!顿时射倒黑影一片! 李余年手持横刀,伫立在小金城的城墙上。不断有高大的身影攀上城墙,却不断被砍落! 一圈寇家军的老兵在李余年的掩护下,手持短弓搭弓如飞!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从小金城上喷涌而出,射向敌军的侧翼! 两面夹击下,敌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纷纷举盾阻挡飞箭! “走了!不要贪心!” 李余年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一杆三叉戟舞得虎虎生威,炸开一路血路! 趁着没人注意,小金城面向拒马河的侧门打开。一队人马从城内悄悄地撤了出去,踩着冰面向上古城狂奔! 李余年一戟横劈大开大合,逼退一撮敌兵!转身拖戟而走,几步踏出,跟上老兵们的步伐,护在了小队的侧面。 长戟连挑,几名追击过来的骑兵被挑飞!顿时人仰马翻,在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临近城墙,一条条绳索从城墙上挂了下来。几息的时间,把这些老兵们都拉了上去! 待敌兵追来,一轮箭雨落下,射住了他们的脚步! 李余年从城门上落下,正好落在一匹马上,大喝道:“城门上弓箭手准备,我们去吊起他们的火气!” 城门缓缓打开,李余年一手持戟,一手持刀,一马当先! “跟紧我,不要恋战!” 由李余年和二十四名虎贲卫组成枪头,紧随其后的是寇家军一千老兵组成枪杆,以楔形阵飞快地冲出城门! 五十丈的距离转瞬即至! 黑色枪尖捅入敌阵,溅起血光一片,盾牌残肢漫天飞舞!身后的老兵只需双手握住长刀横在身侧,人头就噗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鲜血如柱,喷起老高!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模糊了视线,腥臭的气味不禁让人热血沸腾! 随着黑色枪头的转向,千余骑在敌阵中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后潇洒离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冲出到拉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敌军阵中响起嘹亮的号角声,黑甲士兵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涌向城门! “放箭!” 城门缓缓关闭,箭雨再次落下,成片的黑甲士兵倒下! 疯狂的士兵踏着倒下的尸体冲向城门,一架架长梯靠在了城墙上,黑甲士兵开始蚁附攻城! 滚石,圆木,热油,从城墙上倾泻而下! 棍术大宗师林寿穿梭于城墙之上,一手八卦棍舞得密不透风,将爬上城墙的敌人一一挑落! 城墙的黑暗中,阿璃缓缓站起了身子。 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元神离体太远,头有些晕。 李余年一跃站上墙头,问道:“怎么样?” “按照寇准的脚程,起码还要半个时辰!” “恐怕撑不住,敌军数量太多,而且都不要命,就是用尸体堆也能堆上城墙!” “你杀这些黑甲兵没用,山崖后面有一队银甲骑兵虎视眈眈。依我看,那批骑兵才是主力!” “银甲骑兵?是不是人马皆覆铁甲?” “是啊,那个头目看起来很厉害,差点发现我的存在。” “靺鞨人!” 李余年大声喝道:“丁将军,尹参军何在!” 丁大德,尹天照急忙从城墙另外一头跑了回来。 “扛住这一波之后,请将军二人带着新兵撤回到我们上山时的十八弯山路旁埋伏。我带着老兵再冲一阵,将靺鞨骑兵引过来。” “你要弃城?” “对!弃城!给他们点甜头,不能引动靺鞨骑兵的话,寇准冲上来会遭到迎头痛击!” “好!赌一把!” 丁大德二人离去后,李余年说道:“等下帮我开个路呗?我去斩掉敌阵中心的几名巫师,必然能引起靺鞨骑兵的注意!” “你不要命了?那几名巫师可不好对付!” “这不是有你嘛!我信你!” “先守下这波再说吧!” 远在三百余里外的幽州城,一场更大规模的攻城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局面正处在焦灼状态! 准备良久的战壕,木桩发挥了作用,限制了敌方的攻城器械的移动。 城墙四角各新增了两台巨型弩车,由钦天监弟子专门驾驭。原本是开发出来专门点杀高品武夫的,现在刚好用来对付偶尔攀上城墙的异兽。 于是发生了很有意思的现象,城墙四角成了双方博弈最厉害的点!不管是城墙上还是城墙下,都是死人最多的地方! 宋彦青高坐城门楼上,身前搁着一把西晋古琴。双手击拂间,琴声时急时缓,抑扬顿挫!琴音不高,却能余音绕梁,久久不散,从现场纷乱的声音中脱颖而出,落入每个人的耳朵! 皇叔周勃手提一杆梅花铁枪,在城墙上左突右刺!身形来往穿梭,如闲庭散步! 攻城守城,成功失败,是他戎马一生的主旋律。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触动他了。 除官兵外,城墙上还有一批人格外的义愤填膺,那就是从营州逃回来的难民。 几日来,他们挖战壕,修城墙,搬碎石,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毫无怨言,为的就是今日! 不会射箭,不会用刀都没关系。可以用石块,用圆木,泼滚油,只要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拼上这条命又如何! 摩罗教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势,似乎还是急了些。 第76章 两面夹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上古城外堆满了尸体,圆木与乱石洒了一地。城门下尸骨成山,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人力终有穷尽,敌军的攻城节奏明显慢了下来。 但上古城的状况也不好,城门破裂,破洞有好几处!城墙也有几处松动的迹象,摇摇欲坠! 胡队正没想到,头一次碰到战事就是这么惨烈的状况!平日里兢兢业业收集的圆木,碎石,还有积攒了多年的箭羽,桐油等物资,竟在一次攻城回合间就见了底! 手下的兵蛋子被射倒了好几个,剩下的也被吓破了胆,站在城墙上,两腿抖如筛糠!好在上官体恤,只叫他们搬运物资。 胡队正带着手下搬着最后几块碎石上城墙,在楼梯上,迎面碰上了年轻上官。 只见那年轻上官脚步轻移,背靠在城墙上,示意几人先过。并说道:“搬完这趟,劳烦胡队正带着手下撤下山,记得多带走几个伤员。” “是!”胡队正躬身回道。 放下碎石,转头向城内望去,一队骑兵军容肃整,蓄势待发! 领头的年轻上官身着黑甲,手持长戟,英姿勃发!好似那戏文里唱的天兵神将!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此般的梦想,在梦里也骑上了白马,还摆了几个花架子,美得不行! 现在看来,远没有眼前上官的形象来得真实可信。一将功成万骨枯,戏文里可看不到这么多血! 随着身后传来的一阵欢呼声,敌人的第一波攻势结束了! 城墙上人群开始井然有序地撤退,胡队正招呼手下背上伤员,跟着他们一起撤下了墙头! 城门再次打开,城内的骑兵纷涌而出! 李余年手持长戟左右飞挑,将堆在城门口的尸体挑飞!身后的二十四名虎贲卫长枪在手,几步加速便跟上了步伐! “队长惊蛰!杀进敌阵中心后,你便带着后面的兄弟回城!不用管我!” “是!”惊蛰大声回道! 二十四名虎贲卫热血沸腾!自从跟着国舅爷回了京城,俸禄是高了,却再也没机会经历战场! 京城虽好,却远没有战场冲杀来得痛快!刚才那一阵热了个身,这一阵要杀个痛快! 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视线瞬间变得极差! 一连三道碗口粗细的闪电劈下,正劈在队伍的正前方,三道闪电的间隔距离相仿,仿佛经过了精确地计算一般! “跟着闪电走!”李余年大喝道。 骑兵队势如破竹!像一把利刃从闪电炸开的缺口直插进去,一朵朵血花在队伍的两侧炸开!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山谷间,令人毛骨悚然! 敌阵中心,四名巫师眼见李余年来者不善,脸色大变! 一边大声呵斥着人群向中心靠拢,一边举起法杖,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芒从法杖前端射出! 李余年挥舞起手中长戟,将身前的光线一一弹飞,却挡不住射向身后骑兵的部分。 不断有士兵摔下马,被淹没在密集的人群里。 远处的山崖后面,一名汉子戴上了银亮的头盔!帽盔护住了整个头颅,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锐利无比!浑身的气势犹如火山喷发! 只见他单手举起一把长柄巨斧,斧面竟大如磨盘! 随着一声怒吼,身后的铁甲骑兵纷纷举起手中的长矛,仰头高呼!犹如群狼呼啸! 李余年从战马上站起身子,大声喝道:“你们走!” 队长惊蛰闻言调转马头,侧过马身,带着身后的骑兵画出一道弧线,往人群外杀去! 李余年纵身一跃,体内的小红鸾兴奋异常!振翅发出一声尖啸,顿时运转如飞! 李余年身上的气势瞬间拉到最满!身躯在空中一顿,突然变向,直冲敌阵中心的四名巫师! 刚一落地,便是一道寒光劈斩出去! 一名巫师被拦腰劈成两半,身躯化为两团黑烟,飘向了远处! 果然,不是那么好杀的! 然而,刚刚凝结成人形的巫师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一道闪电劈中! 身躯再次碎成烟雾,并发出凄厉的咆哮!显然伤得不轻! 天空中,一头面相俊逸的白狐凭空而立,双眼紧紧地盯着远处奔来的一队铁甲骑兵! “靺鞨骑兵来了!走!”阿璃的声音在李余年的脑海中响起! 李余年有些气急败坏!一通砍杀,除了黑甲步兵,竟连一名巫师都没砍死! 无奈,只得翻身上马,调头往上古城跑去,身后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小心!” 李余年猛地俯身,弃马跃向一旁! 电光火石间,身下的骏马被一把巨斧砸成了肉泥,鲜血飞溅,残肢如激射而出的暗器!射倒黑甲兵一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四品武夫! 李余年刚一落地,下意识的竖起长戟护在身前! 一柄巨斧如期而至! “叮!”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几乎刺穿骨膜!震得人头痛欲裂! 虎口崩裂,鲜血渗出,险些握不住长戟!身躯如炮弹一般,一头撞进人群! 沿途的人影被撞起丈余高!哀嚎声一片! 李余年的身体在地面上打着水漂,落地又弹起,直飞出三十余丈! “天雷正序!” “咔!”一道半丈粗的雷电劈向那银甲大汉! 地面上被炸开了一个丈许的深坑,雷电激起的电弧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四周顿时亮如白昼! 阿璃叼起李余年的后领,驮着他朝上古城飞去! 铁甲大汉站在深坑边,心有余悸!盯着离去的阿璃和李余年,目光冰冷如水! 一队靺鞨骑兵挥舞着长矛,呼喝着,从他的身旁快速掠过! 四品就是四品,力量太过霸道! 不管是以前的六品,还是现在的五品,都遭不住这惊天的一击! 唯一的优势就是现在比六品时更扛揍了! “阿璃,你这身皮毛可真软和,万一你哪天不行了我可就不客气了。” “滚!”阿璃一躬身,掀翻背上的李余年,怒喝道! “哈哈,开个玩笑嘛!” “开个屁的玩笑!四品武夫也跟你开玩笑的吗?” “四品武夫也就那样吧!” “还嘴硬,我刚才不驮你走,你就没命了!”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李余年一个回身,在十八弯的山路前落下了身形。 身前是一条笔直地山道,直通上古城!三尺来宽,两边是乱石和树林。 身后是一条曲折的山路,总计十八个弯道!一步步的石头阶梯,开凿在光滑的岩壁上。 由于山体过于陡峭,只能凿成之字形山路。每截山路不过三丈长短,且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 上山时,新兵胆怯,只好把马留在了山下。哪怕是寇家军的老兵也只能牵着战马,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脚下是一块五丈见方的平地,是用来歇脚用的。 下山时,若看见十八弯上有人正在通行,就需要在这块平地上稍等片刻。 所以,这里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真正关口! 李余年持戟而立!身后是两排虎贲卫组成的弧形防线。 阿璃落下身形,站于李余年右侧。山风吹来,卷起一片雪白! 李余年递出一块玉佩,中央一片血红,正是阿璃的血契玉牌。 “血契我已经解开了,等会打起来可别吝啬雷电!我有回神丹,说不定能拼死他!” “你疯了吧?有必要拼到这种地步吗?大不了跑了就是!” “身后就是中原腹地,咱们若是跑了,百姓就遭殃了!” “疯子!你们一个个都是疯子!百姓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就是百姓!我全家都是百姓!” “好!一有机会,我就劈死你这个百姓!” 阿璃纵身一跃,再次踏空而上! 晴朗的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团黑云围绕着阿璃缓缓旋转,漩涡中的电弧如鞭子一般,肆意地抽打着虚空,发出啪啪的声响! 一道身影落在李余年的左侧,戒律堂堂主尹天照。 李余年抱拳一礼,笑道:“尹叔,咱俩第一次联手,就让您跟着晚辈走一趟鬼门关!见谅!” 尹天照笑道:“你小子把尹叔当外人了,回去得罚酒三杯!” “哈哈哈!那是自然!” 又一道身影落下,棍法大宗师林寿! “尹老怪!斗了一辈子,没想到今日要在这里拼上性命!” “林前辈,你和尹叔不是有旧吗?怎么又斗了一辈子?” 尹天照笑道:“哈哈哈!陈年往事罢了,能活下来再告诉你!” 隆隆的马蹄声如约而至!一队铁甲骑兵从山头上直冲而下! 当头一骑铁甲骑士手持巨斧,气势如虹!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竟直愣愣地向李余年冲来! 一连三道雷电劈下,皆被来人手中的一面铜镜挡下! 只见他收起铜镜,反手一把匕首甩出,快如闪电! 阿璃的瞳孔内,一个刀影瞬间放大数倍!身形骤然一坠!刀身擦着阿璃的头顶掠过!削起一撮雪白的狐毛! 李余年暗自松了一口气,身躯一跃而起!大声喝道:“此路暂且交给两位前辈了!” 双手持戟,一戟劈出,横扫八荒! 铁甲骑士的身体悬空而起,躲过这一记横劈,身下的战马被劈得粉碎! “你小子还挺记仇!” 话音未落,一把巨斧已经近在眼前!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李余年的身躯轰然撞在山体上,高高弹起! 铁甲骑士双腿一蹬直扑李余年,双手高高抡起巨斧,一式力劈华山! “叮!”火星四溅! 一口鲜血喷出! 虎口再次崩裂,长戟脱手落入黑暗中不知所踪! 李余年的身躯如流星坠地,擦着山体跌落,一路上不知撞断了多少棵树干!最终彻底的脱离了主战场! 下山的直道上,靺鞨骑兵们勉强刹住了脚步! “放箭!” 直道旁的树林里,丁大德立起了身子,带头一箭射出!紧接着,无数支箭羽跟上,劈头盖脸地射向了靺鞨骑兵们! 然而,箭雨就真的如同雨点落在了铁皮上,叮咚作响!纷纷掉落!偶有射正的,也只是卡在可铁甲的缝隙里,造不成实际的伤害! “哈哈哈!” 靺鞨骑兵们放声大笑,陆续地下了马。靺鞨族只有骑兵,因为他们下了马就是重甲步兵! 狭长的直道上,靺鞨骑兵两两背靠着背,站住了阵脚! 盔甲相击的声音连成一片,丈二长矛分向两边,枪头上反射着月光,寒芒闪闪! “杀!” 丁大德拔出横刀,带头发起冲锋!人群从四面八方冲出,嘶吼着冲向直道! 一寸长,一寸强!双方的兵器刚一相接,便高下立判! 冲在前排的士兵被捅了个透心凉!鲜血喷到后排兄弟的脸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靺鞨骑兵训练有素,一枪击中并不追击。而是迅速收枪并后腿一步,背靠背继续贴在一起,寻找下一次的出枪的机会! 显然,埋伏效果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直道的底部,林寿手持齐眉棍逆势而上!然而,刚挑飞一个靺鞨骑兵,下一刻,就有无数杆长枪铺天盖地地突刺而来! 尹天照跟在林寿后面,手中的长刀挥砍如飞,劈在靺鞨士兵的身上,火星四溅! 二十四名虎贲卫守手持长矛,继续守在歇脚的平台上,他们是倒数第二道防线,不容有失! 十八道山路上火把点点,最后一队人马堵在狭窄的山路上!是被老兵接替了埋伏位置的新兵们。 寇准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拒马河前。看着满地的尸体,心急如焚!敌人的数量远超估计! 远处的城门大开,难道还是来晚了? 好在两骑斥候从城门内奔出!给了寇准一丝希望! “报!前方出现大量黑甲步兵,正堵在下山的路口,远处有厮杀声!” “十八弯!” 寇准稍一思量,就猜到了结果! 上古城他来过,城池老旧不堪重用。几次上报请求修缮,都被国舅爷以军费不足为由挡了下来。所以上古城最险的,反而是那十八道山路! 寇准大声喝道:“拔刀!全速前进!” 隆隆的马蹄声回荡在山谷间,越来越近! 纠缠在一起的双方人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竖起耳朵倾听! “轰!”山顶上响起阵阵碰撞声! 紧接着,黑甲士兵们惨叫着,如同下饺子一般!从众人旁边的山体上滚落! 运气好的,挂在了树上。运气不好的,如同李余年一般笔直地摔下山脚,尸骨无存! 靺鞨骑兵的阵脚大乱,纷纷去找自己的战马,任凭长官们怎么呼喝都没有用! 他们爱马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女人! 一名银甲小将手持银枪,面目狰狞,浑身浴血!带着身后的骑兵一路横冲直撞!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山路上不断有人影被撞到飞起,惊恐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丁大德高声喝道:“援兵到了!两面夹击!杀!” 第77章 来将可留姓名 李余年躺在一堆秸秆上,浑身沾满了泥泞与血污,像一条刚从烂泥里捞起来的泥鳅。 体内的小红鸾四处乱窜,忙得飞起!磅礴的生机覆盖全身,浑身的骨骼关节如同炒豆一般,噼里啪啦地响! 运气还算好,砸在了山脚的一片农田里。阿璃赶在那名铁甲骑士之前找到了他,并把他拖出了泥坑。 一个雷云漩涡笼罩在二人的头顶,离地只有三丈高的距离。内里电弧交错纵横,仿佛随时会有神雷降下,场面甚是撼人! 铁甲骑士与身前的白狐对视,气氛剑拔弩张!脚前的地面上,泥土外翻着,冒着丝丝的白烟。再往前一步,便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此雷甚是巨大,明显不是手中的铜镜能阻挡的。自己冲破五品大宗师桎梏时,天上也曾降下过神罚,但与刚才这记相比,差了点意思! 忽然,李余年身下的秸秆燃烧了起来。金色的火焰迅速蔓延,整片秸秆被点燃,轰然升级为一团烈火!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阿璃不为所动,双目如炬,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铁甲骑士。 “好畜生!知道护主。” 阿璃闻言,收起凶相,化身为一个身着碧裙的粉嫩小姑娘。 “老娘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奈何你先削我毛发,后辱我名节,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算你有些本事,却还不至于能杀我。你若是能劈中我早就劈了,想必是怕再次劈歪,且神罚数量有限吧?” 四品武夫的战斗经验丰富,且心思缜密,几乎句句切中要害! 正在二人僵持之际,天空中响起一阵破空声!一杆银色的长戟划破夜空呼啸而来,一头扎入熊熊的烈焰之中! “来将可留姓名,本将军不斩无名之辈!” 阿璃闻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身后的烈焰中,站起一个手持长戟的身影! 李余年双腿一蹬,从烈焰中跳了出来! 脸庞完好如初,双眼炯炯有神! 身型匀称,身上的肌肉细长紧实,没有一丝赘肉!一条条淡红色的伤痕遍布全身,显然是伤口新愈留下的。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刚从山顶上一路跌跌撞撞掉下来的人。 “呵呵,难怪那摩罗教的人点名要杀你!” 李余年笑道:“承蒙圣使们看得起,恐怕李余年这次又要让他们失望了!” 突然啪的一声! 李余年觉得屁股上一疼,回头看向阿璃。 只见她别过头去,并不看自己。骂道:“李余年你还要不要脸?光着屁股还在那儿装!” 李余年低头一看,顿时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难怪从刚才起就觉得有些清凉,现在才发现自己竟一丝不挂地拿着一把长戟,还昂首站立呢! 威不威风不知道,这脸是丢大了! “前辈稍待,穿好衣服咱们再来打一场!” “哈哈哈,有意思!”铁甲骑士大笑,抬手示意自便。 李余年赶忙套上一身白衣,蹬上一双黑色长靴,胡乱地扎起头发挂在脑后。心里思忖着,回头得跟小师兄定几身特制的衣服。 穿戴整齐,李余年抱拳作揖拜谢,说道:“前辈光明磊落,在下钦佩之至!” 铁甲骑士抬起手中巨斧,笑道:“不用谢了!穿着死,光着死对我来说,都一样!”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山顶上嘶喊着跌落下来,一路跌跌撞撞,最后砰然落地,仰躺在远处的田埂上。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彻底失去了动静。 三人凝聚目力望去,竟是一具铁甲,样式和眼前铁甲骑士身上的一般无二! 紧接着,一个个身影如同下饺子般跌落山崖!沉闷的砸地声遍地开花,此起彼伏! 铁甲骑士双目暴睁!转身就要走! “前辈不用去了,幽州城的五千精锐骑兵抄了你们的后路。以刚才那个地形,不可能有活口了。” 果然,从山顶上传来阵阵的欢呼声! 铁甲骑士叹了口气,扒下沉重的头盔,丢在一旁。 四十余岁的年纪,头顶与双鬓皆无发须,脑后有两绺系着金丝的小辫子,自然地垂下。 脸型刚毅,无眉,眉骨高耸。眼窝深邃,碧瞳,鹰钩鼻。 面相凶悍,不好相与! 李余年笑道:“杀了我,前辈起码不用空着手回去。” “那是自然,现在咱们是仇家了。” 李余年单手持戟,直指铁甲骑士,喝道:“自你们踏上大遂国土,咱们就已经是仇家了!” 说罢,两道人影同时消失! 李余年俯身奔出,主动出击!双手轮圆,大开大合!身躯化作一道白影,飘忽不定。长戟化作一条银鞭,一连数鞭砸在巨斧上叮叮作响! 可惜!如同砸在一面铁壁上,寸功未得! 铁甲骑士震撼不已!此子诡异,短短时间内,伤势恢复如初不说,力量竟还有显著的进步! 当即,挥动巨斧格开长戟,一脚从空隙中蹬出,印在李余年的胸膛上!紧接着,身躯如电跟上!一斧劈下,将半空中的李余年狠狠砸在地上! 还没完! 铁甲骑士手脚并用,巨斧被挥舞得轻若无物,银色的寒芒劈头盖脸地浇在李余年的身上! 李余年催动手上的黑镯化作细绳,将长戟牢牢地捆在手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上次在京城烟翠楼,被金色火焰燃烧之后,心中就有一丝清明的感觉。眼下也是这种感觉,四品武夫的攻击路线竟清晰可见! 难道自己的修行,就是不停的作死吗? 眼见李余年被按在地上摩擦,阿璃心急如焚!于是焦急地喊道:“李余年,你撑不撑得住啊?” “还行!再等等!” 李余年的回答落入铁甲骑士的耳中,显得格外的讽刺! 区区五品武夫,在如此情形下,仍有余力关注外围?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铁甲骑士恼羞成怒!双手握紧斧柄,高高举起,复又狠狠砸下!盛怒之下全力爆发,斧面竟燃起火焰! 李余年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只见他微微地调整了一下长戟的位置,双手猛然崩出! 力由根发,以大地为根,以手臂为媒介,瞬间迸发寸劲!崩拳!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巨斧和长戟相击的位置开始龟裂,细纹快速爬上斧面,最终砰然碎裂! 李余年五内翻腾,喷出一口鲜血!趁铁甲骑士愣神的功夫,驾驭长戟将自己拽出了深坑。 铁甲骑士不敢置信,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武器竟然碎了! “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的巨斧?” “前辈将我从山上劈下来的时候,斧面上就已经有一个小缺口了,只是前辈没发现罢了。” “五品依旧是五品,即便我没有巨斧,你又能如何?” 李余年将手中的长戟插到地面上,走到铁甲骑士面前。缓缓地摆开拳架,稳稳地扎下马步,身上的气势竟再次节节攀升! “前辈开口闭口五品,敢问前辈五品时可敢与四品搏命?” 铁甲骑士顿时愣了神,被问得哑口无言!可不是嘛,自己五品时可没有这副光景。 现在看来,眼前的年轻人不超过二十岁,有此修为,有此气度,前途何止不可限量,简直是气象万千! 他终于明白摩罗教为什么要他的命了,因为他生在了大遂国! 铁甲骑士学中原人抱拳拱手,说道:“靺鞨族黑水部首领,仲象。阁下没生在我靺鞨,今日本首领必须取你的首级!” “前辈客气了,今日我也没打算放前辈离开。” “哈哈哈!痛快!我开始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仲象一步踏出,来到李余年的面前,双拳骤然崩出!如蛟龙出海,刚猛无比!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李余年心如止水,眼前一片清明。双手向上扛起,刚好架在仲象的手腕上,挂拳! 脚下横转半步,一步踏出!紧接上一记肘击,以巧劲顶开仲象! 一套动作避重就轻,兼顾连消带打,瞬息间完成!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仲象再次看向眼前的年轻人,拳架浑然天成,周身拳意盎然,俨然是一名拳法宗师! 那长戟已然不凡,竟只是他的沙场武器? 紧接着,那年轻人竟主动地靠了上来,连续几拳崩出!拳路正,没有弯弯绕绕。力量,技巧都无可挑剔。 三尺的距离内,二人打得有来有回。身影相互交织在一起,紧密的拳锋见缝插针,彼此交错,观赏性甚强! 即便是阿璃这个外行,也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对于李余年来说,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轻松。越往下打,越感觉只是见招拆招罢了。想对仲象造成实际伤害,并没有那么容易。 力量上的悬殊差距,像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这不是一个靠技巧就能解决的问题。 在一记避无可避的对拳之后,李余年的身躯被轰得疾退三丈有余! 仲象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一步欺身而上,连续几记追身拳!打得李余年左摇右晃,只是堪堪躲过,却再不敢正面招架。 阿璃不禁叹息,还以为李余年能借机顿悟升个四品什么的呢,果然还是太小看武夫品级了!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有零星的火把出现在远处的田埂上。待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寇准他们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众人看着眼前的情景,还是很震撼的!五品打四品,虽说处于下风,但能站得住脚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仲象!果然是他!” 寇准一下就被二人的拳路吸引住了,虽差着品级,也是大宗师对大宗师!短短半年,李余年的成长恐怖如斯,真是让人既嫉妒又羡慕啊! “小心!”寇准大感不妙,不禁脱口而出! 李余年一式挂拳,格开仲象的一记鹰爪,将力量卸掉大半。力量用得巧妙,看着没什么问题。 但仲象的鹰爪是靺鞨族的一式擒拿手的起手式,名字叫“鹰落”。中原也有善于擒拿的门派,但大多为人们所不耻。理由也简单,他们认为这种躺在地上的招数不太雅观。 果然!仲象的鹰爪一扣,擒住了李余年的手腕。紧接着,凭借力量的优势强行拧转手腕!在李余年愣神的空挡,一个滑步,人影从眼前消失了! 寇准大喝一声!挺起银枪,拍马一跃而出! 当仲象的人影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李余年被他从身后锁住了双臂,一个反腰背摔!后脑先着了地,顿时眼冒金星! 紧接着,仲象一个翻身压在了李余年的背后。双手快速穿到颈前,一个灵活的十字锁,彻底锁住了李余年的头颅! “哈哈哈!我是擒拿宗师,没想到吧?要怪,就怪你生在了大遂!” 仲象目露凶光,双手骤然间收紧! 李余年的喉咙一紧,脸上青筋暴起,脖子咔咔作响! 千钧一发之间! 他缓缓地伸出右手,立在天空,中指和拇指搓在一起。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声响起! 这个声音很普通,但这个行为很诡异! 落入仲象的耳朵,就变成了这辈子听过的最恐怖的声音!那是一种被强大到令人窒息的东西盯上的感觉。 剧烈的恐惧使他的灵魂颤悚,瞬间凝固住了,疯狂地咆哮道:“疯子!疯子!” 奔跑中的寇准双眼内充满了惊恐,双手抱紧白马的脖子,强行将它按倒在地! 一道近一丈粗的雷电从半空的雷云漩涡中落下! 雷霆,主杀戮!大凶! 天空变成了血红色,血光洒下,照得每个人的脸都苍白如雪!强大的能量浇灌下来,方圆十里的地面为之一震! 地面上瞬间多出了一个深坑,溢出来的电弧爬出深坑,张牙舞爪地向四面八方肆虐! 场景瘆人,犹如末世! 仲象体内的血液逆行,身体乃至灵魂都在剧烈地燃烧,眼眶中一片惨白。四品武夫的强大生命力,在最后一刻犹如昙花般绽放!庞大的身躯一寸一寸地瓦解,化为黑色的细尘,飘散到空中。 阿璃的眼泪夺眶而出,纵身跃入深坑! 眼前的一幕,让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仲象的身体早已不知所踪,一只浑身燃着金色火焰的鸟状生物张着双翅,正匐在李余年的身上! 见着阿璃,那鸟状生物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并开始虚化!最终化为一团淡淡的火焰,随风消散了。 第78章 跌境 “阿璃?” “嗯?” “我是不是害死它了?” “放心,它是死不了的。” 黑暗无边无际,时间被抻得又细又长。感觉身子一直在往下落,却总也触不到底,浑浑噩噩成为了主旋律。 隐约间,仿佛又听见了隆隆的战鼓声,似真,似幻。 醒来时,在一间营房里。屋内陈设简陋,身边空无一人。 浑身上下缠满了白色的布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稍微动一下,便头痛欲裂。全身的皮肤火辣辣的,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胡乱地裹上一件披风,出了营门。 城池的布局与京城相似,城内有一座座里坊,外面也围着低矮的坊墙。形制松散,远没有京城那么严密。但此城的外城墙极高,几乎与京城的城墙无异。 中原的咽喉重镇,也是大遂的国门,幽州城! 循着声音,李余年爬上了城南门的城门楼。 沿途不少人停下脚步跟他行礼,似乎对他这个包裹得像个粽子一般的人并不陌生。 城门楼上,坐着三个人。 一眼就认识的,宋相,宋彦清。 主位上坐着的,凭气息就能判断出来。镇北将军,皇叔周勃。 还有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文官,举止有度,目光睿智。想必是幽州刺史,冯敬尧。 都是元老级别的人物,行礼拜见就对了。 宋彦清拉着李余年的手,笑道:“余年啊,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你还有伤在身,坐下聊。” 冯敬尧赞许道:“斩首两万一千余人,其中包括三千靺鞨骑兵,并诛杀主将仲象!少年英雄,了不得啊!” “敢问大人,咱们折了多少兄弟?”李余年问道。 “两千三百二十六名,李将军放心,皆记录在册!”冯敬尧回道。 李余年面色沉重,起身作揖拜谢! 皇叔周勃看了过来,问道:“看样子,你是跌境了吧?” “是!”李余年回道。 醒来时就发现了,现在自己又变成六品武夫了。 体内的小红鸾重新变成了一颗石蛋,好在还能感觉到里面的生机,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再次唤醒它。 失去了长久以来的依赖,体内的真气郁结不畅,跌境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周勃笑道:“武夫要么死,却罕有跌境的。不过也不用气馁,这何尝不是一个查漏补缺的机会。” “皇叔说得极是,谢皇叔赐教!”李余年抱拳回道。 正说话间,身后突然爆起一阵喝彩声! 宋彦青笑道:“你们斩了黑水部的首领,仲象的族人来寻仇了。去看看吧,不用顾及我们几个老家伙。” 李余年起身拜谢,来到墙垛处,向城外望去。 地面上沟壑纵横,拒马,木桩等,密密麻麻地铺成了一片! 稍远处的护城河外,面对面排着两队骑兵,大约千余人。 一边是身着黑红相间铠甲的寇家军,一边是身着亮银铁甲的靺鞨骑兵,两队之间隔出了一块几丈方圆的空地。 两个身着铠甲的身影撞在一起,显然正在角力。其中一人身着银甲,看身型应该是寇准。 袖子中的黑蛇游出,蛇头变成一个钩子挂在了墙垛上。 李余年飞身跃下城墙,心里顿时哀叹不已!突然间不能飞了,还真是不太习惯。 阿璃双手抱臂,高坐在一匹骏马上,身后围着一圈虎贲卫。翠绿色的裙带随风飘扬,神情镇定自若,好不威风! 可不是嘛,仲象是她劈死的,她可是正主。 虎贲卫让开一条道路,把李余年让了进来。 阿璃喜笑颜开!说道:“你可算醒了!快,上去打死他们,看着就来气,还敢来寻仇!” 李余年汗颜,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 身体的恢复力似乎回到了原点,受的伤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快速治愈。总体上,有点像刚下山时候的状态,能恢复,但是要慢一些。 寇准是李余年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天赋绝伦的人物,也是最年轻的一个。结结实实的六品境界,还在持续地精进,前途不可限量! 与他对战的是一个身着兽皮袄子的年轻人,枣红色的脸庞,一双凤眼极长。发型与那些靺鞨人不同,头顶没有刮发,而是束成一把,简单地扎在脑后。 “此人自称是仲象之子,一大早便来叫战,骂得极为难听!寇将军实在气不过,答应与他决斗一场,生死自负!”队长惊蛰在旁边说道。 “此人能和寇准打成平手,相当不简单啊,可有报名字?” “好像是叫关寒林?” “姓关?汉人?” “哈哈,这副长相,李将军也想到武圣了吧?他们好像叫他土克萨卡,野种的意思。” “这倒是奇怪了,仲象都收他做义子了,族人还是看不起他吗?” “这些靺鞨人极其讲究血统,部族与部族之间固定通婚,素来看不起外族,更何况他混的还是中原的种。” 二人说话间,寇准被一把推开,紧跟着一脚蹬来!躲得极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寇准竟然在角力上输了? 不过也不奇怪,仲象本就是擒拿摔跤的大宗师,角力应该是他们的强项。 靺鞨骑兵们哈哈大笑!嘲笑之情,溢于言表! 寇准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于是,冲着那群靺鞨骑兵大骂了几句,骂的什么一句也没听懂,但对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李余年看向惊蛰,问道:“他这叽里咕噜的,骂什么呢?” “寇将军骂他们缩头乌龟,派一个野种出来叫战,是不是黑水部的人都死绝了。” “看来是骂到痛处了,毕竟黑水部一夜之间损失了三千骑兵,靺鞨族总共才八千骑兵。” “其实也不至于!对于他们说来说,丢了三千战甲和战马才是最肉疼的。只要有战甲和战马,靺鞨族的青壮年本就善于骑射,上马就是一队现成的骑兵。” “这倒是提醒我了,靺鞨这么骄傲的族群,却愿意和摩罗教合作。这背后的交易,说不定就和战甲和战马有关。” 惊蛰点头,表示赞同。 说话间,对面一名七尺大汉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脱掉头盔,露出了真容。 三十余岁的年纪,头皮刮得锃亮,背后挂着两条金丝小鞭子。 倒三角的脸型,怒目圆睁,面相极其凶悍! 身体横向铺开,像是一堵墙!光脖子就有寇准的腰那么粗,可想而知铁甲下的肉体有多恐怖! 寇准面不改色,侧身而立,对着那大汉怒目直视! 一名魁梧军士从我方阵营中迈步走出,挡在了寇准的面前。 身高近七尺,着一身淡黄色的明光铠甲,腰间挎一把制式短刀。 皇叔周勃帐下的带刀侍卫黄立,营州城守将黄霄的表弟,也曾护送锦团儿回中原。 “寇将军,此人是五品大宗师,还是由本侍卫来应战吧。” 寇准虽不情愿,但也没有勉强。 此人他认识,仲象的二弟子阿图鲁,人称“小仲象”,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师!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李余年这般频繁地越级挑战,毕竟普通人的命只有一条。 黄立也是五品大宗师,在军中不苟言笑。只对皇叔一人负责,人称“黄门神”。 两名大汉都没有发话,直接就撞到了一起!上来就是一场头顶着头,肩靠着肩的野蛮角力! 旗鼓相当! 黄立似乎对靺鞨人的摔跤功夫极为熟悉,脚步移动间,总能猜到阿图鲁的意图,从而躲开各种绊脚和抓扣。偶尔还能腾出手来,给阿图鲁的脸上来上一拳! 阿图鲁并不在意,拳头打在脸上,似乎只能让他更加兴奋! 几番抓扣未果之后,阿图鲁失去耐性,彻底愤怒了! 放下双手不再防守,追着黄立转着圈的挑衅。任凭拳头落在脸庞上,即便满脸是血,也是哈哈大笑,表情近乎癫狂! 黄立面无表情,送上门的绝不客气,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同时脚下并不闲着,刻意地与阿图鲁保持着距离。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黄立出拳不断,手上沾满了鲜血,越打心里越没底。他十分确定自己每一拳都是全力,并没有留力! 可眼前的阿图鲁依旧活蹦乱跳,也不还手,只是咧着大嘴,继续把脸凑上来给他打。嘴里的污言秽语,肆意嘲笑就没停过! 靺鞨骑兵们指着阿图鲁的模样哈哈大笑,嘴里叫嚷着“废哈里么嫩!”(傻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突然,黄立的心境产生了剧烈的波动!一步踏出,拳头抡得如同拉得满弦的长弓,带着怒意的一拳愤然轰出! 阿图鲁见状,收起了笑脸。脸颊擦着黄立的拳头侧身而过,一个滑步,身影瞬间消失在黄立的视野盲区里。 黄立心中大呼不妙! 电光火石间,一条粗壮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腹,紧接着,另一只手锁在了这只手的手腕上! 反腰过背摔!黄立的身体腾空而起! 仲象砸懵李余年的那一招重现! 阿图鲁决绝的眼神,灵活的身躯,哪还像刚才那个只知道挨打的“傻子”! 只见他迅速地爬上黄立的后背,双手一个十字锁,锁住了黄立的头颅! 寇准急忙从人群中窜出,制止了阿图鲁接下去的动作!嘴里大声地嚷嚷着什么,看样子是在交涉,想谈条件。 “怎么回事?” “阿图鲁骂咱们的皇叔也是野种,黄侍卫被乱了心境。寇将军在讲条件,金钱,战马,铁甲什么的。” 寇准心急如焚,黄侍卫若是因自己而死,可就是大大的罪过了!如何与皇叔,黄霄将军交代? 黄立突然大声喊道:“生死有命!别求他们!”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就送你去见我的老师!” 大智若愚的阿图鲁,竟然还会说中原话! 阿图鲁粗壮的手臂即将扭动的瞬间,一道嘹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仲象是我杀的!” 趁着阿图鲁愣神的功夫,李余年迈步走出人群,再次喊道:“黑木部首领仲象,是我杀的,有什么事冲我来!” 阿图鲁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李余年,笑道:“就凭你?区区六品武夫,能杀我的老师,谁信你!” 李余年抬手指着身后的官兵们,说道:“信不信的,你不会看他们的表情吗?这么大的功劳,谁敢乱抢?” 阿图鲁看向眼前的大遂士兵们,表情肃穆且自然,没有一个人的眼神中带有质疑,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你拿什么跟我换他的命?” “自然是拿我的命,如果你有本事的话。” “那我何不杀了他,再拿你的命?” “你杀了他,我即刻回长安,永世不再出来,让你无仇可报!” 阿图鲁闻言,松掉了黄立的头颅。 寇准一把拉起黄立,扶回本阵,问道:“李余年你行不行啊?不行别勉强。” “小瞧我是吧?我是跌境了,又不是废了!” 李余年扯掉身上的披风,露出里面的一身白衣。除了眼睛,鼻子,嘴巴外,全身缠满了白布,真正的带伤上阵。 “其实我打不赢仲象,不过他确实是我设计杀死的,这点你放心。” 说罢,李余年摆好拳架,扎下了马步。 阿图鲁看着眼前的怪人,内心思绪万千!他不知道此人的自信来自哪里,但是本能地觉得此人很危险! “怎么?害怕?” 阿图鲁一步踏出,俯身冲向李余年,如同一架飞驰的战车! “嘭!”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阿图鲁面朝黄土,砰然砸在了地面上,身子擦着地面向前拖行了半丈! 一拳! 只是侧过身,一记普通的崩拳砸中了阿图鲁的侧脸! 阿图鲁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有诧异也有癫狂!大声喝道:“大意了!再来!” 李余年欺身而上,右拳抡圆了,再次横扫向阿图鲁的侧面! 阿图鲁见状大喜!脸颊擦着李余年的拳头,脚下一个滑步,身影再次消失! 正当他想故技重施的时候,却看见了李余年缠满白布条的脸庞。 “嘭!”又是一声巨响!一个拳头砸在了阿图鲁的侧腰上! 肋骨断裂的声音响起! 肝脏几乎被震碎,剧烈的疼痛使阿图鲁面容极度的扭曲! “你这是要当着我的面,再用一次过背摔?” 阿图鲁张开嘴巴,呕出一口浓血,里面赫然夹杂着些许破碎的内脏! 第79章 一触即发 李余年指着阿图鲁背后的靺鞨骑兵,说道:“你很聪明,甚至是他们里面最聪明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老师为什么要走上古关?” 阿图鲁捂着肋部,睚眦欲裂!双眼因充血而变得通红,盯着眼前的怪人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李余年直视着阿图鲁的眼睛,轻声地说道:“又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你胡说!中原人最是狡诈,休想离间我靺鞨族人!” 阿图鲁猛地冲了过来,双手搭住李余年的肩膀,使劲一扣!白色布条上瞬间渗出丝丝血迹!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阿图鲁不得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因为一个拳头印在了他的腹部,强大的拳劲穿过他的腹部,再从背部透出! 一声闷响,双脚离地一尺有余! 再落下来时,双腿已然站立不住,跪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鲜血,口水,食物残渣,混杂着破碎的内脏,一股脑地全部吐在了地上! 不得不说,吐出来之后全身稍微轻松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因失血过多而产生的乏力与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仿佛天空突然暗下来了! 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一个十字锁,锁住了他的头颅,一如他刚才锁住黄立的脖子一样。 李余年附在阿图鲁的耳边,轻声说道:“当日,你的老师仲象,就是这样锁住了我的脖子。一道丈粗的天雷从天而降,我活了下来,但仲象死了。不管你信不信,仲象临死之前把所有的生机都注入到了我的体内。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你能帮我查到原因。” 那名叫关寒林的年轻人声泪俱下,眼神中带着绝望,怒吼着向二人奔来! 靺鞨骑兵们纷纷拔出弯刀,冲着李余年大声地呼喝着,表情凶狠无比! 大遂骑兵也亮出了长刀,拍马涌向李余年! 两波人针锋相对,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李余年轻笑一声,松开了十字锁。 起身提着阿图鲁的后领,一把扔了出去,刚好砸在了关寒林的身上。 “带回去养伤,他死不了。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想杀他的并不是中原人。” 关寒林抱着阿图鲁,看向李余年的双眼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李余年捡起披风,重新披在身上,转身喝道:“散了散了!回家吃饭,好几天没吃,饿死了!” 阿璃喜笑颜开,驾着马儿,一把拉起李余年。 “别回头,赶紧走。身子骨虚得很,腿脚都在发抖。” “哈哈哈!” 阿璃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城门楼上。 宋彦青背手而立,笑道:“怎么,不当夸吗?这可是我燕门的左使。” 冯敬尧笑道:“老师的眼光还是这么毒辣!” 皇叔周勃看得开,说道:“还不都是我周家的。”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天气依旧清冷,但日头没有前几日那么冰冷了。阳光洒下,开始渐渐地温热起来,微风中带着淡淡的湿气。 一只信鸽扶摇直上,飞往九百里之外的营州城。 营州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即便是往日最繁华的东门市场里也空无一人。如果不是一枚枚商旗还在飘荡,还以为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市场内布满了烧焦的痕迹,倒塌的房屋不计其数,碎石,木屑随处可见。奇怪的是,唯独没有看到一具尸体!只能看到地面上遗留下来的,一条条长短不一的血痕! 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萧瑟的街道上。 一个身高近八尺的肥胖大汉出现在街尾的青石路上,腰里别着一柄沾满鲜血的狼牙棒。满脸的横肉,面相极其丑陋!目光呆滞,嘴角流着哈喇子,咧着嘴一个劲儿地笑。 双手扛在左肩上,手里攥着一把细细的铁链,足有二十余根。一条条铁链从胖汉的背后挂下来,拖在身后的地面上,叮叮当当的声音正是由此而来!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来,胖汉从街道上缓步走过,身后留下一条瘆人的血迹! 铁链上缠绕着的,赫然是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有的套在脖子上,有的套在脚踝上,无论男女老少皆着汉服! 只见那胖汉拖着那些尸体,来到了营州城的中心位置,停下了脚步。 返身一一解开铁链,将这些尸体归拢到一起。接着,像抱起一捆干柴一般,快走几步,扔在了一个黑洞洞的深坑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二十余具尸体全部清理干净。胖汉哼着小曲儿,拉着一把铁链再次向城区走去。 此坑方圆三十余丈,深不见底! 如果李余年或者阿璃在这儿的话,会一眼认出,此坑与襄阳城外那个,还有南海海底那个,绝对是系出同源! 营州城的原将军府内,也有一个长方形的沙盘。 沙盘里的内容与幽州那个差不多,但是黑旗的数量会更多一些。 一个身着斗篷的圣使,坐在沙盘旁的首位上。 左右两旁各坐着两人,一边是两名摩罗教的黑袍巫师,看不见真容。 另一边是两名铁甲骑士,白山部首领陀满撒和栗末部首领阿息保,是靺鞨三大部族中除黑水部外的两个部族首领。 陀满撒先开口,说道:“圣使,都这些时日了,为何还抓不到内鬼?仲象兄弟死的不明不白,我等该如何向黑水部的人交代?” 对面一名黑袍巫师笑道:“首领为何跟圣使要人?世人都知道我摩罗教徒是最忠心的。” 阿息保拍案而起!怒喝道:“你什么意思?我靺鞨族人难道就会出卖自己人吗?” “那可不一定,中原人说得好,人心隔肚皮!”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一直没说话的圣使喝道:“够了!两万余人的行动,哪有十全的把握做到绝密?” 陀满撒拦住阿息保,并劝其坐下。 阿息保怒气未平,喝道:“既然知道无法做到绝密,为何还派仲象兄弟去?” 圣使回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他自己主动要去的吧,我可指使不动你们靺鞨族。再说了,我们死的人可是更多的。” “你!”阿息保被顶得哑口无言,一屁股坐回了座位。 仲象确实是自己要求去的,但是原计划带兵去的人应该是自己,仲象这是替自己丢了这条命啊。每念及此,阿息保总是无比自责。 黑水,栗末两族互相通婚多年,仲象和阿息保的关系更是复杂,既是表兄弟,又是儿女亲家。仲象的年纪大一些,且境界高一品,对阿息保向来多有照顾。 众人正商议着,外面突然嘈杂起来。随着一声哀嚎,一名铁甲骑士踢翻门卫,自顾地闯了进来! 身材高大,标准的靺鞨族发型。二十余岁的年纪,看面相,简直就是一个年轻版的仲象。仲象的长子,达吉。 只见那年轻人指着圣使的鼻子,怒喝道:“交不出内鬼,我黑水部便不再参战!” 一名黑袍巫师愤然起身,喝道:“竖子放肆!竟敢直指圣使的面容!” 阿息保再次拍案而起,拉着达吉的手说道:“达吉,叔叔支持你!不交出内鬼,我栗末部也拒绝参战!” 陀满撒见大局已定,难以更改。只得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还请圣使三思,尽快交出内鬼,我白山部静候佳音。” 没想到,两派人竟因为一个内鬼不欢而散。若不是还有个不知在哪放羊的狼主兀乃吉,真的不想理睬这些莫明高傲的野蛮人。 圣使叹了口气,说道:“小小部族四分五裂,竟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 “不如上报,请求教主派个神将下来,何必看这些靺鞨人的脸色。” “已经报上去了,不日就有神将带着精锐骑兵到达。” “圣使英明!” 摩罗教的教廷建在极北之地,教主摩烈手握周边大小十余国的实际统治权。手下设有二十四圣使,十二神将,代为行使其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些人的地位甚至高于周围这些国家的国王。 摩罗教的战争机制也与中原不同,摩烈不允许统治下的国家有自己的主将。所以每逢战事,都是由教廷指派圣使或神将担任策划者,再用巫术驱动普通士兵卖命冲锋,常常能无往不利! “那内鬼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呵呵,稍后派人去把陀满撒请回来,这个老狐狸,野心不小!” “是!” “另外传令下去,明日开始拔营去往幽州城,一切准备妥当,等神将一到立即攻城!” “是!” 营州城外,靺鞨骑兵的驻地上。 陀满撒从一间草料帐篷内走了出来,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一边吩咐门口的侍卫说道:“找个偏僻的地方把他埋了,若有人问起,就说得瘟疫死了。” 那名侍卫回道:“是。” 在各方势力的搅动下,大遂的边境线上风云变幻,一场事关大遂运势的国战已经迫在眉睫! 丁大勇带着襄阳城的步卒紧赶慢赶,总算到了幽州城。漕帮筹集的物资也陆续地到了,几乎每日都有车队入城。一时间,掌管后勤的刺史冯敬尧忙得不可开交。 皇叔周勃依旧是每日两场领拳,早一场,晚一场,据说几十年都雷打不动。这几日,他的身后多了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李余年,一个是寇准。 教的还是那最简单的三式,崩,劈,挂,但由周勃演绎出来却别有一番韵味。除了几分沙场战意,更多了几分舍我其谁的王霸之气! 一套拳完毕,周勃转身招手,示意李余年二人跟上。三人一起进了营帐,周勃吩咐侍卫黄立任何人不得靠近。 三人于沙盘旁边落座。 “两位是军中最年轻有为的将领,今日我将问你们一个问题,尽可畅所欲言!” “是。” “今敌数倍于我们,如何才能取胜?” 李余年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笑了。 于是,寇准起身说道:“不怕皇叔笑话,这两日我二人喝酒时还真聊起过此事。我与李兄一致认为,尽快结束战争的办法只有三个字,断粮草!” “哦?说说看。” “敌数倍于我们,是寄希望于一鼓作气吃下幽州。一旦拖入持久战,他们人多,消耗的自然也多,补给线拉得太长是很吃力的。所以,只要切断他们的粮草,敌军必败!” “可有具体思路?” “可兵分两路,一路骑兵出居庸关,过草原千里奔袭白图国的富贵城牙帐,烧掉摩罗教囤积在那里的粮草。另一路偷偷翻过燕山,埋伏在敌军后方,待战事打响,烧掉敌营中的粮仓即可。” “说起来简单,其中的艰辛曲折可想而知。” “可请黄老将军在西线做出攻打白图国的架势,最好能拔掉他两三个营寨。这样就可以吸引白图国的守备力量西移,给我制造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嗯,这倒是个好法子。白图国不擅于筑城,骑兵即可偷袭,你要多少人马?” “五千!不过我要一人四马!” “一人四马!大遂开国未有,寇疯子果然名不虚传。那另一路呢?” 李余年说道:“另一路我去,只要情报准确,带上十余人即可。” “这么说,你们都商量好了?” 李余年回道:“皇叔说笑了,这是你们上头决定的事情。我们晚辈只是瞎琢磨,图个过瘾罢了。” 周勃起身,笑道:“宋彦青,你可听到了?” “哈哈哈,当然听到了。”宋相笑着从帐外走了进来。 李余年惊讶不已,这儒家的神通当真神秘得很,武者的警觉愣是没发现有人靠近营帐。 宋彦青说道:“黄将军那边,交给我我来交涉。五千人,两万匹马外加往返几日的粮草,给我几日时间。李余年你要的情报,要等敌军驻扎下来才能知道,可以先说说要什么人。” 李余年回道:“我这边不急,等京城的人到了就可以了。我只要钦天监的几个师兄和自己的人就够了。” 周勃当即拍板决定,说道:“那就等京城的人一到,你二人同时出发,希望你们能再建一个奇功!” “是!” 李余年二人起身,领命拜谢! 第80章 突袭 战鼓隆隆!杀声震天! 奔腾的马蹄溅起成片的黄沙,铺天盖地的箭矢瞬间遮蔽了天空!两相叠加,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战场边缘的一座山坡上,李余年默默地俯瞰着全场。 从麒麟殿那日开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输了多少场。经历的多了,渐渐地发现这诡谲的幻境似乎有其固定的演绎方式,黑翼龙和大红鸾大概都能主导战局的胜负。 李余年尝试过各种方法,要么击杀黑翼龙,要么救起大红鸾。结果除了加快死亡的速度,还没有成功过一次!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渐渐地明白,白敬唐身上那些不起眼却又匪夷所思的动作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经过无数场战阵厮杀,练就出来的战斗本能! 当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动作做得过一分就是浪费力气,少一分则可能丢掉性命,必须拿捏到极致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先前也有类似的明悟,但还只流于意识层面。在成千上万次击杀之后,这种判断渐渐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化为了一种本能。有时甚至不用思考,身体会自动做出正确的选择。 现在再回想起以往与白敬唐的对局,竟有些后怕。他若是一个没忍住,随着本能来上一拳,自己是不是就戛然而止了?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当时觉得简单的事情,多年以后甚至不敢细想! 突然,李余年的注意力被战场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一步落下,将视野快速地拉近。 一名步卒正跪在一名骑兵的身边,双手用力地按压在那名骑兵的脖颈处,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汩汩地流出。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的肢体动作来看,慌乱与悲戚皆展露无遗! 那名骑兵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步卒的脸上,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步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个劲儿地喊叫,叫他别走! 随着骑兵的手掌无力地滑落,步卒彻底崩溃了,前后摇晃着身体,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天地,听着催人泪下! 痛哭许久,那步卒终于接受了事实,缓缓地松开了按在骑兵脖子上的双手。接着俯下身子,靠在那名骑兵的身上,静静地抽泣! 嘴里喃喃地说着:“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整个战场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下了这两兄弟。 同一个战场上出现两兄弟,这种事时有发生。特别是国之将倾时,父子兄弟一同上阵,每一场厮杀都是生死离别,却鲜有这种临死前还能送上一程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步卒从冰冷的铁甲上直起了身子。抬起手,用袖子擦拭了眼眶里的泪水。 接下去的一幕,让李余年激动万分! 只见那步卒抬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步兵胸甲,继而伸手去解那名骑兵身上的铁甲。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步卒将一身骑兵铁甲穿戴整齐,俯身捡起一杆长枪!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哥哥,决然地翻身上马! 原来如此,原来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骑兵,难怪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虽然很想看后面的发展,但是现在太渴望一场胜利了。李余年飞身附在了他的身体里,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与之前试过的所有人都不同,这具身体与自己的意识的契合度简直无与伦比!不论是身体的协调性,还是内在的神觉都犹如自己的肉体亲临一般! 来不及犹豫,李余年勒紧缰绳,提着长枪,向大红鸾的方向奔去! 随着距离的靠近,被黑翼龙踩在地上的大红鸾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奄奄一息的眼睛望向自己这边,巨大的眼睛中再次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猛然间,大红鸾抬起头颅一口咬住了黑翼龙的脖子,将它狠狠地拽倒在地面上! 李余年从飞驰的马背上俯下身子,抄起一杆一丈八的步兵长矛。 双脚站在马背上,身躯高高地跃起! 长矛贯穿了黑翼龙的眼睛,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虽然最终大红鸾还是化成了一堆金色的火焰,但李余年收获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醒来时,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心情大好! 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大亮! 李余年从床上弹射而起,急忙往营房外走去,竟然“睡”过头了! 一路小跑到西门时,大队人马排成的队伍已经开始有序地进城了。 京城的援兵终于赶在大战来临前到达了幽州城! 连续几日来,彼此间的刺探磨擦越来越频繁。双方斥候间的拉锯战,追逐战每日都在发生,虽互有伤亡,但有时一日就折损上百名斥候,看着实在令人揪心! 带回来的消息表现在沙盘上,就是对面的黑旗越来越多了!原有的三十万,加上从营州拔寨来的十余万,敌军总兵力四十余万。 种种迹象表明,敌军基本上已经部署完毕,大战就在这几日了! 西城门口,宋相宋彦青与皇叔周勃正在迎接行军大总管薛环。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老将军薛环六旬有余,中等身材,发须皆白。笑声中气十足,双眼内神采奕奕!毕竟有七品武夫的底子,据说还能拉弓八百石! 挽着宋相手臂的身影很熟悉,身型娇小却穿着一身制作精良的黑色铠甲。 一抹紫色的里衬从盔甲的缝隙处露出,给一身严肃的戎装平添了几分秀美,别有一番风韵。 看向脸庞,虽未施粉黛,却有着熟悉的笑容,真诚且甜美! 能这样挽着宋彦青的手臂的,也只有周宜了。 阿璃带着虎贲卫,正与另一名穿戴黑色盔甲的女将军攀谈。那女将军心不在焉,正四处张望着,直到看到李余年才放下心来,露出了清丽的笑容。 王清朗师兄正带着一群师弟,师妹,从马车上卸下各种大小不一的木箱子。动作小心翼翼,想必箱子装的是些贵重之物。 李余年迎了上去,自然要先去拜见薛老将军。 “余年啊,你那副将说你正闭关,没敢叫醒你,先来见过薛老将军!” 阿璃最近喜欢上了前呼后拥的感觉,整天带着虎贲卫四处视察,自称是李余年的副将。 李余年行礼说道:“李余年,见过薛老将军!” 薛环笑道:“李余年,如雷贯耳啊!上古关斩敌两万余人,诛杀四品武夫仲象!现在京城都在传,说你二人是大遂的绝世双骄!” 李余年汗颜!说道:“惭愧,人都是寇准杀的,末将只是凭白沾了些光罢了。” 薛环似乎对当时的情景很了解,说道:“不居功是好事!但打仗那点事瞬息万变,若不是你及时引走靺鞨骑兵,他寇准就算赶到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周宜在一旁听得仔细,笑道:“薛将军可是带了一辈子兵的老将军,明察秋毫得很!很少夸人的,余年哥你就受着吧!” “哈哈哈!玉真公主说得极是!” 众人开怀大笑! 这边有人进城,那边有人要出城! 宋彦青说道:“诸位,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先去送送寇将军吧!” 北门内,寇准整装待发,等到斥候的最后一次回报,立刻就可以出发了! 两日前,西线传来捷报。黄老将军发动突然袭击,连克白图国三座城寨。眼下大军已经进发到阿尔泰,剑指白图国都城富贵城牙帐! 根据燕门传回的消息显示,白图国正在集结兵力准备迎击黄老将军。 时机稍纵即逝,寇准决定先行启程,到了之后再随机应变。 这次奔袭是以前从未尝试过的距离,足足有两千余里!如果能成功,将创下大遂乃至历朝长途奔袭的最高纪录! 今日出发后,将在居庸关内等待天黑。只要趁着夜色奔入关外的荒原,这五千骑兵就算彻底地“隐身”了,之后就要靠自己了! 寇准坐在路边的落马石上,从怀中摸出一把玉梳,放在手心里细细地摩挲着,思绪一下就回到了在平泉山坳的那段日子。 “哟!想姑娘呢?” 李余年一脸坏笑,从他的身后探出头来,一眼便看见了他手里的玉梳。 寇准刚想发作,瞧见了李余年身后的一众大佬,赶忙起身一一拜见! 众人正说话间,冯敬尧领着一帮民夫,推着一排板车叮叮咚咚地来到北门下。 随着板车上的坛子逐个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四溢开来! 冯敬尧大声喊道:“给出征的将士们上酒!” 五千人同时端起酒碗的场面何其壮观,现场顿时豪气干云! 皇叔周勃端着酒碗,来到队首。 调集真气,声如洪钟地说道:“诸位所图之事,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本将军今日能为诸位践行,深感荣幸之至!干了这碗烈酒!预祝诸位马到功成,名留青史!” “干!” 众将士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五千个酒碗同时摔在地上! 决心尽显! 寇准回身将玉梳塞到李余年手中,抱拳说道:“我若回不来,家姐就托付给李兄了!” 李余年骂道:“呸!会不会说话!若是连你都不行,这天下就没人行了。我帮你收着,回来还你。” 斥候回报,路上安全可以通行!寇准翻身上马,与众人行礼告别! 白袍小将目光坚毅,一马当先出了幽州城!身后五千精锐骑兵紧随其后,纷涌而出!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众人在城门外伫立良久,直至再看不到人影才回了城。 薛老将军叹道:“壮哉!幽燕之风!你二人可真敢赌啊,两万匹战马就这么带走了!” 宋彦青笑道:“此事若成了,幽州之围可解,大遂多了一员名将。而且以后列国都会知道,大遂边境两千里内都算不得安全!薛老将军仔细算算,划不划算?” “哦?哈哈哈,一举三得,宋相好算计!”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皇叔周勃的军帐内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 整整一天,都在讨论新的城防调度计划。人少有人少的排法,人多有人多的排法,各有各的难处。 夜幕降临后,李余年身着黑衣,带着一行人步行出了城。 阿璃是标配,去哪都得带着。 其次是王清朗师兄,术士的手段高深莫测,带着总不会吃亏。 他带来了师弟,师妹各一名。 师弟陆明远,新晋五品术士,主修装备。师妹贺兰鸣,六品术士,主修医术。二人郎才女貌,皆是风姿卓越的人物! 虎贲卫队长惊蛰,六品武夫,换上便服之后也是仪表堂堂的男子。本就是幽州兵,曾在虞柏年手下担任校尉,熟知幽州地形且懂靺鞨话。 棍法大宗师林寿,担任保镖的角色。 最后一个人是周宜。 原本遭到众人的极力反对,但是周宜和窦迎雪二人铁了心,必须带一个。于是,李余年理性地选择了六品武夫周宜,起码跑路的时候会跑得快一点。 虎贲卫留给了窦迎雪,与尹天照一起,带着漕帮的兄弟协助丁大勇镇守西门。 何亮几人换上了盔甲,参与到了新兵的训练中。和兵营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到了之后才发现,现实中的打仗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长官教的最多的不是冲锋陷阵,而是怎样在残酷的厮杀中活下来。 特别是参与过上古关战役的新兵,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长了起来,褪去了愣头青的痞子气质,一个个变得沉稳坚韧。 周宜第一次跟着李余年出门,兴奋得手舞足蹈,差点忘了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 这次的目的地是平冈,是幽州东北方向入关通道上的中转重镇。但不能直接去,因为它现在并不在大遂的手上。 需要往北上爬上燕山,沿着军都山的山脊,绕行几百里的山路。 山势陡峭,一路上没有现成的道路,只能靠双脚去走出来。若是寻常人断不可能成功,但对于这只全能的队伍来说,并不是太难。 当然,主要还是防范路上的暗哨。 就拿现在这一百里地的平原路来说,正常走起码要走三个时辰,更何况警觉地走。但必须要在天亮前进山,不然在平原上就成了无处可逃的活靶子。 阿璃从李余年的领口处钻了出来,出了城,又可以无拘无束了。在幽州城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是大概的知道她是道家仙师,会一些法术。 殊不知,就是她劈死的仲象。 “你们慢慢走,我去前面等你们!” 阿璃从李余年身上落下,钻进了草丛里,几个跳跃间就不见了踪影。 第81章 老君山 脚下的这条小路是几日前特意探查过的,远离水源且离双方的营区都很远,位置相对偏僻。 一路上很顺利没有遇到阻碍,临近山体时,李余年停下了步伐。 阿璃化成的小姑娘,站在前方的小土坡下,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前方有结界。” 李余年笑道:“什么结界,连我们的小仙师都破不了?” “你自己看吧,我倒是能破,但是要看用什么法子。” 李余年爬上土坡,向远处的山脚望去,起初并无异常。忽然,他看到了一根木桩,顺着左右方向出现第二根,第三根,沿着山脚排列,每隔大约三百步就竖着一根,一眼看不到尽头。 每根木桩碗口粗细,高一丈左右,上面随风摇摆的身影,赫然是一具具被绳索套着脖子的尸体!离着最近的一根木桩上,尸体的嘴里仍滴着血,显然是刚挂上没多久。 木桩微微摇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场面甚是瘆人! “唔!” 李余年一把捂住了周宜的嘴巴,示意她不能出声,周宜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手上,温热。 每一日都有斥候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为此还专门派人出去找,原来都被挂到了这里。 “王师兄,你怎么看?” 王清朗拿出一片淡蓝色的水晶片,立在眼前,转头看了一圈。 “锢魂术,摩罗教巫师惯用的伎俩。将亡者的灵魂禁锢在尸体里,然后在头顶打入一枚特制的魂钉。以尸体和魂魄为燃料,类似中原的魂灯,灯与灯相连就变成了一个结界。” 说罢,王清朗将水晶片递了过来。 果然,透过水晶片看去,木桩上的尸体发出淡淡的橘色光芒。尸体与尸体的头顶之间,连着一条细细的光线,以这条线为顶,一道淡黄色的幕墙落在了地上。 总体上看过去,就像是围了一道一丈来高的围墙。 “有办法破解吗?” “把魂钉拔出来就可以了,但是这样做会被守在魂灯前的巫师发现,相当于暴露了咱们的位置。” 周宜抹着泪,问道:“余年哥,能救他们下来吗?” “太多了,救不过来。但是我可以答应你,等我们回来,每一根木桩下都用十个人头来祭奠!”李余年回道。 李余年转头问道:“王师兄,咱们怎么过去?” 王清朗回道:“方法很多,不要碰到光幕就行了。” 阿璃说道:“那可不一定,我不但要碰光幕,还要光明正大地走过去。” 听语气,阿璃和钦天监还是不太对付,毕竟在钦天监的地牢里关了几十年。 王清朗并不恼,行礼说道:“恭请小仙师出手。” “哼,假惺惺!” 阿璃甩了个脸子,飘到木桩前。咬破右手食指,在左手的手心快速画成一个血符。接着将左手按在了光幕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手腕一转,左手拇指与食指一捻,脚下后撤一步,竟从光幕中拉出一条细细的光丝! “王师兄,这是?” “她竟主动去找那名控制魂灯阵的巫师,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余年哥,我也要看!” 李余年将水晶片递给周宜。 周宜透过水晶片看去,惊叹不已,里面的光景大不相同! 只见阿璃左手捻住光丝,右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 话音落下,一阵阴风呼啸而来!四周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木桩上的尸体光芒大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佛看到尸体上的眼睛睁开了,双眼内血光一片! 阿璃的眼睛睁得溜圆,捻着光丝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那光丝上出现了一抹黑色,正慢慢地向阿璃的手指靠近。 阿璃笑道:“呵呵,抓到你了。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大伙就不要客气了!” 阴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恍惚间,周宜看到无数个黑影钻入了阿璃的体内。 阿璃的双眼变得漆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 良久,阿璃吐出一口浊气,双眼重新恢复了清明。 几百里外,一座晦暗的山洞内,一名灰袍巫师扑倒在地,已然没了呼吸。脸上爬满了黑色的血管,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死相甚是恐怖! 魂钉之间的光线寸寸断裂,光幕渐渐熄灭,魂灯阵被彻底地破了! 周宜看得真切,眼见大功告成,一下就窜了出去,拉着阿璃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 王清朗惊叹道:“道家的手段神鬼莫测!不但把阵破了,那名掌灯的巫师估摸着也被她杀了!” 众人大惊! 这小姑娘看起来粉雕玉琢,人畜无害的,竟能千里之外取人项上首级! 阿璃冲着众人招手,说道:“还愣着干嘛?走吧,这魂灯阵他们一时半会修不起来了。” 李余年带着崇敬的眼神,笑道:“小仙师威武,我还以为你的强项是雷法呢!” 阿璃指着那些木桩,说道:“魂法确实不是我的强项,所以我借助了这些兄弟的力量。” 李余年正襟作揖,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请受李余年一拜!” 阿璃不禁有些局促,罕见地红了脸,轻哼一声,自顾地朝山脚走去。 从幽州出发,向东北出关,有四条道路。 从北到南,分别是出渔阳郡的平冈道,出卢龙塞的卢龙道,出刘家口的无终道,以及出山海关的伴海道。 除了伴海道,其他三条道路都绕不开平冈,所以平冈成为敌军的大后方补给重地,一点也不意外。 从天亮走到黄昏,崎岖的山路时有时无,李余年手持黑龙焰在前面开路,身后几人健步如飞! 山里的风光美好,林间阴凉,时有泉水叮咚! 随着地势的抬高,身旁的树林从栎树,白桦树,渐渐变成了落叶松,青松。山顶的积雪仍然未化,林间偶有山鸡,松鼠出没。 今晚必须找地方过夜了,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停过脚步了。武夫还可以撑一下,术士明显有些吃不消了。 阿璃从空中落下,欣喜地说道:“前方山涧发现一座道观,今晚可以在那里过夜。” 周宜问道:“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道观?” 阿璃老气横秋地说道:“你头一次出来,有些事情不懂,荒山野岭才有意思!走,我带你去看看去。” 阿璃带着周宜向远处掠去,林寿飞身跟上。 “王师兄只管先去,我与惊蛰勘察一下附近的地形,顺便打几只山鸡。” 王清朗带着陆明远,贺兰鸣向周宜他们离去的方向走去。 待他们走远了,李余年问道:“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惊蛰有些拘谨,说道:“那道观叫老君观,里面弟子们都跑了。时间久了,就废弃了。”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 “因为那里面不干净,但是小仙师那么厉害,我怕说出来被当成笑话。” “哈哈,确实!以阿璃的性子,一定会觉得更有趣了。” 李余年看了眼惊蛰,继续说道:“看来不用勘察地形了,你直接给我讲讲吧。” “此山与东面两座高山连在一起时,远观形同三清坐莲,人称三清山。道观建在第二座山与第三座山的的山涧里,且背靠在第三座山上,所以叫太清观,但百姓喜欢叫它老君观。” “百姓?” “山脚下原是有个小村子的,二十余户人家,以打猎为生。后来山石塌方,一夜之间把村子埋了。” “这么说,你是那村子里的孩子?” “是,如果当初不是住在观里的话,我现在应该也躺在土里面。” “那你说的不干净,可有依据?” “那倒没有,只是师兄们都在传。我那时太小,懵懵懂懂的,只觉得可怕。后来没多久,师父就遣散了我们,并叫我们永远都不要回来。” 李余年拍了拍惊蛰的肩膀,也是苦命的孩子。能有今日的成就,肯定经历了不少事情。 老君观正如惊蛰所说,背靠着太清山,立在一片竹林的边缘。 长方形的院落,并不大,外面围着一圈白色的围墙。 进门几步就是正殿,里面供奉着三清。 出正殿,两侧有回廊通往后院。 后院中央是棵大槐树,枝叶茂盛,顶如华盖。树下设有香炉,烛台,有青烟从香炉中渺渺升起。 槐树的另一边,放着一张矮石桌,表面平整如镜,旁边搁着一圈石凳。 周围是一圈廊屋,大小十余间,禅房,饭堂,卧房,客房一应俱全! 后院墙上开有小门,门外的地势逐渐抬高,坡上是一片幽深的竹林。 竹林边有一片小水池,水由高处引来,池边搁着一个石钵,一架惊鹿。有流水顺着竹筒潺潺地流下,落入惊鹿中。 “笃!”的一声!其声如罄! 李余年二人提着两只山鸡,一只野兔顺着山路来到了老君观。 眼前的老君观门庭敞开,太清观的匾额,木门,白墙,焕然一新谈不上,起码皆是干净整洁,并没有如惊蛰所说的被废弃了。 “有意思,你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十余年前,但是只远远地望了一眼,没敢进去。”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后院传来,惊蛰浑身剧震! 二人快速穿过正殿,从北回廊进入后院。 大槐树下,周宜,阿璃,王清朗三人围桌而坐。每人的身前都放着一个小小的茶杯,瓷白如纸,晶莹透亮。坐在主位上奉茶的,是一位紫袍道士,背影挺拔。 林寿在回廊里打坐,闭目养神。 陆明远与贺兰鸣不在,估计是进屋休息去了,他二人是最吃力的。 惊蛰见到那道士的背影,神情激动,快步上前,却被一把拦了下来。 李余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察觉到身后来人,那道士转过身来,起身相迎。 六旬左右的年纪,身高六尺有余。 头戴冠巾,插一根杨木发簪。 身穿宽袖紫色道袍,不是常见的样式,垂落自然,衣角飘逸,有几分仙气。 面容微微发福,但五官清晰端正。 双眼明亮有神,笑容极具亲和力,举手投足间颇有隐士风范。 李余年上前,行礼拜见,说道:“晚辈李余年,见过道长!叨扰了!” 惊蛰低头行礼,说道:“晚辈惊蛰,见过道长!” 道人单立手掌,稽首回礼。说道:“无量寿佛!贫道路涯,今日鄙观迎来如此多的风流人物,实乃荣幸之至!” 李余年二人入座,路涯道人吩咐两名道童提着二人手上的猎物去了厨房。 “此道观只剩下道长和两名童子吗?” “是,听说北边打仗打输了,赤地千里!弟子们害怕受牵连,都跑了。” “道长为何不走?” “贫道年纪大了,走不动,也不想走。方外之人,生死有命。” “道长豁达!佩服!” 路涯道人面对这群一看就不简单的人物,没有半分怯场。依旧侃侃而谈,神情自若!观其气度,就说是京城大道观的观主也不稀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吃过晚饭,众人便各自回屋了。 客房只有三间,在北回廊。 阿璃,周宜,贺兰鸣住一间,林寿与陆明远住一间,王清朗与惊蛰住一间,李余年单独住在对面的禅房里。 惊蛰面色沉重,说道:“我师父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老,不过他好像没认出我来!” 禅房内,李余年,王清朗,阿璃,三人面面相觑! “王师兄,这路涯道人有没有问题?” 王清朗回道:“没有问题,那两个道童也没问题。” 阿璃也说道:“都是人类。” 李余年嘀咕道:“既然是人,为何二十几年都没有变化?” 阿璃笑道:“这也不奇怪吧,道行高呗!” “能有多高?” “看不出来,山那么高呗?” “连你都看不出来?” “是啊,我只是魔狐境,天下大着呢!” “不对,如果这路涯道长有如此神通,惊蛰当年就不用离开这里了。况且这道观是废弃过的,为何突然又焕然一新?这里面定有蹊跷!” “啊!” 一声尖叫声划破夜空! 李余年浑身一震!冲出房门! 叫声来自贺兰鸣,在门口打坐的林寿身子歪在一边,气若游丝。 周宜不见了! 第82章 仙人遗蜕 李余年心急如焚,脑内嗡嗡作响!浑身的气势爆发,一股冰冷的杀意向四周弥漫开来! 王清朗蹲下身子,翻看着林寿的瞳孔。一掌按在他的头顶上,一阵微光泛起,复而熄灭,嘀咕道:“少了一魂。” 这时,路涯道人穿过回廊快步走来,问清缘由后,大为震惊! 王清朗起身说道:“道长,被掳走的是大遂王朝的公主殿下!出了事,你可知道后果?” 路崖道人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说道:“贫道方才在厢房内入定,并不知晓此间发生的事情。诸位都是高手,人在眼皮子底下被掳走了,不也没发现吗?” 王清朗指着林寿说道:“此人少了一魂,这不是道家的神通,是什么?” 路崖道人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了林寿的状况。确实少了一魂,一时间百口莫辩。 “扑通!”一声! 惊蛰跪倒在路崖道人的面前,说道:“师父,公主若是出事,我等人头不保!求您放了公主殿下,徒儿给您磕头了!” 路崖道人惊讶道:“徒儿?贫道何时有你这么个徒儿?再说一遍,贫道一直在这,人怎么可能是我掳走的!” 惊蛰抬起头,说道:“师父,我是小良啊!二十三年前,您亲自送我离开道观的啊!” “小良?” 路崖道人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惊蛰的脸庞,眼神中不断地闪烁着光芒,突然大声叫道:“小良,你怎么回来了!快走!不要回来,永远都不要回来!” 紧接着,路崖道人一把抱住自己的头,疼得龇牙咧嘴!双眼内血红一片,额头青筋暴起,直把头往柱子上撞! 惊蛰赶忙抱住路崖道人,急得手足无措! 不一会儿,那路崖道人身体僵直,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余年忽然问道:“你们多久没听见惊鹿的敲击声了?”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是很久没听见了! 李余年快速吩咐道:“王师兄带人去找一下那两个童子,惊蛰看着你师父,阿璃跟我走!” 脚下急奔,二人径直往后山竹林掠去! 出了后院门,李余年举着光球,沿着水池旁的管道一路上山。终于,在一里地以外的山坡上发现了断掉的水路管道。 断掉的水流落在竹林里,地上湿润一片。在不远处,找到了缺失的那一节竹筒,上面赫然钉着一支珠钗! “周宜的珠钗!阿璃上去探路!” 阿璃化成树狐本体,在竹林间快速穿梭,眨眼不见了踪影! 李余年将竹筒重新放回架子上,山水再次顺着管道缓缓地流向山下。 眼睛顺着朱钗的尾部方向看去,李余年爬上了一根竹子。举着光球仔细地搜索了一番,终于在一截竹干上找到了一个拳头大的泥印。 李余年攀附在竹干上,俯身扔出一枚石子!“啪!”的一声,正中刚才那截竹筒。 没有再犹豫,身躯弹射而出,直奔山顶而去! 竹林的尽头即是山顶,有一潭清水,一座竹楼孤零零地立在水边。 山阴遮住了月光,四周漆黑一片,静谧如水。 吱呀一声,李余年踏上竹楼的台阶。楼内陈设简单,多是些桌几书架,文房用具,字画书籍。 踩着狭窄的楼梯上二楼,迎面撞上一个飘身下来的小姑娘,差点没忍住一拳轰出去! “上面看过了,没人。”阿璃说道。 二人出了竹楼,举目四望,并没有任何异常,线索再次断了。 李余年走到竹林边缘,望着阴森的竹林出神。忽然灵机一动,将手掌搭在了一根竹干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疯了,这竹根盘根错节,比天坑那棵大树可要大得多!” 晚了! 第一棵竹子的形状荧光点点的,已经在脑海里勾勒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棵。 轮到第三棵时,努力地控制着神念往下探,只沿着根部蔓延。 调试良久,总算初见成效。 随着成片的荧光缓缓地铺开,竹子的根部一一被点亮,一张清晰的脉络图在脑海中浮现。 当铺到二十丈时,鼻血滴落下来,显然已经大大地超出神魂的负荷。 阿璃焦急地劝说道:“停手吧,神魂损伤太多会死的。” 李余年狠心再次加力!双眼内泛起白芒,耳内一片嗡嗡声!脉络图再次扩张两丈,李余年彻底地瘫倒在地上! 一颗回神丹入口,嘎嘣脆,清凉可口! “跟我来!” 李余年起身向竹林的东北角掠去,在二十丈开外处停下脚步。俯身一把掀开一块石板,露出一个洞口,井口般大小。 阿璃头皮发麻,掐诀说道:“我先用阳神探一下路吧。” “来不及了!” 李余年反身抱起阿璃,纵身跃下洞穴! 阿璃一脸的生无可恋,拉着李余年的身体,极力稳住下坠的势头,心中暗自祈祷洞底不要有水! “啪嗒!”一声落地,是实地,阿璃顿时松了一口气。 李余年举起光球,环顾四周,底部是一个近十余丈方圆的岩洞。与湘水江畔的葫芦口岩洞类似,岩顶有下挂的钟乳石,地上有竹笋般的尖石。 洞穴深处的某个石室内,周宜仰躺在一块三尺高的石台上。 石台表面光洁如镜,隐隐地发着萤虫一般的微光,照得周宜脸上的皮肤如白玉般细腻透润。 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在周宜的额头上,周宜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双眼通红,面容极度扭曲的脸!鲜红的舌头的伸出近一尺长,向下滴着令人恶心的口水! 周宜争扎躲避,赫然发现自己全身僵直,只剩下眼睛能动!眼中的恐惧顿时炸开,心里的呐喊已然振聋发聩,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随着那条鲜红的舌头从自己的脖子一路舔到脸颊上,留下了一条湿哒哒的痕迹,绝望与屈辱爬上眉梢!恨不得将眼前的怪物千刀万剐! 一脚踢来,那长舌道童一个翻身滚下了石台。 “滚开!你这腌臜畜生,就知道干龌龊事情!你敢破了她的身子,老子生吞了你!” 另一名道童的脸庞映入周宜的视线,只见他取出几枚漆黑的铁钉,彬彬有礼地笑道:“姑娘放心,不疼的,一下就好了!” 那翻倒在地的道童跳脚而起,大骂道:“老二!你别给脸不要脸,如此极品的皮囊被你戳出几个血洞,老子玩得还有甚趣味?” “还玩?这妮子是六品武夫,刚才路上差点被她跑了,等会药效过了,一拳打穿你的心肝肺!再说了,她身上的气运隆厚,只要能抽取出来,能抵得上咱们修行好几百年的,说不定还能直接升仙呢!哈哈哈!”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他路崖道人修了几世都没能修成仙人,小小虫子也敢奢望成仙!还不如交给我玩个痛快,做鬼也风流!哈哈哈!” 那名叫老二的道童闻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一声怒吼,扑向长舌道童!连续几拳打得长舌道童哀嚎不已,跪在地上开始求饶! 老二道童又按着长舌道童的头颅狠狠踢了几脚,才消了气。 重新来到石台前,整理好衣襟,露出一副彬彬有礼的笑脸。 接着,拾起一枚黑色的长钉顶在周宜的百会穴上,举起一把铁锤,笑道:“那我们开始喽!” 周宜紧紧地闭上双眼,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浮现,眼泪无声地涌出眼眶,滑落在石台上。 突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划过! 那道童举起的铁锤迟迟没有凿下来,周宜猛然睁开眼睛,正看见李余年焦急的脸庞。 刚刚还在幻想的事情,立刻就实现了,周宜的神情有些恍惚! 李余年仔细地检查着周宜的身体,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一股安心的踏实感瞬间填满了心房,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阿璃,先看下周宜,她不能动了!” 阿璃窜上高台,一掌印在周宜的脑门上,发出淡淡的白光。 洞穴内的地面上,散落着数不清的白骨和干尸,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 看那残破衣服的样式,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孩童,这里显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窟! 一个道童被一杆长戟钉在岩壁上,正在苦苦地挣扎,嘴里骂骂咧咧的!凶横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另一个道童躲在角落里,怔怔得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眼神中恐惧明显多于狠毒。 李余年问道:“你们到底是人还是妖?” 半晌,两个道童都不说话。 李余年当即向角落的道童走去,手中黑龙焰出鞘,刀光凌冽! 那道童跪在地上求饶道:“大人饶命,坏事都是老二干的,真的与我无关啊!” “老三,你敢乱说话,我撕碎了你这个腌臜东西!”岩壁上的道童怒喝道。 “老二?老三?这么说,还有个老大?” 黑龙焰架在了道童老三的脖子上,刀刃如雪,陷入皮肉,鲜血顿时顺着刀刃溢了出来! 很奇怪的感觉,真的是人类的肉身? “说!谁是老大?” 怯懦的老三突然暴起,不顾刀刃,一头撞向李余年的胸口! 李余年出于本能的一掌拍在老三的头上,右手轻轻一划。一颗头颅离开了老三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差点溅李余年一身! 突然,一口黑烟从老三的尸体中升起,向着门口冲去! 李余年一刀劈去,黑烟分成两半,再次合为一体,劈了个寂寞。 眼看要被他逃脱,洞口突然出现一个黄色的布袋,一口吞掉了黑烟! 阿璃一手握住布袋口,一手猛地一撸,布袋瞬间缩小至巴掌大小。接着,摸出一条麻绳,系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余年哥!” 身前一软,周宜扑到了怀里,显然是惊魂未定,身体仍在发抖! 李余年拍着她的后背,笑着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阿璃问道:“岩壁上这个怎么办?” 李余年回道:“砍了吧,这家伙嘴硬!” “我来!” 周宜擦干眼泪,接过李余年手里的黑龙焰,迈步向道童老二走去。想着刚才的境遇,心中顿时怒气冲天! 道童老二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变得苍白,疯癫的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嘴里的污言碎语喷薄而出! “小贱人,凭你也敢砍老子!刚才真该让老三好好地玩弄你,让你欲仙欲死地死去!哈哈哈!” 周宜纵身高高跃起,手起刀落,拉出了一条细细的银丝线! 道童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鲜血喷溅的声音,和头颅落地的滚动声! 一股黑烟冒出,被阿璃一把收入到另一个布袋中。 李余年召回长戟,甩干戟身的血迹,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鬼。” “这世上真的有鬼?” “民间传说的鬼大多都是妖邪作祟,不是真的鬼。而这两个,虽然是人类的肉身,却是真正的鬼。下山再说吧,道观里还有个鬼老大呢!” “路崖道人?” “嗯。” “难道是路涯道人的三尸?” “对!” 回到道观,老槐树下灯火通明! 路崖道人的身上五花大绑,坐在石桌旁,倒不是众人绑了他,而是他自己要求的。 惊蛰站在他的身后,脸色难看。 王清朗站在树下,望着后山默默地出神,身后站着陆明远与贺兰鸣。 林寿丢失的一魂游离在院子里,被王清朗找了回来。此时昂首站立,再也不敢随意打坐。 不多时,李余年横抱着周宜,踩在一把长戟上,缓缓地落在槐树旁。 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余年抄起石桌上的茶壶,撇开壶盖一饮而尽,说道:“路崖道人,或者还是叫你青姑?” 路崖道人回道:“路崖已死。” “确实,路崖已死。但是你们三个却迟迟不肯离去,继续做着升仙的春秋大梦!” “就差一步而已,路崖死得太可惜了。” “我猜得不错的话,他是自行兵解的吧?” “是。” 惊蛰疑惑地问道:“李将军,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李余年说道:“真正的路崖道人在三清山突破时,引发了天地异动,导致山脚下的二十余户猎户被掩埋。他自知罪孽深重,便自行兵解了。” “眼前这个,是路崖道人飞升前斩却的三尸之一,叫做青姑,那两个道童分别叫做白姑和血姑。青姑好思欲,白姑嗜怒好杀,血姑怯懦好淫乱。它们代表了人的三种欲望,只有斩掉他们才有机会得道飞升。” “但是,你的命却是青姑救的。因为他让你离开道观的时候,路崖就已经死了。你的师兄们不是被遣散的,而是被白姑和血姑害死了。” 惊蛰顿时呆愣当场,父母因师父路崖道人而死,救了自己的却是莫名其妙的青姑? 第83章 墨云戒 惊蛰喃喃地说道:“这么说,我是村子里和老君观里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王清朗笑道:“是,惊蛰兄弟的命格实属奇特!” 青姑叹道:“路涯修了几世,却过不了心关,最终功亏一篑!我贪念太重,想借路涯的躯壳继续修炼。不曾想,二十年来每日都活在浑浑噩噩里,糊涂多,清醒少,功课更是寸步未进。” 阿璃端着一个香炉,从一间厢房里走了出来,说道:“你虽是鬼物,可这身躯壳是仙人遗蜕,占据之后,身体机能与常人无异。所以你真正贪恋的,其实是当人的感觉吧?” 青姑的痴念被一语道破,羞愧地低下了头。 阿璃将香炉放在石桌上,继续说道:“此香以人的脑髓为主料特制而成,名为邪魂香。那两个道童以此香蛊惑你,让你相信自己就是路崖道人。这二十年来,他们害死了不少过往的行人,尸骨都在后山的竹林里。人虽不是你杀的,却都是因你而死!你贪恋红尘,罪孽深重,还不速速伏法!” 阿璃掏出一个黄色的布袋,开张了口子。 “扑通!”一声!青姑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身体抖如筛糠! 惊蛰突然说道:“小仙师稍等!我想问下她,为何偏偏只救了我?” 青姑缓缓地抬起头,说道:“路崖给你算了一卦,你与他缘分绵长,不是这一世就能两清的。所以他断定自己还能再修一世,这才慷慨赴死。我虽糊涂,但此事我记得一清二楚,所以谁都能死,唯独你不能。” 说罢,青姑哀叹一声,化作一股黑烟,自行钻入了阿璃的黄布口袋里。 至此,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余年问道:“这副仙人遗蜕该怎么处理?” 王清朗说道:“路崖是真正的隐世高人,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他的遗蜕自然是极品中的极品。不如先交由我保管,让我们研究一下具体的用法?” 陆明远在一旁兴奋得直点头,一看就是个痴货。 李余年抬手,示意请自便。 阿璃给了王清朗一个白眼,说道:“哼,就知道捡现成的!” 王清朗哈哈大笑,手底下并不客气,收起了地上的仙人遗蜕。 折腾了半夜,李余年遣散了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只剩下仍心有余悸的周宜,挽着李余年的手臂,迟迟不肯离去。 阿璃给了李余年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三人来到路崖的禅房。 阿璃搓着手笑道:“路崖修了几世,又是隐世高人。肯定留下了一些典籍,法宝之类的东西。来都来了,可不能落空啊!” 李余年说道:“那青姑长在路崖身上都不知道?” 阿璃笑道:“既然是大能,总有办法屏蔽。再说了,他们三个若真有典籍,法宝,也不至于二十几年过去了,修为还这么低微,肯定是没找到!” “那咱们就能找到吗?” “二十几年来,还有谁气运比咱们更隆厚?宝物也挑人的好吧!” 阿璃说的没错,宝物确实会挑人,但也会埋汰人。 三人把禅房翻了个底朝天,每一条砖缝都扣过了,却连个铜板都没找到。 李余年哈哈大笑,坐在了一张书案前,随意地翻看着几本道家经典。 他对宝物这些东西素来不是那么上心,既来之则安之。终究是身外之物,哪怕是长在身体里的小红鸾也可能有离开自己的那一天。 人生一世,来去皆是赤条条,了无牵挂才是正常的状态。 念及于此,李余年突然闻到一股清香,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再次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时,赫然发现禅房里只剩下了自己,阿璃和周宜都不见了踪影。 禅房里的摆设也变了模样,一排排的书柜上摆满了书籍。 瞧书本的模样,多是古籍残本,甚至可能是孤本。简单地翻阅了一下,道家,儒家,佛家的居多,术士与武夫的也有涉猎,这路崖道人不愧是隐世大能! 接着,头疼的事情来了,该怎么出去。打开禅房的房门,一阵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李余年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门外竟然还是一间禅房,比起外面死气沉沉的书籍,里面满是珍宝的场景更加震慑人心! 正思虑间,书案前忽然人影一闪! 周宜出现在椅子上,正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李余年。 “余年哥!” “周宜?你怎么进来的?” “小仙师叫我坐在椅子上,放下杂念,我就进来了。” “那她自己呢?” 周宜似乎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 “她在外面肯定急得上蹿下跳了吧?” 周宜笑着直点头。 “来,找找出路吧,进得来也要出得去才行。” 总共就两个房间,二人在禅房里闲逛起来。 放书籍的禅房规规矩矩的,倒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物件。 装宝物的禅房里,认识,不认识的物件摆了满满三个木架子。大到瓷瓶摆件,墨宝字画,小到笔墨砚台,山水印章,琳琅满目的模样倒像个古董铺子。 周宜看上了一个青瓷的小茶壶,手掌大小,紫砂壶一般的样式。表面镂空雕饰了三层之多,外层云纹,中层水纹,最里层有龙首,龙身隐现,鳞甲清晰可见,表情栩栩如生,结构十分的精巧! 入手沉甸甸的,找了个杯子倒了一些出来,只是些清水。 李余年接过手来,喝了一杯。入口清爽怡人,入腹沁人心扉,回味还有丝丝甘甜,总之十分的解渴!于是,二人将一壶清水分着喝了个干净。 李余年注意到一把短剑,也没个剑鞘,表面锈迹斑斑的,与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总长三尺有余,入手极重,竟比那杆长戟还要重上几分,当个钝器都不过分。 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总觉得这东西不简单。 “周宜,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嗯,还真有!余年哥也闻到了吗?” “找一下有没有类似香味的东西吧。” 二人像找大骨头的猎犬一般,将满屋子的物件闻了一遍。 一番折腾,心力憔悴的二人回到了书案旁。 李余年重新坐回椅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些隐世高人的心思果真没那么好捉摸! 周宜捧着茶壶来到李余年身边,说道:“余年哥,咱们要是出不去了怎么办?” “哈哈,后悔了?” “才不是!” 周宜羞红了脸,心里巴不得能在这多呆一阵子。 “不想要这些东西,它才放咱们进来。同理,不拿这些东西,它应该会放咱们出去才对。” “有道理!” 周宜把茶壶放了回去,一路小跑地回到书案前。 李余年伸出双手,拉住周宜的手,说道:“来,试一下,别想这些东西,想些开心的事情。” 二人缓缓地闭上眼睛,心无旁骛。周宜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慕然间,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来。 “路崖老儿,欺我太甚!” 阿璃的叫骂声传入了耳朵。 二人再睁眼,便看到了气得直跺脚的阿璃。 “你们怎么出来了,东西呢?宝物呢?” 李余年笑道:“别惦记宝物了,有私心的进不去,进得去的,也带不出来!” 于是,二人将里面的情况跟阿璃说了一遍。阿璃显得更加痛苦了,大骂路崖老儿不识抬举! 周宜发现李余年还握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忽然,似乎摸到了什么,周宜一把举起李余年的手,问道:“余年哥,你什么时候戴了个这么好看的戒指的?是不小心从里面带出来的吗?” 果然,一个墨绿的指环正戴在李余年的右手中指上! 半寸来宽,外表水润透亮,里面有一团墨绿色的烟雾,仔细看的话,那烟雾似乎在缓缓地移动! 阿璃眼睛都看直了,叹道:“无量天尊!道家至宝墨云戒!传说由道祖亲手制作,是普天之下最大的空间神器!已经失踪了上千年,原来是被路崖道人得去了。” 李余年把戒指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果然是那股熟悉的香味! “快!摘下来给我看看!”阿璃脸上的兴奋几乎抑制不住! 李余年把戒指摘下来,放到阿璃的手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戒指一碰到阿璃的手就消失了,重新戴回到了李余年的手指上! 天道无情,但这墨云戒似乎爱憎分明。 连续几次未果之后,阿璃彻底暴走了! “路崖老儿!你欺人太甚!”阿璃摸出一张紫色符纸,便要炸平这老君观! 李余年二人连忙上去拦着,一时间,场面变得十分热闹! 里面的东西大概的给阿璃看过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件都赞不绝口。但大多是些修行法宝,远不如战斗法宝来得有价值。 比如那只青瓷茶壶,能自动收集灵气,并凝结成水,每隔七日便会满上一壶。普通人喝了确实能延年益寿,但对修行的人来说,聊胜于无罢了! 至于那把铁剑,阿璃也看不出来历,但也觉得不是凡品! 东西虽然是好东西,偏偏落在阿璃手中便不见了踪影,这事让她很闹心。 据说这是墨云戒即将拥有器灵的表现,等真的有器灵之后,就会出现更加具体的形象。三人一致认定,这器灵一定会是个好管家。 李余年叫来惊蛰,将戒指摘下交给惊蛰。 然而和阿璃的情况一模一样,墨云戒似乎并不承认惊蛰是路崖道人的徒弟这件事。 李余年叹了口气,只能先保管着,等以后有机会遇见这一世的路崖道人,再把戒指还回去了。 折腾了一夜,三人也乏了,索性便在禅房里休息。 李余年在卧榻旁打坐调息,周宜蜷缩在他的身边安心地睡去。 阿璃眉头紧皱,正读着一本从墨云戒中取出的道家书籍,总算是没有再被收回去,算是比较客气的了。 第二日清晨,惊蛰关上了老君观的大门,挂上了锁。跪在门口,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无论如何,他的命都是因为老君观而保下来的。 三日后,日夜兼程的八人小队终于抵达了平冈城的外围山脉,老图山,翻过老图山就是平冈城。 平冈城刚好卡在老图山与努鲁尔虎山交汇的山口上,也是老哈河与瀑河的交汇处,地势十分险要! 外城东西长约二里,南北长约一里,城中另筑有内城。城墙高三丈有余,开四城门并加筑瓮城,城墙外筑有马面,四角有角台。 按理说此城没有那么好破,但虞柏年任人唯亲,派了一名没有守城经验的虞家子弟驻守重镇。战事突发,加上遭遇夜袭,竟被一击即溃! 这也间接导致周勃从营州败退时,在此城遇到重重阻击,折损近四成人马。所以,他杀虞柏年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八人在老图山的山脚处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做最后的休整。养精蓄锐,准备晚上的行动。 陆明远从进入山洞起,就一直在忙碌,搬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散落了一地,然后开始默默地组装起来。 一个时辰后,山洞里多了一个高三尺,长宽近六尺的白色桌案。 陆明远从桌案底部的一堆部件中钻了出来,兴奋地说道:“诸位久等了,下面请大家一起来见证钦天监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 说罢,陆明远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把黑色的东西,随手一扬,洒到了半空。 几只小鸟扑腾着翅膀,飞出了山洞! 接着,陆明远戴上了一副外型奇怪的手套,来到了桌案旁,双手悬空放在桌面上。 不一会儿,他的双眼内泛起白色的光芒! 突然,桌面上凸起了一块黑色的东西! 随着陆明远双手手指的轻微抖动,那块黑色的东西迅速地调整着形状,慢慢地有了最初的模样。 李余年惊呆了!不自觉地往前踏了两步。 不多时,一截缩小版的老图山模型在桌面上渐渐清晰起来,接着是山脚的河流,最后是拔地而起的平冈城! 平冈城内所花费的时间最久,事无巨细,精确到了每一个角落。 李余年张大嘴巴,感叹道:“我的天!大开眼界啊!” 王清朗笑道:“还记得伏灵师吗?他们能用动物的眼睛做视野。” “当然记得,当时眼红得要死!” “后来钦天监也开展了一个类似的项目,最后交给了陆明远。这小子另辟蹊径,做出了这套东西。” “妥妥的天才!宝贝疙瘩!” 阿璃难得没有呛声,默默地看着这个特殊的沙盘。不得不承认,这帮白衣术士还是挺能钻研的。 不多时,一个详尽无比,栩栩如生的平冈城立在了众人的面前。 经过多轮的打磨,内城的营房,外城的粮仓,甚至敌军守备人数的多寡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第84章 夜袭平冈城 天空一片阴霾,老图山上的气温骤降,迎来了一场不小的春雪。刚刚开始融化的积雪,被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凝结成了半雪半冰的硬块。 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坐在山顶上的一块巨石上,硕大的手掌里提着半只血淋淋的山羊。 山羊的血肉外翻着,血液滴在白色的雪地上分外的显眼! 壮汉抬起手掌一口撕咬下去,茹毛饮血,吃得面目狰狞! “啪!”的一声。 远处的山林间,一根枯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压从树上掉落下来。 壮汉警觉地扭过头,铜铃一般的双眼凝视良久后嘴角一咧,似乎是被自己的过度反应逗笑了。 这荒山野岭地,别说是人了,小动物都没几只。两边的山脚下还各守着一名同胞兄弟,平时都是一人占据好几个山头,如今三兄弟共守一个山头,岂有失守的道理。 壮汉回过头来,一口咬向手中的生肉。 然而被他一同咬入口中的,还有一柄漆黑的刀刃。 半个头颅冲天而起,血液喷涌而出!壮汉轰然倒地,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余年将尸体拖到山石后,划拉过来一堆积雪,掩埋了血迹。 几个人影与他擦身而过,往山脚下奔去。 行至山腰,前方一个丈高的身影,见到人转身就跑!林寿甩棍扔了出去,正砸在他的腿上! 一阵惨烈的翻滚后,那身影抓着一块山石起身,仰头就要大吼! 一声尖啸声稍纵即逝! 丈高的身影一顿,扑倒在地,没了动静,头上插着一支白蜡木制成的重箭! 周宜侧身而立,手中握着一把赤霞弓。 王清朗跃到一片山阴处,说道:“就这吧。” 陆明远放下身后的背包,开始布置起阵法来,贺兰鸣在一旁协助。 李余年吩咐道:“到时辰我们若是没回来,你们就自行回去。” 陆明远与贺兰鸣闻言,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 山下是敌人的粮仓,防守得异常严密!小小的一坊之地,扎满了营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巫师,妖兽,士兵加起来有近两万人。 术士的远距离传送阵在陌生的地方头一次使用时,必须要两个人才能启动,一个法阵在城外,一个法阵在城内。 城内的需要王清朗去做,城外的自然就交给了陆明远。 六人一路疾行! 李余年跑在前面,将众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纵身一跃,跳入山脚的瀑河里。河水顺着地势奔腾而下,甚至都没能激起一个水花。 三叉长戟在手,拖着李余年在河床底部快速地穿梭! 不多时,内城将军府的水池中冒起了一个气泡,一双眼睛露出了水面。 李余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后院中。眼前是一个观水台榭,连接着一座中堂,两侧各有一条回廊。 总体格局是中堂临水,东西各两间厢房抱池而建,其间用两条回廊串联起来。 布局与陆明远描绘的一模一样,但陆明远查看后院时,只看到了两名灰袍巫师。所以,姑且以为这后院住有两名以上的巫师。 李余年再次潜入水中,摸到了后院的院门附近。 刚要起身,耳边传来陆明远的声音:“别动,等两息!” 一支巡逻队迈着整齐的脚步经过后院的门口,领头的黑甲将官与站在后院门口的哨兵眼神交汇,顺便望了一眼院内。 “可以了。” 李余年一个健步爬上岸,身形一闪,单身捏住了那名哨兵的脖子。 一声清脆的响声,哨兵的身子软了下去。 李余年关上了后院门,抽出黑龙焰,向西边的厢房摸去。 撬开第一间厢房,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鼻而来,里面乌烟瘴气!酒壶,衣物,呕吐物,胡乱地洒了一地! 床上躺着一名黄头发,胸前长满长毛的白人,满脸通红,显然是醉得不轻。 一名中原女子被绑在床边,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身上衣衫不整,显然刚刚受到过凌辱。 四目相接,女子面露惊恐! 李余年摘下面罩,露出中原面孔,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随着黄毛巫师一通闷声的挣扎,鲜血染红了被褥。 李余年割开绑住女子的绳子,给她披上巫师的灰袍,说道:“呆在屋里不要出声,等会儿乱起来的时候,穿着这件衣服往西门走。如果能出城,爬上老图山或许有一线生机。” 女子呜咽着,俯下身子给李余年磕头。 李余年叹了一口气,往下一间厢房摸去。令人奇怪的是,屋里的情形与刚才的差不多,只是没有其他女子。 毫不费力就解决了两名巫师,事情进行的异常的顺利,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李余年,撤吧!不太对劲,有大队人马正在向后院靠拢。” “无妨,让他们按照原计划行动,不要乱了阵脚。” 李余年提刀快速穿过中堂,向东厢房奔去。 “吱呀!” 东厢房的主房门自动打开了,屋内突然灯火通明。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呵呵呵,李余年我的小冤家,咱们又见面了!进来坐吧,见一见你的同僚。” 李余年探头往屋内看去,一张方桌后坐着一个老面孔,伏灵师赤晴! 屋内有三名红甲武士,两名站在赤晴的身后。还有一名红甲武士持刀,正抵在一名黑袍巫师的脖子上。 红甲武士在京城见识过,伪四品,实力极强! 李余年笑道:“赤晴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呵呵,多谢你帮我宰了那两个讨厌的黄毛,整天指手画脚的,奴家好生气的呢!” 赤晴依旧娇媚,李余年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位是?” “唉,奸细呗,你若不来,他还露不出马脚呢。” 李余年冲着那名黑袍巫师抱拳作揖,问道:“请问前辈叫什么名字?” 那名黑袍巫师摘掉脸上的面具,又撕去一张白种人的面皮,露出一张中原人的脸。 四十余岁,国字脸,容貌不显,放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 “燕门,杨肃!” “今日不死的话,晚辈必将你的名字带给宋相。” “哈哈哈,好,那就劳烦左使了!” 李余年如若身前无人,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杨肃满上一杯,给自己也满上一杯。 二人如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相视而笑,仰头一饮而尽! 伴随着赤晴刺耳的笑声,一片刀光闪过,一腔热血飞溅到李余年的脸上。 滚烫! 李余年如厉鬼一般扑向赤晴! 顿时,厢房内刀光凌冽!刀锋穿过墙壁,房梁被一刀切成两半,房顶塌陷下来! 一道身影从厢房内倒飞而出,跌进水池,炸起水花一片!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激醒了晕倒的李余年,胸口凹陷进去一块,鲜血大口大口地喷出!融入池水中,如升腾起一阵深色的烟雾! 李余年双目圆睁! 双腿踏紧池底,纵身一跃,落在了后院的门口。 随手几刀划出,带起一片血光,几名黑甲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呵呵呵,李余年,你不是要跑吧!”赤晴大声地说道。 李余年再次关上后院的院门,笑道:“你还在这,我怎么舍得走!” 一颗照明烟花弹飞上天空,后院里照得亮如白昼! 房顶上密密麻麻,一排排弓弩手,手搭在弓弦上,蓄势待发! 院子里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个个身着铁甲,目光冰冷,光是一丈高的兽影就有二十余个! 院子外,一人高的盾牌一面挨着一面筑成里外几道围墙,围了个结结实实! “李余年,你可有遗言?” “有!” “说说看吧,说不定奴家心情好,帮你带给你的老相好们。” “不用那么麻烦,你把裤子脱下来给我们看看到底是男是女就行了!哈哈哈!”李余年笑得放肆! 赤晴怒不可遏,怒吼道:“杀了他!” 李余年双手一翻,四个“小胖子”出现在手中,手腕翻飞间,四个瓷瓶飞向了身边四个方向。 剧烈的爆炸声!四根火柱冲天而起! 一手握刀,一手持戟,冲入混乱的人群中!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敌人是一刀刀砍倒的。 李余年的眼神冰冷如水,一如进入了幻境中的沙场。双手挥舞间,一道道人影在他的身侧倒下! 平冈城西门内,有十六个圆底尖头的大粮仓,每个粮仓三丈余宽,高达五丈!另有三座草料库,每座宽七间长十四间。 粮仓周围布满了营房,由于巫师被杀,指挥系统处于瘫痪状态,此时营内一片大乱! 王清朗踹开角落里的一扇营门,推开杂物,开始布置起传送阵来。 门外,林寿持棍开路,惊蛰护在周宜的身侧,阿璃殿后,正在靠近第一个粮仓。 周宜搭弓,射出一支爆裂箭,钉在远处的粮仓上。 剧烈的爆炸声激荡开来,震耳欲聋!火光燃起,四周顿时亮如白昼! 李余年这边,一脚踢开一头扑上来的黑熊兽,反手一刀戳死一头躺在地上翻滚的赤狐。 返身摊开双手,再次站定。 短短两炷香的时间,身后的回廊里躺满了尸体。鲜血汇成了溪流,落入旁边的水池中,腥红一片! 身上大小伤痕无数,其中最深的有三处。 一处在后背,斜劈而下,皮开肉绽! 一处在腹部,贯穿前后,血流如注! 还有一处在大腿,插着一根箭羽,还没来得及处理! 赤晴留下一名红甲武士保护自己,另外两名红甲武士如幽灵一般,游走在李余年的身边,身上的两刀就是拜他们所赐! 听见城西冒起的火光,李余年露出了笑容。 但令他意外的是,同样露出笑容的还有赤晴。 李余年的心里不禁咯噔的一下,旋即笑道:“真是养不熟的狗啊!” 赤晴的双眼突然变得雪白,一手拍在地上,怒喝道:“一起上,杀了他!” 倒地的尸体再次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砍之不尽! 十余头妖兽咆哮着,一路横冲直撞,扑向李余年! 三名红甲武士的身影掺杂在人群里,一柄扶桑刀的刀光已经近在眼前! “叮!”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架在身前的黑龙焰应声而断! 一刀切着脸颊划过,带起一片血花,险些削掉半个耳朵! 李余年的身形疾退,猛地掷出长戟,拖住了一名隐藏在巨兽身后的红甲武士! 眼前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充斥着双耳! 可怕的是,还有一名红甲武士失去了踪迹,不知去向! 右手手腕一翻,一把三尺铁剑入手,猛地向身后斩去! “呲!” 一柄钢刀却从李余年的胸前穿过,刀尖透体而出,从背后戳了出来! 人力终有穷尽时! 李余年的身躯一震,斩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只有这一次是最真实的。 “李余年!” 陆明远捂住嘴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由于情绪波动过大,被迫切断了与傀儡飞鸟之间的联系。 贺兰鸣急忙扶起陆明远问道:“怎么回事?” “刀,刀!刺穿了李余年的胸口!” 周宜这边已经烧到了第九个粮仓,突然冒出来的一群蒙面刺客彻底打乱了原本的节奏。 林寿被六名橙衣刺客围攻,只能自保,脱不开身。 周宜突然间暴走,化作一道残影在人群中极速穿梭!所过之处,哀嚎四起,血花飞溅! 惊蛰护在周宜身边,背后插着两只箭羽,身中数刀!行动明显变得迟缓,跟不上周宜的脚步。 王清朗成功烧毁了三座草料库,正往这边赶来。 阿璃化身的白狐立在半空中,一道道闪电劈在众人的身边。心思却在关注远处内城里的情况,可惜太远了,只看到人影在动,却看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王清朗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喝道:“陆明远!你看清楚了,李余年到底死没死?再看一遍!” 老图山上,陆明远重新坐了下来,尝试重新与傀儡飞鸟建立联系。 与此同时,平冈城外,东北方向的道路上,三名铁甲骑士,正飞速地向平冈城奔来! 为首一骑,身高近八尺!头戴金盔,身披细鳞金甲。 五官立体深邃,金色的眉毛,蓝色的瞳孔。面容威严,犹如一头金色的雄狮! 此时,他正望着平冈城的滔天烈火,怒骂道:“这些该死的蠢货!” 第85章 摩罗神将 红甲武士的刀确实将李余年扎了个透心凉,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应有的表情。 二人几乎同时发现了这个诡异的情形,红甲武士拔刀便想走人,却被李余年一把拉住了手腕。 随着李余年手中的三尺铁剑斩下,红甲武士眼中的惊恐彻底地凝固住了。 连带着头盔,削掉了半个头颅。 好剑! 赤晴脸上的欣喜与狂笑还未超过一息,再次被迫转为癫狂与狰狞! 李余年拔出插在身上的扶桑武士刀,看着伤口处绚烂的墨绿色云雾,心里有了一丝明悟。 道家至宝,墨云戒! 陆明远再次联系上傀儡飞鸟时,所看到的画面已经完全是另一种局面。 李余年一手持刀,一手持剑,在人群中来回地穿梭!动作简洁干练,几乎招招都是奔着斩首去的!毕竟死人还能站起来,是很麻烦的事情。 头颅如皮球一般滚得到处都是,一道道血柱冲天而起!脚下密密麻麻地躺满了尸体,院中央的水池正式化为血池! 场面形同地狱,血腥之至! 李余年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抬手剑指赤晴,喝道:“赤晴姑娘,你不会是想逃吧?” 临阵分心,红甲武士瞅准机会人影一闪,一刀从斜刺里扎出! 李余年稍稍侧身,任它刺穿右肋,伤口处再次泛起墨绿色的云雾。 痛!但不致命! 但是反手这一斩,是谁都吃不消的,红甲武士的一条手臂被留了下来。 赤晴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李余年。 两名红甲武士落在她身旁,架着她飞速向后退去。眼下杀不死他,还有可能会被他反杀,硬拼并不明智。 王清朗大声喊道:“陆明远?” 陆明远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看呆了,赶忙回道:“李余年还活着,后院血流成河,太残暴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才是正确的消息版本! 有王清朗的加入,场面上有了转机,粮仓一个接一个地被点燃。现场的火光连一片,蔚为壮观!只剩下最后两个粮仓了! “你们撤退,最后两个交给我!” 周宜纵身一跃,站上一座营房的房顶,手中赤霞弓拉满。 一声尖啸声掠过! 调转箭头,再接再厉,另一声尖啸声离手!两声爆破声响起,火光冲天,今日的任务顺利完成! 然而周宜却没有半分喜悦,一股莫名的死亡威胁瞬间笼罩全身! 转头看去,一匹异常威猛的骏马高高地跃起,身体悬空,竟与营房齐高! 随风飘扬的鬃毛后,一对冰冷坚毅的眼神正凝视着自己,如同一头志在必得的雄狮!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冰冷的银白色刀光! “公主!” “周宜!” 一道闪电落下,正劈在来人的金甲上! 可惜仍是晚了! “呲!” 一道人影顺着刀光一分两半! 血花炸开!所有人肝胆俱裂! 周宜跌下营房,双眼瞪得铜铃一般,脸上血红一片!温热的鲜血顺着洁白的脸颊滴下,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余年哥!!”周宜声嘶力竭地喊道! 正杀得兴起的李余年浑身一震! 丢下赤晴,转身跃过围墙,高高跃起,一杆长戟呼啸而来正落在他的脚下! “什么情况?” “四品?三品武夫?搞不清楚,反正咱们有人死了!”陆明远慌乱地说道。 “谁死了?” “惊蛰!” “让王师兄救人!我马上就到!” “切成两半了,救不了了!” “他娘的,救不了也要救!” 阿璃连续劈下三道闪电,将那名金甲骑士隔离在众人的外围。 黑甲士兵们冲着金甲骑士跪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而那些突然出现的刺客则纷纷退到了黑暗中,悄悄地不见了踪影。 金甲骑士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犹如神明降世! 两名银甲骑士赶了上来,来到他的身侧,各自拔出了腰间的宽刃大剑,气势也是不凡! 金甲骑士抬起手中一柄宽大的双刃巨剑直指众人,怒喝道:“中原鼠辈!今日一个也别想跑!” 话音未落,天空中响起一阵破空声!李余年纵身跃下长戟,一道剑光顺劈而下! “当!”响声震耳欲聋! 气旋铺开,顿时尘土飞扬! 金甲骑士连人带马倒退了一步,李余年五内翻涌不止,一口鲜血喷出!借力疾退,飞向众人。 “三品,不可敌!走!”李余年大喝道。 王清朗从惊蛰的尸体上起身,几个闪烁间,跳往城西门附近的一间营房。 传送阵必须由他开启。 李余年和林寿殿后,阿璃驮着失神的周宜向着建有传送阵的营房奔去。 金甲骑士大手一挥,两名银甲骑士纵马急奔而出!黑甲士兵有了主心骨,也纷纷向几人围拢了过来! “听闻摩罗教有十二神将,号称三品,眼前的恐怕就是了。”林寿说道。 “前辈只管护着他们先行离去,我来断后!” “呵呵,岂有让老人家先走的道理,希望应该留给年轻人不是吗!” “前辈!” 林寿停下了脚步,抱拳说道:“老夫明珠暗投,蹉跎半生,幸得遇见公子才回归正途。近日偶然悟得一棍,还请公子点评!” 说罢,林寿将一颗药丸塞入口中,回神丹! 转身一步踏出,仿佛踏在了天阶上,一路拾级而上如登仙门! 林寿身上的气血逆行,神魂开始燃烧,气势陡然间一路攀升! 一棍拍出,天地为之色变! 棍影竟化成一根擎天巨柱,在地面上砸出一条三十余丈长的鸿沟! 鸿沟内顿时血流成河,烟尘暴起! 紧接着,林寿马步扎下,一棍横扫而出,气势恢宏! 两名银甲骑士被巨大的棍影扫落马下,倒飞出三十余丈!他们身后的黑甲士兵阵脚大乱,转瞬间分崩离析! 王清朗一掌掀翻屋顶,营房的砖墙崩塌,露出了一个圆形法阵!白色的流光正在缓缓地轮转,速度越来越快! “李余年!阵法启动了!” 金甲骑士手举巨剑,催马狂奔而来! 林寿从空中落下身形,说道:“公子请上路,老夫先行一步!” 说罢,林寿的身躯激射而出,手中棍影再现,一记冲棍直捣黄龙!刺向金甲骑士的正面! 随着金甲骑士的巨剑斩下,两柄兵器的相交处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一条黑蛇缠在了李余年的腰间,猛然一拉,将他拉到了传送阵里。 紧接着,光圈亮起,耀眼的白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林寿这一棍中的决绝战意让李余年怆然泪下,此后几十年,中原再无如此这般的棍法大宗师! 在奔出老图山地界后,压力骤减的李余年突然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墨云戒的功能确实强大,但也有副作用。如果李余年事先知道,绝不会这么滥用。 时效一到,之前所受的伤如泰山压顶一般,一齐压了下来! 贺兰鸣用剪刀剪开李余年的衣服,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足有上百道。鲜血同时从身体中渗出,就像一个漏成了筛子的皮囊! 周宜用力按着胸口的贯穿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溢出,不禁吓得嚎啕大哭! 贺兰鸣一顿忙碌操作,堪堪止住了血。随即挥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在星云石搭建的临时帐篷里忙活了起来。 “请公主放宽心,只要贺兰鸣没放弃就有救!”王清朗安慰道。 “你确定?” “确定!贺兰鸣的医术天赋惊艳绝伦,是钦天监百余年历史上的第二人。” “哦!” 阿璃说道:“李余年虽然跌境后恢复力有所折扣,但也比一般人强太多。不用太担心,死不了的。” 周宜这才稍稍安心,突然问道:“那医术第一名的是谁?” 王清朗笑道:“李余年他娘!” “啊?余年哥的娘亲?” “怎么,他没跟你说吗?” 于是,王清朗针对周宜这个已故的准婆婆,好好地给她补了一课。 回神丹的发明者,传说故事自然不会少。陆明远和阿璃凑过来也一起听着,一行人神情淡泊恬静,几日来难得有了一丝轻松的时刻!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清晨,天刚蒙蒙亮。 牧北渠爬上一片沙丘,遥望远处的绿洲富贵城。 他已经在荒漠里蹲守了一天一夜,连日来的日夜兼程和风餐露宿使身后的三千西凉铁骑消耗甚巨! 一个个面皮翘起,嘴唇干裂,唯独眼神依旧坚如磐石!犹如一支在大漠里尾随猎物多日的群狼!风一吹,抖落一身的黄沙! 在大漠荒原里行军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几万人一同迷路失踪都不稀奇。 如果今日再等不到寇准,即便兵力有限,他们也要自己上了! 一阵干风吹来,牧北渠似乎听见了马蹄声,眼神不自觉地望向远处。 蓦然间,地平线上升起一团黄色的沙尘! 一骑白马载着一名银甲小将跃入视野,紧接着是第二骑,第三骑! 霎时间,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天地! 一队身着黑红相间明光铠甲的骑兵如奔涌的潮水一般涌向富贵城! “嘿!这小子真的来了!” 牧北渠翻身上马,举起长枪,带着三千铁骑呼喝着从沙丘上直冲而下! 两道黄沙筑成的沙暴呼啸着,扑向了沙漠绿洲富贵城。 那一日,富贵城内燃起滔天大火!熊熊的烈火烧了三天三夜! 白图国王室几乎被屠戮殆尽,大漠明珠富贵城从此一蹶不振!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两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停了下来。积雪被雨水融化,到处都是一片泥泞。 清风冰凉依旧,却带着浓重的湿气。 幽州城内一片灯火通明,今夜所有的人都和衣而眠,为时刻会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皇叔周勃的营帐内。 宋彦青将最新的一封情报递给周勃,笑道:“两个年轻人都做到了,现在就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喽!” 周勃看着李余年的信感慨万千,说道:“大遂承平百年,将星几乎青黄不接!此役若再不出两个能打的,等咱们这些老家伙都去了,谁还能扛得动大旗!” 宋彦青笑道:“皇叔多虑了,时势造英雄,虽说慢些,总是来得及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也罢,谈那些有的没的也无趣。反正眼下幽州城铁板一块!保证叫他们有来无回!” “余年的信里说,来了个神将,伪三品,怕是有些棘手。” “怕他作甚!老夫拼了这条命去也会将他挡在门外!” 薛环在一旁说道:“要拼也轮不到皇叔去拼,明日老夫带着手下的精锐拖死他,一个伪三品还能杀光我们十几万人不成!” 突然,帐外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老家伙们都到齐了,怎么能少得了老夫!”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身影从营帐外走了进来,头戴胡帽,面色红润,鬓角的发丝黑白相间,一身的气息厚重且内敛。 宋彦青起身相迎,笑道:“老帮主能来,幽州城万无一失矣!” 周勃抱拳一拱手算是见过礼,好像跟窦建平并不太对付。 窦建平笑道:“皇叔又摆脸子,老夫又不是来摘桃子的,只是放心不下大孙女,过来看看罢了。” 周勃回道:“你是怕我们守不住,害了你孙女吧?” “皇叔说笑了,有你们三位在,就没有守不住的城!明日老夫自行去领一副步卒铠甲,就当你们手底下的一名兵士,你们指哪我就打哪,这总行了吧!” 周勃回道:“这还差不多!” 大遂当下的三位四品武夫中,两位都是将军。平日里俗务一大堆,在打磨境界这一块,还真比不过孑然一身的窦建平。 神将的伪三品是摩烈加持出来的,但窦老帮主的四品顶峰可是用岁月扎扎实实地磨出来的。 四位经历过高祖一朝的大佬们齐聚一堂,一场谈笑风生的叙旧自是不在话下。 一天后,李余年几人紧赶慢赶总算回到了军都山。 贺兰鸣对李余年的恢复力有所耳闻,但眼见他从一个不能下地的将死之人,变成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还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几人下山后直接进驻了居庸关,因为幽州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场惨烈的攻城战从前一日的黎明打到了第二日的中午才落下帷幕。 双方都在卯着劲地坚持,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只要攻不下幽州城,这场战争将会在几日内结束。 有一支不参与攻城的铁甲骑兵整日游弋在幽州城外,就像一只饥饿的野狼,时刻准备着从大象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第86章 绝命虎跳崖 太行山的北侧有一条狭长的缺口,就像是被一柄擎天巨剑拦腰斩断了一般,两旁山势雄奇,中间是一条咽喉通道。 通道的南边是中原,通道的北边是荒原。 居庸关就坐落在这条咽喉通道上,地势险要,万夫莫开,常年有重兵把守。 李余年几人的所处地,是居庸关的南口。往北九十里还有四道隘口,往南一百二十里是幽州城。 脚下的重檐歇山楼高十丈有余,在楼顶上远眺幽州城的上空,依稀能看见淡淡的硝烟。 “余年哥,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当然不是,等寇准带兵回来再做计较。” “寇准也不一定能成功吧?” 李余年伸了个懒腰,说道:“他们攻得这么急,说明那小子已经成功了,耐心等吧。” 阿璃从远处飘来,落在歇山楼上,说道:“靺鞨人鸡贼得很,驻扎在渔阳。摆明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回老家去。” “总共有多少人?” “五千左右。” 李余年沉思片刻,摸出身上最后三颗“小胖子”,问道:“你们身上还有能爆炸的东西吗?” 王清朗摸出两颗,说道:“原料不够,都拆了去做暴烈箭了,就剩两个。” 陆明远双手一摊,一个都没有。这玩意只有周珏有,偏偏这二人暗自互相较着劲,各研究各的,平时并不来往。 周宜摸出了三支爆裂箭,来时总共带了二十支,烧了粮草后就剩下三支了。 就这,还是拆掉小胖子凑出来的。还有一些在窦迎雪那里,是协助守城用的。 “唉,不够啊。”李余年叹了口气。 阿璃在旁边看了半天,咂摸出滋味来了,指着李余年的鼻子骂道:“李余年你少装模作样的!你不就是惦记上老娘的紫符了吗?” 李余年赶忙起身作揖,说道:“小仙师深明大义,必然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阿璃气呼呼地说道:“好啊!果真如此!” “哎呀!符纸而已,回头让小九给你写两张!” “小九?那个住在钦天监的小屁孩?他会写符?”阿璃惊道。 “他若是没点本事,国师留着他过年啊?早就赶回玄都观去了!” 阿璃将信将疑地看向众人,王清朗几人纷纷配合着点头。那个小鬼头能在钦天监内随意行走,肯定不简单。 周宜咧着嘴笑,也直点头。小九古灵精怪的,跟周宜玩得不错,就是脸皮有点厚。 阿璃一咬牙,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张!” 李余年大喜,说道:“可以,不过你得亲自去炸掉平冈道!” 阿璃稍一思量说道:“成交!” 与居庸关相似,平冈道是燕山山脉的一道缺口,是渔阳郡去往平冈城的咽喉小道,以险峻狭长著称。 王清朗问道:“你想吃掉五千靺鞨骑兵?” “错过这次,下次再想找到他们的主力就难了。机会难得,争取一次打残他们,一劳永逸!” “可是就算寇准赶回来也是疲惫之师,强弩之末,如何与以逸待劳的靺鞨重骑相抗衡?” “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不正是我们兵出险招的好机会吗?” 李余年搬出了一个箱子,交给了贺兰鸣,说道:“我娘的家当都在这里了,还有二十余颗回神丹。贺兰姑娘有没有办法降低它们的药力,稀释成普通人也能用的分量。” 贺兰鸣大惊道:“你知道这些回神丹意味着什么吗?” 李余年作揖拜谢,笑道:“这么说,贺兰姑娘是有办法的。” “疯子!” 贺兰鸣白了一眼李余年,径直端着箱子下楼去了。 接着,李余年拿出一套黑色的明光铠甲,以及一块星云石交给陆明远,说道:“请陆师兄帮忙加固一下铠甲。” 用星云石加持器具有一个缺点,需要分心去维持它的状态。所以对于李余年这种神念不是很强的武夫来说,是很吃亏的。 周宜担心道:“余年哥,你又要去拼命了?” “拼他个天下太平,划算的!” “我也去!” “那可不行,你若是去了我可就拼不起来喽!你就跟王师兄呆在这,等我们引走了靺鞨骑兵,你带着关里的守军绕到幽州城,与幽州城里的守军来个里外夹击,大局可定!” “可是,我还是想跟着余年哥。” “王师兄可调不动这些守军,你是公主,你可以!” 王清朗说道:“是啊公主,历朝没有公主出征的先例。你若是能斩获此功,以后和余年就是一家人两将军了!” 周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道:“这还挺好玩的,那就这么定了!” 李余年拱手谢过王清朗,说道:“周宜的安危就托付给王师兄了。” 王清朗叹了口气,说道:“早点打完,早点回家!” “王师兄这是怕清卿姑娘等急了吧?” “臭小子,你是怎么知道清卿姑娘的?” “小师兄那套来的,哈哈哈!” “就属你长舌!” 王清朗掐着李余年的后脖,使劲的“教训”。 傍晚时分,居庸关的瓮城下。 李余年意外地迎回了寇准和副将丁大德,比他预估的早了一天,这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寇准带出去的骑兵还剩下四千一百八十二名,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数字! 八百人换了一个帝国的都城? “怎么提前回来了?” “兄弟们放心不下幽州城,个个都睡不着觉,所以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李余年看着坐在瓮城里原地休整的士兵们,个个疲惫不堪,着实有些犹豫。 “怎么扭扭捏捏的,有事?” “没事。” “切!都写在脸上了,趁老子心情好赶紧说!” 于是,李余年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寇准听完,沉吟片刻,问道:“药做好了吗?药效多久?” “好了,一个时辰。” “够了!兵贵神速,他们还不知道我回来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正是!” 寇准猛地站起身,冲着瓮城下喊道:“所有人听令!一刻钟后夜袭靺鞨兵营!” “是!”城下的将士们异口同声地喝道,声音洪亮,战意高昂! 寇准笑道:“你还是小看寇家军了,就算没有药,他们也能再冲上几个回合!” 李余年闻言连连拱手,汗颜不已! 不多时,二十余骑斥候先行飞奔出城! 渔阳郡的平冈道山口附近,扎满了白色的军帐。 靺鞨族的高层这几日发生了些许变动,栗末部首领阿息保突发疾病被送回了部落,首领之位暂由其次子突伦替代。 黑水部新任首领达吉被一名中原女人刺伤,险些丧命,继续留在营州养伤,其职位由仲象的二弟子阿图鲁暂代。 这样一来,白山部首领陀满撒成了这只骑兵名义上的领导者。 临近二更,中军大帐内灯火依旧亮着,阿图鲁带着突伦拜访陀满撒。 阿图鲁将一串兽牙项链放在陀满撒的矮几上,模样老旧,带着泥土痕迹。 “白山首领可认得这串项链?” “不认得。” “这是我从一个奸细身上摘下来的。” 陀满撒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依旧沉着,说道:“圣使已经交出了黑袍巫师,并证实其身份是中原的燕门密探杨肃。此事已了,何必再纠缠?” “杨肃是密探不假,但早在他之前,我们就查到了这个人。” 陀满撒打断阿图鲁说道:“阿图鲁,你暗地里学中原话,读中原书。依我看,你才更像奸细吧!这不是如愿以偿的当上了黑水部的首领了吗,哈哈哈!” “我不当首领的话,还真看不出你的意图。连日来你联合摩罗教对黑水,栗末两部的小首领威逼利诱,归顺与你,真当我们瞎了吗?” “就当你们瞎了,又能怎么样!” “呛!” 帐外响起阵阵拔刀声! 火光照耀下,帐篷上人影重重! 阿图鲁拔出弯刀,怒喝道:“陀满撒,就算你用手段整合各部也没用,我们是有狼主的!” “那老头空有三品修为却不思进取,有什么用?不如就由我来当这个狼主,谋他个千秋大业!” 一时间,一柄柄弯刀划破帐篷,从四面八方砍向阿图鲁,突伦二人! 与此同时,靺鞨营帐的外围火光大起! 一队马蹄包裹着棉布的骑兵悄无声息地冲开了营寨的大门,无数个火把扔到了帐篷,草料堆上,现场火光冲天! 长刀所向! 从睡梦中惊醒的靺鞨大汉们,连马都还没摸到就倒在了血泊中! “袭营!中原人袭营了!快上马!” 营内的叫嚷声此起彼伏,钟鸣警报声响彻天际! 陀满撒喝住一名骑兵,问道:“是谁的部队?” “寇,寇家军!” “寇准?他不是去大漠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陀满撒大惊道。 阿图鲁怒目相向,朝陀满撒吐了口唾沫!翻身上马,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喝着撤退! 丁大德哈哈大笑,大呼过瘾! 一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白色药丸下去,连日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充满了力量。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死在刀下的亡魂无数! 一连几颗照明烟花炸开,散落在营帐内的骑兵纷纷向寨门集中。 一身黑色明光铠甲的李余年一手持长戟,一手持短剑,立在马蹬上,高声喝道:“他们跑了!快跟上!追击!” 寇准手提银枪,带着一队人从斜刺里冲出,汇入到李余年的队伍里。 “哈哈哈,真他娘的痛快!姨母你看到了吗,今日孩儿为你报仇了!”寇准兴奋地大声喊道。 李余年冲着身后的骑兵喊道:“收缩队形,跟在我后面,不要散开!” 不断地有骑兵汇入队伍,彼此贴在一起,以楔形阵排成了一柄锋利的长枪! 接下去的才是硬仗! 背水一战的靺鞨骑兵肯定会迸发出最强的求生欲,只要撕开最后的防线,摧毁他们的信心,大局可定! 银色的铁甲骑兵如潮水一般向平冈道退去,曾经引以为傲的重甲现在反而成了累赘,跑得远不如身后的寇家军快! 阿图鲁后悔不已,当初就应该坚持己见,带着黑水部的人回部落去。 奔至一片峡谷,上窄下宽,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底部宽三丈余,顶部宽只有丈许,曾有猛虎从山顶跃过,所以叫做虎跳崖。 蓦然间,山间的月影中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身影。 衣寐翻飞,裙带飘扬,是个小姑娘。 阿图鲁的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刹住脚步,喝道:“退!往后退!” 话音刚落,耀眼的火光迸发! 天崩地裂一般! 虎跳崖在月色中层层破碎,硕大的山石从山顶上滑落,泥土碎石卷着树木如巨浪般拍下! 躲避不及的骑兵被压在了泥石流下! 受惊的马匹到处乱窜! 霎时间,现场一片混乱,哀嚎声,呼喝声连一片,在山谷里回荡! 阿图鲁骑着马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嘴里大声地呼喝着:“列阵!中原骑兵要来了!不想死的立刻列阵!” 陀满撒从土堆里站起身,望着四周的一片狼藉,睚眦欲裂!怒喝道:“列阵!列阵!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很快,一个重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的尖头阵形成,银色铁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阿图鲁和陀满撒肩靠着肩,手握铁枪,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内部的矛盾在外敌前被搁置到了一旁。 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峡谷,声音越来越近,紧张局促的气氛在人群中肆意地蔓延! 背靠着坍塌的虎跳崖,听着快速放大的马蹄声,现场静默一片! 一股强大的重压扑面而来,感觉地面都在轻轻地颤抖! 从来都是靺鞨骑兵这么对待别人,不曾想,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挤压至此! 来了! 当头一骑身着黑甲,胸前的亮甲闪耀着明亮的月光! 滔天的战意迸发!双眼腥红,犹如疯魔! 一杆长戟银白如雪,寒气森森,如神兵降世! 一柄铁剑漆黑如墨,冒着丝丝黑气,仿佛从地狱钻出来的恶鬼! 针尖对麦芒! 两支北方陆地上最强的骑兵如彗星一般相撞在一起! 人仰马翻! 喊杀声!铁甲相撞声!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 统统地交织在一起,在峡谷中游荡! 李余年将此生最好的竞技状态,和最饱满的战意,都献给了眼前的重甲靺鞨骑兵! 阿图鲁与陀满撒双双被蛮力击飞,黑色的枪头从铁甲阵的正面刺入!李余年双手神兵挥舞,一道道半月寒芒炸开! 身前无人! 寇准银枪连挑,扫清障碍! 寇家儿郎们从缺口处长驱直入!横握手中的横刀,借着前冲的速度,鲜血之花在身侧一片片地盛开! 第87章 宗师劫 皎洁的月光下,阿璃坐在一片山石上,悠闲地看着脚下的厮杀。 马战以寇家军的胜出而结束,两次冲杀后,因地势有限,双方陷入了焦灼的近身肉搏战。 李余年虽然杀疯了,但身着重甲的靺鞨骑兵面对寇家军并不吃亏,双方互有伤亡。 一道身影悄然落在阿璃的身旁。 紧接着,一个年轻人摔倒在地,蹲在一旁呕吐起来,看红脸的模样竟是那关寒林! “赶尽杀绝,好毒的计谋。” 苍凉的嗓音落在阿璃的心田,犹如一声炸雷,震颤灵魂! 转头望去,是一个中等身材,脸庞清瘦,手持赶羊鞭的老头。 头戴毡皮帽,身着羊毛袄子。 一脸的褶子,面容安详随和,身上明明没有任何气势,却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完了! 这是阿璃的第一感觉。 “住手。” 简单的两个字,不咸不淡。 却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厮杀,看向声音的来源。 “阿璃!”李余年惊喝道。 站在老头身旁的阿璃强自镇定,冲着李余年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靺鞨骑兵们整齐划一,单手放在胸口,单膝跪了一地。 李余年的心里一凉,心想今日的事情也该收尾了。 陀满撒哈哈大笑,指着李余年和寇准喊道:“请狼主诛杀此二人,遂朝必败!” 半晌没有声音,四周静得可怕,陀满撒的笑容在脸上凝固。 “阿图鲁,掌他的嘴!” 阿图鲁一愣,起身来到陀满撒的面前,咧嘴一笑。 “啪!啪!” 两个嘴巴子下去,牙齿横飞,皮开肉绽! 陀满撒被扇得眼冒金星,一下子跪倒在地! 狼主兀乃吉纵身跃下山崖,来到陀满撒面前,说道:“首先,老夫不是你家的奴仆,你叫我击杀谁,我就击杀谁?” 陀满撒浑身剧烈地颤抖,磕头如捣蒜! “其次,你领着五千靺鞨骑兵被两个后辈堵在这里杀,有何脸面让老夫替你出头?” 兀吉乃一顿,继续说道:“听说仲象的死也与你有关,而且你和摩罗教走得很近,做的到底是什么交易?代价竟是搭上我们靺鞨的家底?” 陀满撒匍匐在地上,已经不敢再动分毫。 兀吉乃转头看向李余年二人时,态度缓和了不少。 “李余年,寇准拜见前辈!”李余年拉着寇准作揖拜见。 “二位将军真是年轻有为,英姿飒爽,令人羡慕啊!” “前辈有事尽管吩咐,我等必将尽心竭力。”李余年回道。 “打也打了,杀也杀了。老夫虽然几十年没管过他们,但终究是一家人。今日倚老卖老,想带这些人回去。” “前辈请自便,我等这就领兵回去。” “你们没有什么要求吗?” “靺鞨狼主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前辈肯卖我等一个面子,已是天大的恩情,岂敢再提要求。” “哈哈哈,气度不凡,后生可畏啊!” 李余年翻身上马,抱拳与兀吉乃等人告辞,转身招呼众将士,喝道:“回城!” 阿璃落在李余年的马背上,嘴里轻声嘀咕着:“快走,别回头。” 三品山巅境武夫,而且是继高祖之后的老三品,实力深不可测! 听说狼主向来淡泊,没想到会来掺和今日之事。不过看模样,是那关寒林特地找来的,极可能另有其事,只能说靺鞨骑兵的气数未尽吧。 寇家军的药效已过,疲态尽显,已经开始出现大面积伤亡。真拼到最后,大概也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阿璃问道:“他为何不击杀我们?” 李余年笑道:“靺鞨骑兵寸功未进却元气大伤,狼主再以大欺小,那可真成为世人的笑柄了。” 出了平冈道的山口,两侧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一边是神将带领的黑甲骑兵,一边是皇叔周勃亲自带领的营州骑兵,两边站立对峙,气势旗鼓相当。 眼见从山口出来的是寇家军,中原骑兵中欢呼声暴起,士气大振! 神将的脸色难看,调转马头径直离去,黑甲骑兵纷纷退去。 周勃拍马上前,身旁跟着一名骑兵老卒,正是老帮主窦建平。 李余年几人上前拜见,身后的寇家骑兵心态一松,疲态尽显。 幽州城刚刚经历了一场突发的攻城战,结局以摩罗军的败退收场。周宜带着居庸关守军从斜刺里杀出,一次冲阵,斩敌万余! 联合从城内涌出的骑兵,里应外合之下,一路掩杀三十余里,大杀四方! 众人一边走,一边聊。 周勃笑道:“那老匹夫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狼主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李余年回道。 “呵呵,他合的是杀道,可没表现得那么好相处。” 老帮主笑道:“孙女婿别怕,等老夫升了三品带你去找回场子。” 众人说话间,一队骑兵举着火把奔来。领头两骑皆为女将,正是周宜和窦迎雪。 周勃笑道:“玉真今日大出风头,一阵掩杀三十里!开历朝女将先例,谁说女子不如男!” 窦建平不乐意了,说道:“皇叔偏心了,我那大孙女守城也是井井有条,不曾叫一个敌人登上城楼。” “你急什么,都是好样的。回头本王亲自上表,也给你孙女拿回个女将军头衔回来!” “哈哈哈,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的几日,幽州城承受了更加狂暴的怒火,巨大的攻城机械把四个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火球,碎石如暴雨一般落在城墙上。 高数丈,长数十丈的临冲车碾过士兵的尸体怼在城墙上,黑甲士兵们飞身跳上了城墙,城外的士兵也不要命一般往城墙上叠,近身搏杀的情景随处可见。 城门四角又新增加了几架重弩车,射得都快冒了烟。 陆明远忙得飞起,带着两名师弟穿梭于各种装备之间。 贺兰鸣也不轻松,和师妹们一起维持着伤病营的运转。 周宜和窦迎雪有赤霞弓的加持,在城门间四处游走,点杀隐藏在人群中的妖兽。 窦迎雪的射箭技艺越发的精湛,几乎箭出必有伤亡,例无虚发! 虽然幽州城的伤亡人数直线上升,但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且士气高涨,总算是守得有惊无险。 李余年在西门的城门楼上打坐,已经入定五日了。起初只是心血来潮,结果竟一坐不起! 五日来滴水未进,动也没动过。 老家伙们都说是机缘,坐得越久感悟越深。 老帮主笑开了花儿,坐在城门楼上,亲自为其护法。 早就听闻这小子的恢复力惊人,几日前将烈日神功的心法要义传给了他。眼下这小子身上冒出的丝丝血气,正是燃血的迹象。 李余年确实是因为烈日功法入定的,他在练习燃血的时候,意外的与体内的小红鸾取得了联系。 而这个联系是一种非常扯蛋的三角循环关系:李余年负责释放血气,小红鸾负责吸收血气和修复李余年的状态,李余年继续释放血气。 神奇的地方在于,李余年的气势在节节攀升再次逼近五品的关口,小红鸾的生命力也在飞速地提升。 就像一场神秘的换血交易,双方都从这个微妙的供需关系里获得了成长。 如果按照钦天监术士的守恒理论,只是目前没找到吃亏的那个人,而不是没有吃亏的人。 总之,目前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第六日的攻势依旧凶猛,遭受最猛烈攻击的东门城墙上破了一个大洞。摩罗神将亲自带头冲锋,黑甲士兵蜂拥而入。 皇叔亲自带人以血肉之躯筑起人墙,众将士殊死抵抗,后来得老帮主加入后,才堪堪把人顶了出去。 今日是战事以来人员折损最多的一日,新的布防计划也随之改变。 晚上,中军营帐内人站得满满当当,气氛比较沉闷。士气这种东西,没有特别出彩的战绩是很难恢复的。 皇叔受了轻伤,脸色还有些许苍白,但脸上沉着依旧,说道:“战局拖的比想象的要久,但我们每守下一日,他们就绝望一分。” “是啊,黎明就在眼前了,各位同仁坚持一下。”宋彦青说道 “这些畜牲退走时带走了大量尸体,不知道意欲何为?”薛环说道。 “总不至于当粮食吧,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这是谁的战意?” 皇叔忽然站起身子,向帐外走去,众人连忙跟上脚步。 西城门外的天空中雷云密布,电弧肆虐间,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下来! 突然,一道闪电劈下!白色的光芒映彻天地!炸雷声震耳欲聋! 白光中一道人影极为醒目! 皇叔在老帮主的身旁落下,看着天空中的景象,问道:“李余年?五品劫?” “哈哈哈!稀罕吧?五品劫!” “属实稀罕,这战意是怎么回事?” “估摸着这几日坐在城门楼上,也在感悟战意吧,毕竟年轻气盛嘛!” 周宜,窦迎雪二人仰着头,紧张地握紧了彼此的手。历朝历代的武夫,也没听说过五品要渡劫。 阿璃坐在墙垛上,笑道:“放心吧,我的狂雷都劈不死他,这小小雷劫不值一提。” 连续三道碗口粗细的雷电劈下,李余年的身躯被劈得几乎无法悬空。 双目如血,睚眦欲裂! 全身的经脉膨胀,丹田内的真气到处乱窜,各种庞杂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尤其以一股白色的力量最为霸道,丝毫不受控制,一路横冲直撞! 是从三叉戟中传过来的那股力量,没想到依然没有被驯服吸收。 李余年的肚子倏然间变得滚涨,如怀胎十月一般! 分出心神看向丹田内的红鸾蛋,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呼之欲出,却始终无法挣脱束缚。 第四道雷劈下,颜色变成了紫色。 除了狂暴的电力之外,一股特殊的力量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在李余年的神魂上! 头脑炸裂的疼痛使李余年终于从空中跌落下来,砸在了白天的沙场上,凭着一股子倔强才勉强直起身子。 第五道,第六道紫雷不带喘气地连续顺劈而下! 李余年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周宜二人看得眼泪夺眶而出! “六道差不多了,意思到了。”阿璃说道。 然而空中的雷云依旧不依不饶,还在翻滚着,酝酿着。 李余年仰躺在地上,余光扫到城墙上的亲友以及各级官兵。不禁苦笑一声,身子猛然坐了起来。 运转烈日神功,浑身的血气翻腾!一部分化作防备力量,一部分源源不断地输给小红鸾。 第七道雷劈下!带着一丝血光! 一股湮灭之力在全身蔓延,皮肤肌肉顿时变得血肉模糊。渗透到体内后,席卷向全身经脉! 李余年跪倒在地,当场晕厥过去,体内的生机几乎断绝。 阿璃站起身,指着雷云骂道:“他娘的过分了啊!一个五品而已,湮灭之雷,有必要吗!” 然而说什么都没用,第八道血雷如期劈下! 如同劈在一具尸体上,竟激不起一丝反应。 周宜翻身跃上墙垛,被老帮主拦了下来。 “不要慌,上天自有安排。” 果然,一股磅礴的生机向死而生,瞬间迸发! 如枯木逢春,花开半夏! 跪在地上的李余年站了起来,拳架缓缓拉开,拳意盎然! 周身燃起久违的金色火焰,周身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第九道雷劈下! 李余年纵身而起迎向血雷,一拳崩出,带起一道滔天的战意! 隐约间,一头金色的大鸟张开巨大的翅膀冲天而起! 神雷寸寸崩碎瓦解! 场面甚是壮观! 良久,雷云散去! 月光重新洒下,一道人影落在城门楼上。 现场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 “诸位受惊了,容我稳固一下境界。” 说罢,李余年重新盘坐在城门楼上,开始调理体内的气机。 人群悄悄散去,夜再次恢复宁静。 李余年内视已身,一只小红鸾重新出现在丹田上空,快速地旋转着,浑身散发着一股比跌境前更强大的生命力! 刚刚那股白色的力量被小红鸾搅得稀碎,彻底地融入了丹田,隐隐地发出一股神圣的光芒! 一口浊气吐出,全身舒畅无比! 第88章 掩杀三千里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幽州城外的喧嚣声便渐渐大了起来。战鼓声缓慢地敲响,震颤着每个人的战魂。 站在城墙上向四周望去,薄雾中,十二具高大的临冲车分外的显眼!均匀地分布在城墙的八个方向,车上,车下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兵。 一个个整齐的方形军阵排列开来,一架架弩车,投石车,云梯陈列在前,把这座平原孤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今日的人数和机械数量都比昨日的更加庞大,摩罗教要孤注一掷了。 面对倾巢而出的摩罗教军团,城门上的官兵们压力骤增!呼喝声不绝于耳,几乎所有还能动的人都上了城墙。 皇叔周勃说道:“来势汹汹啊,看来是最后一搏了。” 宋彦青笑道:“不管输赢,今日都将是载入史册的一日。” “宋相不如弹奏一曲,鼓舞一下士气?” “好。” 宋彦青在矮几前坐下,沉思片刻,抬手滑过古琴,音律乍响。 跳跃的音符滑过幽州城的上空,琴声意境高远,悲怆悠长! 随着琴音起伏,真情流露,在众人的心田中不约而同地刻画出了一幅万里江山图! 接着,一道浑厚沧桑的声音响起:“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熟悉的词律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大遂王朝的战歌! 在强大的感染力下,士兵们心中的泛起悲壮之意,跟唱的声音渐隆:“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一曲过半,琴音陡然间变得高亢,一股磅礴的战意从琴声中倾泻而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盾牌敲击声,刀剑相击声,呐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萦绕在幽州城的上空,响彻天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直射过来,正落在城门楼的屋檐上,金色的琉璃瓦闪闪发光! 开战以来,最艰苦卓绝的一天开始了! 不多时,四面城墙陆续遭到撞击,从临冲车上冲下数不清的黑甲士兵,个个双目赤红,仿佛着了魔一般! 一声尖啸声划过! 临冲车的一根支撑柱被射中,剧烈的火光炸开,临冲车缓缓倾斜,轰然倒地! 窦迎雪收弓,不做任何停留,朝下一个目标跑去!何亮带着一队人马,始终护在窦迎雪的左右,主要负责开路和挡箭。几日下来,从雷州出来的八个兄弟已经只剩下三个! 东城门旁,昨日坍塌的城墙刚刚被抢修起来,今日便再次被集火攻击,不到两个时辰便再次坍塌了。 摩罗神将故技重施,再次带着两名副将亲自冲锋,黑甲士兵蜂拥而入! 老帮主打头,拖住神将。 老将薛环带着五千百越步卒筑起人墙。短短半个时辰,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前赴后继,都被填到了这个绞肉机里! 薛环将军力战不退,战死! 皇叔周勃带着营州步卒顶上其位置,踩着前人的尸体,才勉强挡住了缺口! 一场猛烈的攻坚战从日出开始,没有一刻的停歇。 数万流民和百姓顶替逝去的年轻生命,纷纷涌上了墙头! 临近午时,城外响起了鸣金声,汹涌的潮水退去。 守下来了! 蓦然间,南北城门大开!两路骑兵从城中飞奔而出! 南门李余年,北门寇准! 两股骑兵各八千人,其中包括了寇家军,原幽州军,原营州军,京城抽调的禁卫军,漕帮的骑兵新军。 幽州城的家底尽出! 憋了一个早上的李余年脸色微红,双目中血红一片,凌冽的杀意透体而出! 体内的小红鸾飞速运转,周身的气势陡然间攀上高峰,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紧随其后的是十二名虎贲卫,迸发出毕生的修为,十二杆长枪寒气逼人,气势如虹! 再后面是百战之兵,从漠北回来的寇家骑兵,沉稳的气势与压抑着的杀意如同出笼的猛虎! 隆隆的马蹄声如惊雷奔向远方,一个个精神饱满,体力巅峰的年轻身躯随着马背上下起伏! 他们被死死地压在内城里,几次上城门的请求都被一一驳回,为的就是这一刻,豪赌的一刻,也是复仇的一刻! 李余年冲出护城河后,面对紧急列阵的步兵方阵,骤然调转马头,画出一条弧线,直奔东门而去! 出北门的寇准身后是十一名虎贲卫,外加丁大德,组成坚硬的枪头。在甩出一漂亮的条弧线后,弃北门的步兵不顾,也径直奔向东门! 敌营阵脚大乱,纷纷向东门的中军大本营靠拢。 怎奈何,人没有马快! 没有了靺鞨重骑,再也没人能威胁到中原的骑兵队伍。迎面冲上来拦截的黑甲骑兵一触即溃,被李余年捅了个透心凉,从头吃到尾,连脚步都没停! 南北两路骑兵如两把尖刀,一路摧枯拉朽,刺入敌军的中军肋部! 李余年一路横冲直撞,身前无人能挡。 血花炸开,飞溅在脸上,神情越发的癫狂! 随着层层推进,目光中终于出现了那个身着金色铠甲的身影,摩罗神将! 四目交接,强烈的敌意相撞到一起,仿佛崩出激烈的火花! “虎贲卫开路!送我过去!” 十二名虎贲卫策马超前一步,形成一个黑色的箭头,一路撞开拥挤的人群。 李余年策马疾奔,右手紧紧地握住手里的长戟! 暗自运转烈日神功! 一曰燃气,丹田气海点火爆炸,真气瞬间膨胀,充盈全身! 二曰燃血,全身血液逆行,滚沸如岩浆!滔天的血气透体而出,犹如血魔降世! 三曰燃魂,身上燃起一股幽蓝之火,转而内圈又燃起一股金色的火焰。两种火焰此消彼长,越烧越旺! 气势再次攀高一个档次! 李余年浑身的战意,在转瞬间突破到平生的最高点! 十二名虎贲卫最后一次冲撞后,渐渐失去了速度。 李余年拍马而出,离神将已不足二十丈! 神将面色沉着,挥手间,身旁两骑副将奔袭而来! “阿璃,助我!” 雷云滚滚而来,在天空快速地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雷云漩涡。 在两名副将手中的巨剑即将接触到李余年身体的一霎那,两道一丈粗的狂雷宣泄而下! 一阵耀眼的白光炸开,狂暴的电弧肆意地向四周吞噬而去! 一个身影穿过白色的雷暴,高高跃起!手中的长戟举起,化为擎天巨戟!一股神圣之力弥漫开来,那一幕的李余年犹如神兵降世! 骄傲的神将此时才幡然醒悟! 同样是超出品级的一击,眼前的五品武夫,与前几日在平冈城斩杀的五品武夫大不同,有一股威胁生命的压迫感! 神将手中的巨剑发出金色的光芒,毕生的修为炸开,浑身上下金光大作!微微屈身,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 二人犹如两颗燃烧的流星,迎头撞在一起!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抬头看向空中。 随着一阵璀璨的光芒荡开,所有人都被晃得睁不开眼睛!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随后而到,直刺每个人的耳膜! “林前辈,我也有一戟,请前辈点评!” 清晨,长安城的东门,春明门外一声呼喝声响起:“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紧接着,一骑骏马飞驰而入,沿着朱雀横街一路飞奔! 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莫有敢挡者! 太极宫内,一名内官举着书信跑得丢了鞋,竟不管不顾,光着脚一路跑上了大殿! “陛下,大捷!幽州大捷!掩杀三千里!” 皇帝周琦浑身剧震,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几个月来的压力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竟喜极而泣!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有哭的,有笑的,也有又哭又笑的! 皇爷爷周礼呆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营州城内。 李余年一行人站在黑色的大坑旁,脸色异常的凝重。 几日来,风餐露宿,一路追杀至关外。摩罗军团近四十万人,竟十不存一! 当时追得紧,没顾得上这个大坑。 现在重新站在这里,顿时觉得背脊发凉,没想到摩罗教居然与这个深坑有关。 阿璃从空中落下,与李余年四目相交,摇了摇头。 周宜凑上去看了一眼深渊,说道:“余年哥,你说他们把尸体都扔到这里面了?” 李余年回道:“八九不离十!之前发现的两个都在水底,且年代久远。这个显然是新开的,总之不是为了处理尸体这么简单。” 几人望着深坑一筹莫展,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寇准笑道:“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大部队也要到营州了,交给专业的人管吧!” 周宜靠了上来,挽住李余年的手臂,说道:“是啊,余年哥,咱们回家吧!” “好,咱们回家。” 幽州城的中军营帐内。 皇叔周勃亲手拔掉了最后一枚黑色的旗子,看着空空如也的沙盘,感叹道:“本以为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没想到冷不丁的就这么结束了。” 宋彦青笑道:“此事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冥冥中皆有定数。” “哦?堂堂大儒,怎么讲起了道家的那一套。” “我只提一句,皇叔便能知晓其中利害。” “愿闻其详。” “倘若国舅爷虞衡现还活着,这幽州城能不能守下来?” 周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沉思良久,说道:“唉,也算是天佑我大遂了。对了,国师那边怎么说?” “国师我就不知道喽,对外宣称是闭关,但我猜他并不在京城。” 周勃叹道:“国师对咱们这边并不是很上心,说不定早就看到了今日结局。” “哈哈,不提国师了,皇叔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老头子一个,当然是回家了。” “撇下营州,幽州不管了?” “这仗都攒在一起打完了,老夫还留在这里作甚?若不是答应我那老子镇守国门,谁稀罕来这些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世人皆以为镇北将军有反心,殊不知他十四岁就给高祖扛旗,这天下有大半是他们父子一起打下来的。他当初若真想当皇帝,就没有后来文帝的事情了。 宋彦青起身,深深地作了个揖,说道:“皇叔一诺千金!宋彦清佩服!” 雷州南部山区的天坑中,几个高大的傀儡扛着木头穿梭在一群白衣术士之间,一座高大气派的木制阁楼已初具规模。 看主体框架的模样,总高至少有十余丈,毕竟这里的木材敞开了用也用不完! 不远处的地底密室里,不知以何手段降下了温度,还加宽了面积。 周珏带着几名师弟,正在埋头调试一套复杂的设备。一个硕大的熔炉连接着弯弯绕绕的管道,其间桶连着桶,罐连着罐,总长达七八丈,结构甚是复杂! 一名年纪略小的师弟飞奔下来,打开石门,带进来一股热风,免不得遭了几个师兄的白眼。 那少年并不在意,笑着大声说道:“崔先生来信了,幽州大捷!” 然而几名师兄高兴归高兴,但兴致似乎都不太高。 周珏抬起头来,说道:“知道了,劳驾师弟去跟崔先生说一声,让陆明远回来后马上到这来一趟,就说是我说的。” 那少年得令,飞快地跑开了。 “周师兄,真的要找那个陆明远过来?咱们多没面子啊。” “这套设备若是出了纰漏,炸起来能把地皮掀翻!那小子在行,让他来调试一下总是保险的。” 比起依赖修为的法术,周珏向来更推崇格物的力量,稳定可控,有一定的必然性。 …… 京城的兴化坊内,一名妇人扣响了李宅的门环。 丫鬟开了门,妇人一脸的欣喜,迈步直奔内门。 一名素装妇人从内院里迎出,正是刘程媳妇儿,刘香韵。 刘香韵欠身,与京兆尹府的小娘肖玲珑见礼。 “妹妹,大喜事!幽州大捷!你家李将军力斩敌军主将首级!” 刘香韵大惊,顾不得礼数,转身向内堂奔去,高呼道:“娘!娘!大捷!幽州大捷!余年要回来了!” 第89章 华严经 千顷田畴麦浪花,数家林薄笋抽芽。 春风送暖,天空中蔚蓝一片。偶有飞鸟飞过,清脆悦耳的鸟叫声在山谷中回荡。 一行五人,行走在一条狭长的峡谷中。 山野间的青草抽芽,连成一片嫩绿,其间点缀着白色,黄色的小花,瞧着素雅可爱。 远处一座圆形的白色佛塔,高二十余丈,格外的显眼。 白色佛塔的后面,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佛寺。 高低大小,年代形制,皆不相同的佛寺沿着山势遍满整个山谷,一眼望不到尽头。 置身其中,仿佛来到了一个只有寺庙,僧人的佛国! 华严经中说,东北方有菩萨住处,名曰清凉山。 此菩萨说的是文殊师利菩萨,专司智慧。头结五髻,以金狮为坐骑,手持利剑。 此山有五峰,峰高入云,顶平且无树,如五座高台。山间的气候常年比周边低上许多,人称清凉山,也称五台山。 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中原佛教的中心。鼎盛时,山中有佛寺三百余座,僧众数以万计。 其中最早建起的是大孚灵鹫寺,因其背后的山势与释迦牟尼佛修行的灵鹫山相似而得名。后更名为大华严寺,占地广阔,寺中有各种建筑百余间,为众寺之首。 五人今晚借宿的正是大华严寺,而提议来此的人很意外,是寇准。 之所以意外,是因为清凉山不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并不太顺路。 一名青衣僧人将几人领至客房,说道:“几位施主尽管在此歇息,会有专人送来斋饭,切记夜间不要在寺内随意走动。 几人拜谢僧人,李余年递出两个银锭作为香火钱,请僧人代为收取。 天色尚早,寇准吩咐一句不用等他吃饭就出去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李余年。 “这小子神神秘秘的,阿璃你跟上去看看。” “好嘞!” 阿璃笑嘻嘻地跟了出去。 寇准似乎早已轻车熟路,脚步飞快地穿行于寺院间的逼仄小道,几个转身便不见了踪影。 阿璃冷笑一声,掐起了指诀。 清凉山由东、西、南、北、中五座高峰组成,五峰环绕的区域称台内,五峰之外便是台外。 寇准去的地方在台外,穿过了整个佛寺密集区,属于南台锦绣峰的外围地界。 山水清幽间,有一座小寺庙,名曰灵泉寺。 正殿极小,只有三间,造型却十分的紧凑精致。四周十二根柱子,撑起柱头的斗拱,用材粗狂健硕,斗拱硕大且出檐深远,显得屋顶极为宽敞。 屋顶的青色瓦片,正脊两侧的鸱尾,以及木门两旁的直棂窗,都是极其简洁优雅的样式。 由于空间有限,里面只供奉着一尊智慧文殊菩萨。 阿璃飘上院墙边的一棵桦树,总览全景。前殿后院加起来,占地比富贵人家的宅院大不了多少。 寇准拜过文殊菩萨后,上了香,捐了香火钱。与一名青衣女尼攀谈了几句后,便坐在后院的一眼泉水旁不走了,似乎在等什么人。 阿璃顿时来了精神,没想到这小子与自己还是同路人。 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时辰。 临近黄昏,山内的气温骤降,冷风瑟瑟,竟显得有几分凄凉。 寺内来往的还有三两个女尼,虽没人赶他,但天色终究是渐渐暗了下来。 寇准轻笑一声,向着内院隔空作揖拜别,转身向门口走去。 阿璃白耽误半天功夫,打了个哈欠,叹道:“唉,也是个痴情种。” 临近门口时,寇准停下了脚步。 返身快步走回后院门口,大声喊道:“慧灵,我明日便要去京城了,以后可能再不回幽州了!” 突然,吱呀一声,一扇房门打开了。 一名头戴僧帽,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尼踏出房门,叉着腰嗔骂道:“你自去京城便是了,在这说个什么劲儿,又与我何干?” 正主终于来了,好泼辣,但是声音很好听!阿璃顿时来了兴趣,凝聚目光看去,果然是一个俏尼姑! 十五六的年纪,身段清瘦,脸庞白皙,五官如精雕的美玉一般精致。 即便是一身青衣穿在身上,且未施粉黛,却丝毫压不住与生俱来的美艳气质。 眼角一颗朱红色的泪痣极为显眼,黛眉微皱,一脸嗔怒的娇辣模样,更是我见犹怜! 就凭这副长相,绝不输于窦丫头和周丫头。 阿璃不禁对寇准另眼相看,这深山老林的,能找到如此绝色,厉害啊! 寇准挨了骂,并不恼,反而笑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来和你说一声。” 只见那慧灵两步来至门口,指着寇准的鼻子骂道:“你跟我说得着吗?得空就往这跑,又空手来的吧?说你个大头鬼!” 寇准怂得直缩脖子,嘴巴却还在咧着笑。 “噗!” 另一边的墙头上,李余年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周宜和窦迎雪一起按下了头。 “谁!” “我,我朋友。” “你朋友?干嘛鬼鬼祟祟的?好啊,你带他们来,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话?” 慧灵涨红了脸,似乎是真生气了,揪着寇准的耳朵骂道。 “天地良心,我也刚刚发现他们跟踪了我。” 实在没眼看下去了,三人只好跳到院中,行礼拜见。 “李余年,窦迎雪,周宜拜见慧灵法师。” 阿璃从另一头跳进来,凑齐了四大金刚。 慧灵看着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收敛起气焰,双掌合十,娇羞地回礼拜见。 几人于泉水旁的石桌落座。 慧灵捧出一副茶具,就着泉水煮起茶来。动作娴熟,神态优雅,谈吐更是不俗,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 一番攀谈,彼此间互相熟悉了一些。 窦迎雪惊讶道:“这么说,慧灵妹妹不是出家人?” “当然不是,不然我早被打出来了。”寇准回道。 原来,慧灵婴儿时便被寄养在这里,来人给足了银两,说两年后来取,却一下过去了十余年。 二人相识于四年前,来自锦绣峰山脚下的匆匆一瞥,便再也无法忘却。 幽州离得近,寇准得空了每年总要来几次,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李余年笑道:“缘分归缘分,你这登徒子的眼光咋这毒?” 寇准一拱手,说道:“彼此彼此,咱俩谁也别说谁!” 周宜看向慧灵,问道:“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何不见他。” “问他自己去。”慧灵给了寇准一个白眼。 寇准一脸的无奈,正要解释,从外面进来一位老尼。 五十余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微微发福。 生的五官端正,慈眉善目的。 “我师父,宗妙禅师。”慧灵起身介绍道,并手掌合十行礼。 众人跟着行礼拜见。 宗妙禅师回礼后,赞道:“诸位施主皆是龙凤之姿,令鄙寺蓬荜生辉。” “禅师过誉了,我等冒昧跟着寇准过来,叨扰了!”李余年寒暄道。 宗妙禅师看向局促不安的寇准,说道:“这趟又是空着手过来的?一册也没找到?” 寇准难为情地点了点头,说道:“最近忙了些,还未得空去找。” “你既然能来,说明北方战事平了?” “平了。” “罢了,留下用过斋饭再走吧。” “多谢住持。” 宗妙住持走后,寇准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叹了口气,说道:“住持与我有个约定,想带走慧灵,须带着大方广佛华严经过来换。” “那不是很多吗?京城就有得卖。”窦迎雪回道。 “必须是印僧跋陀罗带来的原本,总计六十册,我托人找了两年,愣是一册都没找到。”寇准回道。 窦迎雪想了半晌,说道:“这倒是太难了些,不过不用着急,我可以托我爹帮你找找,然后周宜还能在宫里的藏经阁找一找。无非是花些时日,总能找到的。” “那就多谢了!不过宗妙住持说了,一切皆有缘法,缘分若是未到急不得。可怜我堂堂男儿,岂能无妻!”寇准叹道。 慧灵啐了他一口,说道:“又说胡话!我何时答应了与你为妻?” 从刚才起一直在愣神的周宜突然拍案而起!问道:“你们刚才说多少册来着,六十册?余年哥,六个书箱子,梵文经书。” 李余年一愣,恍然大悟,回道:“哦。” 紧接着,闭上了眼睛,在墨云戒中搜索起来,几息的功夫就锁定了目标。 六个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木箱出现在茶桌上,如果没错的话,每箱十册。 寇准难得紧张得发抖,喃喃地说道:“一切皆有缘法,就这么巧吗?李余年你别搞事情啊,不是的话我撕了你。” 李余年笑道:“哦?都是梵文我也不认得,不然我还是收起来吧,风险太大了。” 寇准一把压住书箱,摇了摇头,说道:“嘿嘿,看一看又没什么损失,万一是呢!” 说罢,递出一本经书给慧灵。 慧灵伸出双手微微发颤,恭敬地接过经手。 且不说此书可能与自身的命运相关,只论珍贵程度,诸寺之首的大华严寺藏经阁内,也只有后世的译本。 慧灵只看了一眼,便向后院跑去。 不多时,宗妙住持快步走出,望着桌上的六个书箱,问道:“阿弥陀佛,此书竟真的还存世!” “诶?住持,这就过分了啊!”寇准苦笑道。 慧灵白眼道:“去去去,甚力未出,还敢搭腔!” 阿璃问道:“住持乃曹洞宗,为何要寻华严宗的经书?” 宗妙住持说道:“曹洞宗是禅宗,讲究心即是佛,即相,即真,讲究顿悟即可成佛。对一般人来说,难度太大,远不如华严宗的渐悟修行得人心,所以在规模上,就差了大华严寺许多。而慧灵的业果甚大,不是我小小灵泉寺能承担的。” “所以为了承接业果,住持去找了大华严寺,于是他们开价要了这部经书?”阿璃说道。 “是,只要他们收下这部经书,业果将转嫁给他们承受。” “这倒是奇了,大华严寺刚好点名要了这部经书,然后还真的要到了?” “一切皆有缘法!” 李余年说道:“也罢,这部经书本来就是大华严寺的,还给他们也无可厚非。” 宗妙住持说道:“施主不再考虑一下吗?此书由施主拿出,业果自然也有施主的一份。” 李余年双手合十,笑道:“一切皆有缘法。” 宗妙笑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言甚妙。还要劳烦施主将经书与慧灵一同带至大华严寺,住持自然会明白用意。” “是。” 慧灵从失神中醒来,问道:“师父,那我?” “你收拾一下跟着他们下山吧,这小小寺庙困了你十六年,也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说罢,宗妙住持自顾回了后院禅房。 “师父!” 慧灵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阿璃叹道:“唉,临了这顿斋饭也不知道在哪吃。” 这顿斋饭终究是在灵泉寺吃的,只不过吃得有些沉闷。 慧灵红着眼睛看向宗妙住持,并没有得到回应,那几个师姐们倒是在偷偷地抹泪。 依依惜别出门,正值晚间功课。 山谷间钟声,罄声,吟唱佛经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眼望去,万殿灯火通明,香烟渺渺升腾,如临西天佛国,场面蔚为壮观! 回到大华严寺,接待的仍是那名青衣僧人。 “劳烦师父与住持方丈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是来还华严经的。” 青衣僧人大惊,连忙应允。 领着众人一路穿过观音殿,大文殊殿,来到主理事务的第三重正殿,大雄宝殿。 殿宽十二间,中央供着释迦牟尼佛,西边是阿弥陀佛,东边是药师佛。背后有观音,文殊,普贤三尊菩萨像,两旁有十八罗汉像。 一众高大的佛像一字排开,法相庄严肃穆,隐隐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威仪,令人不敢高声言语。 不多时,那名去通报的青衣僧人回来了。 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一名虎背的中年僧人,生的金刚怒目,仿佛案台上供奉着的伏虎罗汉。 一队手持木棍,身材健硕的僧人从大殿侧门鱼贯而入,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六人团团围在了大殿中央! 紧接着,院中钟声大起! 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整个大雄宝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90章 赤火金刚 很快,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听人数,全寺上下能来的都来了。 领头的中年僧人目光冰冷,吩咐道:“捆了他们!” 慧灵吓得躲在寇准的身后,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李余年沉声说道:“就算要捆,也总得有个说法吧?” “捆了再说也不迟。”那僧人回道。 李余年笑道:“呵,没想到佛寺也有店大欺客的时候。” 那僧人闻言,冷哼一声,怒喝道:“捆了!” 十八名棍僧张开棍阵靠了上来,步步紧逼之下,包围圈渐渐缩小,将几人围至墙角。 李余年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寇准回道:“我来吧!” 周宜,窦迎雪拉着慧灵往后退,将她护在身后的墙角里。 李余年也退了下来,护在众人的身前。 阿璃打着哈欠,嘟囔道:“唉,这大半夜的,打完以后咱可住哪啊?” 寇准走到棍阵的中心站住身形,架起双拳,身上的气势层层攀升。 一声暴喝! 重重棍影铺开,朝着寇准的头顶落下! 佛家的境界比较庞杂,有体修,也有法修,还有两者皆修的。 眼前的是体修武僧,修到顶峰便可称为“尊者”,相当于武夫的金刚境。 尊者之上,罗汉之下,统称为“金刚”。 武夫的“金刚境”称呼,正是借鉴了佛家的金刚一词。 其跨度非常之大,大部分突破尊者的僧人终其一生,只能停留在金刚。唯一出路就是领悟佛法,参悟“自觉”修得自身圆满,便是罗汉,对应的武夫品级是三品。 为此,世人按修为深浅,将金刚细分为不坏金刚,不灭金刚,不朽金刚三个小境界。 至于菩萨,佛,就更难了! 万年来,只有四位菩萨,一位佛。 慧灵正纳闷他们怎么把寇准一个人留在人堆里时,眼前一阵眼花缭乱,闷哼声传来,一个个光头的身影从包围圈里倒飞而出!呲牙咧嘴的,像被扔出去的布袋一般,砸得到处都是! 第一次见到寇准的身手,慧灵的眼中泛起一片微光。 人群中央,寇准左右开弓,进退有度,双拳挥舞得虎虎生威! 不一会儿,就躺了一地哀嚎的棍僧。 寇准昂首而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但是气还没喘上一口,门外十二名身着皮甲,手持戒刀的武僧挤开人群,踏入大殿。 个个身高马大,气息沉稳,妥妥的十二金刚。 院外,陆续还有武僧挤开人群,来到大殿的门前。 寇准环顾四周,看向那名中年僧人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沉声说道:“本朝明令禁止蓄养僧兵,大华严寺作为众寺之首就作如此表率?忘了前朝是怎么灭的佛吗?” 前朝连续两任皇帝对佛教推崇备至,大量人口涌入佛寺,佛教日益昌盛,只清凉山一脉就有僧众二十余万。 这些寺院蓄养僧兵,侵占土地良田,收敛周边财富,逐渐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为后来的祸事埋下了祸根。 那中年僧人说道:“施主莫要血口喷人,只是些戒律堂的护院罢了,何来的僧兵一说。” “这么说,你是戒律院的人,戒律堂普玄大师何在?” “普玄大师正在闭关,不方便见客。” “住持普济大师何在?我要见主持!” “方丈在藏经阁闭关,不方便见客。” “呵,想必四大长老也在闭关,不方便见客” “正是!” “这么说,现在全寺上下由戒律堂说了算?” 中年僧人并未搭话,双手一挥,十二名金刚围了上来。 寇准看向李余年,视线交流,算是有了共识。如此情景,与宫廷中发生的政变何其相似? 周宜小声说道:“小时候父亲带我来过这,方丈普济大师是在世高僧,为人和善豁达且治下有方,此事必有蹊跷。” “莫慌,待我问上一问。”李余年回道。 李余年走上前,自顾地将六个书箱放在地上,说道:“此事因为经书而起,现在经书在此,请方丈出来说话。” 中年僧人看见地上的经书,顿时双眼放光! 一步踏出,手便伸了过来! 离着经书还有一尺距离,一只手如钳子一般,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中年僧人的气势猛然间爆发,全身泛起金芒,皮肤仿佛涂上了一层淡金色,果真有些怒目金刚的意思。 一股气旋荡开,二人衣袂翻飞! 但任凭那中年僧人如何催动真气,憋得满脸通红,他的大手却再无法前进一寸。 李余年猛地握紧手掌,一声骨裂声响起! 中年僧人强忍着剧痛没发出声音,顿时汗如雨下。 良久,李余年松开了手掌,收起六个书箱,说道:“今日除了方丈,谁也取不走经书。” “是跋陀罗原版华严经,一起上!” 中年僧人返身扑来,十二名僧兵的皮肤瞬间化成铜色,抽出戒刀一拥而上! 大殿内弥漫着肃杀之气! 李余年迎难而上,一步踏出,擦着金色的拳头落在中年僧人的三尺范围内。一记劈拳压下,一力降十会! “当!” 竟然发出了撞钟一般的声响! 中年僧人连人带拳被砸倒在地,地板层层龟裂,裂纹铺开足有丈余。 十二名僧兵大惊,眼前人影一闪! “当!当!当!” 撞钟声不停地响起! 大殿内人影横飞,立柱,门窗,地板都成了纸糊的一般被撞得稀碎,连罗汉,菩萨的雕像也没能幸免! 围观的和尚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自觉退了几步,生怕这些铜疙瘩砸到自己身上。 寇准摆起拳架左右逢迎,却一个人也没捞到。 想想怪没意思的,便悻悻地退了下来。 转身正迎上慧灵崇拜的目光,心里刚美起来,就发现慧灵的眉头一皱,白了他一眼,继而摆了摆手示意他躲开些,挡住视线了! 尴尬炸开!寇准恨不得顺着李余年砸出来的地缝钻进去! 阿璃拍了拍寇准的后背,聊表安慰之情,小伙啥都挺好,就是打人不是很疼。 又是几息之间,地上再次躺了一批人,这回连主事说话的人都没了。 李余年收起拳头,甩了甩手掌。 不得不说,这些铜疙瘩很扛打,比武夫的体魄要强得多。招了招手,带着几人绕过雕像,向大雄宝殿的后院走去。 一路上的僧人们纷纷避让,自行露出一条通道,再无人敢挡! 出大雄宝殿,隔着一个内院,迎面是一座三层的砖墙建筑。底层长十丈左右,宽五丈有余,高达七丈。两檐三层,下中上面积逐层缩减。 重檐歇山顶,外檐砖上雕刻斗拱花卉,内雕藻井悬空,形似华盖宝顶。 殿门是三道石拱门,券门内雕刻着四大天王,二十四诸天。个个表情肃穆威严,神态栩栩如生! 殿内单独供奉着一尊无量佛雕像。 入门后,一道人影站立在无量佛前,似乎已等候多时。 身形高大,头戴法冠,身披一件降赤色的袈裟。脖子上戴一串法珠,颗颗圆润锃亮。 看衣着形制,似乎与中原的僧人不大一样。 借着火光,看清外貌。 三十余岁的年纪,头型窄长,眼眶深陷,褐瞳,鼻梁高而窄。 头发茂密,自然发卷。 褐色皮肤,体态修长,肌肉协调紧致。 天竺人! 见到几人,那天竺人双手合十,恭敬地行礼拜见。 “贫僧贾伊,来自天竺佛国。此次来中原,是为了取回一部经书,就是施主手里的华严经梵文原本。” 李余年笑道:“这真是巧了,你也想要这部经书?在下若是没有绕道清凉山,你们不岂不是都要扑空?” “一切皆有缘法。” “你怎知此缘法,一定是你的缘法?” “之前不是,但是从施主踏入此殿起便是了。” 贾伊的话音落下,门口的三道石拱门处亮起黄色的光芒。显然是结界,屏障之类的东西。 “怎么?要明抢?出家人的执念是不是太重了些?” 贾伊拿出一部经书放在地上,说道:“假如施主愿意,贫僧愿意用这部译作作为交换。” 慧灵忍不住说道:“真会做买卖,拿大华严寺的经书,来换本属于大华严寺的经书。” 贾伊脸色如常,说道:“施主言重了,华严经的梵文原本来自天竺,贫僧只是将它带回去而已。” 慧灵回道:“跋陀罗既然将此经书赠予中原寺院,它的去留,你说了不算。再说了,你为何不用跋陀罗的译本交换?而是用实叉难陀的译本交换。” 李余年问道:“这汉文的译本也有说法?” 慧灵回道:“跋陀罗的后半生都是在中原度过的,期间宣扬佛法,译经无数。其中,华严经的译制历时最久,因为他不只单纯地翻译了梵文原本,还加入了一些自己的佛理领悟,属于创译。” “原来如此,那他何不去市面上买一套跋陀罗的译本回来,而是拿走大华严寺的译本。” “市面上那些多是抄写本,或多次转手抄录的版本,难免有纰漏,不能和跋陀罗的手写原本相提并论。” “多谢慧灵姑娘解惑。” 再次看向贾伊时,李余年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论。问道:“你拿走两部译经时,必然遭到抵抗,大华严寺的几位高僧还活着吗?” “自然还活着,施主交出经书就可以去藏经阁见他们。” “若是不交呢?” 贾伊的全身突然金芒大作,皮肤上渐渐地爬满了赤金色,不朽金刚! “施主会交的。” “身为出家人,做的却是强盗行径,佛祖不责备你吗?” “我们是上宗,你们是下宗,何抢之有?” “你若是非要这么说,这里是大遂国土,而你是外邦异族。你来大遂,可有通关文牒?” “你!” “那就是没有了?按律应交由衙门审问清楚有无偷盗行为,届时会有专人押送你出境!” 话音刚落,李余年眼前金影一闪,一个硕大的拳头近在咫尺!强大的威压铺开,气势甚是骇人! 怎么说不朽金刚对应的,也是四品武夫! 体内的小红鸾振翅,一气转运八百里! 丹田的气海被点燃,气势瞬间爆开! 一拳崩出! “当!” 二人对了一拳!巨大的钟声震耳欲聋! 李余年的身躯疾退! 贾伊的身形只是稍稍一顿,返身再次一拳袭来! 两声尖啸声划过!赤霞弓!两支重箭从李余年的耳边擦过! “当!” 一支射向贾伊的胸口,直接被弹飞! 一支在空中突然变向,以诡异的角度直奔贾伊的右眼! “当!” 贾伊被迫停下了脚步,伸手砸飞了那支重箭。看向远处的周宜,窦迎雪二人,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经书你一部也带不走,乖乖的跟我去见官,说不定能留你一条性命回天竺!” 贾伊出身贵族,天资绝伦!三十二岁修得不朽金刚,离罗汉仅一步之遥。位列八大金刚中的赤火金刚,何曾受过此等待遇! 张口间,一口赤色的烈焰喷出,直奔周宜几人! 阿璃双手画圆一阵疾挥,一个丈许的雷云漩涡凭空出现在众人的身前! 赤色火焰犹如泥牛入海,瞬间不见了踪影! 贾伊大惊!还没来得及收起火焰,一个拳头已然砸在了脸上! “当!” 身躯直飞而出,撞在无量佛的石雕上,裂纹密布! 一个黑影紧随而至,阴影笼罩而来,一拳拳如雨点般砸下,带着浓重的血气! 贾伊被当成了一口钟,敲得当当作响! 钟声回荡在山谷间,清脆悠长! 无量殿的地面震颤,贾伊背后的无量佛像层层崩裂! 佛像的头颅仅靠着内部的一根铜筋相连,沿着特定的轨迹左右滚动,却迟迟没有跌落下来,场面瞧着十分诡异! “粗人啊!太残暴了!”寇准叹道。 突然,贾伊身上的金光再次炸开!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打击声,李余年的身躯被砸得倒飞,撞在一根石立柱上! 大殿为之剧烈一颤! 烟尘缓缓散开,贾伊从一堆碎石中站起身子! 气势陡然间变幻,脸上竖眉怒目,面相狰狞。 身上宽大的僧袍浮空,斜斜地向上飘舞,手中握着一根十二指长的金刚降魔杵! 一个淡淡的光环映在他的脑后,令人凭空生出几分敬仰之心! 如神祗降临,好一尊佛家怒目金刚! 第91章 怪力乱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 在老君观遇到“鬼”,在无量殿遇到“神”。 面对眼前光怪陆离的情景,李余年固有世界观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阿璃惊道:“背光头环?太夸张了些吧?” 慧灵解释道:“天竺佛国举国信徒,他以金刚之姿,接受国民的信奉并不意外。光环代表的是信仰之力,现在虽然还很淡,毕竟是极其稀罕的东西。” 周宜说道:“怪好看的呢!我也想弄一个。” 寇准笑道:“回头让朝廷颁布一条法令,家家户户把你供起来,给你也来个小光环。” 阿璃叹道:“那可不行,信仰是发自内心的,靠法令实行是没用的。” “唉!”周宜和寇准跟着叹气。 窦迎雪捂着嘴,笑颜如花。 慧灵顿时无语! 这些人的关注点好像不太一样,眼下不是应该担心那个叫李余年的人吗? 李余年指了指贾伊背后的光环,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光环很有派头,若是能让给我,可以考虑拿经书跟你换。” 话音落入贾伊的耳中,变成了极致的挑衅。 一股赤色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身躯,点燃了背后的光环,竟成了一个燃烧的火圈。 一时间,显得更加宝像森严,不容亵渎了。 “属实好看,你就是靠这个唬住外面那些僧众的吧?” “呵呵,小小五品武夫,在神的面前耍嘴皮子,不自量力!” 贾伊抬步走下供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殿内的空气迅速升温,变得灼热起来!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余年的手腕一翻,一柄黑色的短剑握在手中。 浑身燃起金色的火焰,热浪滚滚荡开,与贾伊的赤色火焰相撞到一起,竟不相上下! “今日我让你见识一下中原武夫的骨气,别说是神,就是天,一样斩得!” 强大的战意铺开,短剑直指贾伊! 金色的火焰内圈,再次暴起一道淡蓝色的火焰! 燃魂! “轰!”的一声! 金色火焰彻底地弹开了贾伊的赤色火焰! “阿璃!护好他们!” 阿璃一步踏出,一张橙色的符纸飘出袖子,双手连续变幻了九个指诀后,一个透明的龟甲护盾盖在了众人头上! 在护盾合上的那一刻,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荡开! 狂暴的烈焰在无量殿内肆无忌惮地撞击,翻滚! 三道石拱门上的结界瞬间崩碎,烈焰冲出石门,犹如三条巨龙呼啸而过,在地面上留下三条黑色的焦痕! 李余年的最强一击并没有拿下贾伊,说明赤火金刚状态的贾伊是强于摩罗神将的。 二人手中的武器拼了个旗鼓相当,早在第一击的时候就已经双双弹飞。 李余年的拳架浑然天成,战意凌冽下的一拳砸出,气势摧枯拉朽! “当!” 一声巨响震慑人心! 二人再次对了一拳! 不同于上次,这次二人都没有退。 贾伊一声怒喝,身躯膨胀了一圈,爆炸性的肌肉瞬间爬满全身,竟仍隐藏有余力! 第三次对拳! 李余年的身躯如炮弹一般砸在一根石柱上,石柱不堪撞击,寸寸裂开! 屋顶的碎石层层剥落,落得到处都是! 来不及抬头,一双罗汉鞋出现在李余年的视野中。 “呵!有意思!”多么熟悉的节奏! 李余年竖起手臂护住胸口与面部,准备迎接最猛烈的攻击! 佛国的八大金刚各有特点,其中以赤火金刚的体术最强,性格也最为暴烈。作为罗汉之下的最强战力,在信仰之力的加持下,简单的对等四品武夫还是草率了。 两个硕大的拳头如疾风暴雨般落下! 沉闷的打击声,夹杂着骨裂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与刚才弘大的撞钟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拳接着一拳! 强大的力量透过李余年的身体散在石柱上,大殿的宝顶开始摇晃! 随着这根石柱彻底地断裂,大殿的屋顶顿时塌陷了一块,露出了一片朗朗星空! 借着巨石掉落的空档,李余年获得了一丝难得的喘息机会。 即刻调整拳势,一记崩拳,擦着逆向而来的一拳轰出! 二人胸口各中一拳,彼此互换了一拳! “当!” 熟悉的撞钟声又响了起来! 李余年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只要不挨打,能互换就很开心,脸上的神情又逐渐被癫狂占据! “疯子!可惜了这大殿!” 阿璃撤去龟甲护盾,带着几人退出了无量殿。 当钟声响到第十二声的时候,无量殿不负众望,彻底的倒塌了! 一人,一“神”,立在一片废墟中。 同样是一身的伤痕,谁也没占到便宜,半斤八两。 围观的僧众大惊,纷纷地俯下身子,跪在地上,冲着身背光环的贾伊拜了起来。 贾伊身后的光环,似乎更明亮了一分。 周宜见状,大声嚷道:“不许拜,都起来!谁都不许拜!” 僧众愚昧,受表象迷惑,个个口念佛经,反而拜得更凶了。 周宜性情纯良,这边刚扶起一个,那边转头又跪倒一个,顿时急得大哭! 窦迎雪拉着她的手耐心地安慰,回头白了一眼李余年,高声说道:“李余年!差不多得了啊,打起来没完没了的,一点也不爽利!” 阿璃给窦迎雪竖了个大拇指,深表赞同。 慧灵一时间有些恍惚,这边打得旗鼓相当,好端端的,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连带着寇准也有些吃不准了,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满意吗? 还是第一次见窦迎雪发脾气,李余年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赔着笑回道:“好嘞,马上,马上哈!” 回头正迎上贾伊的目光,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李余年笑道:“人也好,神也罢。我家娘子发话了,时间真的很赶,咱俩再拼一招,好歹分出个胜负来。” 贾伊伸出右手,一根金刚降魔杵从废墟中飞出,落入他的手中。 “五品武夫具有这样的实力很不简单,你师从何人?” “我师父是一个术士傀儡,名叫白敬唐,一天只能现身一个时辰。” “白敬唐?傀儡?” 李余年沉思片刻,想想还是算了,犯不着跟他废话。 “说了你也不会懂,总之他无敌。” 白敬唐在烟翠楼,以傀儡之躯一拳击碎雷霆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以前觉得理所当然,只因为他是白敬唐。 现在才明白,斩神也好,斗天也罢,自己对武夫的信心,似乎都是白敬唐给的。因为他做到了,自己才相信武夫无所不能。 可惜,自己不是一个好弟子,这么多年只学了一身挨打的本事。 “他有一拳,可以击碎雷霆。” 李余年闭上眼睛,体内的小红鸾在丹田里极速旋转,瞬间变成了一个金色的火圈,身上的气势以丹田为中心迅速地坍缩。 转瞬间,卸去了身上层层加码的力量,以繁化简,全部回归到了丹田里。 代替而起的,是一股冲天而起的决然战意!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天空中风起云涌,一股肃杀之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冥冥中,众人仿佛再次听见了隆隆的战鼓声,马蹄声,以及冲阵的厮杀声! 周宜看着漫天的风云,喃喃地说道:“好强的意境,余年哥悟了。” 李余年睁开双眼,内里有精光流转。马步缓缓扎下,拳架拉开,身上的气势内敛,但拳意直冲云海! “师父,献丑了。” 贾伊莫明地感受到了一股死亡威胁,身上的赤焰再次熊熊燃起,手中的金刚降魔杵金光乍现! “波若波罗密!” 悄无声息的一拳,笔直地冲了出去,势如破竹! 金光层层炸开,金刚降魔杵一触到拳头便被崩飞了! 贾伊的手臂一顿,一股磅礴巨力传来!手骨碎裂,从皮肉中飞溅而出! 拳头丝毫没有停顿,一路上摧枯拉朽,贾伊的手臂爆成了一片血雾! 这一拳最终还是印在了贾伊的胸口! 贾伊的身躯如发射的炮弹,砸穿一座偏殿,一路又透过几所僧房,禅房,最后卡在了厚重的院墙里。 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他背上的光环熄灭,身子软了下去,生死未知! 寇准目瞪口呆! 他眼中只看到李余年的人影一闪,一记平平无奇的崩拳冲出!那赤火金刚便砸透层层建筑,不见了踪影! 前后不过眨眼间! 长安,钦天监的天台上。 白敬唐望着东北方,提起酒葫芦,灌了一口烈酒,咧嘴笑道:“臭小子,终于开窍了。” 天空中再次恢复了月朗星稀的样子,清风拂面,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李余年上前查看了贾伊的状况,重新恢复到了常人的模样,丢了一条胳膊,居然没死。 翻了半天没找到收纳的东西,只得摘下了他胸前的一串佛珠,竟然完好无损,绝非凡品,应该是个空间神器。 李余年提着贾伊的后领子,重新回到了无量殿前,将贾伊扔到僧众的面前,说道:“你们都起来吧,他只是个人,不是神。” 众僧惶恐,犹豫着起身,口念阿弥陀佛。 几名僧人簇拥着一位老和尚来到现场,众僧纷纷行礼,看模样颇有几分高僧气质,应当是住持方丈普济大师。 普济并不是修行之人,而是世俗意义的高僧,悟的是佛法。 八十几岁的高龄,清瘦,面容老态龙钟,但双眼依旧神采奕奕。 普济双手合十,说道:“老衲大华严寺住持普济,见过几位施主。” 几人还礼拜见。 普济一一看去,眼前的年轻人竟个个都是龙凤之姿,仪表不凡! 特别是为首面庞略黑的年轻人,与另一个面相贵气的女施主格外的眼熟。 吩咐僧人将贾伊抬下去医治后,众人来到方丈的禅房,简单介绍一番,落座。 普济似乎在思索什么,突然恍然大悟,来到周宜面前行礼道:“瞧老衲这记性,玉真公主大驾光临竟没认出来,真是罪过!” 周宜赶忙回礼道:“我那时还小,面容大有改变,大师的强闻博记,果然名不虚传!” 屋里最震惊的人其实是慧灵,站在身边的居然是当朝的两位公主之一,玉真公主,难怪姓周。 慧灵愤恨地抓着寇准的手臂上就是一顿掐,用眼神说道:早不说,多失礼啊! 李余年将六个书箱放在桌上,说道:“想见方丈一面可真不容易,硬是拆了一座大殿才见到,请大师莫要见怪。” “哈哈,身外之物,不提也罢。倒是李施主如神兵天降,了却本寺一桩难事,大恩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罢了,咋咋呼呼的,到中原来装神弄鬼,蛊惑人心。下次他们若是再来,大师只管还叫我来。不过话说回来,这贾伊到底怎么回事?” “这贾伊僧人半月前来了本寺,说是交流佛法,却先以法相蛊惑僧众,后以武力占据藏经阁。先后搜走了华严经的两部译本,还要逼问老衲梵文原本的下落。可是梵文译本在前朝灭佛时就已经遗失,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也无可奈何。” “那他为何没有就此离去?” “这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那大师是如何知晓慧灵姑娘与此经书有关系,难道大师能未仆先知?” “老衲可没这本事,多年前宗妙禅师来找老衲商量此事。刚巧有一位道家的朋友在寺里做客,便以此事问之,才有了那个奇怪的约定。” “道家?大师可否告诉身份?” “无妨,不是什么秘密,此人正是京城玄都观的丘观主。” “小九的师父,又是他。” “公子认识丘观主?” “不认识,但是间接的打过交道。今日之事刚好印证了他的算无遗漏,确实是位高人啊!” “哈哈,是啊。” “既如此,这部梵文原本请大师收好,另外那两部译本在这串佛珠里,三部经书物归原主。此间就算事了,明早我们领着慧灵姑娘下山。” “大恩难报,明日老衲差人将几位施主的名字刻于功德碑上。” “一切皆有缘法,大师不必挂怀。” 李余年几人起身,行礼告辞,再折腾下去就夜深了。 普济望着众人离去的身影,感慨万千! 突然,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普济喊道:“李施主请留步!” 第92章 归去来 李余年吩咐几人先回客房,重新来到禅房门口。 普济说道:“老衲知道为何见到李施主这么眼熟了,请跟老衲来。” 李余年一头雾水,跟着普济大师一路来到了藏经阁。 普济掌着灯,行走在昏暗的书架间。 陈年的墨香悠悠然然,二人的身影映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大约四十年前,那时我还不是住持。寺里来了一位女施主,通晓佛理,能与吾师坐而论道。在征得许可后,进入了藏经阁,一住就是月余。” “此事与晚辈有什么关联吗?” 普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余年,说道:“那名女施主气度不凡,可面貌并不出彩,独一双眼睛格外令人印象深刻,仿佛能看透人间至理。那眉毛,那眼睛,就如李施主这双一般无二。” 李余年闻言,心中有闪电划过! “敢问那女子可留下姓名?” “黄若兮。” 半晌,一口浊气吐出,李余年努力抚平了心绪。 “是家母。” “年纪有些对不上,难道令堂是修行者?现在可还安好?” “家母确是修行者,已过世多年。” “难怪。上次一别黄施主再也没有回来,老衲便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刚才一时间没有记起来。” “大师单从眉眼就能认出长大后的玉真公主,还能隔代认出晚辈,实在是神人也。” “呵呵,老喽。若是年轻上个二十岁,这全寺上下,乃至半个清凉山僧人的样貌名字,老衲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一边说着话,普济从一个书架的角落处抽出一本佛经,翻开佛经从里面露出一枚书签,交到了李余年的手中。 “此物是黄施主唯一遗留在这里的东西,老衲当时寻思着她说不定还要回来,就没动它。不曾想,一下就过去四十年。” 一条竹签,拇指宽,六寸来长。 造型简洁大方,以六四分计算,上六分为方头,后四分收窄,两侧有弧线,如同少女的蛮腰。 由竹片削成,并打磨至圆润。当初也许是青竹,现在已是黄竹无疑。 仔细看的话,签头上,有淡淡的墨迹。一个墨笔画成的圆圈,圈内沟壑纵横,点着几个小点,如同一个烧饼上洒了几颗芝麻。 放在鼻下,仍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大师,家母是怎么样的人?” “黄施主不比普通女子拘谨,行事自由,儒雅且不拘小节,让人如沐春风。” 李余年笑得欣慰,问道:“大师可还记得,家母读的是哪一部佛经?” “正是施主今日追回的华严经,除了梵文原本,其余两部译本都看了一遍。” “可有留下什么评语?” 普济思索半晌,回道:“老衲有一次来送斋饭,黄施主貌似很高兴,说这跋陀罗确是得道高僧,为了度世人,放弃了一次顿悟的机会。” “看来,这件事情的隐秘还是在华严经中,晚辈想劳烦大师一件事情。” “李施主两代人都与本寺有缘,有事请尽管吩咐。” “请大师帮我比对三部经书,于细微处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此事不急,大师留个心眼就行了,如果有消息了,可以送信至京城的钦天监。” “好说,老衲自有分寸。” 李余年行礼,拜谢,告辞。 “李施主,那贾伊该怎么处理?” “治好他的伤,交由官府处置,验明正身后驱逐出境。他们若是敢推脱,就报我的名字。” “善。” …… 上巳节,修禊日。恰逢边关大捷,举都出游庆祝。 万乘亲斋祭,千官喜豫游。 京城郊外的溪水旁挤满了各色人群,盛况空前,十分的热闹! 家境优渥的,立起一面面屏风,隔出一段水面以供家眷泮水而浴。洗去旧年的积疾,祈求来年的清洁吉祥。 沐浴之后,踏青嬉戏,临水宴饮自是不在话下。家中有适龄年轻男女的,更是能相看一番,一年中,在这一日互赠信物的定情者不在少数。 百姓们就相对简单一些,男子尚可临水沐浴,女子则以柳条,兰草沾水轻点额头以祈福之用。未婚男女若是相看有意,可以互赠芍药花定情。 皇家贵族们则更隐蔽一些,于郊外行宫别院的温泉或溪水内修禊。约下名士友人临水而坐,行那曲水流觞,临水作诗的文雅之事。 京兆尹温府的小娘肖玲珑最近受老爷器重,日子过得格外滋润。 因为在李余年建功前先人一步,早早地结交了对门的李府,成为了李府的常客,座上宾。 今日更是邀得李府家眷同游踏青,引无数同僚艳羡。 这李余年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幽州战局中屡立大功,在决战中更是来了个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狠活! 一时间,朝野震动! 幽州双骄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简直红得发紫,谁会不喜欢英雄年少的故事呢! 京兆尹温礼素来以文官清流自居,这结交李家的时机就显得格外的敏感,早几日和晚几日,天差地别。 肖玲珑时机拿捏得刚好,既结交了李府,又没有显得刻意巴结,总算是在大娘子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但令温礼没想到的是,这李府上下还真的就是一副小门小户的做派,态度拘谨,事事恭敬! 当然,眼前这个爱挑理的小姑娘除外。 起先怎么攀谈上的不记得了,现在只觉得这小丫头思维敏捷,一张利嘴竟驳得自己这个老儒毫无招架之力。 二人聊圣人,聊圣人的弟子,特别是晚年收的弟子“子张”。 温礼以为子张质疑师长,思想过于偏激,所言所行难以和光同尘,在现世中很难立身。 二丫则以为,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子张之理在根源上并没有错。理既是理,错错对对,何来的中庸?若事事想着寻个中庸之法,则国势必将如逆水行舟,停滞不前。 二人辩到最后,什么官无常贵,民无终贱都出来了。 温礼笑称小丫头读着儒家的书,却修成了个“小墨子”。 二丫并不在意,只觉得官老爷家的桂花糕极好吃。 刘程在旁作陪,听得一头雾水,头上一直冒汗,如坐针毡!只是大概知道,三品大老爷和小妹说了这么一大通,到头来,谁也没说服谁,似乎也没说明白什么道理。 读书人的弯弯绕绕,属实让人头疼。 正说话间,外围突然吵闹起来,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啼声。 一名小厮来报,肖小娘与一位锦衣公子对骂起来了,起因似乎是因为李府的刘娘子。 “啊?”刘程大惊,赶忙起身向外跑去! 灞水旁,杨柳岸边。 一名锦衣公子和一名衣裳娇艳的妇人正理论着什么,刘香韵扑在刘婶的怀里一个劲儿地哭。 刘婶一边安慰着媳妇儿,一边捶胸顿足,显得格外的焦虑。 那锦衣公子生的油头粉面,身后站跟着两个身形高大的家仆,气焰非常的嚣张。 “怎的?许她出来游玩,还不许本公子认出来?笑话!青楼出来的贱人,本公子还骂不得了?” 肖玲珑气得满脸通红,回骂道:“不学无术的竖子,整日寻花问柳,欺男霸女,你也配称公子?也不打听打听,长安城有哪户人家肯把女儿嫁给你?” “哈哈,他们倒是想!什么样的女子都能嫁到我裴家?她们配吗!” 肖玲珑啐了一口,骂道:“腌臜东西,何来的脸面,说出来都怕脏了裴家的门楣!” 裴公子并不生气,脸上浮起红晕说道:“小娘子火辣得很,若是肯改嫁于本公子,必然一百个同意!加上那个清倌人,二女共事一夫,本公子尽享齐人之福,何其美哉!哈哈哈!” 人至贱,则无敌! 肖玲珑气得浑身发抖,再说不出话来。早就听闻裴家三公子放浪形骸,今日算是见识了,连三品大员家的娘子也敢调戏。 一场骂架,赶来的刘程听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顿时怒火攻心,悲从心中来! 默默地拾起一把切果蔬的小刀,俯身就冲出了人群! “老子跟你拼了!” 人还没冲到,一只大脚踢来,正印在刘程的胸口。人仰马翻不说,一口老血喷出老高! 裴公子面目狰狞,大喝道:“敢行刺本公子,给我打死他!” “住手!” 温礼赶到。 二丫见状大惊!连忙上前去拉刘程,合着刘香韵和肖玲珑三人之力,才把晕死过去的刘程给拉了回来。 “哟,温大人也在啊!” 裴三郎假模假式地给温礼作了个揖。 “怎么?裴三郎已经目无王法到这个地步了?趁上巳节出游,当街调戏良家妇女?” 裴三郎指着刘香韵,笑道:“温大人哪里的话,此女本就是我早年的相好,平康坊的青楼贱籍女子罢了,何来的良家妇女一说?” 刘香韵闻言,羞愤难当! 起身一头奔向灞水,打算死了干净。幸得一个忠心的丫鬟死死抱住了腰身,这才没有落水。 刘婶一时间六神无主,只知道这大概是要给余年的脸上抹黑了。 温礼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李府怎么蹦出来个青楼女子?自己堂堂清流,难道要站出来给青楼女子主持公道?这传出去不给人笑掉大牙? 肖玲珑大感不妙,急忙说道:“老爷,这登徒子也调戏我了,求老爷给我做主!” 温礼的脸色逐渐冰冷,哼了一声,竟自顾回去了。 肖玲珑的心里一凉,老爷的态度不言而喻,在自己和清誉之间,没有半分犹豫地选择了维护自己的清誉。 眼见温礼离去,裴三郎更加放肆了。 指着刘香韵大笑道:“你这个小贱人,当初若是从了本公子,何来今日的祸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点头,本公子既往不咎,替你的婆家收下你!哈哈哈!” 围观的人群直摇头,被这泼皮破落户盯上,也只能自认倒霉。 突然,啪的一声! 一名身材修长的女子不知怎的,躲过了家仆的围堵,一巴掌拍在了裴三郎的脸上! 五道血红的指印爬上了裴三郎的脸,一时间鼻血横流! 那名女子冷眼瞥了一眼裴三郎,转身便去帮着拉回了要投河的刘香韵。 裴三郎捂着脸庞,不怒反笑,说道:“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不是锦团儿吗?今晚要升天啦,哈哈哈!” 人群中窃窃私语。 “好像真的是锦团儿姑娘,听说离开京城了,怎么又回来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从良过不惯,回来继续当花魁呗!” “呸!就你想的龌龊,锦团儿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刘香韵愣了神,为自己出头的人,还真认识,锦团儿! 以前各楼的姑娘间走动时打过交道,那时她正当红,在北曲里,算是最高的一枝了。 锦团儿笑着说道:“你是柳月姑娘身边的刘姐姐吧?” “姑娘记得我?” “当然记得,姐姐的曲儿唱得好,让人很难忘记。姐姐别听他的,咱们虽落在了花柳巷里,可靠的是手艺吃饭,心里干净。不似某些人,看着干净,心里却是地狱!” “可是我令夫家蒙羞是不争的事实,实在无颜苟活于世。” “姐姐听我一言,你夫家既然肯娶你过门,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倘若你今日寻了短见,不正辜负了夫家的一片真心?” 二丫说道:“是啊嫂子,大哥真心待你,我们也是!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刘婶也说道:“孩子,别怕!咱们回乡下,回朱村,这京城不呆也罢!” “娘!”刘香韵大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远处裴三郎脸上的笑容几近疯癫,大声喝道:“快!抓他们上车,本公子两个都要,已经等不及了!哈哈哈!” 两个高大家仆甩开膀子,快步向二女奔来! 锦团儿虽有一些身手,却是舞蹈的底子,远不是这些恶仆的对手。两下就败下阵来,被一把揪住了发髻,拖行着往路边的马车里按去。 刘香韵就更不用说了,被一只大手卡住了脖子,失去了声音。 刘婶气急攻心,一下便晕了过去,肖玲珑赶忙扶住她,心里恨得牙痒痒! 二丫抄起刘程掉落的短刀,双手持刀,高高跃起,一刀插在了一名恶仆的背后! 那恶仆一阵剧痛,丢下刘香韵,反手揪起背后的小丫头,一把扔向远处的河水。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二丫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眼看就要落水,一袭绿裙身影悬空飞来,接住了她。 大白天的,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 一个雷云漩涡定在众人的头顶上,缓缓转动,内里电弧肆虐,犹如满口的獠牙! 阿璃! 第93章 阴谋阳谋 突如其来的骇人景象,惊得围观的人群四散逃命。 站在阵眼中心的裴三郎主仆却无处可逃,因为一个由电弧围成的牢笼罩住了他们。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手按在刘程的胸口,磅礴的生机渡过去,片刻就醒了过来。 “余年?你回来了?我不是做梦吧?” “大哥,是我。” 刘程挣扎着起身,被赶到的刘香韵一把扶住。刘香韵一脸的自责,不敢抬头看李余年。 李余年顾不得细问,赶忙前去看望晕倒的刘婶。刚才留心听了她的呼吸,心跳,想来应该无碍。与肖玲珑简单攀谈几句,大致了解了状况。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戛然而止! 几道人影翻身下马,朝这边奔来。 鉴于接下去的场面会比较激烈,李余年便没有叫醒刘婶,而是将她交到了窦迎雪的手中。 突然,远处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 转头望去,寇准砍了马车旁的一个恶仆,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洒如柱! 牵着寇准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 正是锦团儿,卢娇筠。 锦团儿见到李余年一愣,似乎明白了今日遇到的一家人是谁的家眷。 二丫见到李余年,一下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身! 李余年拿出一块白巾,仔细地给二丫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笑道:“二丫最棒,会保护家人,下回记得用哥交给你的东西就更好了。” 二丫撇着嘴回道:“二丫贪玩,忘在家里没带出来。” 李余年帮着擦干眼泪,说道:“无妨,经历过这次,以后就会记得了。” 周宜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笑道:“你就是二丫吧,我叫周宜。” 二丫笑道:“我知道你,小时候给我带过糖吃。” 周宜拿出一罐果脯,说道:“二丫和阿璃姐姐去那边吃糖好吗,余年哥要处理事情,一会儿就好。” “哦,好。” 看着阿璃二人走远,李余年转身,朝今日的主角裴三郎走去。 阿璃的雷云与电网一一撤去,天空再次明亮起来。 裴三郎顿时觉得压力骤减,大声嚷嚷道:“我爹是尚书右仆射裴元忠,你们不能杀我。” 李余年短剑在手,抬手间削去了他身旁恶仆的头颅,一个血柱冲天而起! 恶仆倒地时,鲜血从脖子上碗大的伤口处泵涌而出,甩了裴三郎一脸,猩红一片! 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孔,近在咫尺的死亡吓得裴三郎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裤裆里一股液体流出,顿时腥臭无比! 嘴里依旧喃喃地说着:“我是右相之子,你不能杀我。” 李余年来到裴三郎的身边,将短剑放在裴三郎的肩膀上,轻轻地擦拭去上面的血迹。 “你心里其实知道他们是我的家眷吧,是谁挑唆你来惹事的?” “没,没有人挑唆,我是临时起意。” “啪!” 剑背抽在裴三郎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那人是否告诉你,我不敢杀你,若杀了你就等于与右相交恶,在朝堂上会多一名劲敌?” 裴三郎捂着脸颊,满地打滚,哪还说得出什么话。 “你身为高官子弟,有没有想过那人打心眼里是希望我杀了你,这样我就彻底和裴元忠结仇了。” 裴三郎大惊,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我说这做干什么?” “自然是让你上路的时候做个明白鬼,我杀你,不是因为这些阴谋,阳谋,而是因为你动了我的家眷。” “你不能杀我,我爹是裴元忠!你敢杀我,我爹必然灭你满门!” 李余年环顾四周,高声说道:“不管你们躲在哪里,是谁!敢动我家眷者,杀无赦!” 官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句高喝声传来! “刀下留人!” 一道黑色的剑光划过,裴三郎的头颅冲天而起! 从恐惧变成事实,不过片刻之间。 裴三郎头一回觉得老爹那句不要招惹武夫,真乃人间至理! 可惜,人的命也只有一回,只能下辈子再总结这个经验了。 真的斩了!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 一匹骏马停在管道旁,来人是一名骑将,生的倒是虎背熊腰。 裴元忠的参军,王林。 “大胆李余年,你明知道他是裴相公子,还敢斩他!” 李余年面沉如水,身上的气势放开,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压得王林直冒冷汗! “回去告诉裴元忠,府上若是还有这种货色的儿子,趁早找根绳子把他们吊死,免得出来祸害人!” 话音一落,不知道踩中了谁的尾巴,人群中突然爆起一声喝彩声! 紧接着,喝彩声此起彼伏,掌声雷动! 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欢呼声经久不息! 王林见状,不敢犯众怒,只得灰溜溜地收拾起裴三郎的尸首,回府交差去了。 温礼踮脚远望,惊得张大了嘴巴,竟然真的斩了! 按理说,此事他这个京兆府尹还真管得着,可是环顾一周,正对上了周宜冰冷的眼神。 温礼的脖子一凉,此时才知道什么是骑虎难下。 以自己刚才的态度,怕是把李家得罪透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出头说七说八,怕是脖子上再长一颗脑袋也不够用! 于是叹了口气,只得悄悄地打道回府。 肖玲珑默默地跟了上去,她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还是温府的小妾。 但是从今日起,有些东西在她的心里便淡泊了几分。 她忽然间开始明白,大娘子眼中常年的冷漠,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李余年抱拳环顾四周,说道:“诸位都看到了,有人想坏我家的名节。可他们想错了,我李家不是高门大户,一家就这几口人,过的是日子,不是名节!这主仆三人今日斩便斩了,李余年明日自会去大理寺报道。只是冲撞了诸位踏青的雅兴,李余年在此给诸位赔个不是!” 寇准上前,抱拳说道:“李将军没说完说的我来说,以后这种货色,来多少斩多少!大理寺,我兄弟二人同去便是了!” 人群中,一名摊胸的壮汉喝道:“两位将军斩得好!老子看了半天差点没忍住,若不是俺家娘子拦着,今日非要跟他们比划比划!” “对!斩得好!这裴三郎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他爹的势力,死在他手里的人不在少数!” “对!斩得好!” 现场再次热闹起来,支持的情绪高涨。 民心还是朴素的,连日来谁没听说过李,寇二将?今日虽见到了二人的风采,却是一件格外令人恶心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是京城里有人要给二位新星使绊子,今日杀或不杀都是一种打压。 这时,周宜上前,附在李余年的耳边说了几句。 “是玉真公主!” “方才就觉得像,还真是玉真公主!” 人群沸腾起来,纷纷跪地叩拜! 周宜正襟,欠身给百姓们回了个礼,大声说道:“都起来吧!关于女眷,李将军还有话要说。” 李余年面露难色,事先也没个准备,但确实不能就此糊弄过去。 迎着众人的目光,李余年缓缓说道:“方才裴三郎有一件事情说的没错,家嫂刘氏之前确实是青楼的清倌人。” 人群里顿时一片哗然! “家嫂本是扬州盐商之女,孩提时受父兄牵连,被卖入青楼。但她自幼勤奋好学,自强不息,这才得以在乌烟瘴气的青楼里以歌艺立身,可谓是出淤泥而不染!自打进门后,品行端正,贤良淑德,孝敬长辈,照顾幼小,事事小心翼翼,样样不曾怠慢!” “这世道规矩于女子不公!但我大哥爱她,我母亲疼她,我们敬她就够了!无需外人来评价!” “所以,还是那句话,李家不是豪门大户,过的是日子,不是所谓的名节!今后家嫂刘氏依旧是李府的主事大娘子,希望别有用心的人就此打消借此事打压李家的念头,否则别怪我李余年剑下无情!” 一番话说得充斥着护短之心,刘香韵泣不成声! 跟着一起抹泪的,还有相似遭遇的锦团儿。 寇准上前一步,压下议论纷纷的嘈杂。 大声说道:“诸位稍安勿躁,在下也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我寇准,长安人氏。家父卢秉义,原是神策军的一名校尉,受奸人迫害,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家姐卢娇筠,四岁被卖入青楼,受尽磨难,境遇与李家嫂子一般无二!” “李余年说的对,女子何错之有,错的是这世道规矩!我家姐想必大家都认识,正是曾经名噪京城的锦团儿!今后若有人对家姐不敬,先问过我手中的刀!” 寇准此言一出,现场彻底炸了锅! 好家伙,舞姿冠绝长安的花魁锦团儿,竟然是寇准的亲生姐姐!这里边的事儿,请个说书的来,估摸着都能说个好几段出来! 这趟出游踏青太值了,踏出了个惊天大新闻。 李余年也没料到寇准会在这个时候公布此事,这不是刻意上来帮自己挡了一刀嘛! 寇准抬手止住正要开口的李余年,笑道:“迟早的事儿!不过今后我姐弟二人还有慧灵姑娘,就借住在你家了。吃你的用你的,啥时候买了宅子,啥时候再说!” 李余年拜谢道:“求之不得!” “呵!你小子可真敢说,你家两位小娘子瞪你了!” 李余年硬着头皮看向周宜二人,一滴冷汗顺着背脊悄悄地滑落下来。 一行人,几匹骏马,一辆马车,有说有笑地离开了灞水柳岸。 留下一群热议的长安民众。 “他们刚才是不是斩了一个人?” “嗯,斩了一个二品大员家的公子。” “为啥感觉云淡风轻的呢?” “你若是能领兵斩敌四十万,你也云淡风轻。” 大明宫,延英殿,御书房。 皇帝终究还是搬回了大明宫,这是他此前最喜爱的一间书房。 阳光透过直棂窗映在屋内,一派明窗净几的景象。空气干燥有温度,格外的清新。 原定出游踏青的计划被文臣们驳了回来,所说的也有道理。 眼下大局初定,好多事情需要处理,况且边关将士的死伤数目甚大,主将之一的老将薛环更是英勇就义。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落个贪图享乐的口实。 皇帝周琦今日兴致颇高,正挥毫泼墨,写着一幅大字。读书读不过废太子周泰,风姿比不过老三周珏,唯独一手字还过得去,三人里算是拔尖的。 周澜依旧妆容精致,金银首饰穿戴一新,显得格外的贵气。 此时正坐在一张茶桌后,一双素手在各色茶具间流连翻转。不一会儿,茶香渐渐溢出,屋内顿时清香扑鼻! 一名内官低着头来到门口,抬脚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苏北,怎么鬼鬼祟祟的,有事说吧。” “回陛下,李余年,寇准两位将军先回来了。” 周澜闻言一笑,问道:“玉真也回来了吗?” “是,玉真公主也回来了。” 周琦说道:“哟,妹妹何时和玉真和好了?” “哼,不告诉你。”周澜笑得灿烂。 见苏北没走,周琦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说吧,出什么事了?” “裴相跪在宣政殿外求见,说李余年在灞水杨柳岸斩了他家的三公子。” “什么!斩了?为了什么?” “奴婢已经着人去打听了,片刻就会有消息传来,要不召裴相进来问一下?” 周琦思虑片刻,说道:“不用,让他在殿外先候着。” 裴元忠年近六十,面庞清瘦,双鬓斑白。即便是被斩了一子,双眼内依旧波澜不惊。 眼见内官苏北迈着小碎步回来,裴元忠吃力地站起身子。 “陛下说,请裴相在殿外候着。” 裴元忠迈出的脚步僵在了半空,脸上不禁地泛起一丝苦笑。 傍晚时分,周澜在右银台门等到了周宜,也第一次见到了送周宜回来的李余年。 李余年单膝跪地行礼,说道:“末将李余年,叩见昌平公主!” “快快平身,让本宫好好看看,什么样的相貌能迷住我家玉真。” 头戴幞头,身穿宽袖圆领青色短衫,一条长布腰带系在腰间。一身的打扮老气横秋,与这个年纪格格不入。 相貌也平平,放在人堆里大概也只能评个中上。 独一双眼睛沉稳睿智,仿佛能看穿人心,却又如星光般明亮清澈,令人不禁想多看一眼! 半晌,四周一片静谧。 “咳!” 周宜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朝李余年挥了挥手。 “末将告退!” 李余年如释重负,转身快步走入夹墙的阴影中。 早就听周宜说过,大明宫里有个姐姐比她还要美。 李余年起初是不信的,他无法想象那该是什么模样的人。 但此时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质疑老天爷的手艺,是非常不明智的。 身后传来嬉笑骂声:“臭丫头!我才多看一眼,你就不愿意了?” “姐姐不许看,余年哥是我的!” 第94章 南瑄国 经过一夜的发酵,裴三郎被斩的消息在京城已经人尽皆知。 搁往常,这也算大案了,万年县,京兆府,金吾卫,大理寺各衙门早就为案子的归属问题抢作一团。 但这个案子同时牵扯到了新老两股势力,一边是武将军功派,一边是京城固有的文臣派。且赶在了大军班师在即的节骨眼上,是个毋庸置疑的烫手山芋。 结果整整一天,静悄悄的,没有一家衙门上门抓人。毕竟李余年亲自点名的是大理寺,平白无故的谁去抢这个锅! 清晨时分,义宁坊的大理寺迎来了两位“贵客”。 李余年轻车熟路,带着寇准来到了陈松据住过的那间牢房。 “就这吧!陈叔挑过的,准没错。空气流通,阳光好,属于是大理寺的上房。” 陈松据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说道:“余年啊,这还没开审就先住上牢房,不合适吧。” “省得劳烦您亲自去拿我下狱,驳了彼此的面子。就这儿挺好的,我俩难得清静,住上几天只怕是会乐不思蜀喽!” 寇准笑容玩味,说道:“我可不喜欢清静,是你自己怂了吧。” 李余年笑得尴尬,以家里现在的气氛,属实有些不好呆。 昨晚那顿饭,在别人看来是热闹喜庆,落在李余年的眼里却是惊险无比。 锦团儿作为寇准的家姐,首先是贵客,又是昨日杨柳岸舍命相助的恩人,且与大嫂刘香韵有旧。重重关系加持下,加上本就讨喜的性格。一时间没收住,表现得亮眼了些,深受李家人的喜爱。 为此,李余年没少受窦迎雪的眼神挂落。 窦迎雪早在烟翠楼就认识锦团儿了,都是女人,私底下的那点弯弯绕,彼此都心知肚明。 原本也没太在意,逢场作戏罢了。 没想到她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寇准的家姐,堂而皇之地与自己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上边压着个玉真公主就算了,毕竟人家是先来的,自己是取巧的。现在下边再多出个锦团儿算怎么回事,倒是没有轻看的意思,可这心里怎么也不得劲儿。 窦迎雪气得一晚上没理会李余年,直到后半夜才被这泼皮纠缠着顶开了玉门关。 等周宜赶到大理寺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就显得有些荒唐了。 大清早的,几人竟在牢房里摆开了宴席。 两张方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不知哪来的酒菜。 一人一边,刚好四人。 李余年,寇准,陈松据,堂堂三品大员大理寺卿卢直也赫然在列! 四人相谈甚欢,时不时地开怀大笑! 见着周宜,纷纷起身行礼。 “好啊!跑到这躲清静来了,还喝上酒了。” 周宜在李余年的身边坐下后,场面就更荒唐了。小小的牢房里,又多了一位大遂公主。 卢直问道:“公主,见到陛下了吗?” “昨日算是见到了,刚好裴相也在御书房,所以只见个了礼,没说上话。卢大人今日不去上朝吗?” 卢直笑道:“这两尊大佛在这,卑职还上什么朝,全城都等着看大理寺的笑话呢!” “难怪刚才进门时,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对了,听澜姐姐说,裴相在宣政殿外跪了两个时辰,皇兄才召见的他。” 卢直闻言,脸色微变。 陛下与裴元忠形影不离,这举动明显是在敲打裴元忠。 文帝一朝重文抑武,文官已把持朝政几十年。若不是国舅爷虞衡胡乱插上一脚,这朝堂之上还真没武将们说话的份。 如今边关大捷,以李余年,寇准为代表的武将带着军功回到京城,自然会对文官集团的利益产生冲击。 毕竟饼就这么大,等着分的人却多了不少。 皇帝若是端起架子,两不相帮。让两股势力斗上一斗,彼此消耗一下,确实也无可厚非。 陈松据问道:“要不要查一下裴三郎的幕后主使?” 李余年笑道:“不用了,吃力不讨好。此事犹如毒疮,到时候了总是要发出来的。不斩裴三郎,也会有刘四郎,张五郎跳出来。” 卢直说道:“还是李将军看的明白,等大军班师回朝,自然要斗法一番。听说,黄老将军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李余年端起酒杯说道:“不提这些了,他们斗他们的,咱们喝咱们的,刚才讲到哪了?” “上古关,我先说我这边的!” 寇准站起身子,一手端着酒杯,一脚踩着板凳,讲得绘声绘色。 牢房里再次响起爽朗的笑声! 连续住了几日。 寇准后悔了,整日唉声叹气的。 放着春光无限的京城不去享受,竟跟着一个大老爷们一起住牢房,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李余年按部就班,白天接待客人,晚上入幻境修行。两不耽误,还真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直到第七日,情况发生了变化。 没有任何征兆,李余年从牢房里消失了! 家里,钦天监,各处城门,到处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 寇准觉得更冤了,合着,现在就自己一个人住牢房了。 李余年醒来时头疼欲裂,身子稍微一动,浑身的肌肉就传来一阵钻心的酸痛。那感觉就像头天打了一场大架,然后又喝醉了酒。 勉强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竟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鼻子里有一股烧焦的味道。还好胸前的玉佩,和手上的墨玉戒都还在。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带着模糊了时间。 一颗光球亮起,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是一个山洞。 脚下一片焦黑,一圈金属边框高出地面寸许,有些眼熟。退远几步看去,竟是一个术士传送阵,与南海古国的水下传送阵一模一样! 国师? 李余年蹲下身子,把焦黑的尘土划拉到一边,终于找到了一枚三角形的铜片。 半掌大小,半寸来厚。上面刻着一幅简易地图,一条路线连接着森林,山脉,城市。 边上有一行小字:“保住南瑄国王室,等待救援。” 传送阵,难道现在身处南瑄国?看来还真是国师干的。 山洞并不深,走了几十丈的距离便来到尽头。 隐约间,听见了鸟叫声,叽叽喳喳的,数量不少! 仔细搜寻一番,在墙上发现一个三角形的印迹。 试着将三角铜片靠了上去,还没等放上去,一扇石门就缓缓地打开了。 一群颜色鲜艳的鹦鹉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飞下了山崖! 一股山风呼啸而来,带来一股清凉。 走出石门,发现身处一个悬崖峭壁的中央,门外能落脚的地方不足三尺。 头上是一扇绝壁,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森林。 背后的石门缓缓落下,山风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闷热,汗流浃背的那种热。 李余年穿上钦天监的白衣,身躯沿着绝壁缓缓上升。 孤峰一座,山势陡峭,犹如一把擎天巨剑。 山顶清凉,长着一层高原草皮,无树,平坦如台,不禁让人想起五台山。 四下望去,白色的雾气萦绕在树尖上,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翠绿! 沿着铜片上标识的路线,一路上连飞带走,走了整整两日才发现了人类生活的痕迹。 沿着山路往下,早早地就看见了一座寺庙。 庙门外立着两尊独角异兽,像狮子,背生双翅。 庙门涂着金漆,样式奇特,向两边敞开着,里面是一个院子。 与中原的寺院不同,目之所及,皆是大大小小的圆顶佛塔。 院中央是一座高达五丈的大佛塔,通体由红色与金色两种颜色组成。每级佛塔的塔檐上都装饰了波浪形的金饰,华丽多姿!塔顶葫芦型的圆锥体突兀而出,风格非常独特,有浓浓的异域风情。 整座佛塔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碧辉煌,熠熠生辉! 两座略矮的边塔紧靠在主塔的两旁,白底金顶,对称有致。 主塔,边塔的下方皆是一座方形的建筑,连成一座主体建筑,占地颇广。有钟声,唱经声传出,想必就是正殿了。 一群小沙弥聚集在殿外,虔诚地念着佛经。 一个溜号的小沙弥发现了李余年,嘴里呼喝着什么,连带着其余几人一起跑了过来。 他们身着绛红色的僧裙,半边肩膀裸露在僧裙外,样式与藏僧类似。身形,脸庞皆是清瘦,显得光头特别的大,双眼内清澈如水,满是童真。 李余年双手合十,与他们行礼。 尴尬的是,他们说的话根本听不懂,比划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来意。 不多时,一个小沙弥拉着一个年轻僧人,从正殿里跑了回来。 “小僧盛温,是阿难寺的弟子。” 年轻僧人的口音有些怪,但起码听懂了。 终于有个能沟通的人了,李余年激动不已,连忙行礼说道:“在下李余年,来自中原,要去这个地方。” 李余年一边说,一边递上三角铜片。 盛温看着铜片上的图案大吃一惊,问道:“你是从圣山来的?” “圣山?” 盛温指着图案中的出发地,说道:“这就是圣山。” “哦?山上有什么东西吗,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啊。” “圣山是最接近天的地方,很少有人能走到圣山,施主请跟我来。” 盛温领着李余年穿过院落西角的一片芭蕉林,来到一间矮佛塔前。 佛塔下方上圆,石拱门开得极低,需弯腰才能进去。 里面的空间不大,仅一丈见方。 正面供着一尊释迦摩尼立佛,四周的墙壁上钉着横板,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佛像。 样式与中原的佛像大抵相同,但细微处有些区别。似乎面相更加古朴生动一些,不似中原佛像那般千篇一律的宝相庄严。 一名老僧转过身来,七十余岁的年纪,身子瘦弱,犹如外面的小沙弥。脸上的褶皱很深,皮肤干扁没有水分,嘴唇青紫,看起来身体状况很差。 偏偏一双眼睛睿智明亮,眉眼之间仿佛有一股自然的祥和之气。 这和尚不简单! 李余年双手合十拜见,而后学着盛温,盘坐在地板上。 盛温躬身递上铜片,说道:“师父,他来自圣山,要去往龙城。” 老僧看了一眼铜片,露出了笑容,说道:“老衲已经辟谷三年,命不久矣。” 一口标准的中原官话。 李余年心惊,下意识地收敛起心思,低头再拜。刚才确实在想老僧这奇特的身体状态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会读心吧? 辟谷三年!高僧无疑! “呵呵,老衲不会读心,相由心生,是施主的心不静。” “失礼了,在下并无冒犯之意。” “无妨,咱们说正事。我们阿难寺百年来有个规矩,寺中必须有一个人学中原话。上一代是我,这一代是盛温。” “这是为何?” “建寺的人叫阿难陀,也就是本寺的第一代住持,他坐化前曾留下一个预言。南瑄国将有一场自上而下的劫难,一个从圣山来的中原勇士将救龙城于水火。” “我就是那个中原勇士?龙城就是南瑄国的国都?” “正是,老衲已然无法给你做向导了,就由盛温带你去吧,这是他的功德。此去行程八百里,路途遥远,为防有变,盛温你去收拾行礼,即刻启程,务必将勇士送到龙城。” “是!” 李余年一头雾水,这没头没脑的,刚好路过一间寺庙,刚好有人在这等着自己? 不过多一个向导也好,毕竟语言不通。 盛温领着李余年回到正殿,拿出一套本地人的服饰。说道:“施主换上这套衣服吧,不然走在路上太显眼了。” “就在这换?” “有什么问题吗?” 李余年抖开衣服,竟是一块灰色的棉方布,四四方方的,简单的格子花纹,四尺余宽。 “这是?” 一群小沙弥笑得乐不可支,上来七手八脚地帮李余年脱衣服。 一下脱了个精光,只留了个底裤。 一个小沙弥把那块方布围在李余年的腰上,然后在腰上打了一活结,于是方布变成了一条长及膝盖的长裙。 上身正常一些,是一件圆领的半臂短衫,也是棉质的,穿上后双臂裸露在外,清凉宜人! 由于不习惯赤脚,盛温给他找了一双草鞋。 穿戴整齐后,将李余年的头发放了下来,拿一根麻绳系在了脑后。 小沙弥们看着李余年哈哈大笑,纷纷冲着李余年竖起大拇指,看来厉害的手势是通用的。 盛温笑道:“他们说,你天生就是当南瑄国人的料子。” “是因为我长得黑吧?” “是的。” 确实,这全寺上下的,没有一个白净的。自己这身黑,在这儿似乎找到了归宿。 说归说,穿上这一身,确实凉爽许多,只是这裙子打起架来似乎不太方便。 收拾妥当,盛温背上行囊与寺里的僧人一一告别。 脸上有一些兴奋,眼中有光芒闪烁。 第95章 夕阳下的武夫 南瑄国是一个纯粹的佛教徒国家,国民中信佛者十之八九。 南瑄国的男人一生必须落发一次,进入寺庙吃斋念佛。时限没有具体要求,少则几月,多则几年。比如阿难寺里的小沙弥们,大多还是会还俗的。 当然也不乏彻底皈依佛门,一生与青灯相伴的,比如像盛温这样的正规和尚。 他们一天只吃两顿,早上和中午。过午不食,饿了只能喝水,这是和尚们普遍清瘦的原因。 不似中原的寺庙会刻意囤积粮食与财物,作为生存的依据。这里的和尚每逢饭点儿,会去附近的村庄或城市化缘。 民众早早地在路边等候,奉上准备好的斋食,被拿走的越多反而越高兴,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一份功德。 和尚在南瑄国的地位很高,盛温一路上不停地接受民众的拜见,其中不乏一些穿着体面的官员。 据说即便是国王,见到天龙寺的住持大师,也要五体投地,匍匐着拜见。 一路南下,地势渐渐地降低。 行走在山间的小道上,两旁是水汪汪的梯田,嫩绿的稻米秧苗开始抽条,生长得格外茁壮! 四周山清水秀,古朴自然。 远处的翠绿间,点缀着一座座白色,金色,形状各异的佛塔,青烟缥缈,梵音缭绕。 一路行来,民风勤劳质朴,佛寺随处可见。仿佛整个国家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状态,到处一片祥和! 李余年在集市上买了两匹马,个头实在小得可怜。好在耐力极强,善行山路。 因为鲜有战争,南瑄国不怎么见城池,多是以部族为单位聚居在一起。即便是有城池,也只是象征性地围着一圈土墙,大有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意思。 守军更是少得可怜,除了手中的长矛,穿着与百姓无异。守城外,还兼顾着城内的治安。 这要是让寇准那小子来,大概八百人就能平推到都城了。 行程过半,一派祥和的田园画风突变,路上开始出现四散的流民。一张张憔悴的面孔上写满了悲伤,绝望与无助。 李余年虽不通语言,也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类似的表情,曾经在营州流民的脸上见到过。 “他们说密岗城被围住了,周围全是天竺的蓝衣僧兵。” “天竺不也是佛国吗?为什么会入侵南瑄国?” 盛温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娓娓道来。 佛教徒起初是一个完整的僧团,有着严格的等级结构和戒律。其中,以天竺东部的“吠舍离”和西部的“摩偷罗”,这两个地方的僧众最为集中。 后来,吠舍离的僧众私自实行了背离原有戒律的事情,被摩偷罗僧众知道后,提出了严重的抗议! 最终通过双方集会辩论的方式,认定了吠舍离僧众所做的十件事情属于非法,必须禁止。 但是吠舍离僧众并不认同这个裁决,他们认为这个决议是由有地位的上座长老们所决定的,并不符合广大僧众的实际需求。 于是他们退出了原来的僧团,另起炉灶自行制定自己的教义和戒律,由于他们人数众多,被称为“大众部”。 佛教由此一分为二:“大众部”和“上座部”。 几千年来,“上座部”几乎还保持着原有的教义传承。但“大众部”却演变出了众多的流派,在中原广泛流传的就属于“大众部”。 世人习惯称大众部为大乘佛教,称上座部为小乘佛教。 “而我们南瑄国信奉的就是上座部。” “所以你们虽然都信奉佛教,教义却是大不相同。” “是的,大众部的教义流派多种多样。这支蓝衣僧众来自天竺南部的乐支部落,他们信奉佛咒可以解除破戒带来的业果,所以攻击性非常强。” “他们人很多吗?” “具体人数不知道,但必然不会少。因为他们会时不时地劫掠周边的百姓,强迫他们信奉自己的教义。” 李余年唏嘘不已,堂堂佛国居然还有这种教派。 一路上的流民开始逐渐增多,二人逆着人流快速前进。 在翻上一座青山后,二人终于看见了一座平原城池,密岗城。 四方的城池,长宽大约八里,比幽州关外的平冈城稍大一些。城墙高耸,算是一座比较正规的城池。 城内佛塔林立,尤其以城中心的一个佛塔最为高大,连城墙四角的箭楼都是佛塔的形状。 两条河流自北向南流下,在它的身旁交汇,变成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 天惠河,是贯穿南瑄国南北的母亲河。 黑烟滚滚而起,一场攻城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蓝色僧兵分成四个方阵,正对密岗城的四个城门同时展开攻击。无数架天梯挂在城墙上,不断有人爬上了城墙,惨烈的厮杀无处不在。 看架势,蓝衣僧兵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李余年凝聚目力,问道:“南瑄国士兵们穿的是什么盔甲?” “藤甲。” “好家伙,这要是一烧,不是死一片吗?” 话音刚落,一架投石车向城墙上砸出一记桐油弹,火光冲天而起! 逃避不及的藤甲士兵瞬间被烧倒好几个,凄厉的嘶吼声,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得见。 想起刚经历过的幽州守城战,顿时感觉眼前这些人也太把战争当儿戏了。 突然,密岗城的南城门被攻破了! 蓝色骑兵呼喝着冲入城门,一路上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一条黑蛇缠上了盛温的腰身,紧接着,双脚离地,一股巨力拉拽着他飞离山巅! “啊!啊!!” 盛温的身躯像一个风筝一般,被拖在李余年的身后。 脚下是几百丈的高空,呼啸的狂风从耳边掠过,绛红色的僧袍随风拍打着,猎猎作响! 不一会儿,盛温降落在城中心的一座大佛塔前,周围坐满了红衣寺僧,正埋头大声念着佛经。 一个身着白色铁甲的七尺汉子领着百余名持盾步兵,守在正门处。发现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一边呼喝着,带着几个步兵围了上来。 “盛温,翻译!想活命的话听我指挥,把人全部叫到这个院子里来。” 盛温连续挣扎了几次都没站起来,腿依旧是软的,只得坐在地上翻译。 马蹄声越来越近! 那铁甲大汉依旧惊疑未定,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来解释是解释不清的了,李余年张开右手,一把长戟握在手中。一手拨开大汉,拖着长戟飞奔出去。 左手一握,黑色短剑在手。 一骑魁梧的蓝色僧衣出现在视野中,他身后的马蹄声轰鸣而来,足有四五百人! 尊者,金刚?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余年纵身高高跃起,身躯在空中扭转,手中长戟横扫而出,画出一道银色的匹炼! 魁梧僧人连人带马扑倒在道路上,血花炸开,一人一马被分成了四大块!残肢与内脏随着血液随意地抛洒在路上,场面触目惊心! 脚下疾点不停,抬手间,一道道白色和黑色的半月形寒光,在李余年的身旁绽放! 血光一路炸开,不停的有骑兵倒向两边的地面上。 李余年像一根钉子,从蓝色的骑兵的箭头部位钉了进去! 白甲大汉看着远处魔神一般的年轻人,惊得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回过神,举起一个号角,用力地吹响! “呜!”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城池。 还差半程! 李余年脚步微顿,用力掷出手中的长戟,一道银光激射而出,直奔南门! 短剑递换到右手中,身躯化作一道残影,顺着长戟开出的血路,再次加速扎了进去! 看着远处炸开的血路,盛温的灵魂颤栗! 跟自己走了一路,看起来谦逊且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竟是一个杀神! 好不容易站起的身子一软,盛温再次跌坐在了地上,索性盘起腿,默默地双手合十,念起佛经来。 听到号角声的藤甲士兵向佛塔聚拢过来,用盾牌在佛塔四周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南门中轴线上,一条墨红色的血路铺开,那情景简直触目惊心! 浑身浴血的李余年提着短剑,骑着战马跑了回来。 很快,有幸存的平民被驱赶着向这边奔来,但无一例外地被挡在了盾墙之外。 “盛温,跟他们说,放他们进来!” 盛温与白甲汉子交涉,二人言辞激动,似乎有什么分歧! “他不肯放他们进来。”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僧人比较重要。”盛温惭愧地低下了头。 “荒唐!你告诉他,若不放这些平民进来,我立刻离开这里!” 白甲汉子闻言,虽有怒气,依旧冲着李余年拜了一个佛礼,招手将平民放了进来。 不多时,蓝色僧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佛塔围了个水泄不通! 粗算一万人左右,步兵,骑兵,弓箭兵都有,皆着轻甲,但起码是铁甲。 反观南瑄国的士兵,只有三千余人,装备更是一言难尽。 “让他们听我指挥,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好!” 盛温与白甲汉子交流,白甲汉子冲着李余年竖起大拇指。 “这塔里放着什么?” “佛陀舍利。” “他们来这就是为了舍利?” “是的。” “给他们不就是了。” “不能给,舍利是圣物,我们宁愿为了舍利而死!” 李余年不禁笑了,一旦涉及宗教信仰,人命似乎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此时,一骑白衣僧人从僧兵中转出,指着李余年,说了一通。 “他说交出中原人,可以放所有人离开这里。” 那白甲汉子回头看了眼李余年,竟然踌躇起来! “呵呵,他不会信了吧?” “他可能信了,我们佛国的人不会撒谎。” “什么!” 李余年差点惊掉下巴,好歹也是个将军,这当得也太实诚了吧! 那白甲汉子突然双手合十,嘴里念着什么,俯身朝李余年拜了起来。 跟着他一起拜的,还有许多士兵与平民。 “他们请求你,看在这么多条性命的份上,救救他们。” 敌数倍于我们,人心却不齐,大势已去! 李余年叹道:“你跟他们说,我可以答应他们的请求,但是他们等一会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说罢,李余年举起双手向白衣僧人走去。几个僧兵冲了上来,将李余年捆成了一个粽子,抬着他向后退去。 “哈哈哈!” 白衣僧人大笑!抬起的右手重重地挥下! 一轮箭雨如飞蝗一般,铺天盖地地向佛塔下落去,盾兵组成的方阵受到猛烈的冲击! 顿时,刀兵声,惨叫声,哭喊声混成一团,鲜血喷洒在佛塔周围白色的地板上格外的醒目! 盛温蜷缩在佛塔的边缘,双眼渐渐的朦胧,原有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看着眼前从来没见过的血腥场面,泪水与鼻涕瞬间混在一块儿流淌而出! 一股胃酸翻涌上喉咙,跪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一直到黄胆水都吐出来了,却依旧没能止住颤抖的身体。 死亡与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敌阵中也响起了惨叫声! 盛温直起身子望去,刚好看见了一颗头颅,飞起一丈多高!脸上还凝结着惊恐,来自那个白衣僧人的身体! 一杆银色的长戟划破长空,呼啸而来!接着,一朵朵银色的花瓣如同盛开的的莲花一般,在蓝色的人群中盛开! 鲜血化作赤红叶子,点缀着白色的莲花,显得妖艳而又圣洁! 一道人影落在了他的身前,他身上的“布梭”筒裙还是自己送的,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黑色。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分不清哪些是别人的血,哪些是他自己的血。 不断地有人冲上来,又不断地有人倒在了血泊里。 盛温长这么大,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憎恨,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隐藏在心底里的邪恶。 师父说,修行不在庙里,而是在路上,在心里。 盛温在佛塔前盘坐起身子,任凭鲜血溅在身上,脸上,径自岿然不动! 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了入定状态。 一场惨烈的厮杀,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夕阳的余晖照在金色的佛塔上,金光熠熠,依旧庄严肃穆。 佛塔的百步范围内却是尸横遍野,鲜血横流的地狱景象! 特别是盛温的身旁,尸体筑起的高墙几乎遮蔽了视线。 强烈的反差,令人感觉不真实,如真,似幻! 李余年反手将长戟插在地上,一屁股跌坐在了盛温的身边。嘴巴张开,疯狂地喘着粗气,感觉肺叶就像个破风箱,马上就要炸了! “不带你这样的,坐这儿动也不动,给我增加多少难度!” 盛温没有说话,缓缓地站起身子,钻进佛塔里,将一个黑色的盒子捧了出来。 迈开步子,赤脚踩在血泊里,向南门走去! “喂!你去哪啊?好歹让我喘口气吧!” 第96章 他乡遇故知 据说,佛陀涅槃后共产生了九颗舍利,由两部的弟子分别供奉。 “上座部”分得其中的三颗,分别供奉在密岗城,龙城,海光城。此三处皆是凝聚人心的朝圣之地,也是南瑄国的国运根本所在。 盛温捧着舍利,行走在尸山血海中,一路向南。 李余年收拢了两匹战马,追了上去。 二人在天惠河的岸边停下了脚步,此处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四周的风景格外的迷人,只可惜马上就要天黑了。 李余年牵着马,迈入河水中,仔细刷干净战马身上的血迹。 盛温脱下身上的僧袍,放在清澈的河水中清洗。 鲜红色的水流顺流而下,渐行渐淡。 李余年仰躺在清凉的河水上,任凭水流冲刷着身上的伤口,心中思绪万千。 别说是盛温,自己也是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么多伤亡,强大的冲击力直击灵魂,几乎使人崩溃。 二人在河边生了一堆火,今晚就在这过夜了。 李余年做了几样斋菜,配着米饭呼呼大吃。 盛温端着米饭,望着火焰愣神。 “抱歉,人太多了,我救不了他们。” “我知道。” “接下去可能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要不你回阿难寺去吧,一路向南,我一个人也行。” “我要和舍利在一起,只有舍利安全了我才会回去。” “怎样才算安全?” “到了龙城的菩提寺应该就安全了。” “如果京城也沦陷了呢?” “那就去海光城,如果海光城也没了,我就带着它走到世界的尽头。” “不如我带你去中原吧,大遂朝有的是安全的地方。” 盛温看着李余年,头一回产生了戒备的心理。 “行行行,去龙城!一颗破石头有什么稀罕的,不能吃,不能用的。” 翌日清晨,一人,一僧,重新上路。 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牛车,马车,步行,多是拖家带口的。 盛温上前,彼此打听前方的情况,流民问的最多的是哪里安全。 其实很难说,松散的边防制度,一言难尽的城防建设,让任何军队都能在南瑄国的境内任意地驰骋,也许去往大遂边境才是最安全的。 李余年有些想念幽州城的骑兵兄弟们,那些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感觉凑一万就能平定眼前的“天下”。 其实李余年被扔到南瑄国的第二日,一支队伍就已经悄悄地离开了京城。 连日来,这支队伍在官道上一路飞驰,他们要穿越整个帝国,到大遂的西南门户昆州去。 当头一骑是白马银甲的寇准,身后是二十四骑身着黑甲的虎贲卫。 对,虎贲卫又恢复了二十四骑。 队长惊蛰的位置上,坐着的赫然是“路崖道人”! 惊蛰是为了救周宜而“死”的,这具仙人遗蛻又是他师父留下的,所以他成了理所当然的继承者。只是这死而复生的滋味,世间怕是没有几人能明白。 好在他的神魂与这具肉身的融合度极高,武夫境界虽然没有保存下来,肉身却比原来的强上了好几个档次。 现在的惊蛰,更像是一个拥有六品武夫神魂的战斗傀儡。 寇准是见过惊蛰的,冷不丁地一回头,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惊蛰索性带上了面甲。 龙城是南瑄国的都城,自然也是城防最坚固的城池。 其实不只是龙城,龙城北部一百里的庆巴城和南部八十里皑里城,都是按照大遂的城池规格打造的军事重镇。 三座城池互为犄角,相互依靠,是南瑄国最重要的军事依仗。 佛国人对军事的抵触有些令人不可理喻,就这三座城,还是大将军秋泽极力推导之下的结果。 龙城坐落在彬玛山脉与达贡山脉之间的狭长地带,天惠河从山谷中流过。北依山势,南望平川,战略地位十分的重要。 城池的长宽达到了十六里,城墙外有护城河,城墙高达三丈有余,四门建有瓮城,体量相当于中原的一个大城池。 城中照例,寺庙林立,最醒目的就是皇宫内院的菩提寺大金顶佛塔。下方上圆,高达三十三丈,内外皆贴满了金箔,在阳光下金光万丈! 内部只有一层,建筑的中央供奉着一颗舍利,四周铺满了羊毛地毯。祭拜时,只需默默地跪坐在地毯上,仰望舍利即可。 菩提寺还有一件宝物,就是大金顶佛塔前的菩提树。据说是从佛陀悟道时所坐的那棵菩提树上折下的树枝栽养而成的,南瑄国人称之为“神树”。 眼下战火燃起,大将军秋泽带兵去了北方的庆巴城。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龙城内人心惶惶。 麝月身着铁甲,站在北城门上,一双美目愣愣地望着北方的山谷出神。 秦墨站在她的身边,看着一脸的心疼。 能生出麝月这样的女儿,秦墨的风采自然无双。五品术士驻颜有术,徐娘半老,风韵可不止犹存那么简单。 “你觉得是他吗?” “是他。” 麝月摊开自己的右手,看着早就已经愈合的伤口,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在洞庭湖畔与自己起过血誓的男子。 “你这个丫头就是死心眼,你若是想着他,当初就不该回来。” “可是周宜,窦迎雪都太好了,我比不过她们,而且他也从来没问过我要不要留下。” “哎哟女儿!他李余年出身贫寒,骨子里就不敢要这要那的。你给他,还得放在他手心里,他确认是他的,才敢拿!依我看那姓窦的丫头才是最聪明的,你啊,还是趁早算了吧。” “哎呀,娘!” 麝月被说都心乱如麻。 秦墨白了女儿一眼,瞧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藏得可深了。想要又不敢拿,跟那个姓李的小子倒是绝配。 突然,前方的山谷里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城墙上的弓箭手呼啦一下子全靠了上来,五骑铁甲骑兵从山谷中奔了出来,斥候,自己人! “大将军回来了!快开门!” 轰鸣的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越来越近! 麝月凝目望去,前头一骑高大的银甲汉子捂着腹部,苍白的面孔,脸色极为难看! “是爹,爹受伤了!” “快开门!”麝月冲着城门下喊道! 大将军秋泽,身高近七尺,在南瑄国来说是妥妥的大个子。祖上是天竺王室贵族,有雅利安血统,属于白色人种。 四十有余的年纪,五官立体深邃,褐发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 英俊不凡,男人味十足! 大将军的本名叫丘泽尔·萨尔玛,秋泽是他年轻时去中原,秦墨给他取的,他非常喜欢所以一直在用。 他有个哥哥叫泰米尔·萨尔玛,是南瑄国的国王。 南瑄国能脱离天竺世俗王朝的控制,完成独立大业,离不开萨尔玛家族的苦心经营。 秦墨,麝月一起架着秋泽往一架马车上走去,身后的铁甲骑兵从城门处鱼贯而入,个个身上都沾着血迹! 秋泽摆了摆手,说道:“不回家,扶我上城楼,还有人没回来!” “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三天没有消息?” “乌铎尔王朝出手了,庆巴城没了。” “什么?祖上不是承诺两国永不交火吗?”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马上敲钟,全城戒备!” “当!当!当!” 沉重悠长的钟声响彻全城!士兵们纷纷地涌上了城墙! 秋泽赤裸着上身,双眼紧紧地盯着远处的山谷,眼神异常地晦暗。 秦墨蹲在地上,用针线缝合他腹部的伤口。 麝月突然浑身一震,问道:“爹,是谁在断后?” “女儿,不能怪父亲,是他执意要留下来断后的,根本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麝月平复下心情,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一千!” “敌方的追兵有多少?” “一万有余!” “爹,他会死的!” 麝月的眼泪夺眶而出,戴上头盔就要下城门楼。 秦墨喝道;“麝月!国师说过,他是有大气运的人。别人不相信他,你也不相信他吗?” 忽然间,远处的山谷传来隆隆的爆炸声,两股浓烈的黑烟升腾而起。 不多时,十余骑铁甲骑兵从山谷处冲了出来,都是自己人! 麝月靠在城墙边上,踮起脚尖,想要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惜,一直盯着这十余骑陆续进了城门,都没发现李余年的身影。 顿时,急得眼泪直流! 一个脑袋从她的身旁探出墙头,看向城门处,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啊!”麝月大惊! 发现身旁站着的,正是一身明光铠甲的李余年。顾不得父母在场,一下便扑到了他的身上! 李余年忍着身上的剧痛,轻轻拍着麝月的后背,笑道:“没事了,我把山谷炸了,他们且得搬两天的石头呢!” 麝月自觉失态,松开双手,脸色通红。 李余年上前给秦墨行礼,说道:“秦姨,上次走得急,现在终于见面了。” “论起来,咱们可是平辈,这么叫不合适吧?” “哈哈,我跟麝月早就说好了,各论各的,不讲究这些!” “好,那我就应下了。你身上有伤,秦姨给你看下。” “不打紧的,都是小伤,回头涂点药就好了,秦姨可曾向国师求助?” “是的,我碎了一块魂牌。” “难怪,那想必大遂会有援兵过来,只是鞭长莫及,可能要等上一些时日。” “我已经安排人去边境接应了,算日子,马上将会有消息传来。” 秋泽说道:“一时半会的他们也进不来了,咱们先回去吧,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余年,麝月上前架起秋泽,向城门下走去。 大将军府靠在皇宫的边上,看起来像是从皇宫里延伸出来的一个别院建筑群。 建筑的形制与中原类似,方形的底层,但普遍会多重一屋檐,大多是三檐两层的结构。 通体的木制结构,漆色只有红色和金色两种。大量珍贵的柚木,据说只有皇家才能使用。 特色鲜明的地方在屋檐处! 每一个屋檐都是直角向上飞翘着的,或大或小的精美木雕!木雕的内容各种各样,花环,火焰,太阳光线,孔雀尾羽和各种神话生物,应有尽有。 感觉每一个屋顶,都是一个瑰丽的舞台。 室内铺着红色的柚木地板,油光锃亮。 家具的样式倒是与中原差不多,大多是花梨木,雕刻的花纹多为云景或佛像,加上屋内随处可见的大小佛像,有着浓浓的佛教风格。 初来乍到的李余年,还以为进了一座寺庙。 鉴于李余年特殊的体质,麝月并没有拿针线,而是拿了一罐涂抹外伤的膏药来。 清洗完毕的李余年推脱不开,被按在了一张板凳上。 大部分伤口已经愈合,但比较深的伤口依旧遍布全身,看起来触目惊心。 “盛温怎么样了?” “他带着舍利去菩提寺了,自会有僧人照顾,用不着你操心。” “唉,挺可怜的,一个和尚跟着我见了这么多杀孽。” “唉,能活着就不错了。不提他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几天了,先去的密岗城,可惜除了我和盛温一个都没活下来。后来去了庆巴城,守了两天也被破了。” “我娘说你在密岗城一人就杀了三千人,是不是真的?” “没数过,最后只剩下我和盛温了,手都砍得没知觉了。” “干嘛不跑?” “我看见盛温坐在佛塔前入定了,很平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自己也入定了,却是在杀戮中入定的。” “切,吹牛,哪有在杀戮中入定的!” 麝月盖上药罐的盖子,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将一件白色无领对祍短衫套在李余年身上。 “不说这些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麝月转到李余年身前,一边系衣扣,一边不屑地说道:“我就那样呗,不像某些人,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 “这…言重了。我这不也刚从幽州回来,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跑这儿来了。” 李余年尴尬地笑着,伸手上来,想自己系上扣子,却被麝月一巴掌拍掉了。 “怎么?嫌我连扣子也不会系?” 灯光下,麝月的脸庞洁白无瑕,柔和的线条勾勒出深邃的眼窝,弯弯的长睫毛,难得温顺的双眼,高挺的鼻梁。 皮肤吹弹可破,连鼻尖上的细毛都清晰可见。 一股香气扑来,李余年悄悄地别过头去。 穿戴完毕,李余年双手合十,笑道:“像不像土生土长的南瑄国人!” “噗!哈哈哈……!” 麝月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第97章 龙城的秘密 李余年二人来到大将军府的正殿大堂,里面是一个长宽三丈的方形空间,几根承重立柱支撑着一个金色的屋顶。 地面上铺满了柚木地板,一尘不染,泛着一层油光。 室内灯火通明! 在火光的照射下,上金下红,且互相交融,仿佛置身在一片佛光中,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仆人们在厅堂间穿梭,丰盛的饭食摆满了长桌。 除了中间四个大盘子,桌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小碟子,每样菜只有一点儿,突出的精致多样。 李余年仰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墙上的一幅壁画。 与四周鲜艳的色彩不同,这幅壁画整体的色调比较沉稳。 画中有两个人站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摆放着一纸文书,两个印玺。周围是围观的人群,虽表情各异,但表现出来的大多是喜悦。 震撼的是,那南瑄国男子装束的人的身后,竟站着一尊巨龙。 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这条巨龙的模样,与幻境里那头背生双翼的黑龙如出一辙,只不过这头是白色的。 麝月说道:“图中这位是我们的第一代萨尔玛先祖,当时能从天竺世俗王朝的掌控中脱离出来,传说是得到了神龙的庇护。龙城的名字因此而来,南瑄国的独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你们有一条龙?” “后世再也没有见过这条神龙,可能只是传说罢了。” “有这么具体的形象,应该不是传说。” “那可不是传说!” 秋泽从门口进来,脱去鞋子,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李余年行了个合十礼,问道:“大将军可曾见过这头巨龙?” “为何对这头巨龙如此感兴趣?” “不瞒将军,我见过一头一模一样的巨龙,不过是黑色的。” “什么?在哪里?” “在一个幻境里。” 秋泽闻言有些吃惊,沉默片刻,说道:“此事本是南瑄国的机密,不过眼下都这样了,告诉你也无妨。来,坐下说。” 三人落座,秋泽屏退了所有的仆人。 “小时候父王带着我,祭拜过这条龙。” “祭拜?它死了?” “是,在大金顶佛塔的地下宫殿里。” 麝月眼睛瞪得溜圆,说道:“爹,大金顶的下面有地下宫殿?怎么不告诉我,我也想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死气沉沉的,看一次做好几天噩梦。” “那我带李余年去看总行了,偏心!” “好,你等下自己去找洪长老,他若是答应,我自然没话说。” 三人正说着话,殿外响起说话声:“这是说什么呢?还不能让下人们听见?” 秦墨身着一件筒裙,从殿外走了进来。 秋泽笑道:“不说了,吃饭!” “切,还神神秘秘的,这南瑄国上上下下,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那可不!按中原的说法,夫人就是江湖百晓生!” “你这浓眉大眼的模样,偏偏对中原江湖念念不忘。” “夫人哟,一壶酒,一柄剑,逍遥自在,可比当这大将军舒服多了。” “行了,说正事。余年,边境有消息了。” 秦墨递过来一封信,写的是中原字。 李余年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掐着手指算日子,说道:“咱们大概要守三日。” 秦墨惊道:“这么快?” “秦姨还不知道吧,这个叫寇准的小子,三日奔袭两千里,烧了富贵城!若是给他原班人马,这区区千余里,一日便能赶到。” 秋泽叹道:“三日两千里还能作战,真乃神兵也!” “大将军可有把握坚守三日?” “我们在庆巴城守了三日,龙城的城防更加坚固,皇兄手里还有三万禁军。而且百姓都不想离开,愿意共同守城。没有意外的话,三日应该可以。” “咱们南瑄国有没有什么金刚,罗汉之类的高手?” “唉,我们上座部奉行的是原始教义,戒律非常的严格,不倡导暴力。就连这几万亲兵,都是我夫妻二人经营多年的结果。” 其实一路走来就在纳闷,南瑄国没有体修和尚。大将军的五品武夫,用的竟是中原的武夫系统。 李余年笑道:“无妨,无非吃力些,尽力而为吧!” 秦墨说道:“不提这些了,先吃饭。不知余年喜欢吃什么,便每样都做了一些,喜欢的话告诉秦姨。” 李余年行礼拜谢,夹起眼前的凉菜放入口中,顿时茶香四溢! “嗯?茶叶还能做菜?” 秦墨笑道:“是的,麝月可喜欢吃了。“ 李余年凝目看去,配料倒没什么稀奇。香脆的豆角,坚果,豌豆与发酵的茶叶混合在一起,泼上蒜油和切好的辣椒大蒜,周围再配上一些生菜叶。 难的应该是茶叶发酵的过程,回头得空要学一学。 自从入南瑄国以来,难得轻松一回,敞开了大吃一番自是不在话下。 将军府与皇宫的后院之间居然开有一扇门,这让李余年很意外,这在皇权至上的中原是万万不可能的! 经过麝月一番解释,才知道其中的缘由。 原来,国王泰米尔没有子嗣,且早年间皈依了佛门。 所以,麝月的爹不止大将军这一个身份,同时还是南瑄国的储君! “如果你爹当了国王,谁是储君?” “哼!我们南瑄国的历史上可是有女王的。” 李余年汗颜,双手合十,给麝月拜了一个。 今晚月明星稀,气温降下来后,庭院里升起了薄薄的雾气。 二人并肩前行,远远地便看见了一棵异常高大的菩提树。足有十丈高,十人环抱,枝繁叶茂,树冠覆盖的树荫恐怕得有二十丈! 可即便如此,站在大金顶佛塔前,依旧显得小鸟依人,毕竟大金顶高达三十三丈三! 临近菩提树时,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淡淡的雾气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李余年一把将麝月拉到身后,抬起手中的短剑。浑身的气势爆发,雾气纷纷退散! “别动手,是王后!” 麝月来到李余年身前,双手合十,说道:“月儿拜见王后。” 一个身着长裙的人影,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身型高挑,比起麝月,有过之无不及。 紫色的纱裙裹在身上,身材凹凸有致,有一种别样的野性之美。 月光下,肌肤胜雪。 瞧着只有三十出头,白种人,五官深邃,妆容妖艳! 尤其是一张红唇,唇线分明,丰满且润泽,极为性感! “你就是那个中原人?” 王后来到李余年的身前,竟足足高了一个头,压迫感十足! “李余年,拜见王后!”李余年合十礼拜见道。 王后探头,闻了闻李余年身上的气味,说道:“好重的血腥气,杀了不少人吧。” “回皇后,在下是一名沙场武将,手底下确实有很多人命。” 单单幽州一战,李余年亲手斩杀的敌人起码上万,间接斩杀也算进去的话,就无数了。 “很好,它应该会喜欢的,跟我来吧。” 王后拧转腰肢,迈开大长腿,便向大金顶佛塔走去。 “愣着干什么,走啊,王后是巫师,猜到我们的意图很正常。” “巫师?摩罗教那种巫师吗?” “差不多吧。” 这王室两兄弟也是绝了,一个娶巫师,一个娶术士。 二人跟在王后的身后,进入了大金顶佛塔。 里面与外面风格一致,金箔贴满了整个顶棚,连墙壁和柱子上也是。 金碧辉煌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灯光若是再强一些,只怕会格外的刺眼。 内部的空间非常广阔,柚木地板上铺着地毯,上面或跪,或坐,全都是人!主要是以僧人为主,还有一些衣着华丽的,应该是南瑄国的王公贵族们。 但无论是谁,都在虔诚地念着佛经,现场嗡嗡声一片。 中间的神台上放着两个黑色的木盒,有一个是从密岗城带过来的,里面装着的是佛陀舍利。 在神台的下方,李余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盛温。 三人绕过佛塔中心,来到了后堂的一间禅房内。 一尊丈高的立佛转开后,一个向下的台阶露了出来。 王后似乎轻车熟路,踩着黑暗,径直走了下去。 李余年拿出一个光球,也跟了下去。空旷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底下的空间应该不小。 越往下走,温度越低! 转到第十层楼梯的时候,已经到了哈气成冰的地步。 麝月的脚下一滑,下意识地拢住了李余年的手臂。 李余年感觉一凉,一只冰冷的手伸到了手心里。真气运转下,丝丝的热气传递过去,才终于重新有了温度。 转到第十八层楼梯时,前面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王后停在一扇金色的殿门前,说道:“里面会更冷,你们小心。” 李余年拿出一件在幽州穿过棉披风,将麝月像粽子一般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脚走路。 殿门缓缓打开,一股冷风铺面而来! 里面是一个大殿,同时也是一个冰窖。四方的冰块叠满了整个大殿,晶莹透亮,发出淡淡的蓝光。 嘭! 背后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让人心里一颤。 大殿的尽头,也是一扇金色的大门。 “到了,记得不要大声说话。” 大门缓缓地打开,除了冰冷的气息,一股恐怖阴森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王后先行走入门内,一团团蓝色的火焰逐个被点燃,终于看到了大殿的全貌。 门内是一个左右狭长的空间,前后的宽度不过丈余,挡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面到顶的冰墙! 高度望不到顶,估摸着有十余丈! 突然,一股莫名的心悸! 李余年将光球靠在冰层上,赫然看见冰层里有一只巨大的眼睛! 顺着眼睛往上瞄去,轮廓渐渐地清晰起来。那壮硕的龙角,那飞舞的髯鬓,那雪白的獠牙,无一不在彰显它无与伦比的威严与力量! 整个龙身匍匐在地上,头颅伸到了门口,表情凶猛,栩栩如生! 这样貌再熟悉不过了,简直与幻境中的翼龙一模一样! 麝月轻声说道:“它好像还活着。” “看起来像活的而已吧,这都多少年了,冻不死也饿死了。” 说归说,李余年的身体还是默默地挡在了麝月的身前。 王后妖艳的身姿在蓝色的火光前摇曳,伸出手放在了冰面上,说道:“呵呵,活的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等一个人。” “啊!” 麝月发出了一声惊叫声! 李余年护着麝月疾退,嘭的一声,背部撞在了金色的殿门上。 麝月慌张地说道:“我刚才看到它的眼睛动了!王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只是闻到中原人身上的戾气了。” 麝月惊道:“这么说它真的还活着?” 王后将脸靠在冰层上,眼含痴意,说道:“当然,这么美丽的生物怎么会死呢。” 李余年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它是一头恶龙吧?” 王后笑着问道:“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你杀了这么多人,是善还是恶呢?” “我!” 李余年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哈哈哈!一切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你们全被伪善的萨尔玛家族骗了!” 王后肆意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 蓦然间,一股强大的威压扑来! 麝月的身子一软,顺着殿门滑了下去。 “一千多年前,萨尔玛家族的先祖与这头巨龙做了一笔交易。只要它能帮助萨尔玛家族建国,萨尔玛家族每年都会向它进贡一万条年轻的生命。” “什么!” 李余年震惊,停下了要叫醒麝月的手。 “起初几十年还算好过,后来失踪的人口越来越多,人就变得难抓起来。于是萨尔玛家族又动了心思,跑去与上座部的长老们做了一笔交易,上座部的长老用佛陀留下来的至宝冰封了恶龙。” 李余年叹了一口气,说道:“代价就是南瑄国变成了一个彻底的佛国。” “没错,为了实现自己的私欲,用一个交易覆盖另一个交易,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真是可笑!哈哈哈!” “可是王后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王后指着巨龙,说道:“当然是它告诉我的。” 第98章 千年恩怨 历经千年,南瑄国与上座部彼此血肉相连,恐怕再也无法做切割了。没想到一片祥和的佛国外表下,却埋着这么一个惊天大雷。 王后能与巨龙交流,且意图不明。 李余年初来乍到的,一时间还真吃不准她是好是坏。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她与那头巨龙之间肯定也有交易。 “不知王后想要什么?” 王后扭动腰枝,来到李余年的身前,媚笑道:“我只想要你的一个吻。” 王后的眼内闪起一阵白光,稍纵即逝。 李余年只觉得眼前一花,白芒芒一片,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 紧接着,小腿一软,险些滑倒在地! 魂术?媚术?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两片柔软的东西已经印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一股迷人的香气钻入鼻孔,令人意乱情迷!身体里有一股东西在流逝,却讲不清是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李余年措手不及,双拳握紧,却发现像被铁链禁锢住了一般,挥不动! 真气明明充裕,身体机能完好,为何不能自控? 李余年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灵光一闪,急忙沉浸心神,来到丹田。 只见小红鸾停止了转动,张着双翅悬空在丹田上。仰着头,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一股不易察觉的血气顺着身体被抽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顿时感觉身上一轻,居然还挺受用的。 倒在一边的麝月悠悠地醒来,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 “李余年!你这个禽兽!” 麝月弹射而起,却遭到了来自二人同时做出的禁止手势。 一道道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李余年的脸庞,颜色乌黑,正向嘴唇聚拢,模样甚是骇人! 王后一口猛吸! 那些血丝全部被她吸入口中,眨眼间荡然无存! 紧接着,一股鲜红的血气顺着李余年的嘴巴被吸了出去! 小红鸾全身燃起火焰,绕着丹田开始飞速旋转,一股灼热的气息砰然间炸开! 王后的瞳孔里亮起一团火光,一把推开李余年,身形飘向后方! “太贪心吧?王后。” 李余年活动了一下筋骨,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果然是小红鸾的意思,它似乎并不喜欢这股乌黑的血气,那些大概就是王后所说的戾气吧。 “呵呵,年轻人血气旺盛,多吸一口罢了,何必这么小气。” 王后的手掌拍在冰面上,几条血丝线如同血虫一般渗透到冰块中,缓缓地地朝巨龙游去。 血丝钻入巨龙的鼻孔,大殿微微地颤动!咔咔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冰层似乎有所松动。 麝月上来抓着李余年的手臂一顿掐拧,满眼的愤恨! 李余年尴尬地说道:“此事有前因,有后果,呆会儿再跟你解释,眼下这巨龙怕是要醒。” “你要是没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告诉周宜她们,一起收拾你!” 真是要命,李余年点头应下。 “王后,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是想放它出来吧?” “它马上就要把极寒冰魄吸收了,不管怎么样都会出来的,我只是加快了时间而已!” “你想让萨尔玛家族受到审判?因为泰米尔?” “是又怎么样!我要让他付出代价,不是多少年以后,而是现在就要!” “那你为何不杀了他?以你的本事,应该不难做到吧。” “不,这是属于萨尔玛家族的罪恶,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丑恶嘴脸!” 女人的恨意,无疑是这世上最强执着的力量。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放它出来,又将如何控制它?” “呵呵,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麝月听得云里雾里的,说道:“李余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李余年示意她稍安勿躁,回头说道:“这还真关我的事,麝月的身上也流着萨尔玛家族的血液。与其等这恶龙出来,不如让这个罪孽就在今日就终止吧!” 李余年右手一握,长戟在手,向冰墙走去。 “呵呵,你想杀它?这是极寒冰魄产生的玄冰,别说是砍,用大火烧也烧不化!” “不试试怎么知道?” “嘭!” 长戟上燃起金色的火焰,戟尖顶在冰墙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李余年双手握住长柄,用力一顶! 长戟的戟尖瞬间没入了冰墙,一团水汽升腾,翻起滚滚的白雾! 巨龙的瞳孔一缩,一柄长戟已近在眼前! 一道狂暴的气息炸开,冰层剧烈的震颤! 随着咔咔的崩裂声,白色的裂纹如蛛网一般在冰墙上蔓延! 隐约间,仿佛听见了一声兽吼声。 “啊!住手!” 王后一把拉住李余年的手臂,使劲地向后拉扯。 “说!你跟它到底做了什么交易!”李余年厉声喝道。 王后近乎崩溃,哀求着说道:“我说,我说!你先不要动手!” 李余年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王后。 “它说可以复活我的两个孩子,我想要我的孩子!” 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顿时泣不成声! “孩子?你和泰米尔不是没有子嗣吗?” “本来是有的,在他发现祖先秘密的那晚,心灰意冷之下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 “他杀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想再延续这个罪恶的血脉。” “难怪他皈依了佛门。” “他就是个懦夫!一个只知道逃避的懦夫!” 麝月将披风盖在王后的身上,说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但是有听说过王后的一对双胞胎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李余年,你帮帮王后吧。” “道家讲六道轮回,佛家讲转世来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灵魂早就不在了。你自己是巫师,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试试。” 突然,地面一阵剧烈的震颤! 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冰墙之内传导出来,冰墙上的裂纹瞬间放大了好几倍! 巨大的兽吼声从冰层里传出,震耳欲聋! 巨龙的眼睛变成了竖瞳,狂烈的杀意顺着眼神喷薄而出! 要复活了! 李余年大惊,握紧长戟,用力地捅了进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巨龙的头颅居然动了,以微小的角度躲开了这一戟,包裹着巨龙的冰块不知何时被吸收了一层! 紧接着,冰墙层层崩开,巨大的冰块从高处滑落! 王后一声惊呼,扑在了麝月的身上! 无数冰块擦着二人的身体,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的冰渣! 半晌,麝月反应过来,扶着王后退到金色的殿门旁。用尽全身的力气,硬是没有推开。 “别费力气了,门外的冰块倒塌把门封住了。” 麝月急的大哭道:“王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后抚着麝月的脸,说道:“对不起,月儿,伯母不想害你,结果还是害了你。” 一口鲜血喷出,溅在麝月的脸上。 王后的身子一软,扑倒在麝月的怀里。 此时,麝月才看到王后的背后赫然插着一根碗口粗的冰锥,鲜血顺着冰锥流淌,滑落在地上。 麝月的眼泪夺眶而出,挽着王后的脖子,喊道:“王后你不能死,李余年,快救救王后!” 王后的脸色苍白,笑着说道:“别喊了,这是我的报应。这么多年以来,我爱他,更恨他!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我要去见我的孩子了。” 王后挣扎着摘下自己手上的金指环,放在麝月的手里,说道:“还记得我教你的血契吗?叫那小子取一滴恶龙的心尖血,将自己的灵魂与它捆绑在一起,它就会受你的制约了。” “王后,别说话了,我们一定能救你出去。” 王后抓紧麝月的手,说道:“月儿,伯母好羡慕你们。” 随着王后的最后一声叹息,麝月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泪无声地流淌。 李余年不是不管麝月,刚才惊险的一幕他都看在了眼里,可是身体确实动不了。 因为他已经冲到了冰块里,全身燃着金色的火焰,靠着长戟的拉力,正一点点地接近巨龙。 而巨龙也在拼命地吸收冰魄的力量,庞大的身躯正在缓缓地后退。 这是一场缓慢的追逐战! 半晌,麝月放下王后,跑到冰墙前,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在冰墙上写下了“心尖血”三个字。 李余年微微点头,催动着长戟,向恶龙的腹部“游去”! 随着地面的塌陷,大金顶佛塔缓缓地倾斜!承重的石柱寸寸崩裂,贴着金箔的砖石大块大块地掉落! 大堂内乱成一团! 地面足足塌陷了三丈,跑不及的僧人,贵族官老爷们统统被掩埋。 盛温抱着舍利盒子跑出了佛塔的范围,周围站满了死里逃生的人。僧人们跪在地上大声地哭喊,眼睁睁地看着三十三丈三的大金顶折断,轰然倒塌! 连门前的菩提树,也被带着倒在了塌陷的深坑里。 闻声赶来的秋泽和秦墨看得目瞪口呆! 秋泽大呼不好,逢人就问,到处寻找麝月和李余年的下落。 一名面相与秋泽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僧人来到夫妻二人的身前,小声说了几句,秋泽吓得跪倒在地,双手直扇自己的脸颊。 秦墨的身子一软,顺势滑倒在地上。 城内的平民纷纷涌向皇宫,脸上的慌张表露无疑!大金顶佛塔就是他们的信念,怎能轻易倒塌! …… 临近午时,秋泽夫妇看着满地盖着白布的尸首黯然神伤。挖了一晚上,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没有挖到女儿的尸首。 “当!当!当!” 嘹亮的钟声从城门处传来! 秋泽起身大声呼喝着,带着禁军一路狂奔,登上了城门。 城外整齐的方阵铺开,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号角声,战鼓声,呼喝声响成一片。 乌铎尔王朝引以为傲的白象战团来了两个,一丈多高的白色大象聚集在一起发出阵阵巨吼声! 兵力比庆巴城时增多了。 敌阵的正中央有一架由两头巨象拉着的黄金车辇,车身,车轮皆是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黄金车辇的两旁,各有一匹异常高大的战马。上面坐着的,赫然是两尊身背光环的怒目金刚! 一封书信被射到了城墙上:“日落前不开门投降,城破后屠城!” 秋泽脚下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快去请洪长老!” …… 大金顶佛塔的地底下,李余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巨龙对萨尔玛家族的人极为排斥,称麝月为“不可信者”。 血契虽然做完了,但以麝月低微的法力本来就不足以驾驭巨龙,更何况是一头拒不合作的巨龙。 麝月得知自己祖先犯下的罪行后,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萨尔玛家族长久以来受到的尊重与爱戴变成了一种罪恶的负担,心中的信念开始逐层地崩塌。 白色巨龙懒得搭理二人,反正都困了一千年不也差这一会儿,打算耗死二人。 “李余年,咱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上面压着十八层呢,就算有人在上面挖,也要挖个十天半月的。” “那万一龙城守不住了呢?” “那就先杀了这头孽障,免得咱们死后它出去祸害人!” 说罢,李余年抄起长戟,向巨龙“游”去! 眼见长戟越来越近,巨龙也吃不准这家伙是不是来真的,于是说道:“年轻人,有事好商量,你别乱来!” “都商量一个晚上了,总之不可能补齐萨尔玛家族欠你的数目,去哪给你找一千万人!” 一戟刺入巨龙的脖颈,鲜血顺着戟尖流出,飘在蓝色的冰块里如丝带飞扬。 “我的肉身不灭,你休想杀我!” “灭不灭的,你自己掂量!” 一道金色的火焰自李余年的手心传导过去,巨龙脖颈上的伤口快速碳化,不多时就焦黑了一块! 撕心裂肺的疼痛直钻巨龙的心坎,愤怒地咆哮道:“我就不信你敢杀我,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那也是你先死!” 李余年一声怒喝! 一团金色火焰从李余年的身体中渗出,飘散在冰块中,瞬间膨胀到十余丈高!张开翅膀后,整个大殿都装不下它! 金色的火焰使冰墙迅速融化,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 火凤凰? 那巨鸟扑向巨龙,用火焰紧紧地包裹住它的身躯! 水气升腾,烧焦的气味格外的刺鼻! “我答应你!就按你说的办!” 巨龙的咆哮声在大殿里回荡,语气中多了一丝恳求,少了几分强硬。 “呵呵,原来你吃硬不吃软。” 第99章 巨龙之怒 洪长老的法名叫洪祯,是菩提寺的住持,也是上座部的大长老,由全国百余名长老共同推举上位。 国王泰米尔拜他为师后,正式成为了南瑄国最有权势的人。 上座部虽没有什么作战能力,却也不是一无是处。 龙城里以洪祯为首,共有十位长老。其中八名长老带着弟子,分布在四个城门处,他们席地而坐,口中大声念着佛经。 洪祯与另一名长老带着弟子们盘坐在大金顶佛塔的深坑旁,也在念着佛经。 盛温,国王泰米尔,都赫然在列。 一个淡金色的光幕笼罩在龙城上空,像一个半透明的罩子。 不断有巨石划过长空砸在光幕上,激起一阵阵的波纹后,重新滑落到了地上。 李余年炸断山谷,虽然阻拦了他们的脚步,却也为他们提供了无尽的巨石。 大将军秋泽站在北门的城墙上,脸色异常的凝重。他们在消耗长老们的精力,光幕越来越淡,破灭只是时间问题。 日头西移,火红的夕阳离着地平线越来越近,乌铎尔王朝给的最后时限要到来了。 黄金车辇旁的两名金刚动了,驾驭着骏马停在了光幕前。 身型高大,身着赤衣,浑身上下爆炸性肌肉展露无疑的,是大力神金刚。 中等身材,身着青衣,看起来明显小了一大圈的,是紫贤金刚。 两名金刚对视一眼,大力神金刚翻身下马。 近丈高的身躯,双手垂下几乎到了膝盖。 裸露在外的褐色皮肤,高高隆起如钢铁般的肌肉,以及背后淡白色的光环,给人的感觉,神圣且不可战胜! 只见他的左手搭在光幕上,口中念念有词。 右手猛然间抡圆,一拳砸在了光幕上! “当!”如同砸在一个大铁钟上! 声音高亢悠长,震耳欲聋! 金色的能量波纹沿着拳印,像海浪一般向四周奔涌而去! 守在北门的两名长老气血翻涌压力倍增,坐在下首几名弟子的嘴角已经见了红色。 众僧念诵的声音再次加大! 城外响起号角声,战鼓声隆隆响起! 两个战象军团率先发起了冲锋,狂暴的巨象一头撞在光幕上,掀起一层层细小的涟漪。 其余三个城门也陆续发起了进攻,士兵们扛着粗壮的木桩,喊着号子撞向光幕。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再不起眼的攻击,也在分散光幕的能量。 北门承受的压力最大,秋泽大将军呼喝着,做着最后的布置。士兵与平民站在城墙上蓄势以待,做好了迎接猛烈冲击的准备! 随着大力神金刚的连续打击,光幕上出现了一个来不及修补的缺口。 紫贤金刚飞身来到缺口处,一脚跺地,双手掐起法诀。一尊三丈高的金刚法身出现,一肩扛起光幕上的缺口,大军从金刚法身的双腿下鱼贯而入! 真正的攻城战开始了,杀声响彻天际! 盛温盘坐在洪祯长老的下首,跟着众僧一起念经。由于从密岗城带来了一颗佛陀舍利,在龙城备受礼遇。 他知道一切都是那个中原人的功劳,但李余年现在被埋在地宫里,生死未卜。 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却迟迟不能进行营救,盛温的心中焦急万分。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盘坐在另一侧的泰米尔国王。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在知道王后也被埋在了地宫里后,心头的执念似乎也动摇了。 这个恨了他一辈子的女人,也是他生命中唯一爱过的女人。 地面一阵轻微的震颤!声音沉闷,似乎来自地下。 盛温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地表的砂石在眼前轻轻地跳起,又快速地落下。 “咚!咚!”的声响如同擂鼓! 节奏越来越密,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近! 地面开始剧烈地抖动,深坑里的大金顶废墟再次下沉,并快速地滑落。 有东西要出来了! 盛温大惊,站起身子大声喊道:“快跑!躲开大坑!快跑!” 随着僧人们的四处逃散,金色的护盾霎时间消失!全城的目光带着疑惑,纷纷看向了大金顶佛塔的方向。 废墟里的碎片炸开,从高空散落下来,犹如天女散花! 夕阳中,一道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白色的鳞片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吼!” 巨大的咆哮声,盖过了脚下所有的声音!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天空中。 双翼展开,遮天蔽日! 战马,巨象,一切牲畜皆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血脉的压制,纷纷咽呜着,向远处逃去! 传说中的巨龙! 南瑄国的将士和平民开始欢呼起来,一时间,士气大振! 洪祯看着高空中的巨龙脸色复杂,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龙头上有人!” “还真的有人,我也看到了!好像是那个中原人和月儿郡主!” “是他!” 盛温双手合十,露出了宽心的笑容。 李余年一手搭在一根龙角上,一手挽着麝月,站在巨龙的头顶上。 清风拂过发丝,二人的衣袂随风飘舞!丰神俊逸,犹如神仙眷侣! “城外的士兵都归你,随便杀,能杀多少看你的本事!” 白色翼龙的双眼瞬间变成竖瞳,俯冲而下! 双翅扇动间,狂风呼啸而起!一股磅礴的杀意如泰山压顶! 临近北门,身躯扭转与城门齐平。 巨口张开,一道白色的寒气喷射而出! 北门外响起的惨叫声没有一句完整的,大多都是戛然而止。 十余里的路程转瞬掠过,一道晶莹的冰墙伫立在北门外。 冰墙里人影重重,全是来不及逃走的乌铎尔士兵! 嫌用寒气杀人不过瘾,巨龙一头撞进乌铎尔士兵的方阵里!用爪,用牙,用庞大的身躯碾压,只为了品尝久违的鲜血。 狂暴的巨龙横冲直撞,肆意地宣泄着被困了千年的愤怒! 两名金刚疾退,护在了黄金车辇旁。 一名头戴黄金王冠的高大男子掀开门帘,立在车门外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心中暗暗惊叹! 李余年挽着麝月,落在北门的城墙上。 秋泽露出欣慰的笑容。 秦墨从远处传送而来,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不禁哭出了声。 李余年与远处头戴王冠的男子隔空对视,那人眼神犀利,扬着下巴,神情颇为高傲。 “那人是谁?” “乌铎尔王朝的储君,大将军迪科。” “皇子啊,难怪能带着两个金刚在这耀武扬威。” “大力神金刚加上紫贤金刚,已经是眼下最强的战力了。还好你们带来了先祖的巨龙,父亲那时说我疯了,我就知道它还活着!” “巨龙的事情回头再说,大将军还是速去准备人马,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 秋泽一拍大腿,笑道:“一时间看忘记了,骑兵队集合!” 李余年手持长戟,纵身跃下城墙,信步朝黄金车辇走去。 麝月惊呼道:“李余年,你去哪?” “我去会一会那两名金刚,去去就回!”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八大金刚!” 李余年挥了挥手,并没有回头。 远处的巨龙仍旧在疯狂地屠杀! 十丈的身高,踩着地面的人群如同蚂蚁,尸山血海都无法满足它被困千年的嗜血欲望!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撞了过来,将巨龙撞了一个趔趄! 紫贤金刚的法身再拔高一层,幻化成五丈大小!站在巨龙的身旁依旧小鸟依人,却像是有一战之力的样子。 巨龙一口寒冰喷出,便向紫贤金刚扑了过去,正愁咬得不过瘾,竟然还有送上门的大肉块。 一人一兽,两个庞大的身躯在战场上翻滚。底下的人群遭了殃,四散狂奔,逃命而去,响起哀嚎声一片! 大力神金刚移步想上去帮忙,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脚步。 “大个子你去哪,主子不要了?” 李余年一把甩干长戟上的血迹,反手插在了地上。双手抡起,一个简单的拳架拉开,向大力神金刚招了招手。 “来搭把手吧!” 瞳孔蓦然间一缩,一个硕大的拳头瞬息而至,好快! 一拳崩出,对上一拳。 气旋爆裂! 李余年的身躯被轰退,双脚擦着地面刮出两道深沟。 大力神金刚则如同一座小山,岿然不动。 “哈哈,痛快,比那贾伊要强一些!” 话音刚落,李余年化作一道残影,一步踏进大力神金刚的三尺范围内。 一拳砸出,正中侧肋! “嘭!” 一声巨响! 大力神金刚惊诧不已,因为自己竟然退了一步! 从来没有人能在力量上与自己抗衡,哪怕是其余的七名金刚。 “你刚才说贾伊怎么样了?” “这会儿应该被官府押送出境了吧,过阵子就回来了。” “什么?” 堂堂八大金刚之一,竟然被遂朝官府押送出境,真是奇耻大辱! “这个废物!” “也不能全怪他,你来也一样。” 一声怒喝!大力神金刚咆哮着冲向李余年! 二人皆是肉身强横的拳法行家,你来我往间,打得飞沙走石,遮蔽了天日! 麝月望着远处李余年的背影,感觉恍如隔世。明明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却再也无法把他与官船上的那个少年划上等号了。 “月儿哟,如此这般的男子,你这一辈子能遇见几个?” “哎呀,娘,人家正看得起劲呢!” 秦墨顿时觉得脑壳疼,她不敢相信自己强势了一辈子,居然教出这样的女儿。明明是她先遇到李余年,却被别人偷了桃子。 突然,一队几千人的骑兵从斜刺里冲了出来!速度极快,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快速地插入混乱的敌营中,刀锋所向,无可匹敌! “是爹!爹好威风啊!” “那是,那可是你老娘挑的男人。” 不多时,敌营中鸣金声大作,撤退的信号。 一场守城战,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追杀战。 两名金刚护着迪科王子一路北退。 秋泽,李余年带着骑兵一路追赶,直至百里外的庆巴城才停住了脚步。 庆巴城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时值夜晚,人马皆已疲累,且敌人的数量依旧多于我军。 众人只好作罢,悻悻地回了龙城。 但无论如何,今日这场胜利一扫连日以来的阴霾。 民心,军心皆是大振! 当这支骑兵队伍回到龙城时,受到了全城的热情欢迎。 食物与美酒沿街一路摆开,满满当当的弯腰可取。同时还有鲜花,爆竹,热情的南瑄国女子和着轻快的音乐,翩翩起舞。 那感觉,比中原的过年还要热闹。 大金顶佛塔的废墟深坑被单独隔离了出来,四周派有专门的卫兵把守。因为有一头巨龙正在里面酣睡,鼾声很大,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收拾妥当,麝月带着李余年去皇宫见了国王泰米尔,李余年将王后的尸体放在一张软塌上。 王后的面容安详,躺在她平时最喜欢的软塌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头顶着戒疤的泰米尔跪在软塌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再也无法保持冷漠。 李余年拉着麝月悄悄地退出了主殿,给这个男人留下最后一分尊严。 在后院的禅房里,李余年终于见到了上座部的大长老洪祯,一个九十岁的老和尚。 眉毛,胡须皆白,且长。 脸上的皱纹深刻如木雕。 身子骨依旧硬朗,坐正后,腰身笔直。 洪祯对一千年前的那场交易并没有做出评价,上座部当初来趟浑水,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错,是符合他们的基本教义的。 但也确实提出了男子一生必须落发一次的硬性要求,好在彻底皈依佛门是自愿的,所以千年来也没有生出矛盾来。 即使退一万步讲,上座部不来,大众部也会来,到时候南瑄国可能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李施主是如何降伏那头恶龙的?” “我们之间有一个新的交易,萨尔玛家族缺失的人数将由我来补,一直补到我死亡或它死亡。” “阿弥陀佛,李施主大义。敢问,那至宝极寒冰魄怎么样了?” “没了,大部分被它吸收了,小部分我们谈判的时候被蒸发了。” “蒸发?” “那个不重要,我们还是谈一谈南瑄国的未来吧。” 第100章 沉重的代价 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 五百里滇池浩浩渺渺,碧波荡漾,格局绝不输于洞庭。 远处天高云淡,一片清明。 遥望远山雪顶,白茫茫一片,圣洁而美丽。 近观杨柳堤岸,枝叶依依,色彩缤纷,一片繁花似锦。 春风拂面,清爽怡人。 景色闲适散淡,一座亭,一壶茶,真乃人间天堂。 寇准虽自称粗人,还是为昆州的美景所折服。同样是关边,昆州可比幽州强太多了,这里的守军怕是在享清福吧。 难怪这昆州守将耿蔺身材圆滚,满脸的赘肉,发福得不成样子。 “寇将军,襄阳来的三千兄弟安排妥当了,我手底下的人也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寇准递过去一封信,说道:“不急,龙城之围解了。” “啊?那咱们还不快快启程,晚了怕是连汤都喝不着了。” “耿将军哟,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不享清福,为何急着上战场?” “嘿嘿,寇将军新功刚立便马不停蹄地来到我大西南,岂是来看风景的?我耿蔺青史留名的机会,就在今朝!” 显然,耿蔺这是馋军功了。 在这大西南当文官好受,当将军就难了些。周边佛国林立,一片祥和。整日在边境上遛马,除了风景秀丽,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耿将军若是舍得家底,咱们可以一起兵临王舍城!” 耿蔺思虑片刻,说道:“此话当真?寇将军要什么?” “骑兵,战马,多多益善!” “我出一万五千骑兵,一人两马。” “耿将军痛快!” 昆州虽偏远,却四季如春,且土地肥沃,百姓的富庶程度并不比内陆大城市差。 由于高原地势,山上鲜有高大树木,全是清一色的草甸子。滇西的怒山脚下有养马场,成群结队的马群,在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间自由地行走,是大遂的四大马场之一。 耿胖子独断专行,自然也不是凡人。 南瑄国的龙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泰米尔国王宣布正式退位,大将军丘泽尔仓促继位,成为了南瑄国的新任国王。 正值战时,一切仪式从简。 在皇宫门外在百姓的共同见证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加冕仪式。 由于多年来军政的实施者本就是大将军,所以对于南瑄国国民来说,并没什么大区别。对于大将军秋泽来说,也只是换了个称谓,外加换了个办公地点。 喧嚣落幕,华灯初上,李余年带着麝月来到龙坑。 休整了两日的巨龙消化了满腹的血肉,两眼又开始放起光来。龙城的平民居然拿贡品来拜它,被它一口气吹得七零八落。 不过这种杀了人,还受人崇拜的感觉还不错,挺是受用的。 李余年问道:“你有没有名字?总是叫喂也不合适吧?” “名字?恶龙?巨龙?翼龙?” “名字,不是名称。算了我们给你取一个吧。月儿公主,你来吧!” 麝月想了半晌,愣愣地说道:“小白?” 李余年听得一愣,回道:“行,就叫小白。” “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吗?我堂堂龙族,岂有叫小白的!” 李余年挽着麝月跃上龙背,喝道:“少废话,干活了!小白!” 一听又有活干,巨龙的双眼瞬间亮起,问道:“去庆巴城?” “天竺,华兰城。” “去那么远干啥,那庆巴城里不是有人吗?” “华兰城打下来,那些人还能跑掉不成?” “哈哈哈!我开始喜欢你小子了!” 巨龙的双翼展开,扇起一阵狂风,身躯缓缓地升空。 麝月身着铁甲,英姿飒爽。 挥手与地上的众人告别,脸上笑意嫣然。 洪祯长老凝视着北方,直至看不到巨龙的身影。心中想起那年轻人说的话:敌强我弱,不把他们打疼了是上不了谈判桌的。 京城长安,天街旁的柳絮抽条,玄都观的桃花再次盛开,到处都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前阵子还火热的裴三郎案突然冷了下来,李余年与寇准也没了消息。 双方像商量好似的,一起沉默了。 紧接着,幽州的大军班师回朝。 皇帝亲自登上朱雀门的城门楼,文武百官一一排列在朱雀门下。 由宋彦青,周勃带领的得胜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春明门入城,踏上了横贯长安城的朱雀横街,接受全城的礼遇。 长安城万人空巷! 朱雀横街的两旁鲜花团簇,彩旗招展,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 当日取消宵禁,酒肆,青楼通宵达旦,营业至天明。 第二日,皇帝拟定的封赏发了下来。 皇叔周勃受封辅国大将军,领上柱国。皇叔不仅交了兵权,还受了两个虚职,算了打了一众朝臣的脸,哪个说他会反? 授宋彦青太子太傅,尚书令,妥妥的文官一把手。宋彦青坚辞不受,最后由国师出面才劝着接受下来。 老将薛环为国捐躯,追封镇军大将军,领柱国,谥号忠勇,配享太庙。 周宜以公主的身份,领了个五品的勋官,骁骑尉。窦迎雪加上老帮主的军功,也封了个从五品的勋官,飞骑尉。虽都不是实职,但二人算是史上少有的女将军了。 幽州一役,出征将士折损过半,活下来,死去的人皆有封赏,唯一悬而不决的是李,寇二人。 正在大家纳闷的时候,有消息传出,西南又起了战事,乌铎尔王朝入侵南瑄国,已经兵临南瑄国的都城龙城。 南瑄国是乌铎尔与大遂两个庞大王朝之间的缓冲地带,每年都会向大遂派遣使臣进行朝贡。虽然大遂的回礼常是他们朝贡的数倍之多,但也属于大遂的附属国,绝对不容侵犯。 李余年,寇准二人早已离开大理寺奔赴前线。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皆叹裴家三郎无辜送了人头。 寇准与耿蔺带着一万八骑兵一路向西,途径大理,出了边境腾充城。 再往西四百里,就是南瑄国的密岗城了。 路程虽短,但山路极为难行。 都是些纤细的茶马古道,有些地方只容一人牵着一马走过,着实费了不少时间。 令寇准比较意外的是,耿胖子手下的骑兵在山地上如履平地,而且能做到令行禁止,颇有素养。 耿胖子也比想象的灵活,一路行来竟没有出过洋相,毕竟还是有着七品武夫的功底。 折腾了两日,好不容易出了崇山峻岭,迈入南瑄国境内的平原。 众人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一路狂奔,打算一鼓作气抢回落入敌手的三江汇聚重镇,密岗城。 临近密岗城已近午时,远远地便看见了密岗城上空盘旋的乌鸦。打过仗的人都熟悉,这是战后常见的情景。 在密岗城东城楼的屋顶上,寇准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着黑色明光铠甲,持戟而立的李余年。 身旁站着一个身型高挑,身着白色铁甲的女将,瞧面孔又是倾国倾城的档次。 寇准在心里暗自叹道:“这家伙,真会来事,到哪都有女人!” 耿蔺问道:“那就是李将军吧?他怎么站在那?城里的人呢?” “切!你瞧他那副嘴脸,不就是在说老子一个人搞定了。” “一个人?” 李余年从城门楼上跳下,站在城门上笑道:“比我预计的晚了一天,你小子的腿脚变慢了,亏我还在月儿公主面前夸下海口呢!” 得!就这还被嫌弃了。 这女人又是一位公主?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寇准抱拳行礼拜见,说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算了吧,里面的光景惨不忍睹,怕你看了会吐。” “切!我寇准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吓唬谁呢!” 正说话,一个巨大的头颅从城中探了出来。 一只眼睛的大小就与人齐高了,内里有流光轮转。 头生双角,髯鬓随风飘曳,獠牙雪白粗壮,长如长矛! 背生双翅,腹生四肢,前肢短小,后肢粗壮。 “龙!” 马群受惊!嘶鸣着向四处逃散,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李余年扶着麝月踏上龙背,说道:“哈哈,我们先行一步了。只要没看到我回头,就一直跑吧!” 巨龙扇动翅膀,狂风呼呼地吹来,掀起成片的沙尘! 寇准被吹得灰头土脸,气得哇哇大叫! 不过有一说一,虽然不知道这小子从哪搞来一条龙。 但是,帅是真的帅! 按照计划,二人没有去防守严密的庆巴城,而是一头扎进了向西的普特拉河谷。由于有空中向导,地上的骑兵不怕迷路,在丛林中一路狂奔。 从踏上天竺领土起,这只没有带补给的纯骑兵队伍就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首当其冲的乐支部,凡是身着蓝,白僧衣的,半日之内被屠戮殆尽。食物,财物带走一部分,带不走的全部烧掉。 当日下午,这支部队又出现在百公里外的鸳伽部。 带甲,手持武器者一律斩杀! 财物,粮食不用再上缴,能抢多少凭本事,统统就地分割。 沿途的平民一律不杀,任凭他们逃往大城市。 在陆地上没有任何兵种比骑兵更快,如果有,那就是被激活了强盗属性的骑兵。 一路以战养战,一路劫掠前行。 早上还在摩诘部,中午已经出现在三百里外的跋阁部。 这些天竺人是真爱黄金,耿胖子都抢瘦了。 三日内连克六个部落,驱赶着几十万平民一路西进。乌铎尔王朝总共才十六个部落,如今已损失六部。大量的难民涌入华兰城,恐慌的气氛在城内蔓延。 消息还在传递的功夫,东方人已经兵临华兰城下。 守城的将领站在城门上一眼望去,傻眼了!这些东方人一路走来没有减少,反而越打越多! 马前站着的步卒士兵,赫然是天竺的本国人,低种姓人,贱民! 这部分人叫契约军,是大遂军内的首创。每个契约军与大遂王朝单独签订一份契约,当然由这里的最高长官作为代表,也就是耿蔺。 签字画押后,便可分得一份粮食与财物,并享有劫掠财物的瓜分权。 他们大多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毛发卷曲,鼻翼扁平。 不能从事高种姓人的职业,更不能越级通婚。只能被踩在泥土里,世代被高种姓的贵族们盘剥,永无出头之日。 这些贱民来到城门下,高声喊叫着:“天黑前开门投降,否则城破即刻屠城!” 这是多么的讽刺! 同样的一幕,几日前发生在龙城的城门外。 “李余年你真的要屠城?”麝月问道。 “当然。” “可是里面有很多平民。”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深入敌腹,如果每个城都耗费几天,几十天,这些人就活不下去。我带着他们来,自然也要带着他们回去。” 麝月仍有犹豫。 “你可别忘了,龙城是怎么守下来了的,假如我们晚上来哪怕是一天,现在就没有龙城了。” 说罢,李余年拍了拍龙背,巨龙发出一声咆哮! 压低身躯,向地面俯冲而去! 巨大的身影落在华兰城外,城墙仿佛变成了玩具泥巴墙。从城墙上守军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出,视觉冲击力已经拉满了! 日头渐渐偏西,与地平线的夹角越来越小。 小白的眼睛再次变成了竖瞳,獠牙露出唇外,喉咙里咕咕的低吼声,代表着它已经急不可耐! 李余年回头与寇准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小白扑了出去,城墙稀里哗啦的倒了一片! 骑兵纷涌而入! 城内的情况很微妙。 街头跪满了双手托着财物,皮肤黝黑的贱民,不少浅肤色的高种姓人已经躺在了血泊中。 契约军挡在了自己的同胞身前,东方骑兵们挥舞着长刀默契得绕过了这些贱民。 千年古城华兰城,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 零星的巷战一直持续到天明,公鸡打鸣声响起时,城中的六万守军已然被屠戮殆尽! 军库,官库,贵族富商们的宅院,皆被洗劫一空。 翌日,休整了一日的大军再次开拔。 此时,随行人数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十万之众! 武器捡起来就是,盔甲只需从尸体上扒下来,几乎都是现成的。 唯一不够用的是纸张,已经发展成几十人的名字签在一张纸上了。 贱民们称李余年为“龙骑士”,是来自东方的“自由使者”! 短短半月,以同样的方式连克数城,剑锋直指都城王舍城。 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未来突然变得不可预测了。 乌铎尔王朝举朝震惊! 区区不足两万人,是如何做到半月内席卷半个天竺的? 离王舍城百里外的烂驼山,一座由山石雕刻而成的百丈大佛端坐在大地上,宛若佛陀再生,俯视众生。 佛脚下,洋洋洒洒坐着十余个身背光环的身影。 “再不管,乌铎尔就没喽。” 第101章 强盗与农夫 兰陀寺。 宝台星列,琼楼岳峙。 观束烟中,殿飞霞上。 生风云于户墉,交日月于轩檐。 佛陀曾在烂陀山讲经三月,后来山上建起寺庙无数。 六代世俗帝王推崇佛教,在他们不遗余力地修建下,终于将所有寺庙整合到一起。在四周立起围墙,高达三四丈,世人称之为兰陀寺。 远望兰陀寺,山上四季常青,香烟渺渺,常有梵音缭绕。 缥缈的云烟中有百丈大佛静坐,占去了半座烂驼山。 大佛脚下的寺院分布在山体各处,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目之所及大小佛塔林立,或白,或金,或红,颜色缤纷,一片姹紫嫣红! 四周的围墙若隐若现,宛如一个大城池。 寺内建有三座藏经阁,分别名为宝彩,宝海,宝洋,内有藏书九百万卷。 兰陀寺是毋庸置疑的佛教中心,日常僧众数以万计,前来游学的僧人更是不计其数。 寺内有专门负责讲经的法师,能讲解二十部经论的有千余人,能讲解三十部经论的有五百余人,能讲解五十部经论的有十位法师。 佛陀巨像的脚下,有一座塔林。其中央位置有一座方形讲坛,由砖石垒成,高约一丈,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据说普贤菩萨曾在此台上日夜不休,一连讲经数月,最后在此台上化虹。有人说菩萨已转去他界,也有人说菩萨有所悟转世重修去了。 谁知道呢,菩萨的行踪已经几百年未得一见了。 讲坛下,一名头顶乱发,形容枯瘦的苦头陀席地而坐。身着一件灰白的僧袍,双眼微闭,一脸的祥和。 迦叶罗汉,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 为人清高,严谨修行,且天资绝伦。于佛陀证道后的第三年皈依佛门,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证道,入了罗汉境,称佛坐下“头陀第一”。 当然,此迦叶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拜在佛陀脚下的迦叶,而是转世涅槃几轮之后的迦叶。 佛陀曾分半座于他,可见其在佛家的崇高地位。 分坐在他身旁的,还有三位罗汉。 左手位的宾度罗汉,脸型富态,脸上有清须。神情慵懒,泰然自若,随手逗弄着身旁卧着的一只长角梅花鹿,好像对今日的这些俗事并不上心。 右手边是诺岠罗汉,体格健硕,粗眉环眼,胡须拉茬的模样倒像是个怒目金刚。他原是一位战士,屠戮半生后才入佛门,最后证得罗汉境,是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原型。 右手边外围的,是珀斯罗汉。生得仙风道骨,超脱凡俗。传闻在芭蕉树下证道罗汉境,世人称其为芭蕉罗汉。 四位罗汉对面站着的,是除去赤火,大力神,紫贤外的另外五位金刚。 三男两女,皆身背光环。 上前一步说话的是辟毒金刚,一位女金刚。 看年纪只有十四五岁大小,身材娇小,四肢纤细。盘发单髻,脸庞圆润,身着一身淡粉色的僧袍,与旁边几位相比,甚是活泼。 其余四位分别是定灾金刚,除灾金刚,黄随求金刚,白净水金刚。 觉醒的转生罗汉一般会有四位,作为这一世守护佛业根基的护法。 其余还有十二位罗汉,皆在转世修行的路上,分散在世界各处。 有的甚至可能不在这一界,佛说一花一世界。 诺岠罗汉站起身,说道:“不如由我走一趟王舍城,总不能让他们平推到兰陀寺的山门下吧。” 见迦叶不吭声,诺岠罗汉行了一个合十礼,迈着步子走出了塔林。 “我也去,等等我。” 辟毒金刚嚷嚷着也跟了上去。 迦叶睁开眼,看了一眼左手位的宾度罗汉。 宾度罗汉苦笑道:“又是我?” 迦叶笑道:“你是宰相出身,当个这个和事佬不屈才。” 宾度罗汉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身旁的梅花鹿,笑道:“走喽,老伙计,又有酒可以喝喽。” 东方人魔幻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在平原上一路驰骋,如风卷残云! 以华兰城为据点,四面开花,顺利地接管了喜马拉雅山以南,衡河以北所有的乌铎尔王朝领土,面积占了乌铎尔王朝总面积的四分之一。 大批高种姓难民被驱赶着渡过衡河,涌进王舍城,城内新旧居民之间纷争不断。 一时间,人心浮躁,惶惶不可终日。 耿胖子是一个全才,既带得了兵,也管得了内政。 在契约军内提拔了一批有军功的将领管理他们自己军队,并维持城内的治安。 又从平民中提拔了一些有学识的,自行管理行政。 将所有的手工业者集中起来统一管理,集中人力,物力打造武器和攻城器械。 总不能每次都靠小白去破城,离王舍城近,自然离烂陀山也近。小白不是无敌的,能躲开菩萨罗汉的话,自然还是躲着的好。 华兰城内,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眼下推动战事的主要力量,似乎已经变了,不再是东方人,而是这些皮肤黝黑的原住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们就像被燃烧的野草,热情空前的高涨。干活时常常载歌载舞,浑身充满了干劲! 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偏离了预期,原来计划的闪电突袭战彻底的变了味道。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众人向前走,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如何。 手底下的士兵越来越多,单披甲者就有十六万,加上民兵有近四十万! 民夫更是无数,近几日仍有不少从别处逃来的贱民陆续地进了城。 华兰城已经不是一座单纯的外族人占领的城池,而更像是一座叛军聚啸之城! 大风起兮,这是要变天了。 但是,按耿胖子的话来说。既来之则安之,天之所予,不得不受! 而作为本次战事的罪魁祸首,科迪王子,此时进退两难。大力神金刚独自离去,回防王舍城。回国的陆路已经被李余年掐断了,走水路又没有足够的船只。 也去换过龙城,因士气低落且兵力不足,两次都无功而返。只得龟缩在庆巴城内,等待王舍城的决战结果。 清晨,天还没亮。 雾气朦胧,还未散去。 皮肤黝黑的人们双手合十,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匍匐跪拜,并念诵佛经。动作虽不整齐,但每一次跪拜都做得极为认真。 李余年站在城墙上,看着广场上这些虔诚的信徒们,不禁感慨万分。跪拜了千年,似乎没有站起来过。 “我们从有这块陆地起,就居住在这里,却被不同的外来民族奴役,践踏尊严。即便是佛陀,也没能解除压在我们身上的枷锁。” 李余年转头看去,是一名身着粗布长袍的瘦弱老者。 二人互相行礼。 布吉,年轻时跟着经商的主人去过很多国家,主人教他识字与道理。去过中原,还呆了几年,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些原住民的领导者。 “等级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将军认为我们能赢吗?” “不能。理想不是靠许愿许出来的,而是靠拳头打下来的。他们此前是奴隶,奴仆,农民,但不是士兵。乌铎尔王朝的精锐都还在王城里,此役非常的凶险。” “我们想拼一下,请将军教我们。” “我不是智者,教不了你们。” “将军给我们尊严,给我们做人的权力,我们愿意为将军死战!” “说来惭愧,我们只是路过的强盗,却被你们抬到了这个位置。若真的战死的话,还是请你们为自己而战吧。今日的石子也许激不起浪花,但总要给子孙后辈们留个念想,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布吉沉吟半晌,说道:“希望的种子,将军大智慧!” 脚步声响起,覆面甲的惊蛰来报,城南门有和尚求见。 兰陀寺来人了。 一个身形健壮的和尚,一个身着粉色僧袍的圆脸姑娘。 诺岠罗汉,辟毒金刚,皆是凡人的模样。 李余年上前行礼拜见。 三人行走在华兰城内的街道上,路上的原住民往来自由。见着三人,纷纷行礼避让。 校场上,寇家军正在教他们一些基本的动作技巧。 一队骑兵从三人的身旁呼啸而过!寇准亲自带着这些人熟悉缴获的战马,他们中的很多人连马都没骑过。 三人在一所精舍里落座。 辟毒金刚一副双眼发光的模样,似乎对李余年身上穿着的明光铠甲很感兴趣。 李余年托出一副备用的明光铠甲,递给辟毒金刚说道:“尺寸有些大,若是有认识好的工匠,可以叫他帮你改小一些。” 辟毒金刚惊讶道:“送我的?” “是。” “哎呀,你们中原人真是客气。哈哈。” 辟毒金刚还是有一些童真的,接过铠甲,上下观摩,简直爱不释手。 单论铠甲的制作,中原的明光铠甲环环相扣,有数百道工艺,确实要比天竺的铠甲精良数倍。 诺岠笑道:“没想到施主这么年轻就有五品修为,听说在龙城外越级单挑大力神金刚,且互有输赢。” “大师谬赞了,在下的骨头都要被大力神金刚敲碎了。” “谦虚喽。” “大师还是说正事吧。” “好,贫僧如果叫施主就此打住,带着兵回去不知肯不肯?” “原本是肯的,但大师刚才也看到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没得商量了?” “没得商量。” “必须打一场?” “必须打一场。” 诺岠罗汉起身行礼告辞,说道:“你知道打不下来吧?” 李余年拜道:“知道。” 一声龙吟! 狂风掀起,房顶颤动! 小白在精舍旁的空地上落下,麝月咋咋呼呼地从龙背上跳了下来。 “李余年,他们人呢!” 辟毒金刚从屋内跑出,盯着屋外的巨龙,满眼的艳羡! 李余年一把拉住麝月,按着头给诺岠罗汉行礼。 姑奶奶,别搞事情哟,三品! 小白看见诺岠罗汉从屋内出来,露出了獠牙,嘴里发出低吼声。 诺岠罗汉手搭凉棚,抬头望了一眼,笑道:“哈哈,有年头没看到这些大家伙了,挺好的。” 两座大城隔水相望,按理说,谁去打谁都不划算,但华兰城的气势正盛,已然不能再拖下去了。 决战的契机非常自然,华兰城这边派人去搭浮桥,对面的人过来骚扰。华兰城只得加派人手去防护,对面也拉来了更多的人马。 于是,随着伤亡人数的增加,憋着火的双方从局部磨擦演变成了强渡横河的战役! 决战正式爆发! 精瘦的汉子们扛着圆木跳下水,顶着箭雨将木头绑在一起。即便有人举着盾牌,依旧不断有人中箭,河水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汉人们带来的短弓吃了射程的亏,只能眼看着干瞪眼。 布吉在一旁大声地呼喝着什么,一队赤膊的汉子叼着短刀跳进水里,向对岸游去! 爬上对岸已然筋疲力尽,却依旧对着敌阵发起了冲锋。结果无一例外,全被射成了筛子!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前赴后继的跳入水中,向对岸游去。 一座浮桥在这些人的坚持下,硬是被修了出来。 此情此景,不禁令人动容。 汉人的骑兵从浮桥上掠过,犀利的箭雨落在对面的方阵中,响起一片哀叫声。 寇准带着人边跑边射,一路上追追停停,把控着短弓射程的极限距离,总算把这些烦人的骑兵逼了回去。 大军顺势过河,在河对岸结起阵型,浩浩荡荡地向王舍城出发。 李余年和小白被对岸的诺岠罗汉和辟毒金刚盯住了,全程没敢动一下,算是废了一大半。好在他们也没动手,既然如此,两军各凭本事也无所不可。 小小的渡河战打得有声有色,打出了这些贱民,低种姓人不畏死的气势。 趁着敌人被追的功夫,小白来到河边,一口寒气喷出,河面上结起白色的冰层。 密密麻麻的民夫推着各式攻城机械过了河,嘹亮的号子回响在河畔,显得格外的有活力! 李余年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底层百姓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进化的? 难道这些人的生命之力爆发出来,真的有一战之力吗? 第102章 决战王舍城 布吉是一个天生的演说家,出发前几日,一直在城内集结人群,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梦想。 到后来,每当他现身街头,他的同胞们都会奔走相告,人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神情谦逊,如同聆听长辈的教诲。听到动情处,时而蜷缩着身子痛哭,时而亢奋地振臂高呼。 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能感觉到这群人的眼睛里似乎有了光芒。李余年虽出身贫寒,一路走来却还算顺遂,能体会他们的不易,却体会不到他们的苦难。 也许,这就是他们敢前赴后继地跳入河水中的原因吧。 可即便如此,当他们真的兵临王舍城下,面对这个曾经的主人,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胆怯。 眼前是一座山与城的结合体,山即城,城即山。 周围有五山环绕,中间是一块平坦的盆地,即王舍城。以山体为外城墙,山体相接的缺口处筑有四道城门。 其中以东山最为庞大,几乎横贯南北,所以没有东门。大名鼎鼎的灵鹫峰就在东山上,是佛陀的修行之地。 北门外是绵延几十里的竹林,林中建有迦兰陀竹园精舍。 西门中间夹着一座小山头,所以筑有两道小城门。依托山势,易守难攻。 整个外城,围上一圈起码有一百五十里,城内另建有皇城,周长也有三十余里。 只论外城规模的话,比长安城都要大上一圈。 四十万大军列阵在五山中的南山脚下,只堪堪围住了南门与东南门。 南山上栽满了羯尼迦树,其花含殊馥,颜色灿烂如黄金。 时值暮春季节,漫山遍野,一片金黄! 有王公贵族在山顶设宴,饮酒作乐。对山下的贱民嗤之以鼻,喝令士兵们对他们展开讥笑谩骂。 眼见人群中的士气低落,李余年跨步而出,手中的长戟由山根掷出,沿着山脊呼啸而上! 气流炸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声! 那名王公被扎了个透心凉,被长戟带着飞回了阵前。 李余年按着那名将将要死的王公跪在阵前,喝道:“布吉,上前斩他祭旗!” 布吉双手持刀,瘦弱的身躯微微发颤。不知哪来的力量,一刀干净利落,头颅落地! 呐喊声暴起! 战鼓声擂响! 投石车甩出巨石砸向城墙,四架高大的临冲车缓缓地靠近城墙,如水的人潮推着云梯涌向两座城门。 第一日的攻城战正式打响了。 漫天的箭雨遮天蔽日,从城墙和山头上落下来,射程格外的远,且弓力奇强,几乎每一轮齐射就有一大片人倒下。 这得益于他们手中的长弓,其长度几乎与人身等高。射箭时,人需坐在地上,用左脚蹬着弓背,再把弓弦往后拉满。 箭长三肘,三角形的金属箭头小而锋利,几乎能穿透大部分的盾牌与盔甲。 护城河里有钉满铁钉的木棒,阻止人游过去。才一会儿的功夫,护城河的河面都抬升了几寸,场面触目惊心! 有固定在城墙上的投石机,其状如盘,转动时,石头如骤雨般落下。 还有一种安装在轮子上的长木梁,上面钉满了尖锐的铁钉。几人同时转动轮子,可以滚杀附在城墙上的人。 诸如此类的手段,枚不胜举。 临冲车与云梯压着碎石与尸体填满的护城河,靠在了城墙上。少数登上城墙的新兵被帝国精锐一通砍瓜切菜,轻松收拾掉了。 尸体被当成了石块,顺着城墙扔下。 蚍蜉撼树,人命就像飞灰一般不值钱,在这个绞肉机里被绞得稀碎。 李余年望着远处的山林发愣,不知道诺岠罗汉会在哪座山头上,也吃不准是否还有其他罗汉。 每念及此,心里总是觉得窝火,境界高是真的会压死人。 临近黄昏,第一日的攻势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伤亡巨大! 鸣金声响起! 李余年,寇准各带一路骑兵护在步兵的左右两侧,掩护他们撤退。 城墙上响起震天的欢呼声,阵阵谩骂,嘲笑声接踵而来! 守城的将领并没有追击的意思,看来还想多消磨几轮锐气,再一击必杀。 在场的人中,绝大部分是第一次上战场。而艰苦的攻城战,动辄十天半月,最是消磨人的意志。 活着跑回来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大热的天儿,却冷得直打摆子。 理想与现实之间有一条鸿沟,不是靠无畏和死亡就能跨越过去的。 其实不是没想过向朝廷求助,只是这崇山峻岭的,大军能否安全到达都是个问题。即便能到,也是猴年马月以后的事情了。 再说这鞭长莫及的地方,就算打下来,以大遂目前的国力也守不住,甚是鸡肋。 最为关键的是,这事儿得罪佛家。 布吉骑着战马,在阵前折返呼喝,试图鼓舞士气,但收效颇微。 他们需要的不是鼓励,而是榜样。 李余年的目光锁定了南门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大力神金刚。跑得倒挺快,已经从南瑄国回来了。 “大个子,上次胜负未分,下来再打一场啊!” 李余年孤身一人来到南门下,将长戟插在地面上,伸出双手,一一解去身上的铠甲。 赤膊上阵,行为挑衅至极。 大力神金刚从城门上一跃而下,气势放开,全身的筋骨噼里啪啦作响。 背后的光环一闪,射出耀眼的光芒。 “呵呵,找茬找到我头上来了?你若是输了,我可不会留情。” “你出家前,是城中的贵族吧?” “是又如何?” 李余年抬头望着天,说道:“不如何,要变天了。” 沙场上,蓦然间刮起一阵狂风。 李余年身上的战意如洪水决堤,瞬间迸发! 大地上的鲜血未冷,将士们的尸骨未寒,狂风的呼啸声尖锐且凄厉,犹如百鬼夜行! 气息在一瞬间坍塌到极致,一拳悄无声息地崩出。 天下有不平事,李余年一拳崩之! 南门城墙猛然间剧烈一震,城墙上不少士兵打了个趔趄。 大力神金刚的身躯镶嵌在城墙里,脸上凝固着惊愕的表情。腹部的拳印突然爆开,鲜血喷洒如注! “此意为,不平!” 李余年从墙缝里拉出大力神金刚,拖着他的脚踝,用力地甩上城墙。 “佛若是不公!我要你这佛何用!” 狂妄的嘶喊声在山间回荡! 全场鸦雀无声! 寇准叹了口气,嘀咕道:“傻小子吧,他们又听不懂。” 寇准说的不错,他们确实听不懂,但他们都看到了,让他们顶礼膜拜的金刚被一拳打倒了。 但也有人听懂了。 比如从南山某处飘身而下的诺岠罗汉,比如站在山林间观望的宾度罗汉,比如端坐在佛陀巨像脚下的迦叶罗汉。 诺岠罗汉喝道:“狅孛武夫,胆敢质疑佛陀的理念!” “呵呵,我懂,佛渡有缘人。我李余年此生与佛无缘,包括我身后的这些人。” “今生修行礼佛,即是为来生积攒福报。” “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天下如你这般能记起前世的有几个?还不是紧着自己的弟子给福报。” “你大胆!” 李余年眼前一花,一个硕大的拳头已来至面门! 本能地架起双臂,身躯如同被一座大山砸到!身体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洞,而后高高地弹起! 紧接着,一脚印在胸口上,身体打着水漂在地面上弹出百丈有余! 全身的骨头散架,身子蜷缩在地面上如同一滩烂泥,彻底没了声息! 反转来得太快,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秃驴!你找死!” 寇准带着骑兵疯狂地跑向李余年,箭矢像雨点般射向诺岠罗汉。 小白从空中俯冲而下,拦在诺岠罗汉与李余年之间,发出一声狂暴的吼声! 麝月的眼泪夺眶而出,从龙背上跃下,直奔李余年。手还没放上去,就被一股灼热的火焰逼退了。 李余年的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反人类的肢体动作甚是诡异,仿佛一个被人提起的木偶。 一团金色的火焰剧烈地燃烧起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三丈范围内,如同炼狱熔炉! 麝月等人纷纷避让。 “佛陀算个什么东西?” 一口鲜血吐出,火焰中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 一股狂烈的杀意席卷每一个人的心头,令人不寒而栗! 散乱的发丝随风起舞,自信而癫狂的笑容如同换了一个人! 小白的瞳孔剧烈一缩,本能地后撤了一步。 一个火球从它的身边擦过,速度太快,导致他无法确定那是否是个人影。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四肢着地的影子,舌头伸出老长,脸上的狂意更像是一头野兽! 宾度罗汉浑身一震,一脚蹬出,脚下的山石瞬间崩碎!身形画出一道弧线,落在诺岠罗汉的身后。 但他依旧是来晚了一步! 李余年的左手搭在了诺岠罗汉的脸上,一股庞大的肉身力量透体而出,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任凭他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身上,一头埋在他的脖颈间! 紧接着,就是一通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声! 诺岠罗汉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血液喷洒得到处都是! 咬死了! 李余年提着僧袍,站起身子,扭头吐出一块生肉,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液。 接着,右手用力一拧,将诺岠罗汉的头颅从身子上拔了下来,下面还连着半截脊柱,鲜血淋漓。 只见他将头颅一把扔向宾度罗汉,说道:“遮遮掩掩的好不爽利!这下撕破脸了,开不开心啊?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山门前,现场一片寂静。 宾度罗汉的脸色阴沉至极,他说的不错,这下是真的撕破脸了,却又无可奈何。 麝月上前一巴掌打在李余年脸上,喝问道:“你是谁?李余年在哪?你给我滚出他的身体!” “好俊俏的姑娘!我就是李余年,李余年就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说罢,李余年揽住麝月的腰,一口就印上了她的嘴唇! 良久! 李余年松开麝月,叹道:“妙!” 寇准的脸上阴晴不定,他不太确定眼前的人还是不是那个李余年,这小子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李余年跃上龙背,冲着寇准喊道:“那小子,还愣着干嘛?跟着我攻城!” 小白后腿一蹬高高跃起,双翼展开,扑向南门! “全军出击!” 耿蔺抽出横刀,带着手下的骑兵骤然间加速,隆隆的马蹄像潮水一般涌向南门! 疯狂的人群从麝月和宾度罗汉的身边奔过,嘶吼着冲向王舍城。 布吉走了过来,扶起还在愣神的麝月。 “将军还是那个将军,或许他只是换了一个表达的方式。” “真的吗?” 麝月脸上的砣红未退,对她来说,这也许就是最好的解释了。 没有了罗汉威胁的小白势不可当,什么帝国精锐,白象战团,战车团,骑兵团,统统烂在了城里! 不可一世的王舍城,在一天之内便被攻破了! 平民,贵族们纷纷地跑出北门,向兰陀寺逃去。 城内的贱民们揭竿而起,迅速地融入到了杀戮,劫掠的队伍中。 零星的厮杀,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傍晚。 乌铎尔国王双手托着降书跪在皇宫门口,被一戟削去了头颅。 李余年跨过国王的尸体,拖着长戟来到高高的王座前。一道银色的匹炼划出,王座炸开,分崩离析! 接着,返身坐在台阶上,脸上泛起红晕,竟沉沉地睡去。 城内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贱民的狂欢也持续了七天七夜! 李余年醒来后,听着麝月讲述自己的故事,一脸的惊愕!如果没记错的话,在诺岠罗汉的那一拳落下时,自己就应该死了。 头一次觉得很迫切,急需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 寇准,耿蔺二人带着着小白一路南下,不战而降的大小城池无数。偶有抵抗的,便如同蜡烛一般被瞬间掐灭了。 二人的队伍越打越多,南方诸部的降书像雪片一般飞往王舍城。 烂陀山山顶,佛陀的头像旁。 紫贤金双手合十,说道:“科迪王子自裁了。” 迦叶罗汉看着远处的王舍城,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叹道:“还是从长计议吧。” 消息传回中原已经是半月后,举国震惊! 皇帝周琦哭笑不得:“让他俩去支援南瑄国,却把人家乌铎尔王朝给打下来了。” 宋彦青笑道:“财神爷回来了,这回不愁发不出抚恤金喽。” 第103章 山上山下 清晨,雾气尚未散去,兰陀寺内的早课已经开始。 钟声,梵唱声传出,清脆悠扬。 站在山门外迎接李余年的,是一位身着白色僧袍,面容平和,身上没什么烟火气的老和尚,珀斯罗汉。 山下翻天覆地,山上依旧我行我素。 世俗王朝更迭无常,佛家却永远昌盛,见怪不怪罢了。 寺内滞留了一些原乌铎尔王朝贵族,见着李余年三人,眼神多有不善。 在普贤菩萨的讲坛下,三人见到了迦叶罗汉为首的兰陀寺“众神”。 宾度罗汉的眼神极为复杂,诺岠罗汉被活活咬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凶残的眼神,与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塔林静谧幽深,清风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迦叶罗汉挥手,示意三人于蒲团上落坐。 李余年欣然坐下,麝月与布吉分站左右。压力实在太大,不敢落座。 迦叶罗汉说道:“如今天下已定,将军可有选定的新王,或是由将军代之?” “没有新王,以后也不会有新王。” “哦?何解?” “十六个部族,每个部族会推举出一位长老,以后这边的事情由十六个长老商议决定。” “哦?由谁来推举?” “由部落内的所有人共同推举。” 迦叶罗汉的眉头微跳,若真如此,人数占多的平民将会有绝对的话语权。转念又一想,突然震惊!如果能推行下去的话,以后就没有贵族了。 “怎么?佛家不喜欢众生平等?” 迦叶罗汉起身,双手合十拜道:“将军真大智慧也!” 李余年笑道:“在下一介武夫,可没这个本事,是我身后这位长者提出来的。” 布吉双手合十,回道:“痴人疯想罢了,将军才是大魄力!” “此时讲这些为时尚早,若无兰陀寺的帮助,此事万万不可行。” 迦叶罗汉问道:“将军不留下主持大局?” 李余年拜道:“我们终究只是过客,此来就是想将他们托付给兰陀寺。” 迦叶罗汉回拜道:“兰陀寺义不容辞。” 李余年送出的是一份顺水人情,也是一份毋庸置疑的大礼。重新洗过牌的国民结构0,只要教化得当,会有更强的凝聚力,兰陀寺自然是要接的。 “公是公,私是私。在下虐杀诺岠罗汉是事实,不知该怎么补救,请大师教我。” 李余年俯身再拜。 “将军不必自责,当日的情景老衲都看到了。将军身上若无机缘,眼下也已身死,一命还一命罢了。诺岠罗汉修持不够,无非再修一世。” “大师大义!” 李余年顿时感觉心头一轻。 其实还有两件事没问,一件是华严经的事,一件是龙城的事。 华严经里藏着秘密,普济大师说不定能发现。 去龙城的两位金刚明显是要取什么东西的,佛陀舍利,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但眼下显然不适合再问了,再问就不懂事了,只能留着自己以后慢慢查了。 眼下的结果,大家各取所需,已是极好的了。 第二日,兰陀寺派下宾度罗汉坐镇王舍城,城内的重建陆续地展开。 分别时,布吉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看着天空中的龙影消失在东方,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小孩! 两日后,寇准,耿蔺押着百余车财物离开王舍城。耿胖子一路上手舞足蹈,直呼名利双收,太过瘾了! 寇准暗自赞叹,这胖子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龙城外,麝月看着李余年离去的背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唉,真看不懂你们人类,为何不跟他走。” 麝月抬起手,看着王后留下的戒指,说道:“希望下次再见面时,我不再是他的累赘。” “我不是累赘,倒是把我带走啊,唉!” “怎么?跟着我还委屈你了?这么大的房子给你住,这么多人伺候你,爱戴你。下次打仗不带你去!” “你这脾气,也怪不得人家不带你走。” “你!” 盛温谢绝了洪祯长老的挽留,跟着李余年一起上了路,阿难寺还有未做完的功课。 两人,两骑,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四周的风景清丽依旧,与出发时一般无二。 钦天监九层,沈问的书房内今日迎来一名稀客,宋相,宋彦青。 两位老人在天台落座,周宜刚好结束了今日的功课,便主动接下了煮茶的活计。 宋彦青看着楼外的风景感慨万千,说道:“有年头没来了,此处风景依旧独秀。” 沈问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矫情,不做官就不进城了?” “我倒是希望这辈子都不用进城,安心养老岂不快哉。” “哈哈,倒也是,不过能者多劳,这些孩子还是要仰仗宋相。” “北境的事情,国师打算什么时候说?” “我已经跟黄老将军说过了,让他留着心。难得刚喘一口气,其他人就先不说了。” 周宜纳闷,这两位怎么神神秘秘的。 “也好,听说余年杀了一位罗汉,五品杀三品,国师怎么看?” “不好说哟,这孩子的心思藏得深,有些事也不和我说。” “呵呵,依我看国师还是稳当得很,不然早就亲自走一趟了。” “幽州我都没去,那帮和尚至少明面上不是坏人,由得他去折腾呗。” 茶桌上一暗,一道身影挡住了夕阳,从空中缓缓地落下。 “国师这话说的,那和尚可真下死手啊,我这小命可算是交代过一条的。” “余年哥!你回来了!” 周宜一下蹦了起来,一脸欣喜地上前,挽住了李余年的手臂。 “哟,财神爷可回来了!” 李余年作揖拜见,笑道:“我一个人先回来了,寇准和耿蔺押着车,估摸着三两日便能到了。” “有多少车?” “宋相这是掉钱眼儿里了,咱们这么缺钱吗?” “那当然,幽州一战,国库亏空严重,你能搞到钱,这尚书令给你当都行。” “岂敢!总共一百二十四车,多是些金银器皿什么的。” “足够了,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宋相,那裴三郎的事情?” “无妨,裴元忠教子无方,我已经训斥他了。” “是太后松口了吧?” 宋彦青叹了口气,这君臣之间隔着一个太后,始终无法坦诚相见。尴尬一笑,说道:“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国师笑道:“余年,来,坐下好好说一下经过。” 于是,李余年将到达南瑄国之后的经历详细地说了一遍。 两位老人还算镇定,周宜听得目瞪口呆。 国师问道:“这么说,你被那罗汉击倒之后有另一个人接管了你的身体?” “是。” “可有怀疑的对象?” “有。” 李余年摊开手掌,一团火焰燃起,然后慢慢变成了一只火鸟的样子。 “我身体里有一只小红鸾,有时候会变成这个模样。” “红鸾,火凤本是一体。喜则光芒万丈,怒则赤地千里。火凤可浴火重生,有强大的恢复能力,倒是符合你的体质。” “它从哪来?为何会在我的体内?” “妖界或者叫仙界,至于为什么会在你体内,可能只有你的娘亲知道了。” “从哪里可以去妖界?” 国师沉吟半晌,说道:“去看看也好,我来安排吧,需要找一下缺口。你体内有火凤的事情,切记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了。” “是。对了,营州的无底大坑两位有什么看法?” 二人摇头,暂时还没有。 宋彦青回道:“不过,南海那个古城,古书上确有只言片语的记载。据传说还未沉入水中时,名叫南极城,距今已有三,四千年的时间,回头有查到更多再告诉你。” “好,多谢宋相。” 说了许多话,天色都暗了下来。 李余年起身告辞,要赶在宵禁前先将周宜送回大明宫去。 二人照例走了穿过旧宫的近路,皇帝搬回大明宫后,这里便再度冷清了下来。日常走动的,只剩下一些当值的内官与巡逻的禁军。 周宜轻车熟路,脚步轻盈。 临近旧东宫的宜春殿时,忽然听见了一阵喧闹声。 周宜侧耳倾听,似乎有妇人的哭声传出,急忙跨过院门往里走去。 只见宜春殿的门口停着一顶轿子,两三个嬷嬷正按着一个嬷嬷,左右开弓地掌着嘴。 啪啪的声响不断,那跪在地上的嬷嬷嘴角带血,脸上的血印子通红! 糟了,是大娘娘院里的刘嬷嬷。 “住手!你们凭什么打人?” 周宜急忙上前,拦在那挨打嬷嬷的面前。 院内,大娘娘忍着怒气不敢发作,脸色铁青。 周泰皱着眉头,闭目养神。 “哟,玉真公主,闲事是否管得太宽了些?” 一个雍容华贵,妆容精致的中年美妇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神情孤傲,眼神十分犀利。 虽交过几次手,这还是李余年第一次见到虞太后。 虞太后发觉背后的目光,扭头也看见了李余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虞太后眼中的凶光迸发,喝道:“本宫的事情也敢拿出来嚼舌头,这些下人怕是活腻了,给我接着打!” 周宜护住刘嬷嬷,说道:“太后娘娘手下留情,刘嬷嬷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挑唆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直到今日才给我查出来,打死她都不过分。” “澜姐姐的事情?刘嬷嬷,这到底怎么回事?” “年前昌平公主来看望大娘娘,问起一件事,奴婢多嘴告诉了昌平公主。公主别拦着了,奴婢确实该死!”刘嬷嬷艰难地说道。 周宜仔细回忆,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年前确实跟周澜说过,小时候父皇最宠爱她,后来才变了心。没想到,她居然问到大娘娘的院里来了! “太后娘娘,此事因我而起,与刘嬷嬷无关,请太后娘娘责罚!” 说罢,周宜便要跪下,却被一只手拉了起来。 “本不该多问,但是我与太后颇有交情,说不定可以讲讲情面。您说是吧?太后。” “李余年,别以为仗着军功就可以为所欲为,这里是后宫,你一个男人怎能随意走动?” “太后多虑了,末将只是护送公主回大明宫,国师与宋相还在钦天监,可以为末将作证。” “你少拿那两个老家伙吓唬本宫,无论如何,本宫还是太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跑得面色绯红的周澜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急忙跪倒太后面前说道:“母后,都是孩儿的错!与他们无关,请母后放过他们。” “周澜,你怎么替他们说话?” 周澜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好啊,你这个没骨气的!” 知女莫若母,虞太后看周澜的眼神就明白了。早就听说她和周宜的关系不同往日,今日算是验证了。 太后厉声喝道:“给本宫撕了这贱人的嘴!” “叮铃!”一声! 一把黑色的短剑掉落在地上,剑身上血腥气浓重,杀意凛冽! 一看就是杀人无数的宝剑,冰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李余年忙不迭地俯下身子,捡起短剑笑道:“末将身为将军,带一把短剑在身上,一时没抓牢,掉到了地上,也是极为合理的事情。” 太后心惊! 她倒是不信李余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后宫内击杀皇太后。但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谁又能保证这些莽夫会按常理行事,裴三郎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虞太后一把拉起周澜,喝道:“我们走!” 周澜回过头来,娇美的面容上,满是歉意。 看着她们离去,周宜松了一口气。扶起刘嬷嬷,说道:“没事了,嬷嬷千万别放在心上,凡事向前看。” 门内,大娘娘摆了摆手,示意周宜先行离去,马上就要宵禁了。 周宜拉着李余年,快步走向右银台门。因为自己多嘴,害了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太后到底做了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父皇起先宠爱澜姐姐。后来我出生了,太后怕我与澜姐姐争宠,就派人下毒,差点要了我的命。父皇震怒,可下毒之人投了井,死无对证。之后父皇就经常把我带在身边,不再带着澜姐姐。” “这还不是大事?小命都差点没了!” “唉,这种事搁在宫里真不叫什么大事,余年哥你可别多想。” 李余年叹了口气,生在帝王家,还真是不易。 来到右银台门,刚好赶上了宵禁的鼓点声响起,李余年与周宜挥手告别。 一个人影从门内跑来,正是周宜的贴身宫女秋霞。身后跟着一个慌慌张张的美妇人,容貌绝美,与周宜有几分相像。 “周宜,你没事吧,刚听说太后去旧东宫找茬去了,把你堵那了?” “娘亲,没事了,太后发了脾气就回去了,余年哥送我回来的。” 李余年站在门外行礼拜见,与潇太妃刚好对视了一眼。 潇太妃温文尔雅,遥遥地点头,回了微微一笑。 李余年心头一颤,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潇太妃貌似不简单。 第104章 赐婚 林莺啼到无声处,春草池塘独听蛙。 暮春四月,绿叶茂盛,花渐凋谢,正是绿肥红瘦的时候。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一直到清晨,还飘着细细的雨丝。 城南五十里的柳树驿,李余年站在迎客亭下,冷风吹来,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这两日的身子有些虚。 锦团儿站在他身后,抿着嘴轻笑。 慧灵姑娘神情激动,这段日子在李家虽然过得舒心,心里却挂念着那个没心没肺的。 随行的官员是户部侍郎朱孝俭,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位酸儒。发福的身材,穿着一身紫色官服。生怕与曾经京城名妓为伍的一幕被人瞧了去,站得远远的。 又想要她弟弟抢来的钱,又爱惜羽毛,被李余年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敢出声。 昨日大理寺贴出了公告,洋洋洒洒十余页。列举了裴三郎手上的十几个命案,每案皆有名有姓,算是给这个案子彻底定了性质。 李,寇二人无罪不说,还有为民除害的意思,裴元忠这阵子估摸着是要称病了。 不多时,官道上响起马蹄声。 寇准瞧见众人,加了几鞭子,一路奔来。 锦团儿拉着寇准的手上下查看,没发现异样伤痕,不禁喜极而泣! 慧灵姑娘嫣然一笑,反而变得拘束了。 李余年行礼,拜见耿蔺。 这位年近四十的胖子可不一般,在西南一言九鼎,西征的路上更是胆大心细,治军有方,可谓是文武双全。 关键是与李,寇二人对脾气,尤其是与寇准,都好得快穿同一条裤子了。 “耿将军这趟来京城就别回去了,回头把家眷接过来,搞个京官做做?” “京官哪有地方官自在,家有河东狮,李兄弟还是赶紧带我看遍长安花来得实在些。” “好说,京城最大的青楼已经开业,小弟有些股份,耿兄长住在里头都行。” “如此甚好!那还等什么啊,接风洗尘吧。” 几人丢下百余车财物,留下虎贲卫与朱孝俭对接,策马奔向京城。 进京不面圣,却先去了青楼。 平康坊的烟翠楼原址上,一座庞大的宅院已经开门迎客。 院墙高近一丈,长宽约四百步,上面绘有花鸟鱼虫的水墨图案。每隔一丈便有灯笼挂下,天黑前开始掌灯,入夜后整个院子仿佛都在发光,亮如白昼! 院开四门,以北门为正门。 十二根立柱撑起健硕的斗拱,屋檐斜飞深远而上。 气势恢宏,如行宫别院。 院内的景观清雅别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院中央挖了一个小湖,引广通渠水,水质清澈见底。 水中养有锦鲤,或白或红。 水面上铺着荷叶,莲花正在萌芽,翠绿的长茎上顶着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甚是可爱。 围着湖水边,阁楼瓦房林立,多是些酒肆,青楼,茶楼。当然也不乏一些贩卖古董瓷器,金银细软,胭脂水粉等稀罕物件的店铺。 主楼依旧叫烟翠楼,三层四檐,白墙青瓦,大红的灯笼高高挂。 除了原有几座青楼的姑娘,还从江南带了一批吴侬软语,姿色绝佳的姑娘上来。 她们共同排演节目,在一楼大厅的中央舞台上演出,每日皆不会重样,时常座无虚席。 欢声笑语伴随着靡靡之音,莺莺燕燕在一片姹紫嫣红中穿梭而过,风景独美! 总之,到了这就没有花不出去的银子。 此院背后的正主不是别人,正是漕帮的大少爷,窦渊。 年前老帮主打他的那一顿,正是为了此事。练功不见怎么用心,开起妓院来大手一挥,差点把漕帮的老底都掀飞了。 烟翠楼的顶层是一层大厢房,里面的装饰穷奢极欲。 汉白玉铺地,金箔片儿贴墙,珍珠为帘,紫绡为帐。 以龙檀木雕成烛奴,灯婢,手执画烛,燃烛生香。 处处雕龙画栋,金碧辉煌,宛如人间天堂。 漕帮大少爷是真舍得花银子,也摸透了那些名流们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秉性。 公子王孙们在此昼夜笙歌,日进何止斗金。 李余年拿出老娘的全部家当,才得了小小一股,不过从目前的架势来看,这笔钱投得不亏。 耿胖子只听说京城繁花似锦,不曾想上来就碰见个升级版的,乱花渐欲迷人眼,险些招架不住。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从清晨到夜深,耿胖子喜笑颜开,手舞足蹈的,已然乐不思蜀。 安置好醉倒的耿胖子,已子夜。 李余年暗自祈祷着,扛起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寇准,采花贼似的躲开城防,一路跑回了家。 翻墙入院,脚步刚刚落下。 院内的灯火便一盏盏地亮起,几名女壮士三堂会审的架势已经摆开! 唉,下回还是喝醉了的干脆。 翌日的早朝是大朝会,三人第一次踏上朝堂。 含元殿地基高筑,背倚蓝天,威仪四方! 在大殿上直接俯瞰整个长安城的感觉震撼人心,仿佛置身于天宫! 天子威严,群臣冷峻,朝堂上一片肃穆。 一番奏对,辞藻华丽。多是些歌功颂德,锦上添花的事情。 三人的封赏下来。 李余年得封伯爵,世袭罔替,领云麾将军,四品伯爵,从三品将军。两个皆是虚职,不带兵,因为练兵实在不是他这个半调子将军的专长。 寇准得封伯爵,世袭罔替,领上府折冲都尉,四品伯爵,四品将军。虽比李余年的云麾将军低一级,却是实权军职,带兵宿卫京师,有战事则率兵出发。 耿蔺是地方上的实权将军,品级不高却堪比一方诸侯。所以封了个上护军,三品勋官,另加一个五品子爵的爵位。 其余财物之类的封赏,枚不胜举,但意义并不大。三人做了一路的强盗,早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散朝后,国师领着李余年拜见皇帝。 参见的地方在紫宸殿,是皇帝的寝宫。 前殿为内朝,大臣们由阁门入殿,也称“入阁议事”。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能入阁一次,都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后殿连接着皇宫内院,是寝宫。 能在此殿出入的都是朝堂重臣,礼仪比较随意。二人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皇帝制止了。 皇帝开门见山,说道:“两位爱卿免礼,召你们来不为别的,朕想给李将军赐一门婚事,想问下你们的意思。” 李余年闻言心里一松,难得皇帝主动提起此事,纳头拜道:“谢陛下成全!” 皇帝一愣,笑道:“哈哈,爽快,朕正打算将皇妹昌平公主赐婚给李将军。” “呵。” 国师在一旁笑出了声音。 “昌,昌平公主?陛下这是从何说起?” 李余年抬头望向皇帝,打死也没想到。 全京城都知道自己和玉真公主走得近,怎么赐婚昌平公主?先不说周澜同意不同意,虞太后与李余年不共戴天,她不把皇帝骂个狗血淋头? “朕难道还分不清楚昌平公主和玉真公主吗?昌平公主年长两岁,理应先出阁才对。” 好家伙,皇帝这是什么理论? “陛下,臣与昌平公主并无交集,与玉真公主才是青梅竹马。” “朕知道,但长幼有序,昌平公主也是朕的妹妹,不能厚此薄彼,况且她是点了头的。” “啊?” 这算怎么回事?这不是胡闹吗?李余年看向一旁的国师。 国师光顾着乐了,反应过来,正了正脸色,说道:“陛下,臣算着李将军今年还有一大劫未过,不宜过早定下婚约,免得耽误了公主的终身大事。” “哦?什么大劫,连国师都没有把握吗?” “回陛下,与北边的事有关。” 皇帝闻言,面色沉重,回道:“既如此,从长计议吧。” 这还差不多,李余年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北边又是什么事? 退出紫宸殿。 李余年百思不得其解,小声地问道:“国师,陛下此举是为何?” “将你彻底绑在皇室的身上呗。” “周宜不也是皇室吗?我与太后的这般关系,怎么可能娶昌平公主。” “周宜毕竟不是陛下的亲妹妹,所以这是另辟蹊径,没听陛下说吗?昌平公主是点了头的,此事若是能成,你与太后之间不就有回旋余地了吗?” “呵!这下该如何与周宜交代哟!” “哈哈,那就不关老夫的事情喽。” “那北边的事情又是什么?” “摩罗教左右开弓,除了咱大遂扛住了,北境十余国已经全部沦陷。” “他们哪来的如此国力?” “呵呵,一路烧杀劫掠,你不是刚干过这种事情吗?不过不急,他们且得消化一阵子。但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早做防御才行。” “原来如此,难怪宋相会缺钱。” “别想太多,先喘口气。” 说罢,国师脚下的光环亮起,倏然不见了身影。 李余年稍一迟疑,往右银台门走去,打算顺道去看看二丫。 宋相亲自赐字召元,二丫入了翰林院读书,由老翰林张良渚代为看管。 说是看管,其实基本处于放养状态,以翰林院浩瀚的藏书量,够她啃个几年的了。 全凭兴趣自行选读,不懂的话,逮谁问谁。 里面的大儒们起先并没在意,后来经常被小姑娘问得哑口无言,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常常绕着她走。 二丫也不在意,自顾闷头读书,实在没人问了,就去隔壁的学士院祸害一下。 翰林院与学士院都建在右银台门旁,每日的清晨与傍晚是进出门的高峰期。 平日的接送都由刘程负责,阿璃在的话,也会主动接下这个活计。 李余年眼下的名气正隆,不少人认出了他,稍一打听,便在藏书楼的书堆儿里找到了小丫头。 透过窗户,只见她将各种书籍垒成一个城池,把自己圈在里面,半卧在塌上,正读得津津有味。 家里就这么一个能读书的,李余年欣慰至极,瞄了一眼便偷偷地离去了。 出了翰林院,没走两步,远处树林间的一头梅花鹿引起了李余年的注意。虽说这皇宫后院里确实养了一些奇珍异兽,但眼前这头梅花鹿着实有些不同,似乎带着一股仙气儿。 那梅花鹿察觉到李余年的目光,撒腿往树林深处跑去。 李余年脚步轻点追了上去,那梅花鹿的速度极快,几个起落间竟甩下李余年十数丈远。 一场莫名其妙的追逐展开,一人一鹿在山林间快速地穿梭!果然不是俗物,李余年甩开步子愣是没能追上!那梅花鹿甚至还时不时地停下来,挑衅地看着李余年。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余年身上的气势放开,猛地扑了过去! 一路撵着它,追到了大明宫内苑的北门附近。 那梅花鹿一个闪身,几步便蹿上了一座高台。扭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余年,呲了一口气。 眼前是一道斜角向上的白色阶梯,宽十丈,长五丈。两侧铺有压边条石,并设有石栏。 台基高达五丈,长宽近二十丈。 从下面往上看,正好能看见几个殿宇的屋檐,金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 完了,追得太深了。李余年环顾四周,顿时心生退意。 “李余年?” 声音轻柔,妆容素雅。 李余年连忙单膝跪地,拜道:“潇太妃赎罪,微臣追那神鹿而来,一时间忘了分寸。” “上来吧。” 李余年迟疑了一下,还是踏出了脚步。 三清殿。 正殿方正,两檐,砖木结构。造型古朴,宽广气派! 两侧有回廊环抱,连接着两栋木制阁楼,皆高九层。琼楼玉宇,可达天听! 院子中央,有一棵几人环抱的梧桐树,华盖如伞。 恍惚间,如同回到了麒麟殿。 回头望去,云高天阔,碧蓝如洗。 远处太液池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碧波万顷。池边的杨柳枝叶茂盛,青翠欲滴。树丛间阁楼,殿宇林立,节次鳞比,有身着宫装的女官穿梭其间。 烟波浩渺,仿佛人间仙境。 二人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落座。 石桌圆润,上刻有棋盘,瞧印迹磨损的模样,应该年代十分久远。 有青衣道姑端来茶水,置于石桌上后打稽首离去。 “手上的墨云戒是何时得到的?可否摘下,于本宫一观?” 第105章 仙界裂缝 李余年惊讶之余,将墨云戒摘下,放在了石桌上。 一团淡绿色的青烟升起,墨玉戒的形状变得模糊起来,亦真亦幻。 潇太妃挽起袖口,伸出纤纤素手,兰花指微微翘起,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捏,将墨云戒拾了起来。 墨云戒一阵轻颤,没有反抗成功,被潇太妃夹在了手指间。 有意思,温室殿一脉,术,武,道三家占全了。 “这墨云戒是从何处得来的?” “燕山,老君山,三清观,有一名隐士大能,叫做路崖道人。” “路崖道人?没听说过。” “据说修了几世,这一世差一点就修成了。” “哦?说来听听。” 潇太妃拈起墨云戒,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迎着光源左右顾盼,似乎甚是满意。 李余年正襟危坐,将那日在老君山上的经历详细地说了一遍。 “天道无情,路崖道人修了几世却仍是没能忘情,可惜了。” “若是真修成了无情,做人还有什么意思,路崖道人或许有自己的想法。” “呵呵,倒不枉费他把墨云戒留给你。” 潇太妃将墨云戒摘下,放回桌面。 墨云戒倏然间便不见了踪影,再看时,已经回到了李余年的手上。 “你不好奇本宫是道家的人?” “当然好奇,但太妃是长辈,能说时自然会说。” 潇太妃嫣然一笑,说道:“本宫也不绕弯子了,七日后有一道裂缝去往仙界,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帮本宫找回一件东西。” “七日后,这么快?” “怎么?你本就是要去的?” “是,国师正在安排。” “呵呵,如此甚好。” “不知潇太妃要找什么东西?” “玉露瓶。” 潇太妃递过来一枚印章,圆柱形,拇指大小,朱红色。表面浮刻着一株莲花,惟妙惟肖,刀工极为精湛。 “里面有地图,还有玉露瓶的介绍,回头你自己看一看。等传送的地点定下了,本宫自会通知你。” “能带其他人一起去吗?” “凡人肯定是不行,会被时空之力撕碎,跟你体质差不多的可以考虑一下。” 好家伙,这可就太难找了。 蓦然间,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 已经午时,潇太妃显然没有留吃饭的意思。 李余年起身,行礼告退。 “切记,本宫的事情先别告诉玉真。” “是!” 经过那头梅花鹿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看见它咧着嘴笑了一下。 长安城东,灞桥驿旁的报福寺。 阿璃坐在回廊里,盯着远处那位俊秀的和尚,脸色并不好看。 不同往日,今日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一个圆脸,着粉色长袍的姑娘,也是来看那和尚的。 长得不怎么样,出手倒是阔绰,给的是两片金叶子。 寺里的僧人给她也奉了一壶茶,外加两碟干果。 这就很气人了,合着以前没有干果,是银子给得不够呗!这出家人,竟也如此势利! 不经意间扭过头,顿时心惊! 那姑娘不知使了什么身法,竟已站在她的眼前。脸上肉肉的,是真的圆,眼睛大大的,比脸更圆。 圆脸姑娘将一盘干果递给阿璃,问道:“你身上这衣服真好看,哪里买的?” 阿璃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僧不僧,俗不俗的,着实难看了些。 “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也来看那和尚?” “俊俏呗。” “切,我又不瞎。懒得跟你啰嗦,回家吃饭去喽。” 阿璃起身便走。 “诶,别走啊!告诉你还不行嘛,不过你不能说出去哦。” “你说说看。” “那是我师兄,不过他不认识我。” 阿璃白了她一眼,说道:“又说是师兄,又说不认识,骗鬼呢?” “我说的是真的,等等我呀,你还没带我买衣服呢!” 李宅的东西两侧,正在加盖两个新院落。 此事由刘程一手操办,年初就动工了,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模样,建成之后将会有原来的两倍大小。 原先觉得家里的厢房还挺多的,现在住进来这么些人,加上几个新雇的佣人,也就刚刚好够住而已。 好在窦迎雪有先见之明,将周围的空地都买了下来。不过公主若是嫁过来,怎么样都是不够的,届时真的要搬个大宅院了。 刘婶是极喜欢窦迎雪的,就没见过这么善良且聪明的女子。玉真公主也好,没什么架子,脾气也好,关键是对窦迎雪真真的姐妹一般。 只是这公主迟迟不嫁进来,倒是把迎雪给架了起来,总不能赶在公主前头先进门吧。回头得跟余年好好说说,绝不能亏待了迎雪。 李余年回到家时,一家人围了一桌,正在吃饭。刘程与寇准都不在,清一色的女眷,好不热闹。 窦迎雪起身,添了一副碗筷。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还以为你又被他们给拉走喝酒了。” “在宫里碰上个熟人,多聊了几句。” “朝廷的封赏还是大哥打听回来的,也不知道先往家带个话。” “哈哈,都是闲差,不打紧的。” 刘婶问道:“余年,陛下赐婚了没?” “倒是赐婚了,被国师暂时给挡回去了。” “啊?这是何故?” “赐婚的是昌平公主。” “什么!” 一桌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呆呆地看着李余年。 “某人心里怕是正偷着乐呢吧?” 周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桌连忙起身见礼。 李余年尴尬至极,急忙将她让在座位上,说道:“不过是陛下的一厢情愿罢了,太后那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恨不得扒了我的皮。” “你就这么笃定太后不同意?” 好家伙,还有隐情! 周宜气呼呼地说道:“太后跟我娘斗了一辈子,这个时候不添点堵怎么说得过去。最可恶的是那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居然躲着不见我!” 李余年端着饭碗,笑呵呵地打算坐下,却被窦迎雪一个眼神支了出去。 堂堂从三品的大将军,只能蹲在中堂门口扒拉两口。 阿璃跨步迈入内院,看见蹲在门口的李余年不禁呲笑一声,自顾地进了门。 接着,一个身着粉色襦裙的圆脸姑娘跨入院门。眼神左右顾盼,似乎对什么都觉得新鲜。 李余年咽了一口干饭,差点被噎到。 那圆脸姑娘惊喜地叫道:“呀!你怎么在这?” 李余年环顾四周,再次确认了一下,说道:“这儿是我家。” “你们中原那句话怎么说的,他乡…” “他乡遇故知?” “对对对!他乡遇故知!” 李余年汗颜,都打得头破血流了,还在那儿故知呢。 “吃饭呢?” “嗯,哦!” 李余年赶忙起身,把圆脸姑娘让进中堂,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介绍道:“这位是来自佛国的法师,叫…” 圆脸姑娘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说道:“叫我莫迪娜就行了,是我的俗家名字。” “迪娜法师年纪虽小,道行可高,是佛国八大金刚之一。” 李余年带着莫迪娜在阿璃的身边坐下,狠狠地瞪了一眼阿璃,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家里领啊! 慧灵才反应过来,惊呼道:“金刚?贾伊那样的?” “那可不。” 慧灵张大了嘴巴,这圆脸姑娘可了不得! 翌日,李余年来到钦天监,在门口碰到了小九。 小九在钦天监吃好喝好的,似乎胖了一圈。 虽然还是那副不要脸的德行,却被阿璃治得死死的,按着脑袋一天写几十张符纸,精力明显不如从前。 一句“李叔好”换来李余年的一脚,踢在屁股上,打了个趔趄。 倒也不恼,伸手就要吃的,总之得留下点什么,给个馒头也行。 来到九层,李余年将她娘留在药箱里的小木盒取了出来,放在国师面前。 扁扁平平的,暗红色,漆色还算新。 正面的盒盖子上,浮刻着一株金色瘦长的药草。 沈问看了一眼,来到楼梯口,叫了贺兰鸣上来。 贺兰鸣看了看李余年,又瞅了瞅盒子,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沈问笑道:“若真是大师姐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方就有意思了。” 不一会儿,贺兰鸣从二楼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把铜钥匙,神情甚是激动,说道:“钥匙果真就粘在玉竹草的抽屉里。” 国师抬手,示意她打开盒子。 贺兰鸣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木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泛黄的信纸,密密麻麻的,字体小而娟秀。 贺兰鸣从木盒中拿起一叠信纸,快速地翻看,当时就痴了。 沈问笑道:“拿下去抄录一遍,回头还给余年就行了。” “贺兰师姐,给我备一份丹药呗,我带去仙界用。” “那还不简单,过两日来取便是。” 贺兰鸣揣着药方下了楼,脸上的神情比过年还高兴。 “我那便宜师父呢?回来几日都没见着。” “我解了他身上的禁制,每日能自行出来几个时辰,现在估摸着在烟翠楼吧。” “这怎么还住那了?” “人家说了,这叫奉旨住青楼。” 可不是嘛,当初的烟翠楼大战,皇帝可是点过头的,说过要盖个青楼给他住。 君无戏言嘛,是白敬唐能干出来的事情。 潇太妃测算出来的传送点,在长安城南门外,终南山的太乙峰上,比国师测算出来的另一个传送点离京城更近。 终南山西起秦拢,东至蓝田,一路横亘八百余里。山势峻拔秀丽,雄伟壮丽,如同一扇锦绣画屏,耸立在长安城的西南方。 山间风景如画,且气候宜人,多隐士庄园。 太乙峰上有太乙宫,有道士常年驻宫打理。 半山腰有太乙池,传闻为高祖朝的地震所致。 四周高峰环列,池面碧波荡漾,山光水影,风景尤其优美。 太乙池西,有山洞,高五丈,深百丈。虽盛夏亦有坚冰,寒气逼人,是为冰洞。 进洞之人有四个,李余年,阿璃,惊蛰,还有圆脸姑娘莫迪娜。李余年喜欢叫她迪娜,后来才知道人家并不姓莫,改口是改不了了,索性大家都跟着叫她迪娜。 迪娜的运气也是好,孤身一人跑到中原来要找仙界入口。不曾想,得来竟没费半点工夫,只能赞叹缘法的妙不可言。 阿璃本就是从那边来的,回去自然也没问题。 惊蛰的肉身是仙人遗蛻,强度也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多个人多个帮手。 越往山洞里走,温度越低。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哈气成冰的地步,几人的发梢上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行至洞底,意外地发现,来此的并非只有自己四人。 前方并排站立的还有三人,一对年轻男女,外加一个中年汉子。 年轻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中等身材。头戴木冠,插一根杨木发簪。身着青色道袍,身后一把长剑。剑柄露在肩侧,尾部镶嵌宝石,样式古朴。 长得剑眉星目,眼神犀利如剑,颇为冷俊潇洒。 女子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娇小,也是一身道袍。 一头青丝攒起,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五官小巧精致,黛眉秀目,双眼极为水灵,有一种南方姑娘才有的灵秀之气。 中年汉子身高六尺有余,体型健硕,一身粗布麻衣。五官粗犷,毛发茂密,胡子拉碴的。 武夫,气息沉稳,五品打底。 能来这候着的,家中自然是有高人的。 年轻男子打了个稽首,说道:“青城上清宫,狄云龙,师妹柳青莲,师叔田丰。” 青城山,远道来的。 李余年作揖,介绍道:“京城李余年,惊蛰,阿璃,迪娜。” 狄云龙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最为年长的惊蛰身上,毕竟是一副道家高人的模样,被误认为是几人的护道人也很合理。 惊蛰汗颜,只得顺势稽首,回了个礼。 巳时三刻,山洞剧烈一颤! 紧接着,整个山洞都开始摇晃起来,洞顶的冰块砸落下来,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地震了! 随着震动的加剧,那叫田丰的汉子护在二人身前,缓缓地向后退去。 李余年有样学样,护着几人也向后退了几步。 咔! 地面似乎承受不住压力,在两队人马的中间隆起三尺有余。 猛然间,竟然撅断了! 随着裂缝的不断扩大,一道白光从裂缝中亮起! 田丰拉着狄云龙二人,从裂缝处一跃而下! 没有迟疑,李余年拉着阿璃和迪娜也跃了下去。 惊蛰紧随其后,四人极速向下坠去。 落入白光后,眼前惨白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一股巨大的撕扯力袭来,仿佛要把人撕成碎片。 身上的骨骼咔咔作响,在剧烈的疼痛袭扰下,李余年的双手再也坚持不住。 松开的一瞬间,耳边响起了阿璃和迪娜尖锐的呼喊声! 第106章 灵丘山 犬吠声在山谷间回荡。 一个赤脚少年背着一个白布口袋,在山林中急速地奔跑。时不时地扭头回望,神情异常的狠厉。 身后的不远处,几个手持木棍的汉子牵着恶犬循着气味追逐。呼喝声不止,显然是要包抄那赤脚少年。 “他娘的,可算寻着这毛贼的踪迹了,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 “保长,好像是个野娃子!” “管他娘的,逮住了,先打断他的双腿再说!” “得令!” 少年衣衫褴褛,身上红的,绿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变成了黯淡的灰黑色。头发披肩散落,在快速的奔跑下岿然不动,已经凝结成块。额头上的汗水滑落,在脸庞上留下了几道污浊的泥印。 眼前的山路不熟,离上一个藏身的地方已有几里地的距离。 身后的这帮人已经追逐了近个把时辰,竟然还没死心。犬吠声越来越近,身后的口袋愈发沉重,体力逐渐不支,少年顿时心急如焚! 一滴汗液流入了左眼,酸痒难耐,抬手去擦,反而越擦越疼。 正分心的功夫,脚下突然钻心的一疼,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身躯翻滚间,背后的口袋破裂,带着壳的稻谷洒了一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过去,抬脚一看,一个贯穿脚背的伤口正在向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远处,一架惨白的兽骨散落在地面上,一副下颚骨的犬牙上明显沾着一抹红色。 少年愤恨不已! 咬牙将手中的口袋一扬,倒出里面的稻谷,反手绑在了伤口处,撕心的疼痛让他睚眦欲裂! 顾不得许多,少年踮着脚,一瘸一拐地往山林深处走去。 一只黑色的恶犬凑到白骨上,嗅到血液的味道兴奋异常,一个健步向山林中扑了过去。 不多时,树林中的犬吠声咆哮不止,隐约有打斗声传出。 几名持棍的汉子出现在白骨旁,那领头的保长一脸兴奋。 “哈哈,被大黑咬住了,快!跟上!” 保长率先冲向树林,身后几个村民突然停住了脚步,喊道:“保长,不能进去了!” “都追到这了还怕啥,顶多百来步,进去把他拉出来不就完了!” 说罢,保长冲进了密林。 几名村民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跟上了脚步。 少年躺在地上,左腿被大黑撕咬着,不断向树林外拖行。远处的人影奔行而至,心里的慌乱溢于言表。 既做了贼,就不怕挨打。 只是这深山老林的,若是遇上个心狠的,这条小命八成是要交代在这了。 绝望在下一刻变成了现实,随着那凶神恶煞般的保长赶到,棍影重重,像雨点般落下。 少年护住头部,任凭棍子砸在身上。 初夏的季节,却穿着几层颜色各异的冬衣。 因为这些不仅是他的衣服,还是他的入夜后的被子,更是他保命的护甲。 少年叫袁戎,十二岁,是一个走街窜巷的毛贼。从不敢在一个地方多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地方。这次算是呆得久的,偷鸡,偷米,昨日更是偷了村里做种的谷子。 袁戎年纪虽小,却天生大骨架,有一膀子力气。也曾做过正经的营生,在城里的酒楼跑腿打过杂,帮人扛重拉过货。力气使得不比别人小,却总遇不到善心的人。 到手的工钱没几个,连饭都难吃饱,饥寒烧心下,又做回了老本行。 眼下一切皆休,那保长显然是个心狠的,木棍打折了也没有住手的意思,抬脚对着袁戎的脑袋就是一顿猛踩! 袁戎虽然抱着脑袋,连续几脚踏下,意识还是变得有些模糊了。 恍惚间,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股冷冽的杀意笼罩下来,几人仿佛被定了身的猎物,本能地举目四望。 “咔。”枯枝断裂的声音! 丛林的三个方向,出现了三道漆黑的身影。 四肢伏地,背高近五尺! 其形修长健硕如豹,长约丈余。鬓毛茂盛如狮,花纹如虎,牛尾。两颗犬牙极长,露出唇外,白且锋利。 眼神坚定阴沉,已然视几人如待宰的羔羊。 一个村民抢跑,哭喊着向树林外奔去,被一只异兽几步追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眨眼间便没了声息。 剩下的四名村民背靠背站在一起,举起手中的木棍,双腿止不住的哆嗦! 一个村民崩溃,大声地哭喊道:“杨大柱,干你娘的!老子都说不要追了,为了一袋谷子,白白搭进去几条性命!” “眼下扯这些做甚!你他娘的跪下来,看它们放不放过你?还不如拼了!” 袁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眼睛四处轮动,终于锁定了两片山石间的一条石头缝。 保长说的没错,不拼的话,十死无生! 这些被当地人叫做黑虎的异兽,体型庞大却有着狼的习性,极善于群体捕猎。所过之处,不计较猎物的体型大小,皆是白骨累累! 三头黑虎一拥而上,血腥的屠杀在一瞬间爆发! 分不清是木棍折断的声音,还是骨头折断的声音,反正惨叫声中带着血液咕哝的声音。 袁戎猛然间一跃而起,向着石缝狂奔! 一只黑虎骤然间转头,后腿猛然一蹬,向他扑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袁戎的瞳孔中,一只虎爪已经近在眼前! 本能地低下头,俯身一个鱼跃,尖利的虎爪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三道长长的血痕! 袁戎的头皮炸裂! 顾不得身后的剧痛,一个翻滚,撒开打滑的双脚,连滚带爬地窜向石缝。 在黑虎再次扑来的间隙,终于如愿以偿地侧着身子躲了进去。 恼怒的黑虎在石缝外咆哮,伸着爪子一通乱抓,但始终差了一点距离。 眼睁睁地看着三只黑虎解决了外面几人,卸下重压的袁戎放声大哭,已经分不清是为了疼,还是为了暂时的庆幸。 不多时,失血过多导致的疲累接踵而来,双眼打架,险些抬不住。 恍惚间,仿佛听见了野兽的咽呜声。几声闷响后,一道身影出现在石缝外,侧着头正看着他。 晕倒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个脸型刚毅,眼中仿佛有万丈光芒的年轻男人。 由于精神头实在太差,他也不太确定眼前的人是现实,还是自己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虚妄。 一夜的浑浑噩噩! 袁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身上缠了许多白色的纱布,有浓烈的药香。 不知用的是什么灵药,丝丝清凉包裹着身上伤口,让人受用无穷。 挣扎着起身,感觉头顶微凉,伸手一摸,头发竟然不见了! 再看身上,干净无比,连手指甲都剪得整整齐齐。 一件白色的里衬短袍,尺寸显然有些偏大,穿在自己身上变成了长袍。 门外的天气还算不错,简陋的木屋立在一潭池水旁。 一个皮肤略黑的年轻人坐在一个树桩旁,正在摆弄一张白纸,时不时地用笔在上面画着什么。 “醒了,你那头发着实洗不开,我帮你剃掉了。” 袁戎跪在地上叩头,说道:“多谢恩公!” 那年轻人转过头来,笑道:“起来吧,几岁?叫什么名字?” “袁戎,十二岁。” “可知道此山叫什么?” “灵丘山。” “哦?” 年轻人低头在那纸上寻了一遍,用笔在纸上点了一下。 仙界也好,妖界也罢,在顶级势力中都有记录流传,算不得太大的秘密。 李余年手中的就是一份地图,由潇太妃提供,比国师提供的那一份要详尽一些。 仙界的地域说辽阔也辽阔,说小也小。 西山,东海,北荒原,皆是辽阔无比,几乎没人能走到尽头。 真正能住人的,只有南方的一小块地方,叫做中原,总面积不足大遂的三洲大小。 道家宗门在中原经营了几千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其余势力也有,但只能在道家准许的情况下立足,或者在他们够不到的地方偏居一隅。 林子大了,道家也不是一家独大。 十万大山中有万妖之国,依托雄伟的山势自成一国。 北方的荒原上有巫族,以巨兽为奴隶,在蛮荒平原上筑起百里雄城。 东海中有仙岛,行踪飘忽不定,传说有仙兽踪迹。 总之,自古以来人,神,妖共存一界,此消彼长,却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李余年现在身处的叫灵丘山,属于中原极西的边缘地带。 就这,还是他看着太阳的方向,一路往东,行走了五日才到达的。其他人更是不知落在了何处,此时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给你留了一袋粮食和一些柴火,你养好伤就自行下山吧。” 袁戎闻言,再次跪下说道:“请恩公收我为徒,我想学武。” “我不收盗贼为徒。” 袁戎心惊,双目中顿时失去了光彩。 愣了片刻后,一狠心,再次一头磕在地上,喊道:“袁戎这条命是恩公的,请恩公收我为奴!” 李余年将他扶起,说道:“世道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我救你只是因为路过,并不是另有所图。” “恩公若是不嫌弃,小的还有一膀子力气,可以帮恩公拿行李,带恩公去中原。” “哦?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中原?” “刚才看见恩公在纸上点了一个灵丘山,又在东边点了一个地方,虽然不知道是哪,但肯定是中原。” “哈哈,有意思。我可以带你走,但你若再犯偷盗,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是!谢谢恩公。” 李余年在袁戎的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有心机,有城府,也有决断,唯一没有的,就是一段好机缘。 既然老天爷有心让自己来做这段机缘,何尝不去试一试。但在那之前,需要给他买两套合身的衣服。 仙界的灵气明显要浓郁一些,按理说会更加适合修行。但山下的世界与大遂相差不大,普通人依旧占了绝大多数。如果硬要说有所不同,大概就是寿命会普遍长一些。 衣着打扮也大同小异,衣饰的特点会更加偏向道家的宽松,自然。多以素色为主,不会刻意地去追求颜色上的变化。 生活习俗上就大不相同了,除了春节,基本上以道家的传统节日为主。尤其是冬至,会比春节更加隆重,因为这一日是元始天尊的诞日。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这里的江湖以剑为尊。 高矮胖瘦,贫贱富贵,但凡囊中不是太羞涩的,几乎人手配上一把。 或背,或持,或挎。 就如眼前的这几位剪径大汉,不拿九环鬼头刀,却拔出了几柄软绵绵的长剑。在气势上,多少差了点意思。 李余年迎着杀猪般的喊杀声踏入“剑阵”,手指连弹间,长剑一柄柄地崩碎! 最终,因为实在不忍心看大汉们捧着断剑心疼流泪,还是被他们“劫”去了两锭银子。 袁戎确实有一膀子力气,背着一个大竹筐,里面放着李余年沿路买回来的各种玩意。 这个外乡人似乎对什么都觉得新鲜,看到什么都想买,甚至还想买马。 马这么珍贵的物种,岂是能随便买卖的?那是只有九大宗门才能用的坐骑,普通人再有钱也买不到,因为买马需要马票,而马票上得有九大宗门的长老们的印章才能生效。 李余年听得一愣一愣的,马还能有多珍贵? 直到在两日后见到了一匹,更加坚定了他要买马的决心。 光背高就六尺有余,加上马头,几乎高达一丈! 头生四耳,鬓毛如火,面容俊逸非凡! 肩阔,且四肢坚强,背部平直如平地。 斗大的蹄子,修长健硕的四肢,母庸置疑的狂野版骏马! 什么西域马,天山马,哪怕是靺鞨马,在它面前都是小毛驴。 据说能日行千里,李余年笃信不疑,毕竟在大遂那边天山马也号称日行千里。 为此,二人特地来到了中原西部最大的宗门,华清宗,打算碰一碰运气。 与大遂那边的道家喜欢清静不同,华清宗的宗门身处闹市,立在华清城的正中心。 没有院门,一座正殿立在山脚,供百姓祭拜。 殿旁有一条盘山路,一路上连接着凉亭,以及各式建筑。 山不高,却胜在平坦,山顶有宫殿楼台,高低不同,错落有致。 待雾气升腾时,远望去,犹如人间仙境。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呼! 天空中一个身影疾驰而过,正坠向华清宗的山顶殿宇,依稀能看见宽大的青衣飘摇,脚下似乎踩着一柄出鞘的长剑。 剑仙! 第107章 剑仙风采 在仙界的中原地区,山上的最强战力是剑仙,这也是山下人多以剑为尊的原因。 与大遂的半路剑修不同,这里的剑修更加纯粹。内以身体为炉鼎修炼内丹,外以身形练习剑术,中以铸剑术不断炼制利器,人剑合一即为剑仙。 所以,剑仙的先决条件就是修炼出金丹。 金丹以下皆凡品,修得金丹客,才是道中人,才配得上一声剑仙。 只是这一境,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几乎卡住了九成九的人,足见剑仙的珍稀。 华清宗靠近西边,面对的是万妖国,常有摩擦,历练,是九个宗门里战力最强的一个。 门中金丹以上的,有十一人。比起其他宗门的三两位,显得尤为突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是华清宗三年一度的内部比试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 将决定弟子们三年以来的努力能拿到什么名次,名次越高,获得的资源自然越多。 所以,同门内的竞争也是非常激烈的。 陆续又有三名剑仙在华清宗的山顶落下,引得艳羡声一片。 山下的关注度虽然很高,但内部比试并不公开,普通人能进入山门内院的寥寥无几。 山路狭窄,挤满了上山的人群。 李余年提起袁戎的后衣领,身躯冲天而起,向山顶飞去。 伴随着袁戎的呼喊声,二人落在了华清宗的内院中。此举虽有不妥,但院门外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锵锵的出鞘声传来,二人被围了个结实。 李余年配合地举起了双手,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 袁戎惊魂未定,扶着额头暗叹这家伙什么规矩都不懂,哪有随随便便飞掠别人家山头的,而且是九大宗门里脾气最暴躁的华清宗。 李余年抱拳环顾四周,说道:“山野武夫恰逢盛事,别无他意,特来瞻仰剑仙风采,望诸位不要见怪。” “你即不是道门中人,又没有投名帖,却直落内院,如此鲁莽,本宗一律视为问剑!” 一名中年道士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五官端正,清须飘飘。 青衣道袍,朱红古剑。 思过堂的金丹剑仙慕时伦,主管宗内戒律。 李余年尴尬笑道:“没有回旋余地了?” “若是能接下一剑,奉你为座上宾也未尝不可。” “倒也简单,那就接一剑吧。” 周围的华清宗弟子笑了,区区五品武夫接金丹剑仙一剑,还敢说简单。 “请!” 慕时伦抬手,身后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直通一个方形擂台。 “既是问剑,贫道不会手下留情,阁下小心了。” 一股凌冽的剑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笼罩在擂台上方。 “好说。” 李余年头一次对阵剑仙,不敢掉以轻心。身上的气息坍缩,拿出了最好的状态。 战意放开,一股罡风凭空而起! 与慕时伦的剑意针锋相对,罡风轮转间此消彼长,空气中有嘶嘶的摩擦声。 擂台外不远处的高台上,坐着一排仙风道骨的人物。有宗内的,有宗外的,皆是有名有姓的高手。眼见擂台上的气势不俗,一时间,神情也肃穆了起来。 慕时伦一剑出鞘,四周的剑意归一,统统凝聚在了剑尖之上。 青衣一闪,一粒寒星拨开浓浓的战意,化作一颗流星直落李余年的面门! 剑意,身法,宝剑,三点一线。 好强,但还不至于无解。 李余年体内坍缩的气息炸开,小红鸾一气运转三千里! 身躯化作一道青虹,迎头而上! 在剑尖抵达面门只有三寸时,一股战意倾泻而出,以腰腹的蛮力强行压低身形。再踏一步,人已经来到慕时伦的三尺范围内。 一剑森然,擦着头顶掠过,带起一缕长发! 眼看必中的一剑竟然空了,慕时伦大惊! 然而一掌已经印在了胸口上,一股强横的蛮力袭来! 身体仿佛被一口大钟撞中,一路倒飞,直至十余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一切发生的太快! 袁戎只觉得眼前白芒一闪,剑光四溢。李余年不知以何种身法趟了过去,再看时,一掌已经印在了那名剑仙的胸口上。 慕时伦落下身形,满脸的惊愕!这武夫不退反进,竟然以自己的面门诱敌深入,真是艺高人胆大! 半晌,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慕师叔竟然败了! 李余年朝慕时伦抱拳一礼,说道:“承让了。” 慕时伦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人家技高一筹是事实,且临阵以掌换拳,该给的面子也给了,实在挑不出理来。 只得抬手,说道:“请上座。” 李余年领着袁戎,在一片议论声中向高台走去。 金丹剑仙,大概能对标五品上,四品下的武夫,但杀力与防御力不平衡,有些偏科。 “好强的战意!哈哈哈!”天空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一道银光从远处的一座山峰上弹起,画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又如一道雷电劈落在高台上,正好挡在了李余年的身前。 “华清宗,嬴千里!” 嬴千里是华清宗最年轻的元婴剑修,看模样二十七八的年纪,生的天庭饱满,五官方正。 身高六尺有余,着一身黑色道袍,仪表堂堂,身上自带一股凌厉的剑气! 看起来二十来岁,实则已经五十有六。道家追求长生,辟五谷轮回,自有一套秘诀。 “山野武夫,李余年。” “呵呵,刚才那一拳气吞山河,且能收放自如。拳法大家,莫过于此。” “前辈过奖了。” “贫道闭关十年被小兄弟一拳叫醒,自然是缘分。观小兄弟尚有实力保留,要不咱过两招?” “不合适吧,他们还要比试呢。” “今日算他们来着了,贫道梦游太虚,新悟得一剑,正好让大家点评一番。” 不等答应,嬴千里在擂台上落下,赢得弟子们的喝彩声一片! 元婴剑仙的对决,一生难得一见! 李余年将袁戎安置在高台上,返身下台。 袁戎一把拉住了李余年的衣角,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不想这么说没就没了。 李余年笑道:“没事,死不了的。用心看,开开眼界。” 二人在擂台上站定,周围的弟子纷纷地向后退去,擂台四周十丈范围内全部空了出来。 “掌门师兄,外围就交给你了!” 嬴千里剑指一划,一柄银色的长剑凭空出现,悬空萦绕在他的身侧。仿佛有灵识一般,沿着特定的轨迹运行,时急时缓。 剑身长三尺有余,两指宽,没有剑柄。 剑身上荧光点点,寒芒凛冽。 只是看一眼,就觉得锋芒毕露,令人心惊胆寒! 太虚剑,华清宗锋利第一! 嬴千里笑道:“小兄弟别留力,有什么宝物尽管招呼,贫道这一剑可霸道!” “那还用说!现在不用,以后怕是要用不上了。” 李余年的左手一握,黑色铁剑在手。右手一翻,丈八长戟如战阵长矛,向外挺立! 一道黑色的液体爬上身体,瞬息间游走全身,待慢慢凝固后,一副贴身的黑色麟甲成型。钦天监新开发的玩意,英姿飒爽! 一股滔天的战意透体而出,向四周弥漫开去,冥冥间,似乎有隆隆的战鼓响起! “哈哈,痛快!” 赢千里身上的剑意由内向外肆意地乱窜,发出嘶嘶的割裂声! 抬手间,剑指起,太虚剑直冲云霄! 天空中风云际会,随着光线一暗,春雷滚滚而来! 众人抬头望着头顶,满脸的诧异,天象都被二人的战意干扰了! “未免误伤,劳烦诸位的飞剑,为华清宗护法一阵。” 华清宗掌门林赫通站起身,一柄赤色飞剑从袖口中飞出,向二人的外围快速游去。 接着,十余柄飞剑从高台上飞出,游离在二人的四面八方,似乎在警戒,又似乎在观战。 “咔!”一声炸雷! 嬴千里的身影不见了踪影,云霄中的太虚剑光芒大炽! 以一化九,以九再化九,仿佛无穷尽。 无数把太虚剑皆剑尖朝下,竖立了起来! 顷刻间,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了点点繁星,强烈的剑意如泰山压顶般笼罩下来,把李余年包裹了起来。 与李余年的滔天战意针锋相对,仿佛两个扣在一起的磨盘,相交处磨擦不断,火星四溅! 用剑能用到人剑合一已是不易,还能自成一界,嬴千里也算是天赋绝伦了! 夜空繁星,美则美矣,却致命。 “星落!” 点点星光落下,向李余年激射而去! 李余年的瞳孔中出现了无数个光点,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将虚实相依展现得淋漓尽致。浓厚的剑意分散在剑尖上,仿佛每一剑都是真实的。 眼见一柄柄长剑近在咫尺,李余年自岿然不动! 银色的长剑陆续地从李余年的身体上透体而过,其状犹如万剑穿心! 袁戎捂住了嘴巴,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好胆色!”林赫通赞叹道。 剑虽是假的,剑意却是真的,一道道血口子不会骗人。剑意在经脉里四处乱窜,更是将伤害拉满。 普通人若是受了其中一剑,怕是小命难保。 但李余年岂是普通人,小红鸾燃起金色的火焰,在体内飞速游走。入侵的剑意顷刻间被撞得稀碎,身上的血口子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叮!”李余年随手砸飞一道坚实的飞剑! 那道飞剑斜飞而出,直冲人群而去! 一柄赤色飞剑疾驰而来,将它挡飞了出去,是掌门林赫通的飞剑。 紧接着,叮叮声大作! 银色剑气从空中落下,又被弹向四面八方! 一时间,华清山顶上银光大作,观战的弟子们四处奔逃! 护在擂台外的十余柄飞剑四处补位,忙得不亦乐乎! “呵,忍不住了?” 李余年的目光如炬,始终没有离开天幕。 惊天一剑必然会落下,难的在于判断它何时会落下。 嬴千里绵密的剑意如滔滔江水,倾泻而下! 李余年的双手挥舞得密不透风,身上的伤口却在急剧地增多。再提一口气,血气同时炸开,身旁竟升起一团薄薄的血雾! 来了! 点点星光汇聚成一柄巨剑,从高空中落下! 一股巨大的压力骤然落在身上,仿佛砸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脚下的擂台层层崩碎,霎时间四分五裂! 李余年抡圆手臂,一把掷出手中的长戟。 “叮!” 长戟被巨剑震飞! 李余年盯着落下的剑尖,一股锐不可当的战意迸发! 金色的烈焰透体而出,双腿用力一蹬,脚下的擂台顿时炸成粉碎!身躯拔地而起,顶着巨大的压力逆势而上! 一记冲天拳崩出,带起一只火凤! 此意为,破阵! 巨剑从剑尖处开始崩碎,一柄柄太虚剑跌落,在半空中消散成粉末! 李余年的身躯化作一道金光一路上冲,势如破竹! 璀璨耀眼的光芒在华清山的上空炸开,仿佛一个绚丽多彩的烟花! 蓦然间,一柄细剑穿透虚空,悄无声息地从斜刺里刺来! “叮!”一声尖锐的巨响! 太虚剑偏离原定轨道,从肋部钉入! 李余年一步踏出,迎剑前行,任由太虚剑透体而过!右手猛然一抓,从虚空中拉出一个人影。 “抓到你了。” 嬴千里大惊! 一杆长戟从他的背后刺入一寸,悬空而停! “好!” 嬴千里撤去术法剑阵,众人的眼前一亮,天空中再次放出光明。 李余年收起武器,铠甲,长吁一口气。 “前辈的剑阵虚虚实实,相存相依,着实精妙。晚辈若是一心赌巨剑,则必败无疑。” “哈哈哈,尔虞我诈,终究是落了下乘,回头再好好地琢磨一下。” 李余年还挺艳羡的,这要是上了战阵,一点寒星就是一条人命,一个人就是一个军队,绝对无敌的剑阵! “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李余年摆手笑道:“无碍,回头包扎一下即可。” 嬴千里上前一步,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心计,不得了啊!可否赏脸,到鄙峰上一叙?” 李余年看了一眼脚下,擂台是废了,一时半会是没得看了。 “好,正好有些事情请教前辈。” 第108章 野性之城 嬴千里所居的山峰叫剑屏峰,高五十余丈,绝壁孤耸,如一柄利剑斜插在大地上。 上山的石阶几乎与身体平直,需抓着铁索攀登,普通人大多只能望而却步。 山顶平坦,一座瓦房,一座凉亭,一汪清池,仅此而已。比起主峰上的繁华似锦,很难想象这是华清宗三位元婴剑仙之一,赢千里的修行之地。 瓦房三间大小,前院有青松,后院有几株茶树。四角攒尖的凉亭,依水而建,池水如镜,背靠着一片紫竹林。 一眼望去,颇有隐士之风。 嬴千里是剑痴,没架打时就闭关,宗门之事一概不过问。若不是李余年的战意勾动了他,现在还没醒。 二人在凉亭内落座,嬴千里沏了一壶茶,茶香独特,淡雅怡人。 “自家种的,尝尝看,喜欢的话带上两斤。” 李余年浅尝,赞道:“妙!此茶绝不输于洞庭银针。” “洞庭?” 李余年尴尬的一笑,显然还是不太习惯身在仙界的事实。 “晚辈来自长安。” “盛世长安,令人魂牵梦绕哟!有生之年若是能去一趟长安也值了。” “以前辈的修为,仍不能穿越界限吗?” “李兄弟有所不知,道祖在此界设下禁制,出生于此界的生灵不得离开。” “若是强行离开会怎么样?” “早年是有强者强行离开,但根据进来的道家同门介绍,那一界根本就没有出现那些强者的踪迹。所以我们怀疑,他们在穿越的途中就已经没了。” 李余年思忖良久,忽然说道:“不对吧,难道妖族开辟了特殊通道?” “世事无绝对,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生灵穿过禁制。万中无一,且大多是弱小的生灵,我们称之为疏漏者,也有人称他们为获选者。” “不,那些毕竟是少数。我说的是近一年来,有许多妖族出现在我们那一界,在下亲手斩杀的就有不少。” “哦?展开说说。” 于是,李余年把襄阳之乱和幽州之乱,这两场战局中出现的妖族粗略地讲了一遍。 “此事确实有蹊跷,他们若真是掌握了什么通道,那还得了!” “回头去一趟万妖国时查一查。” “叫上我,你我同去,好久没打架了。” “如此甚好,不过晚辈要先去趟灵霄城,我们一行过来的有四人,约好了在灵霄城碰头。” “灵霄城就算了,你自己去吧,那牛鼻子老道着实难缠。” “怎么,这中原还有让前辈头疼的人物?” “一言难尽,你若是能见到他就知道了。” “对了,前辈知道玉露瓶吗?” “你为玉露瓶而来?” “算是吧。” “玉露瓶是道家至宝之一,传说每一百年凝结一滴灵液,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假如玉露瓶真的存在,肯定在他的手上。” “怎么说?” “因为他是中原第一人,就这么简单。” “第一剑仙?” “那倒不是,不过道家的玩意他都会,谁知道会不会用剑。” 李余年暗叹,中原第一人,这玉露瓶也忒难拿了吧。 嬴千里的元婴剑仙不是白修的,单论战力还在掌门林赫通之上,在山门中是切切实实的长老级人物。上边还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上长老,据说已经入了地仙境。 临别时,嬴千里送了两匹马,一人一匹。 袁戎算是真真的开了眼界,坐在马背上就像坐在了一座小山上,眼界当时开阔了起来。 此马极其温顺,甚至有些憨厚,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能吃了。以它们坐吃山空的吃相,若是两界的金银不通用,李余年怕是要做工来养活它们。 灵霄城坐落在灵珠河的入海口,在东海边。 所以,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 从西山赶到东海,需要穿越整个中原,李余年自觉大概会是最后一个到达灵霄城的人。 其实不然,北边的荒原里,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圆脸姑娘。 荒原上一个人都没有,莫迪娜上次见到人的时候还是在大遂。 头顶上终日笼罩着一层雾霾,连日头都是昏暗的。 稀奇古怪的东西层出不穷,磨盘大的蜘蛛,一丈余长的蜈蚣,会变幻颜色的巨型毛毛虫。诸如此类的东西,远比老虎猛兽更吓人。时时摧残着她幼小的心灵,令她如惊弓之鸟,欲哭无泪。 连飞带走,七日,总算看到了一片树林。 这鬼地方极端是真极端,要么没有树,要么直插云霄,每棵树竟然都有三十丈高! 枝干撑开,犹如一栋栋阁楼。 跃上树冠看去,树尖连着树尖,相连在一起如一片林海,场面蔚为壮观! 一阵风吹来,隐约间似乎夹杂着人声。 迪娜一脸的惊喜,循着声音在树尖上一路急奔。 随着距离的拉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声音低沉,类似人类的号子声。 突然间,一声高亢的兽吼声响彻云霄! 紧接着,一阵咔咔咔的声音传来!远处丛林的边缘,一个树尖沉了下去。巨大的声响传来,显然是一颗大树正在轰然倒塌! 地面为之一震! 伐木工? 来到树林边缘,目光却被远方的场景吸引。地面上光秃秃的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桩,一眼望不到尽头。 每一个树桩都有几丈大小,年轮一圈圈地叠在一起,数不清年份。 很难想象这么多的木头,能用到哪里? 近处的场景更加震撼,两头十余丈高的巨象,身上套着比人还粗的绳子,像两座移动的城堡,刚才就是它们把大树拉倒的吧。 每只巨象身上都站着几个身着兽皮袄的人类,互相之间呼喝着什么,似乎在庆祝。 如此巨兽,即便是亲眼所见,还是感觉非常的魔幻。 蓦然间,巨象上的一道目光与迪娜的目光相撞到一起!一股晕眩感袭来,迪娜脚下一滑,从树尖上掉落了下去。 如此远的距离,为何会产生晕眩?难道被攻击了神魂? “阿弥陀佛!” 迪娜双手合十,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发丝,衣物悬浮,倒飘向空中,一个充满神性的光环在脑后亮起! 双眉间一只竖眼缓缓张开,辟毒金刚的身形缓缓飘落,如天神下凡! 如果是在天竺,这个时候,对方就应该顶礼膜拜了。 但这里并不是天竺,一只巨象的眼睛变得赤红,怒吼着冲了上来,抡起巨大的象鼻砸了过来。 辟毒金刚也不是擅长战斗的金刚,被象鼻驱赶着到处飞舞,如同一只招人烦的苍蝇。 迪娜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树林间回荡,巨象上的人们开怀大笑,似乎也觉得很有趣。 迪娜恼羞成怒,右手一招,一只金刚杵握在手中。 一声吒喝,身后显现出一尊三丈高的法身! 随后身形急转,以身法穿过象鼻间的空隙,一掌印出,正印在巨象的双目中央! 象背上的众人心惊! 那名负责操控的巫师跃上巨象的头顶,向下看去。没有惊天巨响,也没有血花飞溅的场景。 一阵淡绿色的光芒从迪娜的手掌中透出,随着吟诵佛经的梵音响起,光芒渐渐旺盛。 刚刚还狂暴异常的巨象仿佛被定了身,瞬间安静了下来,赤红的双目再次恢复了清明。 “咔!咔!……” 巨象体内骨骼错位的声音此起彼伏,紧接着,喉咙中发出了咕咕的呼噜声。这声音别人或许不知道,操控它的巫师是最清楚的,是舒服享受的声音。 “呜。” 吼声轻柔。 象鼻伸到迪娜的脚下,将她轻轻地托举住。 迪娜收回手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巫师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一脸的惊愕。好家伙,一言不合上来就给巨象治了个病! 但不管怎么说,巨象是很高兴的。托举着迪娜,迈着欢快的步子,似乎在翩翩起舞,又似乎在向另一头巨象炫耀。 另一头巨象靠了过来,一名身着青色长袍的巫师跃了过来,也站在了巨象的头顶上。 “你是佛家的人?你会治病?” 迪娜惊喜地回过头来,终于有能说得上话的了。 巨象弯曲象鼻,将迪娜放在头顶上。 迪娜撤去法相光环,双手合十说道:“我叫莫迪娜,是佛家的人。” 那名巫师将手放在胸口处,微微欠身,回道:“刚才多有得罪,我这伙伴没认出来法师。” “没事,不过你们不能再这么用巨象了,他们的脊柱严重变形,马上就要废了。” “法师高明,回头我们会和首领反映这个问题。此处为荒野,敢问法师为何一个人在此?” “我本想去中原的,大概是迷路了吧,走了几日也没走出去,幸好遇到了你们。” 那名巫师汗颜不已,这哪是去中原,方向都走反了,再走两日就到荒野深处了。 “法师走错方向了,这里离中原还挺远的。先跟我们回城吧,请示过首领后,我带你离开这里。” 迪娜脸一红,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趁这功夫,迪娜运转本命神通,将另一头巨象的病也治好了。 两头巨象并驾齐驱,甩开四肢,在荒原上奔跑起来。 脚步声隆隆,犹如奔雷! 两名巫师震惊,有多少年没见过它们奔跑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庞大城池! 迪娜可算知道那些木头都用在了什么地方,那是她此生见过最雄伟的城墙! 以二十余丈高的树干为立柱,栅栏一般围出了一个方形的城池,长度少说也有十余里。 树干间用横向的木材连接,缝隙和表面都涂着一层漆黑的粘土。 二十余丈高的城墙配着两扇十余丈高的城门,大概就是巨象能过的高度。 如此雄城,绝非人力能及。 线条简单,用料粗犷,散发着十足的野性,横亘在荒野中,犹如一头伺机而动的远古巨兽! 巨象入城后便向城西走去,那里专门围出了一座内城,里面是巨象的家。 “我们鼎盛时有二十头巨象,现在只剩下六头了。” 那名巫师有些怅然若失,似乎很惋惜,又很无奈。 交还了巨象,那名巫师换上了普通的便服,一件淡蓝色的短袍。 二十四五的年纪,中等身材,皮肤略黑。 五官还算端正,脸上有特殊的图腾刺青,瞧着有些吓人,但又有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感。 “我叫腾格,是蛮荒城的一名驯兽师,这就带你去见我们的首领。” “好,劳驾!” 二人一前一后,向城中心那座方形阁楼走去。 迪娜抬着头,数着阁楼的层数。 一层一丈,总计二十一层,真正的参天大楼。 巨木,巨兽缺一不可! 城内的街道上,各种异兽随处可见,虎豹豺狼,野马牲畜,和谐地趴在一起。 行人见怪不怪,从他们身边路过,视若无睹。 “他们是被驯服的,都是有主的。没有主人的命令,不会到处乱跑。” “这么听话?连我都想养一只了。” 迪娜不禁动了心思。 佛家传说中,有来头的神仙都有坐骑,比如文殊菩萨的坐骑就是一头金狮。 “我们族中有规矩,不得向外人传授驯兽术。” “啊?那就太可惜了。” “不过也不用气馁,法师若是有突出贡献,首领会奉你为贵客或者供奉,那时便是自己人了。” 迪娜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对坐骑的渴望愈发强烈起来。 首领住在阁楼的第二十层,楼中有一个可升降的牢笼,结构甚是精巧,省去了爬楼梯的辛苦。 越往上,楼层的面积越小。 站在二十层,风声渐大,呼呼的。 整个楼层空落落的,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以及一圈的书柜。 一扇窗开着,可直接看到远处苍茫茫的天空,近处整个城池尽收眼底。 一道身影站在窗前,背向着众人,似乎在发呆,并没有听见脚步声。 腾格的手护在胸口欠身说道:“首领,有佛家的贵客到。” 人影转过身子。 令人意外的是,如此雄城的首领竟是一个女人! 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挑。一头青丝挽起扎了一个发髻,脖颈细长。 平眉粗壮,双眼又圆又大,炯炯有神! 脸型窄长,五官深邃。 下颌线紧致,嘴角带笑,看起来英气十足! 只见她上下打量着迪娜,笑道:“呵呵,难得遇到一个异乡人?” 第109章 八门村 驯兽术是巫术的一个分支,依托于荒原上强大的野兽们,在蛮荒城发扬光大。 野兽的体型越大,操控的难度自然也就越高。像腾格这种能操控巨象的巫师在城中屈指可数,是许多后辈的导师。 但眼前的女首领既不是驯兽师,也不是巫师,而是一名武夫。 三品山巅境,人称北荒女武神。 真实年龄不详,似乎自打有这个称号起,就一直是三十岁的模样,且几十年如一日。 黑发,黑瞳,粗犷的英气中带着一丝秀气,显然是有中原血统的。有个中原名字,金炎。不过没人敢直呼其名,都是以首领相称。 迪娜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武夫特有的凌厉气质,甚至要强于李余年。 迪娜双手合十,说道:“佛家弟子莫迪娜,拜见首领。” “佛家在这边可不太受欢迎,法师此来所为何事?” 腾格还是第一次见到“异乡人”,心中震惊,帮着解释道:“首领,法师本要去中原,可是走错了方向。” 迪娜尴尬一笑,脸颊微红,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首领一愣,这倒是没想到,合着是因为凑巧才来的蛮荒城。凭这方向感,找人可就有些难喽。 “腾格,你用鹰鸠送她一程。” “是。” “首领稍待,我想学你们的驯兽术。” 看来,迪娜对坐骑的事情还是念念不忘。 “驯兽术不外传。” “腾格说做你们的上宾或者供奉就可以。” “哦?” “我会治病,人或兽都可以。” 腾格接过话说道:“法师在城外治好了两头巨象身上的旧伤,请首领准许法师在城内行医。” 巨兽的体格越大,身上的伤痛就越难医治,特别是巨象这种积年劳损的,几乎无药可医。城中虽有兽医,但也只能镇痛,收效甚微。 “难怪方才见它们入城时的步态比往日要轻盈许多,腾格,你近日不要出城了,全程陪护在法师的身边。” “是。” 李余年依旧会打拳,早晚各一场,是在幽州跟着皇叔周勃养成的习惯。行的还是那三式,起初不觉得有什么效用,后来慢慢地成为了卸掉心防的手段。 每日两场,一始,一终,能静气凝神。 袁戎的心思藏得很深,一路行来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不像一个十二岁孩子应该有的表现,唯独早晚的两场拳会默默地跟随。 袁戎是有天赋的,至少比自己小时候要好很多,关于这一点,李余年心知肚明。 但是凡事承接下来,就会有业果,没人知道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包括自己,是佛,是魔都还不清楚,也许只在一线之间。 于是,二人保持着简单的默契。不言不语,也不问,只是打拳。 这一界普通人家的门户上大多贴黄符,挂铜镜,门前院后栽桃树。 不知是否偏冷的缘故,这个时候仍有桃花在凋谢。落在地上,或淡白,或浅粉。 道观随处可见,有香火旺的,也有人丁凋敝的,似乎全看观主的人缘与经营。 在千里马的相助下,行程已过大半,约莫再有两日便可抵达灵霄城。 眼下路过的村落叫八门村,村中的道路笔直,一眼便可望见下一个村口。房屋排列整齐,一排排的平房,似乎早有规划。 来到村中央的大槐树下,向四周望去,才明白为何叫八门村。村外一圈矮围墙,八条道路由此向外辐射,所有的房屋都建在特定的位置上。 不用说,从空中俯瞰的话,一定是个八卦图形。 槐树下有一口水井,几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正坐下树下乘凉,呆呆地瞧着李余年二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且呆滞,看着着实有些诡异。 “赶紧走,这里不太对劲。”袁戎警戒地说道。 “嗯。” 二人催马前行,路过一间路旁的宅院时,被一道跌倒的人影拦住了道路。 一名颇有姿色的妇人走出院门,叉着腰骂道:“你是哪来的道士?怎么净往寡妇的门里钻?老娘都说了,不要你那劳什子的灵符,怎么说也不听!” 干瘦的老道士从地上爬起身子,也不着急拍打身上的尘土,咧开嘴笑道:“哎哟小娘子,老道的符可灵了,十里八乡的谁不竖个大拇指!只需挂在床头,包你情郎梦里来相会,夜夜安眠不觉醒!不灵不收你银子,怎么样?” “滚滚滚,老不正经!” 那美寡妇扭头,瞧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余年,顿时觉得失态,脸颊一红,拧着腰枝退回了院子,反手轻轻地带上房门。 门缝关上前的那一眼,千言万语,欲语还休。 “呵!这小娘子,可真带劲儿!” 老道士拍了拍身上的道袍,顿时尘土飞扬。 四目相交,李余年在马背上行礼,点头示意,然后从老道士的身旁默默地走过。 “可惜了,年轻轻的。”老道士的叹息声在二人身后响起。 李余年瞧了一眼身旁的袁戎,加快了脚步,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些许不安。 随着马蹄踏出村口,眼前的场景突然开始变幻。二人再次站在了槐树下,身旁依旧是一口水井,但是乘凉的老人不见了。 在连续两次奔行未果之后,李余年深吸一口竟然发现飞不起来,大概是被设了禁制。 于是将马拴在了槐树上,说道:“怕是踩到什么阵法里了,下去走走看吧。” 袁戎紧紧地跟在李余年的身后,生怕一转头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留在这怪异的村子里。 二人来到方才那名寡妇的院门前,这是刚才唯一有人出没的院子。 吱呀一声,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里面是个小院子,一条甬路通着厢房门。甬路西边堆着柴火,东边是一棵碗口粗细的枣树。 厢房门敞开着,入门是一个厅房,灶台冰冷,方桌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一个镂空木雕的碗柜,能看见里面的瓷碗,朱红的漆色有些起皮,应该有年头没用过了,模样甚是斑驳。 西边的卧房门上方挂着一张黄色的符纸,朱砂已经褪色得不成样子,看不出形状。 房门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能看到大木床上的被褥凌乱,主人似乎起得比较急。梳妆台在普通人家不常见,一面铜镜蒙着灰尘,失去了光彩。 李余年拾起一盒胭脂打开盖子,里面的水粉已经干涸开裂,放在鼻下闻了闻,淡而无味。 继续往下走了几户人家,情况都差不多,有生活的痕迹,但是没人。 “见鬼了?” “你别乱说。” 袁戎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走南闯北的在哪都住过,唯独没见过鬼,难道今日要开荤了? 夕阳西下,赤红色的阳光映在屋檐上,只剩下一个小角。冷风掠过,树叶哗哗地响,一股萧瑟之气开始弥漫。 二人重新来到槐树下,四周空无一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上。 李余年看着袁戎,笑道:“那道士说可惜了,年轻轻的。” “你年纪也不大,说不定在说你呢。” “唉,我反正是没招了,道家的东西咱也不在行,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音未落,村西头的小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手中似乎提着什么东西,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的,像是醉了酒的汉子。 袁戎咽了口唾沫,往李余年的身后靠了靠,该怂还是得怂。 借着天黑前最后的光线,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一个五短身材,跛脚的汉子,手中提着一个木桶。脸色苍白,神情木讷,对李余年二人视若无睹。 径直走向水井,伸出手摇动辘轳,颤颤巍巍地打了一桶连着井水上来,倒入自己带的水桶后,便抱着水桶离开了。 “他看不到我们?” “不好说。” “是人是鬼?” “也不好说。” “那有什么是好说的?” “多看,少动,别出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村子开始骚动起来,八条小道上人影绰绰。看身形,男女老少皆有,或急或缓,似乎都在按着特定的轨迹移动。 一个佝偻的老太太迈着细碎的步子挪到了树下,反身坐在了一块长石板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白日里乘凉的几个老人又凑到了一起,脸上僵硬的笑容如初见时一般诡异。 袁戎摸出一个火折子,被李余年一把按住。 他们好像是在演化什么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火光,还是尽量不要打搅他们的好。 正思量间,地面上突然出现了斑驳的树影,一道金光从树顶上洒落了下来。 二人从树下走出,抬头望向树冠。 耀眼的金光中,有一道身影缓缓降落。 一只皮肤白皙细腻,形态完美的玉足穿出金光,虚踏在树尖上。 接着出现是修长的脚踝,紧致的小腿,绚丽多彩的裙摆,随风飞舞的丝带。 婀娜多姿的身材,以及无可挑剔的美艳妆容。一双肤如凝脂的素手流连间,腰枝摇曳,眼神顾盼,炫出美轮美奂的舞姿! 九天玄女落凡尘,就这么立在树冠上衣袂飘飘,翩翩起舞! 仔细听,耳边似乎有女子的靡靡呓语,虽不明白说的什么,却是听得心痒难耐! 同时被吸引过来的,还有村落中影影绰绰的人群,他们朝这边快速地移动,不一会儿就围在了树冠下,不下百人! 个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的狂热,陆续有人跪倒在地磕头不止,似乎在祷告什么。 九天玄女身后的金光大炽,连续三道闪着金光阶梯铺下,立在众人面前。 有人踏上阶梯,犹豫着拾级而上,不多时便没入金光中,不见了踪迹。 越来越多人踏入金光,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姗姗来迟的俏寡妇,与那几个挪不太动步子的老人家。 蓦然间,李余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细看下,一团极细的血雾萦绕在槐树的树冠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拴在树下的两匹马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迹,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套马鞍和缰绳。 一架金色的阶梯伸到李余年二人脚下,九天玄女露出了绚烂的笑容,素手轻轻地招了招,那场景摄人心魄! 李余年一把拉住已经踩在阶梯上的袁戎,反手掷出长戟! 长戟穿过九天玄女的身躯,竟如石头大海,不见了踪迹。邪门的很,明明是幻境,偏偏有杀伤力。 李余年拦腰扛起袁戎,向南边的村口奔去! 然而和之前一样,奔出去后,依旧会回到槐树旁。 九天玄女露出邪魅的笑容,玉足轻点,从树冠上飘了下来。 “向北!”袁戎突然喝道。 李余年突然折返方向,向北村口奔去。 果然,再次回到时情况有所变化,九天玄女的身子退回到了树冠上。 “逆转乾坤!” 北村口为地坤卦,逆时针依次为山艮卦,水坎卦,风巽卦,天乾卦,泽兑卦,火离卦,雷震卦。 李余年的身躯化作残影,逆时针依次穿过八个卦门,以蛮力逆转乾坤! 村中的情景也在慢慢变化,一切就像倒放,慢慢恢复到原有的模样。 从天黑跑到天亮,直到夕阳再次升起。 直到李余年的脚步停在了那个老道士的身前,抱拳行礼说道:“请道长指点迷津。” “呵,靠蛮力跑回来的?” “是。” “真是个妙人,继续跑呗!” “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就算跑死也没用,还请前辈指点。” “哈哈,你倒是有眼光,先去杀了那俏寡妇。” “啊?为何?” “不信我,又要请教我?” 袁戎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喝道:“我去!” 说罢,袁戎推门入院,一声闷哼,干净利落! 李余年目瞪口呆! “哈哈,小小年纪杀伐果断,了不得!” 老道士似乎甚是满意,转身自顾向村中央走去。 “这八门村天生属阴,邪物层出不穷,压下一头又起来一头。有高人立下阵法,想将他们永远困在这里。不曾想,给了它一个绝佳的闭关环境。这阴气吸的,都快溢出来了。” 老道士站在老槐树面前,一张黄符飘出,瞬间被切得四分五裂! 第110章 斩神 “这树有问题吗?” “树没有问题,是人有问题。” 吱呀一声。 三人身后,一扇院门推开。 俏寡妇再次走了出来,脖子上的血液干涸,血滴顺着脸颊滑落,惨白的脸庞上呈现着诡异的笑容。 “呵呵,来了不该来的人呢。” 袁戎心惊,明明已经杀了她,为何又站起来了。 老道说道:“你是七十年前那个小姑娘吧?明明能走,为何要回来?” “哟,原来是道士哥哥,怎么不早说,老冤家相见,怎么也要互诉一番衷肠。” “师父一念之差竟留下一个祸害,这么多年来害了不少人吧?” “道士哥哥若是愿意,留下来一起逍遥快活,我可以让哥哥青春永驻。” “邪修终究是邪修,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老道士摸出一把短剑,手掐指诀,一剑递出。 一剑刺中心脏,俏寡妇瘫软在地,却没有流出一滴血,仿佛扎在一个稻草人身上。 一道人影从院门中走出,竟又是一个全身完好无损的俏寡妇。 “哥哥若是喜欢玩,咱们可以玩一天。只是没想到道士哥哥修了一辈子,连个天师也没修成,着实可怜,哈哈哈!” 道家修炼等级的前三层,炼气,天人,金丹,挡住了九成的修炼者。 其中金丹境尤为繁琐,共有九转。反复锤炼九次金丹,不仅需要天赋,还需要寿元,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完成九转。 眼前的老道士就是如此,年近九十,哪怕身子还硬朗,离着九转还差三转。九转之后的元婴境才能称得上天师,可开立宗门。 “道法自然,你靠着邪门歪道还能修成大罗金仙不成?你抵得住那无上雷劫吗?” “这就不劳道士哥哥操心了,正修,邪修都是修,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 俏寡妇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一步踏出飞上树冠。璀璨的金光炸开,化为一尊九天玄女。 乌云滚滚而来,霎时间压在三人头上隆隆作响。 阴风呼呼,人影从四面八方涌来!除了刚才的百余人,从地面下又冒出了无数衣着各异的其他人,密密麻麻的,“人数”无法计量! “这畜生,七十年来害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神魂全部被禁锢在此地无法超生。” “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找到她的真身,杀了她。” “哈哈哈,别说是你们两个了,在八门村,就是天师来了照样给老娘趴着。” 靠拢过来的人群突然变得狂暴,奔跑到一半便化作一股黑烟扑向三人。顿时阴风大作,凄厉的叫声如鬼哭狼嚎一般,百鬼夜行的情景让人不寒而栗! 袁戎腿一软几乎哭出声,还是当毛贼来得安稳啊! 李余年将袁戎拉到背后,一杆长戟挥舞得密不透风,黑烟一触碰到长戟便团团破碎,但转眼间又在远处重新凝聚。 一番拉扯,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老道士手中的黄符不要钱似的洒开,一团团火光炸开,黑烟中爆出阵阵哀嚎声。 这边打得火热,那边的树冠上,一个黑色的漩涡越转越快。丝丝黑气从漩涡中落下,钻入玄女的七窍中。 玄女的脸塌陷,变得苍白,双眼中漆黑一片,长发散开,足有丈长!一袭青衣飘飘,身上的皮肉快速干扁,一条条青筋暴起。尖利漆黑的指甲上泛起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天女到魔女的转变,在顷刻间完成。 李余年刚刚找到破解黑烟的法子,长戟上燃起金色的火焰,刀锋所过之处灰飞烟灭。 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下来,三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二人护着袁戎疾退,黑烟突然调转方向飞向树冠,围着那魔女飞速旋转。 “原来这就是她的底气,早就该想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 “魃。” “青衣女魃?” “是,旱神女魃本是天女,所到之处天不下雨,赤旱千里。为人们所不喜,后来就变成了神怪。” “神仙?那还打个什么劲,抹干净脖子等死呗。” “也不尽然,上古神战后,魃散于天地,却不死。寻极阴之地聚集,她召唤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道长可有法子?” “唯有死战!” 说话间,那些黑烟突然汇集,统统地从魃的七窍没入身体。以魂化体,以虚化实,魃的身躯更加真实可怖了! 槐树的叶子纷纷地掉落,空气中的水汽瞬间蒸发,四周突然变得燥热起来。 旱神,果然名不虚传。 李余年手中的长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微微颤抖。小红鸾在丹田内急速旋转,丝丝白色的丝线透过丹田传导到长戟上,微弱的银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发出一道道神圣的光芒。 “哈哈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小兄弟机缘深厚,竟手握神器。神器杀神,未尝不能一搏啊!” “行不行的,总得捅她一下子!袁戎,那寡妇的真身必然还在村子里,找到后发个信号。” 说罢,李余年扔给他一把扶桑刀,一个照明弹。 袁戎没有犹豫,将两样东西接过手便向村子里跑去。 留在这也是个死,倒不如放手一搏!靠哭,靠求是没用的,自己的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这是他长期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磨炼出来的狠厉。 魃的身躯从枯枝中落地,反手一抓,从槐树的树干中抓出一面铜镜。 “呵,八卦镜,雕虫小技。” 随手一捏,八卦镜稀碎。 结界破了,四周的环境骤然间变得清晰起来。 旱地快速地向四周蔓延,方圆十里内水源枯竭,庄稼枯萎,水田开裂,树叶如落雨般掉落。人们被莫名的恐惧驱逐着逃散,到处一片狼藉! 狂是真的狂,丝毫不把人类修行者放在眼里。 李余年眼前一花,一道掌印已经印在胸口!身躯如同发射的炮弹,连续撞碎了几座平房,在村口处才停了下来。 任凭老道士德行再好,也忍不住开始骂娘了。急忙向李余年摔落的方向掠去,刚才还说有的一搏,这就卒了? “共工戟?” 魃将长戟抓在手中,仔细地端详起来。 长戟突然变小,从魃的手中溜了出去,向着村口飞去。 一只手从瓦砾中伸出,接住了长戟。 “个个都想一拳打死我,真是太欺负人了。” 李余年扭头吐出一口鲜血,胸口的黑甲拧成了厚厚的一团,正在缓缓地向全身散去。如果刚才慢上一丝,这一掌真的会要了命。 拼尽全身的力气,去接人家随手的一掌,这感觉真是憋屈。 李余年一声暴喝,俯身向魃冲去! “呵,人类。” 魃背后的青丝暴涨,如射出的箭矢一般封住了李余年的所有进攻路线。 不远处,老道士双手上的指诀连续变幻,半空中一张橙色的符纸已经燃烧殆尽。 搬山咒! 慕然间,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半空中落下!魃的肩膀一矮,双脚陷入地面半尺有余! 李余年拧转身形,一戟一剑,黑白两道锋芒交织在一起旋转如龙卷! 青丝被绞得寸碎! 终于突破重围,来到了魃的五尺范围以内。 魃一掌荡开长戟,另一爪直捅李余年的胸口,速度快如惊雷! 中了! 魃的手臂穿过星云甲,把李余年捅了个透心凉! 魃邪魅一笑,任你的护甲有多厉害,凡品毕竟是凡品。还没见过主动往前送的人类,真是嫌命长! 突然,一只手撘在了她的手臂上,一张狠厉的面孔在她面前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道黑光斜劈而下! 嘶!如同切开了一块布帛! 魃的手臂连接着小半块肩膀,被削了下来! 李余年从肚子中抽出手臂,一道金色的烈焰燃起,不一会儿,就将手臂燃烧殆尽。 “哎哟!这都能躲开,还讲不讲道理!” 李余年懊恼不已,出其不意必中的一剑,竟然被她以微小的角度躲了过去。滚滚的黑烟萦绕在魃的伤口处,却始终无法凝聚成一只新手臂。 恐惧头一次爬上了魃的面孔,厉声喝道:“你为何有道祖的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 “想拖延时间?道长,趁他病要他命!” 李余年飞身而上,手中黑剑连劈带砍,没有半刻停歇。魃节节败退,似乎对那柄黑剑格外的忌惮。 “年轻人真是生猛!”老道士不禁叹道。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真菩萨,若不是这具肉身实在稀碎,何至于此! 魃一脚蹬开眼前的年轻人,腾出手,一掌按在地面上! 一道黑色火焰铭文从手掌中喷薄而出,在地面上疯狂地蔓延开来!八门村地界转眼就被黑色的符文爬满了,一道道漆黑的阴气从地底涌出,如惊涛拍岸,向魃的右手汇集。 “赤地千里!快阻止他!”老道士心急如焚,一边奔跑,一边喊道。 “道长!别过去!” 李余年脚下一蹬,脚下的地面炸开,身躯贴着地面向老道士疾飞。 鲁莽了! 老道士心下一凉,想撤步已经晚了。 看了一眼正面奔来的魃,又看了一眼从侧面而来,眼怒目圆睁的李余年。 “师父,徒儿尽力了。”老道士喃喃地说道,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飞身扑向了魃。 剧烈的爆炸在李余年与魃之间炸开,耀眼夺目的金光百里外可见! 六转金丹自爆的威力,不亚于元婴修士一击! 魃刚恢复的手臂再次双双炸得粉碎,催动黑烟凝聚的功夫,一道血红的目光从烟尘中蹿出,犹如丛林中扑出的野兽。 两个绝顶高手就像两个稚童打架一般,在地面上翻滚!揪头发,咬耳朵,挖眼睛,无所不用其极!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阴气被插在地上的黑剑阻隔,不敢靠近魃。失去双手的魃被按在地上来回磨擦! 越打越气,越气越想笑。 “哈哈哈……!” 魃癫狂的笑声响彻天际! 李余年的双拳倾盆而下,大地炸裂,层层塌陷,隆隆的声音如同擂鼓! 一道矮胖的身影从云端落下,看着地面上的情形不禁皱起了眉头,啧啧声从嘴巴里发出,别过头去,实在没眼看! “这事闹的!” 一颗照明弹冲天而起,大地上亮如白昼! “李余年!我找到真身了!” 袁戎从外围拖着一个身材佝偻,盘腿而坐的老人来到深坑旁,正是那个坐在槐树下乘凉的老太太。 魃顾不得李余年的拳头,反身向袁戎扑去! “斩!”李余年大喝道。 袁戎的手脚慌乱间,举起手中的扶桑刀,一条银光划过。 人头落地,利落干脆! 魃的身躯失去了本源依托,顿时在空中解体,散成无数道黑烟四处逃窜! 几缕不易察觉的黑气化作长针,刺向袁戎的脸庞! 千钧一发间,一道身影落在他的面前,挡住了那几枚黑针。 魃的黑气在李余年的体内疯狂冲撞,钻心的疼痛袭来,李余年睚眦欲裂! 小红鸾化作一道金线,与黑气展开了极速追逐,李余年雪上加霜! 歪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止! 袁戎的吓得直哭,搂着李余年双手不知道该按在哪里才好。 突然,丹田中一团白色丝线升起,也加入了追逐战。李余年的经脉再承受不住,层层爆裂,一团细细的血雾崩出,溅了袁戎一脸。 “救命啊!”袁戎仰天长叫,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一道矮胖的身影落下,一手按在李余年的丹田上。 一股浩然正气飞旋而起,连阴霾的天空都被吹得一片清明,云开见月。 月朗星稀,恬静安逸。 三股力量同时安静了下来,被引导着回到了丹田。小红鸾依旧自顾旋转,那股黑气被白气交融着,也在缓缓地旋转。 李余年的脸庞舒展开来,表情似乎十分受用! 两个时辰后,那儒衫老头将手退了回来。吐出一口浊气后,将李余年扶正,摆成打坐的姿势。 儒衫老头抬起头笑道:“我要是你,就离他远一点。” 袁戎已经看了两个时辰,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你是龙阳真君?” “怎么?不像吗?小道友也要以貌取人?” “不敢,不敢!这天下谁人不知龙阳真君!” “哈哈,虚名罢了!接着夸不要停!” 袁戎眼角抽搐,喃喃说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中原高手高高手,万众瞩目的天下第一人,龙阳显圣真君!” “哈哈哈!中听!你这小道友老朽交下了。” 突然,一道雷电劈下! 袁戎大惊,说大话的报应来得这么快吗? 龙阳真君拉起袁戎,退到一旁,笑道:“别怕,是那小子要渡劫了。” “什么劫?” “金丹劫!” 第111章 女儿国 李余年因祸得福,体内的共工神力与女魃神力水乳交融,一黑一白,犹如八卦中央的两条阴阳鱼。 当两股神力越来越粘稠,再转不动的时候,一颗金丹缓缓地形成。 武夫渡金丹劫,闻所未闻。 李余年一脸懵,晕得好好的,一道道雷劫突然劈了下来。毫无准备不说,裤衩子都劈飞了。 龙阳道人笑盈盈地数着雷劫,整整四十九道!毕竟是神丹,倒也不过分。 李余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上焦黑一片,没一个地方是好的。 袁戎用刀鞘捅了捅他的身子,将他翻了过来,很难想象这么多雷劈在一个人的身上,居然还活着。 龙阳道人一手提起李余年的后领,一手提起袁戎,纵身一跃,踏上了云霄。 耳边的风声呼呼,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八百里万妖国,骷髅若岭,骸骨如林。有人吃人,没人妖之间互吃。在这里强者为尊,是真正的无法之地。 万妖国没有城池,大本营是一座贯穿东西,中空的山体。山洞中有三名大妖,手下首领百余名,小妖数目达四万八千之多! 周围有大小山头上百个,上面有各种势力盘踞。 阿璃已经在这耽搁了数日,来前虽有心理准备,但她的部族确实已经不在了。树狐一族比起其他种族人丁不旺,体型小,修行也不太在行,在强者如林的万妖国活得着实有些吃力。 但凡事总有个说法,是逃了,还是被灭了。 铁匠铺的老熊已经活了上百年,头发花白,一身腱子肉饱满依旧。 “东林的树狐一族?早就不在了喽!好像是被狼族灭的,后来狼族又被其他狐族灭了。一笔糊涂账谁也算不清楚,往外围找一找吧,说不定还有幸存者。” “找过了,多谢熊老!” 阿璃从铁匠铺走出来,脸上怅然若失。 “哎!那小姑娘,你要找树狐一族?” 阿璃回过头,是一名青面獠牙的小妖。 “你知道?” “当然知道,但是” 阿璃扔出两锭银子,小妖高兴得合不拢嘴,凑过头来说道:“以前给三当家的看门,曾在院内见过一只树狐,雪白雪白的,三当家的甚是喜爱呢!” “多久以前的事情?” “两年有了吧,你要是有胆子自己去看,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小妖拿了银子一溜烟地跑了,钻进了街边的一家赌当。 这三当家的是当世大妖,以仙狐之姿统御所有狐族,绝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惹得起的。 但是不看一眼,又怎么能安心,阿璃顿时头疼不已。 头疼归头疼,脚步还是诚实地踏到了山洞的第二层。 山洞的第一层是一个大市场,卖什么的都有。里面龙蛇混杂,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 二层是一个园林,明明干着杀人越货的买卖,却在后院里修了一个园林,美其名曰御花园。树影重重下,不知埋着多少白骨。 三层是大妖的宅院所在地,也是首领们的集居地。 洞内有一口三十余丈的天然天井,阳光照射下来,刚好能照亮三个大宅院。 占地最大,光线最好的是老大金狮妖王的宅院,西首的是老二紫鬓虎王的宅院,东首的是老三青狐妖王的宅院。外围大大小小的,是首领们的宅子。 据说这金狮妖王在修行中曾梦游天宫,见识过金碧辉煌的殿宇,美轮美奂的御花园,时常念念不忘,才有了眼下的光景。 阿璃绕过防备,悄悄地靠近东首的宅院。宅院很大,阿璃挑了后院的几个厢房查看,树狐幻化的女子天生美艳,被当成家眷也无可厚非。 一连查看了几间厢房,阿璃大失所望,都是些庸脂俗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抬脚迈出回廊时,一颗圆形的花球从前院的月门里滚了出来。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童,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阿璃心惊,抽脚想撤离的功夫。 一名美艳不可方物的年轻妇人从前院走来,身着白衣,肌肤如雪,五官生得小巧精致,绝不输于周丫头和窦丫头。气质冰清玉洁,仿佛雪山圣女。 四目相接,阿璃眼神激动。 那美妇人拉着男童让他在内院玩耍,随手推开一间厢房,放阿璃进来。 房门关上,美妇人跪地不起,眼中含着热泪,一直给阿璃磕头。 “老祖宗,你可回来了,咱们树狐一族没了!” “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约四十年前,青狐妖王突发奇想,想要延续后代,派出大量妖兵去周边搜罗狐族少女。狼族垂涎咱们的领地久矣,于是借机发难灭了我族,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最终还是听到了不想要听到的消息,阿璃气得浑身发抖,身上的气势蹭的一下就起来了。 那美妇人一把抱住阿璃的腿哭道:“不行,老祖宗你斗不过他的,求求你赶快离开这里。” 阿璃眼神冰冷,问道:“那男童是他的孩子?” 美妇人大惊失色,一把拦住房门,声泪俱下地说道:“老祖宗,他也是我的孩子,不能杀,求老祖宗放过他!” 像青狐妖王这个级别的强者,很难生出孩子来。即便运气好的,也是凤毛麟角。 狼族向青狐妖王进献了树狐女,却没想到是唯一一个能生出孩子的种族,可世间却再也找不到第二只树狐。狼族的命运可想而知,树狐的地盘还没坐热,就被恼怒的青狐妖王灭了族。 阿璃一把推开美妇人,向院子中的男童走去。 美妇人纠结至极!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家里的老祖宗,两个都不能出事,只能捂住嘴巴坐在地上咽呜不止。 阿璃将手按在男童的头顶,眼睛开合间,有雷电闪过! 男童抬着头看着阿璃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举起手里的花球,以为阿璃要陪他一起玩。 挣扎良久,阿璃懊恼地移开手掌,跃出了院墙。 “谁!有刺客!” 锣声大起! 院外混乱一片! 美妇人抱着儿子大哭,喊道:“老祖宗,对不起!” 一道青衫落在院中,首先查看了男童的状况,说道:“你叫他老祖宗?树狐一族还有残余?” 一名身着紫裙的妖艳女子推开房门,说道:“大王,奴家可是看得清楚,是个女娃子呢!” “哦?传我命令,抓活的!” 灵霄城背靠山川,面朝大海。 外城墙雄伟,城内的建筑古香古色,瑰丽异常,不愧是中原第一城! 最神奇的是,城外的海面上有一座悬山!上平下尖,足有三里地大小,由三根几人环抱的铁链与地面相连。 传说是道祖留下的一座飞来峰,不绑住的话就飞走了。 上面有龙阳道人的道场,全真观,还有此界为数不多的几间佛家寺庙。 龙阳道人主张儒,佛,道三教合一,观中弟子所学极为庞杂。资质普通一些的,常常白了头还没学通一门。所以道友们常说,全真观龙阳道人以下皆废材。 可偏偏龙阳道人是这天下第一人,剑仙也好,地仙也罢,在他面前都得盘着。 在全真观内,李余年见到了仙风道骨的“路涯道人”,惊蛰。瞧瞧人家,这才叫一步到位,下来就落在了悬山上。 关键是凭着这一副长相,惊蛰在观内颇受尊重,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惊蛰,你来得早,这龙阳道人了不了解?怎么我问他玉露瓶的事情,总是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 惊蛰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观中的弟子们都说龙阳道人小心眼,没人能从他的手中凭白拿走宝物。” “呵!这天下第一人与想象的不太一样。” 袁戎点头说道:“还爱听奉承呢!” 惊蛰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看来这些日子没少拍马屁。 “咳咳!” 一道声音响起,是龙阳道人,三人赶忙起身拜见。 “想要玉露瓶也不难,可以拿万妖国的先天紫金葫芦,或者莽荒城的万魂幡来换。” “前辈,好像先天紫金葫芦和万魂幡听起来比较厉害呢。” 龙阳道人尴尬一笑,说道:“你体内的金丹还是我合的呢,武夫合金丹,两两相抵,绝对不亏的!” 李余年一愣,果然是铁公鸡啊,算无遗漏。 “如果晚辈猜得不错的话,这两件都是镇国之宝吧?” “哈哈哈!是的。” 老道士你怕是想疯了,这要是去了还能安全的回来? “换个东西吧。” “你手中那把黑剑?” “不行,那是别人的,再换。” “好,那就只能去海外仙岛了,随便抓个龙啊,凤什么的,熬个汤补一补。” “行,我去海外仙岛。” “痛快!” “前辈不拿个飞剑啊,飞舟什么的出来吗?我们游着去,很慢的。” 龙阳道人一脸肉疼。 三人顺利出海,一架方舟三丈来长,一丈来宽,无帆而动。速度倒是不慢,唯一缺点就是太颠簸了。 李余年渔家出身还好,袁戎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只有惊蛰站在船头,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时间来到第三日,三人仰躺在方舟上,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在海上,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仿佛无穷无尽,消磨人的意志。 李余年从墨玉戒中拿出一本道家剑修的书,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眼下体内有了金丹,当个半路剑仙应该不难。只是这黑剑太重了些,驾驭得比较吃力,刚飞起来转个几圈就要休息一下。 李余年不知道的是,正常人御剑都是从袖珍剑开始的。 “有岛!你们看!”袁戎突然喊道。 李余年二人蹭的直起身子,顺着袁戎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真是一座小岛,大概一里地大小,上面有矮山,树木。 “走,调转船头,上岛!” 三人雄赳赳地来到岛上,精神顿时萎靡了下去。除了厚厚的白色鸟屎和几棵矮灌木,啥也没有,与仙岛二字相去甚远。 随便逛了一圈回来,发现停在岛边的方舟不见了。 “见鬼了?方舟呢?” “你们有没有发现岛在移动?”袁戎问道。 “还真是!方舟肯定被落在后面了。” 李余年腾空而起向后方飞去,一阵好找,总算找到了方舟。 驾上方舟抬头望去,哪还有小岛的影子。一路飞驰下,李余年终于确认,三人走散了!说出去都没人信,三人出海,走丢了两个。 正当他懊恼的时候,发现方舟开不动了,似乎顶到了什么东西。李余年站在船头,伸手探了出去,摸到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肯定是透明的屏障之类的东西。 难道袁戎二人先进去了? 李余年扒着屏障绕行,发现并不现实,范围太大了。 与此同时,在透明屏障内。 一名红衣女子站在沙滩上,怔怔地看着站在方舟上的年轻男子。 衣服的样式很特殊,好像一块红布上面开了一个圆领的洞口,长及膝盖。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腿,穿着一双类似草鞋一般镂空的鞋子。 上身无袖,裸露着整条手臂。看起来很凉爽,也很香艳。 远处,一只小山一般庞大的乌龟爬上沙滩。每走一步,地动山摇! 有呼喊声从龟背上传来,女子转头望去,一老一少两人从龟背上跃下。 女子大惊! 拿出一个海螺,吹响了起来! 警笛声传遍海岛,陆陆续续的有人从远处奔来! 身着胸甲,头戴铁盔,一手持短剑,一手盾牌的兵士就有十余个,她们将惊蛰二人团团围住。 二人环顾四周,发现有一点很奇怪,人群中没有见到男人,洋洋洒洒几十人,竟全部都是女人! “呲啦!” 屏障外火星四射! 李余年一剑切在透明护罩上,没有破开。抬手又是两剑,护罩晃动,摇摇欲坠! “姑娘,你还是放他进来吧,这小子莽得很,肯定会强行破开护罩的。”惊蛰说道。 说话间,李余年双手握剑,高高抬起,一剑将要劈下! 红衣女子抬手一拂,护罩打开。 李余年一剑劈空,随着惯性落入了海水中。 袁戎转过头去,实在没眼看。 瞧见众人围在这,李余年飞身而起,在惊蛰旁边落下! 环顾四周,惊讶不已! “乖乖!女儿国?” 第112章 守陵人 彩霞岛西高东低,依着山势,种植着大片高秸秆的作物。叶片扁平宽大,几乎与成人等高。果实排列紧密,颗颗晶莹如玉,当地人称之为玉蜀。 田间另有瓜果蔬菜无数,视线所及皆是绿油油的一片。一座座白色的二层小楼点缀在碧绿之间,三三两两地依靠在一起,造型方正,清洁大方。 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或老或少,皆是女子。 出于“礼貌”,李余年三人被五花大绑地系在一起,如同一根绳子上的三只蚂蚱。 女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可有年头没见过男人了,其中年轻一些的,还是头一次见到男人。个个眼冒金光,就像看见了什么珍稀的动物。 女人们开朗大方,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热辣的目光仿佛要将人融化。若不是有带甲的女兵在前面开路,怕是很难走到山顶的城楼。 西边是一面悬崖,高达百丈。 城楼背靠悬崖而建,入城只有一条山路。造型奇特,四方形,长约一里,四角有四座圆形的箭楼。城内有一个类似翁城的广场,四周的通道逼仄,连接着几个重要的主体建筑。 城中央有两座高耸入云的尖塔,一座是钟楼,一座是瞭望塔。 两座尖塔的中央是一座四方大殿,一尊高大的雕像耸立在殿前,蹲坐的翼龙形象与小白同出一辙。 殿内空间通透,雪白的石柱林立,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 四周的窗户上镶嵌着五彩斑斓的水晶,光线射入殿内变得绚丽多彩! 大概是太久没有遇见外来者,三人在大殿上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了一位穿戴隆重,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 发丝挽起,露出雪白的鹅颈,戴一顶镶嵌着红绿宝石的黄金王冠。 淡金色贴身的长裙将高挑的身材修饰得玲珑有致。裙摆很长,拖地足有六尺,由两个宫女专门跟在后面托举着。 五官柔美,脸上精致的妆容大概就是等了这么长时间的主要原因。女王的眼神中有一丝慌张,显然没处理过男性闯入者这种政事。 依照事先演练的动作,一众人等行了礼。一番奏对,简单地介绍了三人的来历,女王终于下令给松了绑。 李余年上前一步,说道:“女王陛下,方才我等路过大殿门口,见有一尊翼龙雕像,不知贵族与这翼龙有何关联?” “你认得那翼龙?” “是,在下有幸遇见一头,还与在下一起作战过。” “什么?活的?在哪?” 女王闻言大惊,从王座上站起,几步来到李余年的面前。 “在另一界。” “你们是异乡人?” “是。” 女王思虑片刻,说道:“神龙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赐座!” 神龙?恶龙还差不多吧。 李余年开始纠结要不要告诉她真相了,搞不好要颠覆她们的信仰。 “女王陛下,神龙之事,在下要单独汇报,陛下听完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公开。” 女王犹豫了一下,说道:“带他们去会客厅。” 会客厅在大殿的后堂,地上铺着一层地衣,屋内的整体色调暖和了不少,显得比较随意一些。 女王换了一身便服。 一条白色的纱裙,青丝自然垂肩,脸上的神情似乎也轻松自然了许多。明眸皓齿,眼含笑意,显得格外的冰清玉洁。 身后站了两位女将模样的女子,身姿健美,英姿飒爽。 “这二位是我们的将军,李公子可尽情讲来。” 李余年将遇见小白的经过,小白与南瑄国的瓜葛,以及他自己与小白并肩作战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惊蛰是见过小白的,算是亲历者。但包括袁戎在内的其余人听完,都是懵懵的状态,仿佛在听一个传奇故事。 女王捂住嘴巴,不禁泪眼朦胧。她不敢相信,她们的守护神龙在另外一个世界竟然活成了另一幅模样。 “女王陛下?” 半晌没得到回应,李余年只得轻声提醒。 “哦,此事关系重大,还请诸位保密,暂时不要让屋外的人知道。” “是。” “请几位贵客随我来。”女王起身,向会客厅后门走去。 推开房门,外面是一个宽阔的观景阳台。 远处风光明媚,海天一色。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的,说不出的壮阔之美! 波涛拍打在山脚的崖壁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 女王指着远处说道:“那里就是神龙的栖息地,不过上面已经没有神龙了。” 李余年顺着女王手指的方向,凝聚目力望去,蔚蓝的海平面上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能否过去看看?” “能是能,但此间相距甚远,需要提前备船。” “女王陛下不介意的话,打开护罩,在下可以独自飞过去。” “那不行,神龙岛上还有个龙婆,脾气怪得很,李公子这么飞过去怕是会起冲突。” 李余年一步跃上阳台边缘,随手扔出一把长戟。一步踏出,稳稳地站在长戟上。 “在下身上另有任务,时间很赶。陛下不介意的话,可以抓着在下的手臂一同前往。” 两名女将军闻言,上前阻止道:“请陛下三思!” “无妨,既然能得神龙认同,想来不是坏人。” 女王搭着李余年的手臂,踩上长戟。如果说不怕,那是假的。强装的镇定也要装下去,总之一国之君的气势不能输。 “你二人等着,我去去就来。” 惊蛰已经习惯了,处之泰然。袁戎此时惦记着桌台上的吃食,早上到现在一口都没进呢。 长戟缓缓加速,飞离山城。 自从有了金丹,这长戟驾驭得是越来越轻松了,但总是没有飞剑来得体面。 为了给乘客一些安全感,李余年故意将长戟降得很低,几乎贴着水面飞行。 穿梭的气流在海面上留下了一道切割的划痕,极速的身影引得一群海鱼竞相追逐。 最终只有一种尖嘴圆脸,背生长鳍的鱼类跟了上来。此鱼游泳的速度极快,跟上的同时似乎仍游刃有余,在二人面前撒着欢地跃出水面,翻滚,跳跃! “是海豚,是海里的精灵!” 女王看着眼前的情景,喜不自禁。 龙神岛比看起来的要远,二人在岛上降落时已近午时。 四周都是黑色的礁石,深浅不一,水下暗流涌动,应该很难有船只能靠近。 一眼望去,黄沙,赤土,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岛中央有一座底宽头平的大山,模样有些熟悉,像是家乡后山的天坑。 来到山顶望去,果然内有乾坤。圆形的天坑深近百丈,里面郁郁葱葱地长满了花草树木,颜色五彩缤纷。 可能是碗形的结构承接住了大量的水分,虽然没看见明显的湖泊,树尖上却萦绕着淡淡的水汽。 二人驾着长戟,缓缓地落下。 树林间藤蔓交织,草木野蛮生长,视线并不太好。 “陛下所说的龙婆住在何处?” “就在前面。” 女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可有什么不妥?” “以前来,龙婆总能提前知晓,会在海岸边等候。” “她能未仆先知?” “依照我们彩霞岛一族的旧例,每隔二十年,会选出一个圣女服侍神龙。龙婆是最后一任,也是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任。是有神性的,而且龙婆懂法术。” “神龙不是都不在了吗?为何还需要人服侍?” “神龙就在这片森林里,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 李余年再次环顾四周,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如果将远处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山坡连在一起,粗放地想象一下,正是一头卧倒巨龙的模样。 一龙落,万物生! “这里是龙冢!” “是,圣女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只是个守陵人罢了。所以龙婆下令,自她之后再不许选圣女。” “那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一间木屋前。两丈见方大小,房顶铺着干草,门旁堆着干柴。前院分成了两块,一边种着几十株玉蜀,一边种着几品蔬菜。 自给自足是没问题的,但前提是扛得住无尽的孤独。 木屋的门窗紧闭,似乎没人在家。 女王敲了敲门,喊了几声,又顺着窗缝瞄了几眼,一无所获。 李余年将手搭在木门上,闭上了眼睛。神魂之力缓缓铺开,星星点点在脑海中蔓延,逐渐拼凑成了一座木屋的形状。 屋内确实没人,但是这么小的木屋有必要再开一个后门吗? 快步绕到后门,有一座几丈大小的小山头,表面覆盖着藤蔓,青苔,长势非常的茂盛。 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个龙头骨。 用长戟几番刺探之下,终于找到了一块空隙。撩开藤蔓,赫然是一个小洞口,正处在龙牙缺失的地方。 举着光球入内,空间还算宽敞,奇怪的是没有闻到应该有的霉味,空气还挺干燥的。为了防止坍塌,四壁上明显做了加固处理。 行至“龙肚”时,眼前豁然开朗,光线也亮堂了起来。 一棵棵七尺来高的矮树排列整齐,总计六排,三十六棵。 形如棕榈,叶如芭蕉。 光线来自树下挂着的果实,半掌大小,其形如仙桃,表皮通透且能发出微弱的黄光。 一棵树大约能结七八枚果实,荧荧之光汇聚在一起也有不错的视野。 李余年出于好奇,抬手摸了一下,竟有微微的温度。 凑过去闻了一下,清香扑鼻,咬一口肯定香甜无比! “哎!那不能吃!”女王喊道。 “为啥?闻起来挺香的。” 女王羞红了脸,声如蚊蝇地说道:“那是我们彩霞岛上的女人想生孩子的时候才会吃的东西。” 李余年顿时缩回了头! 好家伙,一个不小心,差点怀孕! “你们就是靠这个果实来繁衍后代的?” “是,圣婴果由神龙的精血育成,所以我们也算得上是神龙的后代。” 这传宗接代的方式倒是挺新奇的,但是为什么只能生女孩呢?转念一想,要是能生出男孩,还要什么圣婴果。 穿过树林,被远处的一道人影吓了一跳。 地面上盘腿坐着一名白发老妪,身旁点了一圈蜡烛,方位参差不齐,但又似乎有什么规律。不知是从何时点起的,大多已经熄灭,只有两盏还亮着,但也是绿豆般大小的荧光,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李余年拦住女王,在距离老妪丈余的地方盘坐下来。 “延命灯,不要乱动,只有两盏还亮着的,灯灭人亡。” 说话间,又灭了一盏。 二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你们来了?” 老妪没有抬头,声音沧桑,带着一丝淡然。 “前辈还是捡要紧的说吧,我们听着呢。” 女王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只顾着点头,完全忘了人家看不看的到。 “呵呵,真有什么说的,自然会留下信件,老身只是想见一下公子罢了。” “前辈认得我?” “许多年前有人说老身死脑筋,守着个龙冢活受罪。神龙都没了,为此耽误一生不值当的。可老身认死理儿,万一哪一天神龙回来发现我们不再侍奉它,会不会发怒?” “两位前辈说的都有道理。” “老身等了一辈子,也琢磨了一辈子,到底值不值得。后来那人再来,见老身依旧痴心不改便说道,最烦你这种死脑筋的,老娘高低给你找一头神龙回来,我若是找不到让我儿子找,儿子找不到孙子来找,你只要别死在前头就行。” “倒也是位性情中人。” “起先老身也觉得是气话,后来老了老了又觉得是善意的谎言,直到行将就木才有所悟。这世间,如她那般天地自由的女子能有几个,若是连她也找不到,可能神龙真的已经没了。还好,老身等到了这一日。” 老妪抬起头,干扁的面孔消瘦至极,显然已经油尽灯枯。双眼睁开,内里灵光一闪便再次变得混浊。 真的就只是为了看一眼。 “嗯,眉眼像,替我谢谢你娘。” 最后一盏烛光毫无征兆地熄灭,老妪再次低下了头。 李余年浑身的寒毛竖立,内心翻江倒海! 女王起身去往龙婆身旁,半路不知被什么绊倒,幸好李余年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地面上露出一轮熟悉的金属边框。 第113章 熔岩岛 无论是不是巧合,这是自大华严寺以来,第二次跟上了娘亲的步伐。可惜仍是晚来了一步,哪怕早上个半天的,龙婆也能多说几句话。 毫不相干的两个地方,相隔着两界屏障,娘亲似乎远不只八品医师这么简单。 还有地面上这个超远距离传送阵,龙婆在上面等他自然有深意。娘亲知道却没有告诉国师,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初代术士祖师更是个狠角色,这不相当于钻了空子,把道祖的脸给打了? 龙婆被葬在了龙头山旁边的树林里,这是一个死脑筋的女人,自困在祖先的规矩里,一辈子也没有离开。 收拾遗物时,发现木屋内除了生活必需品,全是藏书。儒,释,道,史,怪志杂谈无所不有,甚至连话本也有不少。 无数个夜晚,一个女子独身一人在这木屋里默默地咀嚼着一个陌生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情冷暖,家长里短,喜怒哀乐统统交织在一起。 五味杂陈,却是那么的令人欲罢不能。 临走时,女王开启了龙塚岛上的护罩,龙婆生前是不喜欢开的,说不自然,连吹过来风都显得假。 鉴于娘亲与龙婆结下的政治遗产,女王报上了自己的芳名,龙思君。该说不说,这上一代女王多少是有些悖逆的。 回程的路有些伤感,就不整那些花活了。长戟冲天而起,一路飞驰电掣,女王的双手不自觉地箍紧了李余年的手臂。 二人在山城的阳台上落下。 瞧着二人亲昵的行为,袁戎朝李余年暗暗地竖了个大拇指。 由于连续两个消息对彩霞岛似乎都不太好,晚宴上的气氛比较沉闷。 李余年终于见到了所谓玉蜀的东西,金灿灿的一根棒子上结满了果实,颗颗排列整齐有序。入口甜,糯,鲜香,味道绝美,还扛饿! 关键是产量极高!这是不得了的东西,李余年当即和女王讨要了一袋种子。 为了避嫌,三人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旁边的塔楼里。也不知是怕三人出去祸害人,还是怕三人被祸害,今晚巡逻的士兵格外的多。 这身在女儿国,没有想象的快活,内心反而更煎熬了呀! 三人哀叹,只得各回各房。 半夜,一阵轻微的敲击声响起,一个铁钩挂在了窗口上。 好家伙,还真有敢半夜劫色的? 顺着窗口向下望去,夜行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身手矫健,攀爬的速度极快,四五丈的高度转眼就爬了上来。 练家子! “就干看着?倒是拉一把呀!” “哦。” 李余年伸出手,将她拉了上来,女子随手关上了窗户。 “陛下,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叫什么陛下,叫我思君就行。” “思君?咱这儿都这么直接的吗?” 女王一把扯掉头套,看着李余年说道:“你想什么呢?我是来和你谈私奔的事情的。” “私奔” “你不会连私奔都不懂吧?我娘当年就是和人私奔走的,我也要私奔,去外面看看。” “陛下。” “叫思君。” “思君啊,你要是没那么急,咱们先掰扯掰扯私奔这两个字的意思。” 一通掰扯,把思君的脸给掰扯红了。 “所以,还是请陛下回去吧。” “那不行,你必须带我走!错过这一趟,我就没机会出去了。” “我连自己下一步要去哪都不知道,怎么带你走啊?” 思君摊开一张羊皮纸,在李余年面前晃了一下,便收了起来。 航海图!这诱惑力太大了,就好比正瞌睡,有人送来枕头。 “好,我们明天带你走。” “明天还走得了?我娘就是私奔走的,现在他们防贼一样防着我呢!要么现在就走,要么你就自己去海上碰运气吧。” “现在怎么走啊?我还有两个朋友呢。” “这个你放心,不管他们想不想走,自然会有安排。” “可这也太仓促了吧?” 突然,窗外的海螺号角声大作,脚步声开始杂乱起来。 二人从窗户向下张望,不巧被一名眼尖的女兵瞧见了。 “女王在上面!” 塔楼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大批的士兵正往里冲。 惊蛰和袁戎大惊,一脚踢开李余年的房门,结果正看见站在窗口的二人。 一起走,显然是走不了了。 惊蛰无奈,只得拱手作别。 袁戎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心悦诚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李余年一脸的苦笑,索性一咬牙,做戏做全套。挽住女王的腰,从窗口一跃而下。在一声长长的惊呼声中,二人的身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冲方舟所停的方向。 就这么的,彩霞岛连续两任女王都私奔成功了。 方舟向南,一路飞驰。 天刚微微亮,思君女王已经把黄胆水都吐了出来。匍在甲板上奄奄一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现在调头还来得及。” “嗯?不!万里路始于足下,这才哪到哪!”思君女王艰难地站了起来,像喝多了假酒。 李余年摇了摇头,心里暗叹:是啊,这才哪到哪?按照海图显示,熔岩岛还远得很,接下去的才是无尽的折磨。 整整十二日! 以龙阳道人的说法,逐日方舟日行千里,就算打点折扣,总行程也在万里左右! 李余年头一次与一个女人坦诚相见,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还差点一个头磕在地上拜了把子。 缓过精神来的思君女王实在是太能作死了,与天斗,与海斗,与海兽斗!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仿佛将近二十年的精力过剩在这几日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清晨时分,李余年正抱着酒坛子酣睡,胡子拉碴的模样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 啪,啪,两个巴掌! “别睡了!要撞墙了!” “大海里头哪来的墙!” 李余年惊坐而起,望向船头方向。 真的有一道白色围墙横亘在前方!长度绵延上百里,下接海面,上接穹顶! 雄伟壮丽,令人叹为观止!小小的方舟,在它面前小如芥子。 “是水汽!” 海量的水汽被熔岩蒸发到空中,成千上万年,一刻也不停歇! “哇!全世界的云朵都是由这里造出来的吧!” 船速降下,缓缓地穿过雾气。 空气灼热,能见度低得令人发指,二人面对面却看不见彼此。隆隆的巨响穿透不知多深的海水传入耳膜,变得扭曲失真,犹如深渊魔鬼的尖啸! 十二日以来,风浪再大都没有怂过的思君女王,下意识地往李余年的身上靠了靠。 穿过雾墙后,里面的风景陡然间变得狰狞起来! 黑烟滚滚,遮蔽了天日! 熔岩的光芒成了主要光源,乌云的底部被映得通红一片。 地面上一片焦黑,赤红的岩浆河错综复杂,川流不息,将地面随意地切割成无数份。 刺鼻的硫磺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红与黑成了主旋律。 挨过头几里的灼热,后面的大地变得坚硬起来。黑色的岩石冷却崩裂,破碎,崎岖的道路上铺满了碎渣。 二人如同踏上了一块洪荒大陆! “看那!” 远远地,半边天幕都被映红了! 二人加快脚步,奔上一座山坡。 脚下是万丈悬崖,一条上百丈宽的猩红河流从悬崖下淌过,流向不可知的地壳深处。寂静无声的力量,即是毁灭之力,也是重生之力! 崖上寒风凛冽,大河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余年给思君女王加上厚厚的冬衣,问说道:“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进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就是地狱,老娘也走定了!” “就佩服你这种武功稀碎,自信万倍的主!” “哈哈,出发!” 远处,一头黑背红眼的四脚异兽看着二人在山脊上路过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跨步远远地跟上了上去。 在它的身后,十余头长相相同的异兽也跟上了步伐。 熔岩狼,身高近五尺,体格健硕。以熔岩作为载体,是熔岩岛独有的凶兽,传说是从地狱中逃脱的生灵。 在这片天地间没有日升日落,二人连飞带走,直至乏累,在一片山石缝隙下歇息。 “我刚才好像又看见它们了,还在跟着。” “嗯,很有耐心。” “怎么办?” “等下他们会围上来,你躲在石缝下不要出来,我会一会它们。” “若是打不过呢?” “跑呗。” “哦。” 二人假装和衣而眠。 不多时,稀碎的脚步声围了上来。 远远地跟了一路,李余年对它们稍有了解,耐力极好,分工明确,与世俗中的狼习性类似,冷酷无情。似乎等级还比较森严,至今没见过狼王。 狼群近在咫尺,近得能听见呼吸声。 李余年一把将思君推入石缝深处,反手一戟劈出,一头熔岩狼烈成两半! 身体中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金黄色的岩浆,落在地上呲呲作响!仿佛没有恐惧,几头凶兽一拥而上,只留下两只体型较小的去对付思君。 思君一手盾一手刀,横躺在地缝里守得井井有条。 李余年一把长戟占了长度的优势,左突右刺,怎样也不吃亏。难点在于无法击杀,刚才劈成两半的巨狼,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又合拢在一起了。 而它们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优势,进攻得尤其凶猛,一波波的进攻让李余年无瑕研究对策。 李余年稍一评估,这里的每一头放到外界,身体强度大致相当于六品武夫!如果数量庞大,以这种冷静型杀手来说,战力极其恐怖! 又是几戟,几匹巨狼被劈开! 李余年终于发现了端倪,它们的心脏位置似乎有一团玄气萦绕。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狼嚎! 狼群令行禁止,纷纷撤退。 退走时,仍不忘叼走未来得及修复身体的同伴。 李余年挥舞着长戟,强行留下了一头正在苦苦挣扎的巨狼。 待它们退走,再次划开巨狼心脏位置的表层伸手从里面掏出一颗心脏模样的东西。 金黄色的熔岩从心脏中流淌出来,顺着手指缝滴落。世间能耐得住如此高温的人不多,李余年算是一个。 一丝金色的玄气一闪而逝,倏然不见! 心脏在一瞬间硬化,变成一块黑石,轻轻一捏,碎成了煤渣! 原来如此,玄气才是根本。 一丝玄气被小红鸾悄悄地吸走,就像打了鸡血,兴奋得在体内乱窜! 李余年的双眼一亮,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再次看向远处的巨狼们,主客易位,不再是被猎者的眼神,而是捕猎者。 “思君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只要你敢配合我,我杀光这些孽畜给你报惊吓之仇!” 李余年蹲下身子,向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的思君女王伸出手。 “真的?” “真的。” 不多时,思君独自一人跑到狼群面前,一边扔石头,一边大声叫骂! 众狼不知所措,体型明显大一圈的狼王终于现身。它没有下令攻击,而是抬眼四处搜寻李余年的踪迹,谨慎得有些过分。 接着,狼王抬头,发出了一声高亢的狼嚎! 思君一愣,似乎听见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狼嚎声! 不只一群?他们在等援兵! “李余年,老娘不干了,它们的援兵到了!” 狼王一声低吼,两头巨狼飞扑而出! 思君连滚带爬地往回跑,一边跑着,身上出现一团黑色的液体,转眼间变成了一身星云重甲,只露出一双眼睛。 狼王站在群狼身后,谨慎依旧。 但它不知道的是,这是它盯上那个男人后的最后一次狩猎,也是这片平原岛屿上所有生灵噩梦的开始! 坍缩气息的李余年从狼王的背后杀出,一击就是最强! 狼王甚至没来得及转过头来,就被黑虎掏心了!身子迅速凝固,双眼中的红光熄灭! 两丝玄气! 小红鸾运转如飞! 李余年手持黑色短剑,羊入狼群,杀疯了。狼群在几个突刺间倒地的,十之八九! 思君感觉身上一轻,两只巨狼倒地,紧接着就被李余年挨个黑虎掏心了。 起身一看,身上完好无损,顿时来了底气! “走!那边还有一群,继续干它们!” 第114章 修罗场 思君女王也就是生在了彩霞岛,但凡生在一个正常的王国,那都是精力无穷,征服欲满满,前途无量的君王。 一身黑色的靺鞨重甲,一手长刀,一手护盾,再配上一身“精湛”的武功,在狼群里翻来滚去,表现得“游刃有余”。 这群巨狼的数量要多一些,大约二十余头,两个狼群之间应该是有领地界限的,不过这一次的跨领地合作却是血亏! 狼王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家伙一剑削去了头颅,群狼无首,四处逃散! 一杆长戟快若惊雷,在狼群中来回穿梭,带起一片片哀嚎声! 不多时,现场便再次恢复了平静。 李余年伸手,拉起了思君女王。 “怎么样,看见没,刚才我斩杀了两头!” “看见了,陛下英武!歇息一下吧,你不累吗?” “歇息什么啊,这么大一片土地等着咱们去征服呢!” 这哪是神龙血脉,这明显是鸡血血脉,是真心不累啊! “你们这一脉到底是修什么的?为何彩霞岛没什么高手?” “谁说的,彩霞岛也是有高手的,不然你以为航海图是谁画的?” “倒也是,不过那也是曾经吧?难道你们的前辈没留下什么修炼的方法?” “没有,族里的人也不喜欢修炼。” 这倒奇怪了,按道理血脉也不弱,难道是太稀薄了?李余年看着思君女王,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你信不信我?” “你又要干嘛?” 李余年划破手指,说道:“来,张嘴。” “你干嘛,好恶心哦!” 思君躲得远远的。 “曾经的我比你还弱,后来有一位前辈给了我一滴血,你才能看到现在的我。” “真的?” “你不赌一下吗?万一呢?” 思君女王将信将疑,开张嘴巴,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一滴血滴进她的嘴巴,淡淡的血腥味顺着舌头滑到喉咙,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思君女王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我真是脑袋被门夹了,居然信你的!” 说归说,一步迈出,膝盖一软,身子瘫软了下去。 李余年一把揽住她,将她放平。手贴在她的腹部,一股磅礴的生机缓缓地输送过去。 “烫!好烫!” 思君的体温快速飙升,身体僵直,止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没事,熬一熬会过去的。” 这么些年来,麒麟血晶的作用,李余年是思考的比较成熟的。 对于武夫来说,可以提供修为,但对于自己与思君这类身负特殊血脉的人来说,则会优先提升血脉。 当然,对于当年那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一切都是意外,风险是很大的。 思君就好了些,起码有李余年护道,成不成功性命起码是无忧的。 也是难得清静一会儿,就没见过这么闹腾的人。 熔岩岛之大,超出了预计。 两日后,随着地势的抬高,熔岩河没入了地下。四周的风景再次变化,眼前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 远远的,终于看见了熔岩岛的中心主峰。一座高耸入云,冒着滚滚黑烟的雪峰! 忽然觉得脖子一紧,背后的思君醒了。 “这是哪啊?我睡多久了?” “两日吧,这里已经是熔岩岛的中心地带了,你感觉怎么样?” “饿。” 李余年将她放下,拿出一些干粮和水,问道:“能感觉到丹田内有一丝特殊的力量吗?” 思君接过食物一顿狼吞虎咽,迷茫地摇了摇头。 “不急,你吃完先恢复一下。” 望山跑死马,估摸着还要个两日才能到山顶。其实到了那也不知要做什么,总觉得是要来一趟,海外仙岛中唯一和火有关系的,就只有熔岩岛了。 吃饱后的思君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按照从小受训的方式打了一套拳,直来直往的拳路,拳风还算刚猛。 “全好了?” “是啊,全好了,感觉比以前厉害了呢!” “哈哈,真的吗?我们走两招?” “那你不许打脸。” “行。” 李余年站定,伸出一只手,向思君招了招手。 思君一声吒喝,双拳如雨落下! 教她的师父必然不会太差,连续几拳下来,攻防一体,对战功底还是有一些的。 “花拳绣腿,用点力!” “刚才的饭白吃了吗?” “行了,你也就这样了,废物一个。” 思君的火气上来,一身的本事尽皆施展了出来,一套拳脚下来大汗淋漓,满眼的不服输! 李余年如闲庭散步一般,以小身位一一躲开每一拳。在她气尽的一刻,一脚扫向她后撤的脚步! 思君失去重心,人仰马翻地摔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抱怨,一股凌冽的杀意笼罩全身,一个砂锅般大的拳头冲着头部砸来! “啪!”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手掌接住了李余年的一拳! 李余年笑道:“这回感受到了吧?” 思君看着自己的手,一脸的不可置信! “再来,记住刚才的感觉。” 思君似有所悟,一拳再出,已然带风! “嘭!” 声音清脆! “嘭!嘭!” 又是两拳,与刚才判若两人! 正值壮年的一男一女,在这一望无垠的荒原上,当真以武会友起来。 但无论如何,龙思君是在这一日入道的。 越往里走,风雪越大! 飞了一阵,主峰依旧是原来的大小,似乎并没有接近多少。 为了节省体力,二人重新落在地上。积雪很厚,新雪压旧雪,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龙思君自信满满,如同修成了绝世武功一般,四处搜寻着异兽的踪迹。 路过一片树林时,李余年突然停住了脚步,伸手拦在了龙思君的身前,说道:“咱们中埋伏了。” 龙思君环顾四周,说道:“什么埋伏?啥也没有啊?” “上岛这么多天,你什么时候见过花草树木?” 在正常情况下,山上有一片树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里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地方。 突然,远处的一棵树突然裂开,分成了八瓣! 一个高大的身影顶着八条触须从雪地里钻了出来,身高近一丈高,一身黑甲锃亮!八条触须张开如同一张网,发出嘎嘎的声响。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口器,里面布满了白色的尖牙。 八蚩虫!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八蚩虫陆续地“站”了起来!远处仍有数不尽的树还没裂开,数量甚是惊人! 不好好在岩浆里呆着,站在这里受冻? 李余年取出长戟和短剑,翻转剑身,双手猛然间用力相交砸在一起! “叮!!”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别说是听觉灵敏的八蚩虫,就连双手捂住耳朵的龙思君也被震得鼓膜发疼。 趁着它们难受的功夫,李余年一把拽起龙思君向后飞去。 脚下无数八蚩虫破雪而出涌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几乎占满了整个山面。 “这什么东西啊!太丑了吧!” “八蚩虫,老朋友了,皮糙肉厚的不好对付。” “那现在怎么办啊?” “先带它们溜一圈。” 李余年站在长戟上摸出赤霞弓,一支暴烈箭尖啸着飞出,一个火球冲天而起,正好在虫堆里炸开! 顿时,黑色的虫肢乱飞,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有一说一,八蚩虫的黑甲是真的厉害。杀伤力似乎只局限于火球中央的几只,周边那些被掀飞的八蚩虫身形一滞,落地后反而变得更加狂暴了! “有玄气!” 一丝玄气从一具开膛破肚的虫尸中飘出,眨眼间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李余年突然明白,麒麟前辈为何在天坑里杀了那么多八蚩虫了,这就是来自上天的馈赠啊! “思君,想不想成为高手?” “当然想!” “杀光这里的虫子,你就是高手了。” “这哪杀的完?” “哈哈,这会儿嫌多,呆会儿你就会觉得它们太少了。” 李余年二人踩在长戟上,带着脚下的八蚩虫在冰原上绕起了圈子。 随着时间推移,身后跟着的虫子越来越少。耐力比不上熔岩狼,智力更不用提了,还全都是瞎子。 天之所与,不得不取! 眼看数量减的差不多了,李余年带着龙思君跃下长戟,说道:“戴好护甲,不要发出声音,我叫你再过来。” 李余年俯身冲出,银色与黑色两道锋芒,如繁花般盛开在虫群里! 刀锋所至,残肢,触须乱飞,滚烫的浆液洒在雪地上蒸腾起团团白雾! 十余息的功夫,哀嚎声此起彼伏,虫尸躺了一地,足有二三十只! “思君!” “来了!” 李余年一剑剖开一条虫尸的咽喉,从里面扯出一个类似核桃一般的东西。 “这个是它们的脑子,咽喉以下三寸,一击可以毙命。但是我们要留住它,因为里面有一丝玄气。来,伸手。” 龙思君接过核桃,果然有一丝金色的气体萦绕。 “运起丹田那股气,去吸收掉它。” 龙思君照做,那股玄气倏然不见! “不见了!好神奇!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总之是顶好的东西。眼睛瞪大一点,别浪费了。” 李余年随手将短剑递了过去,差点将她连人砸到地面上。 龙思君拔了半天,使出吃奶的力才拎了起来,骂道:“神经病啊,用这么重的剑!” 李余年只得换了把扶桑刀给她,说道:“自己弱,还说别人。赶紧干活,玄气散了就没了。” 俗话说: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当宰的八蚩虫数量上来了,二人下刀收割玄气的速度飞快,且准头极高! 到第三日,李余年已经能做到将吸力附着在兵器上,斩杀虫脑的同时,还能吸走玄气。 李余年杀的太快,漏网之鱼实在是太多。龙思君吃了三日白食,乐此不疲,丹田那丝白色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粗壮了不少。 八蚩虫的数量急剧减少,失去了玄气的尸体瞬间腐败,只留下一层外壳,情况与天坑里的一致。 而现在这些外壳堆叠在一起,渐渐有要覆盖住原有积雪的趋势。从空中看去尤为明显,就像是一个铺满尸体的修罗场! 腥臭的气味顺着风飘向远方,引得几群熔岩狼也来涉险捡漏李余年懒得理它们。 现场慢慢变得默契起来,李余年负责干活,龙思君捡漏,狼群再捡龙思君的漏,井然有序! 七日后,八蚩虫已经绕着李余年走了。这就很难受,要追着杀,效率一下就降低了许多! 李余年将目光放在了狼群身上,几位狼王纷纷匐在地上,表示臣服。挑了一头最高大的狼王,坐了上去,示意它去追八蚩虫。 那狼王受宠若惊,跑得飞快!带着李余年在虫群里左突右刺,好不威风! 当然,战利品也分得更多了。 杀到第十日,龙思君也加入了战斗。 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单挑八蚩虫已经不在话下。在狼王坐骑和长戟的加持下,甚至也敢追着它们杀。 到第十五日,一场盛宴终于落幕。 “不能再杀了,养肥了,以后再杀。” “哈哈,你是真的杀人诛心,还要养肥了再杀!”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这虫子可得养好。” “啊?怎么成我的地盘了?” “只有你有地图,你先发现的,可不就是你的。” “这……你这…还我虫子!”龙思君的心在滴血。 再次上路,一路上畅通无阻,二人直飞山顶! 圆形的火山口,足有三百余丈宽,犹如一扇敞开的地狱之门! 里面熔岩的纯度似乎更高,始终呈现着金黄色。岩浆终年翻滚不止,偶有气孔破裂,火焰喷射起十余丈高,场面甚是惊悚! 李余年在山口一处避风处盘腿坐了下来,目的地到了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现在干嘛?” “安静地坐会儿,调理一下气息。” “哦。” 李余年借机梳理了一下这半月来的收割的成果。 玄气的妙处,在提升神魂上体现地格外明显。特别是在幻境里杀敌的作用越来越小后,这次算是大补了一次。目前的神魂强度爆表,隐隐有冲体而出的趋势! 别的不说,短短半月,刚练出来的金丹都完成了三转! 简直大赚特赚! “呵,人类!” 李余年弹射而起!拽着龙思君向后狂退! 第115章 四品无双 以自己如今的神魂状态,居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脱离了避风区,山顶的横风呼啸,吹在脸上犹如刀割! 眼前的东西四肢健全有人的形状,脸上的几个黑洞姑且当作五官,但被风吹得模糊。浑身上下燃着烈火,顺着风的方向被拖曳得长长的,活像一个燃得通红的煤球。 小红鸾抑制不住兴奋,躁动不安下,带着李余年的气血疯狂地翻涌! “吃了他!” 一声暴喝在脑海中响起,震得李余年的身形一矮,险些从空中跌落。 “闭嘴!” 李余年强压下冲动,说道:“思君,抓牢长戟去山脚下等我,等不到就自己先回去。” 容不得她开口,长戟向山下疾驰! 送走了龙思君,李余年重新在山口落下。 “我们是人类,那么阁下是?” “神!” “山神?火神?” “火神。” “那些八蚩虫是被你赶出岩浆河的吧?” “丑陋恶心的虫子,不配与我生活在同一条河里。” “这么说,你这个火神也是刚诞生的?” 火神明显一愣,顿时火冒三丈!喝道:“狡猾的人类,竟敢套本神的话!” 岩浆池沸腾,翻涌不止,似乎在回应它的愤怒。 得!碰见个新神,貌似不是特别聪明。 “火神息怒,我是来找一只鸟的,它大概长这样。” 李余年举起手,用火焰勾勒出火凤的模样。 “什么破鸟,这么丑,没见过!” “呵呵,小屁孩!” “你敢嘲笑本神!” “误会,那不是我,呵呵。” 李余年叹了口气,真是百口莫辩啊!怒喝道:“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 金色的火光燃起,一个由火焰组成的人影一步踏出,从李余年的身体中分离出来。长相与李余年一般无二,只是脸上的狂浪与放肆大不相同。 “小屁孩,你这条小河的规模还可以,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那火焰人的身躯如一道流星,砸入岩浆池中,炸起金色的火花高达几十丈高! “你!” 火神大惊!尾随跟上,扎入了岩浆池。 三百余丈的岩浆池翻江倒海,剧烈的爆炸此起彼伏!显然,二人在池里打了起来,整座雪山都在颤动! 李余年审视内身,顿时懵了。小红鸾依旧在,并且还活蹦乱跳的,那刚才分离出去的人是谁? 突然,一声巨响! 山体猛烈一震,山口崩塌了一角,竟然开了一个豁口!滚滚的山石顺着斜坡落入岩浆池中,掀起几十丈高的巨浪! 火焰人从岩浆池中窜出,直冲天空! “哈哈哈!小屁孩生气了!” 他的身后,一只庞然巨手伸出岩浆池!接着出现的是整条手臂,身躯,整个上半身,头颅,一个身高近百丈的熔岩巨人! 巨大的吼叫声震颤着整块大陆! 天空被映得通红,赤色的光线照耀下来如同末世! 岩浆顺着它的拳头,挥洒向天空,犹如下起了火雨! 雪崩了,龙思君在山脚下疯狂地奔跑,管他李余年能不能活,自己是真的快要死了。 火焰人依旧狂傲! 只见他从巨人的头颅旁飞过,一拳下去竟把它打得歪了脖子,身子打了一个趔趄! “个子大就厉害吗?幼稚不幼稚?” 李余年一阵龇牙咧嘴,这也太恐怖了!这得有多大的拳劲? “傻站着干啥,上来一起干死它!” 火焰人的语气不容置疑,李余年有些犹豫。虽然不知道他是谁,起码有一个事是确定,它和自己是一伙的。 干! 李余年腾空而起,一杆长戟呼啸而来!滔天的战意放开,一道十余丈的银色匹炼一闪而过! 一只巨大的手掌从手腕处断开,跌落到岩浆池中,炸起滔天的巨浪! 李余年逆势而上,以长戟在熔岩巨人身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银线,金色的岩浆水从银线处喷出! 火树银花的模样,像是放了个大烟花,甚是美观! 巨人会哀嚎,倒是令人很意外,还以为它没有痛觉呢。 头顶一热,一只巨手从高空中落下,已然近在眼前! 心底的战意正隆! 李余年踩上长戟,拉开拳架。 身上的气息快速坍缩,一股凌厉的战意弥漫开来! 此意为,求胜! 一拳快若流星,穿掌而出,砸在巨人的下巴上! 巨人仰天向后倒去! 连李余年自己都震惊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这拳有点意思,再来!”火焰人在一旁喝彩道。 巨人轰然倒塌,山口彻底崩塌,决堤的岩浆从缺口处奔流而下!红色的浪潮顺着山坡倾泻,隆隆的声响如同地震,火光滔天! 熔岩巨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向着李余年发出了狂暴的怒吼! 火山口的熔岩彻底喷发,地面开裂,地底的岩浆河重见天日,整个熔岩岛剧烈地震动! 龙思君骑在一头熔岩狼身上,飞快地向岛外跑去,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多,这个岛似乎都要裂开了。 李余年飞到火焰人身前,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在我的体内?” “你打赢它,我就告诉你!” “刚才已经是我最强一拳了,我打不赢它。” “小子,不够强没关系,但不能灭了志气。武夫身前无人,只有天!” 李余年闻言,若有所思,此人说的话倒是和白敬唐有几分相似。武夫斗到最后仿佛都在和天斗! 和命运斗,和自己斗! 突然,天空中乌云密布,滚滚雷云不知从何处涌出,交织的电弧胡乱地炸响! “你看,这不就来了!哈哈哈!” 火焰人面容癫狂,冲着雷云放肆大笑。 一道惊雷劈下来! 火焰人被劈得四分五裂,化作几团火焰重新融入了李余年的体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又是雷劫吧?” “傻小子,你的神魂修满了,要破镜了。” “什么?那这巨人怎么办啊?” “要习惯在破镜中应敌啊!在我那个时代,仇家会专门在破镜时搞得我半死不活。哈哈哈!” 李余年汗颜,心想这该有多大仇,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搞你? 正说话间,一座小山一样的巴掌拍了过来,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 李余年的身躯砸在雪山侧沿上,穿透层层积雪与坚冰,撞在了坚硬的岩石上。 紧接着,第一道正式的雷劫劈下! 紫色的雷劫带着湮灭的气息,上来就是最酸爽的。 “哎呀,紫色的雷劫,怀念的味道。” 李余年快要哭出声,紫色雷劫专克神魂,神魂撕裂的痛觉真不是人能忍受的,太痛苦了! 一只熔岩大手再次按下! 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飞出巨掌的范围,第二道雷劫劈下,身形急坠直往山脚下滚去! 熔岩巨人爬下火山坑,顺着山体滑下,显然是趁你病要你命。 “想活下去,就要顶上去,跑是跑不过雷劫的。” 李余年心下一横,硬抗一记雷劫后,聚集全身之力,向熔岩巨人撞去! 顺利地穿过巨掌的阻扰后,李余年终于扒着巨人身上的缝隙站稳了脚跟。走是不可能走了,这雷劫死活是要在巨人的身上渡了。 巨人的双手在身上挥舞,拍打,炸起一片片火花!李余年犹如跗骨之蛆,在各种缝隙中来回的腾挪。 最近命犯雷劫! 十二道紫色雷劫美如画! 痛苦有了人分担,似乎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哀嚎同步,击打也同步,怎么也不吃亏! 二十四道半丈粗的灭雷就有些过分了,根本不给人留活路,哪个正经五品宗师受得了这个? “不要抱怨,老天还是公平的。咱们也不是正经五品大宗师,受得起!” 只是可怜了熔岩巨人,一起承受这种级别的雷劫。每一下都能在身上炸出一个血洞,表层的黑色巨石炸裂,如雨般落下! 抱着头,连滚带爬地往山顶爬。 可惜它碰上的是李余年,出了名的精打细算。这么密的雷击下,还没忘了算计它。先断去双腿,再断去双手,最后堂而皇之地坐在他的头顶上渡劫。 小红鸾变成火凤,在丹田内飞速旋转,只看得见一个金色的光圈。 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从座下的熔岩巨人身上抽取上来,汇入丹田,变成了李余年恢复力的最大依仗。所以不是不放它走,而是不能放它走。 “火神兄弟,你要撑住啊,这回是真的最后几道了!”李余年有阵子没听见巨人的呻吟了,心里开始慌乱起来。 “呵,人类!” 熔岩巨人的身躯,在第二十四道灭雷劈下后彻底化为飞灰! 李余年头一次这么感激一个陌生人,返身一把挽起火神的脖子,说道:“火神兄弟,好日子马上就到了,你不能倒下啊!” 火神的头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纹,接着,无数道裂纹向全身扩散!身躯猛然间崩碎,如同洒落一地的冰块,透明无瑕! 李余年叹了口气,将碎成渣的火神兄弟归拢起来,打算回头好好的入土为安。 天空中突然赤红一片,劫云中红色的电弧肆虐,正在酝酿新一轮的雷劫。 还有最后三道血雷,是铸造四品武魂的关键。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 “前辈愿意说了?” “我是你爷爷。” “过分了吧前辈,都这个时候了,还占我便宜。” “占你个大头鬼的便宜,老子还亏着呢,叫声祖宗都不过分!” “这从何说起啊?” “从幻境里的那个步卒说起。” “步卒?屠龙的少年?” “是,咱们这条血脉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红鸾也好,火凤也罢,都是咱们这条血脉自带的。” “前辈就是那个少年,而我是前辈的后代?” “是,叫声祖宗不过分吧?哈哈哈。” “祖宗,你和红鸾之间?” “我们的血脉融合在一起了,就如现在的你们一般。” 第一道血雷劈下! 雷电中带着血色能量,刚刚被紫雷劈得七零八落的神魂在一瞬间充盈如球! 酥麻的感觉,令人十分受用! “祖宗是从何时进入到我的体内的?” “你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也找到了你。” “祖宗还活着?” “当然死了,我只是一道遗留在时光长河里的残念罢了,你在幻境里看到的是几千年前的事情。”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神,人,妖,群魔乱舞的时代,也是英雄辈出的时代!” 第二道血雷劈下! 充盈的神魂再次接收到庞大的能量,同样的体积却承受着几倍的能量,强烈的撕裂感令人几乎晕厥过去! “啊!” 能让李余年忍不住惨叫的疼痛可不多,这算是一种。 “生存不息,战斗不止!” “战!” 李余年睚眦欲裂,一股莫明的战意升起! 此意为,求生! 膨胀的神魂在战意的加持下,逐渐变得坚硬扎实。李余年站起身子,扎下马步,以战意为锤,进一步敲打压缩神魂! 第三道血雷落下! 从丹田到神魂再到全身的经脉,一一崩开!一层薄薄的血雾自毛孔中喷出! 小红鸾张开大口将李多余的能量鲸吞入腹,浑身燃起金色的火焰,身体眨眼间膨胀到三丈高的虚影!护在李余年的身体外,如同撑开了一个帐篷! 血雷,机遇与凶险并存。 时间慢慢地流逝,李余年的战意虽弱,却没停过。这是一场求生之战,也是自己与自己之间的战争。 输与放弃,都是死亡。 龙思君站在雪地中,看着远方破损不堪的雪山,突然走不动道了。 “龙思君你想都别想,绝对不能回去!你只要往前走,就一定能回家。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追上来的,你要相信他!” 寒风呼啸! 地动山摇的岛屿似乎彻底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初来时的模样。 雪山上的风雪尤其大,即便是火凤的虚影也被吹得层层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李余年醒来时仍是马步姿势,脚边蜷缩着一个身影,身上的棉衣还是自己给她的。 周边是一个用积雪堆成的地堡,高度刚好在自己的头顶上方,里面空间虽小,却温度适宜。 显然,龙思君立了大功! 第116章 风起万妖国 “前辈?” “祖宗?” 半晌,没有回应。 李余年抱起龙思君,从雪堡中一跃而出。 天地苍茫,白茫茫一片! 大战的痕迹被大雪掩盖得干干净净,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意念起,一杆长戟呼啸而来! 李余年一脚踏了上去,向岛外飞去。 “嘿,李余年你醒了。” “我要是再不醒,咱俩就长埋在雪山下了。” “不至于,咱俩加一起命比天大。哈哈哈!” 李余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一片。 “想不想看看天?” “嗯。” “抓紧了!” 长戟翘头向上,李余年一手挽住龙思君,反手一拳猛然崩出! 强劲的拳风冲天而起,在黑云上砸出一个几丈宽的圆洞,露出了一角湛蓝。 二人冲出云层! 骄阳似火,一望无际的天空碧蓝如洗,与远处蔚蓝的海面交融在一起。 海天一色,不分彼此! 潮湿温暖的海风,沙沙的浪涛声令人如痴如醉! 脚下的熔岩岛如同一朵巨大的黑伞蘑菇,硕大得令人瞠目结舌。 李余年散开一股凝实的真气,护住了龙思君。 “加速了哦!” “啊?” 长戟激射而出,如同一颗飞逝的流星,隆隆的破空声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如果把原来的丹田比作一汪湖水的话,现在的丹田就是一个浩瀚的海洋,真气源源不绝,仿佛无穷无尽! 小红鸾彻底化成了小火凤,速度快若惊雷,动辄运转上千里! 两个时辰后,连熔岩岛的影也看不到了。 一路向北,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赏心悦目的蓝。 在李余年消失的一个月里,中原大地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万妖国发布招贤令,公开声称自己掌握了去往异界的通道。只需缴纳一定数量的金钱或物资,便可以去往万妖国在那边新建的城池。 如果没钱,还可以卖身做工。十年为期,过后可还自由身。 一个本来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现在变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人心思动。 山上山下,仙师平民,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此事存疑的焦点在于万妖国吃人不吐骨头的作风,但凡换成道家来发布,想必现在已经是人满为患的局面。 可即便如此,西行的路上强者云集,江湖侠客,一方豪强,山野修士等,大多是机会主义者,死活是要前去探究一番的。天空中不时有剑仙飞过,也从侧面证实了万妖国此时的举世瞩目。 天上地下,竞相奔走,场面堪比一场百年盛事! …… 华清宗,剑屏山。 嬴千里坐于凉亭,面色如水。 一名年轻剑修侍立身后,风姿甚是卓绝。华清宗最年轻的金丹剑仙,方清平。 “嬴师叔,哪位前辈值得师叔这么郑重其事地等着?都等一上午了。” “不是前辈,是后辈。” “啊?” “来了。” 嬴千里踏出凉亭,天空中一个黑点正在极速靠近,隆隆的声响如同奔雷,浩浩荡荡! 一身术士白衣的李余年在剑屏山落下,双手抱拳,说道:“嬴前辈,久等了。” “无妨,咱们不到,他们开不了席。你小子破境了?” “运气好罢了。” “难得万妖国敢露头,咱们这趟还算师出有名了。” “前辈,我所托的朋友可有消息?” “半月前,三当家青狐妖王亲自出了一趟万妖国,在边境抓回一个小女孩,与描述的形象一致。据说三当家有意纳其为妾,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谢过前辈,知道找谁就行了。那咱们走吧,搅他个天翻地覆!” 方清平大致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可惜那日自己正闭关,没赶上宗内比试。未见到二人的比试,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嬴千里抬手说道:“方清平,宗内最有天赋的年轻人,日后多照应一下。” “好说,都是同辈中人。李余年,见过方剑仙。” 方清平赶忙行礼拜见,心中震撼不已,嬴师叔说的居然是请对方照应。 “清平,你先去禀报掌门师兄,回头再来看热闹。” “是!” 嬴千里抬手喝道:“请!” “请!” “比一比?” “比一比!哈哈哈!” 李余年召出长戟直飞而上,嬴千里踩着太虚剑缓缓升空。 二人当空而立! 李余年不再谦让,激射而出,犹如一道惊雷! 嬴千里一剑太虚,悄无声息,快若惊鸿! 两道人影一闪,倏然消失在天际! 方清平惊得目瞪口呆,难怪师叔要自己先去禀报掌门,这要是强行跟着去,脸怕是要丢到姥姥家了。 万妖国东山门外二十里,有一个叫做茯岭的庄子。地势平坦,占地不过二三亩,庄内多是些泥巴平房,残垣断壁。 庄子内聚集的都是亡命之徒,只要出得起银子,两边的事情都能办,人称魔鬼中间人。 仗着认识一些万妖国内部头领的便利,如今做起了代理生意,格外红火。代为收钱,带人进万妖国,路子走得可宽,日日人满为患。 掌柜的叫黄四,四十余岁,锦衣罗锻,长得文质彬彬,活像个乡绅。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游侠出手阔绰,一人一锭金子,要求插队速通。手下拿不定主意,便带到了他这儿。 “二位急着去那边儿做甚?” “我兄弟二人做的是手艺活,听说同样的难度,那边能给高价,早去早挣钱。” “这倒是不假,那边有朝廷,敌对派系众多。” “哟,掌柜的去过?可算找对人了。” “想插队,一人再加一锭金子。” “怎么个插法?不会从五百多名插到二百多名吧?” “哈哈,笑话。交钱立刻带人进万妖国见首领。” “痛快!” 年轻游侠再次拍出两个金锭子。 黄四起身收起金子,说道:“在下亲自带二位走一趟,但二位得戴上头套,绑上手腕。” “怎么,还怕我兄弟二人截胡不成?”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 二人上了一辆车子,出了茯岭。 不知是否山路难行的缘故,车子行得七扭八拐的,迟迟到不了目的地。 李余年探了口气,八成是黑吃黑了。 车子停了下来,有人敲了敲车蓬,二人被带着下了车。 四周围着不下二十人,黄四站在人群中央,大声说道:“二位不如痛快些,交代了来历吧。” “掌柜的要我兄弟二人的金子,还是性命?” “本来不想要的,可你们表现得太急了,你们是道门的人吧?” “道门的人也没有急着进去送死的吧?” “宁可错杀,不能错过,二位上路吧!” “没得商量了?” “上!” “哎,早说直接上了,这道借的。”嬴千里叹道。 “哈哈,这不是投鼠忌器嘛,委屈前辈了。” 几息的时间,二十余名好手尽皆倒地,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黄四双腿打颤,扑通跪在地上。 李余年来到黄四面前,说道:“这位是华清宗元婴剑仙嬴千里,我是四品武夫李余年,我兄弟二人还是希望掌柜的能带个路。” “是!在下义不容辞!” “可惜了这二十余人,以后不要自作聪明。” “是!” “通道的事情是真是假?” “是真的。” “真的有人过去了?” “是的,近几日有不少人过去了。” “你可曾去过?” “在下不敢去。” “为何?” 黄四犹豫片刻,说道:“那首领说,成功率只有五成不到。” “哦?有意思。你只要带我们找到三当家的住处即可离开。你敢不敢去?” “敢!” “好,出发!” 黄四平日里出手阔绰,有些薄面,看守山门的小妖对其毕恭毕敬,笑容谄媚。 一层交易大厅,鱼龙混杂。 黄四牵着二人快速穿过。 二层原本松散,但最近开始有妖兵把守。 黄四摸出一袋碎银子,交给一名头领,便放了行。 “到三层后,在下便无能为力了,看二位的造化了,三当家的宅院就在天井下面东侧。” 三层门口果然人影绰绰,站满了体型大小不一的各类妖精。有人形的,也有原形的,还有半人形的。 其中以人形的为尊,化人代表着修为的境界。 接手黄四的是一名人形将领,中等身材,中年男人相貌。头戴红缨盔,身着铁甲,手持一柄黑铁长枪。 “将军,我兄弟二人交了两锭金子,那黄四说有最好的位置,可是真的?” “什么?金子?他娘的,这个黄四!” “将军息怒,现在追他也来不及了,不如找个僻静处,让我兄弟二人单独孝敬将军。” “呵!上道!” 铁甲将军左顾右盼,领着二人进了一条巷子。 一声闷哼! 不多时,嬴千里穿着铁甲,端着兵痞的步态走了出来,手里牵着带头罩的李余年。 二人七拧八绕地朝东北角的三当家宅走去。 临近宅院,被一队巡逻兵拦住了。 “干什么的?这里是禁区。” “我手里这位可不得了,自称是三当家的小舅子,要去那一界了,临走前想见一下姐姐。” “三当家啥都不多,就小舅子多,这见一面,那见一面,我们岂能忙得过来?” 李余年搭腔说道:“谁说不是呢,偏偏我那姐姐是最得宠的一个。弟弟走得不明不白的,怕是日后要伤心的。” 那巡逻的兵头,面色为难。 李余年说着,摸出一袋银子,摸着黑塞了过去。 “小舅爷请随我来。” 果然还是有钱好办事。 众人来到三当家的后院门口,门房去通报。 不一会儿,带着一名白衣美妇人回来。 李余年上前一把拉住妇人的袖子,说道:“家姐!你就我这么一个弟弟了,可真忍心让我去喂那传送阵?” 美妇人一惊,脑筋急转,当即有了决定。作态哭道:“你这挨千刀的,早干嘛去了?不学无术,入不了你姐夫的法眼,不然何至沦落至此!” 说罢,用手直捶李余年的后背,怒其不争! 声泪俱下的模样,令人不禁悲戚动容。 嬴千里提醒道:“夫人,还是进院里说吧,这让人瞧见笑话。” 巡逻的兵头称是,自顾行礼离去。 白氏领着二人进了后院,进了柴房。 “阿璃在何处?” “老祖宗在前院书房后的密室里。” “可有受伤?” “有,但无大碍。” “带路。” “不行,三当家马上就要回来了。” “那更要抓紧时间了。” 容不得她拒绝,李余年拉起她的手臂往门外走去。 “哟,妹妹这是干嘛呢?” 那名紫衣妖艳女子阴魂不散,刚踏出房门,便被一柄细剑钉在眉心,退了回去。 嬴千里上前,关上了房门。 二人架着白氏,继续往前院走去。 宅院深大,沿途偶有问询的,搪塞过去的还好说。眼中但凡有一丝质疑的,皆收到了飞剑伺候。 白氏越走越心惊。 好容易来到书房,却上着锁。 李余年一剑劈开房门,快步往里走去。 打开暗室的房门,终于见到了形容憔悴,昏睡过去的阿璃。 李余年将生机渡了过去,阿璃悠悠醒来,见着李余年,顿时鼻子一酸,伸手就打! “李余年,你个杀千刀的!你怎么现在才来,老娘被欺负惨了!” 阿璃是真的委屈了,哭的鼻涕眼泪流了李余年一身。 李余年也不躲,笑道:“是我的错,现在才来。身体有没有受限制的地方?” 阿璃说道:“他拿了我的东西,封了我的穴道。” “好,别伤心了,东西肯定给你找回来,百倍奉还!” “咱们先出去再说吧,这里可是贼窝!”嬴千里说道。 “对。” 李余年背起阿璃,向书房外走去。 白氏走到一半,突然僵住了,说道:“夫君,你何时回来的。” 书房门口,站着一袭青衣汉子。 四十余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发丝黑白相间。 青衣的宽袖几乎拖地,身形消瘦,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五官端正大气,眼神平静冰冷,似乎对眼前的情形并不上心。 青狐妖王,青沅。 “你就是李余年?” “是。” “你不该动她。” “不,是你不该动她。” 第117章 明心明悟 青沅三百年开智,五百年修行,成名后历经大小劫难无数,到如今合计一千六百五十二岁。 仙界还有没有天狐不好说,毕竟十万大山没有尽头,谁也不敢保证里面藏着什么。 但阿璃的天狐道体是实实在在的,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不允许外族染指。 “狐族内部的事,不允许外人插手。” 青沅的语气不容置疑,一股淡淡的威压笼罩下来。 “阿璃是我的家人,你敢动她,我保证万妖国鸡犬不留!” “哈哈哈!小小四品武夫,你拿什么保证?你能走得出这间屋子再……” “嘭!” 房门被掀飞,院墙一层层地破碎,青沅被一拳砸得不知去向! “上千岁的人了,叽叽歪歪的!” 白氏花容失色,突然想起什么向后院跑去。 阿璃叹道:“可怜人。” 李余年将阿璃绑好,将星云手环递给她,说道:“里面有贺兰鸣新做的药,你自己找找看。” 院外示警的钟声大作!脚步声,呼喝声不绝于耳! 嬴千里望着院外,笑道:“都围过来喽!” 青沅披头散发地飞了回来,空中大小妖王们汇聚一堂,人影重重,如黑云压顶! 李余年双手一握,赤霞弓在手,说道:“不杀他个鸡犬不留,还以为我吓唬他!” 尖啸声响彻山洞! 暴烈箭没有准头,只是胡乱地倾泻而出! 万妖国的东山门外,金狮妖王带着一众首领正在迎接“贵客”,龙阳道人。 “九大宗门精锐尽出,龙阳道人不会觉得我们妖族好欺负吧?” “金大圣这话说的,你搞这出这么大动静,还不许别人来看看热闹?” “笑话,有甚热闹可看的?我妖族坚如磐石,不似你九大宗门,这几日来借道的剑仙可不少。” “人各有志嘛,你们妖族不也在那一界傍上大腿了吗?叫什么教来着?” 惊蛰在后边小声提醒道:“摩罗教。” “对,摩罗教,一品大巫师配你们三头小动物,刚好。” “中原第一人龙阳道人,只会逞口舌之快吗?” 金狮妖王怒目圆睁,一丈有五的庞大身躯咔咔作响! “当然不是,你家没了。” “什么?” “我说,你的老巢没了。” 地面突然微微颤动,沉闷的爆炸声一连串地从远处传来。几十里外的主体山脉上,一阵烟尘从天井位置升腾,如同狼烟。 金狮妖王大惊,喝道:“龙阳道人,你玩阴的!” “九大宗门精锐尽出,都在这站着呢,怎么还赖上我了。” 金狮妖王一时语塞,扭头便走,回防大本营去了。 “金大圣,不接待我了?那我等就自行进场观摩了。” 一众剑仙拔地而起,驾驭着飞剑朝万妖山飞去。 潮水褪去才知道谁在裸泳,惊蛰和袁戎不禁感叹,不会飞终究是落了下乘。 “师父,咱啥时候才能像这些剑仙一样会飞天?” “除魔卫道在于心意,并不在于飞不飞天。” “可是会飞总是好的不是吗?” “呵呵,那当然也是好的。” 一把稚嫩的童声,一把苍老的嗓音,一问一答,从容自然。 一名干瘦的青衣老道牵着一头毛驴,从惊蛰二人身前经过。 驴背上坐着一名小道童,只有三四岁大小,生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乌黑溜圆儿,炯炯有神! 瞧着二人的去向,竟是要去那万妖山。 惊蛰拉着袁戎,默默的跟了上去。 万妖山内一片狼藉,山石坍塌,粉尘漫天! 青狐妖王半人半兽,满脸的血污,没了开始的风采。 小小四品武夫,肉身强度逆天,手中两柄神器更是无坚不摧!与他近身,无异于找死! 无人制约的元婴剑修嬴千里大杀四方,太虚剑化作漫天星辰,一招星落! 一星一剑,一剑人头落! “叮!”的一声。 阿璃在混元补气丹的加持下,强行逼出了最后一根魂针。双目圆睁间,双手一挥,一个雷云漩涡凭空出现在众人的头顶上。 “天雷正序,山魈魑魅,尽皆退散!” 惨白的电弧映在每一个人的脸庞上,恐惧在眼神间传递,不少人已经开始转身逃离。 李余年一剑劈退两名首领,身形向后疾退! “嬴前辈,小心雷暴!” 天幕上的繁星消退,一柄太虚剑倏然间出现在李余年的身后,化作嬴千里的身形。 阿璃的身躯浮在半空中,变得光芒夺目。 盛怒的阿璃,急需要发泄这一下! 白色的电弧再抑制不住,从雷云漩涡中喷薄而出! 首当其冲的青狐妖王身躯虚化,隐入了黑暗,放弃了化解雷电力量的打算。 阿璃邪魅一笑! 一张庞大的电网铺开,狂暴的电弧在三层空间里肆虐,亮度在一瞬间达到顶峰,火花四溅,又迅速熄灭! 范围攻击! 无数人影,兽影,在一明一暗间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李余年接住从半空跌落的阿璃,举目看去,整个三层尸山血海,鲜有还能站立的。 “休息一下,给你看下我新学的玩意儿。” 李余年往前一步踏出,剑指一挥,一柄黑色短剑悬空环绕在身侧,穿梭不止,时急时缓! “御剑?不对,是正经的飞剑!”嬴千里惊讶道。 李余年身上的气息开始坍缩,一股森然的剑意蔓延开来。拳意与剑意本就相通,但剑是物,终究隔了一层,需要的信念更加纯粹。 青沅双掌一合,身前一道道透明龟甲层层叠叠,瞬间加到了十八层! 李余年一剑挥出,一道黑色的剑光一闪而逝! 剑出杀敌,意为无悔! 一道血光炸起!黑剑穿过青沅的手掌,擦着额头飞出,直插山顶! “呼!” 李余年一口浊气吐出,意念再起,黑剑飞回到李余年的身侧,微微颤抖! 牛刀小试,锋芒毕露! 阿璃惊讶道:“李余年,你何时有了金丹?” “机缘巧合,回头和你细聊。嬴前辈,晚辈这一剑如何?” “剑路极正,实为难得!不过武夫修金丹,赖皮了啊!哈哈!” “学海无涯,为了这一剑脑子都学破了。” 阿璃感慨万分,这一个多月,自己又错过了一波成长。 青沅睚眦欲裂,从来没人能这么无视自己,转头去和人闲聊。但额头滑落的鲜血告诉他,一剑破十八层甲,并不是毫无道理。 武夫带金丹,天赋,实力皆是上佳! 老大金狮妖王踏上三层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面目全非,满目疮痍! “贤弟,咱们这是被大军突袭了吗?” “大哥,对面三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三个人?” 一道矮胖的身影从天井处落下,紧接着,一道道剑影在李余年三人的身边落下,九大宗门的剑仙皆数到齐。 龙阳道人看着四周的惨像,叹道:“啧啧啧,你们三个干的?这也太过分了,这让大当家的怎么下得来台?” 大当家带出去的首领们也跟了上来,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余年问道:“怎么不见他们的二当家?” 龙阳道人回道:“带着兵去你们那一界了。” “少兵少人的情况下,不是应该低调一些吗?” 正说话间,三层尽头的墙壁上,突然光影流动,仿佛有无数星光在围着一个光点旋转。 随着星光转动,一个漩涡逐渐扩大,稳定下来后,成为了一个三丈来宽的圆形门洞。 传送门? 正猜测间,有人从门内走了出来。 来人身材高大,身穿巫师长袍,手持一杆金色的法杖! 接着,又有八名银杖巫师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几人在传送门外排成两排。 那名金杖巫师,大声念出一声咒语,传送门上突然金光大作! 一个人影突然显现出来,头戴王冠,身穿金袍,坐于王座上。 中年男人的相貌,身形坐的笔直!下巴上与腮帮上布满了金色的胡须,眼神威严,带着一股王霸之气! 透过光幕,男人与众人隔屏相望! 李余年双拳紧握,他有强烈的预感! 摩烈! “新的时代即将来临,希望各位能放下彼此间的成见,携手建设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机会平等,人人都有机会。” 李余年喝道:“摩烈!别装了,省省吧!欺负他们不知道你摩罗教的底细吗?过去给你当炮灰吧?哈哈哈!” “李余年,咱们终于见面了。我摩罗教包容一切,你若是肯来,我让你做神将之首,永不废弃!” “你的位置给我坐还差不多!” “哈哈哈!你若是给他们做个表率,也未尝不可啊!” 摩烈比想象的要沉得住气。 大当家和三当家飞向光幕,与那名金杖法师行礼拜见。 “圣主万万不可放过这些人,他们可是坚定的破坏分子!” “圣主?哈哈哈!怎么不改口叫父亲?叫你父亲顺便把王位传给你。”李余年笑道。 龙阳道人与一众剑仙面露嘲笑,此事着实滑稽,堂堂妖王,却叫着别人圣主。 大当家老脸一红,喝道:“你们别欺人太甚!有本事单挑?” “笑话!刚才你们人多时候不单挑,现在被杀得鸡犬不留的,又开始要单挑了?”龙阳道人说道。 李余年一步踏出,喝道:“无妨!我与你单挑!分输赢,也见生死!” 大当家也不含糊,跃下场,来到李余年跟前。他有恃无恐,对决无数,没人能逃的开先天紫金葫芦。 二人正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只毛驴在众人的瞩目下横穿整个三层,来到了剑仙们的队伍这边。 老道士打了个稽首,一脸的尴尬。 毛驴背上的小道童奶里奶气的,也不见生,学着他师父打着稽首,老气横秋的模样,甚是可爱! “师父,那个就是传送门吧?” “是喽,看看别出声,打扰人家打架了。” 李余年心里一紧,越是平常,越是不寻常! 尤其那是小道童,眼神早慧,只对视一眼就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跟着师徒二人进来的还有惊蛰和袁戎,二人直奔阿璃而去。 大当家蹲下身形,依旧比李余年高出不少,气势放开,一股强大的威压直抵人心,一身的横肉爆发出爆炸性的力量。 三妖王中,大当家以力证道,是肉身最强大的。 李余年见过太多大个子的对手了,事实证明,大并没有用,哪怕是百丈身高的熔岩岛火神! “不用武器的话,咱俩对两拳!” 李余年一步踏出,来到大当家面前,扎下了马步。 没有任何保留,上来就是最强战意,求胜! 漫天铺开,犹如战场再临! 四品无双,战意更是无双! 气息在丹田处坍缩,丹田处缓缓旋转如同黑洞,当压缩到一个点,不能再压的时候! 气势在一点上完全爆发! 崩拳,返璞归真! 金狮妖王赖以成名的王者一拳,也摧枯拉朽而至! 耀眼的光芒在二人的对拳处爆发! 冲击波摧毁了沿途的房屋,砖瓦横飞! 横风将二人的衣物吹得笔直!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看似粗壮的妖王手臂寸寸崩碎,血雾喷洒间,整条手臂变得血肉模糊! 比力气,竟然比输了! 大当家恼羞成怒,反手摸出一个紫金葫芦! 一尺来高,通身暗紫,造型瘦长,上面似乎刻有金色符。可惜是蝇头小字看不太真切! 龙阳真人眼前一亮,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得到这件宝物。 与他同时眼睛一亮的,还有那牵着毛驴的老道,只是不易察觉罢了。 小道童的眼睛却放在了李余年的身子,高声说道:“小哥哥,可否借黑剑一观。” “这…” 李余年本想说这大敌当前的,转念一想,驾驭着黑剑飘至道童身前。 只见那道童一手握住黑剑,剑指在剑身上一抹! “呛!” 火花四溅! “见心见悟,明心明悟。” 黑剑如同听懂了一般,突然光芒大炽! 剑身上的铁锈剥落,露出了光洁明亮的剑身! 鲁钝的剑刃在一抹间变得锋芒毕露! 短剑再次飞回手中,光亮如新! 李余年当即有了明悟,高声喝道:“多谢路涯前辈赐剑!” 第118章 紫金葫芦 “路涯?” 惊蛰有想过,却没敢往那方面想。关键是这年纪对不上,难道上一世夭折了?又修了一世 道童迎着惊蛰的目光,似懂非懂,只得咧嘴一笑。 李余年仗剑,手上的森然剑意甚至远超他这个便宜剑主,神兵利器莫过于此! 紫金葫芦是先天法宝,诞于混沌初分,摘于昆仑山仙藤。有名,有出处,属于道祖的物件,传说内有无道空间,可装世间万物。 此时捏在金狮妖王的大手中,显得格外的小巧可爱,甚至有些滑稽。 “谁都不要和我抢,这葫芦我挡了!” 龙阳道人一步踏出,挡在众人身前。独占鳌头的架势,生怕被旁人抢了功劳去。 李余年的架势一松,撤去了战意,向后方走去。我方的最高战力要露一手,总不能不识抬举。 天井处突然又落下一道庞大的身影,高丈二,身长丈八有余! 头型圆润,脸如圆盘,双眼圆睁,大如斗! 背生双翅,展开足有三丈。通身雪白,间隔黑色虎斑。 生三尾,尾尖如缨,拖曳如同凤尾。 北有白虎,三尾双翼。 “李余年?你们果然在这里,总算赶上了。” 白虎背上露出一张圆脸,莫迪娜! “阿璃,阿璃,你快看!我新收的坐骑哦!威不威风?来,我带你飞两圈。” 迪娜一眼便看见了阿璃,从白虎上跳了下来,伸手便去拉阿璃。 阿璃背过身去,又是这个自来熟的傻姑娘。 “呀,你受伤了?我看看。” 李余年双手抱拳,与走在迪娜背后的黑衣女人行礼。 北荒女武神,金炎。 “李余年,久仰武神前辈威名。” “武神当不起,年纪大了些倒是真的。” “前辈丰神如玉,神采无双,当得起!” “呵呵,男人的嘴。那个就是传送阵吗?” “是,前辈也有兴趣?” “锦绣山河,盛世长安,谁不向往” “据说只有五成机会,与赌命差不多。前辈如果有兴趣,回头可以跟我走。” “你有门路?” “呵呵,总比这个安全。” “那敢情好,你想打哪个,我帮你。” “哎呀,怎么敢劳烦前辈,您看戏就好了。” 二人正说话间,大当家拔开了紫金葫芦的塞子。整个山洞为之一颤,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迸发!砖石瓦片,残垣断壁,妖族尸体,如同绞肉一般涌向紫金葫芦! 首当其冲的龙阳道人双手掐诀,脚踩八卦,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金狮妖王冷哼一声,一步踏前,将葫芦口对准了龙阳道人一人。顿时,连人带着脚下的半块儿地面,一起被吸了进去。 龙阳道人这就没了?先天宝物果然了得! “嗡!” 一柄飞剑直插金狮妖王,紧跟着,无数飞剑激射而至!下一次能用不知是什么时候,但大家几乎都认定不是立刻。 第一柄飞剑是李余年的,第二柄太虚剑是嬴千里的,后面的十几剑交叠更替,来自九大宗门,皆不是俗手! “杀妖夺宝,各凭本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狮妖王头一次面对如此多的飞剑,情急之下纵身跃起,化作一头三丈金狮!在强大肉身力量的加持下,连续拍飞几柄飞剑。 转身一头扑向传送阵,显然是要寻求摩烈的庇护。 金杖巫师双手持杖,一棍敲在地上!地面上顿时泛起一层金色的涟漪,时空为之一滞,追击的飞剑嗖嗖地消失不见。 众剑仙面面相觑! 飞剑突然再次出现在人群中,快如惊鸿!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一片! 八名银杖巫师开始高声吟唱,点点黑影从光幕中飞出,摩烈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黑影汇成一团嗡嗡作响,如同飞虻乱舞! “退!” 虽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歹毒的东西。 众剑仙手段尽出,或用罡风,或用明火,震落黑虫一地! 但飞虻太小,总有漏网之鱼。一旦落在人的皮肤上,顷刻间便燃起绿色的光芒,灼烧的竟是神魂! 神魂之痛为世间之最,任你是多硬的汉子也遭不住。 我方看似人多,却只剩下招架之力。 李余年以金色火焰为墙,立在众人之前。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一股恶臭在空气中弥漫! “摩烈,幼稚不幼稚?有本事下来打一场!” “哈哈哈,你还不够格,叫你家老头过来还差不多。” “切!” 一道银光开路,李余年的身子已经激射而出!想法很朴素,杀巫师,能杀一个是一个。 太虚剑紧随而至,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大妖王化作原形,同时向二人扑来。气势吓人先不说,血盆大口张开,里面千年的味道就很耐人寻味! 李余年的肩膀一矮,猛地刹住身形,用手在地面上做支点,强行改变方向射向银杖巫师。 一道身影填补他的缺口,与庞大的金狮撞到了一起! 双双不遗余力,竟撞了个旗鼓相当! 女武神站定脚步,一路抢攻。双爪如钩,行的竟是古典形意拳,虎拳! 一呼一吸间,拳意凝实!一尊丈高的白虎法身随招而动,虎啸如雷霆,意行圆满,栩栩如生! 山巅境武夫的拳意倾泻而出,写意自如! 太虚剑一分为七,剑行北斗,主杀!嬴千里的身形倏然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剑阵内的青沅。 李余年一步踏入巫师阵型中,剑指带着短剑画出朵朵剑花。白色剑气四溢,犹如雪莲悄然绽放! 两名巫师的躯体炸开,化作一群黑色的蝙蝠,扑棱着双翅飞向远方。 “阿璃!” 两道雷电劈下,正劈在两名巫师重新凝聚的地方。 惨叫声如期而至! 金杖巫师见状,带着着剩余几名巫师退回光幕。密密麻麻的虫虻从光幕中飞出,铺天盖地的嗡嗡声令人心惊胆颤! 李余年双手十字交叉,烈日功法运转,丹田气海爆开,金色的火焰透体而出! 随着双手撕开,气海中的火焰倾泻一空。两道庞然的火焰如火凤展翅,排山倒海一般压向光幕! 剧烈的爆炸将李余年炸飞出去,也将光幕炸得晃动不止,摇摇欲坠! 一道兽影从七星剑阵中脱出,在地上一脚轻点,身形如电般窜入光幕传中。 青沅! 剩余的二十余名首领们见状,一咬牙陆续冲入了光幕,泛起阵阵涟漪。 “糟了,要跑!” 李余年一手掷出长戟,卡住金狮的退路。 一剑随心而动,直插金狮眉心! 滔天的战意放开,俯身冲向金狮。谁都能走,它不能走,因为龙阳道人还在葫芦里呢! 金狮压一掌拍下,叮的一声!飞剑被砸飞,竟将紫金葫芦当硬物使! 临阵分心! 女武神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虎爪扣住它的后腿,一钩一带,生生地撕下了一大片血肉! 巨大的兽吼声!带着愤怒与不甘。 李余年赶到,身体高高跃起,挡在金狮与光幕间。 舒展身形,一记崩拳快若流星! 正中狮头,虽然体型相差巨大,金狮依旧被砸得眼冒金星,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紫金葫芦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 金杖巫师挥手,从光幕中伸出一条黑色的锁链。时隐时现,仿佛能刺破虚空自行寻找最短路径。 锁链绕过女武神和李余年,竟然后发先至! 李余年的手腕上,一条黑蛇游出,补足了最后一截距离,有机会! 时间仿佛静止! 黑色锁链顺着葫芦缠上第一圈,比李余年快上一步! 李余年心里一凉! 突然,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从葫芦边伸出,一把将葫芦从即将收紧的锁链中拽了出去。 李余年摔在地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黑色锁链退而求其次,一把缠住了金狮妖王,将它拖入了光幕。 李余年起身望向光幕,摩烈笑容依旧,朝着李余年挥了挥手。 不太妙的感觉! “走!所有人马上离开这里!” “咔!” 光幕的一角破裂! “摩烈!卑鄙小人!” “哈哈哈……!” 爆炸声响彻十万大山,冲起的蘑菇云高达数百丈,千里外都可以看见! 万妖山被移为了平地,山体接连坍塌,被一个黑洞在顷刻间吞噬殆尽! 李余年望着脚下的黑洞,心有余悸。情急之下只带出了两个小孩,袁戎和小道童。 好在白虎是灵兽,有预知危险的能力。及时起飞,连拉带拽的带走了一票人,连三条尾巴上都缠着人。 阿璃头一次觉得坐骑这东西着实有用,关键时候还是挺拉风的。 几人在一座山顶上落下。 小道童晃了晃紫金葫芦,一把拔开盖子,眼前一花,与龙阳道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的老腰!” 李余年嘀咕道:“这都死不了?” “怎么?盼着我死,好分我家私?” “你那点儿破烂自己留着吧,说说吧,葫芦里面都有啥?” “啥也没有,一片混沌。” 龙阳道人说着,伸手去拿紫金葫芦。却被小道童一把藏在了怀里,两只小肉手护在胸前,冲着他直吐舌头。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若不是他,你刚才连人带葫芦被摩烈收走了。” “他救我回来的?” “可不是嘛!”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 “大能,渡劫期。” “渡劫期?” “回头细说,诶?牵毛驴的老道士呢?谁看见了?” 众人摇头,还真没人注意到。 “我师父过去了,去那边了。” 好家伙,徒弟都不要了。 李余年叹道:“先回灵霄城再做计较吧。” 阿璃俯瞰大山,眼神中怅然若失。 突然,在一座小山包上,看到了一袭熟悉的白衣,正向她招手。 “是白氏,下去看看。” 李余年压下长戟,向下坠去。 白氏跪地,双手奉上一个荷包,说道:“祝老祖宗一路走好。”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我是可以跟你们走,但我的孩子不行。我不希望他活在异样的目光里,我希望他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生活不易,这荷包你留着吧。” “这……” “谁叫我是老祖宗呢,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是!谢谢老祖宗。” 白氏泣不成声,拉着一旁的男童跪下磕头。 阿璃咬着牙,飞离小山包。 李余年抱拳,说道:“有什么困难找全真观,他们会联系我们。” 白氏俯身,给李余年磕了一个头。 …… 李余年带着阿璃和袁戎回了彩霞岛。 吹着海风,听着袁戎和龙思君吹牛,感觉十分的惬意。 墨玉戒戴在了小道童的手指上,终于算是物归原主,作为回报,小道童将短剑送给了李余年。 路涯道人的理念与龙阳道人是一路的,也讲究三教合一,索性留在了全真观修行。 惊蛰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的起居与修行。 原来,师徒缘分未尽,是这么个未尽法。 玉露瓶还是拿到手了,为此,没少与龙阳道人掰扯道理。 平白无故的多了个徒弟,紫金葫芦,墨玉戒,那还不是想借就借。就是说破天去,他这个便宜师父还有继承权呢! 迪娜也留在了全真观,悬浮山上还有几家寺庙需要一一拜访。 女武神回了北荒,说总比做来得轻松,真要走时,还是放心不下蛮荒城。 临别时匆匆忙忙的打了一架,二人各中一拳,不痛不痒。 女武神留下一句,你这四品忒霸道! 下次裂缝开启的时间还没到,起码还有个把月,龙思君已经制定了下一个仙岛的计划。 自从熔岩岛回来后,龙思君的热情分外的高涨。关键是提升太快了,一个月的时间,从武功稀碎,摇身一变,成了觉醒血脉的强者。 现在彩霞岛的女人们对女王陛下是毕恭毕敬,爱戴有加! 袁戎来到李余年身边,眼神中有一丝期待。 “你不会也有什么身世吧?” “我打记事儿起就是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那袁戎这两个字是怎么来的?” “是一个游侠的名字,一天夜里闯进了破道观,靠着墙头死了,临死前一直说自己叫袁戎。” “来,张嘴!” 袁戎张开嘴,一滴血落入了他的喉咙。 身体僵直的袁戎靠在李余年的身上,额头青筋暴起,睚眦欲裂! 第119章 方壶岛 东海有仙山,名曰方壶。 传说仙岛无根,每日向北偏移百余里,最终将落入北极的黑暗深渊。天帝派来神龟,驮着山根向南游,才止住了势头。 即是传说,自然无从考证。 巧合的是彩霞岛刚好有一头巨龟,虽说个头没有庞大到能驮岛游行的地步,但绝对有神龟后裔的神韵。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成长为擎天神龟。 这巨龟全力游行的速度竟不比逐日方舟慢,关键是稳当,在龟背上与在陆地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乘坐体验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甚至能起锅做饭,从中原带来的新鲜食材,大海中现抓的海鲜。一阵忙碌,烈火烹油,呲呲作响! 龙思君第一次尝到李余年的手艺,顿时觉得人生二十年没白活。手舞足蹈的模样,没少招阿璃的白眼。 袁戎昏迷了两天肚子饿得咕咕叫,被香味勾着爬出帐篷,带着病吃了小半桌。并扬言学个屁的武功,学好这门手艺去中原开个酒楼,一生不愁吃穿。 马屁很到位,李余年很欣慰。 “可惜你这身世也不干净,若是甘心放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你当年不也是不干净吗?你咋没放弃?” “哈哈,说的也是。看命吧,咱俩若是命硬,可以在武道巅峰相会。” “我真的可以吗?” “比我当年要强得多,跟着思君多历练一番,未来可期。” 袁戎觉醒的血脉虽看不出跟脚,却是霸道无比。一场高烧,直接烧出了个七品金刚境武夫,这天赋也就天生金刚境的周宜能与之一拼。 可算知道什么叫老天爷赏饭吃,着实羡慕不来。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这个便宜师父迟早死在沙滩上。 根据航海图显示,方壶是离彩霞岛最近的一个仙岛。直线距离大约五千里,一路往东北,需要五六日的时间。绘图的前辈绝对是大能级的人物,可惜年代久远,与之配套的航海日志失传了。 趁着还有时间,打徒弟要趁早。 短短几日,袁戎便遭受了人间至毒的摧残。几次奋起反抗,皆被镇压得五体投地,被打得没了人模样。 惨烈程度令龙思君义愤填膺,差点与李余年动了手。 夕阳洒在海面上,粼光闪闪,金黄一片。 海风轻柔,带着咸咸的味道。 李余年按着袁戎的脑袋,笑道:“以后怀念起来,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念想。” 袁戎白了李余年一眼,愤然抹去了从鼻孔流下的两道血色。 “哈哈,不乐意了?来,伸手。” 一条黑蛇缠上袁戎的手臂,冰凉的触感吓了他一跳。 “啊!什么东西?” “让人爱不释手的东西,保个命可以,能不用就不用,纯粹武夫终究要以身体为本钱。” 星云石在两界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宝物,更别提有储物功能的手环。国师就炼了这么一个,怀着舔犊之心送给了李余年。现在又转到了袁戎的手上,算是完成了舔犊传承。 至此,星云护甲与星云手环都被送了出去,龙思君与袁戎各得一件,算是为二人日后的崛起埋下了伏笔。 第六日,海上风浪大作。狂风掀起近五丈高的海浪,排山倒海一般令人无从躲避! 乌云压顶,雷电肆意地喷薄而出!劈在巨龟身旁的海水里,炸的水花窜起比天高! 连巨龟都稳不住身形,在波涛中上下颠簸浮沉。 阿璃升在高空中,任由雷电贯穿身体,双眼中的白芒越发的光炽! 从万妖国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只是埋头修行,很少说话。李余年猜着应该是和青狐妖王有关,一场大战与自己的仇敌交不上手。作为天才选手,心里大概是很憋屈的。 “前面有漩涡!冲过去!”阿璃大声喊道。 李余年护着二人向前走去,借着雷电的闪光,正前方一个百丈漩涡正在飞速旋转。 海水被抽走,形成了一个漏斗一般的庞大斜面! 巨龟游离在漏斗的边缘,探出头发出了一声怒吼,似乎在询问对策。 龙思君叫道:“疯子,都是疯子!” 李余年问道:“它说什么?” “它说要冲过去!” “哈哈,那还等什么?冲过去吧!” 袁戎黑着脸,默默地把自己捆在了李余年身上。心里已然在盘算着开酒楼的事情了,这么玩下去迟早把自己刺激没了。 巨龟得令,全速游向漩涡!前掌猛然下压,从漩涡旁高高跃起。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贴着漩涡的斜面疾坠而下! 失重的感觉袭来,袁戎飘向空中,仅靠腰间的一根黑绳捆着李余年,惊得鼻涕眼泪不知该流往何处。 龙思君匍在地上,死死地抱住李余年的大腿。尖叫声被怒涛淹没,连自己都听不到。 巨龟砰然落水,滔天的海浪扑来! 李余年带着笑意扎下马步,如同钉在了龟背上,双手一吸,将两人夹在腋下。 随着漩涡的极速旋转,强大的离心力使得巨龟放弃了抵抗,只能随波逐流。巨大的龟背在漩涡中浮沉,时隐时现。 冰凉的海水浇醒了晕倒的二人,迫使他们的恐惧再次放大。 一圈又一圈,天旋地转! 阿璃落在三人身后,大喝道:“李余年!破盾!” 一道天罚巨雷落下,正落在漩涡中心,炸起一片涟漪,同时也炸出一个淡黄的光圈! 一道银光从龟背上激射而出!澎湃的剑意配上神兵利器,锋芒无可匹敌! 银色短剑穿墙而过,剑意撕扯下,在光幕上留下了一条丈余宽的缝隙。 李余年一脚跺下,喝道:“神龟!冲!” 龟背一震! 随波逐流的巨龟像打了鸡血一般,带蹼的四肢疯狂地扇动。飞驰的速度带着身躯从海水中跃起,侧身赶在愈合前挤开裂缝钻了进去,庞大的身影倏然间不见了踪影。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向死而生,光圈结界内果然另有一番天地。 碧海蓝天,风和日丽。 和煦的海风中带着充沛的灵气,吸上一口令人神清气爽! 远处一座岛屿格外的醒目,独特的结构让人看得目瞪口呆!暗自赞叹,这才是海外仙岛应该有的样子。 岛分三层。 一层占地最广,百里方圆,以平原丘陵地貌为主。青山绿水间,花团锦簇,一片姹紫嫣红! 小河弯弯曲曲,沿岸有农田瓦舍无数,阡陌纵横,一切井然有序。时值早稻结穗,正是由绿转黄的当口,风吹麦浪,四处皆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二层约莫三十余里方圆,与凌霄城外的飞来峰类似,悬在半空中,只是没有铁链拴着。 上面有两座山峰,崖壁陡峭,有半山隐在云雾中。 山间青松翠柏,绿竹成片,生长得郁郁葱葱。其间有楼台阁宇,砖房庭院,六角的亭子,成群地散落在山涧的各处。高低各不相同,节次鳞比,错落有致! 三层最小,只有十余里方圆。 由于角度问题看不到全貌,只能看见一片片连在一起的金色琉璃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瞧飞檐脊兽的样式,应是宫廷殿宇无疑。 有飞瀑落下,被风吹散形成一层细细的水幕。迎着阳光,一座壮丽的七色彩虹桥美轮美奂,令人如痴如醉! “太美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境吗?”龙思君感叹道。 彩霞岛也很美,但与眼前的岛屿比起来少了不少仙气。尤其是飘在空中的两座飞岛,直接把逼格拉满了,很难再出其右。 “不都说仙界人神共居吗?这里有那么点意思了。”李余年说道。 阿璃啐了一口海水,嘀咕道:“哼,装神弄鬼。” “哦?怎么说?” “仙界以道法为尊,道祖一人弹压万物。而今道祖离开久矣,若真有神灵,怎不见他们现世,偏要躲在这方寸世界里?” 说是岛,其实更像一个独立的小秘境。有人进,自然有人出,但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位神仙大能来自此处。 “有道理,但不尽然,万一就是个与世无争呢?” “切!只要有力量就会想着奴役别人,神也不例外。” “管他呢,来都来了,换船登岸!” 李余年拿出一艘手掌大的方舟扔向海面,遇水则大,待四人落下刚好成型。 龙阳道人几次想要回去,都被李余年以寻宝入股的理由给搪塞住了。这玩意是至宝,死活是要带走了。 巨龟潜下水,自顾去寻找猎物去了。 “出发!” 龙思君站在船头上衣袂飘飘,再次意气风发! 逐日方舟乘风破浪,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沿途偶有渔船路过,渔民们纷纷地向这边张望,脸上多有震惊与不解。 看他们的装束,大致与中原地区的平民一致。生的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口,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漂泊多日总算踩到了实地,泥土的芬芳气息扑鼻而来,让人觉得格外的亲切。 袁戎兴奋地在田埂间奔跑起来,七品武夫的体魄经过李余年的打磨算是稳固住了境界。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疾风从他的身旁呼啸而过。 淡黄色的稻花被疾风卷起,甩在空中飘飘荡荡,犹如下了一场带着稻香的细雨。李余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朱村,想起了瑞麟山脚下的稻田。 丈高的四耳骏马由远处急奔而来,总计六骑,转瞬间便来到了几人的面前。斗大的马蹄散开,将四人团团围住。 稻秆被踩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马背上的精壮汉子身穿金色轻骑铠甲,手持丈八长矛,矛尖对准了李余年三人。还不忘分出一骑,去追赶撒欢的袁戎。 “外乡人?” 为首的汉子年纪三十有余,一脸络腮胡子,长得五大三粗的,眼神颇为不善。 李余年抱拳回道:“是,由中原而来。” “呵,有年头没见过外乡人了,可知我灵珠国的规矩?” “灵珠国?不是方壶吗?” “叫什么不重要,先跟我等回去登记姓名吧。” “袁戎!小心!”龙思君惊呼道。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那长矛骑兵一路七拐八拐,追赶不上,竟恼羞成怒,举枪便刺! 袁戎心惊,扭身一个滑铲避开长矛突刺,俯身突入马肚下,力扛九鼎,将丈高的骏马掀翻在地!紧接着翻身夺枪,主客异位间,矛尖对准了倒地的汉子。 动作一气呵成,已经有了武夫应有的临场反应。 “大胆!” 为首的汉子拍马窜了出去,几杆长矛盯住了李余年三人。 龙思君急了,问道:“李余年,你不帮帮那小子吗?” 李余年笑道:“不急,先看看。” “才多大的孩子,你的心可真大!” “放心,他应付得来。” 袁戎瞄了一眼赶来的汉子,急忙踏前两步,一脚直蹬,踢晕倒地的汉子。返身站定,双手握枪扎下了马步。 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仔细盘算着距离。 络腮胡的汉子再次纵马加速,缓缓地抬起手中的长矛,一股杀戮戾气从矛尖上透出!出手狠辣,看来平常也不是善茬。 一名在远处观望许久的庄稼汉耐不住了,高声喊着:“娃子,快跑!他们真杀人!” 袁戎感觉到杀意,心中有了决断。摒心静气,手腕一翻,一抖,矛尖旋出两朵银花如长蛇吐信!两垛稻草飞向空中,带着细碎的泥巴,不偏不倚地正好挡在了络腮胡汉子的眼前。 袁戎紧赶两步,滑步侧身站稳后,双手握紧长矛的尾部,抡圆了,一招横劈斩马腿! 棍断! 人仰马翻! 那汉子起身的功夫,一柄黑色匕首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 李余年笑道:“嗯,不错!比我当年可强太多了。” “队长!” 几名汉子顿时手足无措,盯着李余年几人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两骑转身支援的空档,一柄银色短剑悬空而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剑仙!” “知道剑仙,看来也不是与世隔绝啊。” 自打看见四耳龙马起,这事情就透着诡异。这种马体型庞大,极善于奔跑,怎么也不可能起源于这种只有百里方圆的方寸世界。 “剑仙有何稀奇!” 话音很远,凌厉的剑意由远及近,一柄青釭飞剑划破长空,呼啸而来! 第120章 鏖战仙岛 呵,还真的有剑仙? 李余年剑指一引,狂烈的剑意宣泄而出,短剑在众人头顶画出一道半月形的银芒! “叮!” 青釭剑被崩飞,在空中绕了一大圈才重新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青衫道袍,剑眉星目。大遂青城山,上清宫,狄云龙。有过一面之缘,由钟南山一同进入的仙界。 几名骑兵朝狄云龙行礼,退到了一旁。眼下算是有人接手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李余年抱拳笑道:“原来是狄兄,世界还真是小啊,这都能碰见。” “我记得你,李余年。” “跟你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仙姑,一位武夫吧。” “你倒是好记性!”一声娇喝声。 一位青衣道姑,模样俊俏,气势凌厉,踩着飞剑落下。上清宫,柳青莲。如此年纪,竟是位金丹剑仙。 “见过柳仙姑。” “哼,仙界大了去了,偏偏往这儿闯?” “凑巧而已,海外历险嘛。倒是上清宫藏龙卧虎,且与这灵珠国有旧,不简单啊。” 狄云龙笑道:“此地灵气充沛,我等来此突破修行瓶颈,很正常吧。” “狄兄这般年纪的元婴剑仙,在两界来说都是头一份的吧,佩服佩服!” 嬴千里的天赋算是惊艳绝伦了,修到近五十岁才入得元婴剑仙境。 这狄云龙二十几岁的年纪,不知有没有水分,但凭感觉绝对会比嬴千里来得年轻。 狄云龙眼中寒芒一闪,笑道:“李兄弟过奖了,来者即是客,请上岛一叙。” 柳青莲眉头轻皱,不解地看向狄云龙。 “狄兄稍待,敢问此地百姓使的可也是金银?” “是。” 李余年递给袁戎两锭银子,吩咐道:“交给那位老伯,就说是赔的稻谷钱。” 袁戎接过银子,心中了然。那庄稼汉子刚才不顾自身安危,善意提醒了自己。不表示一下的话,免不得被那几名骑兵刁难。 交代完毕。 李余年一拖二,阿璃随行,四人跟着狄云龙向第二层岛屿飞去。 二层高约三十余丈,相比一层的田园风光,多了几分诗情画意。行走在山涧中,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翠绿,树尖萦绕着淡淡的水雾,气候清凉怡人,灵气似乎比下面更加浓郁了。 偶有巨鹰从下层飞来,翼展足有两丈,背上绑有专门的鞍座。前座是一名金甲骑士,后座驮的人形形色色,但脸上的神情都是统一的恭敬。 “一层是贩夫走卒芸芸众生,踏上二层才是上流社会。”狄云龙说道。 李余年看了一眼头顶,问道:“那三层呢?” “三层,是皇宫。” “狄兄去过吗?” “当然,这里的一草一木皆由上面说了算。” 说话间,几人落在一座道观前。地处两座山峰间的低谷处,占地不大,环境还算清幽,大门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上清宫”三个字。由此看来,上清宫与灵珠国之间的联系由来已久。 大遂天下的水还是很深的,只说这金丹元婴剑修,绝对的顶尖战力,但上清宫却声名不显。再加上亲眼所见的路涯道人,更加证实了那句话: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蓦然间,李余年感觉到一股凉意!抬头望向来源,东首半山腰的一座阁楼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几人。 狄云龙顺着李余年的目光望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躲不过,李兄弟请随我来,见过此间的主人。” 李余年看向阿璃,简单的眼神交流后,点了点头。 阁楼立在半山腰的一块山崖上,木制榫卯结构。木刻雕花的技法尤为精彩,阴刻,阳刻,镂空,配上五彩的漆色,令整座阁楼色彩缤纷,绚丽夺目。 凭栏远眺海天一色,阳光沙滩稻田尽收眼底,美不胜收。近处烟雾缭绕,犹如梦幻中的仙境。取名“凌烟阁”,确实不过分。 “主人”端坐在露台的矮几后。 说是矮几,其真实高度几乎与正常人的书案齐高。缘由是“主人”只是坐着,便有李余年二人站着的身高。站起后起码近一丈,难怪凌烟阁的层高会比普通阁楼高上许多。 高额长脸,黑发束在脑后。五官俊朗,龙眼圆睁,双眸中似有星光闪耀! 最神异的是雪白的长袍后竟蜷缩着一对儿大翅膀,形状如同鸟翼,黑色的羽毛清晰可见! 狄云龙上前,打了个稽首,说道:“神官大人,此人名叫李余年,也来自大遂天下,与在下同一日来的仙界。” 神官看向李余年问道:“哦?小道友是哪个道观的?” “在下不是道士,只是个当兵的。” “当兵的?可有官身?” “大遂云麾将军。” 神官拍案而起,怒喝道:“你是大遂朝廷的人!” 狄云龙急忙说道:“神官息怒,只是一面之缘,贫道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李余年看向狄云龙,总算猜到了他的用意,借刀杀人? 突然,一声惊雷在山谷中炸响! 回身望去,山脚下不知何时已经雷云密布。 “阿璃?” 李余年弹射而起,坠往山脚的道观。 一柄飞剑尾随而至,剑意森然,又是青釭剑,着实有被恶心到。 李余年一咬牙,火凤一瞬运转千里,身旁炸起一团白烟。直接无视飞剑的追击,带着隆隆的声响,加速坠向道观! 穿过雷云,庭院中的一幕令人血脉喷张! 阿璃的被逼出了白狐状态,头顶雷云漩涡,嘴角挂着一抹血色。步履蹒跚,显然受伤不轻。 身前是一个大坑,里面的电弧依旧在滋滋作响。 坑对面站着一名武夫,正是钟南山那日见过的那个中年邋遢武夫。 龙思君一身重甲护在袁戎的面前,被一柄玲珑飞剑逼得节节败退! 袁戎的状态最差,捂着身上一个贯穿伤口,努力躲避着飞剑的侵扰。 上清宫!找死! 李余年睚眦欲裂,滔天的杀意爆发,瞬间笼罩住道观,如泰山压顶! 剑指一挥,银色短剑如一道闪电斜劈而下,直插柳青莲的心脏! “当!” 柳青莲仓促间回剑自救,刚练的本命飞剑崩得粉碎!连同一起崩碎的还有那颗道心,同样是刚进阶的金丹剑修,自己竟如此不堪一击! 以她的修为哪里看得明白,李余年是四品武夫叠加下的神丹剑修。然而令她最为心寒的,是那个叫袁戎的孩子,心性竟如此毒辣! 几乎在她倒地的同时,一柄黑色匕首随身而至,悄无声息地插进了她的心窝。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如同怒兽一般的面孔,狰狞,且没有怜悯之心! “青莲!” 中年武夫身脚下一蹬,地面石板崩碎,身形如一头猛虎扑向袁戎!万万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如此境地,转瞬间便失去了一名金丹剑修,宗门几十年的努力一朝付诸东流。 袁戎站起身子冲着他邪魅一笑,在他的法则里没有怜悯与姑息,只有你死我活,生存下去才是唯一的目的。 一道身影后发先至,贴地而行如同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 “当!” 那道身影戛然而止,如同一枚钉子,钉在了地面上! 中年武夫的身躯沿着中轴线,一路砸穿各种建筑,前殿,后殿,后院,直到砸入山体才算止住颓势。 “袁戎!” 龙思君一把揽住栽倒的袁戎,腹部的贯穿伤触目惊心,鲜血流逝的速度飞快。如此情况下,仍要搏命击杀那女剑修,心性果决恐怖如斯! “有剑意残留,还好本能护住了心脉。” 李余年一掌按在袁戎伤口处,磅礴的生机渡过去,瞬间搅碎了残留的剑意,一股力量主动靠了上来,跟随引导在伤口处缓缓地转动起来。 “看好他,问题不大。” 阿璃站在三人的身后,面对着的正是怒气冲天的狄云龙。 他知道李余年,幽州之战力斩摩罗神将首级,五品斩半步三品,骇人听闻!如今又成了剑修,如此实力,定然不好杀,所以才引他上去见神官。 不曾想他竟能快过自己手中的飞剑,视距离阻隔如无物! “柳师妹!” 眼见倒在远处的柳青莲,以及被撞入山根的师叔,狄云龙心中悲愤欲绝! 此人不杀,后患无穷! 神官飘然而下,黑翅展开近两丈,每扇一下便带起一阵狂风。 白衣胜雪,目光冰冷,果真如天上神祇。 阿璃丢了两颗丹药入口,重新化作小姑娘的状态,轻声叹道:“李余年,你又惹了什么玩意儿回来?” “带翅膀的那个?叫神官,瞧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东海有翼人,自称神后裔。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 “哪本书?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一个匹夫,读了几本书?” “哈哈,这倒是。话说你也有阵子没突破了,一直没好意思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有,把你的神丹吐出来给我吃。” “哈哈,我倒是想,可惜吐不出来。” “那待会你死了,我再吃。” “成交!” 龙思君一脸懵逼,插话道:“还有闲心聊天?都被包围了,不是该想办法逃出去吗?” 天空中的光线一暗,几十只巨鹰向道观聚拢而来,遮天蔽日的,场面甚是骇人! “逃八成是逃不掉了,自打咱们踏上岛就注定是这个结局。” “那现在怎么办啊?” 袁戎睁开眼睛道:“杀穿他们,杀痛他们才有的谈。” 阿璃回头瞄了一眼,叹道:“你这便宜徒弟不得了,以后要杀不少人。” “管他洪水滔天都是日后的事情了,先活过今日再说。” 巨鹰落下,从鹰背上跳下不少金甲士兵。纷杂的脚步声从院外踏来,铁甲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多时,地面空中形成了立体包围,几乎没有空隙! 狄云龙喝道:“李余年!立刻束手就擒,留你一具全尸!” 李余年望向空中,笑道:“狄兄,省省吧!你说了又不算,问过你身旁的主子没有?” 神官冷笑一声,大手挥下:“杀!” 李余年摸出一把赤霞弓,一个箭袋,交给袁戎,吩咐道:“不要管准头,哪人多射哪,我们会挡在你身前。” 龙思君一声怒喝! 一手铁盾,一手长刀,扎下脚步挡在了袁戎的身后。武夫境界修得稀碎,索性就修了个体魄。与小白一样,讲不清楚境界,但是一身的蛮力无敌! 箭雨! 从四面八方射来,横竖皆有! 阿璃点燃一张橙色的符纸,支起了一个龟甲护盾,任凭箭雨落在护盾上,叮当作响! 李余年的视线始终盯着狄云龙和神官,陆续有人从两座山峰间升空,来到道观上空。 男女皆有,僧,道,游侠江湖人士,身份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高手! 灵珠国蓄养如此多的门客,野心不小! 李余年踏前一步,手握一块身份银牌,大声喝道:“大遂三品云麾将军李余年,奉旨办事,无关人员尽皆退散!不听警告的杀无赦,灭宗门!”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一愣神。随即便是哄堂大笑,显然不相信这几人还能活着回去。 “阿璃,可别怜惜宝物,有什么手段尽管招呼,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用你说,老娘命都要没了!” 箭雨骤停,金甲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龟甲护盾倏然消失。 李余年双腿一曲,身躯弹射而起,直奔天空! 袁戎搭弓如飞,尖啸声此起彼伏! 一个个火球在人群中炸开,黑色的蘑菇云腾空而起,连成一片!遮蔽视线的同时,也将战场暂时地分成了地面与空中两块区域。 在众人注意不到的一层地面上,一只十余丈的巨龟踏上了沙滩,四肢撒开,如同脱缰的野马! 很多人都对龟有误解,其实龟是跑得很快的动物。从踏出第一步起,就一发不可收拾,庞大的身躯冲毁路上的一切障碍物!冲过农田,迈过小河,一路风驰电掣直奔一座山峰而去! 临近山脚,速度不降反升! 巨龟在山坡上竟如履平地,几个抓握跳跃,便来到了几十丈高的山顶。抬头望了一眼二层,发出了一声怒吼! 几十丈的加速距离转瞬而逝! 前肢腾空,后肢猛然一蹬! 山顶坍塌!山石崩裂! 见过会飞的龟吗? 见过十余丈的巨龟腾空而起的模样吗? 就像一座小山飞了起来,悄无声息却无比震撼! 第121章 极光 老帮主大概没想过,自己发明的飞行法门与烈日心法,在李余年这儿被开发得淋漓尽致。 烈日心法,丹田的气海被点燃,双手撕天!金色的火焰如同两堵火墙,排山倒海般向两边喷薄而出! 火凤燎原! 无差别攻击,沾火即焚。躲得稍慢的,顷刻间便已焦黑,无数人影惨叫着从空中跌落! 杀无赦,说到做到!即便有后悔药,现在吃也已经晚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火凤的加持下,李余年的飞行速度绝对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无数绚烂的术法与攻击法宝跟在他的身后炸开,除了误伤自己人,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李余年引剑,在人群中穿梭如狼入羊群。巨鹰也好,高手也罢,三品以下皆是蝼蚁! 一道道银色的匹炼在空中乍现,凛冽的寒芒仿佛能割裂虚空!残肢断臂,鲜血淋漓,完整或不完整的人影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陨落! 狄云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如同看着一头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战阵杀敌的将军,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只凭这一点,自己便少了许多经验。 蓦然间,众人的视线一暗!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兽吼声,一座小山从空中拍了下来! 幸存者们纷纷躲避,借机四散而逃,神官的脸色差到了极致。 李余年兴奋地叫道:“好神龟!闹他个天翻地覆!” 巨龟砰然落地,整个二层岛屿为之一震! 阿璃撤去笼罩在头顶的雷电网,带着袁戎二人疾退,即便有所预判,也只是堪堪躲过了巨龟的踩踏。倒是不怪它,能从下面跃上来已经殊为不易。 龙思君显然低估了自家巨龟的能力,本以为只是一个慢悠悠混日子的家伙,不曾想秉性如此残暴。嚼起人肉来左右开弓竟如此嗜血,视杀戮如同儿戏! 那是因为她从未见过巨龟在海底捕食的模样,真正的一方霸主,遇神杀神,佛挡杀佛。 三人在龟背上落下,地面上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巨龟的脖子比想象的要长很多,速度也快得令人咋舌! 巨鹰们纷纷起飞作鸟兽散!动作稍慢的被巨龟一口拽住,巨颚咬合下咔咔作响,鲜血喷射,彻底沦为了大肉美食。 一刻钟的厮杀,只剩下神官,狄云龙,以及少数幸存下来的门客。地面上更是狼藉一片,现场再度安静了下来。 西首的半山腰上,同样有一栋阁楼。 一名女神官居高临下,注视着整个战场。双眼中神采奕奕,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似乎在看一个笑话。 她素来反对蓄养门客,这些人品格低下,水平更是良莠不齐。偏偏又喜欢端着架子,对底层的平民与士兵颐气指使。殊不知,自己也只是奴才而已。 同样关注战局的还有三层宫殿中的一群神官,他们围桌而坐,观看着中央的一面水幕。 总计十人,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模样的神官,是灵珠国的国王,自称神王。地位等级一目了然,因为他背生六翼。 坐在他左右的是两名元帅,一男一女,皆背生四翼。 其余三女四男,七神官,皆是双翼。 曾经灵珠国人丁兴旺,国民无数,国王中甚至出过十二翼的大神王,是能参与神战的存在。后来不知受了什么诅咒,生育力一退再退。 到如今,只剩十二位神官,需要劫掠外面的贱民维持局面。 “公明,你带三位同胞下去,诛杀此僚!” “是!” 左首的四翼元帅领命,起身的同时点了两男一女三名神官。 右首女元帅起身说道:“请神王三思!此人眼下只杀了士兵与门客,借机招揽一番,说不定还有的谈。倘若有神官伤亡,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多年经营,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乡人毁了前程。” “你在质疑本王?” 六翼神王面沉如水,区区十二人还经常意见不一,若不是念在繁衍困难,何需一忍再忍! “属下不敢!” 女元帅单膝跪地,低下头颅以示服从。 公明元帅颔首,带着三名神官退出了大殿。 李余年举起银牌,环顾四周,再次开口喝道:“本将军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闲杂人等尽皆退散!事后追责,宗门尽灭!” “李余年,你少拿个牌子唬人!这里是仙界,灵珠国,不是你的大遂朝!” 李余年抬起手中的青锋,直指狄云龙,喝道:“本将军的剑锋所向就是大遂,凡有异心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整个灵珠岛为之一震! 结界外突然亮起阵阵霞光,似乎有什么能量要涌进来。两股力量摩擦下,一条条绿色的丝带在天空中蜿蜒盘旋,每一条都长达几十里。 极光! 天生异象! 远在大遂的长安城。 国师沈问从书案中抬起头,闪身来到天台上,望着天空若隐若现的绿色极光,陷入了沉思。 一袭锦衣华服在他身旁落下,绝美的面容与周宜有几分相似。 “不是国师的手笔?” “呵呵,潇太妃多虑了。我倒是想,它不听我的。” “如此多的国运被抽走,国师竟一点不心慌?” “老周家的国运自愿去的,老夫也拦不住不是?” “这方向不对吧,为何往天上去?” “因为它要去的,不是此间的天地。” 潇太妃思索片刻,惊道:“仙界?李余年?” 沈问笑道:“潇太妃自己猜的,老夫可没说过。” “国师太谨慎了吧,那小子也是哀家的准女婿,一家人说两家话,未免太生分了些。” “呵呵,潇太妃说的是。” 灵珠岛上空的极光越演越烈,由绿色慢慢转成红色! 公明元帅望着天空中的异象,愣在宫殿外,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神王的野心不小,顶着分歧也要再现灵珠国的辉煌。近百年来,更是将目光投到了外界,从大遂天下搜罗了一系列的人才,练兵练将,谋划甚巨,难道这是被发现了吗? “公明,你也质疑本王吗?速速斩杀他们!”空旷的大殿里,传来神王的声音。 “是。” 神王表情凝重,摸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细看下,里面竟有微型景观,三座岛屿的排列顺序,正是灵珠国的模样。 只是这颗明珠的表层正燃起赤红的火焰,缘由自然要归结到李余年的身上。 红霞映在灵珠国的百里地界上,血红一片!有丝丝莫名的力量透过结界渗入进来,落在李余年的身上。 说不清道不明,有些许温暖,有些许亲切,还有些许乡愁。 阿璃惊叹道:“这小子,竟然获得了大遂国运的认可。” 袁戎的眼神呆滞,愣愣地出神,横刀所向皆是国土,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龙思君问道:“他是不是又要无敌了?咱们怎么办?” 阿璃摸出几张紫色符纸,笑道:“从旁策应着就是了,待会儿别忘记抢钱,抢宝,抢人头!” 公明元帅扇动四翼,带着三名神官落下。 狄云龙与二层的神官上前行礼,顺势退到了他们的身后。 门客们震惊之余,也纷纷向后退去,有人甚至起了逃跑的念头。理性告诉他们,无论今日的结果如何,在这里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与此同时,李余年的体内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双眸内影影重重,闪过了万里江山,千万座城池,以及大地上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口。 名川河流,著名城池。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皆是大遂的疆土,是家人们安居乐业的地方。 李余年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持续澎湃的力量,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一步踏出,剑指四翼神官,问道:“你便是这里的主事?” 公明抬头看了一眼三层宫殿,依旧回道:“是。” “切!” 李余年仗剑,身旁一团白雾炸开!扔下一众神官,身躯直冲三层岛屿而去! 时间有限,擒贼擒王,这家伙显然不是王。 李余年凭空而立,大声喝道:“主事的,出来说话!” 公明元帅带着四名神官随后赶到,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扇了一巴掌! “竖子!敢无视本元帅!” 四翼张开,一杆金枪在手。近丈高的身躯竟快如闪电,一枪捅出流光四溢! 李余年回手一剑逆光而上,手腕轻微一荡隔开枪尖,剑身擦着金枪的枪身向前快速推进! 火星四溅,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刺痛耳膜! “脱手!” 一寸短一寸强,一旦近身,长枪的优势尽失! 一剑划过,长枪应声脱手! 接着,便是几剑追身抢攻。剑剑叠加,一剑赛过一剑,速度越来越快! 一剑终于带出一丝血线,接着第二剑,第三剑,剑剑带血! “三品武夫!” 公明元帅心惊,四翼急扇,身躯飞掠直退! 敌退我扰! 李余年假意举剑追击,实则一个变向,冲入了四名双翼神官的阵营中。 公明元帅反手一拳落空,心头大骇,回头冲着几名神官喊道:“快跑!” 寻常的三品武夫,神官们并不怵,本身的血脉强度就有接近三品的实力。修出四翼后,实力更是等同于三品。 但他们面对的是李余年,三品时,二品下无敌,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青锋所至,各种护身法宝寸寸崩断,碎的碎,炸的炸! 血光炸开! 裂帛般的撕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一层的庄稼汉们抬起头,看见有神官们从高空陨落!巨大的翅膀打着旋,与普通的鸟儿并没有什么区别!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公明元帅悲愤交加,转眼间便失去了四名同胞,被眼前的年轻人杀得如同屠狗,没有任何尊严与荣耀! 再次握紧金枪,四翼猛地一荡,一枪刺出!光芒璀璨,赌上了必死的决心! 李余年反手握剑将短剑藏于臂下,扎下马步,拉开了熟悉的拳架。 宫殿外,那名女元帅张开四翼,冲天而起! 李余年全身的气息坍缩,一股滔天的战意爆发,双眼变得冷漠。待枪尖突入身前三尺,故技重施,手臂微荡,拍开枪尖。接着翻臂,剑身贴着枪身切入。 换汤不换药,不同的招式同样的切入方法。 公明元帅的眼前一花,金枪再次脱手。情急之下,双手变幻爪,拳出击不断,舞得虎虎生威!然而并没有任何击中的手感,反而全身凉意不断。 薄薄的血雾在李余年停手的那一刻才爆发出来,随风飘散于高空中。 “境界很重要,但空有境界却没有实战厮杀的经验也只是个花架子罢了。” 杀人诛心! 一息十二剑,剑剑深可见骨! 眼见四翼神官陨落,二层再无人敢轻举妄动! 阿璃四处奔波,寻找陨落神官的尸体。不多时,便拿到了全部的五颗内丹。出于礼貌,递了两颗给袁戎与龙思君。 二人看着沾满血丝的内丹直摆手,表示实在无福消受。 “切!土包子!” 阿璃扔了两颗内丹入口,腮帮子鼓起两个肉球。表情如痴如醉,仿佛吸允着两颗糖丸。 袁戎捂住嘴巴差点呕了出来,顿时对这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龙思君说道:“那个,小仙师不如带我们上去观战吧!” “嗯,走。” 三层岛屿十余里见方,宫殿群分布在中轴线的两旁,有后宫内苑,有清池。 池水旁殿宇楼台林立,园林景观极为壮观奢华。 整体布局很眼熟,在长安的大明宫里见过。 随着那名女元帅的跌落,地板上的青砖碎裂了一大圈。 李余年顺势落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位置相当于大明宫的含元殿。讽刺的是此殿的匾额上赫然就写着“含元殿”,甚至连名字都懒得改。 “怎么?神仙都不当,想当皇帝?” 李余年看向身背六翼的金甲神王,不用说,就他的翅膀最多。 “本王身为神族后裔,修行千载,凭这一身修为,就算当个皇帝,难道还不够格吗?” “我大遂文帝是读书人,照样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当皇帝,靠的可不是什么修为,而是德行。” 李余年环顾四周,继续说道:“他们只告诉你宫殿的华丽,却没告诉你民贵,君轻,社稷次之的道理。你这一套人上人的东西,想当皇帝怕是得问下老天答不答应!” 神王喝道:“不答应又如何,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第122章 李余年富可敌国 “哈哈,是摩烈许你的传送通道吧?真是与虎谋皮,摩烈志在吞并天下,岂会容得下你来当一方帝王?你怕是被他卖了,还在替他数钱吧。” 那名女元帅惊道:“神王,他说的可是真的?” 神王面沉如水,眼中寒芒闪烁,心中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多说无益,眼下只需斩杀此子,其余的日后再做计较!” 此时,那名阁楼上的女神官带着阿璃三人在宫殿前落下。 “神王大人,咱们十二人矛盾已久,却苦于打破不了平衡。如今十二去五,或许正是一个抉择的时机。我先表个态,我站在外乡人这边。” “翎,你敢造反!” “造反谈不上,赌一把罢了,万一赌赢了呢?哈哈哈!” “本王六翼的修为,身在灵珠世界,手握灵珠,岂会输给他?你是想疯了吗?” “赌就赌大一点,不然怎么叫赌呢?” 女元帅抹去眼角的泪花,站起身,毅然站在了翎的身边。 “算我一个,烂命一条,赌一把。” “寒!你也疯了?” “我说过,神官一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五名同胞已死,还不够吗?神王向来一意孤行,何曾听过我等谏言。” 李余年见状,青锋指向六翼神王,笑道:“还有赌的吗?买定离手了,不必怕他。” 几名神官的面孔上出现了些许动摇的迹象,但神王说的话同样很有说服力,六翼修为,手握灵珠本源,怎么输? 眼前的年轻人刚刚还只有四品的修为,就算是靠着天生异象借到了三品,也只是借的,如何与六翼的半步二品斗? 再加上重宝灵珠本源,在灵珠世界里绝对是一方主宰,不是二品胜似二品。 “二位姐姐的心可真大,他们都觉得我赢不了。” 寒说道:“小心他手里的灵珠,能借用这片天地的力量。” “无妨,横竖都是一剑的事情,在下尽力而为。” 李余年剑指一引,短剑冲向天空,结界上光芒一闪,又快速愈合。双拳握紧一步踏出,侧身扎下了马步。一拳向前,一拳抱腰,一身的拳意与天地浑然一体。 周围的人自觉地后退,给二人让出场地。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翎诧异道:“他怎么把剑丢了?不是剑修吗?” 阿璃回道:“他是半路出家的剑修,羡慕人家剑仙潇洒而已。原本是拳法大宗师,终究是用拳来得自在一些。” 说归说,阿璃抬头看了一眼天幕,李余年鸡贼得很,不会平白无故地丢掉神兵利器,肯定留了后手。 果然,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天上的红霞有变淡的迹象。 神王的气势铺开,强大的威压直冲人心,六翼张开如同神祇,四周狂风四溢!天气仿佛也受他的情绪影响,乌云密布,海上风浪大作! 单看扮相的话,在所有稀奇古怪的对手里面,眼前的六翼神王无疑是最威风的。尤其是那杆近三丈的黄金枪从虚空中抽出来的时候,配上丈二高的金甲身躯,远古战神也不过如此! 凛冽的杀意席卷整个广场,观战的人们一退再退,不少人飞到了半空中。 李余年不动声色,身上燃起一层幽蓝的火焰。烈日心法,神魂之力开始灼烧。同时一层金色的火焰从丹田扑了出来,与蓝色火焰纠缠在一起,火凤的恢复之力! 两股力量此消彼长,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三品燃魂在悄无声息间完成,李余年身上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了。 终究是借来的三品,现在连燃魂都用上了,注定是转瞬间分胜负的局面。 六翼神王显然也看出了他的用意,枪尖对准李余年,意念仍在持续地加强,身体却寸步未行,如同老僧入定。 “老狐狸!” 李余年的身躯化身为残影,俯冲而行。 骤然间,心头一紧,一个猿跳! 一枪擦着大腿而过,退走时带走了一抹血色! 脚下一滞,落地未稳。 第二枪已至,犹如一道金色闪电! 好快! 仰身,一个回头望月。 枪尖擦着脸颊掠过,入皮一寸有二,一道血丝笔直地飞溅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手虚搭在了枪身上,感受到了它的抽离速度。 人随枪走,快若惊雷! 神王冷笑,骤然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一柄飞剑冲破结界再次归来,天空中的红霞一亮,一股莫名的力量尾随而至!结界被撕开一个缺口,外面的世界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庞大漩涡里的海水清晰可见,咆哮着向结界压了过来! 海水压顶,劈头盖脸地倒灌而下,那场景形同末日!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结界破了,灵珠国要沉没了! 一道银色的闪电刺破虚空,一路驰骋,竟后发先至! “当!”声如洪钟! 银色飞剑被神王一拳崩飞! 第二道闪电穿透海水紧随而至,来自仙界,丈粗的天罚神雷! 袁戎转身,阿璃不见了踪影。 神王一声怒吼,身形顿时凝滞,被电得外焦里嫩!此雷不属于灵珠世界,连手中的灵珠也抵消不了其恐怖的力量。 硬扛一记倒也没什么,但一股战意扑面而来,李余年已经突到了身前。 一拳直击肋下,巨大的蛮力透过铠甲印在身体上,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骨渣刺破内脏,砸在另一面的盔甲上叮当作响!已经几百年未品尝过的疼痛,令人睚眦欲裂! 小小人类为何能修出此般力量?神王仰天长啸!手握灵珠一拳砸下! 挂拳! 李余年脚下的青石层层破碎,膝盖一弯,仿佛泰山压顶,险些站立不住! 一口老血喷出,搏命一拳再次砸向铠甲的凹口上。铠甲崩碎,力透脏腑! 狭路相逢勇者胜,同样的压力下,谁退谁就输了。 神王的悲鸣响彻天地!看来是真的被打疼了,手中力量再次加大,将整个灵珠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李余年的手臂上。 整个三层岛屿为之一沉,瞬间下降了几十丈! 眼看要撞上二层岛屿,一股莫名的力量托举住了下沉岛屿,同时也托举住了李余年的膝盖。 第三拳,狂暴依旧,仍是同一个位置! 神王突然感觉身体一凉,表情十分凝重,抬脚蹬开李余年。低头查看伤口,肋部赫然有一个血洞,前后通透,里面空空如也! “嘭!嘭!嘭!” 说时迟那时快,李余年的三拳落在外人的眼里,几乎发生在同时。 恐惧在几名神官的瞳孔中蔓延,竟然真的输了? “古有夜郎,偏居一隅以为自大,可笑至极!” 李余年剑指一引,银色短剑再次划破虚空而来! “叮!” 神王举枪砸飞短剑,脸上的狂怒不可遏制! “我还有一剑,不,一戟!” 李余年剑指再引! 一道银光从浇灌的海水中冲出,其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一闪而逝! 神王的胸口再次出现一个血洞,呈不规则的三头状,三叉戟! 空中的阿璃捏了一把汗,刚想要提醒李余年小心自爆。 李余年的身影一闪,已经提剑跃在空中,银线闪过,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六翼神王的身体向后轰然倒塌,手中的灵珠落下,被李余年一把握在手里。 神王的双瞳紧紧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到死都不明白是为什么。看到自己正在喷血的身体,死亡的恐惧才变得真实起来,然而一切都晚了! 李余年瞥了一眼神王的头颅,一杆长戟落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共工戟! 随着一声叹息,一代神王漫长的一生落下了帷幕。 长戟在出发前就被放入了海水中,李余年时刻都在分心驾驭它,作为对自己的磨练,哪怕是刚才的大战也没有停歇。 比起孤傲的短剑,长戟已经完全认主,与李余年的契合度更高,是当前最大的杀招。 大局已定! 阿璃落在李余年的身旁,哼着小曲顺手接走李余年手中的短剑,埋头干起她那毛骨悚然的勾当来。 诡异的场景落在在场的神官们眼里肝胆俱裂,堂堂神王死后竟与牲畜无异! 李余年看向最后四名神官,招了招手。 四名神官单膝跪在李余年面前,心中五味杂陈! “两位姐姐赌赢了,他们就交由二位处理吧。” 翎惊道:“当真?你愿意放过他们?” “既然交给你们,是死是活就不关我的事了。” 寒生怕李余年反悔,单膝跪地拜谢道:“多谢新主!”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 李余年膝盖一软,伸手扶住长戟。那股莫名的力量从身上快速流逝,一股倦意袭来,感觉身体瞬间被抽空。 天空中的红霞渐渐黯淡下去,结界自动修补,倒灌的海水戛然而止。 几息的时间,乌云退去,天地恢复了清明。 风和日丽,一片祥和! 李余年摇了摇头,笑道:“新主?” “掌握灵珠,便是灵珠国之主。”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好不容易得个宝物,道德绑架吗?” “属下不敢,规矩就是这么定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可以改嘛。” 几名神官抬头看向李余年,眼中充满疑惑。 “别盯着我,没想好呢。” “是。” “寒姐姐,你带着他们四个下去修复一下破坏的地方。安抚百姓,就说一切照常运转。对了,顺便清理一下门客,把他们的名册找来给我。” “是。” 寒张开四翼,带着神官们跃下三层。 李余年看向剩下的翎,尴尬一笑,问道:“翎姐姐,咱们灵珠国有没有什么宝库什么的?” 翎会心一笑,回道:“请跟我来。” 四人跟在翎的身后,穿梭在宫门与宫门之间。 不得不说,六翼神王煞费苦心,不知用了多少年,竟建起这么个宫殿。里面的名字虽然大多沿用大遂的,建筑风格却揉合了历朝的特点,颇有风韵。 “这些殿名都要改,看着别扭,回头翎姐姐给琢磨琢磨。” “是。” “对了,这里的水是从哪来的?为何源源不绝,都挂到下面去了。” “灵泉也是我们灵珠国的重宝,稍后会带各位去看。” 说话间,几人穿过层层宫殿来到一扇金门面前。 翎抬手示意,说道:“手持灵珠可以推开此门。” 李余年伸出手按在金门上,一层微弱的白光遍布金门,大门缓缓打开。金色的光芒映在众人的脸上,再不动声色的人也忍不住泛起了贪婪之意。 翎依旧面无表情,带着众人走进库房。 “我们灵珠国有三宝,灵珠头一件,灵泉第二件,还有这个东西。” 翎从架子上拿下一个木盒,递给李余年。 手掌大小,黄梨木。 打开后白光耀目,继而转为平淡柔和,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映入眼帘,龙眼大小,珍珠白细腻粉嫩,晶莹剔透,能发出淡淡的光芒。 此般大小,在外面已是价值连城! “夜明珠?” “似这般大的为下品,稍大的由铜盒装着,再大由银盒装着。” 李余年向木架上看去,一个个木盒排列整齐如同站列的士兵,层层叠叠地铺满整个木架。旁边还有一个架子,上面叠着铜盒与银盒,数量相对较少。 “有没有金盒?” “有,只有三个,在里面。” 继续往里走,沿路全是类似的木架,上面叠满了黄白之物,金银珠宝,玉器翡翠,名品瓷器等等。 “每年都会有门客带夜明珠出去换回需要的东西,算起来这里大概有上百年的存货了。” 六翼神王总算干了件人事,百年的积蓄摆满了整个库房,密密麻麻的架子一眼望不到头,富可敌国不过如此! 袁戎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抱着几块金砖陶醉地流着哈喇子,已然走不动道。 阿璃面无表情,随手从木架上拿下什么东西就往身上塞。 龙思君倒不是很在意这些财物,但是本着不吃亏的心思,学样也塞了起来。 库房尽头有一个里屋,八丈见方。 “这是细料库,里面的东西相对金贵一些。” 翎从里头的木架上拿下三个金盒,递给李余年。打开后霞光四溢!奶白的夜明珠亮如星辰,一颗足有阿璃的拳头大小! “极品!”李余年不禁赞叹道。 翎面无表情地说道:“似这种级别的,千年难出一颗。” “翎姐姐对这些黄白之物似乎没什么兴趣?” “我们是神灵后裔,岂能被这些俗物束缚了心智。” 李余年抱拳说道:“翎姐姐境界高深,佩服佩服!” “新主想要这些东西?” 李余年尴尬一笑,说道:“哈哈,在下粗人一个就喜欢这些俗物,可惜搬不走。” 翎捂嘴笑道:“灵珠是先天至宝,除了可以控制这个灵珠天地,还自带空间,装这些俗物简直大材小用。” 李余年看着手中的灵珠,叹道:“先天?和紫金葫芦一个级别,能有多大?” 翎抬手画了一圈。 “能装下整个灵珠国?” 翎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吧,但没人试过,毕竟没人能搬得动灵珠天地。” 李余年看着手中的灵珠,顿时觉得紫金葫芦也不香了。 灵珠国的第二重宝灵泉就更加玄妙了,生在大清池旁的清泉宫内。 清泉宫没有围墙,由三十六根石柱支撑。地面上是一个方形的水池,深达数丈,水质清澈见底,有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在清泉宫内。 池水中央有一个丈宽的方形平台,一股清泉凭空落下,正落在平台的青石上。所谓水滴石穿,泉水不知流了多少年,青石的中央凹陷下去一大块,如同一个石臼。 “无根之水!” “正是。” “与外面的漩涡有什么关联吗?” “很久以前我们灵珠国在一个大岛上,也就是外界说的方壶仙岛。后来十二翼神王发现了无根之水,便把灵珠国移到了这里。” “那原来的方壶仙岛呢?” “不知,传说已经跌入了北极深渊。” “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此水蕴含浓郁灵气,可助人修行,新主可以试一下。” “翎姐姐,不介意的话,叫我李余年,余年都可以。打今儿起,咱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对,朋友。”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袁戎率先跳入了水池,化身一条欢快的鱼儿,一圈游下来精神抖擞! “你们傻站着干嘛?下来啊!可痛快了!” 第123章 楚河碎叶 大遂瑞景十年,五月,初夏。 紫宸殿,夜凉无风。 皇帝周琦捂着厚厚的被子,在龙榻上痛苦地挣扎。脸颊上通红一片,豆大的汗珠由额头渗出,顺着鬓角流下,沾湿了整个枕头。 双眉紧皱,似睡非睡。 身体不停地打着摆子,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夜。 临近辰时,隐约间听见了奏乐声。 锣鼓点儿时急时缓,唢呐声时而激昂高亢,时而哀怨凄婉。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就停在了耳朵边儿。 哀乐?是谁在哭? 周琦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支身着麻布白衣的送葬队伍!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对童男童女,眼睛大而无神,脸色苍白。身穿孝服,肩膀上扛着一面白幡,啼哭的声音正是由他们发出来的。 身后是八个相貌丑陋,坦胸漏肚的壮汉。他们错位而站,肩上扛着的赫然是一架前大后小的寿坊! 金丝楠木的材质,上盖画碑厅鹤鹿,两旁分别画着两条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着宝珠。另画有古琴,古画,梅兰菊竹,桃榴寿果。 好一幅寿山福海图。 整架寿坊线条飘逸流畅,色彩层次分明,绚丽有序,即便是宫里蓄养的工匠都未必有这般手艺。 寿坊砰然落地! 一名神婆模样的妇人上前,盯着周琦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朝后头的几位挥手示意。 几名壮汉领命,推开寿坊的上盖。上前抬起周琦,准备入殓。 周琦一身的冷汗,身体僵直动弹不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竟发不出一丝的声响。 眼睁睁地看着壮汉们七手八脚地将自己抬了起来,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临了临了,堂堂帝王似乎也只能任人摆布。 “笃笃!笃笃!” 打更的声音,一连四声。 周琦如获大赦,浑身的气力再次回归,伸手够到了挂在床头的横刀。 清晨,大明宫的御道上。 国师沈问低着头,行色匆匆,身后跟着一位面容冷峻的女弟子,医师贺兰鸣。 诊脉开方的事情,两日前便做了。今日入宫,是因为昨夜皇帝突发臆症,拔刀斩杀了几名宫女与内官。 临近紫宸殿,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禁军,将大殿内外围了好几圈。兵甲相击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萧瑟之气。 内官苏北在殿外恭候多时,双眼内一片通红,白皙的脸颊上一道清晰的血痕格外显眼。 “何时的事情?” “大约四更。” “突然暴起杀人?可有臆语?” “奴婢几日来一直守着陛下,偏偏昨夜失了神智,靠在龙榻旁睡死过去。醒来时已经有几人倒下,这才拼死去开了门。” 几名宫女用细线提着香炉,在殿内来回地走动。香炉晃动间,香烟缥缈,散到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却仍无法去除大殿内的血腥味。 前殿,以宋彦青为首的几位内阁大臣正襟危坐,等待着皇帝的召见。见急行而来国师,纷纷起身行礼拜见。 宋彦青与国师眼神交流,遥遥一拜,并没有客套浪费时间。 苏北带路,三人继续一路往后殿走去。 “今早陛下回忆说见到了鬼物,可惜未能尽皆斩杀。” “鬼物?陛下现在是睡,是醒?” “国师不到,陛下不敢安睡。” 后殿内厅,雕龙画栋,装饰富丽堂皇。 虞太后端坐在上位的软榻上,下首位坐着皇后,仪容端庄,同样来自虞家,论起来要称呼虞太后为姑妈。 另有五位妃嫔,模样气质俱佳,只是眼下这脸上皆失了颜色,有些许苍白。 皇后没有子嗣,五位妃嫔中骊妃育有两子独占鳌头,慧妃育有一子一女,锦嫔育有一女。虽说母以子贵,但眼下三位皇子中最大的不过八岁,实在难以撑起局面。 简单拜见过各位娘娘,三人迈入寝殿。 帷帐内人影重重,三名负责驻宫的医师正在喷洒特制的药水,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几名来自内苑护国寺的僧人分坐在殿内几个方位,轻声念诵着佛经。 龙榻旁,一站一坐,两个窈窕的背影。 坐着的是一身素色长裙的周澜,站着的是一身男装的周宜。二人均戴着厚实的棉布面罩,双眼中带着关切,略显湿润。 皇帝病的既突然又蹊跷,短短几日,把一个身高体壮的八品武夫熬得颧骨凸起,形容消瘦。加上昨夜这一场病榻上奋起的过度消耗,精神与肉体皆是雪上加霜。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周琦靠在龙榻上,脸色蜡黄,眼神涣散,已然没了前阵子的意气风发。 “国师,失礼了,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陛下的病在以往的医史上没有出现过,新病的发展总需要一个过程。只是此病消耗甚大,陛下要有信心才是。” “是,只要国师不灰心,朕必然不会放弃。咳咳……!” 短短几句话,皇帝的脸色憋得煞白。 贺兰鸣接过手来,屏退了所有人。 周澜忧心忡忡,说道:“太医院大致上也是如此说法,关于皇兄的病因,国师可有推断?” “尚无,但陛下多半不是第一例,老臣已经吩咐弟子们在城内查找类似病例。情况不明前,两位公主与娘娘们应与陛下保持距离。” “国师觉得是瘟疫?” “未必,但不可不防,或许可在宫内暗查一下病源。” “此事由我去办,这就去和母后领旨。” 说罢,周澜出了帷帐,去往内厅。 周宜见四下无人,轻声问道:“皇兄说有鬼物抬棺,国师觉得是否有人以巫蛊作祟?” “在后宫查巫蛊,只怕是徒填无辜性命罢了,陛下是何态度?” “皇兄很犹豫,但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 周琦这皇帝当得中规中矩,还算勤勉,只是气运稍微弱了些,正赶上这多事之秋。幽州刚落定,北境又添了新敌人,为御敌倾尽所有,自己却又病倒了。 皇家有皇家的不幸,皇储之位悬而未决,外头哭哭啼啼的,大多都盯着他的皇位。临了竟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只剩下两个没有利益冲突的妹妹,算是贴心的人。 “还是你娘有先见之明,当皇帝确是个苦差事。” 周宜遥想身在南方的哥哥,深以为然,说道:“谁说不是呢,希望皇兄能挨过这一关。” “贺兰鸣接收了大师姐的遗产,医术今非昔比。她若是救不了,大遂怕是无人能救。且放宽心,耐心等上几日。” 至于查不查巫蛊,国师还真做不了主,朝堂上的事尚且不能过问,更何况是后宫。 “对了,余年回来了。应该落在了西边的某处,不日将会返京。” “啊?余年哥已经在大遂境内了吗?” 返身回来的周澜刚巧听到了消息,一脸的尴尬,看向周宜的眼神变得闪躲起来。 经过一番细致的了解,周澜才明白有些事情是嫉妒不来的。周宜小时候随便认识的黑小子,如今已经是大遂鲜有的,能决定国运的青年才俊。 赐婚没成是意料中的事情,摘桃子哪有那么容易,更多的是皇帝表明自己态度的一种方式。 只是苦了周澜,傻乎乎的整得里外不是人,只能红着脸躲避。 …… 烈日黄沙,大漠的风光千篇一律,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苍茫。 如果不是亲自走一趟,真不知戈壁沙漠竟然如此庞大。纵横三千里,皆是连天的黄沙,大到令人失神,大到使人绝望。 即便如此,李余年的心里还是感觉十分亲切,因为一直往东南走,就是家的方向。 到第三日的午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无限延长的断层。一面百丈高的绝壁,顶上有一抹诱人的绿色。 奔腾的河水由悬崖上坠落,白色的浪花在空中飞散成轰鸣的瀑布,水珠飞扬处挂着一条绚丽的七彩虹。 河流落入深潭后便到此为止,失去了踪影,想必是顺着地下河道去了未知的远方。 如果方向没错的话,这条应该就是楚河了,当地人叫它伊赛河,楚河的尽头便是天山。 过了天山,就是大遂了。 以悬崖断层为界,形成了一道奇特的景观,一边是蓝天绿水生机勃勃,一边是无尽荒漠死亡禁区。 楚水河畔青草依依,广袤无垠,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雪山脚下。风吹草低见牛羊,有水的地方就有人。 草原上陆续出现了牲畜的痕迹,偶有白色的帐篷立在地势平坦处,三两地靠在一起。 横风强劲,吹得帐顶的族旗猎猎作响。黑旗上绘着一个白狼的侧面头像,寥寥几笔,将狼的坚韧与孤傲刻画得入木三分。 一道凄婉的琴声顺着风飘入耳朵,远处有人群聚集在一起,围成一圈,似乎在做什么祈祷仪式。 终于见到人了,李余年加快了脚步。 一个四五岁的女娃,提着木桶从旁边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圆脸,双颊通红,如同挂着两个红苹果。 四目相交,女娃子扔下木桶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呼喊着什么,仿佛见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李余年一头雾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几日没有整理,有些胡渣,也不至于吓跑小孩吧。 俯身拾起女娃子掉落的木桶,放回了帐篷门口。 顺着门帘的缝隙,能看见里面的兽皮卧榻上躺着一个人。一股刺鼻的药味飘出,多半是个病人。 身后的脚步声纷沓而至,来人不在少数。 男女老少皆有。 男人们身高马大,轻装布甲,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一头小辫束在一起披在肩头。 女人们的身材普遍丰腴,圆脸居多,以小辫穿过单色的圆珠作为发饰,或白,或红。 典型的游牧民族风情,但在此地驻扎,未免离大遂的疆土太近了些。 “中原人!竟敢来此刺探!” 为首的汉子身高七尺有余,五官粗犷。一身的腱子肉,横向如一堵矮墙,手臂的上围比李余年的腰还粗。 红脸的女娃子从他的手中挣脱,一溜烟地跑进了帐篷,显然是放心不下病榻上的人。 “朋友误会了,在下偶然路过,并无意刺探。” “既不是刺探,为何在族长的营帐门口鬼鬼祟祟的?” “族长?” 仔细看,这顶帐篷占地较大,似乎比其他帐篷气派一些。 “你是碎叶城派来的高手?是来行刺我大哥的吧?” 楚河,碎叶城,方向确实走对了。 但眼下这状况,怕是夹入了这支部落与碎叶城的矛盾里了,一时半会儿的,应该解释不清了。 “在下不是刺客,但确实是高手。如果要打一架才能好好说话,那就不如先打了再说?” 李余年来到空旷处,扎下马步,缓缓拉开拳架。拳意猛然间放开,身后一团火光炸开,一头丈高的火凤法身一闪而逝! 又失败了!女武神那学来的招式,琢磨了许久依旧不得要领。 虽然凝聚法身失败了,落在周围这些草原汉子的眼里却是气势惊人,着实被吓了一跳!女人们更是脚下一软,纷纷向着外围踉跄而行。 四品武夫的特权,以前只能在别人身上感受到的威压,现在自己也能释放了。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显然已经失了主意。 为首的汉子也有五品的实力,放在人堆里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但眼下显然是碰上了硬茬,一身修为放开多少落了下风。 只见那汉子俯下身形,以双拳拄地,双眼内闪过一丝狠戾,身躯如狂奔的犀牛一般飞窜而出! 李余年气沉丹田,放低身位,迎头撞了上去。 好一身蛮力! 汉子推着李余年,在草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土沟,直至三丈开外,才停了下来。 旋即伸出手,搭在李余年的腿上,庞大的身躯动如脱兔,一个旋转换位抱腿,便将李余年整个搬了起来。 重重地摔在地上后,如小山一般的身躯顺势压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不停,试图一招锁住李余年的右腿。 李余年有些松散,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摆布,搭上手后,便在细小的空隙中拆解起来。 类似的技艺在靺鞨人那里见识过,两者的区别挺大,靺鞨人重技巧,眼前的汉子更偏重力量。 连续几个翻滚位移,尘土飞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烟尘中。只能听见二人的闷哼声,与噼里啪啦的错骨声。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主客已经异位!李余年骑在汉子的背后,双手一个标准的十字锁,牢牢地锁住了汉子的头颅。 仲象的绝技,在力量压制的情况下,几乎无解。 汉子依旧不服输,双手向着头顶无序地挥舞,脸憋得通红,已经哼不出声音。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李余年?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但不记得在哪听过。 第124章 武夫行医 小山一般的阴影,遮住了纠缠在一起的二人。 李余年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喜出望外,松开手中的汉子,说道:“旄孑?这是你的部族吗?” “你们中原话怎么说起来着,大水冲了龙王庙!哈哈哈!” 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糙汉子,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可算明白他的大体格子是怎么来的了。 汉子惊道:“你就是李余年?怎么不早说?” 李余年笑道:“这不是没机会说嘛。” 汉子一脸“旄雷,见过李将军!” 李余年回礼,说道:“一门双虎,实属难得!” 旄孑上前,拉住李余年,说道:“襄阳一别,每每想起心中依旧澎湃。没想到今日在此重聚,说什么也要一醉方休!” “好说,好说。” 的尴尬,抱拳说道: “旄雷,吩咐下去,有恩客到,以最高礼仪待之。” 旄雷回头望了一眼,面露难色,回道:“大哥,朝天仪式还没做完,需要稍待片刻。” “嗯,去吧。” 旄孑大手一挥,脸上多少有些没落。 “朝天仪式?” “葬礼。” “请旄孑兄节哀。” “无妨,生死有命。” 旄孑掀开帐篷,露出了一个红脸的女娃子,双眼明亮,滴溜溜地转动。怯生生的模样,不敢正眼看李余年。 旄孑一把抱起女娃子,笑道:“小女虎妞,会说一些汉语,叫李叔。” “李叔好。” “虎妞是吧,真乖,会照顾娘亲。” 李余年摸出一个五色锦球,手掌大小,有些许弹力。长安的孩子成群地追着跑,都很喜欢玩。 当然,二丫除外。 “送给虎妞的?” 虎妞眼前一亮,接在手中上下翻看,脸上顿时有了笑容,爱不释手。 旄孑将她放下来,说道:“去玩吧。” 虎妞兴奋地跑了出去,毕竟只是个孩子。 旄孑来到床榻前,查看了一名女子的状况。 女子三十左右的年纪,面容消瘦,颧骨凸出。脸上没有血色,连带着嘴唇都是苍白的。 看模样,病得不轻。 “嫂夫人这是?” “族中不少人都得了类似的病,年老体弱的相继离世,年轻的还在扛着。此病怪得很,竟无人能医。我们往中原这边靠,就是指望着中原能有名医,解药。” “难道是瘟疫?” “像,但又不完全是。族中有武夫倒下的,但虎妞这些娃子又没事。” “这倒是奇了,可有找到名医?” “别提了,碎叶城压根儿就没让我们入城,为此还起了几次冲突。” “无妨,稍后我与你同去。” 正说话间,那女子突然双手乱舞,从病榻上弹射而起! 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扑向旄孑,张口便咬,面目狰狞的模样甚是骇人! “玲花,你怎么了?” “小心!” 眼见旄孑的眼神中多有不忍与心疼,李余年出手拦下女子。手指连点云门,扶突两穴,最后将手掌按在了百会穴上。 “嫂夫人,得罪了。” 女子的身躯受制,四肢顿时一软,接着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吐出,粘稠且带着一丝黑色异物,腥臭难闻! 李余年随手塞了两粒培元丹到她的口中,以真气化解丹药,带着药力游走她的全身。 突然,一丝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有什么东西躲了起来。 “旄孑兄,守住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李余年闭上眼睛,神魂之力散开,笼罩住旄孑夫人。 光斑点点,勾勒出一个人的大致形状。随着心脏的跳动,血液泵往全身,点点星光也随之流动。绕行一周之后,再次回到了心脏。 如此往复,周而复始。 不对,刚才绝对有东西! 神魂之力再次增强,光点骤然间增多了一倍。在强烈的对比下,胸腔内有一抹黑色一闪而逝! 丹田的火凤似乎嗅到了什么,抬起头张望着。 李余年咬牙再次加强了神魂之力,光点又增多了一倍。 手底下的人体顿时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表情的细微变化,具象的就像亲眼看到一般。 胸腔内一个黑点无所遁形,仍在缓缓地移动,似乎在有意地躲避李余年的查探。 一声闷哼,旄孑夫人的鼻孔中淌出两股鼻血,落在白色的兽皮毯子上,格外的刺眼! 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外来的神魂之力了,急需当机立断! 火凤悄然游至手臂,刚要扑出去便被李余年一把按住了。 “不行,太猛了!” 李余年急中生智,以金色火焰为原料,用剑意凝聚出一枚半尺长,发丝般粗细的金色长针。 神魂为眼,离火为药。 李余年被一步步地逼着,活儿赶着活儿的,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行医。 金色长针如飞剑贯穿黑点,一丝离火炸开,火候恰到好处! 黑点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燃起一阵耀眼的光芒后倏然黯淡。光芒聚集在肺叶上,剧烈的疼痛是免不了的。旄孑夫人的身体僵直,一口污血吐出,彻底晕了过去。 “旄孑兄,快!按住胸口,渡生机过去。” 由于位置比较敏感,李余年着实下不去手。 旄孑飞身进帐篷,一掌抵在夫人的胸口。 生机渡过去,效果立竿见影! 夫人的脸色当即有了血色,嘴唇也红润起来了。 “之前渡了不少生机,皆是泥牛入海!李兄弟真乃神人也!” “侥幸罢了,病灶不除,生机渡过去只会适得其反。” “恩同再造!恩同再造啊!”眼见夫人的病情有了起色,旄孑堂堂八尺男儿竟喜极而泣! 虎妞从帐外跑了进来,看了眼爹娘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扑到床上问道:“我娘好了?爹,我娘的病是不是好了?” “是,快给李叔磕头。” “哟,可使不得,误打误撞罢了。” 李余年抱起虎妞,问道:“族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病倒了,虎妞带叔叔去治病可好?” 虎妞的眼睛一转,说道:“族老快不行了,李叔能救救族老吗?” “好,虎妞指路,咱们先去这个族老家。” 为了保证牲畜有足够的草原,各个帐篷之间分布得比较稀疏,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族老年逾古稀,一场大病熬得他皮包骨头只剩一口气吊着,进的多出的少。 李余年的手搭上去瞧了一眼便缩了回来,赶紧喂了一粒培元丹,才堪堪稳住了他的性命。 黑点密密麻麻的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回天已然乏术。 接连又去了十几户人家,病情各有不同,但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早期,黑毒小如针眼,不易察觉。因为太弱,甚至不能攻破身体的防御。但一旦入侵成功,就会拼命地自我繁殖。 中期,如旄孑夫人一般,已经有一个或多个黑斑聚集。它们的特长就是消耗生命,继续繁殖自我。 后期,如族老这般病入膏肓。已经没有足够的生命力承受住李余年的物理疗法,治与不治都是死。 所以,最好治的反而是中期。只要体质不太差且几针下去能扛得住的,基本上当场就有好转。 好在部族不大,总计三千余人。早期的病患多已死亡,能救的只有百来号人。 三日的时间里,李余年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焦点。牧民们毕恭毕敬,将他奉若神明。 李余年一边治疗,一边记录下过程与些许心得。百余份病例整理成册后,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 是夜,旄孑的主帐篷内一扫往日的阴霾,部族的骨干们汇聚一堂。汉子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女人们载歌载舞,笑颜如花。 久违的欢乐令人如痴如醉,其乐融融。 直至后半夜,喧嚣落尽,醉汉躺了一地。 “旄孑兄,我明日便要去碎叶城了。妖族已经占领了北境,外面不太平,你们随我进驻中原吧。” “好是好,可我们终究是外族,中原人忌惮我们还来不及呢。” “西北是黄老将军的地盘,他若是明事理,断然不会拒绝一个准四品武夫。我给你做保,在关内要一块土地不难。” “我们这些人漂泊惯了,性子野,只怕管束不力,坏了李兄弟的名声。” “名声值几个钱?命保下来才是要紧的。与北境迟早有一战,届时咱们兄弟并肩作战,杀它个七零八落!” “好,杀它个七零八落!哈哈哈!” …… 碎叶城地处天山北麓,面向荒漠,背靠天山。向北有楚河山谷,是进出的唯一通道,易守难攻。向东有大清池,是西北最大的内陆湖,水源充沛。 大遂的权力触手所能及的最远城池共有四个,碎叶,龟兹,疏勒,于阗,并称安西四镇。安西防线遏住了整个河西走廊,为保证商路畅通起到了重要作用,是京城长安万朝来贺的根本所在。 碎叶城仿长安而建,南北六里,东西八里。也有外城郭与内城,其间街道纵横,将城池分为二十四个坊,俨然一个“西北小长安”。 城内汉胡杂居,安防与宵禁制度与长安如出一辙。 城墙上搭建有木架,上面有工匠忙碌的身影,除修缮外,还在加高加固城池。 这得益于朝堂的一项决议,北线的所有城池与关隘将得到统一的修缮与加固,所需钱粮由朝堂统一拨付。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李余年的一份功劳。 幽州战局的提前结束,省下了不少国力。最重要的是这台国家机器已经运转起来了,全国的钱粮物资仍在持续地集中。中间虽然停了一阵子,又靠着天竺带回来的战利品重新运转了起来。 最终在尚书令宋彦青的坚持下,索性连轱辘转,将所有的资源倾斜到了北线上。 李余年离开了两个月,这边也紧锣密鼓地忙活了两个月。特别是黄老将军回来后,士兵的操练更是一日都没有停。按照老将军的说法,现在多吃一份苦,战场上便多一份生机。 还未靠近楚河山谷,十余骑斥候纵马奔来。 马蹄声强劲有力,一水的甲等天山战马,或棕或黑,体型挺拔神骏! 轻骑亮银甲覆盖全身,身背短弓,腰挎制式横刀,手握长枪。马背上还挂着两杆可投掷的短枪,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外族人见到他们,就如同看见了乌鸦,不吉利,是死亡的先兆。因着银甲,所以叫他们“白鸦”。 来西凉当兵的都抢着当“白鸦”,因为一旦起战事,“白鸦”先有人头拿,而且是从头拿到尾。人头拿的多,军功也就多,官自然也升得快。 “白鸦们”个个气宇轩昂,目光坚定,仿佛有一股与生俱来舍我其谁的自信。 西凉铁骑甲天下,果然不虚。 “来者何人?” 问话的骑将年龄稍长,十人一伙,应该是一名伙长。 “云麾将军,李余年。” “李余年?可有军牌凭证?” “当然。” 李余年递出一块银牌,上面刻有官衔,名字。以及颁发部门,门下省。 伙长接过手一看,震惊不已! 好家伙,李余年的大名在军中如雷贯耳,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三品武将! 当即下马,行礼拜见道:“碎叶城魁字营三队七伙,粟丘,拜见李将军!” “这位是白狼部的首领旄孑,是我的朋友,你们应该打过交道了。碎叶城如今谁在管事?” 粟丘看了一眼旄孑,这汉子的体格着实令人惊叹,长得也不像良善之辈。听说前几日打伤了几个兄弟,没想到摇身一变,竟成了李余年的朋友。 “守将梁成松,属下愿意为将军带路。” “如此便叨扰了。” 有粟丘带路,一路上畅通无阻。 入城后,发现各坊的坊门紧闭,街道上鲜有人走动。除了修城的工匠与巡逻的士兵,整座城池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城内有瘟疫,梁将军下令白天也不准开坊门,兄弟们正挨家挨户查找病患。” “难得梁将军先当机立断,病患现在何处?有多少人?” “统一关在城西的时富坊内,有专门的军医照料,大约二百余人。” “稍后再去时富坊,先去胡姬酒肆。” “好嘞。” 城中心闹市区最火热的酒肆,胡姬美艳,美酒飘香,关键是价钱公道,常常令人流连忘返。 开门的胡姬睡眼稀松,五官立体圆润,凌乱的发丝垂在斜肩上。华服宽大,露出胸口的半片雪白。果真是美艳大方,不拘小节。 “哟,粟将军大清早的就来了,咱们这几日不能营业了呢。” 得,开门就被认出来了,粟丘的脸上多了一丝难为情。 李余年上前,递出一个小木盒,外加一枚金币。 抱拳说道:“劳烦姐姐将此物件交给掌柜的,吩咐他以最快的手段发往京城,金币我随后来取。” 胡姬正襟行了个万福礼,将金币递了回来。 “小女子便是掌柜的。” 第125章 养病坊 燕门的人男女老少皆有,所涉及的行业更是五花八门。 李余年没有博闻强记的本事,能记住碎叶城的胡姬酒肆已然不错了,人名着实记不住。 吩咐旄孑二人稍候,李余年进了酒肆,胡姬随手关上了门。 留下粟丘与旄孑面面相觑,这是第一次来碎叶城? “姐姐莫见怪,我这左使实属半路出家,记不得许多名字,敢问姐姐芳名?” “李左使这声姐姐可不敢当,如今大遂朝谁人不知李左使的威名?我等燕门徒众皆是与荣有焉,小女子的中原名字叫杨柳。” “烟花三月,杨柳依依,好名字!” “李左使见笑了,贱名罢了。” “都是讨生活,何来贵贱。边塞辛苦,女子更为不易,如今城内严控,有何困难可以直接与我说。” “哪有什么困难。小店卖酒的生意还不错,都快干成主业了,呵呵。” 李余年摸出一块金条,递了过去,笑道:“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余着,钱多不压身。” 杨柳一时间愣了神,鬼使神差地接过金条。入手沉甸甸的,心想着,不是李左使说出身寒门吗,这未免太豪气了些。 “这几日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嗯?” 杨柳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连忙答道:“这里离京城太远了,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总部是不会单独联系我们的。不过几日前发了一份瘟疫的消息回京,目前还没得到回复。” “好,了解。” 李余年退出酒肆,抱拳告辞道:“那就劳烦姐姐帮我把东西发出去,有事可以去时富坊找我。” 叫杨柳的胡姬嫣然一笑,叫住李余年,问道:“不知李郎需要停留几日?在奴家的酒肆下榻如何?” 粟丘心惊,李将军对付女子的功力了得。短短几息时间,便拿下了自己几个月都没啃下来的硬骨头。 李余年尴尬一笑,抱拳回道:“好说,好说。” 旄孑大笑道:“多好的女子啊,李兄弟可得回来!” 杨柳抱着盒子转过身,偷笑着打开,看见了一叠病例。一张接着一张,越看越心惊。回头再次看向街道上的那道背影,顿时明白了这个盒子的重量。 城西时富坊靠近西门,是胡商们进城卸货的大仓库。只需空出两间仓库便足够容纳所有的病患,用作临时的“养病坊”再合适不过。 由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军医带队,现场共有四名军医。用的是治瘟疫的标准法子,状况还算井井有条。 首先养内避外,根据症状对病患做了分类隔离,方便进行统一管理。然后用各种汤药摸索着治疗,比较常见的比如普济消毒饮子,麻黄汤,大小青龙汤,桔梗汤等,参考的多是《伤寒论》与《肘后应急方》内的方子。 对于李余年来说,早期与晚期他都治不了。简单询问后,便去往中期病人的隔离区。 老军医姓邓,弟子们叫他老邓头。 五短身材,面容和善,站在李余年的面前,高度只能企及胸口。 眼神不自觉地瞄向李余年身后的八尺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令他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 “久仰李将军的大名,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邓先生,咱们开门见山,这病我能治,但只能治中期。劳驾集中一下中期的病患,顺便找个干净的大木桶。” “李将军还会医术?” “算不得医术,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待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好,这就吩咐弟子们去办。” 李余年转身对粟丘说道:“劳烦小将军去帮我请一下梁成松将军,就说有要事相商。” “是!” 老邓头闻言转过身来,说道:“梁将军在此处。” “哦?这么巧?来视察的吗?” 老邓头摇了摇头,回道:“梁将军也是病患。” “这…烦请邓先生带路。” 身为碎叶城的一把手,自然是住单间的,原是一间放药材的细料库,还算干燥舒适。 据说是梁将军自己带着铺盖卷住进来的,说是与民同苦。至于有病没病的,也没人下诊断,反正给药就喝。 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了喧哗声。 细料房外头架着不少木板床,上边躺着的大多是些兵蛋子。但凡还有些精神头儿的都竖着耳朵听着,躲在被窝里偷笑。 房里头翻箱倒柜的,乒乓作响! “老娘倒是瞧瞧,哪个狐狸精勾着魂儿,几日几夜的不回家!好端端的偏跑出来单住,还敢称病?你堂堂的大宗师白修了?谁都能称病,偏轮不到你!……” 妇人在房内喋喋不休地骂了半晌,句句不重样! 一个头戴幞头身着麻布内衬的中年汉子蹲在门框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喝老酒似的抿一口咂嗒几下。 “夫人哟,是真个病喽!这养病坊哪是想来就来的,会传染的!” 突然,一只绣花鞋踏了在汉子的背上,一脚蹬来,险些摔个狗吃屎。 汉子极力端平瓷碗,才没把汤药洒出来。 “你自己说,把狐狸精藏哪了?” 汉子哭丧着脸,笑道:“外头都是些兵娃子,个个都能作证。” “那还不是你手底下的兵?做个屁的证!” 梁夫人看着三十有余,皮肤白皙,身材丰腴。学着宫里的样式做了一个峨髻,脸如圆盘,凭五官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卓绝。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眼间有一股英气,泼辣的性格刚才也算见识到了。 梁夫人叉着腰环顾四周,突然双手一松,一脸惊讶地朝李余年走来。 “这后生可是李余年?” 李余年抱拳作揖回道:“在下李余年,拜见梁夫人。” 病房内突然骚动起来,不少士兵撑起身子只为看一眼传说中的英雄,寒门的天花板。 “哎呀,还真是!老梁快来,活的李余年。” 梁成松搁下汤药,正了正衣襟,几步上前行礼道:“碎叶城守将梁成松,拜见李将军!” 李余年连忙上前扶起,回道:“晚辈愧不敢当!” 论品级,梁成松是五品,李余年的虚职云麾将军是三品,中间还差着一级呢。 “这事闹的,让李将军见笑了。” “哪里,晚辈学着不少东西呢。” 梁夫人喜不自禁,一把揽住李余年的手臂,仿佛见着了自己的亲儿子,夸赞道:“瞧瞧,我家余年多会说话,真好听。” “夫人哟,人家李将军可是三品,与岳父一边儿大,你这…成何体统?” “三品怎么了?老娘关注余年时,他才九品,那又怎么样,只能证明老娘的眼光毒辣!” 李余年闻言脑子飞转,回道:“无妨,夫人真性情,令晚辈倍觉宾至如归。” 梁夫人给李余年竖了个大拇指,说道:“回头来家里吃饭,我去准备准备。” “那敢情好,恭敬不如从命!” 梁夫人白了一眼梁成松,说道:“真当老娘不懂人情事故?忙完了带着余年回家。” “是是是!夫人慢走,那个谁,粟丘!送送夫人!” “好嘞!” 粟丘连忙跟了上去,默默地跟在梁夫人的身后。 李余年瞧着梁成松会心一笑,再次行礼:“梁将军好修养,与夫人绝配!” “哈哈,人人都说我娶了美阿娇,只是这其中的滋味,冷暖自知哟。” “将军自知,都是福份。” “哈哈,一针见血!” 梁夫人的父亲是三品大员,大西北除了征西将军黄山河没别人了,梁成松这脾气不好不行啊! “梁将军这是真病,假病?” “当然是真病,只是眼下还控得住。” 三人移步库房,里边的空间还是挺大的,几个木架,空木箱若干。 有药香残留,清香扑鼻。 摆设简陋,一张方桌,上面搁着一些文书,铺盖卷直接铺在木箱拼成的“床”上。 “碎叶城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知李将军此来所为何事?还有这位塞外的英雄?” “白狼部的首领旄孑,相信你们已经打过交道。我与旄孑兄是故交,路过此地时碰上了,上赶着来做个担保人,希望梁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们入关。” “此事我做不了主,需请示黄将军。” “晚辈已修书一封,里面有一些不成熟的意见烦请梁将军代为转呈,顺便帮着参谋一下。” 梁成松接过信件,认真地翻看起来。 “不要粮草,不要住房,还参与城防?” “但是要自治权。” “条件倒是不错,只是要的草场与马场冲突了,怕是会有困难。” 旄孑抱拳说道:“只要放我等家眷入关,其余的都好商量。” 旄孑深知摩烈的手段,受其胁迫多年,借着襄阳城的假死才重新聚拢了族人。如今北境再添妖族,自己这支部族犹如一片孤舟,稍有不慎随时都可能倾覆。 梁成松笑道:“首领莫急,多一个盟友还是多一个敌人,我等是拎得清的,此事终究在细节,不日必有公断。” 旄孑闻言一喜,回道:“那就仰仗梁将军了。” 李余年笑道:“旄孑兄是板上钉钉的四品,黄将军是爱材之人,不会罔顾的。” 梁成松不解,四品哪是说破就破的,板上钉钉未免太武断了些,李余年自己不也是五品吗,莫非? “莫非李将军突破了?四品无双?” “是。” 梁成松起身拜道:“难怪从刚才起便一直看不透,我还以为同样是五品,差距竟如此之大。恭喜李将军,我大遂之幸啊!哈哈哈!“ 李余年回礼道:“侥幸,侥幸!” 说话间,老邓头敲门道:“李将军,人都聚拢起来了,东西也准备好了。” “邓先生稍待,我先给梁将军看一下。” “这是?” “晚辈有个法子能治部分病患,梁将军信的过的话,可以让晚辈搭把手,看上一看。” “哦?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请便!” “那就得罪了,请将军脱去上衣。” 梁成松是刀法宗师,一身的肌肉细长紧致与李余年是同一个路子,浑身疤痕无数没有一丝赘肉。 手掌抵在后背,神魂之力逐渐加大。 肺部竟有三个黑斑,难得他能若无其事,可见性格之坚韧! “护住心脉,会有灼烧感,剧痛无比,堪比同时中三箭!” “嗯,来吧!” 三针如同飞剑,同时钉入! 梁成松额头的青筋暴起,闷哼一声,浑身疼得发抖,险些晕厥过去! 培元丹用完了,只能用上一颗金创丹。药力加上磅礴生机,梁成松的身体顿时一轻,头顶渐渐升起一团白烟。 不多时便能自行运转真气,打坐疗伤。 李余年二人默默退出库房,老邓头好奇地探头往屋里望了一眼,梁成松脸上的血色已然如常,生命气息浓重! 短短几息,是如何做到的? 真神技也! 木桶齐腰高度,原是一个药桶,大小正合适。 培元丹与金疮药的数量都有限,灵泉水在旄孑的部落里试过,效果不错,固本的同时,还兼有清凉镇痛的作用。 梁成松从打坐中醒来,运转体内的真气,以手代刀气势,连续两刀劈出,近处的一个木箱应声分为四块! 不禁啧啧称奇,先前的凝滞感消失了,竟然畅快无比,顿时心情大好! 出了房门,外头空无一人,外头不时地有惊呼声传来! 循着声音去到隔壁病房,仓库内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兵民皆有,俱是病患。 李余年神情自若,手法潇洒,尤其是那细长的金针飞出时,带着丝丝的剑意,出击快准狠。常常引得围观的人群惊呼连连,赞叹不已! 一日的时间,李余年的手法愈加娴熟。病房中一扫阴霾,气氛变得活络起来。先缓过来的病患脸上愁云尽散,已经能正常进食了。 晚上,梁府的家宴突然扩大,成了一场盛会。碎叶城的权贵齐聚一堂,军方,官场的核心人物都来了。都想见一见在养病坊大放异彩,当下大遂朝野备受关注的风流人物,李余年。 席间,梁夫人挡在李余年身前左右逢源接下不少酒,豪迈的做派不输男儿。碎叶城官场的人见怪不怪,只说夫人偏心,自家儿女都没这么护过犊。 “那两个不肖的东西,跟在老黄头身边都没余年有出息,回头让余年带着他们好好历练历练。” “好说,随时可以去京城找我。” “当真?” “那是自然,晚辈深感荣幸之至!” “大气!” 梁夫人喜不自禁,不枉关注这么久。每每有京城的消息,总是先问玉真公主与李余年,一个皇室,一个寒门,比那戏文里唱得可精彩多了。 酒宴正酣,管家进入正厅,行礼说道:“门外有一女子求见李将军,说有要事告知。” 梁夫人问道:“何人?” “胡姬酒肆的掌柜。” “请她去后堂。” 李余年告罪离席,梁夫人起身,陪着去后堂。 “燕门的人怎么找到你的头上来了?” “晚辈不才,占着个燕门左使的位置。” “还有这事?老黄头没告诉我呀!” “虚职罢了,无关紧要的。” 后厅幽静,梁夫人提前屏退了左右。 胡姬进门后一愣,欠身行礼。 “无妨,姐姐请直说,梁夫人不是外人。” “京城来信了,说若是碰见李左使,叫左使立刻回京。” “何事?” 胡姬突然跪地,说道:“陛下病重。” 第126章 西北凉州 北境荒漠绿洲,富贵城的原址上,一座粗犷的城池拔地而起,长宽达二十里,已然初具规模。 民夫们戴着脚链在工地上踉跄而行,手举肩扛地干着粗重的活计。稍有不慎,皮鞭就便会落下来,皮开肉绽是家常便饭,运气差的便成了今日的口粮。 借助摩烈的传送阵,大部分妖众都来到了大遂天下,正式在这边扎下了根。临走时还不忘坑一把仙界的道友,许多人被卷入了狂暴的空间裂缝里。 城中央建有有一座高塔,下宽上尖,呈螺旋状,高三十余丈。 顶层的房间三丈见方,地面上铺着柚木地板,房内除了一张矮几,没有其他摆设,像是一间练功房。 青沅席地而坐,对面坐着一名身着黑色宽袖长袍的年轻人。 二十有余的年纪,长发披肩,脸型狭长且皮肤紧致。 面如白玉,龙眼圆睁,一对儿紫瞳格外的显眼。嘴角带着微笑,眉眼间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态。 “二哥,咱们赌上全部身家,究竟有几成胜算?” 青衣年轻人思虑片刻,在棋盘的角落上轻轻地落下一颗白子。 “胜算天注定,尽力而为就可以了。” 棋盘上,黑白棋路纵横,犬牙交错,形势错综复杂。 青沅紧皱了眉头,在心中默默地计算,最终无奈地投出了两颗黑子。 “二哥的棋力又见涨,弟弟输的心服口服。” 平时便嬴不过,更别提眼下心不静的情况下。 虎王拍了拍青沅的肩膀,说道:“该收收心了,放下执念。这片天地更加广阔,大丈夫应该有所作为。” “二哥,我跟你提的那个年轻人,查到了吗?” “李余年,大遂王朝的气运之子,短短一年时间从八品升到四品,且有越品击杀的能力。机缘与实力兼具,不容小觑。” “此子确实不凡,会不会与咱们家倩儿有冲突?” “既然来到了同一个天下,且都是天之骄子,自然是要竟逐一番的。” “说起来,有阵子没见过倩儿了。” “早就南下喽,说是去看一眼盛世长安。” …… 凉州,天下要冲,国家番卫。 地处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古称武威郡。失凉州,则长安为塞。是西北绝不容失的门户,其地位与幽州相当。 虽然入了关,黄沙依旧不小。尤其是这夏季,疾风卷着细沙混着汗液粘在皮肤上,那感觉绝对不好受。 粗糙的土地养育粗糙的汉子,西北民风素来彪悍,但凡拳头能解决的事情绝不多嘴。往年间,村里的械斗不止,一场普通的纠纷便能纠结起两三千人。双方排兵布阵,犹如一场小规模的战争。打的时间久了,甚至连争斗的起因都淡忘了。 朝廷几番明令禁止,底下依旧我行我素,直到黄山河来了情况才有所改变。凡械斗者一律充军,但军中不养闲人,喜欢打就去前线打。几十年的戍边屯田,高峰时的总人数达六十万余人! 黄山河统领军政,在西域内外一言九鼎,权力已然大到无法钳制的地步。这也是皇帝将废太子周泰拴在身边,不敢杀也不敢放的原因。一旦放他西去,便如龙归大海,大遂王朝分裂在即。 凉州城是除京都长安外的西北第一雄城,城墙异常的坚固,即便被围,城中的存粮亦可维持几十年之久。 都护府坐北朝南,在城北独占一坊之地。中心线布局,由南至北,依次为前门,将军正殿,理事后殿,左右营房,将军后宅,共有房二百一十间,多是些单层土木结构外廊式坡顶建筑。 白墙青瓦,屋脊高低各不相同,瓦背相连,乌黑一片。 院内古木参天,厅堂,台榭,凉亭,曲径通幽,回廊窄巷四通八达。往来兵士威武雄壮,走起路来步态沉稳,铁甲相击叮当作响。 凉州长史方世茂,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羽冠巾纶,面容颇为俊朗。 凉州不设刺史,文官里长史最大。 方世茂不拘小节,整日游荡在勾栏酒肆之间,是个风流不羁的懒骨头。承蒙祖荫,加上凉州事务本就是将军府说了算,倒是无人诟病。 今日拜会将军府,刚巧碰上了伫立在大门前的李余年,寒暄几句后便主动接下了带路的活。 一路绕过前殿,后殿,临近东西营房时突然喧闹了起来,隐约有呐喊声与欢笑声传来。 方世茂来了精神,一路小跑来到东营房的演武场。宽阔的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铁甲士兵。 “劳驾让一让!打架没有我方世茂,还有甚趣味!” 方世茂从外往里挤,一路上的士兵极给面子,呼喝着方长史到,生生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哟!师徒对战,有意思。” 演武场上,牧北渠手持一杆平头裹着棉布的木枪侧身而立,目视前方,脸上毫无波澜。 对面也是一杆平头木枪,持枪之人的枪架子与牧北渠同出一辙,只是年龄差了一半。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中等身材,袒胸露肚,一身的腱子肉泛着油光,扎实无比! 面色暗红,虎目瞪得溜圆,鼻翼坚实有肉,五官甚是粗犷。 方世茂双手一抖,摸出一黑一白两捧竹签,喝道:“黑色牧北渠,白色梁旭,一赔五!买定离手喽!” 一时间,黑色竹签遭人哄抢,碎银如雪花般落入方世茂的长袍前摆里。拿白色竹签的寥寥无几,而且金额相对较小。 方世茂不禁愁容满面,这还赌个什么劲儿,敢情自己包圆了个大冷门? “白签我全要了!” 李余年随手扔出一锭金子,刚好落入方世茂的前兜中。 顿时引来呼声一片,众人纷纷回头看向方世茂领来的冤大头。 包括牧北渠。 只一眼的功夫,瞳孔中棍影一闪,梁旭直捣黄龙,抢攻而至! 倒不是牧北渠分心,那人的相貌着实太过眼熟,一下子竟有些震惊。右手握紧枪尾猛地一压,左手手腕一抖,枪挑一线! “啪!” 以短打长,后发先至,枪头擦着头皮斜刺而出,带走一缕青丝。 “呀!” 梁旭深知机会难得,咬紧牙关,收枪一顿追身连刺!枪头变幻出一片棍影,刚柔并济,犹如一条条灵蛇,从四面八方攻向牧北渠! “啪!啪!…” 声如鞭炮! 牧北渠手腕画圆,翘起枪身,抖起一朵枪花!在脚步连退的情况下,竟以细微的角度一一封住了梁旭看似无解的抢攻。 激起喝彩声一片! 师父毕竟是师父! 李余年看向梁旭,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年纪的枪术宗师,且能与牧北渠打得有来有回,梁夫人属实过谦了。 顺着一道目光,远处后宅的矮山上一道挺拔的身姿伫立。四品无双武夫,气度非凡。 黄山河! 李余年双手抱拳,作揖遥拜。 校场上,梁旭的一轮抢攻气势将尽却没有占到半点便宜。一身的枪术是牧北渠教的,想搏一线机会,只能另辟蹊径。 心念及此,一道凌然的枪意凝聚枪尖,以右手掌心拖住枪尾,腰马合一,将全身的力量传导至手臂。 骤然间一枪捅出,带起一声尖啸! 破釜沉舟,好气魄! 牧北渠气沉丹田,一步踏出迎头而上。双手斜架木枪,脚下突然一旋,荡开梁旭惊天一枪的同时,如小山一般的身躯在半空中旋转,衣袂翻飞! 一道更加厚重的枪意爆发! 潇洒飘逸的回马枪从斜刺里激射而出,快如惊雷!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梁旭弃枪了。 双手立掌化刀,脚踩七星,侧身贴着回马枪滑入牧北渠的三尺范围内。 一刀追身打一个落地的时间差,二刀直刺眉心逼迫身位,三刀横劈生生地从牧北渠身上切下一截衣摆前搭。 刀意凌然,丝丝寒气瞬间充斥整个演武场! 枪,刀双宗师!倒不意外,毕竟他爹是梁成松,对儿子不会藏着掖着。 刀意连绵不绝,双刀层层叠加,越来越快! 方世茂冲着李余年一拱手,算是谢过兜底之恩。 李余年苦笑,抱拳一拱回应。还是差了些火候,梁旭的前三刀没中,就已经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梁旭纵然惊艳,但牧北渠何尝不是枪法,拳法的双料宗师。 叠到第十二刀时,梁旭彻底气尽。 “嘭!” 牧北渠一拳追身,于双刀交错的空隙间击中下腹部。 势大力沉! 梁旭的身子暴退,膝盖一软,顿时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呵呵,在我面前玩刀?学全你爹的三十六刀再说。” 梁旭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脸的不甘心。 现场的喝彩声此起彼伏,方世茂被兑奖的士兵们围了起来。托散财童子的福,难得一次赌得收支平衡还略有盈余。 牧北渠拉起梁旭笑道:“收收心,慢慢磨练一番,总有一天可以走出去的。” 梁旭一脸的幽怨,说道:“那老黄头忒固执,这天下怎么可能有小辈赢得了师父?我猴年马月的还能出人头地,天下皆知哟!” 姥爷黄山河给他定下的规矩,想出去自由闯荡,先打败牧北渠。从开始的意气风发到今年已是第三个年头,梁旭越挑战心越凉。自己在变强的同时,师父也在变强,这分明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巧了,今儿就有一个这样的小辈,你刚好可以见识一下。” 牧北渠朝李余年招了招手,笑道:“余年,劳驾给我这不成器的弟子打个样?” 李余年连忙摆手,回道:“梁公子天纵之资,输赢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京城一别也有些日子了,上次胜负未分,来搭把手吧。” 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这冤大头竟是名满天下的李余年!一时间,议论纷纷。 李余年拖着步子来到校场中央,抱拳环顾四周见礼。 方世茂看热闹不嫌事大,赶忙组织起第二场赌局,大声喝道:“牧北渠黑色,李余年白色,赔率……” 双眼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离,一下子卡了壳,脑子飞速转动,终于定下了赔率:“十比一!” 现场嘘声一片! 纵使李余年再强,也是名声在外的缘故,多少有点戏说的成分,免不得要打些折扣。再说瞧年纪也不比梁旭大,一副身板甚至还没梁旭结实呢! 十比一也太夸张了些! “他娘的,我买牧将军,赔死你个大头鬼!” “太欺负人了,我也买牧将军!” “我也买牧将军!” 方世茂苦笑不已,这咋还赌得义愤填膺的呢? 校场上,李余年扎下马步,拳架依旧是当时那个拳架,人却不再是当时那个青涩的莽撞少年。 牧北渠心中一凛,全身的气势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拳架拉开,竟与刚才对阵时判若两人,一股淡淡的威压从校场中央弥漫开来。 梁旭目瞪口呆,这才是全力以赴的牧北渠? 恐惧不会撒谎,人群不自觉地后退,向四周散开。 “李余年,我安西都护府不值得你放开手脚吗?” “牧将军言重了,不至于的。” 李余年沉下心神沟通火凤,心底升起一股异样流畅的感觉。心随意动,丹田的气海炸开,金色的火焰透体而出,在身后凝聚成一头丈高的火凤法身! 火凤张开双翼,仰天长啸!表情栩栩如生,一股狂暴野蛮的气息肆意地扑向四面八方! 成了! 李余年随手几拳崩出,背后的火凤随着拳意晃动,虽然仍无法驾驭法身,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发觉到四周异样的目光,李余年尴尬一笑,重新摆开架势说道:“来吧。” 牧北渠心中一叹,反而松掉了紧绷的架势。 京城第一次见面时只有六品,就能与自己过几招了,在幽州力斩摩罗神将时五品,如今已是妥妥的四品无双境武夫,这还打个屁!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围观的士兵们眼见牧北渠的姿态面面相觑,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余年正犹豫,一道身影在二人之间飘落。 “不如,就由老夫来接这一拳吧。” 第127章 华都倩影 黄山河的年龄与周勃相当,且同为四品无双境武夫,瞧模样六十左右,近七尺的身高,身型匀称。 发丝皆白,戴一顶琉金武冠。脸型方正刚毅,相貌堂堂,一副国之栋梁的正臣形象。 着一身便服,绛紫色宽袖短衫,阔口黑裤,虎纹金边饰武将云靴。眼神睥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度。 李余年正襟行礼道:“晚辈不敢!” “高祖都没修出巨像法身,你这个年纪实属难得,难怪那几个老家伙对你赞赏有加。” 巨像法身是武夫修炼到三品中后期的特殊标志,形象因人而异。北荒女武神的法身是一尊白虎,白敬唐在京城也用过一次,是个人形,不过形象比较模糊。 李余年的火凤法身半真半假,严格意义上讲不算自己修炼出来的,只能说家里有,血脉里自带的。 “取巧罢了,算不得数。” “不必太过谦虚,难道还怕老夫接不下你一拳?” “前辈多虑了,晚辈这就请教一拳。” 李余年收了火风法身,拳架拉开,全身的气势迅速坍缩。一股滔天的战意弥漫开来,天色为之一暗! 士兵们看着天象满脸的惊愕,纷纷向外围退去,显然已不是他们能围观的战斗了。 李余年的眼神一凛,说道:“此意为求胜,由战场上悟得,请黄将军赐教。” 黄山河沉下马步,双手画圆脚踩阴阳,身形坚如磐石。一丝古朴自然的拳意发散出来,行的竟是道家的八卦拳。 校场上空的黑云压下来,遮住了日头,现场的光线骤然一暗! 疾风横行,军旗猎猎作响! 梁旭站在围墙上瞪大了眼睛,这个年轻人能与姥爷过招,且隐隐有占优的势头,世间竟有此等人物! 牧北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外有人,就当长长见识吧。” 突然间,梁旭的眼前一亮,一道透明的能量波纹荡开,顿时光芒万丈!以校场为中心,石板,围墙,以及外围的一圈营房无一幸免,纷纷崩裂!碎石,落叶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一只大手抓着他的后领腾空而起,从空中俯瞰,校场上的二人犹如天神下凡。一招一式刚柔并济,由繁化简,显然是自己不曾触及的境界。 随后而至的撞击声如炸雷,响彻天际的同时也在摧残着众人的耳膜! 黄山河迎拳而上,一掌切入攻击范围,以粘连手法搭住了李余年的手腕,一手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引导拳劲轰向身侧。同时反手扣住李余年的手腕,借力拉扯近身,一拳顺势轰出,犹如山崩! 果真是艺高人胆大,一招连消带打飘逸自如! 李余年咬牙,一个头捶找着拳头便撞了上去!如此近距离的一拳,且已经失去了位置,索性不避了。 “嘭!” 黄山河的一拳还未完全展开,便被撞了回来。 吃亏倒不至于,毕竟先手的优势依旧还在,反手拉紧李余年的手腕。二人的脚步重新落下,膝盖抵住了膝盖。 方寸之间,二人攻守交替不断。 连续几拳下来如泥牛入海,半分便宜没占到,李余年心中惊诧万分! 黄山河离三品仅一线之隔,其修为还在老帮主窦建平和皇叔周勃之上。一手八卦拳更是登峰造极,对力量把控的细致程度远超常人的理解。 几次抽身都被拉了回去,即便是面对真三品时,也没有此刻来的窘迫。 黄山河渐入佳境,一步轻点,双手画圆荡开李余年的双臂,斜身跨入李余年的胸前三尺范围。 一式野马分鬃,再接一式贴身靠,行云流水! 一股混元之力如山岳般撞来,力重千钧! “嘭!” 李余年的身躯应声而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急忙气沉丹田坠下身形,夹着步子在地上拖行了三丈有余才停了下了。 一口浊气吐出,算是结束了这场切磋。 “谢黄将军赐教,晚辈受益匪浅!” “呵,仍有余力,不错,跟我来吧。” 黄山河说罢,自顾朝后宅走去。 高手之间一搭手便知深浅,如此年纪进退有度,,竟能毫发无损地接住自己的招式。可见外界的传言非虚,妥妥的一颗新星。 好在二人都有所保留,正好留个遐想的空间。 “是。” 李余年环顾四周满目苍夷,不禁摇了摇头,抬脚跟上。 方世茂从惊愕中醒悟过来,大声喊道:“多谢各位军爷了,通杀!哈哈哈!” 输了这些年,总算赢了一把。 “方世茂,你也滚过来。” “好嘞!”方世茂收起银钱赶忙答应道。 后宅书房内玉砌镶金,装饰唯美华丽极尽奢华之能事,比起皇帝的御书房有过之无不及。 主客落座,奉上香茗。 黄山河泰然自若,并不避讳自己的世俗喜好。 挥手屏退左右,房内只剩下三人。 “李将军特地来一趟,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陛下病重,不知黄将军得到消息没有?” “嗯,所以特地来试探一下老夫的态度?” “不敢!兹事体大,梁夫人建议晚辈回京前先拜会一下黄将军。” 听闻梁夫人,黄山河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问道:“你是从碎叶城来的?” “是。” “露儿可安好?” “夫人安好,托晚辈带回一封家书。” 李余年起身,双手呈上一封信。 黄山河接过去粗阅一番,惊讶道:“呵呵,难得露儿肯倾力为你背书。依信中所说,你还会治病?”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心想着尽快回京再与国师商量对策。” “你有把握救下皇帝吗?” “不好说,但在那之前还请黄将军多忍耐一些时日。” 皇帝若真的有事,大皇叔周泰的再起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加上幼皇子争储,到时候宫内必然会有变故。黄山河拥兵自重,是左右时局的关键人物,若是提前入局,形势会更加复杂。 大遂王朝当前的敌人并不只在内部,还有北境。正值瘟疫流行,内忧外患之际,西北绝不容有失。 朝堂上的杂毛或许可以不理会,李余年是国师和宋相共同选定的人,不得不高看一眼。只要他们不抵触大皇叔周泰复起,就还有的商量。 黄山河沉吟半晌,说道:“方长史是太后的人,今日刚好做个见证。老夫保证,陛下无事,则西北不乱。” 方世茂起身,讪笑着说道:“得嘞,黄将军一言九鼎自是不必多言。” 方世茂是朝廷的眼线是明面上的事情,但也就是个眼线罢了。西北山高皇帝远,早就是听调不听宣的状态了。 “太后的身后还有一位不出世的隐秘高人,李将军务必小心。” 现在想来,当年虞贵妃能同时压制住周勃与黄山河,其中的关键一环,大概是此人。李余年思忱片刻,回道:“若是对大遂不利,我等不会坐视。” “哈哈,那感情好!那就有劳烦费心了。” 黄山河毫不避讳自己的真实目的,以李余年的身份除掉那个人,再合适不过了。 一旁的方世茂听得冷汗直冒,恨不得捂上耳朵,平时吊儿郎当的就是为了避开争斗漩涡,今日显然知道得太多了。 …… 京城长安。 各个城门处人头攒动,挤满了要进城的人,距宵禁时间无限延长的政令下达,已经过去了七日。没有京兆府与金吾卫的通行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城。 各坊的坊门紧闭,有专人挨家挨户地统计病患。坊内还有朝廷设的粥铺,一日供应两餐且来者不拒,每日花费无数。 “养病坊”设在城西的崇化坊,坊内集中了病患五千余名。 钦天监,太医院两部的医师们暗自较着劲儿,忙得不可开交。每日都有亡故人员被抬出病帐,连带着衣物,统一火葬掩埋。 往年也有瘟疫,三年一小疫,五年一大疫,循着旧法子按部就班即可。 各部门按旧例协调一致,倒没出什么乱子。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城中谣言四起。 焦虑与不安在城内悄然蔓延,人心开始躁动。 时值立夏与小满交替之际,雨水逐渐增多,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持续了几日。 小荷才露尖尖角,本是凭栏听雨的好时节。潮湿与闷热却成了压在人们心头的一块巨石,令人烦躁的同时也在消磨着彼此的意志。 大明宫的东南角,望仙门附近有侧看楼十间,靠着墙根且远离内宫。原是“雅乐”乐具库,腾空之后作为内宫的养病坊。 楼内住的皆是权贵,其中辈分最大的是皇爷爷横国公周礼。 近百岁的高龄终是没能逃过这场大病,清醒一日糊涂三日,瘦骨嶙峋的模样看起来面无血色,虚弱不堪。 今日难得清醒,命人将躺椅移到了回廊里。坐在屋檐下,顺着台阶,刚好能看见院中的雨景。 周宜将毛毯往他的脖子下掖了掖,笑眼弯弯地说道:“皇爷爷,这儿湿气重,差不多就回屋歇着吧。” 周礼目光呆滞,喃喃地回道:“有甚好歇的,看一眼便少一眼了。” “可不兴说这丧气话,挺过这一关,皇爷爷至少还能活个百八十的。” “呵呵,你这丫头净会哄人,老头子都这把岁数了,再活个百八十的不成了妖精了?” “那怕啥的,沾着您的福气,咱也能当个小妖精不是?” “哈哈哈,咳咳” “皇爷爷,要不还是扶您回去歇着吧?” 周宜急忙上前拍着后背顺气儿,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别笑出个好歹来。 周礼重新躺回椅背,摆了摆手,笑道:“不打紧,死不了的,咳了几下精神多了。” 周宜松了口气,临着台阶坐了下来。 一串清澈的水珠顺着屋檐,落在一个大水缸里,溅起一片片涟漪。 瓦背上叮叮咚咚的,雨又大了些。 “丫头,你家哥儿还没回来吗?” “是呀,他说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 “唉,论才貌,珏哥儿当数第一,可惜这性子未免太淡泊了些。” 周宜回身莞尔一笑,说道:“皇爷爷,可不敢议论这些,免得受猜忌。” “哟,大大咧咧的玉真何时也变得如此谨慎了?莫不是学了那姓李的后生?” “哎呀皇爷爷,还能不能聊了?” 周宜娇羞,一抹嫣红爬上了脸蛋儿。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有瓦片落地的脆裂声,以及女人的惊吒声! 距离很近! 周宜纵身扒住屋檐,一个倒挂旋身,衣裙飞舞间人已经来到回廊顶上。 一袭白衣挂在主楼外,单手扒着三层楼的外檐,身形摇摇欲坠。 身形纤细,发髻散开,明显是个女人。 “贺兰师姐!” 周宜拉开赤霞弓,两支残影一闪而逝,划过雨幕,直奔三层破碎的窗口! 手法极为纯熟,两支轻箭的尖啸声几乎叠在了一起! 一个脑袋刚伸出窗口便被射了回去,匆匆一瞥间,看到了发髻的样式,应该是个宫女。 “啊!” 贺兰鸣的身形一挫,左右摇摆,险些滑落。 外檐的水槽坍塌了一角,显然不足以支撑她的全身重量。 来不及细想! 周宜在回廊顶上疾奔几步,身躯化作一道残影!一步横跨,踏上了主楼的二层外檐。 脚下猛然一蹬,外檐崩裂,身躯再次拔高! 赶在贺兰鸣滑落前,揽住了她的腰。 紧接着,凭借腰腹力量在空中拧转身形将贺兰鸣护在身下。看似随意的一脚倒勾,踢碎了三层外檐! 又是两声尖啸声,两支轻箭穿透碎石与瓦片,自上而下地接踵而至! 周宜竖起手腕,一记横拳,荡开了其中一支轻箭。力量极大速度也快,竟震得腕甲碎裂,手臂发麻! 另一支轻箭擦着周宜的侧肋穿了过去,带起一股血丝,钉在了身后的贺兰鸣身上! “叮!” 撞击声异常的刺耳! 护身法宝! 贺兰鸣口喷鲜血,拉着周宜身形疾坠,在空中便晕厥了过去。 虽然没有被射穿,却承受不住撞击的余波。 借着反震之力,二人狼狈地落了地,周宜咬牙一步横跃,抱着贺兰鸣几个翻滚间摔入了回廊。 说时迟那时快,射箭掩护加上启动身法救人,前后不过两息的时间。一系列预判也算得上是机关算尽了,可即便如此,那人依旧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射中了贺兰鸣。 徒手接箭,反手射出如此力度的飞箭,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嘭!” 一颗照明烟花弹炸开,绚丽的光彩在阴霾的天空中炸开,显得格外的耀眼! “来人!抓刺客!” 周宜一边大喝一边探出头,望向主楼三层的窗口。 四目相对,是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灵动且有朝气。 脸庞白皙微润,琼鼻高且挺,鼻尖如珠带着一丝俏皮。 嫣然一笑间,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齿。 一身普通的宫女装束却掩饰不住那出众气质,反而显得更加妩媚动人。若真是生在后宫,绝对是一副倾倒众生的尤物派头。 看她轻松的模样,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忧。很难想象,眼前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竟是险些杀了贺兰鸣的杀手。 “玉真!你受伤了?” 周宜一愣,回过头来问道:“母妃?你怎么在这?” 第128章 一夜无眠 潇太妃盯着周宜肋部的伤口,几步跑至跟前,眼中的心疼几乎溢了出来。 解下肩上的披帛便手忙脚乱地包扎起来,眼角的余光扫向主楼,紧蹙的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 “娘亲,孩儿没事,只是皮外伤罢了。” “呸!女孩家家的偏去学武,万一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周宜不敢反驳,再次抬起头,却哪还有刺客的影子。 随着一声爆响,一道透明的波纹在高空中激荡开来,雨珠为之一凝,向四周斜飞而出! 熊熊的火焰从破碎的窗口中喷出,各种碎屑如雨般落下,黑烟滚滚冲天而起! 随后赶到的御林军摆开阵势,将十间侧看楼围得水泄不通。灭火的,救人的,拿人的,脚步纷杂,呼喝声此起彼伏,现场乱成一团! 前后几番细致排查,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用说,那女刺客应该是极善于伪装的,早就混入人群里逃之夭夭了。 但不知为何,周宜坚信,那女刺客面对她时露出的便是真颜。 主楼三层,两名五品术士倒在走廊里,已然没了生机。贺兰鸣的书房少了一面墙,站在屋里能直接看到宫门外宽阔的丹凤门大街。 屋内焦黑一片,地板中央破了一个大洞,地面上的灰水顺着缝隙流淌到了下一层。 现场一片狼藉,找不到一架完整的家具。 最要命的是贺兰鸣倒下了,对于皇帝与城中的病患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周宜从角落里捡起半张纸片,抹去水渍与黑灰,依稀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迹。 “看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熟悉的脸庞上依旧波澜不惊,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半张纸片。 “余年哥!” 有错愕,也有惊喜,心潮澎湃的同时脸上多了一抹红晕。 李余年抬手作揖,与站在门外的潇太妃行礼致意。不出意料地换来了一个白眼,与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余年哥,你不是在凉州吗?何时到的?” “刚进城,看到黑烟就过来了。” “家里都安好,迎雪收到消息便封了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就好,陛下那边怎么样?” “贺兰师姐吊着性命一直在研究对策,但眼下算是泡汤了。” “这里是她的书房?” “是,贺兰师姐重伤,已经送回钦天监了。” 周宜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李余年沉思片刻,说道:“贺兰师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他们不会冒险来行刺。但同时也说明,宫中有他们的眼线。” “嗯,御林军已经在排查了。” 李余年环顾四周,想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应该是难了。 “只能等贺兰师姐醒过来再说了,咱们先去见陛下吧。” “好。” 周宜习惯性地挽住李余年的手臂,脸上的笑容晕开纯真灿漫,前一刻的烦心顷刻间烟消云散。 二人同撑一把伞,行走在大明宫的御道上。 雨幕中人影憧憧,御林军倾巢而出,扼住了各条官门要道。士兵们军容肃正,银色的铠甲泛着寒光。见着二人纷纷行礼,让开道路。 “李将军回来了!” 许多士兵参加过幽州保卫战,实打实地跟在李寇二人身后冲过阵,此刻相见显得格外亲切。 虽不认得许多,战友的情谊高于一切,李余年抱拳一一回礼。 穿过三道宫门,二人行至内苑。 在紫宸殿前见到了新任的御林军统领,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寇霆山。 虞家背景,资历也够,性格刚正不阿,行事雷厉风行。在此非常时期,确实是比较好的借调人选。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和李余年走得比较近。 李余年行礼笑道:“寇将军,恭喜高升。” 禁军统领,天子近臣,放在以往无疑是挤破头的差使。 “暂代罢了,有甚可喜的!” 寇霆山面向周宜问候行礼,眼睛却上下打量着李余年,心中惊诧不已,竟完全看不透境界了。 “好家伙!你小子是不是又突破了?” “侥幸罢了,有一些奇遇。” “好,这才是头等喜事,回头请喝酒。” “那是当然,生怕请不到寇将军呢。” “得了,进去吧。国师刚来,在里面。” 寇霆山将二人让进门,转过身来,脸上再次恢复了冰冷。上任这么些天,士兵们还是头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 皇帝病重的消息是绝密,只有少数近臣知晓。 趁着清醒的功夫,皇帝跳过虞太后将诸多国事全权交由内阁商议裁决。 本以为会有一番计较,不曾想虞太后一改以往强硬的性子,开始吃斋,念起了佛。 每日清晨去天王国寺上香祈福,跟着和尚们做早课,念诵佛经。其余时间便端坐在紫宸后殿,守在病帐门口一步也不离开,似乎要做出一副良母的姿态。 虽然对这个恶毒的妇人素来没什么好感,但该尽的礼数不能少。 李余年单膝跪地,行礼拜见道:“微臣李余年,叩见太后!” 虞太后捻着佛珠微微睁眼,在李余年身上刮一眼便又闭上了。脸色难看,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对李余年还活着的这个事实表示难以接受。 李余年有些尴尬,心中又确实有些得意,只得厚着脸皮讪笑。 周澜抿嘴一笑,迈着莲步从虞太后的身后转出,轻声说道:“李将军请平身,随我来。” 病帐内灯光昏暗,龙榻前有一坐一站两个人影,国师沈问与皇帝的贴身大太监苏北。 远处跪着两个使唤的宫女,低着头看不见容貌,猜着应该是虞太后的人。 皇帝周琦已经到了不能见强光的地步,面皮贴在头骨上,颧骨格外的凸起,脸色苍白没有半丝血色。 眼窝深陷,双目呆滞无神,瘦骨嶙峋的模样,晚期无疑! “臣李余年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眼球转向床榻边,盯着李余年,嘴巴虚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苏北在旁提醒道:“陛下请李将军平身。” “谢陛下!” 李余年起身,站在国师的身侧,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应对。 国师淡然开口说道:“但说无妨,陛下能听见。” “贺兰师姐的路子是否走通了?” “还差些火候,但方向应该是对了,不然他们不会急着来刺杀。” “那陛下的时间?” “不够。” “国师有何计划?” 沈问摊开手心,一个小盒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以麒麟血晶充盈陛下的生命力,再用离火灼烧全身。一生一灭,若是能两相抵消,我自有办法稳固陛下的状态。” “有几成把握?” “四成。” 兹事体大,李余年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四成把握赌赢也就罢了,若是赌输了,一个帝国的皇帝葬送在自己手里,总归是脱不了干系。 龙榻上,皇帝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显然是希望拼死一搏的。 扑通一声! “求李将军救救我哥哥!” 周澜跪倒在李余年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陛下是仁君,阉人苏北,斗胆求李将军鼎力相救!” 苏北跪地,脸贴着地面,磕头如捣蒜。 国师转过头来,望向寝房门口。 虞太后立在门框下,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一串佛珠,两行清泪自脸颊上滑落,欠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呵呵,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国师依旧泰然自若,君王嘛,谁当都一样,若真死了,大不了换一个就是了。 李余年看向身旁的周宜,默默地拉住了她的手,一边摩挲,一边思索着措辞。感受着手心里的柔软细腻,以及亲昵的温度,一向果决的性子迟迟下不了决心。 周宜嫣然一笑,说道:“若是赌输了,我跟你回朱村种地打鱼,绝不反悔。” 李余年瞬间释怀,笑道:“夫复何求。” 转身扶起周澜与苏北,发令道:“除国师外,所有人退出寝宫。请寇将军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待所有人退走,偌大的紫宸殿内只剩下君臣三人,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李余年叹了口气,在龙榻前的踏板上坐了下来。 “麒麟血晶刚猛异常,就算四品武夫服下也是生死各一半。陛下这体魄,怕是沾上即亡。” 国师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笑道:“谁说不是呢。” 皇帝瞪着这爷俩欲哭无泪,隐约觉得自己这条命算是交代了。 御林军封锁了紫宸殿周围所有的通道,在附近走动者一律劝退,连闻讯赶来的皇后与妃嫔也不例外。 雨越下越大。 到傍晚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彻底变成了滂沱大雨。 紫宸殿的地势相对较高,刚好处在半山腰上。山风夹带着水珠横扑过来,冰凉刺骨,绝不是普通人能挨得住的。 众人移步宣政殿,进门便看见跪了一地的内阁大臣。 不用说,张望许久了。 “都起来吧,既然都在就一起候着,你们的皇帝还在不在就看今日了。” 虞太后径直走向后厅首位,落座后便不再言语,捻着佛珠默默地念起佛经来。 回忆一生,最凶险的莫过于两夜。 诞下周琦的那一夜,和接下去的这一夜。 无独有偶,这两夜皆下着倾盆大雨。 临近后半夜,大雨渐歇。 更鼓三声。 整个皇宫万籁寂静。 寇霆山豹眼环睁,独自立在殿门前,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水珠滑过冰冷的铠甲,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深色的影子。 戴甲的御林军将士们人挨着人立在墙根下,用身体筑起了一道围墙。 一双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幽芒,如同荒漠中的狼群。 “啊!” 似乎是一声惨叫声,沉闷微弱,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虞太后惊坐而起,快步走向宣政殿后门。 久坐之下,小腿一麻,险些摔倒。 周宜眼疾手快,跨出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 “太后不必太过担心,是好事。” “好事?” 虞太后停下了脚步,可不是嘛,皇帝之前已经说不出话了。回过头来,几名大臣又跪了下来。君王在受苦,臣子岂能安坐? “打开中门,本宫要陪着皇帝受劫。” 宣政殿的中门大开。 虞太后端坐在门檐下,任凭凉风侵袭,双目圆睁,远远的与寇霆山对视。 一声声惨叫传来!仿佛将她拉回了那个难产的雨夜,握在椅把上的素手攥得雪白!人生在世,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大明宫陷入了一片死寂。 人们在竖起耳朵听的同时,却不知道这惨叫声关乎着自己的命运。 或许飞黄腾达,或许人头落地。 直到天边泛白,小雨彻底停了下来。 整整四十九声惨叫! 望着久久没有动静的紫宸殿,所有人心力憔悴,愣愣地出神。 “传虞太后!” 李余年的声音,带着真气喝出,响彻整个皇宫! “传虞太后!” 寇霆山传令,声音浑厚有力! 紫宸殿的中门缓缓打开,将士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虞太后浑身颤抖,脚步已然不稳。在周澜与周宜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迈入殿门。这才发觉,脚下这条走了千百次的甬道,竟如此幽暗漫长,且令人胆颤心惊! 寝房门口。 白色的强光透过镂空雕花映在地面上,剪影微微跳动,仿佛一幅画满山水鱼虫的水墨卷轴。 李余年伫立在房门前,伸手拦住了虞太后,脸上淡然依旧。 “请太后说出幕后之人。” “放肆!” 虞太后甩开李余年的手臂,黑着脸径直向里走去。 “你若是嫌命长,自己去找苏北。” 李余年坦然一笑,拉着周宜向殿外走去。 “余年哥,咱们这是去哪啊?皇兄他?” “陛下没事了,咱们现在去抓刺客。先前不是射你一箭吗,怎么也得找补回来。” “皇兄没事了?那太好了!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 “都刺穿了还说是皮外伤?在我身上刺个洞可以,在你身上不行!” 李余年快速穿出殿门,高声喝道:“陛下有令,全城搜捕刺客!” 简短一句话透漏出重要信息,陛下扛下来了。 压抑了一夜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几位大臣更是失声痛哭,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驾崩了呢。 “苏公公,劳烦带个路吧。” 苏北浑身一震,脸上的表情凝固瞬间失去了血色,恐惧悄然占满了双眼。双腿抖如筛糠,险些站立不稳。 “有这么可怕吗?要不要给你准备一顶轿子?” 李余年的笑容和煦。 但落入苏北的眼中,就是一张血红的催命符。 第129章 针尖对麦芒 掖庭,宫人劳作之所。 皇宫虽富庶奢华,却也不是个养闲人的地方,掖庭就是宫人们劳作与居住的场所。 掖庭中鱼龙混杂,但主要分为三类人。 第一类,宫女。 是维持后宫运转的主力军,日出而作,日落却未必能息。能多睡上一个时辰是天大的福分,绝对的苦差事。 第二类,获罪配没的“罪臣之女”。 凡“发配”掖庭者,先由女官登记姓名籍贯,身高相貌,然后按照优缺点分配杂事。养蚕,采桑,洒扫,织补等等,讲究的是一个各司其职与井然有序。 相比条件恶劣的监狱,掖庭的管理要宽松得多。有天赋特长的,还有专门的宫教博士负责教授琴棋书画等技艺。 出众者能参与皇家宴席上的演出,运气好的话,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 第三类,嫔妃。 此嫔妃分为两种,一种为未得宠幸的秀女。 并不是所有嫔妃都能住在皇帝身边,须得宠幸之后才能搬离掖庭。但大部分选入宫中的秀女终其一生,连皇帝的面都没见。 这些秀女便居住在掖庭,独门独户配上一两个宫女,吃穿用度也只是比普通宫女好上一些而已。 第二种是被皇帝惩罚的嫔妃。 戏文中常有某妃被打入掖庭,受尽欺辱后又东山再起的桥段,实则皆是杜撰。 既是责罚,是需要劳作的。 受了旨意的女官会安排各种脏活累活,往死里折腾。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们扛不扛得住另说,即便是扛住了,时间一久,也是个皮肤干裂,人老珠黄的下场。 试问有几个皇帝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并重新去喜欢这么一个“旧人”呢? 大遂律法有言:“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说到底,这三类人皆是皇权的附属品,皇帝的私人财产罢了。 年少入宫,老死宫中。 一生粗衣粝食,且没有人生自由,是大部分人的最终结局。 掖庭中有大小房屋二百余所,多是平房。 大小不一的新老房屋挨在一起,形成了无数条错综复杂的胡同。阴暗,狭窄,潮湿,却四通八达,如同一个庞大的迷宫。 天刚蒙蒙亮,雾气还未完全散去。 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相击声,回荡在胡同间。 脚下的道路泥泞不堪,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令人恍如隔世。 很难相信,自己正身处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 偶遇早起的宫人,皆背靠在墙壁上让开道路,低眉不敢抬头。 苏北原是淮南盐运使苏宗昌之子,父亲获罪后,随身怀六甲的母亲“发配”至掖庭,是土生土长的“掖庭人”。 自小聪慧过人,能过目不忘,孩提时便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深得宫教的青睐,收为入室弟子,琴棋书画皆通。 后来更是逆天改命,留在小皇帝的身侧侍奉,成了贴身大太监。 时至今日,年纪依旧不大,却是掖庭里的传奇人物。 此时的苏北眉头紧锁,眼神纠结复杂。任凭额头上的汗珠滑落,脚下疾步如飞,七拐八拐的,似乎对每条胡同都烂熟于心。 人生偶有转折,今日的苏北便再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是终点,也可能是,一切要看身旁的年轻人如何作为。 穿过一片桑树林,众人来到了掖庭的西北角。 背靠着太仓宫墙,围着一座独门独户的篱笆小院。 一株桑树,一口水井,一个磨盘,一座面阔三间的青瓦平房。 院落整洁朴素,与普通农户无异。里面住着的,却是能间接决定大遂皇位的人。 寇霆山抬手,将御林军留在树林边缘戒备。 苏北领着李余年在前,寇霆山护着周宜在后。 四人来至篱笆门前。 苏北下跪,一头磕在地上,哭声道:“姥姥,苏北当死!” 话音刚落,李余年一把扯住苏北的后脖领,将他拖离了原来的位置。 寒芒一闪! 看不清是什么暗器,只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泥土中。 李余年抱拳,高声说道:“前辈,他只是个带路的,罪不至死吧?” 苏北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随后而来的凉意瞬间爬遍全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没想到一句话的功夫,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半晌没有动静。 一阵清风拂过,桑叶哗哗作响。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一个人影从门内走出,并反手带上了房门。 宫女装扮,身型修长匀称。 面如白玉,五官小巧精致。眼角的朱红泪痣恰到好处,平添了几分娇媚。 嫣然一笑间,百花失色! “你们是来找我的吧?来得可真快呀,寻思着多住几日,这皇宫都还没逛够呢。” 迎着询问的目光,周宜点头确认,正是昨日刺杀贺兰鸣的那名宫女。 李余年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那宫女掩嘴笑道:“哟!刺伤你的老相好,不高兴了?” “你认得我们?” “天下谁人不知玉真公主与李将军的故事,天桥下说书的都说了好几本了,真是羡煞旁人哟!” 那宫女谈笑自若,对自己的处境并无半点担忧。 说不出什么原因,李余年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见无人搭茬,那宫女欠身一礼,自顾地说道:“忘记说了,小女子叫倩儿。姥姥今日不见客,让我出来把你们打发了。” 御林军来拿人,却叫一个宫女出来打发了,普通的宫人可摆不出这么大的架子。 李余年突然间明白,虞太后那句“你若是嫌命长”是什么意思了。 能打,辈分还高! 至于有多高,起码要比虞太后高吧。 老周家比虞太后辈分还高的,只有高祖周显那一辈儿,再加上住在这掖庭宫内。 高祖的某位妃嫔? 好家伙,还真的惹不起! “苏北,你当真不知道这姥姥的来历。” “不知道,更不敢打听。” 苏北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论人前多么风光,在这间小院里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抹杀的弃子。 方才的惊魂一刻,已经很明确验证了这个想法。 “余年,还是从长计议吧。” 寇霆山也品出了其中的滋味,在皇宫里打架可不好收场。 “来都来了怎能打退堂鼓,刺杀贺兰鸣的事实清楚,城中的瘟疫或许也与她有关。再说咱们有陛下的旨意,占着理呢。” 李余年踏前一步,喝道:“倩儿姑娘,皇命在身,得罪了!” 倩儿伸出双手,一副束手待擒的姿态,脸上挑衅的笑容表露无遗。 李余年从寇霆山手中接过一副手枷,随手拨开篱笆门,独自上前。 四目相对,倩儿媚眼一眨,一式眉目传情,顿时把李余年瞧得脚步一滞。 先下一城? 寇霆山暗自一叹,老道地往周宜身前挡了一下。还是年轻了呀,对敌经验不足,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其实不然。 李余年停下脚步,是因为一柄袖珍飞剑抵在腹部。 “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前一刻还阳光明媚,转眼间便乌云密布,倩儿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凌厉! 一道冰冷的剑意笼罩下来,众人的背脊一凉,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远处,无数飞鸟扑棱着翅膀逃离了桑树林! “果然是剑武双修。” 李余年剑指一引,一柄银色的短剑悄然游离至倩儿的身侧,雪白的剑锋上冒出丝丝剑气。 由战意转化而成的剑意肆意铺开,清晨的薄雾顷刻间被吹得荡然无存! 针尖对麦芒! 周宜一愣,喃喃地说道:“余年哥是剑仙了?” “嗯,看来这趟仙界没白去。” 寇霆山的心中唏嘘不已,如此年轻的高阶剑武双修,眼前就有俩。 武道一途,当真是不讲道理。 “要打去别处打,毁了老身的院子,统统拿命来填。” 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李余年收了短剑,看向倩儿,问道:“找个地方打一场?” “当然要打,不过要加上赌注。” “赌什么?” “赌真心话,赢的人可以提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须知无不言。” “好!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输了还能活下来?” “呵呵,还没赢呢,就开始提问了?” 李余年摊开手,说道:“那就请吧!” “急什么?七日后,城南郊外马球场,不见不散!” “为何是七日后?” “这个可以免费回答你,因为我要踩着你的头颅告诉全天下,谁才是真正的两界第一天才!” 倩儿的神情慷慨激昂,天生的自信使整个人看起来光芒万丈! “两界?你来自仙界。” “万妖国。” “好!那就七日后,不见不散!” 李余年抱拳作揖,算是应下了这场决斗。转身退出篱笆门,提起跌坐在地上的苏北。 四人朝外围桑树林走去。 苏北一步三回头,对这个院子的情感复杂到了极致。 每月回来两次,十余年不曾间断。 所有的荣耀都是姥姥给的,同时也背负着欺君不忠的负担。每每被噩梦惊醒,都是自己被两边的人打杀的场景。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多希望那个贪玩的孩童从来没进过这个小院。 “姥姥已经杀了你一次,像这样的高人大概是不屑于再杀你一次的。” “谢谢李将军救命之恩。” “自求我救陛下起,你就已经忤逆了姥姥的意愿。都是聪明人,接下去知道去找谁吧?” “知道,谢李将军提醒。” 虞太后的吃斋念佛自然是不情愿的,只是向姥姥表示顺从的姿态罢了。姥姥的见死不救或许另有打算,但最终的结果是双方彻底地撕破了脸。 毕竟在虞太后这,皇帝的生死是最后的底线。 “余年哥,那叫倩儿的姑娘很厉害吗?” “很厉害,我没把握赢她。” “那为何将决斗的时间定在七日之后? “不知道,不过对于咱们来说是好事。既然她想要一个举世瞩目的盛会,起码这七日不会再阻挠咱们治病。” “哦,有道理。” 撤出掖庭宫,天光大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远处的宫殿,金色的琉璃屋顶熠熠生辉,依旧金碧辉煌!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大晴。 李余年旁若无人的拉起周宜的手,咧开嘴笑了起来。 “回家!” 兴化坊。 李府的扩建工程已经完工,如今宅院的规模在兴化坊内仅次于对门的京兆尹府。门口新添了一对大石狮,模样憨态可掬,门楣与院墙也都焕然一新。 封闭了半月的院门大开,窦迎雪伫立在门前,望着坊门的方向发呆。 昨夜收到消息,余年回来了。 宫中发生了大事,但是没人知道是什么事。 随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悄然落在门前,压在窦迎雪身上的压力骤然一空,长出了一口气。 “迎雪,辛苦了。” 李余年上前拥她入怀,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该派人通知你一声的,奈何兹事体大,等会儿与你细说。” “无妨,回来就好。” 李余年摸出一个金色的盒子,笑着递给窦迎雪,说道:“好东西,送给你。”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窦迎雪打开盖子,顿时流光四溢险些闪到眼睛。 匆匆瞥了一眼,赶紧又盖上了盒子,随手递了回来。 “哎呀,这太贵重了,还是给玉真吧。” 窦迎雪觉得贵重的东西,只能是灵珠岛出产的极品大夜明珠,千年只有三颗。 “这颗是你的,至于她的那颗,看表现吧。” 说着,李余年又摸出一个金盒子在手中颠着,一脸的坏笑。 周宜轻蔑一笑,附在窦迎雪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窦迎雪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声喝道:“李余年!这珠子总共有几颗?你还打算送给谁?老实交代!” “没了,没了,真没了!” 李余年丢下手中的金盒子,一溜烟跑进了院子。 临近内院门,正撞上闻声走出来的刘程。 兄弟相见,相拥大笑。 “大哥,你当官了?” 刘程一身浅青官服,气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 “工部一个录事罢了,入不得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让我当就当呗。” “这朱孝俭,还真把我当财神爷了?不过这给的官也太小了,回头得去说道说道。” “不小了,不小了,大哥粗人一个,能在那帮师兄弟面前吹吹牛就足够了,哈哈哈!” “他们没对大哥不敬吧?” “他们不敢,怕被你削了脑袋。” “哈哈,那就好。刘婶呢?起来了吗?” “在西院呢,我给她开了三分地,种上菜了。起早贪黑的,那个如鱼得水哟!” “是吗?那我得去看看。” 西院内,一块方正的土地上。 纵横的田垄将不大的土地分成了一个个小豆腐块,每块区域内种着不同的瓜果蔬菜。 时值入夏,长势喜人,绿油油的一片! 身着素衣的农妇手持小铲子蹲在田间,将一株株歪倒的菜扶正,顺手整理着昨夜被大雨冲散的泥土。 如此场景,令人恍如隔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朱村日子。 李余年轻声走到田埂旁,扶起一颗倒地的白菜,将泥土重新归拢起来压住根部。 动作小心纯熟,一如小时候跟在刘婶的背后所做的一样。 第130章 烧火童子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刘婶回头瞄了一眼,顿时喜出望外。 “哎!余年,你回来了!” “是啊,刘婶。” “你别动手了,放着我来,怪脏的。” “有啥脏的,我们几个孩子都是靠它养大的。” “昨夜雨大,菜都打坏了。你这小片儿都不能要了,别折腾了。” “哟,我看着挺好,栽回去指不定能活呢。” “断根了,长不大喽!” 顺着一株趴在地上的菜苗,拨开泥土仔细看去,还真的断了根儿。 “要不说您是种菜宗师,我都没看出来。” “贫嘴,种菜哪来的宗师?” 骂归骂,刘婶依旧笑逐颜开。说起这种菜的活计,刘程总是一脸嫌弃,也就能跟余年聊上一聊。 “那可不一定,您要是能把这个种活了,回头我请陛下给您封一个种菜大宗师。” 李余年递出一袋种子,来自彩霞岛的特产。 “这是啥种子?金灿灿的,怪稀罕的。” “玉蜀,种好了能亩产千斤。” “千斤!” 拨弄着手心的种子,刘婶不禁叹道:“乖乖,无价之宝哩!” “还是刘婶识货,有了这个,天下再无饥民!” “那可不,快给我讲讲怎么个种法。” 娘俩顺势在田埂上坐了下来,就玉蜀的种植方法,与生长习性展开了深入的探讨。 画面落入二女的眼里,换来相视一笑。 虽然不太理解他们对土地的热情,但并不妨碍她们感受娘俩之间的和谐与亲密。 周宜许久没来了,窦迎雪领着她熟悉新扩建的两个院子。 东西两院布局一样,较主院稍窄。仍与主院共用前门与中门,三院相接呈凸字形。由于没有中堂,居住面积会稍大于主院。 参照京城里同品级官员的宅邸,置办了整套的家具摆设。为此还专门请了礼部的人过来审核,看有没有违制的地方。 整体布置下来,梅竹成林,水榭凉亭一样不少。家具摆设以暗色为主,用料奢华却沉稳内敛,同时又不失风雅,风格会更加偏书卷气一些。 趁着李余年不在,刘婶一家“偷偷”搬到了西院,特意将中央主院空了出来。 说生分谈不上,毕竟李余年迟早要成家,理应主次有别,免得日后提起时尴尬。 家政大权依旧在大嫂刘香韵的手里,如今府里的佣人更多了,迎来送往的琐碎事情也多了起来。 刘香韵读过书,学起来很快,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短几个月已经有了当家主母的派头。 窦迎雪另有漕帮的事务在身,只是偶尔回来住上一两夜,乐得当个饭来张口的甩手掌柜。 东院原本是留给寇家姐弟的,但是人家也得了爵位与封赏,据说那宅子比李府还要大一些。 李余年去仙界后便搬了过去,由锦团儿与慧灵一起操办,窦迎雪还去帮了两日工。 离得不远,东城的永宁坊,三四里地的距离。 中饭过后。 窦迎雪于主位煮茶,刘婶,二丫,周宜,李余年围坐在中堂的矮几前。 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李余年将仙界一路上的见闻娓娓道来。讲到激动处,端起身段,便在堂屋里演练起来。 飞剑在厅堂内来回穿梭,赢得惊呼声一片! 刘婶嘴上说胡闹,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二丫听得目瞪口呆,对于仙界早有耳闻,却是头一次听得这么具体。 “哥,你说的事能告诉别人吗?” 李余年思索片刻,回道:“应该能吧,两界通道已开,陆续会有仙界的人出现在这边,马上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哦,那就好。” 二丫咧嘴一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咦?不对。听说天桥下有人说书,说得跟真的似的,会不会是咱家二丫写的本子?” “不是我,我没有,哥你冤枉我!” 二丫“愤然离席”,脸上的小惶恐表露无遗。 周宜与窦迎雪对视一眼,皱着眉头掩嘴而笑。李余年都没提起说书的内容就急着否认了,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妹妹编排哥哥也算是头一份,问题在于她这小小年纪,是如何懂得那些情啊爱的? “唉,真是人小鬼大。” 屋外阳光明媚,屋内欢笑一堂。 不知不觉的,日头移到了西边,难得的闲暇时光,轻松而慵懒。 中门传来踏步声,脚步挺急的。 “李余年!你快出来!” 稚嫩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 探头望去,是小九。一身白衣,小脸圆润,身材又敦厚了不少。 “小九?你师父还没回来?这是正式加入钦天监了?” “少啰嗦!贺兰师姐找你,赶紧的!” “嚯!脾气见涨。” 李余年坐在台阶上穿鞋子,二女从中厅里走了出来。 “贺兰师姐醒了?” 小九抱拳作揖,行了个礼,问候道:“周婶好,窦婶好!” 曾经的玩伴,升级成“周婶”,周宜气得直跺脚,厉声喝道:“小九,你皮又痒了是吧?” 小九摸着头憨笑,转身撒丫子就跑了。 能进钦天监的人,多少都有些“疯魔”。 贺兰鸣昨日就醒了,重伤未愈的情况下仍纠集起一只临时团队。二十几人连轴转了一天一夜,个个熬得双眼通红。 钦天监的主楼内人来人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铁匠铺。 王清朗也被抓了壮丁,正盯着墙上的一张图纸发愣。图纸上分布着各种器物,模样奇形怪状,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哟,余年,你来了。” “王师兄,这是?” “制药的提炼设备,主体框架已经设计好了,等陆明远那小子回来验证呢。” “哦,小师兄也一起回来吗?” “那倒没提起,要是能一起回来就更好了,能加快不少进程。” 正说着话,贺兰鸣从楼梯口探出头来,目光冰冷。 “李余年,你上来!” 王清朗撇着嘴笑道:“赶紧去吧,这小女子可不好惹,师父给了她全权处置的权力。” 二层炼丹房内药香扑鼻,一口人高的紫铜丹炉摆在屋子的中央。 “贺兰师姐,你叫我来这是?” “烧火,用你的离火,不过力度得听我的指令。” “好嘞。” 好嘛,感情是来当烧火童子的,李余年在丹炉旁坐下。 “单品来说,道家的炼丹是最快的。但是量产的话,还是得靠咱们术士。这一炉丹药若是成了,就证明咱们的路子走对了。” “哦,所以楼下那个图纸里的东西是要模拟离火的原理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不知师姐对这次的瘟疫有什么见解?” “我不认为是瘟疫。” “哦?”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师父说是邪秽。” “邪秽?” 回想起那一团团黑色的东西,似乎真的有生命意识一般。邪秽?李余年不禁背脊发凉。 丹田的火凤运转,一丝火焰从手掌中透出,在意念的加持下落入丹炉底部的火槽里。 金色的光芒耀眼夺目,灼热的温度在丹房里迅速地蔓延开来。 延英殿,御书房。 皇帝周琦端坐在书案后,正低头看着一份折子。 天台饱满,面色红润,英武之气更胜从前。 短短一日,判若两人! “臣夜观天象,紫微星璀璨耀眼!陛下洪福齐天,能渡过此劫实在是可喜可贺!” 宋彦青望着皇帝的气色,忍不住赞叹。 “谁说不是呢,朕因祸得福,如今竟也是七品武夫了。” “实乃大遂之福,臣建议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准!另外着礼部重启麟德殿,开千官夜宴!” “那感情好,刚好热闹热闹,去去晦气!” “那这国书?” “陛下应下就是,只要万妖国还按规矩来都是好事。真到了露出獠牙的时候,咱们的铁骑也不是吃素的。” “好,那就劳烦宋相去办。” 皇帝挥毫御批,盖上了玉玺,将折子递给了苏北。 苏北双手捧着折子,送至宋彦青的手中。 封面古朴自然,底面有百兽暗纹,正面赫然写着:“万仙国致大遂皇帝陛下国书”。 万妖国侵占北境立足渐稳,正式更名为“万仙国”。 如今给大遂皇帝修国书,还要派遣使团,俨然一副要建立邦交的架势。 皇帝的玉玺盖下,就等于承认了他的国家地位。但木已成舟,两国迟早一战,无非是为彼此争取一些时间,心照不宣罢了。 边境上的刺探已经白热化,燕门的人正在努力渗入北境,北境的人也已经来到了京城。 情报满天飞,宋彦青身兼两职,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抬脚要走的功夫,又被皇帝叫住了。 “宋相请留步,李爱卿的封赏该如何定夺。” “随便封个爵位算了,陛下就是封他的个一品大官,他还不乐意管事呢。论钱财,国库里的那几两碎银恐怕还没他兜里的多。” 皇帝汗颜,句句扎心啊! “这,救命之恩,是否太轻了?” “那就找补找补呗。” “找补?” 宋彦清笑而不语。 苏北小声提醒道:“宋相的意思是请陛下另辟蹊径,封赏他身边的人。” 这事儿闹的,搞个封赏都要拐弯抹角的。 城南郊外。 某座庄园的水榭旁,倩儿抓起一把鱼食扔至池塘中。 平静的池水忽然翻腾起来,无数锦鲤纷涌而至,或白,或红,或黑,颜色缤纷夺目。 倩儿头上依旧梳着单翻髻,褪去了宫装,换了一身浅红的襦裙。 双眸亮如星辰,嘴角带着迷人的笑意。配上灵动的颜色,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气息。 “小姐,皇帝签了准许使团入关的国书。” “知道了,有李余年的消息吗?” “他去了钦天监。” “哦。” “属下告退。” 侍女低头告退。 “慢着,听说你与那李余年打过交道?” 侍女抬起头,美则美矣,眉目间带着一股英气。雌雄莫辨的模样,正是老朋友赤晴。 “是,打过几次交道。” “有什么感触吗?” “命很硬!” “哦?怎么个说法?” “不怕小姐笑话,我们遇见他时,他只有铁骨境,几次交手都没杀掉他,现在就更难了。” “铁骨境都杀不掉?哈哈哈!” “是的。” 赤晴目不斜视,扬起嘴角,小心地陪着笑脸。 倩儿收起笑容,冷声说道:“恐怕你心里在笑我无知吧,等着我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赤晴连忙跪倒在地,叩首回道:“属下不敢!” “行了,你下去吧。” 倩儿挥退了赤晴,拄着下巴看着水中的锦鲤发呆。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心里的念头,没必要做无谓的争执。 李余年背后的故事,远不是一个泥腿子突然发迹这么简单。 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地去了解一个人,甚至可能超过了他自己,就像一个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倩儿脱去绣花鞋,拉起裙摆露出了一双小巧精致的脚丫,在水榭边缘的木阶上坐了下来。 双脚浸在清水中轻轻扑腾了两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接着,拿出一本牛皮包裹的本子,饶有兴致地读了起来。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光影交错,映衬出立体的五官,精致且没有瑕疵。 肤如凝脂,泛着白光。 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神情平静而安详。 是夜,无风。 更鼓四声。 浓郁的药香弥漫着整个二楼。 炼丹室的门口挤满了人,贺兰鸣的第一炉丹药马上就要出炉了。见证努力成果的时候到了,身着白衣的师兄师姐们翘首以待。 王清朗引着星云石,在门上设下了黑白网格结界。想想不放心,拉来睡眼朦胧的小九在上面写了几个金色字符。 贺兰鸣站在门外,眯着眼睛,仔细地估算着火候与时辰。 偌大个炼丹室里,只有李余年一个人坐在炉鼎前。倒也不怪他们,屋内布满了红光,炙热的高温已远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范围了。 “师姐?” “别吵,还要一会儿,我叫你开炉你再开!” “我听见小九的声音了。” “小屁孩睡不着,过来看热闹罢了。” “王师兄,你素来是最诚实的。你能告诉我,这个结界是什么意思吗?” 王清朗尴尬地大笑,回道:“保持温度,保持温度用的。” 一众师兄师姐们捂着嘴,不厚道地偷笑起来。 “师姐,我要不要留个遗言?家里还有老母,娘子呢。” 贺兰鸣偷笑道:“呸!来不及了,开炉!” 半晌没有动静。 白衣术士们捂着耳朵,面面相觑。 突然,屋内霞光一亮,五彩的颜色从门缝中溢了出来! “成了!” 贺兰鸣大喜! 房门打开。 李余年捧着几颗金色的丹药出现在门口,垂头丧气地说道:“贺兰师姐,这下子没个百八十颗神丹妙药,都暖不了我这颗寒冷的心。” “去去去!” 贺兰鸣抓起丹药,随手扔给了李余年一块玉佩。 “谢谢师姐!” 不亏! 第131章 夜宴 侧看楼,宫内养病坊。 皇爷爷周礼坐在回廊的躺椅上,望着院子里的一个孩童发呆。 目光越发的混浊,嘴角却带着笑意。 小男童约莫四五岁,头大身子小,四肢纤细活像一把烧火钳子。不记得是哪家的少爷了,只记得是个庶子,经常趁着丫鬟不注意跑到院子里玩。 不过这会儿子是那丫鬟授意的,因为她听说钦天监的人带了解药过来,上前头碰运气去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皇爷爷,好些了吗?” 周宜昨日没来,操了一夜的心。 “是玉真吧,放心,死不了。” “怎么又提死的事情,贺兰师姐不是给您解药了吗?” “什么解药?” 周宜蹲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装糊涂?” “呵呵,都这把年纪了,够了。” 周宜直起身子,没看到陪着老爷子的老管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余年哥,这边!” 李余年快步上前,行礼问候道:“晚辈见过皇爷。” “你可回来了,玉丫头是日日思念哟。” “不敢当,是公主抬爱了。” 四目相对,周宜连忙转移话题说道:“贺兰师姐给了皇爷爷一颗解药,可是他没吃。” 四周环顾一圈,李余年的目光锁定了正在院中玩耍的男童。 “不打紧,我这还有一颗。” 周宜惊讶道:“你怎么也有解药?贺兰师姐他们都被包围了,现在还没脱身呢。” “哈哈,这些呆子哪懂什么人情世故,竟然直愣愣地给人家。不过我也就昧下一颗,本就是给皇爷的。” 说着,将金丹递给了周宜。 “姥姥的事情?” “是。” 老周家与姥姥同辈的人,只剩下皇爷周礼了。 容不得辩解,周宜亲自看着皇爷爷吃下了金丹。 为以防万一,李余年将手掌抵在他的胸口,一边输送生机,一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神魂探视下,一股金色的液体从他的口腔中向全身扩散。仿佛一道席卷而下的浪潮,一路上摧枯拉朽! 扩散在全身的黑色小点犹如遭灭顶之灾,节节败退! 凡逃避不及的,统统被金色浪潮吞噬!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生机由浪潮中激荡而出,固本培元在悄无声息中完成。 周礼紧绷的神情为之一松,随着一口浊气吐出,丝丝血色重新爬上了脸庞。 果然不是普通的病理,效果立竿见影! 贺兰鸣,妥妥的天才! 李余年看向周宜,咧嘴一笑。 周宜笑得格外动人,却有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压抑了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了希望。 不一会儿,周礼睁开了眼睛。眼内的浑浊一扫而空,变得清澄明亮。 “二哥起于微末,戎马一生,经历大小战事无数,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二哥也不例外。掖庭宫的皇嫂姓胡,与二哥出生入死才打下这偌大的基业。最终却因为身份特殊,不能立为胡氏皇后。” “几番争执不下,加上朝堂非议,二人之间便生出许多嫌隙,关系也不再如从前那般亲密。” 周宜不解地问道:“皇爷爷,什么身份这么特殊?天下都打下来了还化解不了?” 周礼踌躇半晌,轻声回道:“妖。” 二人震惊! “历朝历代没有以妖为后的先例,况且人妖殊途,二人注定无后。但强敌未灭,大遂立国未稳,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二哥的心里又何尝不苦。” 谈及此处,周礼老泪纵横,足见二人兄弟情深。 周礼生于太平,属于老来得子。与周显同父异母,且年龄相差巨大,但不妨碍他以这个哥哥作为一生最敬重的榜样。 两日后,周珏提着晕菜的陆明远出现在钦天监。 四日后,城门大开! 八百里加急从城门中奔驰而出,跑向四面八方。 久违的钟鼓鸣响六百下! 各坊的坊门缓缓打开,朱雀大街上再次热闹了起来。 皇帝亲自登上朱雀城门楼,全军复颂:减免赋税,大赦天下! 紧接着,有两条消息在坊间迅速传播并发酵。 一是,李余年将于两日后在南郊马球场迎战妖族天才,分胜负,也决生死。 二是,麟德殿重启,陛下要办千官夜宴,明日将不设宵禁。 原先在私底下传说的北境变故,被彻底地搬上了台面。但皇帝的态度似乎并不太在意,还有心办千官夜宴,足见信心满满。 一时间,酒肆茶楼再无其他话题,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麟德殿在大明宫的西南角,靠着翰林院。 面阔十一间,总进深十七间,是大明宫内占地最广的宫殿。 其主要功能是夜宴群臣,接见万国使者,以及举办重大典礼的国宴厅。 幽州大捷的庆功宴就设在麟德殿,一次性宴请了将士五千余人! 主楼分前,中,后三殿。 其中前,后两殿为单层单檐,中层为双层三檐。 底层想通,作为宴会大厅。总面阔达二百丈,总进深达三十丈,光是承重立柱就有一百九十二根。 中殿两侧各有一观景亭,高十余丈。与之互通的还有两座稍矮的观景阁楼,分别唤作郁仪楼与结邻楼。 再加上两旁环抱的东西回廊,构成了整座建筑群。 布局主次分明,外观雄伟壮丽! 麟德殿的地势为大明宫内最高,只需站在台基边缘,便可俯视整个皇家内苑。 太液池,蓬莱山。 美轮美奂的皇家园林,金碧辉煌的宫殿阁宇,诗情画意的烟雨楼台,只需一眼便令人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仙境! 去过麟德殿的人,无不以此为荣。 是夜,麟德殿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千官盛装出席,女眷们更是浓妆艳抹,争奇斗艳! 李寇两家不分离,在中厅独占了一张宴桌。 刘婶头戴珠冠,身着霞帔,脸上的荣耀都快要溢出来了。母凭子贵,如今已是三品诰命夫人。 刘程身着深绿官服,拂着袖子直擦汗,神态拘谨。 大概还没习惯连升三级,如今已是工部的员外郎,六品官,妥妥的肥差,上赶着来巴结的人无数。 寇霆山执掌御林军,不能入席。 将军夫人海兰珠携锦团儿与慧灵盛装出席,加上五品女将窦迎雪,一桌四个女人各有长处,皆是风姿卓绝之辈! 一时间,引无数人侧目,风采无两! 北侧后厅的高台上,以主位的金黄龙椅为中心,其余坐席一字排开,高低错落有致。 能在上面落座的,无不是后宫妃嫔,皇室贵胄。 皇帝左,右首位空余,应当是皇太后与皇后的位置。 皇爷周礼居左首次席,与之对应的是皇叔周勃。 诸位妃嫔的位置相对靠后,因为前面还有两位公主。 长公主昌平,天生丽质,着一身红衣配上华丽的金首饰,从骨子里透出的金贵映得脸庞光彩夺目! 二公主玉真,浓妆淡抹,中规中矩的宫装珠裙。双眸如水般清澈,笑容平易近人,如往常一样清丽脱俗! 但也不是一成不变,今日胸前佩戴的一件金包玉嵌的圆球首饰几乎吸引了所有女眷的目光。 只需提在手中轻轻一拨,一层套着一层的镂空玉雕便旋转起来。在淡绿色光芒的映衬下,繁复精美的图案如走马观花般闪过。 甚是稀罕! 周澜起先不以为意,以为只是个玩意儿罢了。 直到不小心瞥见了里面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心里备受打击,暗骂周宜心机女。 周宜摇头晃脑的,沾沾自喜,毕竟从小到大的夜宴就没赢过这个姐姐。 刘婶见状,在桌下直踢李余年,眼神甚是威严。 窦迎雪轻笑着解围道:“那里面装着一颗夜明珠,余年也送了我一个一般无二的。” 李余年讪笑着点头,这事才算过去了。 只是苦了一旁的锦团儿,脸上陪着笑,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突然,钟鼓齐鸣! 皇帝携太后与皇后入场,母慈子孝,形态威仪! 全场叩首,高呼万岁! 凡事有个由头,宋彦青起身宣读旨意。辞藻华丽,皆是高歌颂德,武运昌隆的词语。 礼毕。 皇帝举杯,面向李余年,高声说道:“此杯预祝李爱卿明日旗开得胜,壮我大遂国威,满饮!” “预祝李将军旗开得胜,壮我大遂国威,满饮!” 众口一致,群情激愤! 声音在麟德殿内回荡,甚是壮怀! 李余年举杯环顾四周,作揖拜谢,随后一饮而尽! 编钟声响起,歌舞姬入场。 欢笑声渐隆,宫廷夜宴这就算正式开始了。 如果就此气氛延续下去自然是再好不过,偏偏殿门口起了争执,一名副将撞开殿门,跌落在过道上。 在万众瞩目中,一只脚迈入了麟德殿。 一股强大的威压随着脚步,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见者有份,皆受到了弹压。没有修为的凡人几乎站不住脚步,或跪,或坐,瘫软在地者不在少数。 李余年踏出一步,释放出气势将一桌人护在身后。 殿中央的通道上铺着暗红色的地衣,上面纹饰着金丝牡丹,形态富贵。 倩儿扶着一名手持龙头杖的白发妇人,缓步走向御前。 那妇人头戴珠冠,身披凤袍。 身姿挺拔,比倩儿还要高出少许。 脸型消瘦,五官深邃。 除了眼角与鼻翼的细纹,皮肤依旧保持得白皙紧致,能轻易地看出年轻时的绝世风采,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鹤发童颜。 倩儿一身紫衫襦裙,外边儿套一件墨绿半臂,五彩的披帛挂在上臂处。 神情镇定自若,莲步款款,一笑百媚生。 二人目不斜视,行至御前。 虞太后双目圆睁,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手心里却已经攥出了汗水。 皇帝知道“姥姥”的存在,却没见过。看着眼前的装束,再不开窍也该明白了。 哪来的什么姥姥,这是正儿八经的祖母。 “怎么?这大遂国宴,本宫还来不得了?” 声音在殿内回荡,铿锵有力。 周礼在周宜的搀扶下走下台阶,双眼中朦胧一片,俯身便拜。 “多年不见,皇嫂风采依旧!周礼,拜见嫂嫂!” “周礼啊,难得你一介凡夫活到这个岁数。” “托皇嫂的福,还打算活他个百八十的。” “呵!打小就贫嘴,今儿就卖你个面子。” “好嘞!皇嫂请上座!” 周礼挥手,让出自己的位置。 “不用,本宫不喜欢那个座位。” 姥姥走到虞太后跟前,说道:“本宫勉为其难,就坐这儿吧。” 虞太后的心中一凉! 该来的还是来了,在百官面前打她的脸,比杀她还要难受。但人家是长辈,老祖宗,想坐哪就坐哪。 就是放在平常百姓家里,也是婆婆与儿媳的关系,岂有大家伙一起吃饭让婆婆站着的道理? 大殿内鸦雀无声! 作为大遂朝最聪明的一批人,很快就将整件事情拼接了起来。 皇叔周勃起身行礼道:“难得母后赏脸,皇嫂就坐我的的位置吧。我坐余年那桌,幽州一别还不曾说过话呢,哈哈哈!” 容不得犹豫,周勃将虞太后让进座位,自顾向台下走去。 李余年抱拳遥拜,笑道:“皇叔折煞晚辈喽,李寇两家老小荣幸之至!” 宋彦青见缝插针,高声唱道:“请国母入座!” “请国母入座!” 百官跪地,齐声附和道。 事已至此,皇帝亲自上前,搀扶着“胡氏祖母”入座。 好在“姥姥”并没有推辞,收起威压,坐了下去。 但脸上的神情并没什么变化,这一声声国母,她自认当得起。 宫乐声再次响起,夜宴继续。 倩儿信步来到李余年这一桌,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坐了下来,凑齐了桌上最后一个位置。 一桌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认识的,心中愤愤不平却无无可奈何,谁叫人家是“国母”的人。 不认识的,还以为是李余年在外面惹回来的风流债,望向李余年的目光不善。 落在百官的眼里,又有另一番理解。 这李余年年轻气盛,连国母的人都敢动,确实算是个人物! 关键是姿色倾城,不输玉真公主。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羡煞旁人哟! 酒过三巡。 “唉,这么些年了。这些歌舞还是老样子,偌大个大遂就没有人才了吗?” 叹息声穿透每个人的耳膜,自然是来自“国母”。 歌舞姬们纷纷下跪,匐在地上默默地颤抖不敢抬头。 “姥姥息怒,倩儿愿舞剑助兴!” 果然没那么简单,要开始作妖了。 第132章 马球场 歌舞姬们来自掖庭,多是罪臣之女。 每日练功不曾懈怠,只因为心中怀揣着一个梦想,期望着能早日脱离苦海。 能登上麟德殿的,自然不会是俗手。 不过国母的这句判词,已经基本宣告她们的努力白费了。哪怕皇帝不治罪,回去也免不得受责罚。 宫廷歌舞相对严谨,一颦一笑皆有缘由,有的桥段甚至有典故出处。 高雅自不必说,多少有些沉闷也是事实。 皇帝抬手,挥退一众舞姬。 一袭紫衣飘然落在舞台上。 以倩儿的身段与姿色,只是提剑站在舞台中央就已经是一道风景。 古琴声奏响,琴音低沉,如空谷幽兰。 倩儿持剑的手腕轻转,三尺青锋带着紫色衣袖徐徐前行。 一步,两步,五彩披帛无风而起。 素手轻抖,剑锋一转。 上身微微后仰,莲步轻转间,人随剑走骤然加速,雪白的剑锋画出一道自下而上的白芒。 脚尖悄然离地,一袭紫衣在大殿中飘然而起,犹如一片随风扬起的羽毛。 一丝丝剑意流露,清凉的微风拂面,仿佛将人带到了大殿之外。 一路扶云而上,直上九天。 星空中光芒点点,璀璨恢宏的银河流淌向无尽的虚空。 众人不知不觉地被带入了剑意中,似亲身傲游太虚,表情如痴如醉! 半晌。 琴弦一紧,琴音变得嘹亮。 众人的视线陡然间坠落不止,飞流直下三千尺! 幡然醒悟间,一袭紫衣已经重新落在了大殿之上。 倩儿偏过头来,美眸轻闭。 一手剑指,一手挺剑,任凭剑意肆意流淌。剑走灵蛇,如高山流水般轻松写意。 挑,刺,荡,劈,一招一式尽显功底,脚尖一点,紫衣悬空而起。 素手流连间,一朵朵雪白的莲花在大殿中绽放开来,模样冰清玉洁。 顿时赢得喝彩声一片! 论舞姿倩儿算不得专业,奈何剑意是实打实的扣人心弦,绝美的外形更是加分不少。 琴音逐渐高亢,剑意愈发的凌厉起来。 三尺长剑脱手,随着倩儿的舞姿在身旁回旋穿梭起来。 时急时缓,银光笼罩下,似乎还夹带着一丝拳意。 周勃端起酒杯,笑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话音刚落。 场上的剑锋一转,化作一道闪电射向御前! “叮!” 一道银光先后先至! 皇帝握紧金樽,眉间闪过一丝怒意。 “一个人舞剑怪没意思的,不如由在下陪姑娘舞一段吧。” 一袭青衣入场。 一步踏出,切入倩儿身前三尺范围。 一掌搭住她的手腕,一手粘连手法接双手画圆卸去力量。脚踩七星,手腕反扣,顺势拉着她的手臂远离御前。 黄山河的赐教确实受益匪浅,时不时地想起,总是要琢磨一阵。 一式八卦掌虽不纯熟,但意思到了。 二人的身躯在半空中掠过,衣袂翻飞间,倩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两柄飞剑各自飞回主人的身边,仿佛会护主一般,在二人的周围快速穿梭。彼此牵制的同时,也彼此拿捏着分寸。 毕竟现在是舞剑,而不是斗剑。 剑幕内,拳意盎然。 李余年占到先手后便不再客气,带着倩儿的手腕一番借力,卸力,左右拉扯,一心想着摔她个大跟头。 奈何倩儿不是俗手,脚步没有一丝凌乱。 任凭李余年怎么较劲,修长的身躯仿佛柔若无骨,紫色身影在李余年的身旁翻转飞舞。 嘴角始终带着笑意,绝美的侧颜安静且淡然。 落在百官的眼中,二人的每个动作都像排练过一般没有瑕疵。 剑意与拳意交杂,火药味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两柄飞剑按照各自的轨道穿梭,时远时近。偶尔碰触到一起,擦出一串耀眼的火花,带着一声尖锐的声响! 引得惊呼声一片!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在舞台中央旋转跳跃,如同两条彼此纠缠在一起的丝带,绚丽,飘逸。 美则美矣,似乎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感。 琴瑟和鸣? 周勃叹了口气,转头正巧对上宋彦青的眼神。 二人心照不宣,举杯一饮而尽。 难得看到这小子被拿捏,还是挺过瘾的,理应干一杯! 周宜纯善,张着嘴巴一脸的艳羡,已然看得呆了。 窦迎雪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因为她在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锦团儿本就是舞蹈行家,自然知道倩儿的用意非良,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已察觉的厌恶。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窦迎雪举杯,与锦团儿走了一个。 一曲毕。 舞台上的二人分开身形,抱拳来到御前行礼。 皇帝喜笑颜开,赞道:“当赏!” “彩!” 大殿内掌声雷动,喝彩声经久不息! 二人下得台来。 李余年面沉如水,倩儿笑颜如花,输赢一目了然。 男人对付女人就是这样,明明没输,实际上却已经输了。 “姥姥”看着倩儿,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随即起身,在倩儿的搀扶下,拄着龙头杖离去。 酒宴继续。 这次的气氛就开放多了。 文人投壶作诗,武夫行酒划拳,大殿内再次恢复了欢声笑语。 然而,李余年的尴尬才刚刚开始。 桌上众人的目光各有深意,瞧得人直发毛,只得借助尿遁躲上一躲。 谁知转角遇到丈母娘。 在东回廊里,见到了一身盛装的潇太妃。 “跟我来。” 潇太妃的身影一闪,李余年只得默默跟上。 二人在中殿外的东亭上落下。 夜风清冷,远眺盛世长安,繁华的夜景美如诗篇。 “动心了?” “太妃多虑了,晚辈冤枉!” “呵,男人都一个德行。放心,我不会告诉玉真的。” “真没有。” 李余年哭笑不得。 “行了,我的东西呢?” 李余年双手递出一个白玉瓶,细颈壶型,半掌大小。 玉质通透细腻,四条青龙从瓶底盘旋而上,四张龙嘴张开,刚好对应着壶口。 壶身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带着圆环的玉盖子。 小巧玲珑的,甚是可爱。 出于好奇,李余年偷偷地试过,打不开。 “那臭道士舍得给你?” “路崖转世做了他的弟子,要他个瓶子,不过分吧。” “哦?那倒挺有意思的。” 潇太妃轻轻拔开玉盖子,将瓶口放在鼻子下闻了一闻,清香四溢。随即仰头将一瓶玉露喝了下去,就像喝了一杯清酒。 接着,随手将玉瓶扔了回来。 “你留着用吧,明日说不定能帮上忙。” 李余年接过手,轻轻一拔,竟然拔开了,明明之前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拔不开。 “太妃,这玩意本就是你的吧?” “这可不是玩意儿,水属伪神器,品阶仅次于先天神器。” “伪神器?” “就是人为炼制的神器,回头你与玉真一起来找我,有些东西迟早要学。” “不瞒着她了?” “上次贺兰鸣遇刺,我出现得太早了,这丫头可能已经起了疑心。” “不至于吧,玉真的性子……” 潇太妃白了李余年一眼,说道:“她只是善良,又不傻。” 也是,这话没毛病。 “行了,你回去吧,免得又起疑心。” 潇太妃从东亭上一跃而下,华丽的宫裙随风飘舞,犹如九天玄女下凡,不一会儿便滑入远处的阴影之中不见了踪影。 “玉露瓶,水属伪神器。也没告诉我怎么用啊,这些高人总是舍不得多讲几句话。” 李余年摸出灵珠,两相比较起来。 灵珠这种东西不像是天生的,大概率也算人为炼制的,应该也属于伪神器范畴。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抬头望向天空,月明星稀,云淡风轻,一片静谧祥和。 呵,操这劳什子心作甚? 回到大殿,酒席正酣。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翌日清晨。 李余年起了个大早,摆开架势在内院打了一套拳。 天空灰蒙蒙的,飘起了雨丝。 斜风细雨,清凉怡人。 刘婶煮了一锅青菜粥,一家人围着灶台,就着咸鱼,呼哧呼哧地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窦迎雪算是不挑食的了,仍旧吃不习惯那腥味极重的咸鱼。 一番收拾,换上出游的装束。 难得全家一起行动,却是去观看余年的决斗。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谁都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大门外已经站满了人,全都是要跟随余年一起前往南郊的带甲士兵。 出了大门口,十字街上军容肃正,几千人的队伍竟能保持鸦雀无声。 领头一骑的白马上坐着一位银甲将军,长得剑眉星目,脸颊上蓄着胡须,颇有儒将之风。 转头看向军旗,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寇”字 “哟,我当是谁呢?怎么不进来坐坐,现在这么生分了吗?” 寇准笑道:“紧赶慢赶,昨夜才入的城。家都没回就先来这了,还不够意思吗?” “你小子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小心那帮文官参你一本。” “管他娘的,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谁敢参,老子劈了他。” “嗯,胡子长了,脾气也见长。” “长脾气算什么本事,不似某人,在那大殿之上,文武百官的面前与人家眉来眼去的。”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觉都没睡醒的功夫,哪来的消息传这么快的? “哈哈,都是谬传,不提也罢!” 寇准轻声说道:“听说家姐回家后气得不轻,回头再收拾你。” “你这” 着实有些委屈,扭头见着窦迎雪带着家人出来,也只得憋了回去。 马球在前朝曾风靡一时,豪门贵族们一掷千金,在自家庄园里开辟马球场,培养马球队。 下请帖,宴宾客,互相邀约竞技,场面极为宏大奢华。 尤其是春秋两季,天气爽朗。几乎每日有马球会,有时连皇帝也会亲自下场比赛。 自上而下,朝野内外对马球的推崇到了极致巅峰。 到了王朝后期,“彩头”之大常常令人瞠目结舌。前朝宰相蔡霖,曾一场球赛“嬴”得一万六千金! 由于开支巨大,场面太过奢靡,且赌博成风难以遏制,马球成了一项名副其实的亡国运动。 本朝引以为戒,明令禁止私自举办马球比赛,马球这才算彻底没落了。 南郊马球场设在南郊芙蓉园附近,曲江池边。 之所以能保留下来,是因为它是正儿八经的皇家球场。举办马球赛可以,只能在南郊马球场上办,而且还需要事先向礼部报备。 马场总长二百余丈,宽近百丈。 为了这次的比试,工部临时拨调花岗岩基石百余条用于搭建擂台。 平铺夯实再平铺,双层保险,坚硬无比! 擂台高二尺有余,长宽接近十丈。表面平整光洁,对缝极其讲究,缝隙中连一张白纸都插不进去。 两边各有观战楼两间,观战台两座,为了保证安全,皆远离擂台数十丈远。 时间尚早,城南郊外却已经人满为患。 其他地方赶来的人,加上从长安城内出来的人,少说也有十万。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流还在增加,队伍阻塞,朱雀大街上挤满了人。 朱雀门的城门楼上架起了一套特殊装置,四方形的支架撑起一块白色巨幕,长宽三丈有余。 陆明远将一层星云石平铺在巨幕上,而后一次性扔出了十余只飞鸟傀儡。戴上头盔与手套后,在城门楼上坐了下来。 与他并排的还有两位师弟,一次三人,一共四组。 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他们打算轮流操作,将傀儡鸟看见的画面在巨幕上表现出来。 为此,熬了好几个晚上去修改陆明远的设备。 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却被李余年奉若神明。白纸黑字签下了契约,无论这个项目日后如何发展,银子管够,死活是要参一脚股份的。 陆明远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三,二,一,开始!” 三人同时闭上眼睛,将手放在了一张方台上。 巨幕骤然一亮,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似乎是一个俯瞰的视角。 “差一点,太模糊了。” 陆明远伸手到桌面下,轻轻地拧着一个旋钮。 巨幕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俯瞰视角的下方,正对着一个白色擂台! 擂台上有两个人影,面对面正在说着什么。 可惜没有声音,后续还有待努力的地方。 “拉近一点,把飞鸟降下来一些。” 视角拉近,飞鸟扑棱着翅膀难免有一些晃动,但已经能看见人影的相貌。 “是李余年!” “哇!真的是李余年,旁边那个是玉真公主吗?” 广场上有人注意到了巨幕上的画面,顿时人声鼎沸! 人群带着惊呼,从四面八方涌来! 巨幕上,李余年似乎伸手接住了什么东西。视角一下子急剧拉近,也没有了抖动。 只见他面向大家,笑着挥手打招呼。 “李将军在向我们打招呼!” “我的天啊!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到他真人,原来长这样的,真帅!” 一时间,广场上炸了锅,议论纷纷。 然而还没完。 李余年伸手拉过周宜,揽住她的肩膀,二人的面孔同时出现在巨幕中。 周宜带着腼腆的笑容,双手抱拳,给大家行礼,一颦一笑如同近在眼前! 现场彻底沸腾了! 不少民众激动地跪了下来,要给玉真公主磕头。 “玉真公主比画上的还要美上一百倍!” “真是郎才女貌!太羡慕了啊!” “有一说一,这么一比,李将军稍微长得次了点。” “去去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脸的麻子,歪瓜裂枣的也敢评论李将军!” “就是!” “滚滚滚!什么人,真是的!扫兴!” …… 擂台上。 李余年将飞鸟放在擂台旁的木桩上,与周宜一起向场边走去。 远处的北看台旁,一架龙撵停在路边。 在寇霆山的带领下,御林军列队整齐,将观战楼单独隔了出来。 龙撵四周,二十三骑黑甲虎贲卫面朝四周戒备,散发出一股独有的肃杀军气。 皇帝来了! 第133章 非我族类 皇帝携百官及亲眷登上北观战楼,分主次一一落座,大遂朝野的重要人物到了十之八九。 南观战楼上服装各异,坐着各国的留京使臣。当前局势复杂,许多使臣失去故土永远地留在了大遂。 马蹄声轰鸣! 一杆节状双尾的节旗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朱红的颜色令群臣激愤难当! 对上国用黑色节旗,对下国才用朱色节旗。万妖国视大遂为下国,简直狂妄至极! 战马体态彪悍,比中原战马要大上一大圈。总共百余骑,气势很足,皆是虎背熊腰,人高马大之辈。 为首的是一名青衫男子,气宇轩昂,有几分书生气。 曾经的万妖国三当家,如今的万灵国南院大王,青沅。 与他并排的是倩儿,昨日在麟德殿大出风头,一袭紫衣深入人心,差点忘了她也是今日对决的主角之一。 但是长安城的百姓并没有见过倩儿,随着视角的拉近,一张不输于玉真公主的脸庞映入画面。 现场嘶声四起,赞叹声随后爆发。 突然,画面一分两半,变得一片模糊。 顿时惊声一片! “这女子不好惹,别靠得太近,换一只傀儡鸟。” 陆明远一脸苦相,傀儡鸟制作极其繁复,就这么的少了一只,比割他的肉还疼。 巨幕再次亮起,画面再次变成了远景,显然不敢再靠近那紫衣女子。 “那女子是谁,好美哦!” 惊鸿一瞥,已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么凶,美个屁,跟玉真公主差远了。” “就是就是。” 青沅面对北观战台遥拜,随后带着几名首领去了南观战台。 恨归恨,万国使臣们对这些彪形大汉们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纷纷挤向看台的角落位置,将中间的座位让了出来。 约定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天空依旧没有放晴的意思。 周珏望向北方,双目中光芒一炽。 随即纵身跃下北观战楼,单掌按在擂台上。白光亮起,一个远距离传送阵顷刻间完成。 光圈越转越快,白色的光芒骤然一闪,两道身影出现在擂台上。 国师沈问。 征西将军黄山河。 周珏行礼,笑道:“师伯差点迟早了哦。” 沈问白了周珏一眼,回道:“区区三品,就显得你能耐了?” 周珏得意地笑着,并不在意,转向黄山河,喝道:“恭喜黄将军,荣升三品!” 为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特意使用了传音术。 轰! 城里城外,呐喊声震天! 时隔近百年,大遂终于再次有了三品山巅武夫! 黄山河气势如虹,抱拳环顾四周谢礼。 困了半生的桎梏得破,如今整个状态犹如枯木逢春,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时间风头无两! 还没高兴太久,一道身影破空飞来,隆隆的声响如春雷滚滚。 “哈哈哈!黄老头,区区三品至于这么高兴吗?” 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 老帮主窦建德。 一身的气势不输于黄山河,鹤发童颜的模样愈发显得年轻,仿佛时光逆转一般。 好家伙,又是一名三品! “窦老怪,你还没死啊,又赶来蹭风头。” “切!老夫的孙女婿站在擂台上,来的合情合理,岂需要蹭风头?” “爷爷!” 窦迎雪喜出望外,跃上擂台,挽住老帮主的手臂,难得表现出一丝受宠溺的稚嫩姿态。 老帮主大手一挥,得意地说道:“回去也带个有模样的孙女来,老夫替你把把关,哈哈!” 黄山河只得在心里暗骂这个老匹夫好福气,先机占尽。 东观战台上,一袭绿衫悄然落到李家的家眷阵营中,坐在了二丫的身边。 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如银盘,五官精巧,双眼乌黑明亮,充满了青春气息。 二丫惊声叫道:“阿璃姐姐?” 一家人回头看向绿衫少女,惊诧不已! 这才几天的功夫,女娃变少女,跨度也太大了些。不过回想阿璃平时的作为,似乎也不是个事儿。 阿璃吞噬神丹,在灵珠国顺利突破,如今已是仙狐境。 至此,顶尖战力尽数到场。 人才济济,大遂朝武运昌隆! 青沅的脸上阴晴不定,难怪二哥说还没到南下的时候,要等上一等。 钟鼓鸣响,时辰已到。 众人散去,把擂台留给了两位天之骄子。 “挺会来事儿啊,二舅三姑都来了。” “家里有,么得法子,这不是你要的举世瞩目吗?” “呵,凑合吧。” 倩儿抬手,一柄飞剑穿入云海,刚刚止住的细雨再次飘了下来。 “一心两用?” 李余年不甘示弱,剑指一引,将银色短剑送入云海。 顿时,一声声尖锐的撞击声从云海中传出,闪光在云层间骤明骤灭,如同雷霆照耀! 二人这就算斗上法了。 倩儿冷笑一声,身影倏然消失不见! 五道寒光一闪而逝! 李余年左移半步,架拳,卸力,反手一记寸拳!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纯粹的本能反应。 “嘭!” 二人对了一拳! 各退一步,不相上下。 倩儿再踏一步展开抢攻,爪尖上的寒光凌冽,幻化万千,瞬间笼罩住李余年。 李余年扎下马步,一掌一拳,左阴右阳,一丝古朴自然的拳意悠然流出。 左掌横切,在万千爪印中接住了一只手腕。 掌走游蛇,用柔劲一带一消,右手一记横拳轰出,如山崩! “啪!” 即便击空,也带起一阵气旋。 香风扑鼻! 倩儿的身影竟出现在眼前一尺范围内,一式野马分鬃,直击李余年的下巴,紧接一式铁山靠! “嘭!” 宁吃三拳,不吃一靠。 李余年的身躯如炮弹般向后射出,眼中有惊叹,也有羞愧! 倩儿调侃道:“八卦拳?玩得明白吗?” 李余年气沉丹田,脚下一点,基石炸开,二人再次撞到了一起。双拳如炮锤般肆意轰炸,拳拳生风,且越打越快! 倩儿脚踩阴阳,立起双掌,于拳影中闲庭散步。 一手八卦掌以柔克刚,应付得游刃有余,绝对的大家风范。 李余年感觉手腕一紧,紧接着一拉一带,脚步顿乱。以蛮力强行收回拳头的空档,心中一凉! 果然,一股巨力顺着他的蛮力施加在自己的手臂上,如决堤洪水般袭来! 好一招借力打力! 胸口的衣服破碎,双脚拖着擂台足足滑行了三丈有余。 “哈哈,这女娃有意思。”黄山河笑道。 朱雀广场上,所有人张大嘴巴,眼睁睁地看着那紫衣姑娘将李余年的攻势一一化解,并来了一次有效的反击。 一片寂静! “如果没看错的话,李将军被自己施展的武功打败了?” “就你话多,他娘的!” 半吊子碰上了大宗师,李余年结结实实地当了一把小丑。 觍着脸讪笑的同时,丹田气海骤然燃起大火,金色的火焰透体而出,在身后不断凝结。 顷刻间,一尊丈余高的火凤法身傲然而立! 全场哗然! 不懂的以为是神兽,表情震惊! 懂的更加震惊,四品武夫修三品法身,闻所未闻! “呵呵,玩法身?” 倩儿双拳猛地握紧,斜风骤起,细雨在身后不断凝聚。 顷刻间,一尊蛇身龟背的巨兽出现在她的身后,张开巨口仰天长啸! 气势更加惊人! 玄武! “水克火,难怪你这么自信。” “命中注定的,认命吧。” “认命?” 李余年一步踏出,天空为之一暗,金色火焰中冒起一丝幽蓝,全身的气势快速坍缩。 双拳握紧,眼内血红一片! 狂暴的杀意肆意流窜,在地面上割出一道道细纹! “此意为你量身定制,必杀!” 身后的火凤光芒大炽,张开巨口,扑向玄武! 两头巨兽撞在一起,互相撕咬,嘶吼声震天! 浓烈的白雾腾空而起,一派云蒸霞蔚的景象! 巨兽旁,二人相视,杀意凛冽! 在白雾吞噬二人的一瞬间,倩儿的双手抵在一起掐诀如飞,一息间竟结出二十四个手印。 李余年的身躯原地消失,一拳悄无声息,印在了一双交叉的手臂上! “当!” 声如洪钟,刺痛骨膜! 整个擂台为之一颤,一道透明的波纹在向四周激荡开来,几十丈外的士兵们被吹得人仰马翻! 李余年如同一枚钉子钉在擂台上,岿然不动。 对面的倩儿却不知所踪! 南观战楼的中间,被砸出了一个一人宽的空洞!透过空洞,能看见背后一角阴霾的天空。 坐在空洞旁的一名大汉浑身浴血,双腿止不住的瑟瑟发抖,鲜血混杂着细碎的肉末沾满了他的胡须。 刺鼻的血腥味提醒他,运气稍差上一点儿,被撞得粉碎的就是他! 青沅怒火中烧,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擂台中央的李余年。 “轰!” 城内城外,欢呼声震天! 李余年扭头看向一旁,两头巨兽依旧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 不禁叹了口气,收拳看向倩儿被砸飞的方向。 既生瑜,何生亮。 论天赋,倩儿远超自己。 四品武夫,金丹剑仙,现在又多了一项道家仙师。 蓦然间,一股怒意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一声吒喝! 李余年的瞳孔一缩,一道人影转瞬而至! 一拳带着盛怒,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李余年的双手缝隙中穿过,正中面门! “杀我?” 倩儿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双眸中赤红一片! 愤怒让人面目全非! 一把扯住后撤的李余年,一拳再次绕过双手,砸中侧脸。 第三拳,再次莫名其妙地击中了侧脸,李余年应声倒地! 心中震撼! 三拳已过,依旧没看明白她是怎么绕过防守的。 “为何杀我!” 倩儿顺势骑在李余年身上,咬紧牙关,暴怒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 李余年背后的花岗岩基石层层崩碎,血色溅在白色的花岗岩上,缓缓地晕开。 触目惊心的红! 砰砰的巨响不绝于耳! 刘婶何曾见过如此场面,双眼一翻,身子向后栽倒。 还好窦迎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将她横抱起来,说道:“大哥,先带刘婶去马车上歇息。” 刘程大惊失色道:“可可余年他?” “没事的,一路都是如此过来的。” “一路如此?” 泪水无声地从刘程的眼角滑落,只知道余年在外面拼命,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太惨了! “大哥!” “哦!好,好,去马车上等。” 刘程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 窦迎雪抱着刘婶向马车走去,身后跟着懵懵懂懂的刘程夫妇。 广场上,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刚刚还在呐喊,转眼间变得垂头丧气,不少心软的妇人已经开始掩面而泣。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头看向国师以及一众武夫,皆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不禁暗自哀叹,境界低了确实受气,也没个人讲解一下。 “李余年在适应那女子的拳头,只要打不碎,他就死不了,皇兄不必担心。”周珏解释道。 “适应?” “是啊,他小时候每日都被打得没个人模样,这还差得远呢。” 皇帝咽了一口口水,不知该作何理解。 擂台上。 李余年的眼睛一亮,微微调整双手的位置,挡下了一拳! 接着,又挡下了第二拳! 倩儿一愣,随即纵身而起,身形疾退拉开了二人之间距离。 不是巧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什么?” “你问我为何杀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哈哈哈” 倩儿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旁边奄奄一息的火凤,说道:“别人不知道你的法身怎么来的,我可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非我族类?可笑至极!” 李余年从血污中站起身子,全身的骨骼噼里啪啦地响。 一道金色的火焰透体而出,越烧越旺,火焰所过之处,伤口慢慢愈合。 “我有爹娘,他们在大遂的国土上生下我,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们千里迢迢地来到此界,觊觎我们的国土,一心想吃我们的肉。大遂男儿,虽死不能让你们如愿!” 一股森然的剑意从天而降,银色短剑穿出云层,化作一束流光,一闪而逝! 感受到李余年的决然,倩儿将身体偏移少许,任凭飞剑在身上穿出一个血洞, 反手一剑,穿透李余年的手掌,钉在了他的胸口上! 剑尖从背后透出,一串鲜血顺着剑脊滑落。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都是狠人! 第134章 凤舞九天 陆明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李余年“被杀”的场景了,上一次还是在关外的平冈城。 但那时的李余年还戴着墨云戒,如今墨云戒物归原主,这一剑是实打实地吃了下来。 广场上窸窸窣窣的,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默默抽泣,更多的是难以置信,难道大名鼎鼎的李余年就这么陨落了? “啊!” 妇人的惊叫声! 倩儿的飞剑骤然抽离,一道血箭自李余年的胸口喷出,高一丈有余!细细的血雾随风飘散,顷刻间融入了细雨之中。 眼膜内充血,眼前血红一片。剧烈的咳嗽带出大口的鲜血,面色苍白如纸。 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歪,以剑拄地,跪倒在了地面上。 抬头望向倩儿,她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持剑指着李余年,脚步也是不稳。 “呵!” 李余年提剑,再次扑向倩儿。手中的半月寒芒只劈出了一半,便被一柄三尺青锋截住了。 剑锋相错间,拉出一道刺耳尖锐的声音! 火星四溅! 映得二人的脸庞一亮,如同两头狰狞的野兽。 火凤与玄武越战越勇,飞上天空展开硬碰硬地对撞,每一下撞击都响彻天际。 愤恨的模样如同结怨已久的仇人,自主攻击的行径,显然已经脱离了二人的掌控。 玄武占着天时,压火凤一头。随着白雾的持续蒸发,火凤的体型有逐渐变小的趋势。 擂台上的二人运转如飞,或剑,或拳,手段层出不穷,皆是不相上下。 剑锋所至,鲜血飞溅! 二人身旁一丈范围内血雾交融,脚步所过之处,地面上一片殷红! 一道道剑气把花岗岩基石割裂成无数块,剑气力透夯土,直达第二层基石。 常人已经看不到擂台上的人影,只能通过声音大致分辨二人的位置所在。 随着一声惊呼,二人几乎同时跪地! 头抵着头。 手掌搭着彼此的肩膀。 剑与剑交错,皆插在对方的胸口。 李余年拉住倩儿的脖子,剑身再次没入,只剩下剑柄露在外面。 倩儿依样画葫芦,一剑捅入! 全场鸦雀无声! 不少人下意识地伸出手,护住了自己的胸口。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从周宜的脸庞上滑落,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以往与人拼命也惨烈,但那个叫倩儿的姑娘仿佛是天生的克星,头一次觉得李余年真的会死。 “娘,对不起。” 李余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两行清泪自倩儿的眼角滑落,幻想过无数次,却没有预见到这个结果。 沈问惊坐而起,一步踏出人影消失,再次出现,已经一脚踏在了擂台上。 几乎同时,一名万妖国的士兵也踏上了擂台。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但二人再快,也没有两头法身巨兽快。 两只巨爪,一火一水,各自抓住自己的主人,拖向擂台的边缘。 火凤俯下身子,将双翅覆盖在李余年的身体上方,仰头发出了一声悲鸣! 全身的金焰再次爆发,顿时光芒万丈! 另一边。 细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全数落在玄武的身上。 可它的身形却越缩越小,直至化成一汪清水,包裹住倩儿的身体,缓缓地蠕动。 磅礴的生机之力在擂台上迸发,双方拼起了恢复能力。 沈问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还没到死拼的地步。 “覃嗣,既然来了,怎么还遮遮掩掩的,莫不是怕我大遂无容人之量?” “国师言重了,盛世长安谁不向往,不想给彼此增添麻烦罢了!” “真要是怕麻烦,不来此界便是。” “国师说笑了,男儿志在四方!兄弟们大山里憋了这么多年,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道祖要弹压仙界,妖族嗜血,自然首当其冲,几千年来被压得都要吃素修行了。 好不容易来了新世界,怎会甘心无功而返? 虎王的中原化名叫覃嗣,是三兄弟中力与智结合得最好的一个,也是万妖国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人”。 倩儿是他的养女,更是万妖国的未来。 可以输,但绝不能死。 二人说话的空档,天象突变! 以擂台为界。 北边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南边云层开裂,一道道金色光柱从缝隙中斜斜地照了下来。 隐约间,无数兽吼声传来! 不远也不近,仿佛从某个莫名的时空穿越而来。 沈问飘身飞起,悬空停在北观战楼前。单手擎天,施展元素之力,四周的空气微微颤动,一道若有若无的气墙迅速凝结。 一张燃着火焰的紫色符纸飘向空中。 覃嗣单手掐诀,手印快速变幻,一个巨大的透明龟甲落下,将南观战楼与西观战台统统笼罩住。 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而来! 一道十余丈高的巨浪遮天蔽日,正在向这边扑来! 仔细看去,哪是什么海浪,分明是一个由水聚成的蛇头,身后还拖着更加庞大的龟身。 蛇头上,一袭紫衣持剑而立。 脸上与身上布满了细细的麟甲,神情冷峻,眼神睥睨,犹如天上的神祇! 李余年从一堆灰烬中站了起来,看向倩儿的双目彻底变成了赤红,发丝散开随风飘向空中。 背后一对由金焰凝聚而成的翅膀张开,足有三丈余长! 空气中弥漫着神圣的气息,已经不是人类之间的战斗。 朱雀广场上。 画面抖动得厉害,人们纷纷回头,依稀能看见几十里外天空中的骇人场景! 周珏感觉手心一凉,好久没有牵过妹妹的手。入夏的季节,却太冰冷。 “没事的。” 周珏淡然一笑,握紧了妹妹的手。 巨型玄武高达几十丈,马球场上空的光线一暗。 水纹压顶,波光粼粼! 倩儿占据天时,地利,持续地汲取着水中的本命力量。身上的气势极速攀升,已经到了令在场的三品高手们汗颜的地步。 一声吒喝! 倩儿带着玄武扑向擂台! 李余年纵身一跃,挺剑而上。双翅扇动,掀起一阵狂风,带着李余年的身躯呼啸而过! 速度快若惊雷! 与此同时,一道几十丈高的火凤虚影拔地而起,迎着玄武撞了上去! 一紫一赤两道光芒撞到一起,耀眼的光芒闪得人睁不开眼! “当!” 随后而至的巨响犹如撞响了远古神钟,震慑灵魂! 绚丽的能量波在空中炸开,撞在两边的护盾上! 沈问的身子一沉,险些从空中跌落。 覃嗣相对较稳,只是微微屈了一下膝盖。 李余年与倩儿被强大的能量炸开,手中的剑双双脱手。 一柄袖珍飞剑从浪花中穿出,倏然一闪,遁入虚空,竟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迹! 倩儿的杀手锏! 李余年眉头一皱,右手本能地带出一记崩拳! “啵!” 袖珍飞剑被收进了一个玉瓶中,正是潇太妃的玉露瓶。 眉心,赌对了! 李余年的脚刚落地,剑指一挥,冲天而上,银色短剑化作一道流光从翅膀后穿出! 星光剑! “叮!” 倩儿双手持剑,劈出一道银色匹炼,银色短剑再次应声而飞! “呵呵,黔驴技穷了吗?同样的招数用两次?” “这次不同。” 李余年笑得苦涩,如果在和平年代遇见,或许就不用这么算计你了。 “倩儿!” 远处传来覃嗣的嘶吼声,带着一丝悲凉。 一口鲜血从倩儿的口中喷出! 低头看去,胸口赫然露着一截银色的利刃。 一杆长戟贯穿倩儿的后背,戟尖刚好穿透左胸! 如果不是倩儿身上的鳞甲太硬,就是被整杆长戟穿透的结局。 “这!” 倩儿不敢相信,这杆长戟从哪来的?为什么一丝危险的感觉没有? “嘭!” 巨型玄武应声而碎,化作一摊积水向地面砸去。 沈问飞身上前,双手举起,再次施展元素之力,引导着积水向曲江池飞去。 李余年纵身跃起,接住从高空中跌落下来的倩儿,心情有些复杂。 擂台以北的乌云快速散去。 才几息的功夫,天空便放晴了。 碧空如洗,一道七彩虹架在半空中,美轮美奂! “哥,咱们赢了?” “是啊,这小子又进化了。” “可是余年哥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也许是因为碰见同类,惺惺相惜吧。” “同类?” “哈哈,我瞎猜的。” 周珏发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朱雀广场上。 人们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始庆祝。 突然,一个五彩烟花在城门楼上空炸开! 白衣术士们已经开始庆祝了。 呐喊声,喝彩声随后爆起! 人们载歌载舞,广场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陆明远摘下头盔与手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擂台上。 李余年将倩儿放到地上,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怪她太强了,又偏偏生在了两个阵营中。 覃嗣一掌按在倩儿的胸口,磅礴的生机源源不绝地输送过去,眼中的绝望却欺骗不了自己。 “这才是你的杀手锏?” “是,共工戟,水属性。” “你赌我要用曲江池的水?” “是。” “呵人心。” 是啊,人心。 定下决斗的第二天,李余年便将共工戟放入了曲江池。 “我不怪你,换我也杀。” “谢谢。” 倩儿递出一本牛皮本子,淡然一笑,说道:“李余年,你好。” 李余年闻言一愣,仿佛被定了身,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记得的,不记得的,有用的,没用的,统统涌现了出来! 在无数个片段中,终于找到了那句话的来源。 一个妇人看着他,说道:“李余年,你好。” 笑眼弯弯的模样亲切熟悉,声音轻柔带着宠溺。 接着,那妇人低下头,用一支特别的笔,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 李余年颤抖着接过倩儿手中的牛皮本子,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李余年,你好,我是你的妈妈。 “你从哪拿到的本子?” 倩儿笑而不语,脸色愈发的苍白,眼圈发黑,眼皮开始打架。 “喂,你不能睡!快来人!救命啊!” 李余年方寸大乱,回头四处找能救人的人。 “国师!快,救她!” 沈问闪身落下,看了一眼倩儿,摇头回道:“你自己下的杀手,能不能救活,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我错了,求国师救救她!” “唉,作孽啊!” 覃嗣行礼说道:“国师若是有法子救倩儿,条件尽管提。” “我大遂不会乘人之危。” 沈问左手虚抬,倩儿的身体悬浮而起,手掌抵在了她的头顶。 “你跪下。” 李余年跪在沈问面前,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沈问的右手伸出,抵在了他的头顶。 “如果救不活她,你也会死,还要不要救她?” 李余年闭着眼睛,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紧牙关,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救。” “落子无悔,生死自负。” “是。” 话音落下,李余年的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阴风吹过,阵阵窃窃私语在耳边响起,低沉,诡异,似真似幻。 风越吹越急,变得冰冷刺骨,犹如置身于冰窖。 突然,无数莫名的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 像是飞鸟,又像是蝙蝠,总之数量十分庞大。 翅膀扑腾的声音近在耳边,能感觉到,却触碰不到!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上的某种东西在流逝。 良久。 身体变得如同冰块,仿佛连血液也被冻住了,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头顶上的压力一松,眼前一亮! 依旧在擂台上,跪在原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在久违的温暖包裹下,眼皮打架,竟昏昏欲睡。 “七十二个时辰,如果到时候没找到活下去的法子,你们两个都会死。” “谢过国师。” 看着牛皮本子上熟悉的字迹,沈问神情落寞,问道:“逝者已逝,值得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只是太想她了。” 本以为再也想不起她的模样,原来一直都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余年,万一事情没有转机了,你记住老夫的一句话。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是,谢谢国师。” 李余年郑重地给沈问磕了个头,接着面向家人和迎雪的方向磕了个头,最后转向周宜兄妹的方向磕了个头。 泪水夺眶而出,浑身颤抖,哭得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李余年喊得声嘶力竭! 一阵白光亮起,传送阵快速旋转! “向东走,或许有一线生机。” 沈问抬手,二人的身影倏然不见。 第135章 东都洛阳 李余年,你好。 上辈子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想着给你留下些什么东西,可是你爸不让,说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我大概是不能陪你长大了,不晓得你以后会怎么样,或许写下一些东西能给你留个念想吧。 不知不觉,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你不会介意你妈是一个老妖精吧,哈哈哈!) 说正事。 首先,我是这一界的人,却也不是这一界的人。 简单来说呢,就是身体是这一界的,灵魂却不是。我们那一界管这个叫“穿越”,是极小概率的事情。 总之,不是我能选择的事情。 刚开始运气不是太好,下来就是父母双亡,家族逃亡的戏码。辗转逃亡几年,差点儿没死在战乱里。 后来运气还不错,遇见了一个心善的老头,会些法术。 拜他当了师父之后才知道,这老头是个会法术的科学家。(哈哈哈,会法术的科学家。) 再后来有了许多师弟,师妹,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一些人,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总之呢,上辈子没活好,这辈子倒是不亏的。 “哎,你都看得懂吗?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还有这些字怎么这么奇怪,有的只有半边,推敲一下还勉强懂,有的压根就不认识。还有啊,什么叫科学家?” 倩儿白了李余年一眼,并没有说话。 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但是嘴唇发白,身子依旧有些虚弱。 见她不搭话,李余年也没计较,皱着眉头继续啃起老娘的本子来。毕竟早上刚把人家给“杀”了,眼下虽活着,却还是半个死人。 二人行走在一条乡间小道上,四周皆是田野,远处山花灿漫。 斜阳似火,清风拂面,难得的好天色。 毛驴是从一家农户的手里买的,给的银子够买十头的,为了不引人注意,顺便要了一些农家衣服。 倩儿斜坐在驴背上,柳腰随着驴蹄声起伏,即便是农妇装束也掩盖不住那一身特殊的韵味。 李余年一袭粗布素衣,踩着一双圆口布鞋,还要挽起裤脚走路。真是穿什么像什么,活脱脱的一个种地汉子。 国师将他们向东传送了六百里,离得最近的大城池是洛州。 倩儿被救起之后,再也没开口说过话,二人就这么默默地向东走了一路。 “今晚在洛州歇脚,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 半晌,背后依旧没有回应。 “不说话我做主了啊。” 这么多年头一次接触到了娘亲的过往,李余年的心情极度兴奋。虽然本子里写的东西晦涩难懂,甚至有些光怪陆离,但只要拿在手里,只是看着就很满足。 “我要小解。” 李余年回头看向倩儿,笑道:“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你才哑巴了呢,伸出双手!” “干嘛?” 倩儿三下五除二,把李余年的双手绑在了毛驴上。 “别解开,我马上就能知道。” 说罢,倩儿向旁边的树林掠去。 “哎?好家伙,我的风评这么差的吗?”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洛州,也称洛阳。 北靠黄河,向西是关中平原,向东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作为前朝的都城,今朝的天子陪都,人口超百万,是除长安外的第二大城市。 城池坐西北朝东南,洛水从城中穿过,将城池分为南北两部分。其中洛北二十九坊,洛南七十四坊,大小里坊总计一百零三个。 洛北西有皇城,文帝在位时,每年四月牡丹花盛开,会携百官亲眷在洛州暂住两月。 所以城中多园林别院,多为朝中大臣所属。 二人下榻的叫慈惠坊,临洛水,靠近南市。 三江酒楼,阔六间,深四间,一二楼酒肆,三四楼客房。 楼外挂满了成串的灯笼,将整栋阁楼照得格外醒目。 外形沉稳方正,斗拱粗犷,屋檐外挑极深。 内部装饰古朴内敛,实则用料不俗,从手中的这双楠木筷子就可见一斑。 其状如笔,头圆尾方,以极细腻的刀工,在尾部雕刻出四面梅竹鱼虫的形象,后饰以金漆。手触凹凸不平,细瞧的话枝叶脉络都气息可见。 尾部另嵌有铜环,色亮如金,手感轻重适中。 即便是宫中的国宴,都没用这么讲究的筷子。 之所以绕过大半个洛阳城,在这儿下榻,就是为了眼前这一大桌酒席。 洛阳水席,连王公贵戚都趋之若鹜,三江酒楼做的尤为正宗。 其主要菜单分为前八品,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总计二十四道菜。有荤有素,味道多样,酸,辣,甜,咸俱全。 酸辣味殊,清爽利口。 两个人,一个包间,二十四道菜。 愣是一句话没说,埋头出筷的架势,与早上的拼死相搏有的一比。 李余年原先是不喜酸辣的,在长安呆久了,也到了一日无酸辣,难以下饭的地步。 倩儿百无禁忌,尤其喜欢一道叫“韬”的凉菜。 以五香腐张卷起特殊的香馅,入口鲜美,难以言喻。 “这里面包的是什么?” “地圈儿,雨后的洛河堤岸上有,多生在香艾丛中,类似蘑菇。” “再来一碟,不,两碟。” “好嘞。” 李余年吩咐跑堂,又加了两碟。 “传得真快啊,早上的消息,这会儿已经成了酒桌上的谈资了。” “哼,什么叫我把你的魂勾走了,你们中原人真会编造。” 二人看似在猛吃,实则耳朵都在关注四周的议论。早上的战况已经传回了洛阳,足见受关注的程度。 “以谬传谬罢了。”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实在顾不上这些花边儿新闻了。 “你有几成把握?” “活下来吗?难。” “听说你与国师关系匪浅,他舍得让你去死?” 李余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回道:“如果他没说最后那就话,我也跟你想的一样。” “那句不是你的错吗?” “嗯。” 一缕愁思涌上心头,李余年陷入了沉思。 一杯酒下肚,烧心,却烧不却离愁。 “为何救我?” 倩儿想了一路,也没想通。 “不为何,我信我娘。”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所有事情。” “不强求,等咱们共赴黄泉时告诉我,不过分吧?” “那又有何意义?” “蚍蜉朝生暮死,你说有意义吗?再说了,现在说救还为时尚早。” “哼。” 此时,跑堂的端了两碟菜,外加两壶酒走了进来,笑着说道:“东家吩咐小的给二位贵客上两壶杜康酿尝尝,如果喜欢,尽管吩咐,管够。” “管够?听说此酒专供长安都不够,可谓是千金难求,你们东家贵姓?” “姓武。” 李余年思索片刻,回道:“在下似乎不认识武姓的人。” “东家只叫小的送酒,另外叫小的不要打扰贵客。” “好,你下去吧,劳烦替在下谢过东家。” “客气了,好说。” 李余年拿起酒壶,打开盖子闻了闻,酒香扑鼻。倒在杯中如清水,不含一丝杂质。入口香醇浓厚,且有丝丝回甘。 “嗯,确实是好酒!” 倩儿一脸鄙视地说道:“堂堂三品大员杜康酿都没喝过?我才来长安几日都喝过了。” “和那个不一样,你试试。” 倩儿提起酒壶,顺着壶嘴抿了一口,眼中顿时一亮,咂摸两口。 “花香?” “对喽,应该是牡丹。” 倩儿顺着壶嘴倒了起来,赞叹道:“好喝,甜!” 李余年再次叫来跑堂,吩咐上酒,上菜。 水席水席,流动起来,又是全新一席。 二人推杯换盏,渐入佳境。 跑堂已经忘了上了多少壶酒,最后索性干脆连坛端。 没见过这么能喝的,而且喝的还是特制杜康酿,简直奢靡至极! 夜已深,酒过不知多少巡。 倩儿抱着酒坛,踩着椅子,打着拍子念道:“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得意须尽欢!” “好诗!姑娘好诗才!” “诗是好诗,可惜不是我作的。” “谁有此等诗才?” “你娘。” “我娘?” “等你把牛皮本读到后面,就会看到了。” “好诗,敬我娘!” “敬你娘!” …… 翌日清晨。 倩儿从床榻上惊醒,四处观望后,赶忙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 发现无恙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阵头疼袭来,顿时天旋地转,难过得想哭。 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赫然发现自杜康酿之后的事情,竟一概不记得了! 糟了! 倩儿蹿出房门,一脚踹开旁边天字二号厢房,里面干净整洁,被褥铺得整整齐齐。 接着又踹了两间厢房,依旧没有李余年的影子。 倩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只怕是昨夜喝醉酒,被那“人精”套了话去,眼下肯定是逃之夭夭了。 “姑…姑娘?这是怎么了?” 跑堂经过昨夜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二人的身份,震惊得无以复加。 “李余年人呢?是不是跑回京城去了?” “李将军去南市了,吩咐小的守在门口来着,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小的该死!请姑娘高抬贵手!” 跑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行了,我问你,昨晚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包间里的,小的偶尔听着一些…外面的全是今早听说的。” “外面的?” “是,昨夜姑娘说要逛洛阳城来着。” “然后呢?” “然后李将军就陪着逛了。” “就这?” “城内有宵禁,结果与城防军打起来了。从城南追到城北,闹得满城风雨,一夜无眠。若不是李将军拦着,早闹出人命了。” “还有吗?” “后来还去了皇宫,听说禁军也被折腾了一夜,不过宫里面的事情小的就打听不到了。” “没了?” “没了,李将军抱着姑娘回来时,天都快亮了。” “抱着?怎么抱?” “就这样。” 跑堂做了个横抱的姿势。 “行了,你下去吧。” 倩儿俏脸一红,这一夜的烂事,竟一件都不记得。 “喝酒误事,戒酒啊!” …… 南市独占两坊之地,坊内有一百二十行,商肆三千余间。 可谓是万商云集,货积成山。 漕帮在洛阳的分舵设在北门内,西首第一间至第十间。三层木制阁楼,不存货只接待人,取货还要另去仓库,足见漕帮这条大鳄的吞吐量有多惊人。 舵主叫武思明,二十八岁,来自书香世家。 长的面如冠玉,丰神俊逸。 祖上在前朝曾官拜一品太傅,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 武家几经浮沉,依旧保持着当世豪阀的门庭,着实不易。 祖籍汝阳,与杜康酿对上了号,杜康正是出自汝阳。 “姑爷,卑职闯下大祸,请姑爷责罚!” “什么大祸,昨夜是那女人撒泼,与你何干?” “可这杜康酿?” “醉酒撒泼责罚酒家,世上可没有这般道理。” “姑爷英明!” “不过这酒要上交,留着祸害人。” “那可不,我这就让他们搬来交给姑爷保管。” “那敢情好!可不白拿啊,咱有钱。” 李余年起身,手一抖,一个箱子出现在地上。 武思明打开箱子一看,顿时目瞪口呆,满满一箱子黄金! “姑爷…这是?” “昨夜打伤的士兵,损坏的房屋,破坏的坊墙什么的,找人去赔一赔,修一修。” “那也太多了!” “银子还有怕多的,回头把街道翻个新什么的,或者给那凶婆娘修个像呗?” “哈哈,姑爷这主意好!多少年也没人敢这么闹腾洛阳城,是得立个像纪念一下。” “你不好奇那些传闻?” 武思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信姑爷。” “得!走了,劳烦你给擦一下屁股喽,假如还能回来,请喝酒。” 李余年起身,与武思明告辞。 武思明抱拳回道:“小事!不知姑爷打算去哪?” “还没想好呢,往东是肯定的。”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把这个带到扬州分舵吗?” “为何不让帮里的船带?” “慢。” 武思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提出如此要求情有可原。 “好,但是我不能保证自己带得到,或许半路还是交给帮里的人。” “无妨,快一日算一日。” 李余年接过一个长盒子,随手收了起来。 实则心中有了一丝疑虑,刚要决定往哪走,就来了个任务。 是否太巧合了一些? 第136章 藏仙楼 延英殿,御书房。 皇帝正翻着一本册子,看着看着不禁哑然失笑,随手将册子递给了宋彦青。 “我这个小舅子,打掩护的本事一流。可惜他不知晓李爱卿的身体状况,怕是献错了殷勤。” 洛州刺史武思贞,骊妃的胞弟,正儿八经的国舅爷。 如今后宫里皇后无子,虞太后式微。 骊妃武氏育有两子,且背靠娘家势力,风头正劲。 武思贞压着“夜闹东都”的消息不报,而是“便宜行事”,将大小损失以及民事诉求编辑成册后,再奏请皇帝治李余年二人的“以武乱禁”之罪。 因此,当消息传回长安时,已经是第三日了。 民众的诉求五花八门,鲜有指责的不说,求情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求着给那叫倩儿的姑娘立像的,简直荒唐至极! 宋彦青看着册子,笑道:“陛下可别忘了,武家最拿手的就是下注。当年高祖微末时,武家也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绝不含糊。” “宋相以为武家知道内幕?” 宋彦青笑而不语。 皇帝恍如大悟,说道:“下小注,赢大钱。” “陛下英明,余年若是能活,武家就以极小的价钱搭上了这条线。” “宋相以为,李爱卿能活否?” “不好说,但国师将两个人绑在一起颇有深意。” “莫不是真如外界所传,李爱卿被那妖女勾走了魂?” “哈哈哈,那就要恭喜陛下又得一员大将喽。” “哦?哈哈,还是宋相周到。” 君臣闲聊正欢,苏北在门口叩首道:“陛下,黄将军求见。” “快请!” 黄山河将覃嗣“护送”至关外,先回来复命了。 覃嗣离开长安时,请求皇帝重开边境的互市,此事在朝堂上意见不一。 主战派认为应积极备战,趁早决战,不该姑息万妖国继续发展壮大。主和派认为幽州之战国力消耗甚大,开通互市后大遂占优,可以赚取更多的物资与休养生息的时间。 黄山河作为朝堂重臣,三品山巅武夫,却迟迟没有表态。 君臣见礼。 黄山河直言不讳,说道:“启禀陛下,覃嗣许我西凉王,永世结好。” 皇帝心中一紧,虽不难预料,却没想过就这么的拿到台面上讲。 “黄将军如何回复?” “老夫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不日来取项上首级!” “哈哈哈,说得好!来人,拟诏书,秣兵厉马,全国备战!” 皇帝周琦“死”过一次后,愈发的无所畏惧。 大运河,帝国命脉。 在历朝历代不断地修缮下,到大遂朝终于贯通南北。西起洛阳,向东北走永济渠可通幽州,向东南走通济渠可达杭州。 一片金色方舟在大运河中飞驰,如一柄激射而出的飞剑,在水面上切开一条白色的口子。一袭紫衣伫立在船头,望着两岸飞速后退的风光发呆。 “千里江陵一日还”对于逐日方舟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若不是怕冲撞了来往的商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扬州了。 李余年一心二用,一边啃着牛皮本子,一边分心操控着方舟。他终于明白龙婆那句,天下最自由的女子是什么意思了。 娘很喜欢“旅游”,名山大川,犄角旮旯,去过的地方多如牛毛,行程何止万里! 奇怪的是她对境界只字不提,八品医师显然不足以支撑她走遍天下。 还有,她到底在寻找什么? 天色渐暗,夕阳洒在河面上,波光闪耀,如同给河水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麟甲。 放慢速度,任由方舟以惯性向前行驶。 两岸开始看见稻田,村庄,以及人畜的身影。 一群光着脚的孩童沿着河岸奔跑,冲着方舟这边边喊边笑,眨眼间便被甩在了身后,欢快的笑声隔着十余丈的距离清晰可闻。 李余年向他们挥手示意,脸上的笑容灿烂。 “怎么慢下来了?” “到楚州了。” 倩儿不解道:“只有几百里了,为何不直接去扬州?” “楚州有蟹粉狮子头。” “好吧。” 这女子从仙界而来,牛鼻子老道管天下,不吃斋就不错了,能管出什么好吃食来? 昨日停靠宿州,又是大酒吃醉。 倩儿的胃正处于被拿捏的状态,酒也没戒掉,反而有变本加厉的倾向。 穿过烟雨朦胧的洪泽湖,一座古老的城池出现在薄雾中。 南方不用直接面对敌人的铁骑,城墙普遍修得较矮,大约只有丈余高。 大块的石头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凿痕滑落,缝隙里长满了青苔。 江南一场雨,一次下月余。 还没入夜,街上已是冷冷清清,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二人撑伞前行,向远处的灯火密集处靠拢。 “有人跟上来了。” “呵,不是你的人吗?” “看这形迹,气息,不像是人,不会是你的人吧?” 倩儿一脸难以置信,回道:“怎么可能?” “错杀了可别怪我。” “哼!” 临近城南,出现一条斜贯东西的大河。 大河名叫盐河,宽处足有几十丈,窄处只有三四丈宽。 一座石拱桥横跨南北两岸,甚是高大雄伟。桥下的水面上灯火点点,停着不少画舫,装饰华美。 不远的水宽处,有一个长条形的沙洲,上面的灯火更旺,几栋阁楼伫立在烟雨中,隐约有悠扬的琴声传来。 小河两旁,青楼酒肆林立,处处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好不热闹。怪不得城北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敢情人都跑到这来了。 藏仙楼,独门独院,远远的,能望见院中央的一座高楼。 正赶上饭点,门外停满了马车,迎来送往的,门庭若市。 “就这儿吧?” 名字够特别,车马也多,代表人气旺。 迈过大门,外院的影壁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影壁上的内容司空见惯,天空中雾气皑皑,山林水泽间有几条草龙出没。 神奇的是那些龙会动,或于水泽中潜行嬉戏,或于云海中翻腾飞舞,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障眼法?” 倩儿摇了摇头,回道:“法器。” 这东家够高调的,京城都没有摆法器揽客的。 来到内院,甬道幽长,两旁栽种着珍稀花卉。 暗香悠然,清香怡人。 在雨中漫步,各种景致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犹如欣赏一位轻纱半遮面的美人。 羞涩,婉约,欲语还休。 主楼居中,有七层,周围有一圈廊屋,总体呈回字形。 廊屋只有东西两面墙,南北以推门相隔,屋内的重重人影投射在纸门上,或酒令行拳,或载歌载舞。 主楼相对冷清,且越往上越小,像一座七层宝塔。每层有八个檐角,每个檐角都挂着灯笼。 由于雨幕阻隔,微弱的荧光只够将整座楼的轮廓勾勒出来。 迎面,一名侍女撑着伞快步走来。 “贵客可有预定席位?” “初到贵宝地,没有预订,可还有雅间?” “贵客赎罪,藏雅轩素来只接受预订,眼下没有雅间了。” 李余年递出一锭银子,塞到侍女手中,笑道:“我们只有两人,可否通融?” 侍女急忙退回银子,说道:“贵客误会了,不是银子的事儿。贵客们的酒席早一个月前便定下了,可以说每日都是座无虚席。” 倩儿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指着主楼问道:“这塔里冷冷清清,何来的座无虚席?” “这塔……” “这塔是留给世外仙师的,每一层都有考验,层数越高考验越难,身份自然也越尊贵。” 一名中年男子接过话,做了一番介绍。 长额方脸,嘴上有须,面相沉稳干练。 “小的是此间掌柜,于泽。” 李余年抱拳作揖,笑道:“敢问怎么个尊贵法?” “登堂入室者酒菜全免,登上二楼者可获金银,登上三楼者可获赠法器宝物一件。” “三楼以上呢?” “四,五,六三层,各有一件秘宝,不过想得到需要靠机缘。至于七层,在下就不知道了。多年来,能上到三层者寥寥无几。” “吃个饭菜神神秘秘的,好不爽利!” 倩儿抬脚向主楼走去,留下李余年尴尬一笑,朝着于掌柜拱了拱手。 推开一楼大门,里面灯火通明。 五丈见方的大厅中央有一个圆形地台,上面坐着一名彪形大汉。 正拄着下巴,昏昏欲睡。 四周是一圈桌椅,零散地坐着三桌客人,一桌三人,一桌两人,一桌只有一人。 那大汉正打着哈欠,望着进来的女子,一下子竟张着嘴看呆了。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三桌客人同时望了过来,脸上神色各异。 “小妞,不用跟他比试了,直接来洒家这儿坐吧,哈哈哈!” 那名独身客人头顶头陀戒疤,一脸络腮胡,不曾想还是个花和尚。 倩儿冷着脸,步伐坚定,径直走向地台前。 经过那名睡眼大汉时,随手甩出一巴掌。 “啪!” 声音异常的清脆! 那大汉刚睁开睡眼,马上又闭上了。硕大的身躯在地面上拖行,撞倒桌椅一片。 一头撞在立柱上,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脸上一个清晰的掌印,红得发紫! 那头陀震惊得无以复加! 五品大宗师,一个巴掌扇废了? 眼看着美人儿越走越近,恐惧却爬上心头,连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祸从口出,头陀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倩儿望向其余两桌,无处安放的眼神四处躲闪,没有一个敢与她对视的。 李余年乖巧地等在楼梯口,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拾级而上,悉悉索索地脚步声传来。 二楼中央。 两男两女,一个由四人组成的剑阵摆开,气势十分惊人! 剑是好剑,剑锋如雪。 人也是好模样,风姿卓绝。 瞧气势,竟是四个剑法宗师,能凑在一起不容易。 “别杀人!”李余年提醒道。 “哼!” 倩儿随手一招,一柄三尺长剑直接射入剑阵。 在四人震惊的目光中,眼前寒芒四起! 一阵叮当声过后,四柄长剑皆只剩下半截,一柄三尺青锋悬在他们的头顶上嗡嗡作响! “剑…剑仙!” 四名剑法宗师呆愣当场,纷纷让出通向三楼的道路。 李余年环顾四周,二楼只有一名蓑衣剑客。桌上两个菜,一壶酒,正独自酌饮,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好在倩儿没杀人,还算是给了几分薄面。 三楼灯光昏暗,踏上之后才亮了起来,看来确实鲜有人能上来。 一名白发老道于楼层中央站起身子,隔着一阵方桌,向二人行礼拜见。 “二位驾轻就熟,一二楼竟如同摆设,可惜贫道这一关与武力无关。” 老道随手一挥,桌上出现了一个签筒。 签筒里插着竹签,密密麻麻的。 “三十六支竹签,其中只有一支是红签。三次机会,抽出红签者胜。” 倩儿后退一步,说道:“这个你来。” 李余年沉思半晌,上前把竹签分成两半。 两边各十八支,随手抽出一支,白签。 而后,又把胜下的十七支竹签分成两半。 八支,九支各一边。 从八支的那一边里面随手抽出一支,又是白签。 再次把这七支竹签分成三支与四支,抬手从三支里抽出了一支。 赫然就是红签! 一番操作毫不拖泥带水,似乎全凭运气。 老道收起签筒,笑道:“恭喜公子,不知这法子可有说法?” “哈哈,没什么说法,只是一种认识上的偏差。与其每一次都从三十多支竹签里抽取一支,还不如在假设里先淘汰一半,抽取最有胜算的那一支。” “倘若红签就在淘汰的那一半里面呢?” 李余年笑道:“您也说了,倘若。数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不能叫数给憋死,您说是吧。” 老道淡然一笑,说道:“务实存真,求一个处事态度。善哉!” 老道递过一把折扇,扇骨竹面油亮发紫。 开扇后,扇面上画有一汪池塘,青莲睡荷飘在水上,一条锦鲤在池水中游来游去,时急时缓,模样甚是可爱。 “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是蕴含文气,带在身边能提神醒脑,延年益寿。若是遇到明主,这锦鲤可是能长大的。” “谢过仙师。” 给二丫刚好,省得她老是说读书时犯困。 “二位,再上去恐怕会有危险。宝物随缘,但犯不着冒险。” “谢仙师提醒,不过来都来了,不试试总是心痒。” 第137章 沈郎我的君 掌柜于泽站在回廊下,仰着头,心里盘算着时间。 自二人踏入一楼起,到三楼的灯光亮起,大约半炷香的功夫。 也就是说,路上几乎没有停留。 正待转身找个板凳,四楼的灯光亮了起来。 同时发现这个现象的,还有一名小解归来的中年男人。 “不不得了了,藏仙楼四楼的灯亮了!” 闻声的人纷纷打开推门,不少人来到了走廊里,抬头望向中央的主楼。 “好家伙,咱们楚州来能人了?” 踏上四楼,空间反而豁然开朗,甚至比一层都要大上许多。 地面铺着柚木地板,擦拭得油光锃亮! 大厅内空荡荡的,中央放着一尊丈高的佛祖立像。 一名身着青衣长袍的中年和尚双手合十,伫立在佛像前,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竟如此年轻,神仙眷侣,着实令人艳羡。” 中年和尚太阳穴高高隆起,双目中有精光闪烁,八成是内家高手。 倩儿闻言怒喝道“你这和尚莫要乱说,麻利些让开道路,免得血溅当场。” “贫僧不善攻伐,一生只练得一式。取我一滴血,便可直上五楼。” 中年和尚扎下马步,一身衣物无风而动。 内功外放,周身金芒大盛! 隐约间,一口古朴的金钟笼罩在他的身上,若隐若现。 与佛门的金刚境不同,他的皮肤没有成为金色。但气势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功法。 “哼!” 倩儿的右手挥下,一道白光一闪而逝! “当!” 洪钟嘹亮,震耳欲聋! 音波荡开! 回廊里的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鼓膜被震得痛彻心扉! 整个楚州城为之侧目,纷纷看向盐河旁的藏仙楼。 飞剑被弹飞,没入一根立柱中,细碎的灰尘从楼板间的缝隙中飘落。 晴儿并没有停止脚步,再踏出一步,一道碧绿的剑芒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袖珍飞剑遁入了虚空,诡异的剑路令人无从防守。 “当!” 这次的声音更大,整座庭院为之一震,远处的河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回廊中的宾客没有白捂耳朵,因为两次钟声相隔不过一瞬间。 倩儿惊诧不已,中原果然藏龙卧虎,起码眼前这位就是! 袖珍飞剑穿过了外围的金钟不假,却没有穿透中年僧人立在胸前的手臂,甚至没流一滴血。 “我来吧。” 真怕倩儿恼羞成怒动真格的,到时候不好收场。 李余年在中年僧人身前三尺扎下马步,手掌伸出,搭在了金钟上。触手微热,若有若无,却无法再近一步。 闭上眼睛,神魂之力沿着手掌弥漫开来,金钟化作点点星光映在脑海里。 看了“黄女士”的日记,并不是毫无所获。里面提了一嘴能量的形式,叫做“波”。看似不动,实则是运动的,只是频率太快罢了。 一句话让李余年琢磨了两日,久久不能释怀。令人头疼的是,类似的话“黄女士”信手拈来,远不只一句。 李余年收拢心神,骤然将神魂之力放大至极限! 金钟为之一颤,发生了一丝轻微的抖动。李余年见缝插针,真气外放,跟上了那一丝轻微的震动。 中年僧人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一个金钟赫然出现在年轻人的身上! 虽然颜色还很淡,但是绝对入门了。 世间竟有此般天才! “大师,得罪了。” 李余年立起手掌,抵在金钟上。 以掌化拳,寸劲! 倩儿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奇,只见李余年轻飘飘的一拳,竟如入无人之境!轻松穿过金钟后,印在了中年僧人的胸口上! 中年僧人后撤一步,抵住地面。 “噗!” 一口鲜血喷出! 不轻不重,显然是留了力。 中年僧人摊开手掌,说道:“金莲种子一枚,只赠有缘人。” 倩儿一愣,世上还真有这种东西? 金色莲花的形象贯穿佛道两家的各种传说,诸多典籍中都有提及。具体功效不好说,但物以稀为贵,鲜有现世的,金贵是实实在在的。 “大师客气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李余年接过种子,有淡淡的五彩佛光。大隐隐于市,这藏仙楼的主人绝不简单。刘婶素来信佛,找人带回去给她种着玩挺好。 但是最令李余年兴奋的,不是得到了金莲种子,而是娘亲的理论得到了证实。 与以往的武功境界提升不同,这种感觉玄之又玄。 有一丝明悟,关乎天道至理。 藏仙楼的大门口,带甲的士兵鱼贯而入,楚州刺史方立仁,带兵将七层主楼围了起来。 他向来对藏仙楼心存疑窦,也从不接受藏仙楼的宴请。奈何除了神神秘秘,人家也是正经做生意,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怎么回事?” 于泽赶忙上前,作揖回道:“方大人,有人闯楼。” “什么人?” “一男一女,器宇不凡,自称从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 方立仁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突然,嘶声四起! 五楼的灯光亮了起来! “乖乖,势如破竹!难道今日要见证七楼通关吗?” 藏仙楼于四年前现身,建造的过程十分迅速,没几日便平地而起。建成后与周边的景色融为一体,仿佛原本就在这儿一般,灵城中的百姓啧啧称奇。 之后以地道的淮扬菜成名,日日座无虚席,主楼的传说也就随之传开了。 江湖游侠,能人异士纷至沓来。藏仙楼成了照妖镜,热热闹闹地走进去,躺得平平地抬出来,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外乎如是。 再后来,楚州的百姓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有三楼亮起时会关注一下。 踏入五楼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如同走进了一片幻境。 皓月当空,草长莺飞。 一座院门突兀地立在眼前,大门陈旧不堪,只有两个门环擦得锃亮,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两位前辈请留步。” 声音自二人的身后响起,是三楼那名蓑衣剑客。 只见他摘下斗笠,露出真容,抱拳行礼说道:“在下卓然,扬州人氏,今年二十有八。被困在三楼已经三年有余,日夜练剑,依旧破不了那和尚的金钟罩。如今那和尚破例放在下上来,只求两位前辈给在下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卓然长得挺端正的,只是脸型太过消瘦,双眼通红,显得眉宇之间有一股偏执之气。 李余年拱手回道:“此间有你的仇人?” “家父三年前来过此楼,便再也没有回家,那和尚说他上了五楼。” 这世间果然还是有高人的,倩儿的两剑都没破了和尚的防御,扬州的一个老汉居然破得了。 “敢问兄弟是何门派?” “火神山,铸剑山庄。” “既然你爹都没能回去,你上来又能如何?” “在下不怕死,只求一个探明原因的机会,愿为马前卒!” 卓然说着就要跪下,被李余年一把扶住。 “孝心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你跟着我们吧,不过生死自负。” “那是自然,多谢前辈!” “前辈就算了,看起来你的年纪比我二人大。我姓李,这位是倩儿姑娘。” “修炼不看年纪,早闻道者,即前辈。” 李余年懒得争辩,抬手示意他跟上。 院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漆面斑驳不堪,依稀能看见“沈园”两个字。 “装神弄鬼。” 倩儿抬手,还没碰到木门,便自动打开了。 发霉腐朽的气味扑鼻,阴风阵阵,吹开地上的枯枝落叶,露出了一条石板路。 月光下,一座江南园林的轮廓清晰可见。 房屋回廊年久失修,处处千疮百孔。老树枯枝张牙舞爪,池塘枯竭泥土龟裂,整座院落破败不堪。 如果按照实力排的话,此间的主人会比那和尚厉害,想想还是不能小觑。 倩儿纵身跃上回廊,环顾一周,径直射向前方。 “哎!” 李余年身形急掠,心中对这个倩儿哀怨不已,眼下生死同命,能不能稍微谨慎一些。 卓然跟得有些吃力,好在只是一个园子,高低跑不到哪里去。 院中怪石嶙峋,曲径通幽,若是靠走还真的要走上一阵儿。 穿过一道内门,甬道分叉。 一片竹林因枯萎倒地,横七竖八地拦住了去路,倩儿早就已经不知所踪。 “呛!” 卓然宝剑出鞘,上前挥砍着开辟出一条道路。 李余年默默地看着,并没有阻止。诡异自然不必说,没来过,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二人漫步在竹林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哗哗的响声随风起伏,落叶打着旋儿坠落。 脚步停下,李余年深深地叹了口气。 卓然也不见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倩儿没死,因为自己还活着。 卓然可能会死,有些可惜。能稳赢三楼的四名剑法宗师,在江湖中绝对是不出世的天才剑客。 李余年抱拳环顾四周,问道:“不知前辈想要什么?只要不伤他们的性命,都好商量。” 半晌,回应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整个园子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周静得可怕。 还没走两步,身后悄无声息地飘下一袭裙角。 接着是裙摆,藏青色,发白。 一只苍白干扁的手,黑色的指甲又尖又长。手中提着一个人,看身段应该是昏迷的卓然。 “你是谁?” 声音苍老,干涩,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 “能带你离开这儿的人,但前提是先放了他们。” 李余年回过头来,看向半空中的人影。 没有眼白的眼睛,干瘪狰狞的面孔,加上这座没有一滴水的园子。 多么熟悉的感觉,青衣女魃。 “我说过要出去吗?” 青衣落下,将卓然随手丢在一边。 “倩儿呢?” “那女娃的皮囊不错,可惜活不了几天。” 李余年的心中咯噔一下,很好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敢问如前辈这般的分身还有几个?” “分身?” 青衣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回忆什么。 突然,她一把抓住自己的额头,表情变得痛苦万分! “沈郎?是你吗?沈郎。” 青衣的脸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李余年的眼前,面对着面,脸上的黑色血管清晰可见,一股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前辈,你认错人了,在下姓李。” “沈郎,你清减了。” 青衣的面孔依旧狰狞,语气中却出现了一丝人性,那种女子独有的心疼感情不是能假装出来的。 “沈郎是你的夫君吧?” “夫君?沈郎是我的夫君?…一拜天地…” 青衣的眼睛里出现了眼白,一双清澈的眼睛缓缓显现,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二拜高堂。” 女子动容抽泣,两道黑色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 李余年难得动容,脑海中闪过两个等着他回家的女子,喃喃地说道:“夫妻对拜。” 突然,那女子大声喊道:“沈郎快跑,沈郎,跑!别回头,别回头啊!” 女子抱着自己的身体努力地挣扎着,眼眶再次被黑暗占领,身体僵直,慢慢失去了动作。 时间定格,两颗黑色的泪珠还没落地,就变成了细沙飞散在风中。 李余年深吸一口气,一柄银色的短剑滑落,正落在手心里。 “呲!” 冰冷的剑锋从青衣的背后透出! “啊!” 惨叫声响彻整座园子。 青衣女魃挣扎着,一掌拍了过来! 李余年没有躲闪,手腕一旋,短剑直接捣烂了心脏。 短剑来历不凡,在八门村时就非常克制女魃了,如今更是如此。 手掌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拍下。 以短剑为中心,青衣寸寸瓦解,剥落。 化成一片片黑灰,扑簌簌地飘落。 惨叫声渐息,青衣的眼睛再次变得清澈。 “沈郎,这是哪,好冷。” 李余年将青衣拥入怀中,轻声说道:“别怕,有我在,咱们回家。” “沈郎,我的君。” 青衣从李余年的手臂间滑落,化为一捧黑土。 李余年挥手间,收走了几缕黑烟。 倩儿在李余年的身旁落下,持剑随手拨弄着那一堆黑土。脸上有惊讶,也有愤恨。 一个和尚,一个女鬼,连续让她吃了两次瘪。 “怎么还抱上了?” “呃…老朋友。” “口味够重的,女鬼都不放过。” 李余年摇头苦笑,不知从何说起。 “啊!鬼,鬼啊!别过来!” 卓然从噩梦中惊醒失了神志,看着李余年二人良久,才回归现实。 “你见到她了?” 卓然呆呆地点头,刚才的惊魂一刻,足够他铭记一生。 “她不是鬼,名字叫魃,是远古神堕落后的样子。” “女魃?” “对,她实力很强。你父亲应该是没了,请节哀。” 卓然跪倒在地,三年来预想过无数次,终于变成了现实。 倩儿挣扎许久,咬牙将一把长剑递给卓然,说道:“趁我没反悔,赶紧收起来。” 卓然接过长剑,哭得像个孩子。 能刺破金钟,必然是不俗的宝剑。 第138章 烟花扬州城 李余年的脸色凝重,对那女子的遭遇久久不能释怀。同时,对女子的执念感到不可思议,竟然能压制青衣女魃的残魂。 更想不通,善与恶如同两根纠结在一起的灯芯,上天究竟想看到什么结果? “不找下宝物吗?” 倩儿觉得这种闯关领奖的机制还挺有意思的,只是套路有些诡异,令人防不胜防。 “于掌柜说过,四五六层的宝物是随缘的。我们中原说随缘,就是找也没用的意思。” 卓然上前一步,双手捧剑,说道:“前辈引在下找到家父的遗骨,大恩难报。不嫌弃的话,这把宝剑就赠予前辈了。” 李余年笑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随缘。” “哼!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要。” 倩儿抬脚踏上楼梯,自顾向六楼走去。 李余年拍了拍卓然的肩膀,示意他收起来。 “桌兄可曾听闻过沈园?瞧这园子的布局,应该是江南的风格。” 卓然抱拳回道:“在下平时只知练剑,不曾听闻。此番若是能出去,定然将事情访问出来。” “不必在意,随缘即可。” 当藏仙楼六楼的灯亮起时,四年来的思维定式一朝被打破,楚州城内一片哗然! “于掌柜,那对儿年轻人的相貌如何?” “男子算不得俊俏,但是面相刚毅,定是武夫无疑。女子倾国倾城,一袭紫衣飘然如谪仙人,可是眉眼不善,不好相与。” “哦。” 方立仁的心中咯噔一下,京中好友的书信中曾提及麟德殿夜宴的盛况,其中就有一段紫衣舞剑的描述。 字里行间充满真情实感,令人心驰神往! 楚州偏远,难道这么巧? 六楼场景突变。 一座宫殿广阔无垠,大殿内灯火通明,通天的石柱林立。长长的御道通向高台,巨大的金色王座彰显着无上威仪! 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来自御道两旁的几个士兵方阵。 一排排陶勇不知在这站了多少年,铠甲五颜六色,依旧熠熠生辉! 形象各异的士兵,或高大威猛,或矮小精悍。虽两脚站立,却皆是牙尖嘴利面目狰狞,不是人的模样。 也许,称“虾兵蟹将”更合适。 王座下,伫立着四个高大异常的石像,蝰蛇,赤蛟,莽龟,鲨鲛。形象各异,皆身负巨型铠甲。 李余年拦下卓然,指着五六楼的分界线,说道:“别踏过此线,我们若是不敌就原路返回。” “这些都是活的?” “八九不离十。” 卓然望着门内密密麻麻的士兵,数量绝对不只一万! 两人对一万,还有四尊巨像。 太疯狂了! 大殿突然一颤! 四尊巨像的眼内亮起红光,头颅缓缓地转了过来,看向门口。 陶勇士兵身上的土层破碎跌落,露出了铮铮铁甲! “倩儿,一人两只可好?” 倩儿抬剑指向巨像,说道:“小龟和小蛇归我。” “好嘞!” 万兽嘶鸣! 大殿内红芒点点,凶光乍起! 李余年一手持剑,一手持戟,全身的气势炸开,火力全开,向王座缓步走去。 倩儿提剑跟上,手印连续变幻,丝丝水气由四周凝聚而来,在她的身上凝结成一套淡蓝色的铠甲。 虽千万人,吾往矣! 卓然望着眼前二人的背影,顿时感觉天大地大,豪气干云,心中豁然开朗! 大殿内杀声震天,剑气纵横。 士兵如潮水般涌来,面目可憎的模样,哪怕只是看着就胆战心惊,如同无尽的噩梦! 倩儿大开大合,半月形的寒芒不断地在身旁闪耀。 袖珍飞剑在人群中肆意穿梭,谁碰谁死! 李余年手腕轻转,挡,挑,刺,以极小的幅度在人群中闲庭散步,动作潇洒自如。 残肢断臂冲天而起,暗红的液体抛洒得到处都是,触目惊人! 卓然看得目瞪口呆,手指不由自主地跟着舞动。练剑半生,都没眼下这一幕来得受益匪浅。 倩儿纵身跃起,一脚踏出正踩在一杆长戟上。巨力从脚下传导而来,身躯像一支激射而出的箭矢,穿过层层阻隔飞向莽龟。 一尊玄武虚像张开巨口,吼声如狂潮般扑向莽龟,震慑灵魂! 莽龟眼中的红光一凝,来自血脉的压制令它身体僵硬。 一道流光从它的头顶劈落,斜斜的一剑直接切割到脚面,几丈高的身躯轰然倒地! 秒杀! “给我留两只啊!” 倩儿置若罔闻,脚下一点已经扑向另外一只巨兽。 李余年一戟荡开挡在身前的士兵,飞也似的冲向了王座! 这些玩意儿实力不俗,身上暗藏着一缕缕玄气。想必那几个大家伙身上的玄气会更多,去晚了啥也没了。 卓然也看出来了,都这节骨眼了,这两个人竟然还在抢功! 半空中,火凤双翅遮天,一杆长戟从金焰中穿出! 鲨鲛龇牙咧嘴,眼中的红芒大盛,身体却老实地向后疾退,一口海水喷出!长戟偏离轨道,钉在了地面上! 倩儿噗嗤一笑,眼神中充满了嘲讽。 “哎!我不要面子的吗?” “嘭!” 鲨鲛应声倒地,脸上一个凹陷的拳印,血肉模糊! 巨大的身型差距下,鲨鲛轰然倒地的场景格外的震撼人心! 神魔亦不过如此! 卓然的心底不禁升起一股错觉,是不是我上我也行?但是一接触到那些士兵凶恶的眼神,令他瞬间放弃了这个想法! 六楼花的时间最久。 其实可以更早一点结束,奈何两人为了最后一只巨兽抢了起来。谁也不服谁,差点儿当场一决胜负。 随着最后一头巨兽赤蛟的陨落,周围的场景骤变,恢复了阁楼应有的模样。 竟然都是幻象! 三丈方圆的阁楼中央,漂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向外发散着淡蓝色的光芒,洒在地面上,水纹荡漾。 “水属性的,归我了。” 倩儿伸手一吸,珠子里面碧波翻涌,绝非凡品! 李余年悻悻地挥了挥手,示意她拿走,合着白忙活一场。 三人环顾一周,却没找到继续向上的楼梯。 “小气,还怕我们通关了不成!” 倩儿抬手,飞剑冲向屋顶。 “叮!” 李余年一剑拦下,说道:“咱们是客,主人不请不好硬闯。” “哼,就你规矩多。” “哈哈,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了?你不饿吗?” “刚才这一动,还真饿了。” 三人拾级而下,踏上五楼地面,眼前的场景再次突变。 一间书房,明窗净几。 身边只有倩儿,卓然不知所踪。 家具摆设极为简朴,屋内有淡淡的墨香。 一位白胡子老者打坐在一张软塌上,面容消瘦,双眼微闭,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他身旁的矮几上放着香炉,一支细香将将燃到底部,香灰歪倒,轻轻地跌落在香炉中。 “险些没赶上,你们终于来了。” 老者的身躯一震,仿佛从睡梦中惊醒,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起来。 “前辈特意在等我们?” “是也不是,总之能上来就是有缘人。” 老者随手一挥,手上多出了一座玲珑宝塔,外形与藏仙楼别无二致。 “此塔叫做镇灵塔,里面自成空间,可镇邪灵。” “邪灵?” 李余年首先想到了青衣女魃。 “先有天地,后有灵。灵生万物,万物皆有灵。灵也罢,邪灵也罢,本质上很难界定,只不过是生存的方式不同罢了。”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哈哈,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在天道眼里,只有规则,没有情义。” 倩儿冷声道:“还是讲正题吧,都快饿死了。” “呵呵,跑题了。” 老者尴尬一笑,继续说道:“此塔本该镇守在灵界隘口,不知为何出现在人界,为老夫所得。” “灵界?” 倩儿白了一眼李余年,直怪他多嘴。 老者笑道:“也就是俗称的黄泉。” “晚辈先行告退。” 李余年作揖告辞,吃个饭怎么还吃到黄泉里去了? 老者将玲珑宝塔放在矮几上,重新在软塌上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二人离去。 “二位活不了多久了吧,两日?三日?” 李余年转身,快步走了回来,一把抓起玲珑宝塔,说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哈哈哈,九死一生哦。” “这不是还有一生嘛,足够了。” “两日后子时,扬州,栖灵寺。” “前辈,两日后是我俩的大限,万一事情没办完?” “无妨,你们要办的事情在那边儿。身在黄泉,还死什么?” “倒也是,办不成就不用回来了呗?” “哈哈哈,孺子可教!” “敢问前辈名号?也好死个明白。” “紫阳居士。” 藏仙楼外。 方立仁盯着七楼的灯光,陷入了沉思。 说不惊讶是假的,自己给当时的裴相写过信,特意提及此事。裴相先后派了两名大宗师一探虚实,分别止步于二楼,三楼。 更有坊间传闻,漕帮的老帮主也止步于四楼。 在李余年看来,三楼淘汰了绝大部分气运不够的人。四楼保护了气运够,实力不够的人,比如卓然。 当然也有靠特殊手段过关的,比如卓然的父亲,下场不言而喻。 突然,藏仙楼光芒大炽,粗大的光柱直插云霄! 楼身上隐现出金色符文,密密麻麻的,或大或小,似佛,似道。 光芒神圣,梵唱庄严。 围拢而来的民众纷纷下跪遥拜,面相虔诚无比,有念佛祖保佑的,有念无量寿佛的,嗡嗡声一片! 足足一刻钟,光芒渐渐熄灭,连同一起熄灭的还有藏仙楼的灯光。 李余年看着门外跪了一地的人,吓了一跳,目光落在了唯一还站着的方立仁身上。 “楚州刺史方立仁,拜见李大人!” 李余年赶忙回礼,问道:“你认得我?” “有些许猜测,见面后就更加确认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对这三人指指点点,不敢相信通关的就是这三个年轻人。 “方大人,趁他们还没认出我,赶紧收队走人,咱们去了州府再叙。” 李余年领着二人先走一步,方立仁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我想起来了,是李余年!” 有人后知后觉,有人恍然大悟。 “纵马天街的李余年?” “哟,都什么年头了,还纵马天街呢?说书都说到幽州之战,佛国之行了。” “我的天,这么说起来,以后说书的再说起来,就有咱们楚州的桥段了?” “那可不!” ……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春风十里扬州路。 扬州城南临长江,东倚大运河,正处于两条航运交接的枢纽上。 商业发达,市肆繁华。因城内广被丘陵,故称“广陵”。 史载:广陵大镇,富甲天下! 城北有“子城”,建在蜀岗上,为官府衙门的所在地。 子城以南建有大城,称“罗城”,为百姓聚居之地,也是手工业作坊的集中地。 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诗中的“两重城”,指的就是子城与罗城。京城长安,东都洛阳,扬州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三城。 城内水系纵横,河流细支如同树叶上的脉络,覆盖了整座城池。 朝廷原本划分有六十余坊,但是由于商业发展的需求,逐渐突破了里坊制度,坊门,街道的界限开始模糊。 尤其是贯穿整座城池南北的“官河”两岸,更是“十里长街市并连”的鼻祖。 两岸的商铺数以万计,常通宵达旦,彻夜不休,与楚州的盐河一起闻名,被称为“夜市”。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富庶甲天下,真是所言不虚啊!” 行走在官河两岸,商铺一眼望不到头,路上人流如织,商品百货琳琅满目,乱花渐欲迷人眼! 饶是倩儿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也被这十里长灯深深折服! 长安,洛阳,包括仙界,都没有如此繁华的夜景。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哎,这句我读到了。” “那又怎么样?一个破本子,读经书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就你有个娘?” “要不然呢?” “抠到黄泉路,你都抠不完。” “你错了,紫阳老头说了,在那边可没有时间限制。” 二人正抬着杠。 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上来,作揖行礼,说道:“可是李余年,李大人?我家主人请您过去一叙。” “你家主人?” 书生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递了过来。 李余年接在手里,大吃一惊,回道:“请带路。” 第139章 天崩地裂 马车行走在街头,车盖四角的铜銮响叮当,声音清脆悦耳。 窗外明月夜,酒楼,舞榭,比比皆是。 九里三十步街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 捏在李余年手中的物件,是一个人形傀儡。 这趟回京没见到白敬唐,据说闭关了,傀儡闭关听起来就有些荒唐。现在看来,是京城玩腻了下扬州,一下子就合理了许多。 书生叫谢安,脸庞白皙,模样周正俊俏。按说书生士子当勠力考取功名,认主这种事情并不常见。 马车停稳,偌大的门庭上挂着匾额,上书“谢府”两个大字。 中门大开! 迎客的规格很高,台阶下却只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者鹤发童颜,面如重枣,看不到境界,不是仙师胜似仙师。 年轻人二十左右的年纪,五官清秀,体态沉稳,应该是一名金刚境武夫。 “李大人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草民谢世昭,携三子谢如意恭迎大驾。” “二位不必多礼,阁下可是扬州巨富谢世昭?” “巨富不敢当,正是老朽。” “过谦了,如此宅院,定是巨富无疑!” “哈哈哈,李大人,请!” 山水园林,意境深远。 玲珑多姿的太湖奇石,辅以黄石,宣石,叠石成山。 高低错落,形态优美。 奇花珍木数不胜数,高大的乔木冠如华盖,以荫蔽烈日。柔柳依水而植,树姿柔美,树形秀丽,以供欣赏。 丹桂,红枫,金橘等花竞相盛开,争奇斗艳,芬芳四溢。 其中以芍药为美中之最,品种繁多,形态各有各美,号称扬州花瑞。 房屋布局自由,建筑朴素,多白墙黛瓦。 厅堂随宜安排,结构不拘定式,有亭榭廊槛,宛转其间。 山水互相依托,清新洒脱,淡雅朴素。 为避免冲撞了贵客,园中人员一概不得随意走动。 各种视线窥探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年轻男女挤在同一个窗缝前,细声议论,欣喜雀跃者不在少数。 “大人莫要见怪,府里爱慕李大人者,十之八九!” “无妨,只管叫他们出来瞧。” “可不敢。” 李余年汗颜,二丫的本子已经传到江南,原本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故事,现在几乎人尽皆知! “噗!” 见着李余年的窘境,倩儿忍不住笑了,一时间百花失色。 “你笑啥?怕自己编排不上?你放心,下一本就有你。” “切!” 倩儿不屑地转过头去。 几人于主厅堂落坐,奉上茶茗,主客随宜。 “敢问谢老,这傀儡人偶为何会在您的手中?” “是由犬子从京城带回来的。” 谢如意的神态有些拘谨,起身行礼,回道:“我与白兄,哦不,我与白前辈在京城一见如故。临别时诚意相邀,他便答应了随我同行。” 一见如故个鬼,臭味相投才是真的。 这谢家三哥儿长得斯斯文文的,竟是个“练家子”。 “了解!那么用人偶引我找过来又是为了何事呢?” “我等仰慕大人久矣,能请到大人来家里做客,实乃荣幸之至!” “嗯,挺合理的。” 谢世昭的脸色微变,笑得有些许尴尬,说道:“府中略备薄酒,以及一些扬州美食,还请李大人赏脸共饮几杯。” 李余年指着远处山角的一处六角亭子,说道:“今晚月色撩人,不如叫上家眷,在那亭子中摆酒夜饮如何?” “那自是没得说的,老朽这就去安排。” 倩儿听闻有美酒,不禁喜上眉梢,全然不顾李余年对她使的眼色。 面容姣好的侍女们提着食盒,由山下开始一路接力,将各式菜品一一搬运上山。 酒席十分丰盛,依旧有倩儿喜欢的蟹粉狮子头,一个人埋头吃得不亦乐乎。 明月当空,凉风习习,园中的美景尽收眼底。 席间的气氛很是融洽,觥筹交错,渐入佳境。 只是白敬唐将今日的变身时间用完了,没能出来一叙,有些可惜。 “谢老,为何不见府中其余家眷?可以叫出来同乐乐嘛。”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哪有李大人与倩儿姑娘这般的绝世风姿,就不叫他们出来现眼了。” “不对吧?我来前可听说了,谢家九个子女,个个人中龙凤。” 倩儿终于回过味儿来,起身说道:“我去更衣。” 脚步轻盈优雅,一步踏出却已经在十丈外。 谢世昭笑着竖起大拇指,说道:“李大人好福气啊!” “如这般货色,家中多的是,喝酒喝酒!” “哈哈哈!豪气!” 几杯酒下肚,倩儿迟迟未归。 谢世昭的脸上平静依旧,谢如意却藏不住慌乱,端杯子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如意,不胜酒力的话,就先行下去歇息吧,别扰了李大人的雅兴。” 谢如意如获大赦,赶忙起身告辞,却被李余年一把拉住。 “不急,看完这出戏再走不迟。” 一会儿的功夫,一颗照明弹在空中炸开! 整个宅院亮如白昼,山脚下的谢府突然喧闹起来。 一袭紫衣踏上房顶,回首一剑,银光乍亮! 两名扑上来的家仆断为几截,顺着房檐滚落! 喊杀声震天,从院外而来。 无数带甲的士兵从大门,围墙,后门,各个方向闯入谢府。 楚州刺史方立仁持刀,振臂高呼道:“凡有反抗者,杀无赦!” 家丁,婢女四散而逃,身手变得异常矫健。 倩儿左右封堵,一具具尸体从围墙上跌回院中,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士兵们成群,举刀便砍! 家仆们面目狰狞,嘶吼着反抗,双方互有伤亡。 “谢家人丁众多,你怎能做到密不透风?你可知道谢世昭第二子在外面养有妾室?那女子半年没见到夫君,已经告到了州府。” “有利必有弊,多亏了谢家的金银,才能办成这么多事情。” “谢世昭”大手一挥,远处城中的街道上出现了零零散散的人群,手中的兵器各异,反射着月光,银光闪闪。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越聚越多,数量远远超过了士兵。 “交出亢龙锏,我放这些士兵一条生路。” “呵呵,若不是今晚有事,你这些人都不够我杀的。” “哈哈哈,区区四品武夫,可笑至极!今晚尊上降临人间,扬州城将化为一片炼狱!” “巧了,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 李余年一剑挥出,寒芒一闪,整座六角亭子被斜切成两半。顶盖顺着柱子上的切痕错位,从山角上缓缓地滑落! “谢世昭”一脚急瞪,身躯撤出凉亭,悬空立在半空中。脸上一道殷红的血痕缓缓闭合,转眼便再看不出来。 “你们杀不了我们,我们却可以杀你们,哈哈哈!” “谢世昭”的双眼变得通红,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宅院里,刚刚被砍倒的家仆们,再次以诡异的身姿站了起来。 邪门,诡异,令人背脊发凉! “当!” 李余年挺剑追出,却撞在了一面光幕上! 猝不及防的反震力令人头昏脑涨,险些摔倒在地。 淡红色的光幕上流淌着丝丝血气,生猛无比,闻着令人作呕! 谢如意抱着头,钻入了石桌底下,恐惧使得他语无伦次,嘴里喃喃地说着:“都死了,都死了!” 连续几剑劈出,光幕岿然不动,反而连累谢如意被剑气震得晕死了过去。 “省省吧,既然不愿意交出亢龙锏,就连人带塔一起留在这吧。哈哈哈!” “你怎么知道我要临时改在这个亭子里吃酒?” “我不知道,所以我把目之所及所有能摆酒的地方都设下了血咒符阵。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啊?哈哈哈!” “你话挺多的,我喜欢。” 李余年在光幕前坐了下来,收敛心神,伸出手抵在了光幕上。感悟能量的形式,希望能再来一次。 “谢世昭”不屑地一笑,尖啸着冲下山坡,引着“人群”向城西跑去。 倩儿后脚来到光幕面前,仔细地打量着,自言自语地说道:“好重的血腥气,好邪门!” “别动,我试过了,砍不破。” “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你行不行啊?” “行,指定行,只要你别打扰我。” 城西栖灵寺方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倩儿在光幕前坐了下来,兴趣寥寥。 “你们中原是挺好的,难怪谁都惦记着,连这些玩意儿也来了。你也是活得够累的,临死都不得安生。” “哟,才来中原几天啊,会体贴人了?” 李余年缩回手掌,放弃了感悟。或许不是来自这一界的能量的原因,根本无法在脑海中成像。 “怎么了?不破了?” “破不了,感应不到,也许根本不是能量。” “我试试。” 倩儿的手决变幻,嘴里念念有词,把道家的拔秽法术,净化法术,一一试了个遍。 时间一点点流逝,子时将近,时日无多。 “倩儿,别试了,跟我讲讲话吧。” “讲什么?” “讲讲我娘,你是怎么认识我娘的?” “疯子!命重要,还是你娘重要。” “说不好,你娘还在世吗?” 倩儿闻言愣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没有爹娘。” “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我不知道,从记事起我就一个人在岛上生活。” “海岛?那时几岁?” “就是出生后吧。” “你是说从婴儿时期开始,慢慢长大吗?” “对啊。” “等下,你记得婴儿时期的事情?” 倩儿惊奇的反问道:“难道你不记得吗?” “是我的错,你继续。” “后来岛上来了个女人,那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类。她给我盖了房子,教我说话,还教我识字。” 倩儿的眼神 迷离,突然笑道:“我原来可丑了,她来了之后才变得好看起来。” “那后来呢?” “后” 话没说完,倩儿突然站了起来,望着城西方向,眼神变得十分凝重! 一阵隆隆的响声忽远忽近,仿佛万马奔腾,却分辨不出来源。 山脚下的水潭沸腾,汩汩地冒着气泡。 突然一声爆响! 一条水柱从水潭中央冲天而起,高达十余丈,带起大量的泥沙! 天幕骤然变亮,如同白昼! 强光下,房屋被照得棱角分明,亭子旁葡萄架上的一串绿色葡萄颗粒饱满,表皮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晴空中,一条由乌云组成的黑色长龙翻滚着,平推而来。 倩儿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喃喃地说道:“要地震了,大地震。” 眼泪扑簌簌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双手紧紧地捂紧耳朵,本能地蹲了下来。 时空仿佛回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小岛上,天空中飘着浓浓的黑烟,刺鼻的硫黄味充斥着整片天地! 地动山摇中,一个小女孩捂着耳朵躲在一片巨石下,靠着大声哭喊来缓解无止境的恐惧。 突然,蓝色的光芒大盛,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神奇的是那道闪电不是天上劈下来的,而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栖灵寺! 蓝光闪过的同时,李余年眼前的血色光幕一滞,表面出现了裂痕。 轻轻一敲,便如瓷片般破碎! 李余年一把夹起蜷缩在地上的倩儿,向栖灵寺方向掠去! “倩儿,快醒醒!没有时间了,咱们必须在子时前赶过去!” “倩儿!” 没有反应,意外真是一出接着一出! 反身把倩儿背在身上,用星云石紧紧地捆住。 一手持剑,一手持锏,再次加速扑向栖灵寺。 亢龙锏,钝器,由天外玄铁炼制,长三尺三寸三。锏身漆黑,形似硬鞭,状如竹根节,锏端无尖。 锏体断面成方形,有槽。 前朝女帝赐给武家先祖,可上打昏君,下打奸臣。 但它的作用不止于此,它还天生克制邪灵! 传闻武家先祖曾用它鞭笞鬼王,百鬼莫敢近身。 望向脚下的扬州城。 天塌地陷,房屋倾倒无数,火焰肆虐全城,哀嚎声响遍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情况惨不忍睹! 有限的人手还是从楚州借调的,加上扬州的守备军一万多人,眼下全被困在了栖灵寺,脱不开身。 一介书生方立仁,脚步都站不稳,靠着一腔热血带兵与“邪灵百姓”纠缠。 扬州守备岳忠,五品大宗师。 刀都砍得卷了刃,眼前的敌人依旧生生不息,许多还是他认识的人。 李余年落在岳忠身前,手腕一转,侧过剑身,双手猛地敲击在一起! “当!” 亢龙锏微微发颤,声音沉稳,如龙吟! 十丈范围内的“邪灵百姓”纷纷瘫倒在地,岳忠顿时感觉压力一轻。 “带人守住门口,死活不要让他们出城!” “得令!” 栖灵寺的后院。 一道长十余丈宽的地缝越来越大,几座舍利佛塔左右晃动,纷纷跌入了无尽深渊。 “谢世昭”站在裂缝边缘,大声念着咒语类的东西。 有东西正从地缝中向外爬,密密麻麻的,数量十分庞大! 半透明状,发着淡淡的浅白光芒,奇形怪状的模样如同书中描绘的百鬼,面目十分可怖! 李余年跃入后门,看向地上的裂缝,一咬牙,俯身激射而出! “谢世昭”大惊! “拦住他!都给我上,拦住他!” 第140章 黄泉 “前辈,您能力大,为何不亲自走一趟灵界?”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们也在战斗。如果这炷香烧完,还没等到正确的人,我们就只能先放弃它。” “放弃?” “有舍才有得,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若不能救人间,我便屠了地狱。” “哈哈哈,有志气!” …… 西门外,卓然拍马赶到。 铸剑山庄有一些影响力,纠结人马却需要时间。两日时间,百余号人,已经是极限了。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真能把命交给你的能几个? 马蹄声由远及近,黑压压的队伍,火把连成了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千军万马! 服装各异,兵器五花八门。 为首几名大汉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一般! 明明是战阵,举的却是商旗。 漕帮! “小兄弟,栖灵寺怎么走?” “在下正要去,请随我来!” 卓然一马当先,近万人马鱼贯入城! 子时将至,天生异象。 月亮被遮住了一角,一个黑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它。 地震渐渐平息,地面塌陷,河水改道,城内一片狼藉! 有孩童坐于废墟上哭泣,有妇人拦路求人救命,更有趁火打劫的恶人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天色骤然一亮,嘹亮的鸣叫声响彻全城! 一头火凤虚像闪耀天幕,金色的双翅撑开遮天蔽日,百里外可见! “是姑爷!抄家伙!” …… “谢世昭”的瞳孔中,一只火凤极速放大!稍稍愣神的功夫,燃着金焰的亢龙锏已近在眼前! 血花溅开,头颅粉碎! 一只丈高的半透明怪物,从“谢世昭”的身体中分离了出来。面孔上的恐惧一闪而逝,转而变成了狰狞狠厉! 李余年的身形落下,正好被一头火凤法身接住。 扭头看向裂缝之上的怪物,竟然没杀掉,心中有一丝惋惜。 火凤坠向深渊! 光芒照耀下,岩壁上有东西在蠕动。 其状如猴,无毛,灰色的皮肤裸露在外。 尖牙利嘴,模样甚是丑陋。 数量庞大如蚁群,密密麻麻的,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看了他们以后,觉得你们妖族也挺可爱的。” “呵呵。” “有东西上来了。” 深渊中星光点点,越来越近。 一头白色虚灵仰着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人界天空。脸上的癫狂与贪婪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大嘴发出了尖啸! 然而,尖啸声戛然而止! 一柄银色飞剑自它的眉心穿过! 紧接着,一道光芒与它擦身而过,金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它的身躯,火势燃烧的速度极快,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火凤一路逆行下坠! 二人背靠着背出剑不断,射程范围内,虚灵非死即伤,纷纷跌落。 随着时间推移,深渊依旧没有见底的迹象。 李余年身形一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感觉身上有东西正在快速流逝。 膝盖一软,险些从火凤的背上跌落。 大限已至! “人算不如天算,咱们只能走到这儿了。” 倩儿反而身心一松,笑道:“我除了义父,了无牵挂。真羡慕你,什么都有。” “终究是负了他们。” 李余年牵起倩儿的手,已经冰凉彻骨,笑道:“别怕,起码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倩儿嫣然一笑,眼神逐渐迷离。 突然,脚下一震! 从深渊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火凤的身躯不堪重压,层层瓦解! 脚步踏空,二人的身躯向下加速坠去!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仿佛堕入无尽的虚空,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二人拉紧双手,挣扎着相拥在一起。 互相依偎着,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瞬间,又像过了一辈子。 背后一轻,仿佛落入了一潭清水里。 眼前骤然一亮,从眼缝中看见了一角昏暗的天空。 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失重的感觉袭来,李余年才幡然醒悟,还在坠落! 奈何全身冰冷没有一丝力气,连扭头都费劲。 只得环抱双臂,紧了紧怀里的人。 听天由命吧! 扬州城内,天灾与“人祸”并行,子城的指挥系统彻底陷入了瘫痪。 栖灵寺成了漩涡中心,“秃猴”从裂缝中爬了出来。体型虽小,却极其嗜血,见人便咬! 猴群所过之处,白骨无存! 天空中,白色的虚灵四散飘舞,尖啸声刺耳,如百鬼夜行! 方立仁从昏迷中惊醒,记忆的片段像潮水般涌来。 愤然推开压在身上的瓦砾,拖着步子走在栖灵寺的西回廊里。 目之所及尸横遍野,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地面上一片血污,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不远处的大雄宝殿里,木鱼敲击的声音愈发的急促,诵经的声音却被惨叫声所掩盖,越来越小。 直至木鱼声戛然而止,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咀嚼的声音连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一只瘦小的秃猴被踢出了大殿,挣扎着起身,正看见了方立仁。 四目相对。 三尺来高,眼凸如铜铃,面目可憎! 一口尖牙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鲜血正顺着牙缝滑落。驼背,背脊上尖刺林立。四肢短小,手掌却极大,指尖有漆黑的寒芒。 冰冷的寒意瞬间侵袭方立仁的全身,四肢僵直,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极致的恐惧令他寸步难行,多么希望自己刚才就已经被倾倒的房顶砸死。 那怪物猛地朝这边扑来,血盆大口张开,低沉的嘶吼声来自地狱。 方立仁身上一轻,绝望闭上了眼睛! “喝!” 耳边有劲风吹过! 嗡嗡的剑鸣声! 一团粘液溅在了他的脸颊上了,带着腥臭难闻的味道! 方立仁睁开双眼,眼前站着一个黑衣年轻人。 脸型消瘦,手持长剑。 卓然! “方大人,援兵到了。” 庭院外,杀声震天! 手持武器的粗野汉子们涌进院子,个个血气翻涌,杀得双眼通红,嘶吼着冲向大雄宝殿! 京城长安。 朱雀街上马蹄奔腾,一骑白马率先冲出了春明门,马背上的银甲小将狂意依旧。 两名女将军紧随其后,八蚩黑甲,腰挎制式横刀,身背赤霞弓。侧脸在月光的映衬下美不胜收,神情却异常的冷峻。 二十三骑虎贲卫冲出城门,皆身负长矛,枪尖冰冷如雪。 五千精锐骑兵随后踏出大门,马蹄声震天!黑红相间的铠甲,寇家军铁骑无疑。 国师沈问站在春明门的歇山楼楼顶上,望着远去的先锋队,心中五味杂陈。 一身华服的潇太妃悄然出现在他的身侧,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担忧。 “孩子大了,不由娘喽。” “还不是怪你家的臭小子!” “唉,如果可以的话,老夫也看着他们成婚生子,过过小日子。” “上边儿就那么紧迫吗?这点儿时间也抽不出来,非让小的去做?” “呵呵,小的需要锻炼,但确实苦了些。罢了,老夫区区二品术士,可没资格谈论上边儿的事情。” “国师过谦了,憋了几十年的二品,想必是厚积薄发吧?” “哈哈,等你家周珏升到二品再说吧。” “切,可别打我家周珏的主意。” 潇太妃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是高兴的。周珏在南边升了三品,破了最难的一关,二品只是时间问题,将来有机会执掌钦天监。 “听说,皇帝把老大放出来了?”潇太妃问道。 “是,周泰忠厚,管管宗族的事情挺好,总得卖黄山河一个面子。” “周泰忠厚是没错,那大娘娘可不好对付。” “呵,有掖庭宫那位难对付?你们老周家的事情,老夫可管不了。” “唉,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地苍茫,蜡黄一片。 雷云中有光芒闪耀,却听不到雷声。 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冰冷,浑浊,还带着酸腐的味道。 倩儿的瞳孔一缩,思绪猛地从天外收回了体内。 没死? 接踵而来的剧痛令她痛不欲生,同时,也帮她确认了“没死”这件事情。 胸口压着一只手臂,位置令她很尴尬。 忍着剧痛搬开手臂坐起身子,回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脸上划痕无数,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四周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漆黑的枯枝不长叶子,张牙舞爪的,活像魔鬼的爪牙。 身前是一道长长的土沟,长达十余丈。 土沟两旁,焦黑的泥土向外翻着。 沿途断裂的树干,崩碎的巨石,顺着土沟的方向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像是一颗天外陨石擦着地皮坠落了! 倩儿将手指伸到李余年的鼻子下,探了一下鼻息。 还好,有气儿。 于是,伸手去拽他的肩膀。 “别动,断了。” 倩儿吓了一跳,惊道:“呀!你醒了?” “压根就没敢睡。” “什么东西断了?” “哪都断了。” “那总不能躺在这儿吧,马上要下雨了。” “姑奶奶,接下去靠你了。” 倩儿接过一块星云石,仔细地摆弄着,终于用意念做出了一副简易担架。 当她从后边拉起李余年的身体时,还是忍不住地一愣。 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 肩胛骨直接裸露在体外,混着血液,沾满了黑色的泥土。 说不感动是假的,有人拼命护着自己,再铁石心肠也能感受得到。 “不用多虑,我保住你,你才能救我。” “哼!” “哎!轻点啊!” 风雨同期而至,四周灰蒙蒙一片,视线更差了。 倩儿拉着担架在泥泞中前行,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上,仿佛只有稀稀落落的黑树林。连续走了两个时辰,竟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找到。 李余年被大雨浇得奄奄一息,暗自感叹命运不济。大难不死的后边儿,未必跟着必有后福。 灵界与人界相比,除了天空始终昏暗,大地没有绿色,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半遮半掩的,盖上盖板,总算有了一块儿干燥的地方呆着。 空间狭小,只够两个人坐下,腿都伸不直。 就算外面洪水滔天,也必须休整一番了。 二人摸出各自的丹药,顾不得看啥功能,一股脑地旋了进去。 好在真气的运行并没有受阻,恢复起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灵界没有日出日落,入定后依旧浑浑噩噩的,时间概念变得十分模糊。 醒来时,外面的雨停了。 倩儿不知所踪,洞口的黑色盖板还在。 出了洞口,外面依旧是那个鸟样,分不清到底是清晨,还是黄昏。 翻身上山,山顶平如刀削。 一袭紫衣立在山崖边缘,丝带在微风中摇曳。 “命是保住了,接下去干嘛?” “接着。” 李余年扔过去一壶酒,杜康酿。 “当然是先干一杯。” 倩儿仰头接住倾倒而出的清酒,连续几口下肚,脸上泛起了一片潮红。 “然后呢?” 李余年在悬崖边缘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倩儿也坐下。 “干嘛?” 倩儿满怀戒备地坐下。 李余年一手托出一个砂锅。 随着手掌上的火焰熄灭,将砂锅递给了倩儿,说道:“然后吃饭。” 砂锅里,一个荷叶包在浓汤的蒸煮下,清香四溢! “呀!蟹粉狮子头?哪来的?” 倩儿裂开嘴,笑得灿烂,口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方家娘子给的,熬夜做了几十个,用荷叶包起来,还给了汤料。” “嗯,那女子长得好看,且心细如发,令人讨厌不起来。” “好端端的,讨厌人家干嘛?” “呸,你懂个屁!我们女子之间,互相不讨厌便是极高的评价了。” “哦?” 李余年想到自己家的两个女子,不禁自豪地笑了,简直就是和睦相处的典范。 “你家那两个不行,我都讨厌!” “嘿嘿,那就好。” 倩儿一巴掌呼了过去,嗔骂道:“你什么意思啊?” 李余年扭头躲过,眼里有一点光芒一亮,像是镜子的反光。 一个挺身,站起身子向远处眺望,广袤的荒原上出现了移动的身影。 凝目看去,顿时头皮发麻! 成片成片的秃猴像一线灰色的潮水,正向这边涌来! 跑在它们前面的是一头像金钱豹,又像猫的东西。 胸口与四肢的毛发极长,随风飘舞着,威风凛凛! 闪光来自它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借着风向,清脆的铃声清晰可闻。 倩儿惊讶道:“猞猫?” “你认得?” “传说中的妖兽,灵界的古书上有记载,传说能通阴阳。” 显然,猞猫也看到了山崖上的二人。 一个急转弯,兜了个一个大圈,带着身后的秃猴向外跑去。 “它在干嘛?” “应该是狩猎。” “狩猎?” 谁狩猎谁? 这密密麻麻的数量,也太骇人了吧! 第141章 十二领主 猞猫在几步加速奔跑后高高跃起,于空中转过身子,面向着追逐大军舒展开身体,体态轻盈且优美。 风忽然停了,方圆十里的空气涌向远处的猞猫。仿佛被抽空,四周的气压骤降! 领头的一只秃猴也纵身跃起,占了大半个身体的血盆大口张开,双眼中的癫狂与贪婪都快溢了出来。 突然,它硕大的眼球中突然燃起了一点绿光,翠绿的颜色迅速铺开,转瞬间包裹了它的头颅,以及整个身子。 饶是两位见过大世面的天之骄子,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道翠绿的火焰由猞猫的口中喷出,猛然间便扩张到了百丈范围,以点及面,如同撑开了一把翠绿色的扇面! 天空为之一亮! 扇面之内哀嚎四起,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如同往干柴烈火中洒了一把火药。无数个黑点被火焰分解,彻底化为做了飞灰。 只一眼的功夫,秃猴的数量损失八成以上,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转头四散而逃。 猞猫也不追了,自顾行走在焦土之上。一缕缕不易察觉的黑色细线向它涌来,统统地汇入了脖子下的铜铃里。 乖乖!大神! 待收割完毕,猞猫向二人奔来。 几步跃上山顶,转身的功夫,化作一名童子。 七八岁大小,生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极长。如同年从画里走出的金童,十分招人喜欢。 开门见山一句话,把二人问懵了。 “你俩可愿当我的坐骑?” 倩儿的暴脾气上来,提剑就要上去砍人 李余年一把拉住她,笑道:“初来乍到的,不知道此间的规矩,还请小仙师见谅一二,敢问我二人可有得罪小仙师的地方?” “你们出现在我的地盘里,就是我的物件儿了。” 得,可算明白这里为什么是一片焦土了。 倩儿闻言暴走了,囔囔道:“又是坐骑又是物件儿的,你让我砍了他,老娘咽不下这口气!” “莫急,我来。” 李余年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这女子可凶,不好当坐骑,咱们再商量商量。” 说罢,李余年往他的手里塞了一罐糖瓜。来自京城蜜饯局,颗颗饱满圆润,五颜六色的条纹相间,看着十分喜庆。 今年新出的品种,没有一个孩童能拒绝蜜饯局的糖瓜。 “这是什么东西?” 童子托起透明罐子,瞪着了大眼睛,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糖瓜,吃的。” “你先来。”童子递出一颗糖瓜,显然没那么好骗。 “谢小仙师赏赐。” 李余年丢进嘴里,露出了一脸陶醉的表情。倒不是装的,确实好吃。 童子将信将疑地捏起一颗颜色最绚丽的糖瓜,舔一下,咂摸两下,又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塞进嘴里后,味蕾仿佛被炸开,陶醉的表情比李余年还要夸张。 倩儿悄咪咪地收起长剑,摊开手掌,说道:“真的那么好吃吗,给我来一颗。” 童子一脸警觉地将罐子藏在身后,张嘴喷火的架势可不像是开玩笑。 “姑奶奶,你又凑什么热闹?” 好不容易再次安抚住童子的情绪,李余年问道:“敢问小仙师的尊称?” “叫我混元霹雳无敌噬无上魂尊者就可以了。” 该说不说,这小子的确欠收拾。 “看在糖瓜的份上,叫小魂也可以。” “这个好,容易记。我叫李余年,这位凶巴巴的叫倩儿。以小仙师的本领,天大地大还不是随便走,为何还要找坐骑?” “因为这里有禁制,不能飞。你们不属于这里,说不定能飞。” 李余年刚才一直没看到他飞起来,心中就有一丝疑惑,这下算是明朗了。 “你不怕我们直接飞跑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外边儿可就不是了。你们有胆子就试试看,我不拦着。” “瞧瞧,咱们命好才落在小仙师的地盘里,若是落在别处,早就嗝屁了!” “哼,这才像句人话。” 倩儿看李余年哄小孩一般的神态,差点笑出声,省得打一架也不错。 一番闲聊,套出了不少信息。 原来,这灵界生物的等级极为森严。 秃猴的真名叫蝼骨,命比蝼蚁,以数量庞大作为生存手段。见啥吃啥,若是实在没吃的了,吃土也能活。 蝼骨处在食物链的底端,无数其他生物靠着它们生存,算是行走的口粮。 此界没有灵气,小魂从蝼骨身上吸取的黑烟叫魂尘,是此界修炼者的基本源动力。 李余年想到了青衣女魃身上的黑色烟丝,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小魂的等级不低,灵界十二位领主,各占据一块地盘,它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十二领主的地盘依旧算是外围,灵界的核心区域盘踞着三位霸主。 其一是东方鬼王,虚灵之主。 其二是西方兽王,特殊异兽之主。 蝼骨便属于异兽,虚灵数量少却极难杀。 这两族是灵族的原住民,互相不服气,为了争夺地盘,征伐不止! 第三位霸主比较特殊,非兽,非灵,而是一座城。 没人能说得清楚是谁建的,无数年前就在了,连最古老的文字也没有记载。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属于原住民的范畴。 因为它叫黄泉城,城内有城主,有士兵,还有制度规矩,妥妥的人类社会结构。 黄泉城像一台冰冷的机器,从不参与两族之间的征伐。但若是两族的手不小心伸到了它的地盘,迎来的将是灭顶之灾。 灵族的历史上曾发生过一次浩劫,两族的生灵几乎被屠戮殆尽。 出刀的,正是黄泉城! “得,那咱们就去黄泉城。” 小魂惊道:“什么叫咱们?我可不想再回去了!” “回去?” 李余年看着小魂,就像看着梦中情猫,笑容甜得油腻。 小魂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脚步缓缓向后退去。 “要死你们自己去,我不去。” “再加两罐糖瓜。” 小魂撤步向后走去,喝道:“切!真当我是小屁孩?” “一百罐!” 小魂的脚步一滞,伸出双手偷偷地计算起来。 “两百罐!” 不等他算完,李余年一脸肉疼地将价格又提了一倍! 小魂彻底算不出来了,懊恼得直跺脚。 倩儿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暗自感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一点儿不假! 小魂收起小手,转身商量道:“我就带你们去,不进城。” “一日一罐,到达目的地后,再将剩余的一并给你。” “一言为定!” 扬州城。 天光大亮,太阳照常升起。 一夜的厮杀总算告一段落,士兵们与漕帮的好汉们皆坐在城墙下休整,大多在呼呼大睡。 坏消息是栖灵寺没有争夺下来,不仅如此,全体军民都退出了城池。 城内一片萧条,倒塌的废墟上依旧黑烟滚滚,成群的乌鸦在城池上空盘旋。很难想象,昨日还拥有五十万人口的大城,今日便成了一座死城。 好消息是邪灵们对阳光甚是忌惮,只能在黑夜行动,日出后便蛰伏了起来。所以,看似平静的废墟里,指不定就藏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幸存的百姓再恋恋不舍,也不得不离开扬州城另作打算。 目前所有的人手都守在了几个城门处,为的就是多阻拦一些时日,给周边小城的居民撤离争取一些时间。 年逾七十的扬州刺史善常春听闻噩耗,当场吐血身亡。身为现场品阶最高的官员,方立仁临危受命,成为了代表朝廷的最高指挥官。 调粮,调人,联系朝廷,还要安抚并疏散百姓,忙得焦头烂额! 卓然怎么也没想到,练了半辈子剑,居然练到了朝廷的体系里。小小的九品校尉虽算不得什么,但听说李余年也是从校尉做起。 不过人家是御封的,终究差着档次。 漕帮的领头人叫戴战,五大长老之一。 五十余岁,身形高大,长得恶煞一般,一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绿林好汉形象。 为人直爽,极讲义气,且乐善好施。 武功算不得多高,却能在江湖中一呼百应。 此时,他正在阵前安抚情绪。 昨夜带来七千多人,眼下只剩下四千多人,损失近半。伤亡着实惨烈,士气极其低落! “你不守,我也不守,大家全完蛋!今日不守扬州,明日谁守你的家乡?有要当孬种的,喝完这碗绝交酒,趁早给老子滚蛋!” 戴战将一坛酒放在方桌上,并列在一起的瓷碗放在一排方桌上,白花花的一片。 凡事没有绝对,总是有惜命的。 陆续有人上来端起酒碗,一次竟达百余个! 戴战端起瓷碗,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与诸位江湖别过!” 正打算一饮而尽的档口,身后的一声“慢着”传来,令他浑身一震! 一个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来人骂道:“你小子想喝酒就自己喝,他娘的搞这些花花肠子。人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帮着守了一夜,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来人接过戴战手中的瓷碗,高声喝道:“凡有离开者,发放白银十两作为盘缠!凡伤亡者,按朝廷的抚恤标准一律再加三成!” 老帮主窦建德举起瓷碗,面向众人一饮而尽! 面子,里子都有了,大家好聚好散。 换现任帮主窦靖山,都不敢这么拆戴战的台。老帮主拆得他不但没有脾气,心里还挺高兴的,屁颠儿地跟在后头嘘寒问暖起来。 “老帮主,啥时候来的,咋没听人提起呢?” “刚到,其他兄弟和朝廷的人还在路上。这里邪气这么重,说说情况吧。” 有了老帮主坐镇,人心安定了不少。一些左右摇摆的人收回了上去端酒碗的心思,重新坐了下来。 …… 灵界这边。 三人连飞带跑地赶了一天的路,竟然只到了小魂的领地边缘。 一路向西,没有花草树木,没有牛羊成群。只有整片的焦土,脏兮兮的河流,以及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小土坡。 蝼骨见人就追,完全没有吸取死亡教训。 究其原因,是它们有遗忘症,每段记忆只能保存九日。 本能,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方式。 不远处的地面上,成群结队的蝼骨正在围着一座小土坡啃食,这片荒原上鲜有高山的根源算是找到了。 “好家伙,他们真吃土啊?” 小魂白了一眼,回道:“难道还要喂他们不成?” “说起来,你的领地里为何没有其他生物?” “有这帮玩意儿在,一人一口山都吃空了,哪还容得下其他生物。说得好听叫我们一声领主,说得不好听就是外围清道夫!” 小魂怨言颇多,看来也是一肚子的苦水。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河流,足有四五里宽。 河面波澜壮阔,一眼望不到尽头。 雪白的浪花翻涌奔流,水流的速度极快,底层暗红的颜色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从这里开始就不是我的地盘了,你们要格外小心。” “一条河而已,能有什么东西?还能吃了我不成?” 倩儿不屑地摇了摇头,纵身向河对岸飞去。 “哎?不能飞!” 小魂的话音未落,眼前的视线骤然一暗。 “啪!” 一张如山般的大嘴张开,合拢,一气呵成!庞大的身躯划过天空,足有十余丈长!头大身子小,像鲶鱼,嘴巴上有四条长长的触须。 水花炸开! 溅了岸上二人一身水,倩儿不见了踪影! “不要啊!” 李余年一边喊着,一边急忙撤步,离开了河岸边。 小魂无奈地摊开双手,说道:“唉,才第一天,就少了个人。” “小魂,你不要站在那里哦,很危险的。” “切,它敢动我试试,我” 话还没说完,背后的光线再次一暗,狂暴的兽吼声震得他一激灵,全身寒毛竖立! 回头看去,一头苍天巨龟咬着刚刚那条“小鲶鱼”冲出水面,脖子一甩,十余丈的鲶鱼向岸上砸来! 沉闷的剑鸣声紧随而至,一道人影从鲶鱼的头部穿出,带起的血花如同喷泉,足有几十丈高! “什么玩意儿?” 正愣神的功夫,血雨铺天盖地的落下,正好浇了小魂一身。 鲶鱼落下,一路翻滚,粘上黑色的粘土,如同一座小山! 倩儿伸出手,擦拭脸上的液体。粘稠不说,还腥臭难闻!顿时,恶心得一阵干呕! 同时,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她的脸庞! “竟敢…” 一柄由河水凝结而成的血色巨剑缓缓成型,随着倩儿的剑指挥下,十余丈的鲶鱼如同案板上的小鱼一般,被剁去了脑袋! 血腥味引得无数蝼骨纷涌而来,一顿仓促的饕鬄盛宴开始了! 怒气未消的倩儿来到红河上空,大声喝道:“还有谁!” “啪!” 倩儿的身影再次消失,还真有没眼力价的! 李余年哭笑不得,长这么大个子,怎么不长长脑子哟? 第142章 峳峳 河面沸腾不止! 没有人比倩儿更懂水。 兽吼声经过河水的传导,变得扭曲沉闷。 巨大的气泡从水底翻涌上来,位置忽东忽西,本就暗红的河水变得更加浑浊不堪!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套在倩儿的身上并不适用。身为水中霸主,连续被那蠢鱼生吞两次。 此般盛怒之下,屠戮与追杀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远处的河面炸开,一尊几十丈高的赤色玄武巨像冲出水面。蛇头一甩,如同小山一般的鲶鱼尸体再次砸向岸边。 地面为之一震! 蝼骨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扑在血肉上疯狂啃食! 陆续地,又有几条鲶鱼尸体被扔到岸上,现场彻底陷入了狂欢。 倩儿持剑傲立在玄武巨像的头顶,紫衣随风而动,风头无两! “还有谁!” 河面一片宁静,再也没有敢露头的。 太残暴了! 小魂的眼皮直跳,默默地望向李余年。 “我很和气的,最讨厌打打杀杀什么的了。” “我信你个鬼!” 河对岸,一道犀利的眼神正望向这边。 马身羊首,高八尺,头生四角。 前一对儿角粗且长,近三尺长。后一对儿角短尖,长不足一尺。 四肢细长,跟腱处的一圈毛发尤其茂盛,色泽赤红,如踏火云。 牛尾,尾尖有红缨,垂挂在身后。 仰头鸣呜,声如狼嚎。 相同的身影在河对岸越聚越多,一字排开,数量不下百头! “这些龌龊东西,只知道打群架,还喜欢搞偷袭。” 小魂望向对岸,神情颇为不屑。 李余年惊讶道:“峳峳?” “你认识他们?” “书上有记载,龙马生四耳,峳峳生四角,一善一恶,善疾行。” “什么书这么神奇?上面有没有记我?” “那倒没有,不过那凶巴巴的女子认得你。” 小魂的眼角一抽,不敢作声。 倩儿在他身后落下,阴着脸,说道:“说我坏话呢?” “哪敢!别吓着孩子。” 李余年指了指倩儿的腰部,乖巧地递出一身由周珏亲手制作的术士白衣。 大概是动作过大,紫衣扯开了线,雪白的肌肤从裂口处露了出来。 “哼!” 倩儿接过白衣飞向远处,立起了一道厚厚的水墙。 “你跟它们有交情吗?” “屁的交情!他们的灵智有限,不过是靠数量优势占了一块领地罢了。” “抓两只当坐骑怎么样?” “说得容易,得要他们服你才行。” “打服他们?” “没用的,脾气又臭又硬,宁死不屈的主。” “呵,有意思。” 李余年纵身而起,笔直地掠向对岸。 近看峳峳兽还是挺伟岸的,特别是数量上来之后,围在四周就像一堵围墙。 淡黄色的瞳孔,羊眼竖瞳,尖牙利嘴,肉食动物无疑! 隆隆的蹄声由远及近,仍有大量的峳峳正向这边奔来。 书中还有一句:主淫,喜交媾。 大概就是它们数量庞大的原因吧。 峳峳兽们龇牙咧嘴,一脸的凶相,压低前胸盯着李余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李余年持剑环顾一周,喝道:“叫你们的老大出来单挑。” 话音未落,狂暴的叫声一齐响起! 汪汪的声音,竟如犬吠! 一头峳峳兽发起冲锋,举着双角从背后撞来! 扭身一把抓住它头上的一对长角,力气极大,竟顶得李余年节节败退! 紧接着,无数头峳峳兽同时发动了攻击。 尖牙利齿,长长的角尖彼此交错着一齐袭来! 果然喜欢打群架! 李余年松开短剑,气沉丹田,以双手握住两支长角。双腿发力,在地面上拖出一条土沟才稳住身形。该说不说的,这家伙的速度与蛮力都很出色。 然而还没完,眼前突然亮起一团紫光。 一颗紫色的雷球漂浮在峳峳兽的四角之间,发出滋滋的声响。 气息很熟悉,竟是天罚紫雷! 李余年背脊一凉,直击神魂的痛感记忆犹新! 腰身一扭,以蛮力掰倒这头巨兽。 膝盖弯曲,放低重心,双手猛地发力,将巨兽抡了起来。 一个大回环! 从四周扑来的巨兽们被砸了个正着,顿时人仰马翻,晕头转向地倒了一大圈! “啊!” 紫色雷球还是落在了身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令人直冒冷汗! 草率了,应该再听听小魂的详细介绍。 “嘭!” 一个头槌! 手中的峳峳兽被砸得头骨开裂,鲜血四溢,当场失去了意识。 李余年摇头缓了缓精神,再次抡起手中的巨兽冲进了兽群中,战意爆发如同神魔转世! 顿时,犬吠声,咽呜声,凄惨的嘶吼声,纷纷地从河对岸陆续传来。 一团烟尘升腾,遮蔽了视线,模模糊糊的看不太真切。 小魂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嬉皮笑脸的,就知道这家伙也不正常。 “要不你俩先去黄泉城吧,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儿。” “呵。” 倩儿抓起他的后衣领,纵身向对岸飞去。 这次的河面平静,且安详。 只凭这一手紫雷,峳峳兽占据一块领地就绝对不过分。这也就是运气差碰见李余年了,但凡换个人都受不了这种锥心的疼痛。 第一次在自己的惨叫声中打架,还真有点不习惯。 手中的峳峳兽被撞得四分五裂,长长的脊柱骨如同一条白骨鞭子,抽得眼前这些巨兽皮开肉绽。 一片犬吠声中,几十个雷球从四面八方同时飞来,势在必得! 李余年纵身高高跃起,金色火焰透体而出,一尊丈高的火凤法身撑开双翅,天空中顿时一亮! 来自血脉的压制令兽群收起了声音,空气变得灼热,死亡威胁紧随而至。 火凤法身落入兽群,一路撕咬,焚烧,如狼入羊群。 黑烟滚滚,刺鼻的焦臭味弥漫,顺着风传递到远方。 兽群四散,哀嚎遍野! 眼看打出了些名堂,远处尘烟再起,隆隆的蹄声如潮水般向这边涌来。 小魂冲着李余年大声喊道:“你要的老大来了!” 兽群悲鸣着散开,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匍匐在地上不敢出声。 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奔行的小山,四肢粗壮有力,脚踏“火云”,速度迅疾如风! 眼如灯笼,眼眶内赤红一片! 周身有细细的紫雷萦绕,如同一道紫色的闪电! 很强! 李余年双眼如炬,蹲下身形,双手摊开,摆出了一个硬扛的架势。 小魂瞪大眼睛,叹道:“疯子!” 与这兽王打过几次交道,有心机,也有野心。几次的越界事件都是它授意的,亲手杀几个手下,不过是试探底线的手段罢了。 能在这里生存,谁还没有两把刷子。 紫色闪电横向劈来,一人一兽相撞到一起! 没有惊天巨响,也没有天崩地裂的恐怖画面。 李余年的手搭上双角,旋即将它的头部压低,将力量卸到地面上。再以重心低的优势,伸腿抵住它的额头,形成一个支点。 因势利导,四两拨千斤! 兽王的后蹄腾空而起,庞大的身体顺着李余年的后背来了个倒立之后,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 一招得手。 李余年快速爬起身子,双手再次抓住两根长角一旋,猛地将它的头颅掰过来,再次按倒在地! 兽王的四蹄疯狂挣扎,蹬踹不止,头颅却始终动弹不得。 尘土飞扬! 蛮力与蛮力之间的对决,场面充满原始的野性。 清风拂过,火凤法身袖手旁观,兽群鸦雀无声。 “服不服!” “嗷!” 兽王双目骤亮,浑身紫电大盛! “啊!!互相伤害是吧!” 一个膝踢,撞在兽王的下巴上。 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砰砰声不止! 紫光中,两个身形相差巨大的身影僵持在一起,听着彼此的惨叫。 “唉,粗鄙!” 倩儿叹了口气,拎出一壶酒,自顾喝了起来。 酒香四溢! 一旁的小魂馋虫大动,凑了上来,眼中的好奇与渴望昭然若揭。 “滚滚滚,小屁孩喝不得。” “不就是口酒吗?你少瞧不起人,老子少说也有五百年道行!” “切,五百年道行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魂讪笑道:“本源低微嘛,哪像二位,都是神兽本源。” “真是笑话!猞猫是传说中的神兽,法眼通天彻地,行走阴阳,世间规则尽收眼底。” 小魂神气的挺起胸膛,笑道:“哈哈哈!你说的是我?书上是这么写我的吗?” 倩儿不屑地骂道:“做梦去吧,你还差得远呢!” “谁说的,想当年我一口幽冥火” “行行行,半壶酒赏你了。说你胖还喘上了,真的是!” “半壶我堂堂” 接触到倩儿冰冷的眼神,小魂把话头儿缩了回去。 仰头小抿一口美酒,顿时感觉口腔都融化了,那种美妙的感觉仿佛升天! 天生的酒鬼! 角斗场中,一人一兽都没了脾气,惨叫声渐息。 李余年汗如雨下,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的很强。 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悄悄地卷动身后的牛尾。 尾尖竖起,红缨长毛顺着重力垂下,一根黑色的尖刺露了出来。 “呲!” 猝不及防,尖刺从李余年的背后刺入,直透腹部。 “卑鄙!” 倩儿扔下酒壶,身体化作一道残影,挺剑直刺兽王的眉心! 剑气撕开围观圈,势如破竹! “倩儿住手!” 倩儿眉心一皱,犹豫间,还是强行收住了剑势。 剑尖抵在兽王的眉心处,入肉寸许,鲜血顺着剑锋滑落。 李余年松开双手,站起了身子。 反手按住背后的伤口,还好伤口较小,没刺破重要脏器。 “自己人。” 倩儿难以置信,惊道:“什么自己人,这家伙?” “说来话长,回头路上跟你细说。” 峳峳兽王站起身,呆愣地看着李余年,眼中的疑惑表露无疑。 尾巴上的尖刺是秘密武器,可融化敌人神魂。但是也有短板,万一神魂不如对方强,反而有致死的危险。 刚才二人神魂撞击的一刹那,同时看到了一个画面:一袭青衣傲立夜空,衣带随风飘舞,黑色的双瞳深邃,宛如璀璨星空。 李余年问道:“你为何认识青衣?” 峳峳兽王回道:“你又是如何知道她的?” 李余年运转体内金丹,一黑一白两股力量缓缓透出手掌,丝线缠绕转动,形成了一个太极双鱼的形象。 “机缘巧合下,它成了我身体中的一部分。” 兽王甩过尾巴上的尖刺,上面也有黑色丝线萦绕。 “它也是我的本源力量,你知道多少?” 好家伙,成了大型认亲现场了。 倩儿收剑,又拎出一壶酒,心里还在可惜刚才扔掉的那半壶。 “我只知道她是九天玄女堕落后的模样,但是不知道她是为何被分解的。” “九天玄女?不应该是九幽素女吗?” “九幽素女?” 李余年的头瞬间大了,怎么又扯出一个九幽素女。 “我知道九幽素女。” 小魂提着酒壶走了上来,小脸颊通红,双眼迷离,十足的资深老酒鬼模样。 迎着众人的目光,小魂故作高深,腔调拿捏得十足。 李余年一把夺过酒壶,已然见底。 “有一年,我溜进黄泉城的地牢,见过一个青衣女子,自称是九幽素女。” 峳峳兽王化作一名壮汉,一把拎起小魂,眼神异常地激动,问道:“小猫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哼!除了我魂爷,黄泉城的地牢岂是随便走动的?” 说罢,小魂缩了缩脖子,咂摸着嘴巴,甜甜地闭上了眼睛。 壮汉若有所思,早就听说这家伙是被黄泉城主赶出来受罚的,看来传言非虚。 李余年抱拳笑道:“敢问仁兄大名?” “我们没有名字,不过每一代的峳峳兽王都叫晨拥。” “晨拥兄,在下李余年,这位姑娘叫倩儿。看来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结伴同行可好?” “去送死吗?算我一个,哈哈哈!” 晨拥的大手一挥,两头健硕的峳峳兽来到三人跟前。 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龙马,峳峳,皆可日行千里。 自八门村第一次遇见“九幽素女”,到藏仙楼的第二次遇见。机缘巧合也好,命中注定也罢。直觉告诉李余年,里面牵扯到的东西,层次很高。 倩儿去过八门村,对村落里的结构印象深刻。没想到竟还藏着此般秘密,听故事倒是挺精彩的。 晨拥的地盘比小魂的大得多,土地依旧贫瘠,但是渐渐出现了山川河流,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长着尖牙的人面花,伸缩自如的藤蔓,长相骇人的土狗……诸如此类的东西,将任意一种放到人界都是惊世骇俗。 再穿过一片领地,就可以到核心区了。 临近边缘,前方出现了大片的灌木丛,久违的绿色令人眼前一亮。 黄色,红色的小花朵点缀其中,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了。 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伸向灌木丛的深处。 再往前,烟雾缭绕,雾气中黑影重重,看得不太真切。 路口有一块半人高度的石碑,不知道在这里立了多少年。颜色古朴自然,上面的油漆斑驳,依旧能看清两个字:“黄泉”! 晨拥的脸色变得凝重,喃喃说道:“过了界碑就是黄泉路,进去容易,出来就难喽。” 李余年淡然一笑,率先踏过界碑。 突然感觉身子一重,运集真气连续试了几次,看向跟上来的倩儿。 二人相视,心照不宣。 这下是真的不能飞了! 第143章 虚灵森林 整个黄泉分为外围,内圈,核心三个区域。 小魂与晨拥的领地属于东部外围,每个方向有两个领主,总计八个外围领主。 界碑以内属于东部内圈,每个方向有一个领主,总计四个内圈领主。 二者相加,刚好十二位领主。 一般来说越靠近核心区,领主的地位会越高。 所以,从内圈四位领主的种族身份,就能大致判断目前核心区的两族孰强孰弱。 比如,虚灵族曾经独揽四个内圈领主名额,那时的虚灵族无疑是最强势的。但是在虚灵族的历史上,最差也有两个名额,足见它们的种族优势。 当前的四位内圈领主是两位虚灵族,两位异兽族,可谓旗鼓相当。 至于这十二个名额具体由谁裁定,那自然是黄泉城,这也是晨拥不敢真的动小魂的原因。 跨过界碑,沿着蜿蜒的小路走过低矮的灌木丛。穿过一层浓雾后,清风扑面,带着潮湿的水汽,几人突兀地置身于一片广袤的森林中。 天空昏暗,森林中的树木苍天。 视线原本应该更差,实际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层淡绿色的荧光,发光的藻类,在人界的地下熔岩洞里见过两次。由于怕光,大多附着在树木的根部,以及枝干的阴暗面上,它们勾勒出了大树的大致轮廓。 目之所及,绿色与黑色是无疑的主色调。点缀其上的,还有其他各种会发光的东西。 大小不一的果实从枝叶丛中挂下,光芒以红或黄为主,如同一个个梨形的小灯笼。 发着蓝光的藤蔓缠绕在黑色与绿色之间,上面开出或黄,或紫,或白的小花朵,犹如一条条绢绣着碎花的锦瑟披帛。 偶有飞鸟扑腾着双翅在树间滑翔,鸣叫声清脆婉转,依稀能看见它们尾巴上的星光点点。 仰望四周,仿佛置身于一个绚丽多彩且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晨拥手举砍刀在前面开路,一丈有余的壮硕身型如同一堵高墙。 倩儿骑着一头峳峳兽走在中间,坐姿挺拔,线条紧致优美。荧光照耀下,白衣胜雪,发丝挽起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脖颈。 李余年与小魂同乘一头峳峳兽殿后,这家伙酒量不行,却偏偏嗜酒如命。糖瓜就酒,越喝越有。一日下来,醉生梦死,倒也逍遥自在。 假如传言属实,他被赶出黄泉城,八成就是因为喝酒的缘故。 由于时间概念模糊,每隔大概一个时辰,李余年会用指甲在桔梗上掐上一道痕迹。 不知不觉的,手心的桔梗上已经有了八道刻痕。 砍刀落下,一团微光炸开。 飞絮如蒲公英般飞散开来,带着白色的微光,一把把小伞飘向远方。 “停。” 李余年叫住了晨拥,一行人在树林间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走过一遍了,咱们迷路了。” 李余年从一棵树干上取下一枚铜钱,外圆内方,大遂通宝。 “不可能,我一直看着司南。” 倩儿拿出一个方盒,随着方向的转动,里面的指针微动,但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李余年也拿出一个司南盒子,放在她的手旁,两个指针的方向竟截然相反。 “我还不信了!” 倩儿将李余年的盒子夺了过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两个指针的方向又变成了一样了。 李余年从倩儿的手中拿回盒子,指针再次变得相反。 “你看到的,是它想你想看的结果。” 晨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直觉告诉他,这条路确实走过一次。 “幻境?” 倩儿仔细回想,没想到中幻术的节点。 “不一定,应该比幻境更高级。” 看着指尖的大遂通宝,李余年陷入了沉思。 晨拥提起小魂,随手放在一张荷叶状的树叶上涮了涮,冰凉的积水激得他瞬间清醒。 “这是谁的领地?” 小魂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看着四周的环境,一脸迷茫地问道:“怎么了?” 晨拥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没好气儿地说道:“迷路了,好几个时辰的路白走了!” 小魂跳上晨拥的肩膀,大声喝道:“那与我何干呀?” 一把比他人还高的砍刀伸过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晨拥黑着脸,说道:“赶紧想,是谁的领地?” 小魂乖巧地举起双手,回道:“五彩斑斓的,应该是幻海。” “幻海?我怎么不知道?” “灵镜的小弟子。” 晨拥收起砍刀,面色顿时垮了下去。 灵镜,核心区的两位王之一,虚灵族之主。他的弟子自然不会差,惹不起。 “我来会会他。” 倩儿跃到地面上,在一棵大树下盘坐了下来。 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双眼一闭一睁,再仰起头时眼眶内白茫茫一片。 一道神魂虚影离体,在树林间快速穿梭! 树影重重,光芒点点,皆化成一道道光线,从她的身旁后退消逝。 片刻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其中一个正是盘坐在树下的自己。 回到了原点! 不信邪的倩儿再次选择了一个方向,竟也是如此。哪怕是原路返回,也没看到那层浓雾,而是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悬空而立的倩儿看着打坐的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阵法也好,幻境也罢,能禁锢神魂是不容易的,幻海的造诣很高。 视线落在白衣上,不禁开起了小差。不知是以什么材质制作的,竟能自动贴合身型。修身的同时,还挺好看的。 突然,看到了黑色的影子,不禁的周身一冷! 神魂哪来的影子! 几乎与此同时,那黑影化作一个狰狞的面孔从白衣上一跃而起,扑了过来! “啊!” 倩儿的眉头皱紧,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李余年伸手搭住她的手腕,发现她的心跳极快,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道家的法术甚是玄妙,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不敢贸然出手。出于本能,李余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神魂之力从指尖弥漫开来,倩儿手腕上的血管逐渐在脑海中成像。脉搏跳动的声音咚咚声如同擂鼓,清晰可闻! 突然,神魂之力如泥牛入海,被一股力量拉扯着直冲倩儿的脑海! 倩儿的神魂虚影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双手放在下巴处,咬着牙掀起一张墨黑的面皮。 面皮的粘合力极强,依旧还有大半张没撕开,但神魂撕裂的痛感已经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不要分心,忍一忍。” 熟悉的声音,李余年? “听我口令,三,二,一!” 李余年骤然间加大了神魂之力,倩儿的神魂虚影金芒大作! 结合二人之力,双手猛地将整张黑色面皮一齐撕下,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险些晕厥过去! “跟上他!” 一金一黑两道身影在森林中追逐,魔幻的场景一一从身旁掠过。凭借着武夫的敏锐直觉,死死地跟在那道黑影的身后。 黑影骤然消失,彻底没了气息。 倩儿落在一片空地上,地面铺满了绿色的发光藻,粗壮的树根盘根错节,从地面上高高隆起。 顺着树根望去,眼前赫然耸立着一棵苍天巨树,树围如塔,高耸入云,竟一眼望不到顶! “菩提树?” “管它呢,总之有古怪。” “你看一下四周,我做个记号。” 倩儿透过空地的天空,看见不远处一个白色的烟花炸开,光芒万丈! 一条白色丝线从李余年的手中窜出,如同有生命一般绕过层层阻隔,按照特定的方向快速拉长延伸,直至崩得笔直不再晃动。 倩儿眼见一条白丝线缠绕在巨树根上,松了一口气。方法笨了点,起码不会有错。 于是转身,向巨树飘去。 树荫之大,方圆几里地皆是。 生机之旺盛,从树干间光彩夺目的色彩便可见一斑。如同海纳百川,几乎所有的颜色都能在这里找到! 母树无疑! 天坑也有一棵母树,但与这棵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倩儿好奇,将手放在了树干上。 “别!” 眼前一黑,仿佛踏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死寂! “李余年?” 连续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倩儿本能地伸出手,在黑暗空间里摸索着前进。 摸索良久,一丝恐惧在心底悄然蔓延。 隐约间,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像是海潮扑在海滩上的声音。 一道狭长的光幕竖立在眼前,那特殊的形状令她浑身一震,顿时头皮发麻! 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她曾盯着那道光幕发呆,直到光幕大亮才慢慢睡去。 年少不知苦,多年后才知道那种滋味叫做孤独。 迈着熟悉的步伐一步步踏进光幕,眼前的景象熟悉得几乎令她落泪。 阳光,沙滩,还有那棵经常爬的椰子树,连树干上记录的刻痕都一模一样! 海风温暖,带着咸咸的味道,树叶哗哗作响! “倩儿,快来呀!” 一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妇人在沙滩上向她招手,正在呼唤她。 倩儿向她奔去,那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她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她的眼神能温暖灵魂。 一双乌黑的眼睛从白裙女人的腿后投来,胆怯躲闪的模样,是一个光头的小男童。 两岁大小,头大身子小,脸上肉肉的,丑丑的,憨憨的。 “余年,叫姐姐。” “姐姐。” 倩儿拉住男童的手,手竟然变得不比那男童大多少。 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光溜溜地踩在沙滩上,小小的,瘦瘦的。 眼泪顺着海风滴落在沙滩上,消失不见。 倩儿高兴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面前空空如也,哪还有妇人与男童的影子! 天空中乌云密布,身后的火山隆隆作响,正向外喷出滚滚的黑烟! “咔!” 雷声在耳边炸开!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浇在身上,冰冷刺骨。 刺鼻的硫黄味袭来,怒涛拍岸,大地开始剧烈晃动! “啊!” 倩儿跪在漆黑的沙滩上,茫然大哭! 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滴在了李余年的脖子上。 察觉到温热的李余年再次加快了步伐,几人沿着白色丝线在丛林中快速奔行! 随着眼前骤然一亮,周围一片空旷,终于见到了那棵苍天大树。 李余年拼命奔跑,纵身几个起落来至树前,将背上的倩儿放在了树干旁。 手掌抵在树干上,神魂之力荡开,化作金色丝线向树干的两端扑去,必须在倩儿遇害前找到幻海! 巨树的模样在脑海中快速成型,神魂之力也在快速地流逝。 一个黑影顺着树干猛地窜到了地下,李余年大声喝道:“幻海!” “呵,不自量力!” 李余年紧急掐断向上的神魂之力,集中力量向地下聚集!但是树根太大了,无限大! 鼻血扑簌地落下,膝盖一软,李余年跪倒在地。 “幻海,倩儿若是死了,我便让整个黄泉陪葬!” “哈哈哈,你好大的口气,黄泉城城主都没有你狂!” 一颗回神丹入口! 李余年暂停了大部分神魂之力的延伸,而是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快速蔓延! “还挺聪明的,可是有什么用?哈哈哈!” 是啊,就算确定方向了,根系依旧非常庞大。 又一颗回神丹入口! 孤独一掷,一条分叉复杂的树根脉络图清晰入脑,紧接着,一股黑色的浪潮顶了上来! 方向对了! 第三颗回神丹嚼碎,黑色浪潮节节败退! 一个黑点被逼到角落处,无处可逃! “幻海,趁还有回旋余地,放了倩儿。” “你算什么东西,我师父都没这么跟我说过话!再说了,找到我又能如何?你过来打我呀!” 这时,小魂的声音突然响起:“哟,幻海老弟,你这要求就有点离谱了,今日无论如何要满足你。” “啊?死猫,你活腻了,竟敢擅离职守?” “哈哈,这不是想你了嘛,特地来看看你。” “欺人太甚,大不了鱼死网破!” 整个森林一震! 大大小小的虚灵从四面八方向巨树聚集而来,尖啸声此起彼伏,刺痛耳膜! 晨拥望向四周,不禁背脊一凉。 是虚灵,难缠的玩意儿! 第144章 彼岸花 海岛上。 狂风卷起滔天的巨浪,狠狠地砸在礁石上,雪白的浪花浇下来,正好落入一个狭长的山洞里。 小女孩抱着头,把赤裸的双脚往身边儿缩了缩。 山洞里唯一干燥的地方,就是她现在蜷缩着的地方,但眼看也要被海水淹没了。 疾风灌入山洞呜呜作响,炸雷掩盖了女孩的哭喊声。 整座小岛地动山摇,像今日就要沉入海中一般,从此在海平面上彻底地消失。 闪电划过夜空,雨幕中,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口。 “倩儿,是你吗?”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大而粗糙,却干燥温暖。 倩儿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搂住那人,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放肆大哭! 李余年揽住小女孩,靠着岩壁缓缓地坐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山洞内的光线忽明忽灭。 岩壁上有各种涂鸦,记录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树枝与干草绑在一起的“床铺”,随着潮水的起伏在山洞里游荡。 一个椰子壳在水中浮浮沉沉,借着雷光,依稀能看见上面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应该是她的好朋友吧。 李余年想起一首歌谣,旋律很模糊,歌词也不太记得,却鬼使神差地唱了下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一曲毕。 小女孩的手臂松开,脑袋靠着李余年的胸膛沉沉地睡去。 电闪雷鸣戛然而止! 潮水退去,洞外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刺眼。 李余年抱起小女孩,向洞外望去。 阳光明媚,海风和煦。 碧水蓝天混为一色,金色的沙滩闪闪发光。 美景无声,令人心驰神往。 光线再次变亮,亮得人睁不开眼睛。 “嗡!” 耳鸣的声音刺痛神经,眼前白茫茫一片! “醒醒,快醒醒!” 映入眼帘的是小魂的脸,小脸涨得通红,抡起的巴掌扇过来,及时地停在李余年的脸旁边儿。 “他娘的,你总算醒了,幻海跑了,咱们被包围了。” “你不是说吃定他的吗?吹牛呢?” “我在外围吃土这么多年,那小子在里边儿吃香喝辣的,长进比我多,很正常吧。” “回头再和你算账!” 环顾四周。 晨拥浑身冒着紫光,挥舞着大砍刀,与几头白色虚灵周旋。砍刀劈砍无效,虚灵也无法近晨拥的身,马马虎虎斗个平手。 两头峳峳兽成了炮灰,躺在地上,正挣扎着起身,但眼神已经不对了。 倩儿挺剑挡住了大部分的虚灵,剑锋所过之处,虚灵被水汽凝结成冰块。但是没过多久,便有丝丝白色的气体从冰块中分离出来,再次凝聚成型。 李余年俯身冲向一只正在凝聚的虚灵,一拳崩出,带出一片金色的火星子! 神魂之力太弱了,连明火都召唤不出来了。 好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虚灵砰然起火,金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它的“身体”。 尖啸声依旧刺耳,却带着凄惨与恐惧。 天克! 冰块中仍然有白色的气体渗出,飘散到空中,飞向周围最近的一个虚灵。 李余年本能地伸手去抓,那白气竟如一条丝带般被抓住了! 丹田内,金丹自动运转,黑白双鱼快速地旋转起来。 一条白色的能量线从白鱼口中吐出,透出手掌,勾住了虚灵残留的白气。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虚灵残留的白色气体竟被瞬间抽取一空! 从胸口到脑门,有一种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的感觉,比喝了琼浆玉液还要清凉! 小魂在一旁看得清楚,那陶醉的表情和我自己喝了酒差不多,顿时惊得捂住了嘴巴! “倩儿,将它们全部冻住,别让它们跑了!” 说罢,李余年奔向另一个正在凝聚身形的虚灵。 一掌甩出,白色丝线搭上的一瞬间,那白熊模样的虚灵开始迅速缩水,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大补! 久旱逢甘霖,爽! 倩儿看得一脸茫然,按照黄女士的说法,这小子可能开挂了。 当即甩开长剑,双手指诀变幻,眉心出现了一颗蓝色的水珠,正是从藏仙楼六层得到的那颗。 双手拈指一抽,两道纯正的水汽从水珠中跃出,转瞬间化成了两条碧蓝的海水。 双手一抖,两条蓝色的丝带激射而出! 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路蜿蜒穿行,将数十个虚灵一一串联了起来。 “寒冰!” 寒气从倩儿的手中透出,沿着丝带的轨迹迅速蔓延。 虚灵们的动作一滞,经过一番挣扎,陆续地从空中坠落,如同下了一场冰块雨。 李余年摊开双手,脚步疾踏,身形穿梭于冰块之间,白色丝线如灵蛇出洞,一一穿透冰层。 白色丝线绷直,金丹飞速旋转! 两股小旋风于掌心凭空出现,形状各异的虚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一次吸几十个,这种浑身舒畅的感觉令人上瘾,欲罢不能! 凄厉的尖啸声逐渐平息,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剩余的虚灵见状,纷纷飘向天空。 素来都是自己侵占别人的身体,吸取别人的神魂,今日还是头一次遇见克星。 原本狩猎者的身份一下子变成猎物,不禁面面相觑。 迟疑的档口,断送了它们最后的逃生机会。 倩儿从高出的树枝上落下,李余年仰头,纵身高高跃起! 两面夹击下,短暂的安静再次被打破! 晨拥的眼中闪过的不只惊讶,还有一个可能性,灵界要变天了,这两个根脚强硬的家伙显然就是打破两族平衡的临界点。 小魂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幻海的速度,高等级虚灵马上就要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嗯,虚灵族睚眦必报,这下彻底得罪了,咱俩也脱不了干系。” 团结人的最快方法,就是竖立起一个共同的敌人。虽不情愿,四人现在就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冰块如雨般落下,森林彻底恢复了平静。 二人并肩向树下走来,经过这一轮幻境,看向彼此的目光多少有些扭捏与躲闪。 “睡吧,睡吧” “再唱一句,我就杀了你。” “好不容易记起来的,复习一下,复习一下而已。” “默念!” “好嘞。” “你这手吸魂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龙阳道人你认不认识?” “铁公鸡,抠抠搜搜的!” “哈哈,看来老道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呀。” 京城,宣政殿。 小朝会上,皇帝的脸黑了一个早上。 刚意气风发,勒令全力备战北境。这才几日便打了脸,不得不连夜派出使团赶赴北境,商议重开互市的事宜。 扬州瘫痪,朝廷的钱袋子遭殃不说,还要搭进去更多的人力物力去平复动乱。 地震加上邪灵入侵,也算是史无前例!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赶上了。 周琦望了一眼阶下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哥周泰,气不打一处来,这龙椅抢他过来作甚? 黄山河连夜回了凉州,互市的事情谈得成还好说,谈不成就要腹背受敌了。 扬州城内一片死寂,彻底成了一座空城。 一尊虚灵大能盘踞栖灵寺,并以此为据点逐步向外扩张。 老帮主带人与他们斗了两夜,损伤过半,由于没有后勤补给,军心已然大乱。寇准的先锋队赶到后,已是无力回天。 于是几路人马只得一边后撤,一边坚壁清野。 周边百里内,粮草房屋一概不留。 百姓流离失所,流民日愈增多,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许多。往年闹饥荒都是去扬州这些富庶之地避灾,如今反了过来,令人唏嘘不已! 随着寇霆山率领的主力部队到位,扬州城彻底成了一座孤城,城外百里化为一片焦土。 扬州城以北百余里的江都城,扼北上的水陆要道。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抗敌前线,也是各路人马的大本营。 夜幕降临,战鼓擂响,今夜的厮杀又要开始了! 晨拥大概没想到,自己堂堂十二位领主之一,竟有沦落为坐骑的一日。 关键是这帮人是真的不客气,只是顺口提了一嘴,便被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下来。 出了虚灵森林,眼前画风突变。 一望无垠的戈壁滩,除了沙子和碎石,什么都没有。横风卷起遮天的沙尘,天空愈加的混浊暗沉。 迷雾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两条黑色的山脉一字排开,横亘在地平线与天际线的夹角处。 西边是虚灵族的领地,东边是异兽族的领地,中间那道天堑就是黄泉路,通往黄泉城。 望山跑死马,峳峳兽王也不例外。 晨拥觉得自己的肺要炸了,忍不住开口说道:“已经全速奔行了四个时辰,就算是个牲口也该给口水喝吧?” 小魂回道:“傻大个,我要是说追兵来了,你信不信?” “我信你个鬼!”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擦着他的脸颊落下,在沙地上被劈出一个丈大的土坑。 晨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稍微变向,再次玩命地奔跑起来。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速度更胜刚才!不逼一逼自己,真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潜力。 李余年一把拉住小魂的后衣领,将它从半空中扯了回来,叹道:“你可真是乌鸦嘴呀。” “猫咪,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谁来也不好使!” 幻海,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瞧模样十三四岁,身型瘦长,生的油头粉面,眉眼间只差用笔写上“骄横”两个字。 衣服的样式比较特别。类似皮甲的里衬十分贴身,穿在里面。外面套着一件似袍非袍,好似蓑衣的半截斗篷。 虚灵天生的优势就是修个几十年就能幻化成人形,能更早的开始修炼高等级的功法。 相比之下,小魂与阿璃这种灵兽,几百年才修成人形。后劲虽足,也要考虑前期能不能苟住。本源再好,半路夭折的大有人在。 至于人类为什么这么得天独厚,按照黄女士的说法,叫做“天选”。 “这小子,果然睚眦必报!”小魂恨恨地说道。 天空中陆续有人跟了上来,能飞不能飞决定了主动权,情况越来越不利。 “他们脚下踩的是什么东西?” “一种虚灵,一生只练习一个技能,就是模仿异兽族的赤隼,空中竞速无人能及。” 赤白两色羽毛相间,像鹰又像燕子,翼展足有三丈!飞行时体态扁平,正面看过去,只有一道薄薄的直线。 各种术法从几人的头顶上落下,简直不堪其扰,两队人的距离已然不足百丈! 倩儿仗剑,冷声说道:“既然跑不掉,干掉他们。” 李余年拿出赤霞弓,交到她的手中,说道:“我克它们,胜算比你大。” 容不得拒绝,李余年纵身跃起,在空中转过身来,高声喝道:“送我一程!” 倩儿咬牙跟上,抡起大长腿,凝聚全身的力气,一个鞭腿,正踢在李余年的脚底。 看着扶摇直上的李余年,始终没问出那个问题,你待会儿怎么回来? 待倩儿重新落在晨拥的背上,小魂往晨拥的嘴里塞了一颗回神丹。 风驰电掣间,倩儿回头望向远处的高空,灰蒙蒙一片。 他的眼神说了,一定会跟上来的。 戈壁滩上出现了第一抹颜色,是一种异常妖艳的红,犹如抛洒在沙地上的鲜血,带着令人惊悚的光泽。 其状如一双向天祈祷的手掌,有人叫它曼珠沙华,也有人叫它彼岸花,或接引之花,接引亡人到达轮回的彼岸。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到了,停下吧。黄泉地界,他们不敢追进来。” 小魂的脸上没有归来的喜悦,神情反而有些落寞。 晨拥浑身一松,回神丹的反噬效果涌了上来。幻化成人形,仰躺在花丛边,大口得喘着粗气。 正前方,耸立着两座入云的陡峰,笔直如利剑。两山之间一线天,幽深的峡谷雾霭重重,不知通往何处。 鲜红的彼岸花从峡谷中溢出,一路蔓延到了戈壁滩上。 三人伫立在峡谷前,山崖的阴影渐渐倾斜,光线暗了下来,气温骤降。来灵界几日,第一次有了夜晚的感觉。 “那小子不会被抓了吧?” “不会,他会赶上来的。” 第145章 忘川河 倩儿摘下一朵彼岸花,迎着光线仔细观摩。 如莲似菊,娇艳欲滴。 闭上眼睛细细感应,淡淡的清香若有似无。 传说花香能唤醒前世的记忆,看来只是传说罢了。 人面桃花相映红,花美,人也美。 饶是小魂这种百年老妖也看得发呆,这女子凶是凶了些,生得确是好看。 隐约有叫嚣声顺着风向传来,杂乱无序,人数应该不少。 紧接着,一道由烟尘构成的高墙从远处的戈壁滩上滚滚而来,隆隆的脚步声如同千军万马。 一个黑点正快速向这边奔来,身后跟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身影,有的大如山岳,有的小如奔狼。 天空中翅膀扇动,飞兽背上人影重重。 皆以地上的人影为界,各自分占着东西两个阵营,颇有默契。 小魂看得目瞪口呆,叹道:“乖乖,这是惊动了两大阵营一起追杀吗?” 晨拥撑起上半身,凝望半晌,说道:“不像是追杀,双方人马似乎保持着微妙的克制。” 一尊火凤法身凭空跃起,带着人影飞上天空。举起手臂,手中赫然提着另一个人影。 “幻海?他劫持了幻海?”小魂惊道。 “呵,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倩儿莞尔一笑,踏出一步,三尺青锋已然握在手中。 一丝丝冰冷的剑意荡开,磨擦在沙地上,嘶嘶作响。 人群越来越近,终究没能追上李余年,皆停在了彼岸花开的边界上,不敢再进一步。 地面,空中站满了形象各异的“妖魔鬼怪”,即便将《奇闻异录》里的妖精一一罗列个遍,也没有眼前的景象来得精彩! 火凤法身消散,李余年在峡谷前落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中提着的正是幻海。 “此子两次欲置我等于死地,不杀不足以平我心中的愤恨。回去告诉灵镜,日后算账只管找我便可!” 幻海浑身一震,脸上的不可置信还没有消除,恐惧已经悄然爬上了脸庞。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自己会死,包括现在! 金色的火焰自他的瞳孔中亮起,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苍白。 他忽然想起师父多年前跟他说的话,修行比的不是天赋,而是谁能活得更久。 西边的虚灵阵营鸦雀无声! 幻海一死,都在想着各自的退路。领头的年轻人险些把牙咬碎,脸上的愤怒不可遏制! 东边的阵营就轻松多了,喝彩声,嘲笑声,起此彼伏! 李余年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留下两队互相谩骂的人马,转身向峡谷走去。 小魂默默地伸出大拇指,叹道:“是条汉子,敢跟灵镜叫板。” “我还想杀他呢,奈何实力不济。” “你见过他?这么大的仇?” “你们还不知道吧?灵界与人界的裂缝已经开了。” “什么!” 晨拥和小魂异口同声,震惊得无以复加! “可有凭证?” 一尊七层玲珑宝塔在李云年的掌心上一闪而逝,正是紫阳居士拿出来的那一尊。 “镇灵塔!”小魂惊叫道!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捂住了嘴巴。 “不瞒二位,我们到这边来,就是为了修复此塔。” “可可是” 小魂欲言又止,拉着李余年向峡谷走去。 直至迈入峡谷,小魂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此事若是泄露,灵界必将生灵涂炭。” “呵,那岂不是更好?” “好个屁!到时候黄泉路直接连到人界,你们也统统完蛋!” “你是说黄泉城?” “黄泉城只关心运转,消灭一切可能阻碍运转的因素。” “什么意思?” “哎呀,说了你也未必会懂,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四人的身影没入峡谷,外面的两路人马僵持了一阵觉得无趣,也四散离去。 光线变得昏暗,只剩下头顶的一线天光。 空气冰冷刺骨,哈气成冰。 又走了几十步,雾气扑来,连一线天光也看不到了。 铺在地上与岩壁上的彼岸花散发出淡淡的红芒,勉强勾勒出一条曲折的路径。 接引之花,果真名副其实。 雾气渐浓,视线范围一缩再缩。行走约莫一里地之后,连站在面前的人都看不见了。 四人将腰身绑在一起,感受着绳子的牵引力缓步前进。李余年走在最前面,倩儿次之,晨拥殿后,小魂则坐在晨拥的肩膀上。 “记住,不论谁叫你都不要理会,都是幻觉。”小魂说道。 晨拥不解,问道:“身处如此险境,难道幻觉与现实都不能分辨吗?” “呵呵。”小魂懒得搭理他。 此间的凶险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失去视觉后,其余感官愈发的灵敏。 鼻尖冰凉,有悠然的香味钻入鼻孔,熟悉的味道勾起肚子里的馋虫,竟然是长安胡饼的味道。 一步踏出,场景变换。 一张熟悉的脸迎了上来,正是胡饼摊的老张头。皮肤粗糙的老汉,满脸的褶子,笑起来特别真诚。 “您的饼,特地多放了胡椒,可香!” “有劳,回见!” 李余年接过饼,踱步在熟悉的街头上。 街道上人头攒动,京城依旧喧嚣繁华! 脚步停下,眼前是怀远坊窦迎雪购置的那个独门小院。 一个女娃坐在门框上,正拄着小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三岁大小,小脸儿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乌黑溜圆。侧颜柔美精致,眉眼长得像迎雪。 望见李余年,女娃顿时笑容洋溢,起身飞奔过来。 粉色丝带随风飘舞在身后,模样甚是活泼可爱! “爹!” 李余年弯腰抱起女娃,笑道:“哎哟,宝丫头,怎么坐在门口呀。” “娘说你去买胡饼了,宝儿也想吃。” “可辣哩!” “宝儿不怕辣。” 小院内,一名美妇人挺着大肚子,正在往竹架上晾衣服。 “宝儿,可不许吃,辛辣上火。” “哼,爹吃得,宝儿就吃得。” 李余年放下女娃,把胡饼塞到她手中,转头接过迎雪手里的木盆。 “怎么不等我回来,又把衣服给洗了,别累出个好歹来。” “呸,哪有男人浆洗衣裳的道理。” “关起门洗呗,别个又瞧不见。” 迎雪一巴掌拍在李余年的胸口上,嗔骂道:“亏你想得出来!” 不远处,宝儿捧着比她的脸还大的胡饼,吃得满嘴流油,小嘴儿拌得飞快。 仰头望去,天气清明,好一个阳春三月美景天! 矛盾,光怪陆离,且漏洞百出,李余年却迟迟不愿意离开。 “唉!” 一声叹息,来自李余年自己。 眼前依旧浓雾重重,心中却有无限遗憾。 “醒了?”小魂的声音。 “嗯,不醒的话会怎么样?” “灵魂永远留在这儿,身体成为一捧尘土。” 如果梦无止境,留在这儿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啊!” 倩儿的惊叫声。 李余年回头,摸索着向倩儿靠近。 香风袭来,一个人影扑到了他的怀中,双手搂住他的后背。两个身体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另一张嘴唇堵住了。 鼻尖碰着鼻尖,呵气如兰,双唇格外的柔软细腻,湿润。 李余年好不容易挣脱,惊道:“幻境?这倒是挺高明的。” “呵,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她的幻境。” “这是她的幻境?”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龌龊玩意儿,你他娘的干嘛呢?放开老子!” 李余年凝聚目力,依稀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抱着什么东西,有规律地挺动着腰部,粗犷的喘息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啪,啪,啪!” 连续几道巴掌声响起! 晨拥从美梦中惊醒,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怅然若失! 倩儿惊醒,一把推开李余年。脸上的火热把耳根烧得通红,好在没人看见。 “那个” 李余年刚要开口,冰冷的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说话,赶路!” “是。” 峡谷长十余里,行程不长,走出来却花了不少时间。 幻境不甚高明,经不起推敲,但贵在抓住了人们心底里最真实的欲望。 至于骗不骗的,愿者上钩罢了。 现实生活中不也是如此? 多少人生活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自知而不自醒。 穿出浓雾,眼前豁然开朗。 天空依旧没有日月,灰蒙蒙的掺和着一层蜡黄,瞧着令人内心压抑,心情郁结。 好在光线充足,对比刚刚走出的峡谷,已经算很好了。 无垠的平原上,一条蜿蜒的黄泥小路延伸向远方。这一幕竟与钦天监的问心幻境如出一辙,难道国师的师父也曾来过这里? 按照那个幻境的模样,黄泥小路上应该站满了“亡人”,难道它们是排队去轮回的? 李余年下意识地让出了黄泥路,走在旁边的空地上。 细小的动作落在小魂的眼里不禁一愣,问道:“为何不走中间?” “黄泥沾鞋底,重。” “呵呵,我信你个鬼。” “哈哈,你不也没走中间?倒问起我来了?” 倩儿闻言,背脊一凉。虽然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抬脚迈出一步,也让出了中间的黄泥路。 小路蜿蜒,像一条九曲十八弯的长龙,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四人不知行了多久,直到看见一条无声流淌的河流才停下脚步。 水质如同泥浆水,浑浊不堪。 水底暗流涌动,在水面上留下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水流的速度明明很快,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河中央有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不到宽度,也看不清对岸的情况。 灵界的母亲河,忘川。 小魂望着对岸,说道:“要么在此过河,要么沿着小路再走两日,都能到达黄泉城。” “过河。” “过河。” 李余年与倩儿几乎同时做出了选择,一刻都等不起,别说两日。 晨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说道:“一旦落入忘川河,永世不得超生。” 李余年笑道:“生死有命,你出去也未必能活。” “干!” 晨拥骂了一声,不禁有些怀念在领地上的逍遥日子。 “上了船,别说话。” 小魂曲指一弹,一枚金币旋转着,翻滚着,直直地飞入了河中央的雾气之中。 不一会儿,雾气中出现了一道人影,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一艘平底的小船悄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老汉头戴斗笠,身板笔挺硬朗。 脸上沟壑纵横,瞳孔内如同蒙着薄雾,神情木然。 小魂正襟,弯腰行礼,率先踏上了小船。 李余年,倩儿陆续登船,晨拥如山的身躯踏上小船,竟也岿然不动,甚是神奇。 老汉自顾撑船离岸,小船缓缓地向河对岸驶去。 清风拂过,薄雾自动分开,划水声清晰入耳。 “唔。” 倩儿捂住嘴巴,躲在了李余年的身后。 水下黑影重重,正围在小船的周围快速游动。 还有更多大小不一的身影,从河底往上游来。一头撞在水面上,如同撞在一面透明的光幕上。 一张张人脸的贴在水面下,面目狰狞,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一过忘川河,生死两茫茫。 而留在忘川河里的,永世忍受煎熬折磨,不得超生。 随着小船前行,迷雾渐渐散开。 一轮硕大的皓月悬空,雪白的月光洒下,天地间突然变得清晰立体! 河对岸,一座城池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 没有雄伟壮丽,没有摄人心魄,只是孤零零地立在月光下,散发出沧桑古朴的气息。 城池坐北朝南,护城河,城门楼,外城墙,箭楼一样不少。除了屋檐挑角小巧内敛了一些,与中原的小城池并无二致。 倩儿掐了掐李余年的胳膊,李余年点头回应,大概是在说像楚州城吧。 晨拥也是第一次见到黄泉城,一时间觉得心塞,与心目中闻风丧胆的形象差得太远了一些。 四人拜别摆渡老汉,踏上了彼岸。 河岸边开满了白色的花朵,花瓣反卷如龙爪,色白,人称曼陀罗华。 与红色的曼珠沙华同源,也是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也是彼岸花。 “小魂,我没带两百罐糖瓜。骗了你,抱歉。” “我知道。” “你若是不想进去,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少废话,一百壶酒,我陪你进去。” “哈哈,这个还真有。” 李余年给每人分了一壶酒,举起酒壶,说道:“相聚即是缘份,接下去便是各取所需,生死自负。走一个!” “走一个!” “干!” 烈酒下肚,顿时豪气干云! 城墙低矮,由玄色的巨石堆砌而成。 城门向南敞开,一条官道从门内延伸而出。估摸着有两架马车的宽度,曲折蜿蜒,不知通往何处,也许连接着那条黄泥小路。 两名士兵正在门口站岗,墨黑的铁甲擦得一尘不染,锃亮! 腰挎制式长刀,大约三尺来长,观刀鞘的形状,应该介于横刀与戒刀之间。 身姿挺拔,中年人的模样,脸型方正刚毅,一看就是铁面无私,不好相处的主。 怪异的是两人竟生得一模一样,似乎共用了一张面孔。 “咱们怎么进去?” 晨拥提起砍刀,喝道:“当然是打进去了,老子宁可站着死,也不要跪着进去!” 小魂:“倒也是个法子。” 第146章 地狱不空 没有奈何桥,没有三生石,也没有孟婆汤,黄泉只是一座月光下的孤城。 晨拥拖着砍刀,踱步走向南门,宽大的影子拉得很长,刀尖在地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刀痕,嘶嘶的声响立刻吸引了两名士兵的注意。 “呛!” 长刀同时出鞘,将晨拥拦在了吊桥上。 “生灵勿近,杀无赦!” 嗓音沉稳,铿锵有力。 晨拥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抡圆了砍刀向城门冲去。 小山一般的身躯动如脱兔,刀锋反射月光,顿时寒芒大盛! 一道半月形的寒芒骤然一亮! “当!” 刀身应声而断,只剩半截,砍了个寂寞! 感觉不妙,一只脚已经印在了腹部! 丈高的身躯被踢得横飞而起,如同一只倒飞出去的青蛙,狼狈至极! 酸水涌上喉咙,四肢匐在地上狂吐不止!随后袭来的剧痛令他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这只是一个站在城门外的小兵?差距未免太大了吧? 眼睛的余光中,两道刀光袭来,已近在咫尺! 剑锋如雪,一左一右,自他的身侧刺出。 剑鸣声如龙吟,空间仿佛被割裂,磅礴的剑意压迫感惊人! 出手即是巅峰,两名年轻人比他来得实在多了。晨拥握紧手中的断刀,身上紫芒大盛,面子还得靠自己去挣。 然而还没站起身子,一道透明的震荡波袭来,握紧的断刀只是堪堪挡下了这自救的一击。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直冲耳膜,令他头晕眼花,险些站立不住。 都是些什么神仙? 敢情自己才是最弱的那个。 不远处,一个黑影顺着墙根疾奔,转眼间便没入了南门。 剑身颤抖,嗡嗡作响! 虎口发麻,迅速席卷到整条手臂,五内的气血如潮水般翻涌不止! 李余年强压下伤势,脚步踏出,再次扑向一名士兵。 另一边。 倩儿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气沉丹田,刚刚稳住身形。 脚步一点,随即弹射而出!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向空中甩出一枚警报弹。 尖啸声响起! 惨白的烟丝炸开,其形状正是忘川河畔的白色彼岸花。光线骤然一亮,留给二人的时间不多了。 李余年剑锋一转,变向刺向倩儿身前的士兵甲。 短剑擦着长刀直抵那人的心窝,顿时火星四溅。 千钧一发间,那士兵甲以双手架刀,腰身扭转,凭着一股蛮力强行荡开短剑! 李余年偏离预定的轨道,短剑只是擦着胸甲滑了出去,留下了一道不痛不痒的剑痕。 黄泉城好大的手笔! 三品武夫的实力,竟然放在门口守城门。 长刀也罢,黑甲也罢,皆不是凡品! 不做停留,李余年借力,射向扑来的另一名士兵乙。 倩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士兵甲的身侧,一手持长剑,一手持袖珍剑。手臂骤然消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阻挡,将长剑捅入了士兵的脖子! 撕裂的声音一发不可收拾,腋下,手臂,侧肋,心门,一道道剑光稍纵即逝。 一瞬二十余剑,剑剑切中要害命门。 士兵甲呆立当场,长刀随着断臂落地,身体摇摇欲坠。有细细的黑沙从伤口处流淌下来,情形十分诡异。 李余年虚晃一枪,正是为了这一丝的机会。 倩儿并没有停留,纵身跟上李余年的步伐。 二人一前一后,故技重施,这次的剑光是两人份的,更加持久,寒光闪耀夺目! 士兵已被切得稀碎,黑色沙子流了一地! 晨拥直起身子,刚好目睹了二人的第二次合作。回想起领地上与李余年角力的一幕,不禁浑身一冷。但凡运气差一些,大概也是这般下场。 李余年从沙堆里拾起一个腰牌,木制,半掌大小,上面写着“壹佰零柒”。 “编号?” 二人回头看向士兵甲,竟然已经接上断臂,重新捡起了长刀。脸上的神情依旧木然,身上的剑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一会儿,便完好如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士兵乙这边也有了动静,散落在四周的沙子正自动向沙堆靠拢,沙堆拔地而起,再次缓缓凝聚成人形。 十余名黑甲士兵赶到,陆续在南门外落下。除了腰牌上的数字不一样,竟真的共用一张脸! 李余年将腰牌扔回沙堆,双手抱头,乖巧地蹲了下来。 这还打个屁? 倩儿抹不开面子,愤愤地踢了李余年一脚,但最终还是伸出双手蹲了下来。 晨拥仰望着天空中的大月亮,再次躺平后,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 手枷不轻不重,戴在手上后竟提不起一丝真气,三人被押着向南门内走去。 踏入城门,周身骤然一冷。 刚刚还觉得冷清的黄泉城里变得拥挤不堪,眼前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全身赤裸,肤色惨白的“亡灵们”站满了街道,它们形状各异,以人族的数量最多,兽族次之,其余种族五花八门,有些甚至见都没见过。 不管体型相差多大,一进入城门,便被压缩至统一大小。神情木讷,拖着脚步在城池的中轴街道上缓缓前行。 “人群”看似无序,实则有规律可循。经过中心街的分流后,人族大多去向西城区,异族则大多走向东城区。 以中心街道为界,左三,右三,分布着六栋高塔。 高塔底宽顶尖,高十余丈,外围砌起高墙,形成一个占地极大的院落,布局如同京城的一个“坊”。 院落内星罗棋布,分布着各式建筑。无数回廊,飞桥,以及圆形管道有序地穿行,将这些建筑一一串联在一起。 复杂的结构似曾相识,李余年不禁联想到白衣术士们制作瘟疫解药的设备。 静下心仔细倾听,耳畔有轰鸣声传来,如同闷雷炸响在天边。不太真切,却不绝于耳。 正北方向,中心街道的尽头。以高墙隔出了一个子城,里面的建筑相对就正常多了。宅院瓦房,阁楼殿宇,露出一片青色的屋顶。 李余年留心看了一下几个士兵的腰牌,竟没有大过一百零七编号的。 接收他们的是一名身着银甲的“长官”,编号八十六。不出意料,脸依旧是一个模样。 关押他们的地方叫“刑房”,在子城的西南角,一座三进的院子,门房,中厅,后堂。 长官将人带到,于门房处盖章画押,门房另开具回执交于他。双方皆有存底,流程非常仔细。 门房的书吏终于换了一张脸,三十出头,马脸瘦长。 八字胡,双眼清明却不生动。 腰牌是铜色的,看不到编号,估摸着身份会比那些当兵的高一些。 接下去是去中厅登记姓名来历,以及具体事由,还是那个德行,整个衙门的吏员又开始用起了同一张脸。 好在他们没有情感波动,据实记录后签字画押,关押入狱,等待量刑结果即可。一套流程下来没有丝毫拖沓,行云流水,比人界的官吏动则拖上十天半月快了太多。 至此,三人进是进来了,却是锒铛入狱的境地。 按照小魂的说法,黄泉城内所有的事情都有章法,任何人不能越章办事。特别是定人生死这种事情,必须由“主事”来裁定。 兵,吏,主事,外加一个地位超然的城主,组成了黄泉城的管理机构。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维持黄泉城永无止境地运转下去。 按照腰牌上的数目,“兵”至少有一百名以上。银甲“长官”尚且只排到八十六号,谁知道上头有没有什么“金甲将军”? 杀得灵界生灵涂炭的,竟然只是这百来号人,想想都觉得恐怖! “牢房”位于后堂,一排矮屋隔成一个个单间,狭长逼仄,类似生员考试的“号房”。是定罪前的缉留之所,定罪后才有资格进入真正的“大牢房”。 事情发生得快,平息得也快,对黄泉城来说似乎都不算个事儿。 “李余年,你说咱能定个什么罪?” “怕定小了没面子?” “滚。” “大不了拉出去砍一刀,就地轮回,还省下了一趟黄泉路的路程不是?” “哟,想开了?不救大遂的子民了?” “我身在地府,么得办法。倒是你,现在对大遂还挺上心的嘛。” “滚滚滚!” 二人隔墙贫嘴,泰然自若。 牢房外的走廊尽头,一名黑甲士兵充当狱卒,站得笔直,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可苦了晨拥,由于身型高大,刚好被囚禁在黑甲士兵旁边的“大房”里,被盯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借着说话的功夫,一根“面条”从李余年的腰间游了出来,顺着手臂钻到了手枷的钥匙孔里。 所有的道具都埋在了忘川河畔,好在身上的玄衣没有被狱卒查出猫腻来。星云石的含量虽少,刚好够用。 “倩儿,这回要是能活,你准备去哪?” “关你屁事!” “聊聊呗,你若是还住掖庭宫,咱们还能经常见上一见。” “见你个大头鬼,你家那两位可是吃素的?” “咱俩也算是生死之交,关我家那两位什么事?” “你!” 倩儿一时语塞! 可不是嘛,自己又不嫁入李家,关那两位女子什么事? 正愣神的功夫,一根黑色长针从墙体那边透了过来,倩儿连忙将手枷靠了上去。 “有个事儿没想明白,你义父素有谋略,为何会甘心听命于摩烈?” “你不会以为一切都是摩烈主导的吧?” “难道不是?” “义父说,神魔复苏的时代即将开启。这是大势,没有人能阻挡大势。” “神魔复苏?” 李余年陷入了沉思,手中的开锁动作为之一滞。 突然,走廊外传来叫骂声。 “放开我,你们瞎了吗?你魂爷都不认得?” “滚开!快给老子解开,放我出去!” “啊!他娘的,点儿真背!” 小魂被两名士兵推搡着关进了一个单间,隔着牢门依旧不依不饶,嘴里骂个不停。 李余年趁乱,搭着倩儿的肩膀穿出院墙,牢房里只留下了两副手枷。 夜色静谧如水,皓月将整个子城照耀得如同白昼。 子城里除了各种机要部门外,还有住宅区。 兵,刑,工,三个部门共有“主事”六位。 兵,刑各一位,工部有四位。 这六位加上城主,都是活生生的“人”。 二人穿行于各种阴影之中,小心翼翼地向北部的住宅区摸去。 子城的中轴线上有一座正殿,基台高筑,外型方正,模样端庄古朴,匾额上书“碧落宫”。 正殿之后有花苑园林,寝殿,以及一座玲珑。 寝殿自然是城主的居所,寺庙自然是僧人的修行之地。 一庙,一松,一僧人。 僧人白衣胜雪,终日与青灯为伴。每逢望朔,会踏出庙门,现身主街广场宣讲佛法。 届时,黄泉城会停滞运转半日,任凭亡灵们听取高僧真言。常有亡灵恢复清明,跪倒在僧人面前,忏悔今生过失。 工部的人则会趁机检修高塔,双方各取所需,几千年来相安无事。 僧人叫地藏,曾发宏愿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修复镇灵塔的事情,只有两个人能办,一个是城主,另一个是地藏菩萨。 “进来吧,门没拴。” 李余年轻轻推开门,二人进入小院后,反手带上了门。 正殿阔三间,单层,红漆斑驳。 佛祖像前,一个背影挺拔宽厚,白色僧衣一尘不染,向外散发着微光。 李余年双手合十拜礼,顺势跪倒在台阶下。 “愚人李余年,拜见地藏菩萨。” 若这世上有“人”能令他五体投地,眼前这位就是。 舍身取义,真性情,乃大德也! 倩儿对佛家知之甚少,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站,还是该跪。 “无妨,俗礼罢了。” 僧人转过头来,慈眉善目,明明只有二十余岁的年纪,眼神中却有智慧的星芒闪烁,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 五官端正立体,脸型圆润。耳垂极长,一看就是福气饱满之人。 倩儿不觉的,竟看得呆了。 面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一种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 “大…菩萨,你好。” “你也好啊,小朋友。” 第147章 最硬的靠山 正殿里。 二人在蒲团上落坐,两粒烛火如豆,淡淡的檀香沁人心扉。 人心安定,如坐明堂。 世人都听说过菩萨,但能真正见到的又有几个? 地藏菩萨坐在对面,只是微微一笑,二人的心中便看见了万丈光芒! “是不是对地狱很失望?” “不至于,只是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大能,可构建此城。” “黄泉城早于佛祖,道祖,亘古便在,无人知晓是谁建的。” “晚辈有一事不解。若轮回不止,地狱不空,佛说三千世界,只一个黄泉城怎么够?” “哈哈,点老衲呢?” “晚辈不敢!” 李余年双掌合十,低下了头。 “无妨,有朝一日你也会明白老衲的用心。” 李余年拉着倩儿叩首,说道:“多谢菩萨搭救!” 菩萨说有朝一日,自己显然是没有那么多日可活的。 “耍赖是不是?” “请菩萨怜悯。” 地藏菩萨仰头看向佛祖,神情肃穆,说道:“三千世界,只一个黄泉城怎够?我且问你,这天道如何?” “天道待我不薄,让我认识了许多善良的人。” “假如有一日这些人都没了呢?” 李余年一时语塞,只得如实回道:“晚辈没有想过,还请菩萨教我。” “罢了,假设终究是假设,不切身又怎知疾苦。出城北,碧落河水可洗去你二人身上的契印。但生命已逝不可逆转,她将分去你一半的寿命。” “谢菩萨提点!” 李余年大喜过望,悬在头顶上的利剑总算有了解除的眉目。 倩儿若有所思,心中有歉意,却说不得。 “呵呵,先别急着谢我,走得出这扇门再说。”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显然他们已经发现越狱的事情了。 “大菩萨不会见死不救吧,我二人身上还有拯救苍生的重任呢!” “好小子,上来先给自己解套,现在又拿苍生来压我?” “晚辈哪敢跟菩萨耍心眼儿,镇灵塔事关重大,还需要小的们拼命送回去不是?” “哈哈哈,任你说破天去也没用,老衲真的不会打架。” “那好,架我们自己打。镇灵塔埋在忘川河畔,就托付菩萨了。” “哎?” 不等菩萨答应,李余年拉着倩儿跃上瓦背,向北门窜去。 倩儿边跑边笑道:“连大菩萨都坑,你可真够坏的,哈哈哈!” “小心!” 李余年一把推开倩儿,侧跨一步,一刀擦着鼻尖落下,寒意直透背脊! 待刀势已老,伸手托住来人的手腕。一扯一带,接上一脚侧蹬,直击对方的膝盖,角度十分精巧! 伴随着骨裂声,反手一拳再击腋下,长刀瞬时脱手。 倩儿伸手接刀,一刀削去来人的脑袋。黑色沙子洒了一地,腰牌编号“九十三”。 容不得半点儿松懈,倩儿横刀于身前。 “当!” 倩儿的身体弓起,双脚离地,向后飞退。 直至抵着李余年的手掌,合二人之力,才堪堪把一支金色的箭羽弹开! 箭羽射向地面,仍然砸出了一个大坑! 太霸道了! 远处的碧落宫房顶,一名银甲箭士已经在搭弓准备射第二箭,与身体等高的巨型长弓,甚是骇人! 二人对视一眼,分头向北门掠去。 李余年感觉背后一凉,火凤运转千里,浑身亮起金色的火焰。 一脚踏实地板,反身跃起,自上而下砸出一记劈拳! “当!” 近三尺长的箭杆应声偏离轨道,倏然没入地下! “嗖!嗖!” 破空声从四面八方的屋顶射来! 李余年索性扎下马步,拳架拉开,滔天的战意弥漫开来。 三式拳法劈,挂,崩,轮换如意,拳意盎然,舞得密不透风! 一支支箭羽被弹飞,一旁的城墙,地面顿时千疮百孔! 箭雨停下。 持刀的黑甲士兵陆续在北门附近落下,将二人团团围住。 月光如水,刀光凌冽。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索性今日便战个痛快?” “哼!属你不爽利,藏着又掖着的。剑来!” 倩儿摊开手,一柄三尺青锋冲破刑房的屋顶,转眼便已握在手中。 “哈哈!戟来!” 一杆长戟从忘川河里冲天而起,话音刚落,便已撞入李余年的手中! 好快! 倩儿的胸口不禁一疼,毕竟领教过它的厉害。自己明明是火属,偏偏使一把水属神器,也是够奇葩的! 破空声袭来,银色短剑也到场了。 李余年摆开架势,喃喃地说道:“老伙计们,又要并肩作战了。” 刑房的牢房内。 小魂拉开晨拥的牢门,说道:“傻大个,地牢入口在子城中央的碧落宫,你若是敢去,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晨拥看向小魂的双手,手枷不见了。 望向走廊上的黑甲士兵,如同被定格了般,一动不动。 “你怎么弄的?” “他们打起来了,你确定还要在这儿浪费时间吗?” “哦,那我们走!” “我不能去,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啊?” “忘了咱们在城外喝的酒了吗?各取所取,生死有命。” “哦,对!祝你好运!” 晨拥弯腰拍了拍小魂的肩膀,脸上的笑容甚是真诚。 “记住,王座之后第三格青石板。” “好嘞。” 晨拥翻出院墙,刀剑相撞的巨响自城北传来,震慑人心。 一尊十余丈高的火凤虚照耀天空,烧红了半片夜空! 不远处,一尊玄武巨像被十余个黑影围攻,劈得海水四溢,溃不成型! 晨拥一边跑,一边遥拜,嘴里碎碎念道:“二位英雄,老子修为低微,靠你们了。” 城西的一座高塔上,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白发老者从书堆中站起身。透过大窗户,将目光投向了城北。 “哟,打得有来有回的,多少年没人闹出这种动静了?” “哪呢?我瞧瞧。” 另一人突然从躺椅上直起身子,盖在脸上的书滑下来,露出了一副中年书生的模样。脸庞稍稍发福,但不影响温文儒雅的气质。 “哎,莫老,这两个娃子的根脚很硬哦。” “是哩,你瞧那女娃穿的什么衣服?” “好家伙,欺负到老子的身上来了!” 中年书生蹭的站起身,赫然也是一身白衣术士的装束。 “别急,你看兵部的老白都没动手的意思呢。” “他动手还了得,我得去看看。” 中年书生的身影倏然消失,再次出现已经在碧落宫的房顶上了。 兵部的“老白”一身短袍布衣,甚是随意干练。 抱拳行礼,笑道:“都惊动陆前辈了?抱歉啊!” “你小子别乱来啊,好不容易来个后辈,还没好好聊聊呢。” “前辈这么护犊子可不好,黄泉城有黄泉城的规矩,那女娃只是穿着白衣的武夫罢了。” “他俩穿的可不是普通的衣物,由星云石编丝制成。不是核心弟子,碰也碰不到的好伐。再说了,我术士宗门就出不得武夫了?” “哈哈,出得,当然出得。” 北门前,黑沙漫天飞舞! 二人背靠着背,面对二十余名黑甲士兵的围攻。 身上血痕累累,神情却无比专注,已然渐入佳境。 僧,道皆有参悟入定一说,武者也有,其中以能在厮杀中入定最为上乘。李余年在南瑄国曾一人屠杀六千兵士,那一日便是在入定中度过的。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浑身的毛孔打开,感官敏感到了极致,说不出的舒畅。仿佛天地间再无其他,只有切磋竞技。 一拳一剑锱铢必较,做到极致就没有遗憾,就是快乐。 “瞧那边,碧落宫房顶,敢不敢?” “哼!掩护我!” “哎?” 倩儿剑指挥出,以袖珍飞剑开路。 随后脚步跟上,纵身冲出!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碧落宫房顶,竟全然不顾四面八方射过来的黑影。 是真的彪! 李余年咬牙跟上,手中长戟甩出扎透一名扑向倩儿黑甲士兵。 磅礴的剑意铺开,银色短剑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在倩儿的身边来回穿梭! 身躯化作残影追了上去,丹田气海点燃,一掌拍出,金色烈火铺天盖地,瞬间吞没了十余个黑影! 好好的,怎么打起辅助来了? 倩儿的身影从火焰中穿出,身上的战意压缩到了极致,长剑嗡嗡作响! 一步踏出,地面青石崩碎,身体高高跃起,竟比碧落宫的房顶还要高。 一剑轻轻递出,剑意肆意纵横,最终汇聚于剑尖。骤然间,寒光大炽,令月华失色,如同捏着一束雪白的雷电! 身后的玄武虚像发出一声长啸后,消散于天地之间。 平生最强一剑! 璀璨的光芒在碧落宫上空炸开,闪得人睁不开眼睛。瓦片如水般被蒸发成飞灰,整个殿顶在光芒中分崩离析! 狂风呼啸而过,门窗纷纷炸裂! 良久。 光芒逝去,风云骤停。 兵部“老白”依旧站在房梁上,身板笔直。 剑指伸出,正轻轻地夹着一道剑锋! “气势很足,火候还差了一些。假以时日,未必不是可造之材。” 老白曲指一弹剑锋,一拳悄无声息地砸在倩儿的腹部。 “叮!”剑鸣声与出拳,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 倩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都满意的倾力一剑,竟被这么打发了?世间竟有此等武夫? 突然,老白背后一冷,本能地转身再次轰出一拳。 一拳对一拳,暴烈无声。 碧落宫所剩无几的主梁化成飞灰,砖石层层湮灭,皆随着劲风消散于空中。 一道透明波纹荡开,盖住了整个子城! “当!” 声如洪钟! 细细的血雾从毛孔中炸出,眼眶内血红一片。 手骨断裂自然不在话下,身子更是如同发射出去的炮弹,斜斜地砸向地面。 脸上的表情凝固,惊讶大过于痛苦! “师…父?” 李余年的身躯砸入一片建筑群,噼铃乓浪的,一座座房屋陆续倒塌,顿时尘土飞扬! “臭小子!” 老白收起拳架,甩了甩手掌,嘴角微微扬起。 月光洒在他的脸庞上,映出深邃的五官,竟然与白敬唐长得一模一样! 白敬唐抬手,一尊人形傀儡从南门外飞来,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一团白光从傀儡中渗出,没入了白敬唐的眉心。 “怎么可能!” 李余年从远处的废墟中弹射而起,一溜小跑,来到白敬唐跟前仔细地端详。 白敬唐睁开眼睛,将人形傀儡交还给李余年,说道:“留个念想吧。” 李余年看着手中的傀儡,已经了无生气,突然升起一股莫明的伤感。 “老子又没死,只是回收了这道神魂,你哭丧着脸干啥?” “以后不能时时看见师父了。” “滚犊子,你都多久没见我了!” “那还不是因为师父都住在烟翠楼,京城玩得不过瘾,还偷偷地下扬州。” “是吗?还有这段经历?刚才没注意到,回头要好好温习一下,哈哈哈!” 李余年汗颜,确实有那味儿了。 “李余年!到底怎么回事啊?” 倩儿拖着步子向这边走来,白敬唐的一拳虽然留了力,还是伤得不轻。 “你小子长得不咋地,女人缘倒是挺旺,回去打算怎么跟两个丫头解释?” “我们是清白的。” “这话我倒是常说,但没屁用,哈哈。发展到哪一步了,亲嘴了没?” 李余年双手叉腰,本来肚子疼,现在脑子疼。 眼前人影一闪,身着白衣的中年书生出现在白敬唐身边。 “好呀,老白,敢情你才是护犊子的那个?居然放纵弟子大闹黄泉城,城主回来不批死你?” “城主已经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到?” “刚回来的。” 李余年盯着中年书生看了半晌,迟疑着问道:“前辈可是姓陆?” 中年书生大惊,回道:“你怎么知道?” “前辈的面相,与晚辈的一位师兄极像。” “哦?他叫什么名字?” “陆明远,才华横溢,惊艳绝伦,在钦天监首屈一指!” “是吗?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后人。陆明远,明字辈……” 中年书生掐着指头,计算起辈分来。 白敬唐小声介绍道:“陆商隐,工部的,一品术士。” 李余年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陆明远的后台这么硬! 急走两步,扶住缓步走来的倩儿。 “白敬唐,我师父,二品武夫。那位陆前辈,来自钦天监,一品术士。” 倩儿白了李余年一眼,说道:“什么意思?合着就逗我玩了呗?” “天地良心,我也是刚知道。你看我这身伤,骨头都断了,能假得了吗?” “切!活该!” “嘭!” 远处的碧游宫废墟中,炸起一片土石。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洞,有马蹄声从洞内传出。 啪嗒,啪嗒! 一张绝美的脸庞出现在洞口,神情寡淡,眼神睥睨,眉毛轻轻一挑便看见了几人。 脖子细长白皙,线条紧致诱人。 紧接着露出洞口的一角青衣令李余年浑身一震,难怪这么眼熟,这不是在八卦村见过的九天玄女吗。 不对! 从地牢里出来,应该是九幽素女才对,难道这才是她本来的容貌? 待她完全走出洞口,众人的眼前一亮。 侧身骑着峳峳兽,小腰盈盈一握,身形丰满曼妙。 一袭青衣长裙下,露出一双红色绣花鞋。 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妖艳! “晨拥?” 李余年望向晨拥,发现它的眼神已然变得陌生,好像不认得自己一般。 “呵,我这么美不看,偏去看那畜牲?” 李余年心头一紧,一张俏脸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148章 碧落河 很强! 不等同于等级境界,九幽素女的强大没有边际,超出了境界划分的界限。 白敬唐的一拳赶到,如同惊雷炸响在耳畔! 狂暴的气息炸开,在素女的身侧吹起一阵横风,远处的房舍尽数倒塌! 烟尘散去。 硕大的拳头被一只素手抵住,再难进分毫。 素女笑颜依旧,神情云淡风轻,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强得与生俱来,强得理所当然! “气势不错,火候差了一些,假以时日未必不是可造之材。” 白敬唐的气势顿时泄得一干二净,哭丧着脸说道:“前辈哟,这么多后辈在场,我很没面子的。” “呵,怕我杀了他?” 白敬唐尴尬一笑,回道:“我这徒弟与前辈素无瓜葛,还请高抬贵手。” 李余年讪笑道:“那个还是有点瓜葛的。”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哈哈哈,你这徒弟倒是个实诚人。” 素女看向李余年,嫣然一笑,说道:“你我有缘,但是你拿着我的东西。” 李余年心惊的功夫,一只手已经搭在他的小腹上。体内的金丹飞速旋转,似乎在抵御她的窥探。 “前辈!” 白敬唐踏前一步。 周围数道人影落下,六位主事皆数到齐。 刑部,严通判,头戴纶巾,形容干瘦的老者。 工部,莫老,面容随和的白发老者,是一位博古通今的杂学之士。 工部,善始,善终,双胞胎兄弟。只有二十余岁的模样,清秀脱俗,肉眼难辨二人之间的区别。 素女望向四周,笑道:“怎么?都到了这个境界了,还要打群架?” “阿弥陀佛!”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出现在李余年身侧。 “施主拿回自己的东西,本是应当。奈何缘法选定了他,现在杀他,无异于杀鸡取卵。” “连你这和尚也要掺一脚?看来他很重要嘛。” 李余年的腹部一紧,金丹再次加速旋转,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 “放你走,也不走得麻利些,要这要那的,不亏心吗?” 六位主事同时拱手,向一道踱步行来的身影行礼。 月光照耀下,小魂背着手,步态老成,稚气未脱的脸格外阴沉。 “哟,城主大人,你们可是真心放我走的?莫不是用到我了吧?” 小魂并未搭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碧落宫。 抬手一挥间,砖石木屑皆数悬空,尘埃升腾而起。 斜风刮来,一团凌乱,如同创世混沌! 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碧落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众人的眼前重现! 墙体,房顶,园林,假山…一一自动复原,就像在一张画卷上作画一般。观感玄妙,不可言喻! 俗话说:破镜难圆。破坏容易,还原却难比登天。 碧落宫在众人的注目下重新屹立,一砖一瓦皆与倒塌前别无二致。 “呵,城主大人宝刀未老,奴家好怕哟。” 素女撤回手掌,飘身飞向晨拥,回首莞尔一笑,说道:“小子,找到最后一份残魂,我再来取。” 晨拥踏空飞起,两步奔出,便已在天边。 李余年拱手,与晨拥遥拜道别。 倩儿疾走几步,一把提起小魂的后衣领,喝道:“好啊,你小子演的一手好戏,这一顿诓骗!” 李余年大惊,抢一步上去拦住这个彪婆娘,将小魂放了下来,说道:“城主大人莫见怪,倩儿是真性情。” 小魂正了正衣襟,回道:“无妨,老子的一百壶美酒呢?” “有,有!酒管够!” “把镇灵塔给我,洗了澡,赶紧滚蛋!” “好嘞!” 灵界以黄泉峡谷为分界线,一半白天,一半黑夜,永世不变。 黄泉城的北门外有一片平原,无边无际,没有人到达过尽头。 出北门,月华如水,天地间一片清明。 彼岸花沿着小路延伸向远方,花瓣清晰,亮洁如白玉。有点点荧光在花丛间飞舞,夜色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以二人的脚力,依然走了十余个时辰,才见到天边的一抹白色。 光芒由大地照向天空,远远望去,如同立起了一道顶天立地的光幕。 一条河流静静地流淌。 宽十余里,水面荧光闪闪雪白一片,宛如九天之上的银河。首尾望不到尽头,不知来自何处,更不知去往何处。 碧落河,生命之河,波澜壮阔却静谧无声。 用手舀起一捧水,清澈无味,与普通的泉水无异。落回河里后,却又变成了流光婉转的模样,甚是神奇! “到地方了。” 千般珍贵,都没有生命来的宝贵。临死才知道有多不舍,以后万万不能再拿性命做赌注。 望着碧落河水,李余年欣喜万分。 伸手解去短衫,脱去里衬,露出了一身细长紧致的肌肉,上面依旧布满了没有愈合的血痕。 倩儿看他旁若无人的模样,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干嘛?” “洗澡啊!” “那你…脱衣服干嘛?” “你洗澡不脱衣服的吗?哦对,男女有别。瞧我,得意忘形了,我去前面洗。” 李余年捡起衣服,向前边走去。 “不用了!” 扑通一声! 倩儿已经跳进了水里,身上裹着一条薄纱。水面上只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脸颊上的两抹淡红晕开,在水光的映衬下光彩夺目。 女子都摆出姿态了,这个时候若是走了,反而显得小气。李余年只得顺着河岸,悄悄地滑入水中。 男女坦诚相见,说不尴尬是假的,一时间气氛凝固,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咋脱得这么快?” “呸,不会聊天就闭嘴!” “好嘞。” 水温适宜,竟远比岸上来的温暖。泡的时间一久,竟有些昏昏欲睡。仔细算来,到达灵界之后一直在赶路,就睡了一个晚上。 一阵阴风吹过,背脊一凉,瞬间清醒起来。 灵台突然一轻,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河水带走了。 不止于此! 一缕黑色的丝线从毛孔中渗出,顺着河水飘散,变淡,最终融入河水中流向远方,消失无踪。 倩儿望着周身淡淡的一圈黑水,脸上惊奇不已! 李余年身旁的黑水尤其多,漆黑一片,如同将一个砚台扔在了清水中一般。 “什么东西?” “不好说,大概是戾气吧,或者说杀孽?” 类似的东西,在南瑄国见过一次。为此,还受了王后的一个吻。 “洗尽铅华?” “嗯,这个说法妙。洗尽铅华,重新做人,哈哈。” 神魂被洗涤净化的感觉妙不可言,灵台一片清明,神清气爽,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闭上眼睛的功夫,一道光芒从李余年的灵台飘了出来。 光晕中,一个身着银甲的少年面带笑容,正拱手与自己拜别,五官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前辈?” 光芒迅速飘远,最终化成了一粒荧光,落入河水中不见了踪影。 李余年一脸茫然,起身向着远处作揖拜别。 倩儿环顾一周,下意识地向河边靠了靠,喝道:“你干嘛?别吓唬人!” “一位前辈,走了。” 更准确地说,是一位祖宗。 不过这事太过荒诞,一时间都不知从何说起。 又过了片刻,黑色的墨汁不再渗出,身心皆被清洗干净,那感觉如获新生! 检视内身,丹田的金丹快速旋转起来,一连发出了三道闪光! “倩儿,我好像…” “看见了,金丹突破了?几转?” “亮了三次。” “一次三转?我才一转,哼!” “你总共几转了?” “九转。” “啊?那你岂不是元婴剑仙了?” “九转不代表元婴,还需要很深的机缘。” “哦。奇怪,不是应该有天劫吗?” “可能到不了这吧,出了灵界有你好受的。三次天劫同时来,那场面,啧啧啧!” 李余年身上的皮肉一紧,忽然有了在灵界多呆几日的想法。 虚灵山在黄泉峡谷的西侧,山势延绵数千里,层峦叠嶂,雄伟瑰丽。 作为灵界唯一的山脉,风水宝地,自然会出产一些奇珍异宝或修行资源。不然两族打破头,争个什么劲儿。 灵境宗离黄泉峡谷百余里,是虚灵山各宗门之首。 灵镜是极稳妥的掌舵人,领导虚灵族数百年,与异族偶有摩擦却从未轻启战端。 幻海的死并不令人意外,刻在骨子里的跋扈像一剂致命的毒药,迟早会让他付出代价。本以为还有时间调教,没想到转眼便没了机会,可惜了这上好的天赋。 令他格外忌惮的事情,是杀幻海的“外乡人”进了黄泉城。这代表着,两界裂缝的事情大概是瞒不住了。 为此,这两日一直在加快撤往人界的进度,当前已经撤走了三分之一。 灵镜之所以冒险走这一步,自然是为了永久摆脱黄泉城的压制,为族人寻得一处新的家园。 但是虚灵山并不是一宗独大,与灵镜修为相当的,还有三位其他部族的长老。 老家伙们思想保守,内部意见不一,是虚灵族迟迟不能全员撤到人界的主要原因。 为此,灵镜再次邀请了三位长老,商议最后的撤退事宜。 四人在议事大厅里又是一番激烈的争吵,大概又是不欢而散的结局。 灵镜再仙风道骨好脾气,也耐不住性子,大声喝道:“明日我们灵镜宗将全部撤走,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你们大可以去黄泉城请罪,跪下来看他们杀不杀你们!” 说罢,灵境甩袖便走。 “灵镜,你们不能走!你私自接下这趟交易,可与我等商量过?现在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等给黄泉城屠戮?” “行了,大长老,现在不要争论过往了。你不走,你的族人可走了不少。到时候问起来,你能脱得了干系?不如索性与我们一起走,另搏一番天地!” “你!你这不是绑架吗?” 大长老一屁股坐回位置,一脸的无可奈何。 “大长老,不如就走了吧?黄泉城的铡刀悬在头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斩下来了。” 随着时间线的拉长,其余两位长老明显有了松动。 四人正说着话,一名年轻人推门,径直走向灵镜,附耳说了两句。 “什么?几个人?” “一男一女,两个人。” “你确定是那两个外乡人?”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那男子杀了幻海师弟,化成灰我都认得。” “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派人出去探了,目前还没回来。” “好,走。” 其余三位长老慌了神,连忙问道:“惊斐,可是那黄泉城打过来了?” “回长老们,是那两名外乡人打上山了。” “什么?两个人就敢上山?” “是,要不,一起瞧瞧去?” “麻烦啊,大麻烦来了!” 山道上,李余年与倩儿并肩而行。 经过两日的修整,二人由内而外焕然一新,脸上容光焕发,光彩更胜从前! 相比赤地万里的外围来说,虚灵山有山有水,树木繁茂,景致虽比不得人界的大宗门,也算得上百里挑一的风水宝地了。 主峰雄伟,侧峰秀丽,另有七座陡峭的护宗山峰分列在外围,锐气十足! 建筑大开大合,古韵十足,俨然一派山上大宗门的宏伟气象。 一路上到山顶,畅行无阻。 无数道目光投向二人,却无人敢上前阻拦,因为上前阻挡的,没人能接得下一剑。 虚灵不受物理伤害的特性,在二人这儿彻底失去了效果,几乎都是一剑毙命。 当死亡变成虚灵族的常态时,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在人群里悄悄蔓延开来。 二人的剑被陆商隐拿去回炉重新锻造了一番,上了一层薄薄的釉色。 剑身上隐隐泛着不易察觉的蓝光,终于有了与黑甲士兵手中的长刀一致的反光效果。 斩肉身,也斩神魂。 门庭外,挤满了灵镜宗的弟子。 天空中漂浮着一尊护山虚灵兽,如同一座云山,几乎盖住了整座山顶。 来自大山深处的原始虚灵,低沉的吼声宛若雷鸣。 “灵镜何在,速速出来受死!” 声音响彻整座山门! 上来直接叫阵灵镜宗创始人,就算是异兽王塔山也没这个魄力,宗门历史上更是从未有过。 现场一片哗然! 灵镜远远地瞥了一眼二人手中的剑锋,便已知不妙。 去黄泉城不可怕,能活着回来才可怕。 而这种带着蓝光武器回来的,无异于黄泉城亲临! 第149章 灭族 门人们让开一条通道,灵镜携三位长老快步走来。 灵镜身形修长,青色长袍外套着一件黑色斗篷,长度拖地。 两千年的道行,相貌依旧维持在六十岁的模样。发丝乌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一顶莲花冠。髯长二尺,五官端正,生得仙风道骨。 “二位,且问一句,若老夫一人引颈待戮,虚灵族可有活路?” 老狐狸,显然是想拉其他三位长老一起下水。 “晚了,你若早两日亲赴黄泉城请罪,或许只灭灵镜宗。” 大长老闻言大惊,喝道:“你说什么?此事与我等无关啊!” “你既知晓,为何不早些来黄泉城报告?你可知这几日轮回路上新增了多少亡灵?你可知那些都是谁的族人?你敢说与你等无关?” 滔天的杀意自李余年的身上喷薄而出,天地为之变色! 大长老一时语塞,面对人界诱惑,谁敢说自己族人的手上没沾血,本就是本糊涂账。 一声巨响,如同一声闷雷,天边的一座山头冒起滚滚黑烟! 大长老身心俱震,纵身踏上一头赤隼虚灵兽,苦声喝道:“灵镜,你误我等至此,你就是虚灵族的千古罪人啊!” 其余两位长老也陆续飞走,奔向各自的部族。 “灵镜,供出幕后主使,或许我可以替你求情。” 灵镜望着远处的黑烟发出了一声叹息,黄泉城的刀终究是落下来了。 “呵呵,相比之下,老夫更愿意放手一搏。” 人群里的都是能幻化人形的虚灵族精英,形势至此,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大弟子惊斐带头,将二人重重围住。 “哈哈哈,正合我意!” 李余年盯着灵镜摆开架势,一手短剑,一手亢龙锏。战意,杀意揉合在一起,一身修为爆发式攀升! “倩儿,上面那个大家伙就交给你了。” 倩儿接过悬空飞来的共工戟,入手极重,同为水属性的契合感十分舒适。轻轻挥舞共工戟,山谷中的泉水倒流,统统朝她汇聚而来。 轻而易举,如臂指使,神器果然不同凡响! “哈哈,痛快!” 倩儿踏上一根水柱,身躯扶摇直上,一头几十丈高的玄武巨像迅速凝聚,面对漂浮在山顶的原始虚灵发出了震天的兽吼声! 两头巨兽猛地撞到一起,揭开了大战的序幕! 惊斐大喝道:“狂妄之徒,一人对一宗,不自量力!” 李余年抬剑指向灵镜,喝道:“今日之后,灵界再无虚灵族!” 天空中。 黑影点点,正在逐渐放大清晰,赫然是真正的赤隼异兽。 隆隆的战鼓声从山下传来,尖啸声与兽吼声轰鸣,连绵不绝! 脚步声回响在山谷间,山路崩碎,碎石滑落到深谷。 有东西在上山,速度很快! 一头赤脸白猿高高跃起,近十丈高的身躯遮蔽天日,众人头顶的光线为之一暗。 异族首领,塔山! 紧接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身影陆续出现在山道上,落井下石怎么可能少得了异兽族。 虚灵族被灭了,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 灵镜右手虚抬,一个透明的光幕出现,笼罩住了整座宗门主峰,护山大阵! 塔山挥舞着巨棒,猛地砸向护山大盾。 “当!” 声如洪钟! 波光轮转间,火星四溅! “灵镜宗弟子听令,竭力杀了此子,伺机突围!” 灵镜下完命令,自己却向宗门内退去。眼神冰冷,枭雄本色展露无疑。 李余年冷笑一声,握紧亢龙锏。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龙吟,人影一闪而逝,迎着人群冲了上去。 灵镜宗首徒惊斐首当其冲,双手撑开,银光一闪,一面弧形的银镜出现在二人之间。 镜面上波纹荡漾,李余年的身影倏然消失,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光线一暗,时间仿佛静止。 脚下的通道逼仄,四通八达,四周高墙林立,俨然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幻象? 好像又不完全是。 一根石柱从侧面的高墙中探出,直愣愣地袭来! 李余年疾退一步,侧身躲过。 “嘭!” 石柱撞在对面的高墙上,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紧接着。 第二根,第三根,无数根石柱如同铁锤一般砸了过来! 李余年俯身奔跑起来,辗转腾挪间,一一躲过两侧袭来的石柱。 冥冥中,似乎知道躲避路径一般。一根根石柱改变策略,纷纷提前启动,两面夹击,封堵他的逃跑路线。 碎石在身后炸开,嘭嘭的巨响声驱赶着他越跑越快。 迷宫无穷无尽,身后的高墙再次变本加厉,直接收拢撞到一起。眼前的通道仍在不断地收窄,显然是要把人挤死。 飞崩的碎石擦过手背,竟刮出一道血痕。 绝不是幻境! 李余年停下脚步,握紧右拳,运集真气猛地砸向一根袭来的石柱。 “嘭!” 石柱应声而碎,大块的石头落下,没入地面后便消失不见了。 李余年不再逃跑,而是举起双拳,迎向断裂的石柱展开了反击。火凤驱动下,蓬勃的真气纷纷涌向双拳。 一拳砸向高墙,整个迷宫骤然一震! 墙面裂纹密布,一层碎石剥如雨般落下。 第二拳还没砸下,裂纹开始自我修复起来,身后的高墙突然加速向这边靠拢。 “呵,能量守恒,看你能撑多久?” “嘭,嘭!” 拳头如雨落在墙上,迷宫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裂纹来不及修复,碎石溅开,墙面上被生生地砸出一个大坑。 李余年踏前一步,没入大坑中,任凭两面高墙合拢。黑暗中,金色的火焰爬上双拳,照亮了他刚毅的脸庞。 气息绵长如海,双拳越砸越快! 一步,两步碎石纷纷落在身后,如同黑暗中的矿工。 “来!顶给我看!” 灵镜宗前门外。 惊斐牙关紧咬,两行鲜血从他的鼻孔中悄然流出。 面前即将合拢的银镜再次被迫撑开,拼尽全力想合拢双手,却难再进分毫,不由自主的颤抖不止。 “大师兄?” 弟子们发出阵阵惋惜,只差一点就可以合拢银镜了。 惊斐猛地睁开眼睛,大声喝道:“快跑!” 银镜崩碎,一个拳头从惊斐的背部透出。紧接着,李余年的整个身体从他的背后穿出,场面甚是诡异! 空间之力,灵镜宗的立宗之本。 与幻海的精神牢笼不同,惊斐的牢笼兼顾精神与空间之力。银镜一旦合拢,神仙难救! 可惜,这个牢笼还不足以困住李余年这样的莽夫。 “吼!” 塔山举起擎天黑铁棒,又是一棒砸下,护山大盾上的裂纹如蛛网般散开! 大师兄失败了,弟子们群龙无首,四散而逃。 李余年反手抓住惊斐的头颅,问道:“灵镜有几个弟子?” “七个,他们都屠戮人界去了,哈哈哈!” “死两个,去五个,很好。” “哈哈哈,杀光低贱的人类!” 火光亮起,惊斐的头颅在金焰中逐渐消散。 护山大盾破碎,异兽族大军从李余年的身边冲过。单方面的屠杀,顿时惨叫声四起! 后山。 虚灵巨兽包裹着玄武巨像发出阵阵悲鸣,一道道蓝色的剑光正从它的身体中穿出。 由于伤口难以愈合,眼下已经是千疮百孔。泉水从孔洞处流出,活像个漏水的筛子。 倩儿挥舞着长戟,从一个孔洞中冲天而起! 玄武巨像再次在脚下凝聚,以自身的重量,压着虚灵巨兽快速坠地。 地动山摇! 灵镜宗的主峰被撞得倒塌近半! 李余年纵身跃下山崖,白色丝线从双掌中透出,上山时就馋这块大肉了。 倩儿的余光中黑影一闪,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 “吃得下吗?撑死你!” “那就一起吃!” 白色丝线绕过倩儿的手腕,二人同时纵身跃下巨像。 两掌扒住比小山还大的虚灵,丝线如针透入它的躯体。黑白双鱼高速旋转,驱动着掌心的两股旋风开始暴风式吸入。 虚灵巨兽的身形缓缓地缩小,绝望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一股纯净的能量从白色丝线传导过来,竟可以直接滋养神魂。 倩儿大惊,真的可以! 其实她不知道,这些是经过李余年的金丹处理过,仍有多余,溢出来的能量。 李余年的丹田一热,火凤飞速旋转,也加入了这场饕鬄盛宴。倩儿咬牙,调动丹田的玄武兽加入了争抢的行列! 快乐超级加倍! 塔山化成一位坦胸的壮汉站在山崖上,望着脚下骇人的场景,不禁眼角抽动。 “灵镜啊,你到底惹到了什么东西?” 灵界大陆西陲,十二块外围领地之一。 地面上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裂痕,近三十丈的长度,深不见底。切口整齐,就像被一把巨剑劈开的一般。 远处的戈壁滩上沙土飞扬,无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涌来。铺在苍茫的大地上,密密麻麻的如同蚁群! 白敬唐将手撘在裂缝的边缘,闭着眼睛,细细地感受着惊人的威力。不管是天灾还是人为,都是不得了的力量。 脚边的地面坑坑洼洼的,散落着各种杂物,衣服,兵器,破碎的法宝,以及似血非血的液体。 一张通明的细网盖在裂缝上,显然是用来阻隔虚灵族逃跑的。 “银甲长官”来报:“白将军,它们又来了。” 白敬唐睁开眼睛,回道:“再杀一阵,一个都不能放进来。” “是。” 三十二名黑甲士兵,六名银甲长官,背靠着裂缝举起手中的盾牌,一字排开。 算上白敬唐,零零散散的三十九个人,却称得上是黄泉城的“主力部队”。 白敬唐依旧一身布衣,面向东方站立。视线上移,正对上一双凌厉的目光。 “灵镜宗主,初次见面,下来聊聊?” 灵镜的背脊一凉,在位几百年只通过书信,从来没见过黄泉城里的正主。今日总算见到了,却是最后一面。 “劳烦大人在此守候,灵镜三生有幸!” “哈哈,大可不必。我是黄泉城里最年轻的,他们却叫我老白。不嫌弃的话,叫我老白就可以了。” “岂敢,白大人,敢问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本来是有的,但是我个人觉得你们虚灵族需要重新演化一下,变得聪明一些,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说是吧?” “白大人个人的想法?咱们没有私仇吧?” “以前确实没有,现在有了。” “请白大人明示。” “我来自你们要去的人界。” 灵镜的心中一紧,自知求生无望,毕生的修为随之爆开! 不远处,虚灵大军与黑甲士兵撞到一起,如同撞在了一面城墙上。 人仰马翻,竟再难推进一步! “顶!” 黑甲士兵们同时发力,竟将人墙生生逼退一步! “杀!” 长刀挥下,一刀一个或一刀几个,如同砍瓜切菜。 待人群围上来,战阵再变。 四人一组,背靠着背向四周砍杀过去,长刀所向,无可匹敌。 绚烂的术法满天飞,造成的伤害却十分有限。黑沙飞舞间,顷刻复原,连个伤疤都没有留下。 待虚灵族伤亡过半,恐慌蔓延,不死军团再次变成自由追击模式,场面陷入了一边倒的无差别屠杀! 凄厉的惨叫声如鬼哭狼嚎,震撼人心! 李余年二人乘坐赤隼兽赶到,正好见到了屠杀模式。见识到不死军团的真实作战能力,才明白他们对付自己时是留了力的。 塔山有幸见到黄泉城出手,是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因为以后异兽族族规的第一条到第十条,都将是:不要招惹黄泉城! 随着异兽族的加入,局面彻底变成了追逐战,第一现场反而冷清了下来。 灵镜面对白敬唐孤身而立,脸色阴沉到了极致。迟迟没有出手的原因,是因为不管他如何推演,结果都是死亡。 “你是不是觉得黄泉城欺负你,所以很不服气?” 白敬唐朝李余年招了招手,笑道:“别说不给你机会,打赢他,我放你走。” “此话当真?” “你有的选吗?” 灵镜沉默,确实,他连不相信的资格都没有。 李余年上前,拱手行礼。 白敬唐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耍一拳给为师看看。” “好。” 李余年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神情难免有些落寞。 “怎么?没信心?” “不是,那日菩萨问我,天道如何?我答非所问,后来这个问题便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哦?” “昨日赶上菩萨讲经,我在黄泉城的中心街道上看了整整一日。我在想,也许天道也不想如何,东修修,西补补,努力维持着平衡,为的不过是将自己延续下去罢了。” “哈哈,有点意思,所以呢?” “所以,我这一拳便叫做问道,一拳定生死。” 李余年转身走向灵镜,浑身的气势陡然转变,与之前截然不同! 第150章 九转天劫 黄女士的牛皮本子终于啃完了,很可惜,只记到盛夏的某一日便戛然而止,依旧没有提到那个导致她死亡的意外。 就像倩儿所说,这只是一本母亲写给孩子的信,从头到尾讲的都是如何快乐的生活。 或许,母亲压根就没有让自己修行的意思,更不想自己参与到危险之中。能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即便如此,李余年依旧从字里行间,某一句不经意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一个模糊,却不一样的世界。 没有灵气,没有修行者,一个平庸者的世界。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假如天道是个人,或许也在寻找那个最好的道。站在三千世界以外,默默地观察着三千种演变过程。 一道光柱刺穿天幕,斜斜的,突兀地立在戈壁滩上。 李余年伸出手掌,感受着久违的耀眼与温暖,光线映在他的脸上,恬静而淡然。 阳光照进地狱,场景荒诞离奇。 “灵镜,天道让你死。” “装神弄鬼,真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 灵镜将毕生的修为推至最高,现场飞沙走石,天色为之一暗,八面银镜同时出现在他身侧的八个方位。 “不切身怎知疾苦,你还是自行感受一下吧。” 李余年闭上眼,散去一身修为,身体悬空,一路扶摇直上。 接着,于半空中扎下马步。 上身挺得笔直,右拳收在侧腹,摆出了一个武夫最基础的拳架。 一拳崩出! 与日夜练习时的出拳并无二致。 灵镜的瞳孔一缩,一缕金色的光芒直射眼眸,耀眼无比。眼前一片金黄,叠在身前的八面银镜层层破碎。 阳光照在身上,从未感受过的温度游走全身,舒适而慵懒。 一道人影投射在沙地上,胸口处赫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圈。细尘在光柱里飞舞,轨迹飘忽不定。 温暖惬意转瞬间变得灼热不适,身体里有东西在沸腾。 渺渺白烟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随着火苗窜起,一股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叫阳光,在人界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但显然不适合你们。每个人都是天选之子,天让你呆在这儿是有原因的,你越界了。” 灵镜身上的火越烧越旺,眼中的迷茫也越来越深。 “神魔降临是大势,谁也阻挡不了!” 李余年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安心去吧,后面的事情已经与你无关了。” “好一个与我无关。” 灵镜的身子一矮,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堆黑灰。 李余年转身走向白敬唐,隔着身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教我拳法,弟子却从未正式拜过师,今日补上。” “起来吧,臭小子!” 李余年起身,抱拳说道:“后会有期。” “去吧。” 白敬唐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嘴角上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一拳让他很满意,看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加有包容力的武夫。 扬州的战事糜烂不堪,江都府失守,守军再次北撤百里,驻扎在安宜城中。 几日来,邪灵方打得越来越有章法,开始有意识地占领周边的小城池,隐隐有包围安宜城的势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寇霆山带出来的十万精兵损失近半,官兵们身心俱疲,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斥候须在天黑前回来,这是常识,今日却一反常态,赶回来的十中无一。 寇霆山坐于帅位,面色格外的深沉。 老帮主说道:“要不老夫出去看看?” “不可,江都府的教训历历在目,老帮主若是被挡在城外,安宜城必然被破。” 周宜站起身,说道:“我去!” “公主稍安勿躁,寇准已经去了,再等等吧。” 北撤的后路是最要紧的,北边的临安县城有五千士兵把守,今日没有按例来报平安,令人感觉不安。 窦迎雪站在南门楼上,望着远方的天空发呆。夕阳映在她的侧脸上,写满了落寞与哀伤。 国师定下的七十二个时辰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李余年仿佛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至今了无音讯。 她无法像周宜一样,做到全身心的信任。 随着时间拉长,心里那份思念变得愈发强烈,时常刺痛心房,令人无法安定。 忽然,天边的一个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像飞鸟,却不成比例。 如此遥远的距离,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翼展。 一支响箭射向天空,全城戒备! “大孙女,何事鸣箭?” 老帮主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乖乖,真的是龙!” “什么?” “白色的翼龙!” “真的吗?” 窦迎雪大喜,是麝月! 麝月身着铁甲战衣,站在小白的头顶。 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人烟了。实在不敢相信,这里是大遂最富庶的江南地区。 从远处的城池里,终于看到了生人的身影,麝月拍了拍龙角,示意小白加快速度。 庞大的身形落下,如同一座小山。 双翼卷起的狂风吹得士兵们七倒八歪,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惊呼声更是没有断过。 小白环顾一周,又伸长鼻子闻了闻,没找到那个讨厌的家伙,悻悻地坐了下来。 “麝月,你怎么来了!” 窦迎雪上前抱住麝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别提了,我娘瞒着我。若不是从商人们那里听说,我现在还不知道呢。姓李的人呢?” “他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回头与你细说。” “怎么?生分了?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 “总之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可能已经没了。” 窦迎雪的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这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哈哈哈,谁说的?这你也信?” 麝月一把揽住窦迎雪的肩膀,伸出手掌,小声说道:“偷偷告诉你,我跟那家伙有血契,至今没解开。他若是死了,我必然知道。” “真的?” “这还有假?你见我哭了吗?” 窦迎雪大喜过望,一把搂住麝月,这是几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麝月搂着窦迎雪长吁一口气,女人果然还是好骗。 抬眼正对上周宜的目光,微笑着点头示意。论关系,确实与窦迎雪更加亲密。只是没想到,当初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公主,如今竟也变得如此沉稳。 “哟,麝月姑娘如今好大的谱,这巨龙可太吸睛了。” 一袭白衣在城墙上落下,风度翩翩,俊俏的脸庞令女人嫉妒。 “哥!” 周宜大喜,上前一把抱住周珏的手臂。 周珏环顾一周,笑道:“看来我来得刚刚好。” 身后阵阵马蹄声传来,人数不少。 寇准带着一队骑兵由北门入城,一眼望去,起码上千人。 一水的天山甲等战马,马身覆轻甲。 人手一把银色铁枪,戴八蚩黑甲,身背圆盾与赤霞弓。腰挎制式长刀,另一侧绑着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首。 连马靴也由八蚩虫甲制成,奢侈至极,简直武装到了牙齿! 总计两千人,最低八品武夫。可步,可骑,可射,装备由钦天监统一配置,精锐中的精锐! “哥,原来你们一直在忙这个啊?” “当然不是,我们一直在研究的是这个。” 周珏拿出一支羽箭,扔给窦迎雪,说道:“离火箭头,火焰虽不是特别纯正,但是有效,试一下。” 窦迎雪搭弓,一箭射出! 箭头上自动燃起一团淡金色的火焰,在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后,钉在了城外的一具蝼骨尸体身上。 淡金色火焰侵吞尸体,顷刻间便化为了飞灰! “好!” 士兵们发出阵阵喝彩声! 巨龙助战,精锐增援,让他们重新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全军士气大振! 骑兵队中,一名身材娇小的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庞。 阿璃也来了。 两界裂缝中。 李余年二人踏着火凤一路向上飞行,已经能看见头顶的一线天空,隐约有星光闪耀。 心情激动不说,还有一些忐忑,毕竟不知道上面的情形到了哪个地步。 倩儿的心情更加复杂,到了上面,身份又该变成“妖女”了,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灵镜有五位弟子来到了这一界,你三,我二。” “你一,我四。” “不怕你义父说你?” “管他呢,我在掖庭宫住上一阵儿。” “那敢情好,找你喝酒方便。” “哼!” 倩儿转过头去,俏脸微红。 扬州城上升起一团金色的火球,火凤张开双翼驱散黑暗,整个扬州城亮如白昼! 晚风清凉,天空中繁星璀璨,美得不可方物。 视线下移,巨大的反差令李余年怒火滔天! 整个扬州城千疮百孔,方圆几十里皆是一片废墟。人影没见到,虚灵族与蝼骨倒是见到不少。 “你去放塔,我来杀。” 倩儿从高空中跃下,凌然的剑锋先行一步,飞向一头漂浮的虚灵。 李余年在栖灵寺后院落下,镇灵塔丢出后迅速变大,还没落地就变成了一座七层高塔,外形与藏仙楼一致。 宝塔光芒大盛,巨大的金色光柱直抵苍穹! 塔身上符文闪耀,隐约中有吟唱声传出,声音悠然,仿佛来自远古世界! 地面上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李余年松了一口气,后患已除,接下去就是关门打狗,清除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寺外杀气滔天,惨叫声凄厉,已然乱成一团! 脚步声窸窸窣窣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转头的功夫,栖灵寺的后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院门处,一名青年男子分开道路走了过来。那一身外甲内穿的装束,灵镜宗弟子无疑。 “你是何人?这塔是你放的?” “你可认识幻海?” “师弟?你怎么认识幻海?” “那就没错了,你另外四个师兄弟在哪?” “放肆!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无妨,来了这一界,就是躲到臭水沟里我也能找出来。” 李余年握紧短剑,压抑已久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丝丝金焰从体表处外泄,随风摇曳。 目光中的杀意骇人,如同一头猛虎盯着将死的猎物。 突然,天象大变! 前一刻还是晴天,转眼便已经乌云压顶。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如同赶集一般。 雷云来到扬州城上空,突然分成了两团,小团的去了城中,大团的则来到了栖灵寺上空。 金丹劫,一转一雷劫。 李余年原本就欠着的三转,后来灭虚灵族又大补一顿,直接顶到了九转。 也就是说,现在要渡的是加倍九转天劫,搞不好会死人的那种。 好在渡劫的过程并不孤单,有这么多来自灵界的“朋友”陪着。 第一道神雷落下就毫不客气,竟有水桶粗细。电光浇灌下来,如同劈头盖脸地泼了一身冷水! 电弧砸在李余年的身上分叉炸开,殃及池鱼无数。 那神魔一般的年轻人顶着天劫大开杀戒,灵镜宗的弟子几乎碰到就没,蝼骨的残肢,血液洒落一地,后院彻底沦为一片炼狱! 青年男子转身便逃,飞出后院后,扬州城内的景象更加骇人! 一尊巨兽正在城内游荡,动作迅捷如风,脚步所过之处如同碾压蚂蚁,地面上一片血腥! 另有一白衣女子扛着另一团天劫,在城内快速穿梭。 幽蓝色的剑光忽东忽西,专杀虚灵族,尖啸声如鬼哭狼嚎,无一不是一剑毙命! “轰!” 炸雷自身后响起! 雷光近在咫尺,四周一片惨白! 那年轻人应声跌落,一柄银色的短剑自他的背后划过,险些被一剑劈开,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顾不得许多,后路已然被断,还守个锤子的大本营,青年男子撒腿往北掠去。 倩儿的身形落下,隔着老远,大声喊道:“怎么样?扛得住吗?” “跟上他!虚灵族的大部队在北边。” 安宜城四面楚歌。 虚灵族以包围的态势全军出击,势要在今夜拿下安宜城。 天空中,小白与一头虚灵巨兽斗得难解难分,龙吟声响彻天际! 四名灵镜弟子分别守住四个城门,迫于城中那名三品武夫的存在,谁也不敢率先登城。 今夜的城,格外的难攻! 城墙外化为一片火海,好在蝼骨的数量庞大,且能消耗一会儿。 不远处的山坡上。 其余两宗的弟子聚在一起,望着安宜城虎视眈眈,显然是在寻求落井下石的机会。 周珏站在南门楼上,闭着眼睛“眺望”南方,一道冲天的光柱映入他的心房。 “塔?臭小子,成功了?” “哥,你说什么?” “你的余年哥要来了。” 第151章 莲花灯 九道雷一过,倩儿头顶的雷云自动散去。 一颗回神丹下肚,踏剑向北方飞去。 李余年就难受了,雷劫没完没了,还在逐渐升级强度。理论上有七十二道,但是按照以往的尿性,肯定还会有“加餐”。 一路疾跑,一路跌倒,身后留下了一个个黑色的大坑。 当倩儿赶到安宜城时,战斗正处于白热化。 方圆十里的地面上布满了蝼骨,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冲击着城墙。它们前赴后继,尸体叠着尸体越堆越高,眼看就要与墙头齐高。 火箭从城墙上射出,安宜城四周战火四起,仿佛一叶惊涛中的孤舟,摇摇欲坠。 灵镜宗弟子趁势飞上墙头,仗着特殊的体质,无论是术法,还是近身肉搏都不吃亏。 不远处的天空中,两头巨型生物纠缠在一起,咆哮声不断,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名三品武夫悬空立在城中心,四个城门上,各有一人牵制着灵镜的四个弟子。 南门,白衣术士周珏。 北门,一名头顶雷云的绿衣少女。 西门,一名黄袍老道。 东门,三名女子,其中两个认识,另一个面生。 灵镜的弟子放在灵界,算得上第二梯队的强者,弱也是相对李余年与倩儿而言。 对上普通修行者,是突出的一个难缠。老帮主在江都府曾被关进银镜空间中,虽然伤不到性命,却浪费了不少时间,险些导致满盘皆输。 随着第五名灵镜弟子的加入,已经没有退路的虚灵族突然暴走,全军压上,做最后一搏。 绚烂的术法在四个城门同时炸开! 宜安城压力骤增! 顾不得许多,倩儿丢出一颗蓝色的灵珠,璀璨的光芒大炽!共工戟挥舞下,一道滔天的海浪出现在众人的头顶! 玄武巨兽从巨浪中跃出,身体迅速凝结成冰,庞大的身躯砰然落地,整个宜安城为之一震! 两柄飞剑开路,倩儿从巨兽的头顶纵身跃下。 讨厌归讨厌,该救还是要救,东门的防守相对薄弱一些。 窦迎雪蓦然回首,赤霞弓对准了身后的天空。待看清楚来人,不禁喜极而泣! 头一次觉得这女子也不是那么讨厌,起码代表李余年还活着。 两道剑光沿着城墙穿梭,剑锋所过之处,哀嚎四起! 倩儿的脚尖在城墙上一点,身躯化作一道白影,拖着长戟直冲那名灵镜弟子。 白影径直射入一面镜面之中,泛起一层涟漪,身影倏然不见! 麝月大惊,喝道:“这飙婆娘是谁?” “差点要了余年命的女人。” “什么?” “说来话长。” 眼见倩儿被困,周宜一脸的焦急,纵身跃下墙垛,喝道:“你们守住城墙,我去救人!” 麝月不解地问道:“这公主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的好姐姐,你才是最傻的。” 窦迎雪搭弓不停,一支支火箭连珠射出,掩护周宜一路推进。 “是吗?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麝月的双眸变得乌黑,抬起双手,开始高声吟唱。 天空中凭空穿出一颗流星,紧接着,无数颗燃烧的巨石连成一片,火雨坠落,范围覆盖近百丈,城墙外顿时化成一片火海。 巫师召唤术,还是自然系,等级很高,难怪敢自告奋勇守一道城门。 一声凄厉的尖啸,来自城外的高空。 老帮主选定了攻击目标,先解放巨龙,对缓解大部队的压力有利。 小白腾出手来,闪到一旁。一团白光自他的腹部亮起并逐渐上移,最终沿着细长的脖子从口中喷薄而出! 冰焰吐息,冰封千里! 老帮主接上燃血一拳,天崩地裂!虚灵巨兽轰然崩碎,化成一阵阵冰雨从高空中落下。 小白望向脚下,目光变得贪婪炙热,期待已久的杀戮与血腥令它热血沸腾。 周宜深陷重围依旧镇定自若,双拳挥舞得密不透风,于敌阵中稳步推进。一身拳意自然流露,拳法精妙,收发自如,离大宗师仅一线之隔。 奈何这些灵镜宗弟子能打退却杀不死,此消彼长,有越打越多的趋势。 余光中寒芒一闪,一根白色的尖刺近在咫尺! 本想后撤半步,赫然发现脚步竟动不了。身后的影子中出现了一双赤红的眼睛,一双黑色的影手正抓着她的脚踝。 容不得迟疑,周宜扬起手臂,做出了弃帅保车的决定。 窦迎雪感觉周宜的动作不对,拉满弓放出了一箭。 火箭风驰电掣! 肯定能中,但会差一点时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一道银光后发先至,流光一瞬,直刺周宜的身侧! 周宜心惊,感觉腋下一凉,一柄银色短剑从袖口穿过。 袭来的尖刺戛然而止,那名灵镜宗的弟子被剑气撞得粉碎! 短剑在空中绕出一大圈,重新飞回周宜的身前。悬停在她的手边,只需轻轻一抓便握入手中。 周宜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坡上,金色的火焰烧得到处都是,凄惨的哀嚎声从烈火中传出,甚是骇人! 几十丈高的火凤虚影张开双翅,光芒万丈,安宜城上空亮如白昼。 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坡顶,虽看不清脸庞,却已经感受到那道熟悉的目光。 “余年哥。” “嘭!” 远处的银镜忽然破裂,一截戟尖从那名灵镜弟子的后脑刺出,他的身体如同那面镜子一般层层破碎瓦解。 至死,脸上仍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倩儿伸手一招,一大一小两柄飞剑从远处破空而来,随着她一起转战北门。 城门上,寇准振臂高呼道:“所有骑兵下城墙,列队!” “骑兵列队!” “骑兵队列!” 军令在城墙上传诵,群情激愤,这是反攻的信号! 倩儿来到北门,找了一圈没找到本该镇守在此的灵镜弟子。地面上,一个近五丈的深坑正向外冒着白烟,联想到空中的雷云漩涡,简直触目惊心! 仰头看向城门楼,正对上那名绿衣少女的目光。 睥睨,孤傲,同类的气息。 东门外,李余年如狼入羊群。滔天的金焰扫过,成片的蝼骨化为飞灰。 灵镜宗弟子死伤惨重,纷纷向四处逃散,敌军顺势溃败退走!东门的阵脚一松,其余三门也被恐惧感染,败相已现。 寇准拍马出东门,迎面接过从李余年手中递出的亢龙锏。 “不随我杀上几阵?” 李余年挥了挥手,笑道:“我怕不够你杀的,哈哈。” 骑兵们从城中冲出,个个嗷嗷叫,显然这几日守城守得憋屈坏了。 李余年与周宜站在路边抱拳相送,经过的骑兵顿时士气大振! 麝月白了一眼,愤愤不平道:“狗男人,总是紧着小的。” “哈哈,不能这么说,玉真远比我坚忍。” “嘿!你到底是哪头儿的?亏我娘还夸你聪明呢!” “哦?你娘是怎么夸我的?” “这回头再细聊。” 一路追杀至天明。 翌日,阳光普照。 三名灵镜弟子伏诛,老帮主斩得一人,倩儿斩得两人。 蝼骨大军被逼回江都府与扬州城,躲在阴影中瑟瑟发抖。只消两日,便被屠戮殆尽! 周珏带来的两千名精锐就地分散,几人一组,向四周搜寻漏网之鱼。 至此,邪灵入侵事件彻底平息。 栖灵寺后院。 李余年仰望七层宝塔,想起之前与紫阳居士说过的话,不禁唏嘘不已。原来他要等的“正确的人”是这么回事,换个人还真未必能从黄泉城回来。 看来不止江湖上讲人情世故,修行世界亦是如此。 楚州刺史方立仁坐在台阶上,几日的功夫,几次死里逃生,发须都白了一半。 “短短半月,恍如隔世哟!” “方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大可不必,人生经此一劫,还有什么看不淡的。回头接了家眷,回乡下过过小日子足矣!” “楚州,扬州本是一脉,扬州城百废待兴,方大人不能撒手不管吧?我已经向陛下保举方大人任新扬州城的刺史,总揽重建事务。” 方立仁惊坐而起,连忙摆手,回道:“这可使不得!方某能力有限,如何转得动这么大的盘子?” “方大人放心,此次重建不征徭役。” “不征徭役?” 历来的大工程征徭役,总是怨声载道,是一件损阴德名望的事情。 “对,可以优先录用灾民。重建城池,安置灾民,一举两得。只是不知方大人可愿意为朝廷分忧?” 除长安与洛阳外,扬州是天下第三州。 若能重铸扬州城的辉煌,就是名留青史的功绩,身为读书人,说不动心是假的。 “李大人为何如此笃定,陛下会同意任命?” “银子由我来出,当家人自然也由我来挑。” 方立仁惊道:“银子由大人出?” “国库那点儿碎银子是倒腾不出什么花样了,回头大不了找陛下要点利息呗。” 好家伙,这是给皇帝放印子钱! 不过想想也合理,皇帝不也是他的准大舅哥?说起来,也只是他们的家务事罢了。 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李余年还这么有钱。 “既如此,这差使方某接下了。” “回头我叫人把银子送来,工部,户部会来人找你对接。你去把卓然找来,他会护你周全。然后有谁不服气的,叫他来找我。” “是!” 方立仁面对李余年,深深地作了个揖。 大遂朝的文官素来看不上武将,但是眼前的年轻人心怀天下,知民间疾苦,令人肃然起敬。 出了后院,有士兵在城内巡逻。 胆大的难民已经回来了,悲戚的情绪在悄然蔓延。 民夫们推着板车在废墟间行走,干的是从废墟里捡取尸首的脏活。天气炎热,不及时清理的话,容易滋生瘟疫。 一位黄袍老道跟着队伍,一手摇铃,一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老道俗姓武,道号寒虚子,是来自龙虎山的天师。 洛阳武家的一位前辈高人,亢龙锏原本是他要的,却阴差阳错地被李余年带走了,打了好大一圈的酱油。 李余年上前行礼,问道:“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道性情寡淡,打了稽首,自顾往路边的半截砖墙边儿走去。 “李大人请讲。” “虚灵侵占谢家宅院,继而导致上万居民被控制。此事蹊跷,令晚辈惴惴不安,不知前辈可有什么线索?” “李大人是怕邪灵另有出口吧?” “正是。” “巧了,方才遇见谢家三公子谢如意,他交给贫道一样东西。” 寒虚子递过来一盏莲花灯,一尺来长,两头粗,中间细,如同少女的腰枝。 通体漆黑,灯头上的花瓣合拢,总计九瓣。 第一感觉就是黑,黑得连光线在它身上都不能反射。 李余年不解,问道:“这是法器?” “不知,谢如意得了失心疯,死活说不清来历,贫道只得带回龙虎山查证一番。” “好,届时有消息可记得告诉我一声。” 李余年将黑莲灯递还给寒虚子。 “好说。” 寒虚子稽首一拜,一路小跑跟上远处的民夫队伍。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个黑莲花灯散发出的气息很熟悉,想破脑袋,却始终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出了城外。 一行人等候多时,周宜,窦迎雪,麝月,阿璃。 清一色的女眷,青春好作伴,都是要回京的。 “倩儿呢?” 话一出口,便招来了好几个白眼。 “人家是剑仙,飞得不比咱们慢,用得着你操心?”麝月冷言冷语。 “这不是随口一问嘛,没别的意思。” “最好是没有!” 周宜笑道:“倩儿姑娘还是不错的,真心杀敌,还陪着追了两日,够意思了。” 窦迎雪点头赞同,起码她在东门外是有表达善意的。但是,又隐隐担心将来彻底对立的尴尬,毕竟还是两个阵营的人。 此时,在遥远的天际。 倩儿独自踏剑飞行,终究还是不辞而别,心里空落落的,这感觉很令人讨厌。 说不清哪里不对,从相杀到相知,似乎也就几日的时间。 也就是这几日的时间,头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不再孤独。 第152章 夏至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 一年之中最炎热的三伏天如期开启,斗大的烈日从头顶照射下来,昨夜的水汽自地面蒸腾而起,夹在中间的长安城闷热,潮湿,如同一个大蒸笼。 街道上行人寥寥,两旁的树荫下倒是躲着不少歇脚喝茶的,闲聊的,整座城市的节奏一下子被拖慢不少。 三清殿的西边有一幢木制阁楼,高九层,形制规整,气派恢宏。由于阁顶立有朝阙金凤,故称“凤鸣楼”,是李余年与周宜听讲道法的地方。 每日清晨,有授课讲师专门为二人讲解道家学说的基本教义。 讲师道号玄素,三清殿的长老之一。 五十左右年纪,生得慈眉善目,一身青色道袍成色极新,显然是为了给二人授课特意新置的。 人如其名,干净素雅。 李余年双目微闭,看似在细细聆听,实则兴致不高。 倒不是讲得不好,只是忒细致了些,光是道家的学说分支与门派分别就讲了好几日,绕得人云里雾里找不到北。 早课完了之后,还有一趟武夫之间的切磋。 白敬唐的突然离去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二人都走出了自己的路子,已经可以自己修行。 周宜不如李余年这般皮糙肉厚,不能用暴力捶打的练体方法,只能走融会贯通,“渐渐悟道”的路子。 正所谓日积跬步,以致千里。 只要时间拉得够长,最终都是能赶上来的,这也是大部分人的修行之道。 之后便是午饭,大榕树下一坐,乘着树荫,喝上二两小酒,十分惬意。 “若是日子都能如此这般,夫复何求哟。” “这才几日,以后还长远着呢。” 周宜笑颜如花,虽不知李余年为何突然要学道家的东西,单独相处的时间却是实打实的增多了。 这令她精神抖擞,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了,为此没少招潇太妃的嘲笑。 “不知国师几时能回来,不然咱们可以出城转一转。” “外面怪热的,我觉得这儿就挺好的。” “呵,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确实嘛。” 周宜小脸一红,她可不傻,出去了就不能单独相处了。 扬州之乱时,覃嗣扣留了使团,趁机兵扣函谷关。 皇叔周勃挂帅,国师作陪,几乎抽空了京城周边的守备力量,才牵制住万妖国的大军。 打是不一定能打得起来,无非是想逼着大遂割肉罢了,以两国博弈的心思来说,确实无可厚非。 午后的阳光格外猛烈,晒得树叶都打了卷儿。微风扑面,热浪一阵阵儿的,令人昏昏欲睡。 “哟,这是来晚了,都吃完了。” 倩儿换回了紫衣,提着一壶酒踏上了三清殿。 “两国正在对峙和谈,你这敌国公主是不是也忒随意了些,皇宫大内就这么逛进来了?” “也没人拦着呀?” 倒也是,皇帝也破罐子破摔了。拦与不拦有什么意义,“姥姥”不也住在掖庭宫,真若有什么不利,防也防不住。 “他们谈他们的,咱们喝咱们的,两不耽误。” 倩儿将酒壶放在石桌上,顺势坐了下来。正如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国归国,人归人,分割得一清二楚。 “没有打搅二位吧?” 周宜嫣然一笑,回道:“没有,闲聊而已。” “是不是闲得发慌?” “谁说不是呢?” 倩儿仰头,灌下一口酒。 李余年摊开一张纸,递给倩儿,上面画着一盏灯,正是寒虚子拿出来的黑色莲花灯。 “我查了几日没查出来历,你给掌眼瞧瞧。” 倩儿接过画像,顿时眉头紧锁。 “这东西从何处来的?” “扬州谢家。” “难怪。” “你认得?” “呵,藏着掖着怕我知晓,现在又来问我?” 倩儿随手将画像推了回去,脸色略显难看。 “哈哈,是我格局小了,还请倩儿姑娘见谅,回头明月楼我做东。” 倩儿白了他一眼,说道:“东西呢?” “现在…应该在龙虎山。” “名字叫噬魂灯,邪宝。最好是拿回来,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谢家就是最好的教训。” “邪宝?” “黑莲绽放,可指引邪灵,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能建立接引通道,所以算是一件空间法宝。” 李余年恍然大语,终于明白那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去年在虎遥城,阿璃劈死了一尊巨型魔狐,那团黑烟就是从一个漩涡中飞出来的。如果是此灯作祟的话,当时确实跑了一只灵狐,若是辗转到了扬州,倒也说的通。” 没想到,小小一只灵狐竟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帝国险些崩塌。 周宜大惊,当时那份报告她也看过。细算起来,虎遥城是所有的诡异事件的开端。 “别看着我,不是我们授意的,这种级别的宝物被私藏很正常。” “龙虎山是历朝的道教祖庭,底蕴深厚。在我朝的地位虽有所下降,但陛下依旧赐予银印,令其执掌天下道观。武家又是陛下的亲家,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不过还是应该修书一封,告之其中厉害。” 周宜起身说道:“我去吧,顺便知会皇兄一声,信会走得快一些。” “也好。” 望着从台阶处返回的李余年,倩儿讪笑着说道:“是她自己要去的,可不关我的事。” 李余年重新坐下,回道:“说吧,找我何事?” “义父答应重开互市,不过条件是要我回去。” “好事啊,这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你!” 倩儿愤然起身。 “哎,别急嘛。你义父可知道咱俩的关系?” “咱俩什么关系?” 李余年拿出牛皮本子,说道:“这层关系。” “我不曾给他看过,但是现在肯定有所怀疑了。” “你应该知道,他们八成是能谈成的吧?” “知道,但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更有传道授业的栽培之恩,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这显然是覃嗣的阳谋,回去就早些结束和谈,顺便让倩儿收心。不回去,就多煎熬一阵子。反正怎么样都不会舒服,以倩儿的性格肯定会选择回去。 “明白,你我终究不同路。” “是啊,不同路。” 倩儿有些落寞,端起酒壶又灌了一口。 “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算了吧,你家那两位又该说三道四了。” “不至于,她们很善解人意的,玉真不是特意回避了吗?” “哼,明早就走。” “这么急?走,喝酒去。我知道一个地方,绝对没人打扰。” 二人出宫门,架上马车,直奔平康坊方向。 路过朱雀门,门楼前的大路旁人山人海。百姓们不惧炎热,撑着伞,翘首以待。 “他们干嘛呢?” “他们啊,等着看今日的新闻呢。” “新闻?” “开了有两日了,你没看过吗?” “没有。” “通俗点讲就是邸报,朝廷会将政令写在邸报上发往到全国。以前只有官老爷能看,现在会在那块白幕上播报。” “那有什么好看的?” “可别小看这一场播报,这是京城才有的第一手信息。利用好的话,是能挣到真金白银的。比如扬州城的重建,就已经圈走了不少商人,都想去分上一杯羹。” “切,雕虫小技。” “政务公开则朝堂明朗,朝堂明朗则民心不惑。用我娘的话说,这叫连锁反应,迟早会见识到它的厉害。” “可是这冷冰冰的政令有什么好看的?” “傍晚还有一场歌舞曲艺表演,陛下特许,与民同乐,那才是百姓们喜欢看的。” “呵,花样可真多。” “格局小了,掌握舆论导向,是国之利器!” 马车经过人群,外面议论纷纷,嗡嗡声连成一片。 “听说没,昨日锦团儿姑娘复出,跳了一段霓裳舞,美轮美奂,这大半个长安城爷们的魂儿都被勾走了。” “可不是嘛,我昨日没占到好位置,今日早些来,不曾想还有比我早的。” “还有两个时辰呢,且等着吧。” …… 李余年扬鞭,加快了马车行进的速度。 “这锦团儿是谁?” “寇…寇准的姐姐。” “寇准的姐姐?哦,可是那日麟德殿夜宴,与我同坐一桌的女子?” “是你非要与我们同桌的好吧。” “那女子生的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目光有些不善。” 倩儿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还有那个骑白龙的女子,也是用这般眼神瞧我!好你个李余年,可真是处处留情,一肚子的坏心眼儿!” 一只脚从门帘儿里蹬出来! “嘭!” 李余年应声跌落马车打了个滚,好不容易拉住受惊的马匹,回头时,发现头上的斗笠不见了。 “哟,那不是李余年吗?” “还真是!他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与那妖女私奔了吗?”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玉真公主还不够好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不是,女子各有风味,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哎,我瞧着像是被踢下车的,着紫衣,不会是那妖女坐在车里吧?” …… 左一个妖女,右一个妖女,听得倩儿火冒三丈,掀开门帘,大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带着真气的吼声震慑人心,全场鸦雀无声! 李余年拱手环顾四周,牵着马儿快速逃离现场,脸上的笑容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天地良心,风评本就已经很差,眼下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下你满意了?” “哼!” 倩儿悻悻地坐回车厢,说不尴尬是假的。方才迎着百姓们猎奇的目光,各种流言蜚语仿佛已经传到了耳朵里,脸上火辣辣的,就差直接飞走了。 直到二人的马车走远,背后的议论声彻底地炸了锅! 李余年咬牙说道:“长安城呆不了了,只能出城了,走不走?” “走就走!” 马车出城门,过灞水,一路向东。 经过泗水桥时,一袭绿裙跃上马车。 瞄了一眼车厢,开门见山地问道:“李余年,你还要不要脸?又私奔?” “姑奶奶,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啊?” “切,你可真是债多不压身啊。” “你还不是一样?整天寻思着勾搭和尚还俗。” “呸!我那是故人!” “拉倒吧,偏偏你的故人刚好生得俊俏?” “滚犊子,小心我劈死你。” 眼见马车过了官家驿馆,阿璃问道:“怎么还往前走?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别提了,在长安城里被认出来了……” “哈哈哈!报应!” 阿璃笑得前仰后合,铜铃般的笑声惹人侧目。 良久。 李余年说道:“青沅的事很抱歉,暂时不能帮你,一直没机会跟你开口。” “和谈嘛,我懂。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听了半晌的倩儿忍不住探出头问道:“你与我三叔有仇?” 阿璃回头瞥了一眼倩儿,说道:“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找她麻烦。” “嘿,你这小丫头?下来比划比划?” “谁怕谁?” 二人大眼对小眼,呼喝起来。 “好了,难得咱们三人都在,讲讲清楚也好。” 李余年一番讲述,将青沅当年干的荒唐事说了一遍。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网,令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马车悠然前行,来到了东郊农场。 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麦田。 金色的海浪随风起伏,一浪接着一浪,沙沙的声响犹如天籁,由远及近,带来一股浓郁的麦香。 突如其来的宁静令人心神摇曳,马车悄然停了下来。 麦穗颗粒饱满,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 “叮,叮。” 铃声悠扬,来自迎面走来的一匹毛驴。 一个庄稼汉打扮的汉子走在前面,头上戴着斗笠,半敞着胸膛,肌肉结实。 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大手粗糙,掌心里捏着一根缰绳。 驴背上,骑着一个小女娃,三岁大小。 斗笠戴在头上显得大得离谱,半扣在后背上,刚好露出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儿。 五官粉嫩俏皮,眼神专注,正盯着手中的柳条。小手摆弄下,一个枝叶繁茂的“柳帽”已经成型。 “爹!你看!” 女娃将斗笠挂在身后,戴上自己编的“柳帽”,脸上的神情别提有多得意。 “哦?哈哈哈!好看极了!” 李余年一时间看呆了,喃喃地念道:“宝儿?” 第153章 天子巡狩 “宝儿”的事情除了窦迎雪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因为她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代表着一个美好的“愿望”。 然而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似乎变成了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这种直达人心的窥视令人不寒而栗。 疾风掠过,男人伸手扶住被风掀起的斗笠。 无意间,一道目光从斗笠的阴影中望了过来,内敛沉稳,充满了沧桑感。 看似随意的一瞥,却令李余年背脊发凉,身体僵直,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脑海中掀起的风暴,不亚于一场狂风暴雨。 铃声响叮当,依旧悠扬悦耳,父女二人与马车擦身而过。 李余年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背影远去,远处的长安城雄伟依旧,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华,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垂暮老人。 “你在看什么?谁是宝儿?” 倩儿的声音将李余年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回望官道上,空无一人,天边的长安城雄壮瑰丽! 惊鸿一瞥,犹如南柯一梦。 李余年跌坐回马车,神情落寞,有些怅然若失。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宝儿是我的女儿。” 似乎连自己也觉得荒唐,李余年干笑着摇了摇头。 “我信。” 阿璃淡然一笑,拍了拍李余年的后背,问道:“雪丫头?” “嗯。” “恭喜!” “嗨!这叫什么事儿?” “总比没有强。” “那倒是,哈哈哈。” 倩儿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二人,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白云从头顶上飘过,露出了一抹艳阳,眼前骤然一亮。 天色大晴。 风吹麦浪,波涛连绵起伏。马车继续徐徐前行,犹如泛舟于金色的海洋。 沙沙声清晰入耳,树上的蝉鸣格外的嘹亮。 “此去四百里便是函谷关,不如咱仨走上一趟?” “不是说喝酒吗?这就把我送走了?” “喝酒还不容易,一路喝到函谷关都行。” 李余年递出一壶酒,说道:“国师珍藏的桂花酿,我偷了几坛出来,喜欢的话都送你。” “这还差不多。” 倩儿接过酒壶,拧开壶盖,顿时芬芳四溢。轻轻抿上一口,神情如痴如醉,如今算是彻底栽在酒上了。 三日后,函谷关外。 白色的帐篷驻扎在一起,浩浩荡荡,连营几十里。 万妖国纠结起原白图国的残余势力,以金字塔般的统治结构,造就了一支庞大的军事力量。 四万余众的妖族主力,控制着近三十万人族兵甲,劫掠人口逾三百万。 随着几座大城拔地而起,万妖国在北方站稳了脚跟,成为了一股比原先白图国强盛数倍的军国势力。 函谷古道长约三十余里,深三十余丈,最宽处三丈余,最窄处连八尺都不到。关道两侧绝壁陡起,峰岩林立,地势十分险恶。 关城宏大雄伟,北濒黄河,南依秦岭,西接横岭,东临绝涧,素有“天开函谷壮关中,万古惊尘向北空”的说法。 双关楼呈凹字形坐落在城墙上,长二十五丈,高七丈有余。三层建筑,县山顶,倚金迭碧,楼顶各饰丹凤一只,故名曰“丹凤楼”。 关城中有一座殿宇,太初宫,传说道祖曾在此著经。 屋脊金黄一片,塑有麒麟,狮子,虎等珍禽异兽,憨态可掬,形神兼备。殿顶椽檀参差,飞梁纵横,自成一派规矩。 殿内无撑柱,视野极为宽阔。 殿门大开,宋彦青与周勃于门内相对而坐。 殿内微风习习,阴凉舒适,实为避暑的绝佳地点。 身前的矮几上,一局犬牙交错的黑白棋局已久走到了尾盘。 周勃眉头微皱,陷入沉思,已经半晌没有落子了。 “吧嗒”。 一子落下。 宋彦青笑了,随手落下一颗白子,说道:“少输两子而已,皇叔还是这么较真。” 周勃投下两子认输,回道:“能在宋相手上少输两子,足矣。” “哈哈,皇叔抬举老夫了。” 周勃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忽然问道:“宋相以为,和谈之后能有几年的太平光景?” 宋彦青思索片刻,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年?” “南边的事虽平了,但此消彼长,两国又回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两年是咱们需要的喘息时间,不是他们的。” “看来,下一次大军压境将是史无前例。” “想必是。” “国师可有何说法?” “积极备战,加强京城防卫。” “这么严重?” 宋彦青叹了口气,回道:“可惜,国师没有错过,尽人事看天命吧。” 二人说着话,门外突然喧闹起来。 顺着大门望去,关门大开,城墙上的士兵们兴奋异常,连连拍击着手中的盾牌。 关门外,弘河桥上。 李余年抱拳作揖,与倩儿告别:“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咱们就此别过。” 倩儿的眼神有些迷离,机械地抱拳回道:“就此别过。” 短短四百里,却走了三日。 一路上走走停停,欢声笑语留下不少,却对下次的见面只字不提。因为二人心里都清楚,下一次见面就是兵戎相见了。 “哎,叫了这么久的倩儿,都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 “黄倩。” 李余年的心里咯噔一下,强压下心头的一股热流,笑道:“好名字。” 倩儿嫣然一笑,伸出手,笑道:“你好,李余年。” 李余年愣了一下,也伸出了手,回道:“你好,黄倩。” 两只手握在一起,久久没有放开。 城门上的士兵们跟着起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桥头那边儿,覃嗣瞧着一阵揪心。 “那个” “你留着吧。” “好。” “再见!” “再见。” 桥头这边。 国师咧嘴一笑,念道:“败家玩意儿。” 水属神器,说送就送了。 二人自木桥中央分别,朝各自的阵营走去。 短短几十步,却如同走了三秋。 清风吹起倩儿额前的青丝,笑容灿烂,好似绽放的繁花。两行泪珠不受控制,如珍珠一般从眼角滑落。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国师罕见地搭住李余年的肩膀,犹如一个慈爱的家中长辈,与他并肩走回了关门。 大门缓缓关闭,蓦然回首,望见门缝里那一抹紫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自那一日起,两国修好。 不久,大遂边陲重开了四个互市。 海内生平,天下无战事,一切仿佛再次回到了正轨上。 腊月,潇太妃认窦迎雪为干女儿。 次年正月,皇帝下诏册封窦迎雪为巴陵郡主,并赐婚李余年。 婚期定在上元节。 国师下聘,潇太妃坐高堂,宋相主持婚礼仪式。 皇帝亲临道贺,文武百官皆数到齐。 身为人臣之荣耀,已无人能及! 李府门前的礼车首尾相接,长达三十余里。 长安城内叫的上名号的酒楼皆数定满,流水席通宵达旦,无限开。 一夜消耗之巨,以致长安城的酒菜数日内供应断绝。 朱雀门楼前,“国民女神”锦团儿以第一视角播报婚礼盛况,长安城万人空巷! 李余年喝得伶仃大醉,最后被寇准背着进的洞房。 那一日,距离宝儿出生,已不足九个月。 是年春,皇长子周密监国,宋彦青辅政。 皇帝亲点兵,三军仪仗队开路,沿朱雀大街出京城,开始了一轮久违的巡狩。 皇帝穿戴金甲,腰挎金刀,座下赤色西域马一骑绝尘。 身后是身着黑金双色锁子甲的李余年,再后便是补齐人数的二十四骑虎贲卫。 又是一年春来到,老树发嫩芽,四处皆是融融恰恰。 皇帝忘情狂奔,身后万马奔腾! “痛快!哈哈哈!” 李余年面带笑意,刻意保持着几个马身的距离,尽量不去打扰皇帝的兴致。 此次巡狩,一切礼仪从简,只为巡视关隘城防。 第一站是夏州,也称朔方。 夏州,绥州,银州,宥州,四个军事重镇沿无定河一字排开,共同组成据守长安的北国门。 之所以选择夏州,是因为它的主将是虞伯扬,即是皇帝的表哥,也是虞太后的亲内侄。 自从虞伯年被杀,虞家大厦崩塌,虞伯扬成了虞家所剩唯一的政治活口。有没有怨言不好说,不服气是肯定的,不敲打一下的话,很容易出问题。 总行程一千五百里,自入夏州境起,沿途便有官员摆下行杖,叩请天子巡幸,皆被皇帝一一谢绝。 大军继续一路奔袭,终于在夏州城南三十里处的平原上见到了正主虞伯扬。 军容肃正,一字排开气势恢宏,见到皇帝皆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虞伯扬和虞伯属于同胞兄弟,气质却截然相反。 身材矮胖,圆滚滚的,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是个奸险狡猾之辈,喜虐杀,以手段毒辣而出名。 据传,卖入府中的奴婢价格给的奇高,但大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人牙子都嫌弃损阴德,不愿意做虞府的生意。 但是就这么样的一个人,却掌握着八万虞家亲兵。 说是替天子守国门,当的却是实打实的土皇帝。朝廷再苦再难,也不见他出过一兵一卒,反倒是要起钱粮毫不客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虞将军,听说你是远近闻名的铁公鸡,朕这万把人指着你吃饭,靠不靠谱哟?” “陛下,实属谬传,城内已备下酒宴,专门为天子以及天子近卫们接风洗尘!” “那敢情好,这一千多里地没白跑,带路。” “是!” 皇帝能来,且敢以身犯险,令人夸目相看。 李余年始终保持着三个马头的位置,眼睛目不斜视,实则心神笼罩下,周围的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 入城门。 彩旗招展,百姓夹道欢迎,有看皇帝的,也有看李余年的。 结果皇帝骑马入城,金甲闪耀,威风凛凛,自然是尊贵无比。将一身黑甲的李余年比得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一名贴身护卫。 中轴主街直达子城,护卫队雄赳赳气昂昂,引来喝彩声一片! 二十四名虎贲卫以扇形前进,始终将皇帝拱卫在中心。 皇帝难得的好心情,挥手与百姓致意。 行至半途,陡然生变。 一柄长剑从人群中骤然射出,擦着皇帝的头盔戳了出去! 现场顿时陷入了沸腾! “护驾!护驾!”呼喝声此起彼伏。 二十四名虎贲卫围成一圈,面向众人抽出了长刀。 李余年松掉皇帝的后领,将他放在自己的马上,接着直起身子,悬停在皇帝身侧。 “陛下没事吧?” “没事。” “可看见行凶的人?” “没有,太乱了,看不清。” “好,低下头,用手护住脑袋。” “虞伯扬好大的狗胆,竟敢明目张胆,公然行刺于朕!” “陛下稍安勿躁,他既然知道我要来,自然不会派出此等俗手。” 身后脚步声响起,城中的守备步兵赶了上来,将现场团团围了起来。 虞伯扬从人群里挤了进来,跪地大呼道:“陛下,冤枉!这是有人要置臣于死地啊!” “虞伯扬,地方是你的,人也是你安排的,你说得清楚吗?” “李余年,你借刀杀人!陛下是我的至亲,我杀他有何好处?” “好处多了,比如当个夏国国王什么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含血喷人!” “你可别忘了,行刺陛下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少陷害我,我就是陛下的九族,怎么会不知轻重!” “既然如此,还不快快护送陛下进入子城?” “我…” “嗯?” 虞伯年一咬牙,高声喝道:“护驾,护陛下进入子城!” 官兵们举起盾牌围着皇帝,缓缓向内城移动。 突然,大如磨盘的巨石,从天而降! 将举盾的士兵砸得人仰马翻,当场毙命好几人! 李余年心头一紧,一把架起皇帝。 下马,混入了人群中。 陆续有巨石从四面八方袭来,现场惨叫声连连。 李余年一脚踢开路边一间宅院的大门,架着皇帝跑入院中,虎贲卫随后鱼贯而入。 “李爱卿,怎么回事?” “开头出剑的人是我安排的,但现在的不是。” “什么!” “陛下别慌,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第154章 夏州之变 “还请李将军带着陛下离开此地,我等与他们周旋。”虎贲卫新任队长“小满”说道。 皇帝愤然喝道:“朕不走!朕若是走了,这一万将士便没了!” “陛下身系大遂国运,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心软啊!” 皇帝抽出金刀,愤然喝道:“我倒是想看看,他虞伯扬要搞什么鬼!” 眼见争执不下,众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李余年。 “陛下在这,他们会投鼠忌器。陛下若是走了,虞伯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可能就是不得不反的结局。” “李将军说的对,若是有人想推虞伯扬一把,咱们现在就中计了。” “不过陛下也不要对虞伯扬抱有幻想,年前有情报说,万妖国许了虞伯扬一个大夏国王的承诺,虞伯扬表面上没有答应,暗中却有所蓄谋。” 皇帝大怒,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朕?” “捕风捉影的事情,没有切实证据,不好乱下结论。” “李将军觉得如何处置比较好?” “不如由陛下亲自审问一下虞伯扬,臣从旁协助。” “准!” 李余年发令道:“告诉武翌,收拢队伍。” “是!” 不多时,禁军统领武翌,带着已经进城的御林军将小院重重围了起来。 夏州守备军随后赶到,两波势力彼此间互不信任,呼喝不止,气氛十分紧张。 虞伯扬一路小跑来至院门外,跪地高呼道:“陛下,虞伯扬前来请罪!” 院门打开,皇帝坐于内院,脸上怒容未消。 “朕且问你,可有抓到刺客?” “没有。” “可有眉目?” “暂时没有。” “猜想总有吧?” “臣猜想是北边的人干的。” “哦?你倒是把自己翟个干净。” “臣,万死!” 皇帝从座椅上站起身,金甲哗啦作响。 只见他径直走向院门,蹲在虞伯扬的身前,轻轻地说道:“表哥,我也许你个大夏异姓王如何?” “臣不敢!” 虞伯扬的脸紧紧贴住地面,大气不敢出。 “让杨千羽立刻过来见朕!” 虞伯扬回头瞥了一眼,副将领命向外飞奔而去。 不多时,夏州刺史杨千羽被人架着跪倒在院门外。 “微臣杨千羽,叩见陛下。” “杨千羽,朕问你,夏州四州十二县共有多少兵丁?” “八…八万六千余。” “九年未曾变动?” “是…九年未曾变动。” “那为何所需军费逐年增加?” “回陛下,系物价浮动所至。” 李余年望向杨千羽,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杨刺史,你当陛下还是那个任人随意拿捏的小皇帝吗?” “臣不敢!” “除瑞景十年,十一年,这两年的物价波动较大外,历年的物价都是稳如泰山。城外便有监察御史,可敢放进来查一查府库账历?” “臣…臣…” “别臣了!听说你将表妹嫁于虞伯扬为妾,你俩现在应该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吧?” “此事系捏造,请陛下明察!” “我还听说,那表妹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险些成为杨夫人对吧?” 杨千羽闻言脸色胀得通红,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李余年喝道:“带林小娘!” “你敢!” 一直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虞伯扬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仿佛要吃人。 “哦?这倒有意思了。” 只听说林小娘颇有姿色,不曾想一提到她,这二人的脸色皆激动起来,看来里面的故事不虚啊。 “来人,带林小娘!” “不用了!” 一道女声自人群外响起,清脆,掷地有声。 一名美妇人分开人群,从场外走了进来。 彩色纱裙随风起舞,大红色的半臂套在外面,映得脸色百里透红。 五官算不得精巧,却有狂野韵味,每一分都长到了男人的心坎里。尤其是那两片厚唇,娇艳欲滴,衬得整张脸格外妩媚动人。 身形玲珑有致,小腰盈盈一握,胸前甚是雄伟坚挺,衣领处的一抹雪白惹人无限遐想。 步态摇曳生姿,只是几步路,便叫在场的男人眼神热辣,皆数沉默了下去。 饶是皇帝周琦也暗自惊叹,夏州边塞竟有此等尤物! “奴家林小娘,叩见皇帝陛下!” “平身。” 这就平身了?李余年不禁回头望了一眼皇帝。 “谢陛下。” 林小娘起身,一双媚眼在李余年身上打量一番,略显羞怯地低下了头。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不知是老天爷赏饭吃,还是后天练就的高手。 “林小娘,我且问你,这夏州具体有多少兵马钱粮?” 虞,杨二人皆是心惊,额头青筋暴起! “李大人说笑了,奴家只是内院女子,怎会知道外面的事儿?” 虞,杨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好你个林小娘!” 李余年上前,一把将林小娘拉到一旁,轻声问道:“你搞什么?想现场翻供?” “哎呀,李大人你弄疼奴家了。” 林小娘此言一出,顺势露出一副委屈蹙眉的可怜样。 我见犹怜,令人不自觉的揪心起来。 现场落针可闻! 李余年松开手,僵立当场。 “李爱卿,好好说话,莫叫人说咱们欺负了女子。” 好家伙,连皇帝都为她说话了,高手,妥妥的高手。 林小娘往院墙边儿靠了靠,转头示意李余年跟上。 “我改主意了,我要进宫。” “你…你怕是想疯了吧?” “哼,你自己看着办。” 林小娘白了一眼李余年,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你这妇人,坐地起价,真是…唉!” 李余年无奈,只得进内院,附在皇帝的耳边儿说了几句。 皇帝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欣喜,为难,继而转为大义凌然,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态势。 虞伯扬再傻也猜到他们之间的交易达成了,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一把尖刃自手腕处弹出,忽然暴起,直扑林小娘! “贱人!我待你不薄,何故害我?” 七品武夫也是武夫,如此短距离的突然暴起,令人猝不及防! “啊!” 林小娘大惊失色! 紧接着,一声闷哼。 一道身影抵着尖刃瘫软下去,雪白的锋芒从背后透出,几滴鲜血喷溅到林小娘的脸上,温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表哥?” 林小娘一把揽住那道清瘦的身影,鲜血沾满了她的纱裙,眼泪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一把银色短剑悄然悬停在林小娘的身侧,剑尖朝外,蓄势待发。 “大胆虞伯扬,跪下!” 李余年按住他的肩膀,随手剑指一挥,切断了他的脚筋。 “啊!” 虞伯扬应声跪地,一旁的虞家军突然围了上来,人群中的几名高品武夫目光不善,已经起了杀意。 李余年冷眼望去,一股威压排山倒海般横推而出,厉声喝道:“皇帝还坐在院子里,你们到底是虞家的兵,还是陛下的兵?” 没有境界的普通士兵身胆俱寒,连刀都握不稳了。 皇帝起身走出院门。 阳光下,金甲熠熠生辉,神圣不容侵犯的天颜像极了画像里的高祖周显。 “这夏州,还是朕的夏州吗?” 声音荡开,震慑人心! 刀枪乒呤乓啷地丟了一地,大部分士兵跪地高呼万岁万万岁。 剩下还站着的,不用说,皆是虞伯扬的死忠。 杨千羽躺在林小娘的臂弯里奄奄一息,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表哥,你说什么?” 林小娘哭得梨花带雨,附耳过去仔细倾听,抿着嘴直点头。 “好,好,都听你的。” 李余年看向虞伯扬,说道:“大庭广众,当着陛下的面刺杀朝廷命官。只这一条,就足够治你的罪了。” “哈哈,那又能如何?论不到你这个寒门贱种来作贱老子!” “啪!” 李余年一巴掌,打得他牙床崩碎,脸上皮开肉绽! “林小娘,罪状!” 林小娘在圣驾前跪下,从怀中掏出一纸诉状,高声说道:“贱妇林允,状告夏州守备虞伯扬。残害无辜民女,有名有姓者三百一十四名;隐藏私田三千二百六十一亩,私自扩张兵员六万四千二百余名。附被害者名单,田印契约,私账账簿。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 说罢,林小娘将一枚玉佩举在头顶。 “贱人!我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你,你居然出卖我!” 虞伯扬面目狰狞,扑在地上也要朝林小娘爬去。 两名虎贲卫将他拖离,押着他重新跪下。 皇帝拿着账本来到虞伯扬面前,说道:“表哥,十五万人马,你要打哪里?长安吗?你凭什么?” 没有高端战力,兵再多也没有用。同样,没有足够的兵,打下来也守不住。两者缺一不可,造就了新兴势力很难成气候的门槛。 “当然是凭我们!” 一袭青衫从主街往这边走来,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万灵国的南院大王,青沅。 身后是十余名妖族首领,身形大小不一,矮小者犹如稚童,高大者壮如小山! 子城的门打开,整齐的步骑兵队列沿着主街跑了出来。不多时,便将禁军连同夏州守备军一起围了起来。 李余年抱拳笑道:“我还当虞伯扬在子城里藏了个小媳妇呢,原来是三当家,久违了。” “一年不见,你小子嘴皮子功夫见涨。” “三当家来大遂做客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怎么?给我也演一套刚才的戏码?要不要给你们跪下认个错啊?” “这话说的,我们大遂是讲理法的,你的好朋友虞伯扬怕是要栽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回去吧。” “他活该,当个大夏国王岂不比现在快活?” “所以你来推他一把?” “那又怎么样,这夏州他不要,我要了!” 城外响起马蹄声。 一时间刀兵相击声,呼喝声,凄厉的惨叫连成一片,不绝于耳! 分不清谁是谁,门外的士兵疯狂地拍着门要进城。 一阵阵低沉的兽吼声淌过,鲜血顺着门缝流了进来,门外绝望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城内的士兵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城墙上,陆续出现了高大的兽影,个个面目狰狞,嘴里还淌着血液。 顿时,整个夏州城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啊!” 林小娘哪见过这阵仗,直往皇帝所在的内院扑去。 皇帝一个眼神,上前拦阻的虎贲卫自动撤去了防守。 李余年环顾一周,笑道:“南院的精锐尽出啊?” “狮子搏兔尚且用尽全力,何况是你李余年。” “是覃嗣的意思吗?打完这一仗,战端重开,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只要杀了你和皇帝,一切就值得了。” “好,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杀?” 虞伯扬也是个狠人,高声喊道:“虞家将士们,我是反贼,你们也脱不了干系。与其徒送性命,不如杀皇帝,杀奸臣,给万灵国做个投名状,有命活总比死了强,哈哈哈!” 两名虎贲卫愣是没按住一脸癫狂的虞伯扬,皇帝快步上前,一刀砍下他的头颅,高声喝道:“虞伯扬罪大恶极,现已伏诛!凡护驾者,朕特赦无罪!” 将官们自知牵扯太深,很难以无罪脱身,纷纷投到了青沅的阵营。士兵们被威逼利诱着,裹挟着,也带走了不少。 城内三万余人皆数做出了选择,皇帝居然略输一筹,看来这些人平日里做了不少亏心事。 “陛下,如此看来其余三个州城的守军已经哗变了,咱们赶巧,碰上了。” “李将军可有对策?” “陛下信的过的话,只管坐在院中看戏。” 一张紫色符纸飘向空中,金色火焰吞噬下倏然不见了踪影。一层透明龟甲从天而降,盖在了小院上。 虽然没有覃嗣的施法范围大,强度却是足够的。 “武翌,护驾!” “是!” 御林军人挨人着人在小院外摆开了铁桶阵,降卒也一并靠拢,将铁桶又围了一圈。 青沅笑道:“李余年,别浪费力气了,十几万人还吃不掉你这万把人?” “十几万人不是还没到嘛,总不能躺下让你们砍吧?” “好,今日便看看你有何长进!” 青沅从袖中抽出一条白色的骨鞭,一节节脊柱骨扣在一起,估摸着三尺来长,骨尖的倒刺上隐隐泛着黑芒。 蓦然间,众人头顶的光线一暗。 青沅一步急撤,一道惨白的光线笔直地浇在他的眼前,电弧炸开,光芒格外刺眼,骇人至极! 天空中,一个漆黑的雷云漩涡遮蔽了日光。 雷光明灭间,绿裙少女的一头青丝散开随风摇摆。双眸内雪白一片,指尖缠绕丝丝雷电,火力全开的阿璃犹如雷部天神! 李余年笑道:“如果你非要一个打我们两个,我不介意联手杀了你。” 第155章 神武军 青沅审视着李余年,一年前尚且没能杀了他,如今恐怕会更难。 既然有单挑的机会,自然不会选择一打二,于是纵身飞上天空,与树狐一族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万妖国的人族步兵举着盾牌,步步逼近,包围圈越缩越小。 十四名妖兽首领一字排开,或人,或兽,或半人半兽,都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战斗姿态。 城墙上的妖兽皆数跃入城中,向这边狂奔而来。 城门大开,还有更多的人族士兵冲了进来。 一时间,呐喊声震天响! 小院犹如一座海中孤岛,愤怒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强大的心理重压令人崩溃。 外围的降卒们脚步蹒跚,腿肚子不停地抽筋,牙齿止不住地打颤,眼中的惊骇表露无疑! 武翌手持一面圆盾,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喝道:“神武军出列,维持阵型!” 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 一支身披白色披风,盔缨鲜红的队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圆形盾牌放下如同一面白色的围墙,一排长枪架在圆盾的缺口处,枪尖上寒芒如雪! 微风掀起披风一角,露出了一身白色的八蚩甲,光鲜亮丽!来自灵界的火山岛,重量轻,强度甚至超出黑色的八蚩甲。 神武军,三千之数,全员百战之兵,由李余年亲自调教,武装到牙齿的禁宫精锐。 皇帝拖着一把椅子,来到院门口坐了下来,身后的虎贲卫散开,立在龟甲护盾的八个方位。 林小娘双脚发软,倚靠着门板,黛眉微皱,浑身冷得直发颤。 “轰!” 两军对撞在一起,如惊涛拍岸! 长枪,长刀从盾牌的空隙间刺出,惨叫声连成一片,鲜血横流! 一头丈余高狼人兽撞在人墙上,蛮力之下,人员四处飞散。 紧接着无数刀枪扎在它的背后上,如同抵在一块钢板上。 狼人兽回身拍散钉在身上的刀枪,狼爪所过之处鲜血如注,喷溅得到处都是! “散开,顶住!” 几名白袍神武军迅速调整好身位,举着盾牌重新顶在了狼人兽的面前。 一人正面牵制,三人隐藏在妖兽的视觉盲区中,雪白的枪尖从不同的方向伸出,蓄势待发,与无数个日夜训练时的动作一般无二! 这一刻,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李余年的用心,原来这一年来遭受的每一次击打,都是这个级别的力量。 不远处的主街上。 李余年一人一剑,深入敌阵,独战十四名妖兽首领。 脚步轻移间,身形跟着摇摆,左掌一切一带,一脚侧蹬,带起一阵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声。 借力后退的功夫,一柄巨斧从鼻尖划过。 反手一剑,荡开一柄迎面而来的九头环刀。 一步追身踏出,身体顺势切入那名刀手的怀中,一阵剑光闪过。 一瞬十二剑! 血雾喷洒,十二道剑痕在身后依次爆开,人影早已迈步走向下一名受害者。 动作娴熟,犹如一名经验老道的撑船老师傅,在复杂的激流中进退自如。每一步都看似险恶万分,偏偏又处处游刃有余。 突然,一股莫名的重量从头顶压下来,膝盖为之一弯,脚下青石板崩裂! 余光中,一名身材娇小的妇人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妖兽首领们一拥而上,各式武器发出呼啸声一齐砸了过来。 “天地清明,诸邪退散。” 指尖一团金焰燃起,一张橙色的符纸只剩下一小截。 道家法术纷杂,李余年最精通的就是净化术。 一股浩然清气无风而起,自李余年的身体向外吹拂开去! 身上的压力骤轻,人如离弦的箭,躲开各路围攻,一个变向折射向那名妇人。 剑芒闪过,那妇人眼中的惊恐凝固,身影一分两半! 手感不对! 李余年眼观六路,神觉铺开,以单手结印连续变换,喝道“遁!” 远处一座民房中,凄厉的惊呼声乍起,又戛然而止! 不多时,院门大开,李余年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手中提着的正是方才那名妇人的头颅,切口平整,粘稠的血液沿途滴落一地。 青沅心惊,这小子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造成一死一伤的局面,直接损失两名首领。 这十四名首领不是普通的带兵首领,而是自己的嫡系妖王,每个皆有四品武夫以上的实力,竟如此不堪一击? 一束白光自他的眼角闪过,灼烧感随之而来,半张脸上焦黑一片。 “分心?” 雷电自阿璃的指尖射出,如同一支支疾驰的飞箭,转瞬间便覆盖了青沅身旁几丈的范围。 骨鞭挥舞间,流光一一被弹开,一阵左右腾挪,青沅突出重围,冲向绿衣少女。 突然,心头一紧! 又来了! 一道光柱倾泻下来,离身体只差几尺的距离,险些砸到头顶,恐怖的威能令人寒毛竖立! 精英们大多都经历过天劫,每一次渡劫都是九死一生,那种既无奈又凄凉的感受深入骨髓。 出于生物对雷电的天然恐惧,雷法算是比较高等级的法术。会用的人不少,精通的却寥寥无几,而像阿璃这种天生与雷属亲近的,更是万中无一。 “咔!咔!” 又是两道丈粗的天罚落下,青沅不见了踪影。 阿璃心惊,本能地抬起手臂。 一根骨鞭凭空从她的身侧空间中伸出,连着手臂一起,一把绕住了她的脖子。 倒刺在后脖子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几缕黑气从伤口处快速入侵。 阿璃的身形一坠,险些不能悬空,回过神来,青沅的利爪已经近在眼前。当机立断,双眸内的白光突然大炽! 巨大的光柱内,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扭曲变形!离得这么近,却听不到彼此的惨叫声。 疯子,连自己都劈! 耀眼的光芒闪得人睁不开眼睛,形同末日的骇人景象令人目瞪口呆! 皇帝抬手放在额前挡住光芒,心中那些对修行存有的幻想,在这一刻尽数断绝。 这哪是人所能承受的灾难?灰飞烟灭岂不是一瞬间的事情? 小院外。 靠着神武军的超高防御力,御林军顶住了第一波冲击。 两边的阵型犬牙交错,在正面对抗的锋线上,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砍杀与捅刺成为了机械动作。 随着倒地的尸体增多,一圈隆起的“围墙”在两队人马之间自然形成。此时,最大的危险不光是来自对面长矛,还有脚下“泥泞”的土地。因为一旦摔倒,便永远别想再站起来。 神武军分成四人一组,向周围散开,如同训练时一般,专心对付身形高大的妖兽。 形势虽然艰难,却没有想象中那样一触即溃。 随着统领武翌斩下第一颗妖兽头颅,长刀如雨般落下,妖兽庞大的身躯转瞬间被泄愤的士兵们砍成了肉泥! “啊!!杀!” 士兵们呼出郁结在心中的恐惧,热血重新占领了身体! 士气大振! 林小娘跌坐在门槛上,将散落的披帛往身上拢了拢。眼下才算明白,自己到底卷入了什么样的风暴之中。 表哥杨千羽的尸首已经淹没在人群中,找不见踪影。 遥想当年林府内院的惊鸿一瞥,书生面冠如玉,满腹经纶,一身的远大理想,朝气蓬勃。 自己舍弃荣华,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边塞夏州,却阴差阳错地成了他仕途的垫脚石。 爱也罢,恨也罢,终究是蹉跎了这半生年华。希望下辈子也能生成男儿身,如眼前的英雄一般挥洒热血。 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厚重且带着暖意。 “陛下!贱妇当不起!” 反应过来的林小娘惊坐而起,倒头便拜。 皇帝一把扶起她,说道:“无妨,如此境地,不必拘泥小节。” “谢陛下。” “呵呵,小小女子胆子可不小,敢揭发虞伯扬。” 林小娘看向院外,笑道:“小女子本没想活,可真见到死竟这么轻易,却又怕得发冷。” “哈哈哈,人嘛,正常。” “陛下不怕?” “也怕。” 皇帝望着眼前地狱般的场景,重新坐回座位。 原来身临其境,远没有坐在皇宫里等消息那般揪心,心境反而平和许多。 主街上。 李余年浑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一名首领正顺着他的剑尖瘫软下去。 四死一重伤,依旧没看到他的极限在哪里。 剩余九人看向彼此的眼神变得躲闪,心中有了小算计。当死亡变得稀松平常,恐惧的情绪便悄然蔓延,看似坚固的联盟正在逐渐瓦解。 “趁现在退出夏州城,还有回旋余地。” 李余年甩干剑上的鲜血,压抑了一年的杀意迸发,平静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狂意。 九人虽心生退意,奈何身不由己。 “诸位不要被他影响,杀了他!抗命,一样也是死!” 黑狐妖王现出本体,四脚急蹬,率先冲了过来! “唉。” 一声叹息。 银色短剑从手中滑落,斜插在地面上。 李余年闭上双眼,数道血红的颜色沿着血管爬上脸庞,再次睁开时,眼眶内血红一片! “吼!” 黑狐妖王的瞳孔剧烈一缩,一道赤红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迎面与它撞了个满怀! 一股巨力沿着一只手掌传导而来,将自己的头死死地按在地面上。 “嘶!” 脖子上突然一凉,有东西撑开皮肉伸了进来,毛骨悚然的感觉令身体变得僵直。 “喀吧!” 黑狐妖王惊恐地发现自己除了眼球,全身上下竟没有一个能动的地方。 前一刻还在剧烈挣扎的身体失去了动静,其余八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影”从黑狐妖王的身上生生地抽出了一条白色的脊柱。 四脚着地的“人影”一闪而逝,又扑倒了一名距离最近的妖王。是什么妖王已经不重要,因为经过一阵撕咬之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到底谁是妖? 谁是人? 七名妖王背脊发凉,转身四散而逃。 稍有迟疑的,又被扑倒一个。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背后传来,靠恐惧吃饭的妖王们第一次尝到了肝胆俱裂的滋味! 身中十二剑的黑熊妖王独自躺在地面上,身体逐渐变得冰凉,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留了个全尸。 天空中。 二人手段尽出,依旧奈何不得对方。 论天赋阿璃占优,但论道行与战斗经验,青沅稳占上风。 道家的比拼无法像武夫一样持久,毕竟气海的灵气就这么多,用完之后就是枯竭的状态,即便使用丹药也恢复得很有限。 但青沅是天生的木水双属体质,而木主“生”,所以恢复能力比同等级的对手要强上不少。 阿璃也有一个木属性的法宝,就是从天坑得到的绿色“树心”。炼化完之后,化成一颗树苗栽在元婴的旁边。 正是倚仗树心的恢复能力,才勉强与青沅拼到现在。 但是主街上的变故令青沅道心大乱,一口气不顺,险些被阿璃的雷霆击穿胸膛。 “够了!” 青沅扯出一张紫色符纸,继续说道:“你杀不了我,也留不住我,再纠缠,就休怪我破釜沉舟了!” “吼!” 青沅心惊,一丝凉意直透头顶!心中的法咒还没念完,脚踝一紧,身形顿时一矮,风声从耳边呼呼的吹过。 一只手拉着他的脚踝,如流星坠地般砸在了主街大道上! “嘭!” 土石炸起三丈来高! 脑袋空空如也,不知道接下去要干嘛,只得本能地护住心脉! “嘭!” 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彻底散架,仿佛不再是自己的。 “嘭!” 仅存的一点意识也失去了,躺在土坑中如同一条咸鱼。 李余年顺势扑在他的身上,举起双拳狠狠地砸下! 千钧一发间,砸了个空。 顿时尘土飞扬! “你不能杀他!” 阿璃提着青沅的后衣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暴走的李余年。 “吼!” 阿璃的身形一矮,也被扑倒在地,眼前赤红的双目令她格外的揪心。 早就听他提过,身体可能出了一些问题,不曾想是这么严重的问题。 “啪!” 一个巴掌! “李余年,你醒醒!自己人都不认得了吗?是我,阿璃!” 李余年的眉头微皱,手上的动作凝滞,眼眶中闪过一丝波动,嘴里喃喃地说道:“阿璃?” “少年郎?” “对,少年郎,是我说的!” 记忆的片段在眼前极速闪过,脸上的赤红缓缓退去,双眼再次恢复了清明。 李余年瘫软在地,冷汗瞬间湿透全身。 “阿璃,我好像又失去意识了。” 阿璃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说道:“我知道,现在没事了。” “我没干什么错事吧?” “没有,杀了几只畜牲而已。” 夕阳西下,一阵冷风掠过,初春的气温寒冷依旧。 小院上空。 龟甲开始闪烁,时效马上就要到了。 “护驾!” 队长小满抽出长刀,二十四名虎贲卫将皇帝与林小娘护在中央。 门外的一万八千人,眼下已不足五千。 连白袍的神武军也已不满两千,惨烈程度堪比炼狱! “呛!” 金刀出鞘! “让开,朕要砍了这帮畜牲!” 第156章 天子守国门 刀光如雪,壮志满怀! 鲜血染红黄金甲,血珠顺着睫毛渗入眼睛,目之所及血红一片!心跳如同擂鼓,跳到了嗓子眼儿,时刻提醒着自己还活着。 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手臂不由自主地抬起,快速砍下,机械的动作贯穿始终,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身前倒下。 不断有人从自己的身边冲了出去,脸上的神情兴奋,癫狂,似乎还带着些许喜悦。 渐渐的,身前的人全部躺在了地上,连能个下刀的目标也找不到了。 嘈杂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首先听到的是自己的喘息声,接着是慢慢平复的心跳声,接着是一声声闷哼声。 好奇地环顾四周,自己站在“地狱”的正中央。虎贲卫排成半圆正在向外扩散,手中的长枪不时地扎下,带起一声声闷哼。 喉咙干得要命,喉管仿佛粘在一起了。 “嘭!” 一个人影摔在自己的脚边。 双手反绑着,看面容,正是那名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 一个水壶递了过来。 皇帝接在手中,仰头一口下去,烧喉更烧心,差点没喷出来。 “酒啊?” “哈哈哈,再来一口!” 李余年举起一个酒壶,与他碰了一杯。 第二口烈酒下肚,全身为之一暖,身心舒畅,豪气干云,终于体会到了其中滋味。 “哈哈哈!痛快!” “恭喜陛下,第一次冲阵就大获全胜!” “有这么明显吗?” “哈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皇帝收刀入鞘,在李余年的陪同下向城门走去。 落日余晖给这座边塞城池镀上了一层淡红色,与满地的血腥相映,既凄凉又悲壮。皇帝的心中唏嘘不已,可算明白了高祖的不易。 武翌带着人冲进子城,控制了衙门府库,以及虞伯扬的家眷。 城门重新关了起来,金黄色的帅旗随风飘舞,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周”字。 城墙外浮尸遍野,一片狼藉,黑色的硝烟从各个方向升起。 “李将军,现在是什么情况?” “敌军退了,驻扎在城外五十里的沙坡。” “那咱们岂不是孤城一座?” “对,他们切断了来路,不过入夜后臣能送陛下回去。” “朕不走。” “陛下,这回可以走了。” 皇帝回望夏州城,说道:“他们都说朕有高祖风骨,以前不以为然,时常沾沾自喜。如今才明白这一城一池,这太平盛世都是高祖爷爷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朕离着高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现在有人要夺走它,就先从朕的尸体上跨过去!” 一番言语真情流露,慷慨激昂! 城墙上下的士兵们闻言,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是好事,却把李余年愁坏了,一时间还真分辨不清皇帝是赤子之心,还是入戏太深。 李余年轻声问道:“夏州已是漩涡中心,陛下大可不必以身涉险。” “天子守国门,有何不可?” “好,臣来安排。” 沙坡处在北上夏州的路口,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制高点。一座黄土小城建在土坡上,占地不过一坊大小。 平时由两队老弱兵丁守着,放哨的意义大过于防御。 今日的土城格外热闹,城中但凡能遮挡寒风的地儿都塞满了人,不少士兵只能倚靠在墙根下,冻得瑟瑟发抖。 城中人员复杂,妖族,白图士兵,大遂降卒,统统挤在一起。待遇最差的自然是大遂降卒,只能人挨着人靠在外墙边。 夜幕降临,边塞的寒风没有阻挡,凌冽异常! 这些人又饿又冷,大多活不过今夜。除了夏州城,宥州与银州的距离都在百里以上。以目前这个天气情况,显然不是一夜能赶到的。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降卒打算冒险离开沙坡,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子夜,明月当空。 一群降卒突然向外拼命奔跑,左小乙就是其中的一员。 躲过了一轮箭雨,又躲过了外围哨兵的追杀,一路连滚带爬地跌落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 还没来得及庆幸逃出生天的喜悦,一只手掌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巴,脖子上一疼,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脖子上。 “我说你答,敢喊叫,杀!” 左小乙拼命点头,眼珠向后轮转,贴着河床岸边全是人!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荧光,如同聚集在一起的狼群。 “城中有多少人?” 左小乙跪着,不敢抬头,回道:“回军爷,原本只有五千,后来从宥州来了一万八千,大约有两万三千余。” “为何如此确定?” “小的原是斥候兵,夏州斥候校尉曹大望是我舅。” “宥州兵的头领是谁?可是守将苏刑?” “不是,是他的小舅子汪钟童。” “可有看到他们的布防?” 左小乙捡起一根树枝,映着月光,在地面上画了起来。 “军爷,外围的暗哨咱可不敢保证准,是小的刚才一路跑来时猜的,约莫每百步一个。” 李余年一脸的惊奇,这随便摔下来个逃兵竟是个宝贝!不过细想之下,这家伙能跑出来,也是有道理的。 一旁的武翌叹道:“李将军,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去去去,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要收他们。” 李余年指着地上的布防图,下令道:“找几个好手先拔掉外围的暗哨,其余人待命。” “是。” 武翌带人爬上河岸,消失在黑夜中。 “军爷,您带的人都在这里了?” “哈哈,怎么?看不上?” “这不是说笑哩,两千?对两万?” “你小子眼睛挺毒啊,叫啥名?” “左小乙。”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别提了,昨夜吃醉了酒,今日城中大乱。小的匆匆忙忙地穿戴好,啥也没看着,就被俺舅拉着往外跑,跑着跑着,就跑到这了。” “哈哈,原来是个倒霉蛋。” “军爷,俺可不是叛军,俺不想死,求军爷饶命。” “放心吧,今夜过后,你不但无罪还有功。带他去后面,给点吃喝”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左小乙磕头不止,被李余年一把搀扶起来。 “以后跟着我,好好干。” “嚯!” 旁边的人惊叹,这小子算是一步登天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干某一行的,左小乙就是,身陷险境依旧能冷静收集信息,天生就是干情报的料。 夏州北城门楼上灯火通明,县山楼里人影重重。 阿璃坐在楼顶的屋脊上,望着南边,脸上兴趣索然,深夜偷袭居然不带上自己。 皇帝周琦没有半点睡意,依旧很亢奋!这一日的经历跌宕起伏,比前半生所有的日子加起来都精彩。 临了,还要再加一场夜袭的戏码,只可惜不让跟自己跟着去,只能干看着解解馋。 五十里说近不近,假如有火光的话,还是能看见一点苗头的。 林允望着楼外的黑暗,眼神涣散,神情异常的冷漠。双手藏在长袖中,仍在微微发抖。 就在踏上门楼之前,她平生第一次杀了人。杀了那个教出虞伯扬这样的变态的母亲,同时也是令她夜不能寐的阴暗妇人,披着人皮的吃人魔鬼。 第一刀是皇帝抓着她的手捅下去的,之后的事情便不太清楚了。只记得离开的时候,牢房里的场景让她将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此时,她觉得人生圆满了,哪怕现在就从这跳下去都是值得的。 一点白光自她的瞳孔中腾空而起,璀璨的光芒炸开,驱散了无尽的黑暗,同时也照进了她的心房。 那一夜,沙坡土城炸营。 两千骑兵杀入城门,来回冲杀十余阵! 两名妖王被斩,宥州副将汪钟童连同大小将官皆数伏诛。 李余年扯着皇旗,带回降卒一万两千余人。 翌日清晨。 大皇子周密联同尚书令宋彦清,于含光殿召集大朝会,京城五品以上官员悉数到场。 宋彦青捧着皇帝的亲笔信,站于阶上,高声说道:“诸位同僚,北境战事已经开启,御驾首战告捷!陛下立誓以天子守国门,即日起运作国战,毕其功于一役!” 言语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语气不容辩驳,是圣意! 群臣跪拜,高声喝道:“臣等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皇子起身,面北而跪,喝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群臣跟随,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 不远处的掖庭宫。 国师打开篱笆门,踱步来到桑树下,在一个树桩上坐了下来。 “沈问,稀客啊。” 国师赶忙起身作揖,回道:“微臣不请自来,请皇妃莫要见怪。” 吱呀,房门打开。 “姥姥”拄着龙头杖,从屋内走了出来。 “你能来,说明事情很严重,打起来了?” “是啊,在夏州那边儿。” “找老身也没用,老身也管不了。” “无妨,迟早的事情,拦也拦不住,微臣只是想找皇妃聊聊闲话而已。” 姥姥的心里咯噔一下,回道:“你小子几十年也没找老身闲聊,偏这个时候来,可是看见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微臣只是想起往事,唏嘘不已。” “哦?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沈问在树桩上坐了下来,缓缓说道:“微臣近日总是想起淮河水畔的一袭红衣,只恨年轻时没能放下一切随她一起去。微臣还想起高祖,弥留之际,仍叫着您的名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微臣想说,两人若是有情,却命运不济,该是多么大的遗憾。倘若再阴阳两隔,活着的人就要背负双份的悔恨,比如皇妃,比如老夫。” “行了,懂了,老身会去看着倩丫头。” “谢过皇妃。” …… 京城南郊,燕门的信鸽悉数飞出,扑棱着翅膀飞向全国各地! 再一日。 西南昆州,守备耿蔺大喜,捏着手里的便信,大声喝道:“他娘的!可算把这封信给盼来了!来人,速速点兵,起程北上!” 东南越州,一位白袍小将面向将台祭拜神龛,身后的校场上跪满了带甲的兵士,军容肃穆! 三叩首完毕! 小将抬起头,面容英俊,五官生得粗中带细,兼具男女之相。 白袍玄甲,英姿飒爽。 薛环长孙,薛怀义,怒目喝道:“出征!” 营州东北,一骑快马在白山黑水之间飞驰。马上之人身形魁梧,五官粗犷,营州守将黄立。 不多时,有三骑靺鞨骑士从侧面包抄奔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黄立举起一封黄绢国书,喝道:“大遂国书在此,我要见狼主!” 岳州,漕帮总部。 窦靖山一家正在后堂吃饭,妻女同堂,其乐融融。 前厅人影一闪。 窦靖山急忙起身,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老帮主快步来至桌前,递过一张纸条,说道:“速速启动驰援计划,我先走一步。对了,叫窦渊那小子出关,再不出关,黄花菜都凉了。” 窦靖山一头雾水,老帮主却已经不见了人影。摊开手中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天子守国门,夏州启国战。 “要变天了!” …… 夏州城,州府牢房。 青沅闭着眼盘坐在床铺上,手上带着一副黑色手枷。 双鬓斑白,面容一下子老了二三十岁,多了几分沧桑。 身体上的伤害可以慢慢修复,道心上的伤害却无法弥补,尤其是现在阶下囚的身份,该如何面对两位哥哥。 牢房还算整洁,各种用具应有尽有。 李余年坐着方桌前,自顾地倒了一杯茶水。 “三当家的小弟们,将夏州城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我真怕他们一时冲动,不顾三当家的安危冲进来。” 青沅没搭话,但明显地皱了下眉头。 “无妨,三当家听着便是。” “皇帝巡狩夏州是顺道的事情,虞伯扬反或不反都不重要,我们设防的重点本就在离京城更近的原州。” “三当家这一手操作,反而坚定了陛下的信念。同时也激起了陛下的贪念,让他觉得有机会立下比肩文武二帝的不世功勋。” “所以,国战已经全线开启了,不是你们万妖国要打,而是我们大遂率先发难了。” “什么?” 青沅本以为李余年要拿自己做筹码拖延战事,没想到,竟说打就打了。 论执行能力,大遂肯定会优于万灵国,因为万灵国背后还有个尾大不掉的摩罗教。 第157章 血染无定河 夏州城外。 宥州守将苏刑,绥州刺史虞昌真,银州守将毛瑾皆数到齐,带领哗变的士兵倾巢而出。 青沅被俘虏,南院离大遂最近,所属势力率先赶到。新增的七名嫡系妖王,加上剩下的四名,十一名妖王于阵前一字排开,身后人族士兵方阵数不胜数。 按照左小乙的算法,大约在二十万左右。 无定河最宽处达百丈,窄处也有二三十丈,流水湍急,可谓天险。 夏州城临水而建,虽算不得大城,但好歹是边塞要地,城墙甚是高耸坚固。府库中所备粮草,物料之巨,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足见虞伯扬贼心早异,显然是按照大夏国京城的期望来准备的。连生母家眷都接到了夏州,似乎只差一个起事的契机了。 只恨天子巡狩的时机太尴尬,摘了他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大桃子。 十则围之,二十万对两万,夏州城三面被围,可谓“密不透风”。 南院当前的“主事”叫林淙,是青沅唯一的入门弟子,位列嫡系妖王之首。 三十余岁的相貌,老练沉稳,着一身藏青软甲,鹰目锐利如刃! 林淙遥望南方,疾风卷起残云,正快速向夏州城快速推来。风云际会,隐隐中,有一股肃杀之气正向这边靠近。 不能再等了,如果能在大军来临之前解决夏州城,师父的英名依旧无损。 南门楼上。 李余年手持圣旨,大声宣读道:“皇帝诏书:原夏州都督虞伯扬,原宥州守将苏刑,原绥州刺史虞昌真,原银州守将毛瑾,里通外国,倒行逆施。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朕亲判四人谋逆族之罪,凡有勾连者尽诛九族。旨到奉行,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墙垛里露出几十个人头。 “斩!” 钢刀落下,人头纷纷落地,血如泉涌浇灌在城墙上。随后,尸体被随意扔下城墙,如同草芥。 悲戚而绝望的哭喊声连成一片! 不断有人被强按在墙垛上,人头如雨般落下,整面城墙被鲜血染红,场景触目惊心! 重复的动作,整整砍了半个时辰仍没砍完,城中权贵几乎被杀戮殆尽,城墙脚下尸横遍野! 在远处观望的虞昌真三人面如白纸,背后的冷汗一阵阵的冒出来,身体变得冰凉。 凡勾连者尽诛九族,哗变的士兵身心俱震! 那一刀刀仿佛就砍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且马上将要砍在家中妻女的脖子上。 顿时,军心受到猛烈的冲击! “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娘,孩儿不孝啊!” “我想回家。” 有人丢弃手中的武器,有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哭得声嘶力竭。 一名老兵抽刀,砍掉了校尉的头颅,高声喝道:“兄弟们,反正是个死,别连累家中妻儿!陛下若是见到我等拼死,必会心生怜悯!”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紧绷的情绪犹如决堤的洪水,迅猛地扑向各个方阵。 人心是随众的,人心也是向阳的。蒙蔽得了一时,蒙蔽不了一世。 一时间,叛军阵脚大乱。 镇压与反镇压成了主旋律,刀光乱劈,早已分不清敌我。 两道人影跃上墙垛。 李余年面向林淙率领的妖族大军,提起手中的人影,一把按在城墙上。 一名绿衣少女抬起双手,与她身形极为不符的鬼头刀猛地落下!又一颗人头滚落,鲜血喷洒而下,与那些被斩的人族权贵并无二致。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万灵国,南院大王青沅,就此陨落。 “攻城!立刻攻城!” 容不得林淙做选择,李余年已经帮他选好了。 身着金甲的皇帝亲自走向战鼓,两根鼓槌擂起,隆隆作响! 士气大振,士兵们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漫天的箭羽飞上天空,如蝗灾降临,遮天蔽日! “小白,随便杀,都是你的!” 李余年的手臂抬起,一条白色巨龙从城门楼后面腾空而起,龙吟声响彻天空! 六道高大的身影站上城门楼的屋脊,丈高的身躯,身披金色神甲,双翅展开近三丈余!个个生得丰神俊逸,或持剑,或持枪,神情冷漠犹如天上神祇! 背生双翅者四名,背生四翅者两名。翎,寒,携四名双翅神官悉数到场。 李家有私军,只是从来不在这一界露面。若不是碍于李余年的身体状况,还准备再憋一段时间。 高端战力是最好的秘密武器,藏得越好,越能出奇制胜。 敌人趟过重重箭雨,推着投石车,云梯,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寒,翎随我冲阵,阿璃掩护,其余神官分守四个城门。” 李余年抽出腰上的制式长刀,另一手握紧银色短剑,纵身跃下城墙。 两道高大的身影落在他的身侧,手中的阔面长剑几乎与李余年的身体等高。 另一只手上的银色盾牌形如柳叶,盾面修长亮洁,边角锋利异常,也有近一人的高度。 两面盾牌立在李余年的身前,箭矢劈头盖脸地射来,落在盾面上叮当作响! 三人齐步推进,迎头与步兵撞到一起! “喝!” 翎与寒同时推开盾牌,顿时人仰马翻! 李余年从双盾之间冲了出去,两道交叉的半月形寒光劈出!十字斩之下,没有完整一具的身体! 两柄巨剑赶上,各自劈开一头扑上来的妖兽。血花散开,二人脚步不停,依旧紧紧地跟在李余年的左右,犹如训练了多年一般。 血光一路炸开,三人生生在黑色的潮水中趟出了一条血路! 林淙望向三人突进的方向,正是人族纷乱的方阵。心中顿时焦急万分,挥手下令道:“你们几个,去拦住他们!” 十一个妖王去了六个,剩下四个妖王相视一眼,拍马向城墙方向走去。 四人皆是头天在城内吃过亏的妖王,彼此心照不宣,宁可去攻城,也不愿意再次面对李余年。 不远处。 小白咀嚼着嘴里的“零食”,任凭庞大的身躯在人海里四处翻滚。身上沾满了血泥而浑然不觉,脸上的神情既贪婪,又享受。 去了一趟灵界,吃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头来还是觉得人类最为鲜美。 突然,身上剧烈一疼! 几头妖兽化成原形,扑到它身上开始撕咬起来! 叔叔能忍,婶婶忍不了。 小白纵身跃起,尾巴急甩,扫落一应妖兽。双翼展开,掀起一阵狂风,身躯直线升空而起! 一团白光从它的口中喷出,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寒气所过之处,在地面上凭空立起一道冰墙! 冰墙内人影重重,全是凝固的尸体,他们脸上的神情依旧活灵活现! 金光一闪! 小白的翅膀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如注,久违的疼痛刺激得它睚眦欲裂! 林淙坐于马上,一张半人高的金色长弓上,第二箭已经蓄势待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功夫,头顶上的光线骤然一暗,全身的寒毛自动倒立,生命预警在脑海中向他咆哮! 一道光柱笔直地砸了下来,雷声同时炸响在耳边!整个世界都在嗡鸣,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地面上,凭空多了一个丈余宽的深坑,电弧散落在地面上,如同四散的灵蛇殃及池鱼无数。 一击未得逞,那绿衣少女并没有停留,径直飞离现场,甚至都没拿正眼瞧过他。 林淙心有余悸,隐约间明白了师父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吼!!!” 小白出离愤怒! 隔着半个战场一路横冲直撞,狂奔向林淙! “翎!” 李余年一把掷出手中的长刀,笔直地刺向翎背后的一团阴影。侧身闪过一击重锤暴击,脚步一转,反握短剑,剑锋溯着铁锤的手柄逆流而上。 一剑削出,巨锤脱手。 那壮汉躬身躲过迎面一剑,砂锅般大的拳头随即挥出,却不见了眼前的人影! 心里震惊的功夫,有清风自身侧吹过。一只手绕过他的视线,几道剑芒在余光里闪过。细细的血雾在眼前飘起,全身顿时变得冰凉! 壮汉的身躯轰然倒地,没有修为,没有术法,甚至没有气息。只有一身高超的技巧与恰到好处的力量,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年轻人? 光线一暗! 两面盾牌挡在了身侧,翎与寒同时撑开双翅将李余年围了了起来。 剧烈的爆炸,来自一名妖王的决然! 作为道家修行者,寿元都非常长久,但凡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都不会选择自爆元婴或者金丹。 “寒!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要再羞辱他们了。” “哈哈!要你管!” 寒神官啥都好,就是嘴巴不饶人,若是被她抓住痛脚,能活活把人气死。 盾牌打开,三人的身旁赫然出现一个半圆形深坑,直径足有五六丈! “给我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绥州刺史虞昌真接触到李余年的眼神,肝胆俱裂!终于知道他这么大费周章的要干什么了,他要完成圣旨上宣读的内容,斩杀自己三人! 然而身边哪还有人? 那些“死忠们”纷纷逃散,身后的大军方阵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再转头的功夫,头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但依旧清晰地听到了:“绥州刺史虞昌真,伏诛。” 李余年将虞昌真的头颅系在腰后,提剑奔向下一个目标,宥州守将苏刑。 士兵们纷纷向两边退开,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李将军,救救我们。” “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李将军,求求你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家中还有妻母,李将军,求你帮我们跟陛下求求情。” 李余年所过之处,兵器尽落,士兵皆跪地不起,一个劲儿地磕头。 苏刑堂堂五品武夫,竟被吓破了胆,抬手割向自己的颈部。 “当!” 一柄飞剑后发先至,弹飞他手中的长刀。 李余年随后而至,跃上马背,站在他的身后,一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你敢死,却不敢跟敌人拼命,如何当得起将军两个字?” “我” 剑锋划过,人首分离。 “没有问你的意思,别开口。” 毛瑾感觉裤裆里一热,顿时腥臭难闻!纵使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要死的事实已经无法逆转,不由得仰天长叹! “银州守将毛瑾,伏诛。” 至此,三颗头颅皆被系在了腰间。 “想活命的!跟我杀回去!” “是!” “谢李将军!” 有生的希望,就会迸发出生的力量。以李余年三人作为枪头,身后凌乱的士兵再次汇聚起来,个个杀得嗷嗷叫! 斜刺里,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漫天的烟尘从南方滚滚而来,点点寒芒在地平线上闪耀,大地在颤抖! 滔天的杀意铺天盖地,喊杀声震慑人心! 一骑白马跃出地平线,马上的银甲随着马匹起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后的军旗上绣着大大的“寇”字,那个大遂王朝跑得最快的男人来了! 纵使是大遂皇帝,也被自己的军队惊呆了! 那无可匹敌的锐气,如同一把黑色的尖刀,从敌人的背后狠狠地捅入,一路上势如破竹,锋利无比! 几个来回间,便把战场冲得七零八落! 鸣金声大作! 林淙带着妖族士兵突围后撤,留下白图士兵殿后。 “嘭!” 一声炮响! 夏州城四门皆开,骑兵,步兵如潮水般涌出。 一路掩杀! 慌不择路的士兵被逼到无定河畔,跌落河水无数,单方面的屠杀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 无定河里浮尸无数,险些阻塞河道,血河流淌几百里! 直至傍晚,夏州城鸣金收兵。 皇帝站在城门楼下,亲自迎接将士们回城,一时间军威与士气皆达到了顶峰。 当晚,杀鸡宰羊,犒赏三军。 夏州城一扫两日的阴霾,官兵们载歌载舞,人人尽开颜! 人越打越多,皇帝乐不可支,终于体会到了高祖爷爷的快乐,远比冷冰冰的消息来的具体。 深夜子时,寒风刺骨。 左小乙回望了一眼对岸的夏州城,裹了裹身上的棉披风,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顿时全身为之一暖。 这才几日的功夫,手底下也带人了,皇帝首肯的斥候校尉,他们都得叫自己“头儿”。 可惜这活儿不好干,别人在睡觉,自己还得巡视。 马蹄声响起,脚步很急。 “头儿!不好了,北边儿!北边儿来人了!” “多少人?” “数数不清!” “他娘的,怎么会数不清?” 左小乙策马奔上一座土坡,凝目望去,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火光密密麻麻如同天上的繁星,铺满了整条地平线! “俺的亲娘嘞!还真的数不清!” 第158章 集结 来了! 夜空深邃,黑洞洞。 火光点点,汇聚成一条巨龙,延绵数百里,就这么突兀地横亘在荒原上。 隐隐能听见蹄声,脚步声,以及嘈杂的人声。 自有史书记载以来,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头一次出现这么多人。 夏州城鸣金声大作! 刚入眠的官兵被惊醒,呼喝着再次登上了城墙。火把照耀下,灯火通明,夏州城宛如一座荒原上的灯塔。 北门的县山楼上,夜风冷冽。皇帝居中,李寇分站左右。 李余年举起水壶,与皇帝和寇准碰了一杯。 酒是烧刀酒,辛辣刺鼻,一口酒加水兑一兑,能兑出一壶。 “哈!” 寇准盯着手中的水壶,咧着嘴呼出一大口酒气。喝太大口了,好似灌了满嘴的铁汁。 “哈哈哈!朕头回喝,差点儿喷出火来!” 李余年自顾灌了一口,笑道:“寇将军身居京畿要职,不喝这北地的烈酒。” “切,老子也是正儿八经的幽州兵出身。” 寇准不服输,仰头也灌了一口,暗自憋得脸色通红。 皇帝举起水壶,笑道:“来!咱们再走一个!”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干!” 皇帝一愣,大笑道:“豪气干云!李将军好诗才,来,干!” 好不容易把含在嘴里的酒咽下去,寇准懵了:“干?” “你小子不会连陛下的面子也不给吧?” “我咳咳咳!” “哈哈哈” 武翌暗自叹服,大敌当前,这君臣三人的心可真是够大的。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人没到声音先到了:“看来臣来得刚好,讨上一口酒喝。” “黄将军。”武翌作揖行礼道。 皇帝一把扶住黄山河,说道:“朕已下令,在这儿见谁都不用跪,都是战友。” “谢陛下!” 李余年递过一壶新酒,笑道:“请黄将军也喝上一壶。” “如今都是一壶一壶地喝了吗?” 寇准赶忙说道:“那可不,不能喝上一壶的,都不让上楼。” “你小子敢诓骗老夫?” “哈哈哈!” 突然,一道银光呼啸而来! “呲!” 直直地钉在县山楼的承重立柱上,入木二尺有余! 无定河河对岸,一道人影勒转马头,转身驰离,马蹄声沉闷有力。 李余年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上前拔出长戟。老伙计银亮如雪,锋利更胜从前。戟锋微微颤抖,发出嗡嗡的鸣声。 手指轻轻地拂过戟身,叹道:“你还好吗。” 皇帝挥退上前护驾的武翌与小满,一楼的人都没说话,寂静无声。 在京城里,是个人都知道李余年与倩儿的故事。什么惺惺相惜,相爱相杀的桥段,传得有鼻子有眼。 自斩掉青沅起,这段孽缘就算走到了尽头。 现在“信物”也被送回来了,更加代表着二人之间彻底决裂了。 白光骤起! 李余年收起长戟,几人面向光圈作揖行礼。 两道人影同时出现在光圈中,国师沈问与小师兄周珏。 几人寒暄拜见。 国师将四个人形傀儡交给周珏,吩咐道:“立于四个城角,起阵。” 周珏端详着傀儡,惊叹道:“好家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接着,一步飘出县山楼。 四个人形傀儡各自飞向四个城角,于空中迅速膨胀,足有七八丈高! 轰然落地,大地为之一颤。 四腿双臂,全身乌黑,泛着金属特有的光芒。几条光槽游走全身,仿佛人身上的经脉。 双眼内亮起白芒,全身的关节咔咔作响。 四条腿撑开,横跨城墙内外,重心沉下骑坐在了城角上。 双臂撑开,从手掌中心射出一条光线,同时射向另两个城角的傀儡。腰身微微旋转调整,当两条光线重合时便锁死了角度。 待四个角度的光线全部对齐,一个散发着淡白光芒的方形大盾亮起,笼罩住了整个夏州城。 此情此景与灵镜宗的护山大阵有些像,不过这个是移动版。看傀儡身后背着的巨剑,应该还是能单独参战的,简直巧夺天工。 难怪小师兄总说,术法是下乘,格物才是大道根本。这玩意若是能来上几百个,何愁天下不平? “国师来了,朕就安心喽。” “小小夏州城,竟引得天下英雄聚首,实属罕见。” “与其畏首畏尾,不如放手一搏!民心所向,何处都是京城?” “陛下英明!” 无定河北岸,五丈原,覃嗣的大军安营扎寨。 五丈原,顾名思义,是一块落差五丈的平原。南低北高,逐次升台,进可南下中原,退可回归荒野。 唯一的缺点就是斜面太过宽广,无法驻守。但对于万灵国大军来说刚刚好足够,扎下营寨,刚好堵住了路口,且视野极好。 与夏州城隔河相望,直线距离不过五十里。 中军营帐分为南北两个,南边是覃嗣的万妖国军帐,北边是摩罗教军帐。 摩罗教这次不止派出了教众国士兵,还一反常态地派来了六名神将,两位神使。并且摩烈自己也在赶来的路上,想必带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教廷圣军”。 南军帐内,覃嗣正在读着中原回来的情报。眼见倩儿回营,只瞄了一眼,便再次埋下了头。 “见到了?” “嗯,把东西还他了。” “何苦呢,你本就不该来。” “义父,三叔死了,我怎么能不来?” “这是一个大劫数,包括万妖国,你我,当然也包括大遂和李余年,都身在其中。生死有命,不能看得太重。” “他来得,凭甚我来不得?” “中原几年的时间就能出一个李余年,但万妖国两千年来才出了我们兄弟三个,其中的差距可见一斑。我们输了没关系,只要你还在,万妖国仍有重新崛起的希望。” “这我就是气不过,他凭什么说杀就杀了。” 倩儿一屁股坐在座椅上,脸上怒气难平! “倘若是别人杀了你三叔,你还会这么生气吗?” “我” 倩儿一时间无言以对。 “有期待,才会有失望。你这心思,战场上万万要不得。接下去你看着就行了,不许出手。” “义父” “这是命令!” “是。” 关于倩儿的劫数,早在她小时候就卜算过。起先以为是京城的那场比试,如今已经明朗,就是当下,就在这无定河畔。 “呵,天子守国门,好大的气魄。一场瘟疫,把这个烂泥胚子烧成器了?” “义父,李余年说这瘟疫是邪祟,到底是真是假?” “瘟疫也罢,邪祟也罢,目前都说不得。” “连我也不能知道吗?” “还不到时候。你去把林淙叫来,我有事问他。” “好。” 翌日清晨。 两军隔河相望,人马来回奔走,互相刺探。 想过无定河,要么长途奔袭绕过西边的宥州城,要么在河面上搭建浮桥。但是以摩罗教巫师的手段,似乎任何地方都能过河。 于是,刺探就变得很重要。 这可忙坏了左小乙这个新官,斥候们轮班从城中奔出,沿着河畔奔走巡逻,保证经过同一个地方的眼线不超过三刻钟。 加上另外布置的暗哨,手底下已经有两三千人马,俨然是一个握有实权的大官了。 李余年站在小白的头顶,从夏州城上空掠过。四尊铁甲傀儡如同四座高塔,只是看着便令人惊叹无比。 继续往北,擦着五丈原的边际滑翔。 一夜之间,竟多出来一座庞大的城池,范围覆盖方圆百里。 或大或小的军铺满了大地,其间阡陌交通,四通八达。车马,兵甲,后勤在道路上运转,俨然已经步入正轨。 北边的营寨里正在搭建几栋木制建筑,白墙金顶,浓浓的宗教意味,宗教国家果然到哪都不能停止做功课。 南北营寨中各有一顶大帐,是中军大帐无疑。另有两片大空地无人走动,却立起了围墙。 正观察的功夫,南军大帐外,一抹紫色纵身跃上一头巨鹰,双翅扇动,一路扶摇直上! 倩儿妆容素净,眉眼间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英气。 衣袂飘扬,俊逸如谪仙。双眸中有愤恨,有不解,更有无奈。 二人隔空对视,两相无言。 李余年与她作揖拜别,随后拍了拍龙角。 小白收起双翅,扭身向夏州城落去。 “你纯属多余,话都不敢说一句,逛过来干啥?” “千年单身,你懂个六啊?” “老子是被迫单身,但凡有能配种的,你看我生不生几窝龙崽子!” “行了,别说没用的了。看样子他们人没到齐,约莫还有三两日的太平。” “唉,还得等两日啊!” “知足吧,这种仗百年难得一次。我若是死了,记得驮我回京城。” “……” “你若死了可轮不到它驮,你忘了身上有我的东西了了吗?” 声音娇媚,香风扑面。 李余年心惊! 人已经站在身后,身体却没有半丝警觉。 “前辈…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吗?” “您是指?” “当然是上面。” “前辈,此事能让我知道吗?” “切,屁大点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呢,看好你的人不多,偏偏我喜欢赌,赌的又特别大。” “所以呢?” “所以要确保我先不输。” “什么意思?” 李余年扭头看向身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九幽素女?明明…闻到香气?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作弊哪有那么明目张胆的?” “所以你人虽不在这,但是在我的脑海里?” “不止如此。” 李余年突然纵身跳下龙躯,身体绷直如一支利箭,向脚下的无定河坠去。 “噗通!” 细小的水花,如同扔下一块石头。 河水混浊不堪,水温冰冷刺骨,这个季节浸泡在其中的滋味一言难尽。 李余年单手起指诀,一道神觉自眉间荡开,河中的景致一一映在脑海中,范围极广,前后足有二三里! “稀碎的金丹境,才这么点距离。” 李余年唏嘘,不敢说自己练习道法时,神觉铺开还不足百丈范围。 “让前辈见笑了。” 共工戟在手,拉着李余年一路向西,在水底极速穿梭。 “知道这条河为什么叫无定河吗?” “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它会改道,史上有记载的就有十余次。” “河道虽然经常改,终点却不会改。” “终点?” 永定河是一条逆流河,起始于黄河主干,地上的河道总长两千余里,终点在宥州西北八十余里的阳关村外。 整条河道自东向西自然垂挂,到了这里正好是龙尾部分,所以也叫龙尾塘。 龙尾塘方圆不过十里,无定河到这却戛然而止,没有下文了。 传说龙尾塘深不可测,底下连接着东海龙宫,但东海龙宫起码方向是在东边,难道无定河水在地下又改道奔向东海了? 无从知晓,因为没有人下到过龙尾塘的水底,或者说下过的人,还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眼前骤然一亮,水域变得极为宽阔,水流变得平缓了许多,头顶有光晕,脚下漆黑一片。 “下去。” “啊?” 容不得李余年自己选择,共工戟带着李余年向下猛冲。 水压骤然增大,胸口为之一闷。 当下潜到三十余丈时,到了常人禁区。普通人到这就已经承受不住重压了,可是下面依旧没有触底的意思,难怪没人知道下面有什么。 再下三十余丈,以李余年的修为也开始吃力了,基本劝退了四品以下武夫。 最后三十丈,共工戟放缓了下潜的速度,反而变成了向上拉人的姿态。 耳边传来咕咕的声音,一股吸力自脚下传导而来。 周遭一片漆黑,向身前扔出一个光球,微光照耀下,顷刻间没了踪影。 神觉向下探去,脚下赫然是一个黑洞洞,溜圆的深坑。 此情此景,令人想起襄阳城外的碧游宫,仿佛故地重游。 “前辈,这底下不会又是一个宫殿吧?” “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九转金丹吗?” “因为没有机缘。” “对喽,我就是你的机缘。” 第159章 元婴 黑洞深不见底,一路跌落,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突然,吸力骤然间加大,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 心脏跳动的速度放缓,濒死的感觉袭来,只能任凭身体随波逐流。生命之灯逐渐黯淡,火凤再次接管了身体机能。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生命力要浓郁绵长许多,而且一股暴戾的气息由身体里散发出来,难以抑制,双眼不由自主地变成了赤红色。 一座雪白的宫殿突兀地出现在脚下。 殿顶没有瓦片,全部由规整的巨石铺设而成,屋脊与屋檐的线条直来直往如同刀切一般。整个屋顶坐落在石柱上,每根立柱需五六人环抱,数量更是一眼难以尽收。 石材很特别,通身雪白,发着微弱的光芒。在这漆黑的水底,已经算是很好的光源了。 “当年的神罚,造就了一批法力崩碎的神灵。共工与我就是其中之一,我靠着特殊功法住在黄泉城里收集残魂,几千年才有如今的模样。” “神罚?” 能把九幽素女逼到如此境地,肯定是不得了的上古秘辛。 “唉,触景生情说多了,进去吧。” 长戟划开水波,徐徐前进。 脚下是一条笔直的御道,目之所及,石柱林立,空间虽广阔却阴森可怖! “不瞒前辈,回来后我也查阅了一些档案,除了九天玄女,并未查到前辈的信息。” “可笑,你们人类才延续多少年,能留下只言片语就不错了。” “话虽如此,查过这些只言片语之后,我有一丝猜测。” “哦?说说看。” “上古时期,人神之间有过一次大战,最终神族败了。” “哈哈哈” 素女的笑声尖锐放肆,扰乱心智的同时还震慑人心。 良久,笑声渐渐平息。 “稀碎的境界,没事别瞎琢磨,起码到你师父的境界再说。” “唉” 李余年想起白敬唐砸向九幽素女的一拳,两位皆恐怖如斯,顿时感觉自己离得好遥远。 眼前豁然开朗,迈过一道门槛,进入了一个广阔的大殿。 场景非常熟悉,至高位上的王座,台阶下排成一列列的士兵雕像。除了破败不堪,与藏仙楼六楼的布局竟然如出一辙,看来紫阳居士多少是知道些什么的。 一双眼睛冰冷异常,黑洞洞的眼眶,深邃无比,正从王座上向下望来。 能坐在如此巨大的王座上,身型起码有三丈高。身体端坐得笔直,一身战甲古韵十足,外形还在却黯淡无光。 不知浸泡多少年,上面爬满了锈迹,脱落的铁渣悬浮在身侧微微发红。 “他已经死了。” 果然,仔细看去牛角头盔中没有皮肉与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但是强大的气场依旧还在,随着距离越靠越近,令人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共共工?” “差不多吧。” 蓦然间,一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类似被窥视的感觉。 转头望向身后,石柱通天,极致的黑暗游离在石柱之间,根本无从分辨窥探的方位。 “小心!” 身侧的光线骤然一暗! 本能地立起双臂,护住头部。 一个拳头从侧面砸来,几乎与他的身体等高,悄无声息兼具力大无穷。 李余年的身躯推开层层水波,一头撞在阶下的立柱上,侧肋仿佛散了架,钻心的疼! 王座上前赫然站着一具高大的身躯,双眼内两团红色的火焰跳动,一身白骨骷髅嘎嘎作响,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不是死了吗!” “没死透?怨气不小。” “现在怎么搞?” “弄死他呗。” 说得轻巧,这背后还不定有什么东西正在窥探呢! 眼前黑影一闪,一个拳头再次袭来。 咬牙之际才发现,属于自己的那套身体机能已经关闭了。 暴戾之气愤然迸发,意识逐渐模糊,又要失控了。 “真是服了!” 李余年变得面目狰狞,眼眶中红芒大盛,犹如一头出笼的猛兽。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半年之久,每当竭力厮杀时,就会失去控制。醒来如同断片,其间的记忆一概不记得。 为此,还差点误杀了自己人。 “呵呵,你小子还挺有意思的。不要抵抗,放松,把位置让出来。” 一股清凉爬上灵台,沁人心扉,护住了最后一丝清明。奇妙的感觉,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自己。 “前前辈,这是?” “哈哈哈,你我果然有缘,我与我那苦命的姐姐也是如此。” 真是要命,被迫听取了一个大秘密,不会被灭口吧? 原来一直查不到九幽素女的原因是她们共用着同一个身体,就像自己与火凤一样。 “它比你强,就会接管你。如果一直跟不上它的脚步,你就会被它抛弃。” 李余年闻言大惊,果然与自己担忧的一样,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失去自我。 “当!” 声音扭曲沉闷。 “自己”与“共工”对了一拳,水波荡开,水质变得浑浊不堪! 正所谓,船小好调头。共工残躯还未站稳脚步,这边已经冲了上去。仗着身体灵活,任凭怎么挣扎,始终附着在他的背后。 一拳又一拳,暴烈无声! 细碎的骨架脱落,坠入水中,铁锈随着二人缠斗的身影洒得到处都是,视线范围越缩越小! “咔!” 只见“自己”站在共工的后颈处,双手抱住头盔,力拔山兮气盖世! 竟生生地将一颗硕大的头颅给拧了下来,共工的双手凝固在空中,一身的骨架仿佛失去了支撑,轰然倒地稀碎,散了一地! “小心!” 自己提醒自己的感觉很是微妙。 一根黑色的柱子突破重重迷雾刺了出来,力量很足,直接将李余年的身体“钉”在了王座上! 一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竖瞳等人高,一口尖牙森白如雪,巨兽无疑! 顶在胸前的也不是什么柱子,而是一根生长在额头上的兽角。 身形相差巨大的两个身影暗自角力,大殿里响起咯咯的声响。王座背后的石刻靠背层层崩碎,一一从眼前滑落。 “哎哟,还有意外赠品,你小子运气不错。” “姐姐,这哪是赠品啊?明明是顶不住的样子嘛!” “哈哈哈,看在这声姐姐的份上,我也爽利些,送你这份机缘。” 散落在地上的铁甲碎片突然崩碎,一片片麟甲碎片凭空漂浮起来。一条黑色丝线游走其中,一番穿针引线,将所有麟甲一一锁扣在一起。 方法看似简朴,实则暗藏玄机。 麟片大小不一,排列并不是无序的,要记住每个麟片的位置。走线时的路线似乎也有特殊的意义,暗合天上星宿。 “那个” “这麟甲只有我姐姐做得最好,她会的,我自然也会。” “不是啊,没有身体机能,好像顶不住了!” 王座轰然崩塌,兽角再进一步,直接顶在了胸口上,李余年的面孔变得狰狞无比! 素女叹道:“唉,这家伙一身蛮力,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分神,驱动金丹快速转动! 两道银光激射而出,直奔那怪物的双眼! “李余年”胸前压力一松,暴戾的秉性爆发,一步蹬出,举着双拳直愣愣地冲了上去。 两柄武器当时就失去控制,跌落了下来。 “莽夫!” 素女懒得搭理他们,冷眼旁观,任凭他们在立柱间赤手搏斗。 这时才看清,这怪物是一条比较罕见的赤蛟。身长近十丈,头生独角,腹生四爪,身披赤色鳞甲,似蛇非蛇,似龙非龙。 该说不说的,野蛮是真的野蛮!立柱都被一人一兽撞塌了好几根,房顶的碎石大块儿地滑落,大殿摇摇欲坠! “够了!” 九幽素女怒喝,带着无上的威严。 一人一兽呆立当场,李余年眼中的红芒顿减,并缓缓熄灭。 再次取回身体控制权的李余年双手一招,一剑,一戟同时落在手中。 一件重新制作好的铠甲从王座处飘来,距离越近变得越小,到李余年身前时已经是正常人的大小。 “试试吧,几千年没动手了,不知道合不合适。” “姐姐这话说的,您做的要是都不合适,这天下就没人合适的玩意儿。” “哎哟,这马屁拍的,舒坦。” 赤蛟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主人”的东西岂是说改就改的?还改得这么神光熠熠,眼前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神甲自动上身! 双肩龙首吞肩兽,胸甲敦厚锃亮,腰间饕鬄凶兽吞腹。下摆长及大腿,龙鳞扣在一起闪闪发光。四肢各一对镜面腕甲,沉重异常! 似乎感应到李余年体的想法,银甲上身后自动转换成了黑色与赤红色相间的颜色。 边角刚毅犀利,条纹交错纵横,宛如被毛笔画上去的一般,笔触极为犀利! 共工戟颤动,嗡嗡作响! 一道神力由护甲中透出,钻入了李余年的身体,与当年得到共工戟时的白色力量一般无二。 金丹飞速旋转,将白色的力量拖入漩涡之中,随之而来的涨腹感越来越强烈,腹部高高隆起犹如怀胎十月! 李余年疼得直冒冷汗,看来同样的过程要再来一遍了。于是盘坐下来,闭上眼催动火凤协助金丹吸收神力。 借着微光,赤蛟将目光放在了那杆共工戟身上,心中已然翻江倒海! 作为最后一条护棂兽,居然有幸见到这杆遗失的神器,而且还是认主的状态,眼前的人类绝不简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金丹越缩越小,能量也越来越集中。 李余年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有霞光自他的体内发出,光芒越来越盛,只消片刻,便璀璨夺目! 大殿里迎来了久违的光芒,赤蛟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悄悄躲在了一根立柱后面。 突然,光芒崩碎! 威能不亚于一次金丹爆炸! 强大的气流荡开,迅速波及整座大殿,巨石滚落,殿顶的塌方变得更加严重了。 “别慌,寻到那颗晶莹介子。上冲中宫位,寻本性而练化元神,谓之明心。阳神炼化纯元,飞腾而上于灵台,谓之见性。寻着离宫阴神,回归于腹内元神处,合化为命胎。” “是。” 潇太妃讲述过其中细节,只是她也没有猜到爆炸的这一下。若是没有神甲护体,估摸着已经一命呜呼了。 李余年从金丹爆炸的光芒中招了一粒发光的介子,以心神跟着他,沿着经脉缓缓向上升腾。 明心见性,见心见悟。 李余年缓缓入定。 赤蛟从立柱后游出来,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只见它的蛇尾绕过李余年,腹部的细爪收起,而后将身体盘成一圈如同一圈城墙,护住了坐在中心的人类。 夏州城外。 在幽州战役出现过的“神行车”排成长队,正在陆续入城。 这第一趟物资,不是粮草,也不是辎重,而是清一色的“装备”。随车而来的白衣术士上千上万,是钦天监百年来投入的人力物力最大的一次。 以贺兰鸣,陆明远为代表的年轻男女们,成为了军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欢声笑语间,整个夏州城都变得朝气蓬勃。 城墙上,一架架巨型弩车架起,几每隔三丈就有一架。近人高的箭矢堆叠在一起如同一座座小山,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城墙外,几十名弟子将一根根金属桩子打入空地,一丈余高的总长,露在地面上却不到三尺。这玩意儿尤其多,立在城外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 城西的校场上,一个巨型帐篷的雏形已经成型,无数个箱子分门别类,堆叠在空地上。这里将是伤病医治的场所,由大遂最好的医师贺兰鸣坐镇。 城中百姓尽数南撤,城中如今全都是专业人士,一场赌上国运的大战一触即发! 随车赶到的周宜左顾右盼,没看见那个想要见到的人。本以为在忙,结果一直找到天黑依旧没有找到李余年。 辗转找到城外无定河边的小白,竟如同失忆般说道:“要不我陪你去找找吧?” 是夜。 刚入定的黄山河被一声炸雷惊醒,声音很远,但对于三品武夫来说已经足够震撼。 紧接着,几道强大的气息从北边掠过! 有事发生了! 第160章 临阵 雷云遮住皓月,龙尾塘周遭漆黑如墨。 九道雷劫爬向雷云中心,汇聚成一道大雷劫猛然劈下,犹如上苍甩出的天罚神鞭。 黑暗被驱散,百里内亮如白昼! 雷光中,一个小小的人影悬停半空,不躲也不挡,任凭巨雷浇灌,依旧处之泰然。 待神鞭收起。 他身上的气息骤然转强,再次勇攀高峰! 神鞭再次落下。 身影为之一凝,刚刚积攒起来的气息荡然无存。 如此往复,已经扛到了第四道雷劫。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以这样的方式劈下来本就不寻常,更别提还有间隔时间收紧的迹象,着实有些欺负人。 神罚威能激荡开来,龙尾塘湖面无风起浪,波涛汹涌! 璀璨的雷光映在周宜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双手冰凉,不自觉地拧在一起,浑身寒毛倒立。 阿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言语。 北岸,几道人影聚集。 倩儿的眼神复杂,临阵突破,再次推翻了之前给他做的实力评估。 金丹与元婴是一道大门槛,其中涉及天人感应,能感应天地之力。 按民间的说法叫“半仙”,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元婴境武夫,更是想想就令人头疼。 覃嗣脸色阴沉,心中已然起了杀心,此子不除,后患无穷! 四名摩罗神将一字排开,身着金色重甲,身形高大威武,面容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他们神情傲慢,眼神睥睨,似乎对眼前的景象不屑一顾。 另有一男一女两名身材正常的神将,身着贴身的轻甲,神情漠然。看他们所站位置,地位应该在四位金甲神将之上。 覃嗣对这些以神自居的人没什么好感,明令禁止他们的祭司进入南大营,也不与他们过多来往,尽力保持着互不打扰的状态。 摩罗教的蛊惑性极强,一旦接受他们的鼓吹,便进入了一个精神牢笼,此生很难再有出路。 倩儿一眼望见对岸的周宜与阿璃,正想移步的功夫,却被覃嗣叫住了, “倩儿,老实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哦” 中原的那一套东西,何尝不是另一种精神毒药?甚至比摩罗教更狠,深陷其中,仍在沾沾自喜。 黄山河赶到现场时,其余人已经到了。 国师沈问,王爷周珏,武当山秦穆,以及地牢看管胡忠元。 四翼神官翎,寒,正从空中坠下,翅膀撑开飘然落地,带起一阵疾风。 小小的龙尾塘岸边高手云集! 李余年的丹田之上,一尊元婴虚像愈发的凝实。 火凤绕着元婴的头顶飞翔,洒下点点余烬,细细地温养。 身上的神甲扛下了不少雷劫威能,这也是李余年云淡风轻的资本。 雷劫来到第九道! 李余年身上的气息攀至顶峰,一尊火凤法身仰天长啸,尖锐的凤鸣响彻天空! 天劫无人敢干扰,否则会遭受加倍反噬,这是修行者的共识。但是天劫之后通常是受劫者最虚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动手往往事半功倍。 修行史上有不少人命丧天劫,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仇家的算计。 两拨人盯着天空暗自蓄势待发,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此时,雷劫的颜色发生了突变,耀眼的紫芒令人背脊发凉! 纯纯的耍无赖! 如此规模的紫雷,这是神魂尽灭的节奏。 狂风大作! 湖面彻底沸腾,连整个空间都在微微发颤! “国师,这是?”周宜惊道。 “无妨,看着便是。”国师淡然回道。 突然。 四周的气压一凝,狂风戛然而止,湖面的惊涛凝固。 点点白光自地表渗出,如萤虫飞舞缓缓上升。 白光越聚越多,照亮了整片夜空,好似繁星点点,美轮美奂。 这些看似无序的白光,正有规律地向湖中心凝聚,围绕在李余年的身旁泛起一层淡淡的绿光,一股蓬勃的生机扑面而来。 紫雷适时地劈下! 剑指挥起! 一柄银色短剑逆流而上,剑意纵横,锋芒似雪,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 紫雷被飞剑冲得分叉,仍倔强地浇灌在李余年的身上,神魂撕裂的滋味令人痛不欲生。 四周的白光加速飞向湖中心,李余年的身上绿芒大盛! “破!” 银光骤然加速,一路横冲直撞,硕大的紫雷被冲得七零八落! 银光势如破竹! 冲出云海,悬停于高空,光芒照耀如烈日当空! 惨白的光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新奇惊讶是共同的情绪。 灵界,灵霄城。 一名小道童手搭凉棚,仰头看着天空,肉嘟嘟的小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惊蛰不解地问道:“师父,你看啥呢?笑得这么开心?” 小道童笑道:“大道剑没有上限,主人有多强,它就有多强。” 答非所问,惊蛰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龙尾塘。 光芒逐渐暗淡,黑夜再次占据了主导。 大道剑重新落入李余年的手中,剑身由晶莹剔透逐渐凝实,剑锋凌厉依旧,形状也与之前无异,却多了几分玄妙的感觉。 国师叹道:“路崖道人这是送了一份大礼啊,连我都看走眼了。” 覃嗣拉着倩儿跃上一头巨鹰,径直飞离龙尾塘,明显已经无机可乘。 李余年扫向北岸的六名神将,拱手笑道:“多谢诸位前来观礼,没让各位找到下手的机会,抱歉了。” 一男一女两名神将径自飞离,四名金甲神将的脸上虽然愤恨,却只得跟上脚步。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便有隆隆的战鼓声从对岸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纷沓而至,军号声震耳欲聋! 李余年从入定中醒来。 经过一夜的稳固,一尊敦厚的元婴稳坐于丹田。丹室内霞光满壁,全身的经脉如同经过洗髓一般,由内而外的精神焕发。 推开房门。 身着甲胄的周宜站在回廊里,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玉真,怎么不进来?” “国师说你要稳固境界,怕打扰到你。” “冻坏了吧。” 李余年挽起她的双手,果然冰凉,赶忙捂紧了,搓了搓,说道:“这稀碎的境界有啥好打扰的,以后直接进来叫我便是。” 周宜心里一暖,脸上泛起一抹砣红,说道:“国师他们还在城门楼上等着呢。” “摩烈来了?” “是啊。” “这龟儿子总算露面了,走,瞧瞧去。” 李余年拉起周宜的手,二人一路掠向城北。 无定河北岸。 无数个士兵方阵排列得整整齐齐,人群打着号子,把一架架攻城器械推了过来。在无定河前一字摆开,气势着实惊人! 身着深色长袍的巫师们在阵前高声吟唱,一把把黑色的尘土自他们的手中扬出。 黑土落地生根,并向四周快速蔓延。 不多时,整个阵地都变成了一片焦黑,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恶气息扑面而来。 摩罗教士兵们却甘之若饴,神情变得异常兴奋,纷纷跟着巫师们高声吟唱。顷刻间,陷入了一阵宗教狂热之中。 两翼分别是万灵国北院大王白也,和中院大王覃嗣,两院精锐尽出,两支龙马骑士团尤为抢眼。 体型高大的四耳龙马对上普通战马简直就是碾压,好在这玩意儿的数量极为稀少。 被万妖国带走大部分之后,除了九大宗门掌控的,灵界已经所剩无几。 远处的中军大营一片金碧辉煌,摩罗教的教徒们竟然直接搬来了一整座教堂! 金顶白墙,一尘不染,看起来极为圣洁高贵! “当!” 钟声来自圆顶上的钟楼,悠扬深远,似乎能直达人心。 士兵们朝着教堂方向跪拜,口中的吟唱声连成一片,狂热的气氛彻底达到了顶峰! 教堂外围着四个骑兵方阵。 清一色的北境悍马,来自极寒高原,体型只比龙马小一圈,鬃毛极长,披挂下来神俊非常! 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士,手持长矛,腰挎阔刃长剑,金色的铠甲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教廷圣军,摩烈的亲卫军! 每一人都是精挑细选,除身强力壮外,必须保证都是最忠诚的教徒,因为他们会由摩烈亲自调教。 虽不足两万之数,却趟过了北境十三国。 兵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 如今的摩罗教是毋庸置疑的庞然大物,只需再吞下大遂,这天下就再没人能阻挡摩烈成神的脚步。 纵使是大遂皇帝,也惊叹道:“好大的阵仗!” “那可不,天下大陆分三分的话,他手里已经捏着两分,膨胀之心怎么不比天大?”国师笑道。 李余年说道:“赌得大,自然赢得也大。此战过后,他手里的两分也是陛下的。” 皇帝开怀大笑!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功绩,如若成功,他就是超越文武二帝的千古一帝!以后的皇室宗庙里,便再也没人能赶超他。 文臣看重青史留名,帝王向往千古一帝,都是能为之赌上性命的事情。 朝阳似火,从东边冉冉升起。 教徒们的祷告声渐渐平息,战鼓擂起,一股肃杀之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全军戒备!” “……” “全军戒备!” 城墙上,士兵们竞相奔走,忙碌了起来! 操控巨型弩车的白衣术士就位,神武军四人一组,持盾,守在弩车旁。 弓箭手补满空隙,普通士兵也有自己需要联防的任务区域。同样是虞家军,前后的精神面貌却大不相同。 军官校尉大换血,全是新提拔的老兵,不看关系只看才能和威望。物资与装备也不用被克扣,吃穿用度与中央精锐一样,没有厚此薄彼,人人平等。 之前哗变的士兵们等着立功赎罪,上了城墙后积极性极高,简直嗷嗷叫! 阵势摆开,一切井然有序。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无定河水翻涌不止,属于赤蛟的战斗已经悄然打响! 摩烈带来了两头水中巨兽,魁莽与鬼蛟。 鬼蛟体型与赤蛟相当,魁莽甚至比赤蛟还要粗上一大圈,两者都是制霸一方的水中霸主,妥妥的狠角色。 水面突然炸开,赤蛟从水底跃出。 硕大的头颅犹如一座小山,脖子处一圈赤璞张开鲜红一片,尖牙森白如雪,模样甚是可怖! 以一敌二,身上已然挂了彩,血水淌下来染红了无定河水,但士气依旧很盛。 只见它一头撞向同样跃出水面的鬼蛟,顺势咬住了它的脖子。两条庞然大物纠缠在一起,重新跌回水中! 水花炸起十余丈高,搏命的嘶吼声令人毛骨悚然! 水下撞击声不断,小白在岸边看着干着急,奈何水中作战不是它的强项。 巫师们再次上前,一边将手中黑色的尘土抖落在河水中,一边又开始了高声吟唱。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岸边的黑土竟然动了起来,有了生命似的,缓缓向着河面蠕动起来。 近百丈宽的河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窄! 果然,小小河流对摩罗教的巫师来说,算不得什么天险。 河底的打斗声渐行渐远,赤蛟显然已经被引走了。 周宜问道:“要不要阻止他们?” “不需要,徒增伤亡罢了。他们想搭桥的话总是能搭起来的,只要不在咱们看不到的地方搭就行。” “难道他们这就开始攻城了吗?” “当然,头一天试一试水,让士兵们热热身,好进入状态。” 金色教堂前。 从大门中走出四名金甲神将,三男一女,其中两名昨晚已经见过。 国师介绍道:“十二神将中有四尊神王,各掌握一项本命神通,实力可能在三品以上。” 能让国师评价三品以上,想必是十分恐怖的存在。 “如此强者,为何咱们没有他们的情报?” “呵呵,因为他们都不用出手,或者说,看到他们出手的人都已经死了。” 说话间,从敌军左翼奔出一骑。 身高丈余,身披白甲。 一头褐发如狮鬓,阔脸冲鼻,环眼怒目,髯虬须立! 手持一根黑铁狼牙棒,头大柄细,上面布满了尖牙。 倩儿惊道:“大伯!” 覃嗣叹道:“千叮咛万嘱咐,终究是敌不过这一口气。” 白也面对城门,举起手中的狼牙棒直指李余年,大声喝道:“黄口小儿,下来受死!” “呵,竟还有人叫阵的?” 国师沉声道:“小心些,金狮妖王有些根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是。” 李余年手腕一转,将牛角头盔戴在头上,神甲自动上身,红色底纹微微一亮,随即熄灭。 一脚踏上围栏,拖着长戟跃出了城门楼。 身上的气势肆意疯涨,顷刻间爬上巅峰! 滔天的战意迸发,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握紧手中的长柄。 一式力劈华山! “老匹夫,受死!” 第161章 首战 “当!” 两柄兵器相撞在一起,声如洪钟。 白也座下的四耳龙马承受不住压力,四肢瘫软贴服在地面上,当场便被震碎了心脉。 狼牙棒岿然不动,能与神器相争,定不是俗物。 李余年抽戟,单手抡圆了,再来一次! “当!” 声浪刺痛耳膜。 能量波纹荡开,地面上的黑土层层剥离,悬空飞起,露出了本来的颜色。 余波未熄,第三下已经到来! “当!” 巫师的吟唱声戛然而止,战场上一片寂静。 白也扎着马步,手举狼牙棒,尘土没过脚面,在地面上留下了两条数丈长的土沟。 以李余年目前的身体状态,能硬吃下三下暴击。 白也,毋庸置疑的强! 几丈的距离,不过一个跨步间。 眼前的光线一暗,狼牙棒横劈过来,超大的攻击范围几乎拦住了所有退路。 “当!!” 力量霸道至极! 虎口撕裂,身躯如断线风筝般被砸得飞起! 李余年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还是当初那个丢掉紫金葫芦的大当家吗? 倩儿纳闷道:“大伯他?” 覃嗣面色阴沉,眼睛不自觉地瞄向教堂,回道:“再看看。” 容不得半丝迟疑,一棒当头砸下! 李余年的身体以斜角穿透河岸的土层,挤进了无定河里。 身体不断下坠,眼前一片浑浊。 接着,一股力量从背后托举着他,重新露出了水面。 呐喊声扑面而来,敌方阵营中欢呼声震天! “水龙”将李余年的身体托到岸上后,悄然缩回了无定河。 简单的一个动作,蕴藏着不简单的道理。 俗话说,水火不容。 这两种属性很难共处,李余年天生火属,得到的却是水属机缘,偏偏这两种属性还能在体内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就很难得。 “大当家与之前大不相同,看来有大机缘。” “少废话,泥腿子也配和本王说话?” 李余年的剑指一引,面相变得狰狞,杀心骤起! 大道剑嗡鸣着从身侧擦过,化作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叮!” 白也咆哮着,一棒抡出砸飞疾驰而来的银光!狂暴的力量宣泄而出,掀起一阵疾风,顿时烟尘四起。 身形一滞的功夫,眼前骤然一暗。 棍影重重遮蔽了天日,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叮当声密集地响起,摧残人的耳膜! 余波荡开,黑土地上出现一道道划痕,顿时变得四分五裂! 巫师与士兵纷纷向后逃散,再次给二人让出更大的场地。 城墙上战鼓声渐隆,助威的呼喝声振聋发聩! “当!!” 两道身影从暴烈的声响中分开。 李余年抽戟,以掌心抵住手柄末端,一步踏出,灌注全身之力一推一送! 长戟陡然变大,顶着白也一路飞退,顷刻间化为擎天巨戟! “喝!” 再踏一步! 双手环抱手柄,暴戾之气爆开,无匹的蛮力爆发出来! 巨戟被高高抬起,猛然间劈下,势同开天! “当!!!” 白也的狼牙棒猛然崩碎,碎片炸入皮肉,顿时血肉飞溅! 巨戟被他扛在肩头上,锋刃割破白甲,切入肩胛骨,咔咔作响。 身后的大地上留下一条鸿沟,长达十数丈! 全场鸦雀无声,太暴力了! 一道银光冲出云海,在天际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继而向下调转剑锋,重新扎入云海。 大道剑冲破迷雾,剑身微微颤抖,下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剑鸣声由远及近,犹如一条银丝挂下,笔直地钉向白也的头顶! 斜刺里。 一柄青锋划过战场,飞驰电掣一般,竟后发先至! 斜雨,倩儿的佩剑。 “叮!” 大道剑再次被撞飞,在空中回旋了一大圈,重新回到李余年身前。 巨戟也变回了正常大小,被李余年一把收起。 倩儿在二人之间落下,双唇紧咬,眼神中带着温怒。 李余年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抬手告辞,转身飞回城门楼。 “大伯,你怎么样?” “此子不除,后患无穷!倩儿,你可不能心软啊!” “大哥,这是我们的事情,与倩儿无关。” “你说得轻巧,这里除了倩儿,谁能杀得了他?” “大哥!休要胡言!” 覃嗣动了怒火,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白也知道自己又冲动失言了,冷哼一声,悻悻地回了自己的阵营。 倩儿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见了三面,却一句话都没说上。 城墙上发出一阵阵惋惜的叹息声,随后掀起的喝彩声震天彻地!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战鼓节奏明亮,透着喜庆,士气大振! “余年哥,没事吧。” “没事。” 李余年回望了一眼白也,说道:“这个大当家有些古怪。” 国师回道:“很正常,他与摩烈走得近,巫师的手段多且邪门。” “也许吧。” 一场大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留下一地狼藉。 巫师们再次围了上来,黑土地再次展现活力,并快速向南岸蔓延。 摩罗教士兵开始推进,各种攻城武器也向夏州城缓缓靠近。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摩罗教士兵的情绪陷入疯狂,双眼变得通红,嘶吼着发动了冲锋! “放箭!” 连续几轮箭雨飞向天空,混杂着一声声来自赤霞弓的尖啸声。 达到最高点后,箭身挨着箭身如同过江之鲫。 接着,箭头朝下急坠,化作铺天盖地的箭雨,落在狂热的人群中,刺穿一切没有阻挡的地方,顿时哀嚎四起! 与此同时,一团团火球炸开,气浪掀飞人浪,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第一日的攻城战正式开始,惨烈程度与幽州战役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双方的高端战力始终保持着克制,直至天黑鸣金收兵,都没有投入战斗。 与预想的一样,这是一个试水热身的过程。 妖族的士兵象征性地帮着冲击了一波城墙,见伤亡太大,索性也缩了回去。 一日下来,互有伤亡,只能说惨胜。 教堂大门依然紧闭,摩烈甚至连面都没有漏过。 是夜,月明星稀。 夏州城内一片宁静,一日的厮杀,是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李余年借着火光,还在啃那本牛皮本子。虽然早已经背滚瓜烂熟,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还是习惯地拿出来翻一翻。 敲门声响起,是周宜。 “余年哥,我睡不着。” “进来坐。” 李余年拿出一个暖手的铜壶,半掌大小,圆滚扁平。色泽古朴,壶身上印刻着龙凤图腾,线条细腻,神态栩栩如生。 加上热水后烫手,再套上一层红色的棉布袋温度刚好。放在周宜的手中,大小正合适。 “我娘留下的玩意儿,一直以为是茶壶,早上见着你忽然想通了,原来是暖手用的。” 周宜捧起铜壶仔细端详,不由地赞叹道:“又暖,又好看。” “哈哈,点子还是我娘多。” “回头给迎雪带回去,她的手也冰。” “你留着吧,我另给她做一个。” “也好。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还有着身子呢。” “有老帮主这个曾爷爷亲自护在身边儿,不会有事的。” “宝儿真幸福,还没出生,就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她。” “哈哈哈,是啊。” 事情虽然很荒谬,周宜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对宝儿更是充满了期待。 “余年哥,那个倩儿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似乎输赢都绕不开她。” “如果她生在我们大遂该多好。” “谁说哎?你这丫头套我话来了是吧?” “我没有,哈哈哈,真没有!” 李余年上手,挠得周宜咯咯直笑。 “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这什么东西?”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与倩儿是什么关系吗?” “谁好奇了?” “行了,别嘴硬了。” 李余年将牛皮本子翻开,二人依偎在火光前,逐页读了起来。那一夜,周宜的脑海里无异于掀起了一场风暴。 至此,除了国师,周宜成了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所以,她姓黄,是随你娘的?” “是,我娘教她人类的生活,读书,写字,与她一起渡过了两年的时光。” “倩儿姑娘好可怜,余年哥也可怜。” 李余年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日看到的,长安城破败的样子,不由地说道:“我俩不可怜,可怜的是这世道。” 此战让他感到格外的迷茫,时常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夜凉如水,静谧无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后半夜。 李余年将熟睡的周宜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恬静的面孔,身心顿时一松。如果这世上的人都如周宜这般,哪还会有什么刀兵与争执。 翌日清晨。 李余年早早地登上了城门,对岸人头攒动,人数似乎比昨日的更多了。 左小乙来报,昨夜死了十余个斥候,尸首都被扔在城外,死状极惨。与东边的银州与绥州断了通信,大概是丢了。 “无妨,那边不用再去了,专心做好宥州的侦查。” “是。” 头疼,这满满的挑衅意味,肯定是妖族干的。 寇准迎面走来,抬手扔来一壶酒,说道:“今日将是一场鏖战,会死很多人。” “是啊,你小子武功稀碎,可别冲太前。” “他娘的,好好的,被奚落一场。” “哈哈,喝酒!” 寇准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我也听说了,晚上干一票大的?” “不行,高手太多,太危险了。” “怕啥?快进快出,两刻钟的事情。” “不可,战场瞬息万变,出了事无法与你姐姐交待。” “你滚犊子,若真的在意我姐弟俩,早就该来下聘了。” “咱们现在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说这个合适吗?” “行!反正你考虑考虑啊,这大遂没有比我更快的刀了。” “好。” 李余年望着寇准的背影,暗叹这小子总是能与自己想到一块,很是危险啊。 旭日东升。 摩罗教按部就班,祷告,吟唱,再次陷入狂热,发起冲锋! 人群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死亡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城墙外尸横遍野,情形与昨日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高端战力出手了。 两名大祭司带着巫师隔岸吟唱,天幕中出现了几个黑洞,燃烧的巨石从黑洞中钻出砸向夏州城。 四座巨型傀儡的眼中亮起光芒,护城大盾开启! 巨石砸在光幕上隆隆作响,场景甚是骇人! 随着时间拉长,傀儡眼中的光芒渐黯,巨石透过光幕的涟漪砸入城中,城中火光滔天! 国师飘向城中央,双手摊开伸出几根白色的丝线搭上四尊傀儡,源源不绝的能量输送过去,傀儡眼中的光芒再次大盛! 一场比拼,没有任何花哨,硬生生地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双方都元气大伤。 周珏落在李余年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现在是巫师们最脆弱的时候,我帮你挡十息的时间,能杀几个看你的本事。” “走!” 李余年双手握紧,神甲浮现,大道剑,共工戟在手。 忍了一个时辰的杀意肆意疯长,神觉铺开,身上的气势开始向内坍缩。 一息时间,火力全开! 白光亮起,熄灭,人已经来到对岸。 周珏向四周扔出四颗刻满符文的金属球,单手猛地按在地上。 金属球突然上下弹开,露出一根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圆柱。紧接着,球身开始快速旋转起来! 一个金色的大盾铺开,笼罩住周围二十丈的范围,不偏不倚,正好封住了一帮巫师的去路。 “十!” 计时开始! 李余年先后甩出手中的两把武器,速度快若流星!先行扎爆了两名巫师的身体,化作两股黑烟。 接着,左手祭出一张橙色净化符纸,右手飞出一叠小传送黄色符纸,双手同时点燃,身影倏然消失。 “九!” 一拳打爆一名巫师的身体,身影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另一个方位。借一小步,一个鞭腿又踢爆一人。 “八!” 两位神王已经在冲来的路上。 李余年闪烁至大道剑旁,剑指轻轻一拨,改变其运行轨迹,射向远处一名逃跑的巫师。 一手扯住一名从身侧飞过的巫师,抬腿直蹬,一脚印在其胸口上,血花炸开,连变成黑烟的机会都没给。 “七!” 两名神王的武器已经砸在护盾上,周珏抬眼观望,调集能量流向受攻击的地方。 “叮!叮!” 声音如同砸在铜块上。 李余年再次闪烁,接住大道剑,反手劈掉一颗脑袋。 “六!” 又有两名神王射来,护盾被砸得叮当作响! 周珏压力大增,双眼中布满了血丝! 李余年这边,追着一群四散的人砍,巫师又是出了名的难杀,着实没有太好的办法。 一息斩一两人,已经是极限。 “五!” 一名神王冲天而起,单手一抓,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半透明的利刃。 空间之力! 周珏心中一凛,大呼完蛋,这属于克制关系! 第162章 死亡漩涡 一道雷霆闪耀而过,光芒夺目! 毫无征兆地掀翻了那名下坠的神王,笔直地落在远处的荒原上。威能炸开,大地上焦黑一片! 城北歇山楼的屋脊上,阿璃怒目圆睁,雷云漩涡被她拉向地面,斜斜地冲着北岸。 “四!” 周珏抓出一把丹药,一股脑地塞在嘴里,全身白芒大炽! 与此同时,四个金属球发出耀眼的金芒,旋转速度再次提升! 眼尖的女神王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抄起金枪,掠向其中一个金属球。 李余年这边,已然杀疯了! 不顾术法的反噬,连续闪烁追人,几乎都是一剑一个! “三!” 一杆金枪扎进一枚金属球的内部,强大的能量顺着枪尖肆虐,护盾开始晃动闪烁,似乎摇摇欲坠! 护盾内黑烟滚滚,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大部分人一脸迷茫,不知所以然。 “二!” 李余年向周珏掠去,沿途驱使飞剑再斩一人。 丹田的气海点燃,离火顺着双手透出,眨眼间,浑身上下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球! “小师兄,走!” 双掌交叉猛地劈下,气海内的离火倾泻一空,金色的火焰铺天盖地,瞬息间填满了整个护盾! 黑烟没有肉体的保护,触火即燃! 哀嚎声! 痛苦,且绝望! 三名神王从不同的方向掠了过来,脸上终于出现了怒容,原来他们也是有情绪的。 法阵旋转! 李余年瞳孔中的白光愈发的耀眼,嘴角上扬,送上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啊!!!” 三名神王的武器皆数刺空,气得哇哇直叫! “啪嗒。” 几颗“小胖子”跌落地面。 圆滚滚的瓷瓶发出耀眼的红芒,一根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蘑菇状的黑云升起,足有十余丈高! 现场飞沙走石,能量波肆虐,连无定河水都掀起了汹涌的波涛。 “成绩尚可,可惜没杀完,还需多多努力啊。” “好的,小师兄。” 一阵头晕目眩,短时间内频繁使用术法的反噬效果一起扑了上来。 说是十息,实则只有八息的时间。 二十余人,斩杀十五人,稳赚不赔。 巫师还是很金贵的,这几十万的队伍却只有几十名巫师,足见稀缺。 覃嗣笑了,说道:“精彩,但是没必要,风险太大了。” 倩儿回道:“人家就是吃定了咱们与摩罗教不是一条心。” “哈哈,有这么明显吗?” “那可不!” 自古联军鲜有一条心的,虽彼此合作,却也乐得看着对方被消耗。 号角声吹响! 攻城继续。 妖族驱使着白图士兵也压了上来,人族的队伍中开始出现身型高大的妖兽。 它们主要针对的是外围的铁桩子,因为这玩意儿挡住了攻城武器前进的道路,而且生有倒刺,很难拔除。拔起来后还会爆炸,动不动就伤亡一片。 令人绝望的是拔完之后,第二日又重新“长”了出来,不得不再拔一遍。 远处教堂的金顶光芒大作,吟唱声越来越大,摩罗教全军压上。战斗进入白热化,陆续有敌军突破重围蹬上城墙。 夏州城人手短缺的问题暴露出来,开始出现大面积伤亡。 临近中午。 防守相对薄弱的西城门被破开,两名神将带队涌入城门。 巷战蔓延,城内顿时乱成一团! 为了救场,李余年带着翎与寒两位神官,将两面盾牌顶在城门洞,逆着人流推进。行动迅速的寇家精锐填补上空隙,一起将人群向外推。 两军寸步不让! 狭小的门洞空间里叠满了人,活的,死的都有,脚下的甬道泥泞不堪,鲜血如涌泉般沿着侧壁淌出,浇灌在地上,殷红一片。 小小的门洞,宛若一座地狱之门。 将敌军推出门洞后,白衣术士们忍着恶心呕吐,一阵抢修才勉强修补住城门。 待城内的巷战平息,已经来到了下午。 士兵们连口饭都吃不上,趁着来之不易的间隙,胡乱抓上几个面馍,沾着血就吞了下去。 巨型弓弩射得冒了烟,弓弦都崩坏了无数根。 即便有神武军的守护,白衣术士的伤亡也很大,毕竟个个都是被攻击的首要目标。 傍晚时,迎来了一波高潮。 两头黑色的翼龙从夏州城上空掠过,黑焰而过之处,皆化为一片焦土,小白咆哮着随它们而去。 白也趁势率领几名妖王登上城墙,展开了无差别的杀戮。 三名神王继续围攻薄弱的西门,战场被割裂,夏州城摇摇欲坠! 国师带着两位师弟,与周珏各占据一尊巨型傀儡,拔出背后的长剑,进入了贴身肉搏模式。 大剑在城墙上来回挥舞,敌军纷纷跌落城墙。 最终,在护城大盾重新立起之后,战局才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城内骚乱平息,敌军待鸣金收兵。 城墙内外满目疮痍,血流成河,宛若人间地狱。 敌军没有围困的意思,看来要把大遂的有生力量全部消耗在这里,这无疑也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幸存者们在城墙上呐喊,沉重的压力得到释放,不由得放声大哭。 天黑之后,从敌阵走出来一排排身型高大,满身肥膘的“屠夫”。他们面目狰狞丑陋,背后拖着长长的铁链,会将战场上的尸体一一拖走。 虽不知他们有什么目的,但有人清理战场总是好的,白衣术士们会在他们离去后重新布置好铁桩子。 夜晚,有人进城。 皇叔周勃,宋相宋彦清带着京城的主力到了,十三万,皆是精锐,算是给沉闷的夏州城注入了新鲜活力。 不久,小白满身伤痕地回来了,看样子是没打过。不曾想,竟以这样的方式遇见了同类。 它带回来的消息,给刚好起来的士气浇了一盆凉水。 北边的高原上出现了黑色军团,数量比五丈原现有的兵力加起来还要多! 超百万之军! 就是秏,也能把人秏光。 中军大帐内的士气低落,皇帝的脸上首次露出了退缩之意。 宋彦青见状说道:“诸位不用太悲观,西南与东南的可战之兵也有三十万,不日将会抵达。届时联合西凉军,输赢尚未可知。” “事关天下兴亡,南瑄国与佛国也会出兵,咱们只需坚守即可。”李余年补充道。 “是啊,守得云开见月明。”皇叔周勃再补上一句。 “臣等愿拼死守城!” “都这个节骨眼了,跟他们拼了!” 以左小乙为代表的新基层官兵纷纷表态,军心算是稳住了。 “报!夜袭!宥州城被围!” 无奈,真是片刻不得安生。 “我去!” “我也去!” 中军帐内请战声响成一片。 “都不要争了,你们有城防任务,我去就行了。”李余年高声说道。 寇准上前一步,说道:“我跟你去!” “不行,少说百里的距离,目标太大会被埋伏,我带小白他们去就行了。” “这……万一他们就是想拿宥州城呢?” “那也只能忍着,待我们突围时,再来接应。” 皇帝闻言,说道:“如此确实妥当些,那就请李爱卿先走上一趟,寇将军等候接应。” “是!” 出城门。 一行人跃上龙背,阿璃,翎,寒,都是顶尖战力。 宥州原来归虞伯扬管辖,西接灵州,两州间隔着一个龙尾塘。 灵州归黄山河管辖,两个州互相看不上眼,抱怨久矣。 如今黄山河占了宥州,承担着连接西北防线的重任,若真的断了,还是挺麻烦的。 离着还有十余里距离,便看见了滔天的火光,小白加快了速度。 城北门,黄山河身披战甲手提银枪与白也战在一处,短时间内难分胜负。 十几名妖王顶着巨型弩车的压力,正在围攻四门,城墙内外都已经展开近身肉搏,死伤极为惨重。 “我先摸过去杀妖王,你们先散开,看一下有没有埋伏,咱们北门汇合。” 小白问道:“为啥不冲上去干他们?” “你这么大个子冲出去,谁都知道来人了,还怎么杀他们?” “切,就知道紧着自己先杀个痛快。” “等你能化人形了,你看我带不带这么勤奋的?” 李余年纵身跃下龙背,向宥州城掠去。 临近城门处,脱下一套白图士兵的兵甲套在身上。 顺着云梯爬上南城墙,西凉士兵悍不畏死,在盾墙的阻挡下力战不退。但体型的差异无法弥补,阵型被妖兽们冲得七零八落。 李余年屏住气息,顺着白图士兵的人流往前挤。在经过一名赤狼妖王的身边时,一剑悄无声息插入其脊椎处,紧跟着轻轻一旋剑柄。 动作快且精准,在一个不经意的推搡之间便完成了。 没做停留,继续跟着人流向前。在城墙的拐角处见到了一名女性人形妖王,双手掐诀,正对着一座小尸山吸取精气。 李余年从城墙上拉起一具西凉兵的尸体,拖着脚踝向尸山靠近,在经过女妖王身边时。 又是一剑,快进快出。 即便她有所警觉,还是强行捂住她的嘴巴,割断了她的喉咙,把它摆回了打坐的姿势。 现场杂乱无序,已经彻底陷入了杀戮的狂热中,又有谁会特意留心这么细微的情况。 李余年再次混入人群,几步间便失去了踪迹。 南城门的情比较严重,士兵已经下到城里,街巷处仍有步兵方阵在顽强抵抗。奈何妖兽肆虐,只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罢了。 短剑藏在袖中,李余年一路疾行,于菜市口再次暗杀一名妖王。 身形悄然落于一所民宅,顺着气息一路寻去。后院传来一阵粗喘声,一名人形妖王正按着一名钦天监的女医师行苟且之事。 女医师没了哭喊声,多半已经没了。 怒火无法遏制! 那妖王背脊一凉,直起身体,还未等他回头,一个拳头已经印在脸上! 鼻子凹陷,牙床崩碎,血色像花儿一样开起来,血肉模糊! 等他反应过来,一副手枷已经戴在了手上。 李余年反手割掉他胯下的东西,说道:“吃下去,留你一命。” “啊!“ 惨叫声中带着屈辱与无奈,浑身提不起一丝真气,如同一个废人。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我想让你每夜辗转难眠,痛不欲生地活着,你愿不愿意?” “只要让我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 妖王抓起自己的东西,一脸谄媚地塞到嘴里咀嚼起来,反倒是把李余年看恶心了。 抬手一剑,削掉了他的脑袋。 “我又不愿意了。” 收起女医师的尸体,李余年的心变得坚硬。 城中的妖王或暗杀,或明杀,一一被带走。 猎杀持续了个把时辰。 待白也发现不对时,黄花菜都凉了。 一条巨龙落入城中,真正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白也,你到底是何根脚?两军对垒,独你能我行我素?” 一道身影从北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提着带血的短剑,眼中的杀意凝实,令人不寒而栗。 “余年?城里?” 李余年摇了摇头,回道:“劳烦黄将军,一个不留。” 黄山河心中一凛,血气直冲面门,提枪飞入城中。 白也似乎并不为所动,横刀指向李余年说道:“凭你也配提本王的跟脚?” 长刀近七尺长,棱角分明,刀背漆黑,刀身雪白,锋利无匹。 “摩烈卖你面子,覃嗣拜你为大哥,你本人又没有多出彩,但是宝物挺多的,想必是背后有人。三句不离配不配,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身份。他们敬你,却不是因为你,应该是敬上面的某位大能吧?” 白也面色阴沉,眼神狠戾,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我不妨猜一下,蒙祖荫?授业恩师?亦或是以前的主人?” 李余年的眉毛一跳,笑道:“原来是以前的主人,哈哈哈。” 白也再忍不住,一刀横劈,霸道无比! 李余年持剑游走,侧身格挡,险险避过这一刀。 “又是刀,又是棒,还耍过拳,可惜样样稀松,没一样是精通的。难怪主人都飞升了,你还留在这。” “竖子!取死!” 白也挥刀不停,刀刀切人要害。 李余年或挡,或避,行走在刀光中,嘴里依旧喋喋不休:“还是狼牙棒比较适合你,刀还是讲究技巧的,为何不学道法?你主人应该是道家的吧?” “闭嘴!” 白也气得睚眦欲裂! “你不会吃定我不敢杀你吧?” 李余年收敛笑意,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第163章 决战 “这满城的尸骨,需要你去陪葬。” 李余年左眼的瞳孔中燃起一点红芒,血色转瞬间爬满整只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脸。 暴戾之气荡开,浓烈无比,比白也这个妖王更像妖王。 “他是你的了。” “装神弄鬼!” 白也一刀斩出,一道雪白的半月形寒芒闪过,眼前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心头骤然一紧,耳侧传来了桀桀的笑声。 劈出的刀尖上赫然蹲着一个人影,那人侧头看着自己,吃人的眼神绝不是装的。 “啊!” 白也怒气冲天! 一通左挥右砍,手段尽出。 刀锋撕扯下,大地上布满了裂纹。 但毛骨悚然的笑声没有停,仿佛就在耳边。 突然,左脚踝一疼,就像被蚊虫叮咬了一般,接着是右脚踝,膝盖,腋下,手腕,血雾喷出带着丝丝的凉意。 长刀落地。 一拳崩在下巴上! 一阵天旋地转,白也丈高的身躯失去支撑,轰然跪倒在地。 恍惚间,一丝冰凉贴在了脖子上。 剑鸣声由远及近! 李余年抬手,一剑荡开飞驰而来的斜雨。 手臂悬停在空中,突然不受控制,再难移动分毫。 倩儿飞身赶来,高声喝道:“李余年,住手!” 李余年睚眦欲裂,暴戾之气从身体中狂泻而出,靠着一身蛮力硬生生地翻转手腕,将剑刃缓缓地扎进了白也的脖子。 鲜血顺着剑锋流淌! 白也从昏迷中惊醒,奈何全身重要关节的筋全部被切断,全身上下只剩下一道惊恐的眼神,将希望投向了飞身而来的倩儿与覃嗣。 马蹄声隆隆奔来,妖族骑兵将三人团团围住。 覃嗣暴怒,喝道:“竖子!焉敢当着老夫的面杀人!” 国师在李余年身侧落下,缓缓说道:“覃嗣,这里是战场。生死有命,由不得你来操纵。” 覃嗣指着国师骂道:“老匹夫,别以为我怕你!” 国师笑道:“你尽管试试,我带你走,留下他们厮杀。妖族能活下一个,算我输。” 大地震颤! 寇准与周宜带着神武军率先赶到,逼退妖族骑士,站在了国师身后。 更多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战马嘶鸣! 数万西凉铁骑由西方奔来,将宥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一身银甲的牧北渠提着长枪,从城墙的转角绕了出来,身后跟着徒弟梁旭与一队。 城墙另一侧,梁成松提着砍马刀绕了过来,旄孑的大体格跟在他身后如同一堵墙,身后跟着一支体型彪悍的草原虎狼之师。 城墙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欢呼声。 白也所部,全军覆灭。 倩儿握紧手中的宝剑,任凭泪水从脸颊上淌过,大声喝道:“李余年!你还要杀谁,干脆连我一起杀了!” “你们若是就此退去,你我两族永世井水不犯河水。” “你觉得可能吗?” “那就杀,杀他个天翻地覆,杀他个举世清明!” 二人怒目相视! 倩儿浑身颤抖,暴虐的杀气爆发,铺天盖地!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天象为之改色。 “余年,今晚的事情到此为止,没必要。”国师劝说道 “倩儿,跟老身回去。” “姥姥”的声音,沧桑中带着无奈。 倩儿强忍下怒气,扛起白也的尸首,冷声说道:“明日攻城,我也会参战。” “恭候大驾。” 李余年抱拳,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倩儿扛着白也离去,妖族大军顺势退去。 “你帮覃嗣统一了妖族,明日会更难熬一些。” “统统杀了,倒是干净。” 李余年默默走向无定河畔,挥拳崩碎一架投石车,弯腰去拾木柴。 身后的一圈人不解。 周宜靠了上去,帮着他一起拾柴,二人用木柴搭了一个架子。 李余年将那名白衣女医师放在架子上,火焰由底部燃起,横风掠过,转眼间变成了熊熊大火! 黑暗中,鲜红的火焰在大地上摇曳。 火光照在两张年轻的面孔上,忽明忽暗,另一张年轻的面孔却在烈火中永远地消逝了。 “余年哥,她是谁呀?” “我也不知她是谁,或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或是来自山野的丫头,亦或是某个普通人家的妮子。但无论如何,她与她的伙伴们都留在了这里。” 周宜小声抽泣,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 李余年以大道剑指天,厉声喊道:“我李余年起誓,杀不尽天下奸邪,永不入轮回!” 冷风瑟瑟,荒原上鬼哭狼嚎,彻夜不息。 黄泉城。 白衣僧人停下了诵经,轻声叹道:“这小子,终究还是许下了宏愿。” 那一夜。 李余年以杀入道,初登三品山巅。 宥州稳固,夏州终于有所依靠,但随后赶到的百万大军再次给了各路人马一个下马威。 上有乌云压顶,下有人山人海。 北方大地上密密麻麻,举目皆是黑色,场面触目惊心! 在心里盘算,与实打实地看见是两码事,那种视觉冲击力直击灵魂,让人下意识地以为正身处梦境。 “陛下,做到这个份上可以了,回京吧。” “宋相说笑了,此时若是走了便妄为人君!反正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不如就交还在这里,也算无愧于祖宗。” 皇帝面向北方抽出金刀,高声喝道:“大遂将士,随朕死战!” “死战!” “死战!” 全城沸腾! 周珏来到皇帝身侧,说道:“皇兄今日光芒万丈,着实给老周家长脸!” 周宜靠了上来,喝道:“今日咱周氏三兄妹,战他个天昏地暗!” 周琦难得开怀大笑,高声喊道:“战他个天昏地暗!” “哟,玉真,你这副神甲挺漂亮啊?李余年可真够意思。” “哼!” 周宜小脸一红,低头又看了一眼,早上李余年帮她穿上的,打心眼儿里喜欢。 一阵疾风掠过边城,军旗猎猎作响。 战鼓擂起,肃杀之气悄然蔓延。 歇山楼顶。 李余年一身素色麻衣,神情凛然。 绿裙飞扬,阿璃的脸上云淡风轻。 六名神官一字排开,面色冷峻依旧。 “诸位,也没问过你们愿不愿意就把你们卷进来了。如果有下辈子,我给你们当牛做马!” 阿璃撇了撇嘴:“切,谁稀罕。” 寒笑逐颜开,回道:“我稀罕,下辈子我投胎到中原,劳烦主人给我当小厮。” “好啊,求之不得!哈哈哈!” 翎冷眼喝道:“不知羞,竟敢开主人的玩笑。” “咱们之间没有主仆一说,只有朋友,兄弟,姐妹,家人。” “就是就是” 初春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带着宜人的温度,映在古老的城墙上,斑驳,且苍凉。 百余艘飞舟从城内凌空飞起,每架飞舟上有一架巨型弩车,配三个装填手,一名操控弩车的术士,一名驾驭飞舟的术士。 三名装填手也不是一般人,身着黑色八蚩甲,身背赤霞弓,清一色的“神机军”战士。 神武军属近卫内军,神机军属任务外军。 陆明远自进城起就没有露过面,即便是西门破了也没能影响到他,他们埋头组装的就是这些玩意儿。 直至昨夜最后一批物资送到,才算完工,一排排飞舟组成了空中防线这最后一块拼图。 按黄女士的说法,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来了!” 北方天际出现一个个黑点,数量不在少数! 小白冲天而起,李余年与阿璃跃上龙头,六名神官随后展翼跟上。 巨大的龙影从城墙上掠过,士兵们振臂高呼,士气格外高涨! 据小白的情报,巨龙有八条之多,巨鹰无数。 “小白,这下能说了吧?” “干!没个百八十万人的弥补,老子就亏大了,颚下第六节胫骨!” “颚下第六节胫骨!不要上头,以击杀为主!”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阿璃抬起手臂,一个黑色的漩涡突兀地出现在晴空之中,无数密致的电弧由漩涡中延伸出来,爬上阿璃的指尖。 素手连弹,宛若拨弄琴弦,一支支细长的闪电箭自龙头上飞驰而出。于此同时,腕粗的箭矢也从对面射了过来,擦着身侧掠过。 双方还没碰面,便已经火药味十足! “小白,要不要给你留只母的?话说回来,公母到底怎么区分?” “干!当然是看眼神!” “这谁能看出来的?你自求多福吧。” 李余年纵身跃起,双手交叉高举过头顶,十字斩划下,一面火墙排山倒海地向对面平推过去! 四品与三品最大的区别就是气海浩瀚无垠,气息绵长,可填山海。而李余年的以杀证道,更是狂妄至极! 离火墙所过之处,巨鹰首当其冲,纷纷向四处飞散,逃避不及的当场燃成火球从高空跌落。 “嘭!” 小白迎面撞上一条黑色翼龙,张口互相咬住对面的脖颈,两个身躯缠斗在一起,打着旋向下坠去,嘶吼声中透着野蛮与残暴! 阿璃腾空而起,手中甩出一根绿色藤蔓,刚好挂在黑龙的一只龙角上。 飞身跃上对面的龙头,单手按在龙头上,喝道:“张嘴!” 一道雷霆骤然劈下! 龙嘴是张开了,却连着小白也被电得直发颤! 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小白振翅飞离现场,高声骂道:“疯婆娘!你离老子远一点!” 阿璃望着跌落的黑龙,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这上好的妖丹。” 突然,眼前一黑。 另一头黑龙从眼前坠落,李余年正把长戟从龙脖子处拔出。 论手黑,也就这小子了,刚好第六节,一击致命! 六名神官就轻松多了,只负责巨鹰与驾驭巨鹰的妖族战士,几乎是占尽上风。 刚一接触,空中就不断有生物陨落。 教堂前,两名神王冲天而起! “呜!” 冲锋的号角声响起! 百万大军发起冲锋,黑色的潮水涌来,夏州城如同大海中的一小块礁石。 “放箭!” 无数道尖啸声由城墙飞上天空! 箭身轻轻摇摆,射程各不相同,遮天蔽日。 无数个火球同时炸开,血肉之躯飞灰湮灭,大地上千疮百孔!夏州城外燃起一圈火墙,浓烟滚滚,目不能视。 尖啸声仍在继续,爆炸声连绵不绝。 敌军的喊杀声被淹没,取而代之是痛苦的哀嚎。 大地在颤抖! 周珏笑了,喃喃地说道:“不枉我等埋头挖了三年矿。” 大遂南方的某个天坑内,苍天大树被砍伐一空,硫磺矿已经挖到了矿根。整座山被挖得下沉百丈,火红的岩浆裸露在坑底,翻滚着,冒出浓浓的黑烟。 武翌带领神武军,簇拥着皇帝走下城楼。 皇帝周琦高举战刀,高声呼道:“身后就是我们的家乡,就是我们的亲人。今日,你我都会死在此处,但他们的屠刀,休想越过此城!杀尽妖邪,保卫家园!杀!” “杀!杀!杀!” 举城愤慨,士气上升到最高点。 硝烟中。 无数个狰狞的面孔冲破防线,撞在城墙上。 乱石,滚油,箭矢……倾泄而下! 城门楼上。 宋彦青笑道:“生在盛世,死于乱世,享了一辈子福,也该知足了。怎么死,也轮不到年轻人先死。国师,就此别过,老夫先走一步。” 国师沈问正襟,与宋彦青作揖拜别,回道:“此生识得君子一人,知人间正道沧桑,足矣。宋相先去,老夫随后便到。” 宋彦青一步踏出,清风由南而来,向北吹去。 浓烟皆数散去! 大地解冻,如沐春风,天地间一片清明。 朗朗乾坤中,一尊百丈巨人拂袖而去!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巨人一路北行,淌过人山人海,迈过无定河。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悲怆之意满山河! 巨人狂奔! 最终化作一道虹光,冲破时空阻隔,一头撞在金顶教堂上! 耀眼的光芒炸开,光柱直通天际,久久不熄! 有朗朗的读书声从光柱中穿过,声音稚嫩,依稀在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周宜大惊失色,高呼:“宋相!” 皇叔周勃动容,在城墙上与之作揖拜别。 “恭送宋相!” “恭送宋相!” 城墙上,悲戚声一片。 李余年悲愤欲绝,一剑荡开一名神王,身躯向下急坠! “阿璃,劈那里!” 光柱渐渐消失。 金顶教堂被撞得粉碎,已然不存在。 但地上漆黑一片,丈粗的雷电落下,借着光芒终于看清,竟是一个十余丈的深坑! 摩烈不在? 难道他一直就没在这? 教廷圣军重新列阵,再次守在了深坑的旁边。 摩烈,在坑里? 第164章 巅峰之战 宋彦青于百万人堆中趟出了一条直达敌人中军大营的清朗大道,把象征信仰的金顶教堂撞得粉碎! 摩罗教信众眼中的狂热一滞,攻城态势为之一松。 与之相反,城墙上的反击变得异常凶猛。 周琦与周宜浑身浴血,带着神武军与虎贲卫四处补位,兵锋所过之处,人影如下饺子般跌下城墙。 飞舟上射出的大号暴烈箭组成了立体的火力网,将敌人的空中部队狙击在城外的高空。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奈何转瞬间便被爆炸声淹没了。 待巫师们在后方重新吟唱起来,摩罗教士兵再次陷入狂热。 紧接着,无数细如蚊蝇的“飞邙”从后方飞出,汇聚成一团团乌云,直奔夏州城! 飞邙突破重重术法已损失大部,但依旧无孔不入。 一旦接触到皮肤,便立刻发生病变,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叶也咳出来,鲜血像不要钱似的呕出,人员损失惨重! 医疗大帐内。 面对突如其来的“病患大军”,医师们不知所措。 鲜血沾满了地面,湿滑难行。 贺兰鸣高声喝道:“不要放他们进来,全部抬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全部抬出去分离,把去年治瘟疫的药发下去!顺便拿到城墙上去,要快!” “瘟疫!” 大帐内顿时炸开了锅,医师们各自忙碌起来。 …… 李余年深吸一口气,向敌阵后方掠去。 “竖子,找死!” 覃嗣盯着李余年的身影,身躯闪烁,倏然不见了踪影。 “又想故技重施?” 覃嗣的手诀变幻,一个龟甲护盾倒扣下来,将二人同时扣在了里面。 “你怕是老糊涂了吧,和武夫关在这狭小的笼子里?” “呵呵,你以为倩儿的武功是谁教的?” “原来倩儿的上限被你卡着,可惜了。” 李余年反手持剑,于阵内摆开拳架。锋利的锐气迸发,头一次展露出了舍我其谁的气势。 “斩尽天下邪佞,阁下的名字刚好在前列。” “哈哈哈,乳臭未干,好大的口气!” “上一个这么说的,好像是叫白也。” “取死,你倒是把好手。” 覃嗣的气势放开,实打实的三品武夫,加上浸淫千年的大成期道家境界,恐怖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能在这片战场上占据一席之地的,谁年轻时还不是个天之骄子?李余年这种,着实算不得天赋绝伦之辈。 二人势同水火,最煎熬的却是倩儿。 想象中与义父对位的应该是大遂国师,而不是刚刚突破桎梏的李余年。倒不是因为他不够强,而是怕他再来一次超境界的神来之笔,毕竟灵镜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李余年师徒二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变态。 覃嗣的手腕一翻,一支点燃的香出现在手中,随手插在了一个小香炉中。 “一炷香的时间,能活下来我就放你走。” 李余年抬手一剑,凭剑气削去了大截香,香头落下,依旧点燃了一截香屁股。 “给你留一些逃跑的时间。” “哈哈哈年轻人。” 李余年没有开玩笑,祭出一张五彩符纸,符纸点燃的同时,全身放松,缓缓闭上了眼睛。 神魂之力猛地铺开,瞬间侵占了整个护盾空间。世界失去了声音,护盾内一片金黄,一尘一毫皆清晰可见。 没有骇人的气息,也没有特殊的力量,只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倩儿寒毛乍立,猛然抬剑劈向护盾,拼命地喊道:“义父,跑!快跑啊!” “五彩符纸世间罕有,特意为你而留,符名琉璃。一花一世界,一界一琉璃,琉璃无垢,为世界本源。也就是说,此界目前是无法之地。” “无法之地,武夫为尊。”覃嗣叹道。 用这种方式将二人之间的差距拉平,不得不说,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同为三品武夫,又何尝没有争胜之心。 气势攀升到极致,覃嗣的架势拉开,坚如磐石! 李余年抬起一根手指,微微地搅动,一圈淡金色的气流萦绕在指尖,卷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一道剑光切开漩涡,银线拉丝,顺着漩涡切开了整个琉璃世界! 龟甲护盾破裂,一个银色的光环斜斜地荡开,路径上所有的东西皆一分两半,连天空中的乌云都不例外! 阳光从裂缝里射向地面,立起一面顶天的金色光幕,亦幻亦真,美轮美奂! 毕生的功力倾泄一空,虚弱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李余年仰面倒了下去。 清风拂过。 一双手拖住他的肩膀,说道:“你做得够了,接下去就交给老夫了。” 倩儿的哭喊声在耳畔响起,撕心裂肺,充满了怨恨! 白光闪耀,耳边骤然一静。 “李余年?你怎么躺在这?” “国国师。” 贺兰鸣的俏脸映入眼帘,一只手伸了过来,张开他的眼皮,一束灯光对着他的瞳孔晃动了起来。 “怎么了?快死了?” “嗯。” “我这忙着呢,自己躺会?” “别” …… “倩儿你去哪?” 倩儿望着远处的城门,恶狠狠地说道:“我要杀光他们。” “百年,千年,万年前就有人这么做过,你杀不光他们。” “我不管!能杀多少是多少!” “即便赔上妖族的未来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这家国仇恨本就与你无关,不要沦为野心的牺牲品。现在醒悟还来得及,跟老身回去可好?” “我做不到,这条命本就是他的,还他就是。” 倩儿纵身飞起,脚踩一尊几十丈高的玄武巨像轰然落地。 脚步急奔,一路上横冲直撞,狂暴的兽吼声震天骇地! 皇帝挥刀喝道:“给朕拦住它!” 周珏跃上墙垛,双手凌空一抓,城墙上的巨型弩车同时转向,面对玄武巨像放出一轮齐射! 巨箭没入玄武的身体中,爆开一个个水洞却效果不佳,转眼间被补上不说,它的身形甚至都没有停滞一步。 与此同时,两尊巨型傀儡从墙角处脱离,双手持剑,四条腿快速奔行。 两剑抡圆了挥出,迅疾如风! 奈何高度有限,只斩断了两条前腿。 玄武巨像失去平衡,轰然倒塌,身躯刚刚好砸在北城门上。漫天的海水倾泻而下,在术法的加持下转眼间变成了破碎的冰块! 周珏双手翻飞,无数丝线凭空出现在城墙的上空,黑白丝线纵横交错,瞬间绷直,如同一个网状的棋盘。 巨大的冰块于半空中凝滞,两股力量相持下,嘎嘎作响! “喝!” 倩儿抬脚愤然踏下,黑白丝网如琴弦般崩断! 肘关节一弯,一口鲜血喷出,周珏睚眦欲裂!凭着一股倔强,强行将丝线嵌入冰块,猛地向两边撕裂开来! 冰块由大化小,再无阻力地落下! 武翌举起盾牌,喝道:“护驾!” 神武军围了过来,一个个盾牌护在头顶,将周氏兄妹一起遮盖了起来。 无数冰块砸落,城墙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良久。 四围安静的可怕,不是一个战场该有的情形。 周宜掀开压在身上的盾牌,用肩膀架起身旁的周珏站了起来。 突然,背脊一凉,转身用刀指着眼前的紫衣女子。 武翌与一众神武军躺了一地,倩儿提着皇帝周琦,长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下。 “倩儿姑娘,求求你别伤害皇兄!你不是最讨厌我和迎雪吗?我来换他可好?” 周宜扔下手中长刀,将晕厥的周珏放在墙垛边,独自向倩儿走去。 倩儿冷眼看着她,喝道:“你别过来,此事与你无关。李余年,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没死!” 全城鸦雀无声。 如果说战事数日以来有至暗时刻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皇帝被人捏在手里,该如何破局? 扑通一声,周宜跪倒在地,失声哭道:“倩儿姑娘,我知道你的苦衷。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恨余年哥,也不要恨皇兄。若不是我,余年哥早就与你双宿双飞了。” “你胡说些什么?滚开!” 倩儿划出一道剑气,炸得周宜飞退数丈!若不是神甲护体,大概就是一命呜呼的下场。 “李余年,你若是不出来,我就杀到你出来!” 周宜再次跪倒在地,哭道:“倩儿姑娘,先杀我!放了我皇兄,求求你,求求你了!” “玉真,你起来!不用求她,咱们周家没有给人下跪的道理!” “皇兄,你不要说话。” “三!” 倩儿开始倒数,并不在意他们兄妹之间的琐事。他一心要见的,是那个连杀他三名长辈的人。 鲜血顺着剑锋滑落,皇帝周琦命悬一线! 周宜磕头不止,哭得泣不成声:“倩儿姑娘,你看我一眼,我给你磕头!求求你放了我皇兄!” 脑海中不停闪过几个兄妹小时候的事情,虽有争执,却从没什么坏心思。尤其是周琦,性格虽软弱,心却是最善的,时常从自己宫里偷些稀罕玩意儿出来给周宜。 “二!” 看着周宜流血的额头,周琦气笑了,说道:“这宫里头始终如一者,非玉真公主莫属。” “传朕旨意!朕亡故后,传皇位于玉真公主!继续抗敌!” 皇帝周琦淡然一笑,周家唯有死战,不跪人! “一!” 这倒是令倩儿挺意外的,但不妨碍她此刻的心绪。 “住手!” 贺兰鸣搀扶着李余年,出现在街道上。 “晚了。” 剑光闪过。 李余年闭上了眼睛。 与早晚无关,她本就是想让自己亲眼看见这一幕的。 “临阵传位是吧?传几个,我杀几个!” 倩儿一把拉起吓懵的周宜,将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倩儿,够了。杀我一人足矣,放了玉真。” 贺兰鸣拖着李余年跃上城墙,将他靠着墙站稳,临走时将一枚银针刺入了李余年的后心。 “凭什么?” “你并不在意他们,杀他们何用?” “我不在意没关系,你在意就行了。你当着我的面杀我大伯,杀我义父,为何我杀不得?” “好,只要我先死,你就没必要再杀人了。” 李余年提剑架上脖子,剑锋滑下,顿时鲜血淋漓。 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望着昏暗的天空,鲜血汩汩地从伤口处淌出。身体愈发地冰冷,李余年却笑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黄倩,对不起,下辈子再还你。” 斜雨自倩儿的手中跌落,锥心的痛,仿佛心脏被贯穿。 “不!余年哥!” 周宜从失神中惊醒,看见眼前的景象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扑到李余年的身上死死地按住伤口,眼泪不由分说地滑落,眼睛四处张望,寻找能救人的目标。 “贺兰鸣!快!救人!贺兰鸣!” 贺兰鸣蹲下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他本就透支过度,几近枯竭。方才为了吊住一口气,求我扎了一针心眼再次透支,眼下丹药无医。” “玉真…不哭啊,宝儿就交托给你了。” “别说话,别浪费力气。国师!国师呢?哥!哥你醒醒,我要换命!师姐,帮我换命!快!” 纵使贺兰鸣这种医呆子也动容,但是换命是真的不会。 “这条命本就你的,现在还给你!” 倩儿跪在地上,将手按在李余年的胸口。磅礴的生机渡过去竟如同一个破布口袋,留不住分毫! “呜……啊!” 悔恨的泪水淌下! 没想到,有朝一日杀死弟弟的人竟是自己。 “啊!” 光芒自她的身上亮起,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 光芒万丈中,一切都变成了白色! 倩儿扑倒在李余年的胸口上,满头白发,形容枯槁,已然没了呼吸。眼中的泪水流干,恍惚间仿佛再次回到了那片金色的沙滩上。 “余年,叫姐姐。” “姐…姐。”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亲人中还有一种叫弟弟的人。 “生有何欢,死亦何苦。” 姥姥抱起倩儿,向南飞去。 她终于明白了沈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孤独使人麻木。 而百年的孤独,使人心如止水。 远处的天空中光芒无限,阴霾的天空中仿佛开了一扇光门。一道金光落下,光柱中隐约能看见一个悬浮的黑点。 城南五十里的沙坡上,两位年轻的将领并肩而立! “耿将军,急行五十里,你们还能战否?” “能战!” 薛怀义抽出腰间横刀,高声喝道:“全军出击!” 耿蔺挥枪高呼:“全军出击!” 第165章 妖魔遍地 金色的天门突兀地立在高空中,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无上的威压从门内流淌出来,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压力倍增。 天地间仿佛多了无数道目光,正冷漠,肆意地窥视着这片世界。 国师沈问,凌空而立。 头戴莲花冠,身着术士白衣,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芒。 发丝由白转黑,脸上容光焕发,双眼神采奕奕,磅礴的生命力迸发如同枯木逢春。 眼眸开合间,仿佛能看尽世间万物。 隐约中,有嘲笑与谩骂声传来。 沈问挥了挥衣袖,金色的天门缓缓关闭。 “聒噪。” 金光消失,众人身上的压力骤减。 沈问俯瞰大地,心头一惊,飞速向夏州城落去。 “不曾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该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 城墙上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相隔不远,脚对脚地躺着两个人,正是皇帝周琦与李余年。 “国师,倩儿她快救救余年哥!” 周宜一把拉住沈问,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迷离的双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沈问的剑指按在李余年的眉心上,心神所过之处没有任何抵抗,体内一片荒芜,了无生气。 检视全身后,沈问的面色凝重无比。 就在剑指将要抽离的前一刻,一阵近似于无的咔咔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循着声音来到李余年的丹室,地面上一个太极双鱼图形正在缓缓转动。 咔咔声由此传出,类似于齿轮咬合的声音。 沈问加持念力,顺着方向,帮助黑白双鱼缓缓加速。一丝丝白光自指尖,源源不断地传导到李余年的体内。 黑白双鱼越转越快,一缕金色的火光自黑鱼的鱼眼中渗透出来,冰冷的丹室内骤然一亮。 紧接着,几个光点凭空出现在丹室中,顿时霞光满室! 不多时,火凤盘旋,元婴凝实,丹室内恢复了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 沈问扶起李余年,将他盘坐在城墙上,抬眼瞥了一眼天空,偷天换日,果真是好手段。 眼见血色重新爬上李余年的脸庞,周宜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脚步蹒跚地来到周琦身旁,一股莫明苍凉的感觉令人无从反抗。 沈问将披风盖在皇帝周琦的身上,重重地叹了口气。初具帝王之相,奈何福浅命薄,不过没给老周家丢脸,算得上是一介明君。 一道道人影先后由各个方向落至北门。 如阿璃等从远处赶来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兰鸣作为亲历者,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赘述一番,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守在李余年身边的周宜。 新君? 女帝! 沈问与周勃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勃一番思量,面向城墙,高声喝道:“先帝殉国,临阵传位于玉真公主。新君将继承先帝遗志,勠力抗争,与诸将士合力杀贼,保卫家园!” “合力杀贼,保卫家园!” 沈问拉着后知后觉的周宜跃上墙垛,高声呼道:“新君万岁,万万岁!” “新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城将士跪拜,高呼万岁。 “国国师,这算怎么回事?” “不要枉费你皇兄的一片苦心,夏州城需要你,大遂也需要你。” “可是” 沈问递过皇帝的金刀,说道:“没有可是,这是周家人的命。” 周宜看了看手中的战刀,又回头看了一眼周琦的尸首,一股使命感驱使着她高举手中的战刀,高声喝道:“大遂永不为奴!死战!” “死战!死战!” 士气算是重新燃了起来,但城外的情况格外令人担忧。 以深坑黑洞为中心,蚁群般的黑暗士兵正自东向西缓缓转动,在大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四位神王站在深坑旁凝视深渊,身后是两位神使大祭司,以及一众巫师。 虔诚的吟唱声由漩涡中心发出,并迅速向四周扩散。 声音渐隆,眨眼间响彻天地! 突然,滚滚黑烟由黑洞中腾起,遮天蔽日,直达天际。 天地再次陷入一片昏暗,邪气在天空中肆虐,电闪雷鸣,形同末日! “他们在干嘛?” “召唤东西吧,非妖即邪,总之与摩烈有关。” “什么?摩烈在黑洞里?” “八九不离十,陛下,不能再等了。” “陛下?” 周宜一愣,显然还没适应状况,连忙回道:“请国师明示!” “在他们未完成仪式之前发起冲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哦。” 周宜握着金刀的手微微发颤,神情踌躇不安,上任的第一条命令竟然就是压上全军,成败就在此一举。 “别怕,我们跟你一起。” 李余年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与刚才相比,已经算起死回生了。 周珏站在周宜的另一侧,脸上多少还有一些茫然。 他醒来时的情形与阿璃他们差不多,啥也没看着,妹妹却莫名其妙地当了皇帝。但稍一思量便明白了周琦的用意,眼下确实没有比周宜更适合的人选了。 李余年携手周宜跃上龙头,双翼展开,掀起一股狂风,庞大的龙身腾空而起! 周宜举起手中的战刀,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邪魔即将降世,即刻随朕冲锋,全军出击!杀!” “杀!杀!杀!” 呐喊声震天骇地! 城门大开! 战马嘶鸣,马蹄声四起! 寇准带着寇家骑兵由北门奔出。 皇叔周勃带着御林军由西门奔出。 周珏钻入一尊巨型傀儡,带领其余三尊巨型傀儡一起冲向敌营。 天空中,陆明远架着一艘飞舟率先飞出,身后剩余的几十艘飞舟紧紧跟上。 全城士兵从四个门蜂拥而出! 阿璃在周宜的身侧落下,翎,寒两名四翼神官左右护航,另有两名双翼神官殿后。经过一番空中厮杀,六名神官只剩下四名。 前方黑压压一片,人群旋转的速度仍在加快。 “小白,开路!” 龙头下探,一路向下俯冲,从黑色人群的头顶上低空掠过,一口白色冰息从龙口中喷出,长达数十丈! 一面冰墙突兀地阻隔在敌阵中,瞬间打乱了他们旋转的节奏。 寇家军排成楔形阵,如同一把尖刀,从冰墙东侧的缺口中笔直地插入!虔诚的信徒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好似那待宰的羔羊,顿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小白继续低空飞掠,一道道冰墙纵横交错,彻底卡住了旋转的人群。敌营乱成一团,踩踏致死者无数! 夏州城西侧。 身披战甲的黄山河策马飞奔,身后的西凉铁骑跑得蹄子都冒了烟,加上旄孑的白狼部骑兵,洋洋洒洒四万余人! 忽然,身侧响起另一阵马蹄声! 一匹色如重枣的汗血宝马从侧面靠了上来,马背上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遥遥抱拳。 “西南昆州,耿蔺参见黄将军!” “耿胖子,你他娘再慢一些,黄花菜都凉了!” “好饭不怕晚,还来得及,我娘说我命格好!” “百越军薛怀义,参见黄将军!” 白袍小将薛怀义拍马赶了上来,三人并驾齐驱,身后万马奔腾,烟尘拢到一处遮天蔽日! 百年来,大遂山河内的三处骑兵第一次合在一处! 军威浩荡,令大地颤抖! 大军绕过空空如也的夏州城,前方已经血流成河,无数人影搅在一起,正杀得昏天暗地! 黄山河抽出腰间的长刀,高声喝道:“拔刀!” 十几万把长刀同时出鞘,雪白的寒光汇成一条银色的长龙猛地撞进人群。血光炸开,刀锋前赴后继,如同撕开一张黑色的布帛。 夏州城上空。 沈问面色凝重,两名从宥州城赶来的师弟悬空立在身侧,也皱起了眉头。 秦穆开口道:“师兄,百万士兵就这么白送,不太对劲。” 胡钟元说道:“血液在倒流。” 正如胡钟元所说,地上的血液在倒流。不是流向低处的无定河,而是流向北方高地的黑色深坑之中。 沈问叹道:“摩烈好算计,人都不当了,这是要成魔神啊。” 胡钟元指着黑洞上空,惊道:“师兄,快看!” 黑烟突然绷直,变成了一根黑色的通天柱! 无数团黑烟从黑洞中蹿出,绕着黑柱盘旋上升。高空中鬼哭狼嚎,滔天的邪气眨眼间铺满整片天地! 四名神王跪在深坑旁,高声说道:“全能的主啊,我们是您最虔诚的信徒,在此恭迎大驾久矣,大地上的生灵渴望主的降临!” “桀桀桀!” 瘆人的笑声由深渊中传出,冰冷的寒意席卷整个战场。 四团赤红色的烟雾从深渊中飞了出来,绕着四名神王的身躯飞行一圈,猛然钻入他们的口中。 嚎叫声同时响起,凄厉,扭曲,且癫狂! 紧接着,无数道黑烟从天而降! 或砸在生人身上,或砸在死人身上,不论生死统统化作一尊赤眼的妖魔,开张血盆大口扑向未亡人! 情况急转直下! 刚刚还是单方向的屠杀,转眼间就变成了遍地妖魔对人类的无差别屠杀! 鸣金声大作! “撤退!全军撤退!” 军令在人群中快速扩散! 五丈原上,林淙凝望片刻,转身拍马跟上妖族大军消失在荒原中。任凭洪水滔天,都已经与妖族无关了。 沈问摸出一块木牌,交给秦穆,吩咐道:“就交给周珏吧,年轻人多挑一些担子,成长得快一些。” “掌门令牌?师兄你这是?” 沈问并没有回复秦穆,而是继续说道:“秦穆,钟元,带他们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告诉余年,找齐圣器,找齐初代祖师留下的传送阵。神魔时代终究是要来的,接下去,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师兄!” 秦穆,胡钟元感受到了沈问的决然,不禁黯然神伤。 沈问拂袖,向前踏出一步,身体扶摇直上,喃喃自语道:“师父,原来你说我升不了一品是这个意思啊,果真是福薄之人哟。” 最后回望一眼南方。 秦淮河畔,杨柳依依,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 可惜,如同这一生中的无数次回首一般,依旧没有看到那一抹明艳的红妆。 闭上眼睛,过往一生所见到的无数个音容样貌,一一从眼前掠过。过往一生所见到的每一寸山河美景,也一一从眼前掠过。 举国山河微微震颤。 清风拂过,天地间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一团团金色的祥云由南方滚滚而来,似真似幻,统统涌向沈问的头顶。 “壮哉,我大遂河山!” 沈问单手擎天,身上光芒大作! 眨眼间,光芒变得璀璨炫目,犹如烈日当空! 紧接着,烈日化作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穹顶划过,径直撞向那根通天黑柱! 威能炸开,天崩地裂! 一圈白色的光环荡开,瞬间驱散无尽的黑暗! 李余年携手周宜于龙头上回身作揖,泪水不由自主地从脸颊上滑落。从此,世间便又少了一位疼爱他们的长辈。 百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纵观一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沈问!你敢坏老子的好事,我必将中原变成万里赤地,寸草不生!” 摩烈的愤怒咆哮随着天柱的倒塌戛然而止,但地面上的危机依旧没有解除。 大军回撤不及,顷刻间损失过半。 比这更糟糕的是后面仍有追兵,四名黑暗骑士带着黑化的教廷圣军紧追不舍,沿途屠戮无数。 大军一路败退至沙坡,一队人马正列阵以待! 四尊巨型傀儡一字排开,排在最前面。 几个步兵方阵押后,勉强堵住了算不得狭窄的路口。 站在队伍首列的是黄山河与周勃,他们身后是一排排身着重甲的陌刀队,长刀近人高,铁甲上寒光凌冽。 再后面,是一排排自发留下的百战老兵,他们目光锐利,个个视死如归! 队列的中央自然地留出了一个缺口,撤退的大军正从缺口处向南奔走。 现场肃穆异常! 只有维持秩序的军令一直在重复念诵:“所有人不得停留,全速向南撤退!凡有停留者,军法处置!” 可即便如此,仍有自愿留下的老兵,默默地站在了队伍的最后方。但凡有毛头小子混进来,便是被推搡着踢出队伍的下场。 悲壮的情绪,无声地蔓延。 李余年拍了拍龙角,说道:“小白,你们带陛下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周宜拉住李余年的手臂,惊声喊道:“余年哥!” 李余年抬手擦去周宜脸上的泪水,笑道:“无妨,你们先回去。我自有分寸,就是爬,我也会爬回去见你。” 见她仍不肯撒手,李余年双手环抱住她,轻轻地吻了一下额头。 “总得有人给他们收尸吧。” 周宜强忍着悲痛与不安,渐渐松开了手臂。 李余年纵身跃下龙头,与他同时落下的还有阿璃,寒与翎。 今日一战,六名神官就只剩下两名了。 “你们跟来干嘛?” “不是说一家人吗?当然要整整齐齐的,共进退!” “我真的是” 话还没说完,两道冰冷的目光投了过来。 黄山河愤然骂道:“你他娘的下来干嘛?给老子滚蛋!” 李余年指着他身后的寇准说道:“那他怎么在这儿?” 黄山河回头看了一眼,骂道:“混账玩意儿,统统给老子滚蛋!” “我不滚,老子生在军营,八岁上的战马,没人比老子更有资格叫老兵。” “切!” 李余年四人自顾站在前排,挤在黄山河与周勃的中间,大有爱咋咋地的意思。 皇叔周勃笑了,说道:“罢了,留下就留下吧。只一样,若是收不了尸,你小子得回去守京城。” “哎呀,老人家说话多丧气,这叫阻击,阻击!” 最后几支零星的队伍通过后,缺口被补上,两截队伍重新合并在一起。 前方尘土飞扬,一片昏暗,马蹄声轰鸣。 短暂的宁静中,一曲熟悉的歌声响起,从起先的嗡嗡声转眼变成了万民老兵的大合唱!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歌声嘹亮高亢! 声嘶力竭! 第166章 风波亭 天地晦暗,烟尘滚滚,咆哮声与哀嚎声同时在耳畔响起。 眼前的“人”双目赤红,斜切过整张脸的刀口深可见骨,半张脸皮倔强地挂在下巴上来回晃动。 血液凝固成块,或黑,或红,血肉模糊的模样形同讨命的厉鬼。 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大遂的步兵铁甲,也许在不久前,他还是站在自己的身后携手断后的老兵战友。 面对不死军团,只能选择尽力砍掉他们的头颅。砍完敌人的,再砍自己人的,悲愤与无力始终占据着心房。 地面上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寇准仰躺在血水中。望着天空中飞舞的黑烟,心里头一次生出浓烈的绝望感,比以往的每一次劫难都要来得强烈。 忽然,一股黑烟锁定了他,从天空中笔直地坠下,直扑面门! 一个翻滚,起身挥刀四顾。 周围寂静一片,硝烟滚滚。除了躺在地上的尸体,哪还有半个人影! “啪嗒,啪嗒。” 马蹄声从背后传来。 一匹血红色的战马冲出浓烟,体型高大,浑身的肌肉彪悍异常! 马背上的黑暗骑士探出头,银色的发丝随风飞舞,脸上如同镀了一层白漆,神情冷峻,双眼内漆黑一片。 身着白骨战甲,造型有棱有角。尤其肩膀上的两个吞肩兽头骨,青面獠牙,恐怖异常,绝不是人间的作品。 一柄银色的弯刀直愣愣地劈来,明明速度不快,却令人没有躲避的欲望。 等反应过来时,刀光已然近在眼前! “啊!” 寇准惊坐而起,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衣服被汗水浸湿,背后一片冰凉。 额头上的细汗汇聚到一处,从脸庞滑落,流到伤口处,带起一阵刺痛,提醒他刚刚是个一个噩梦。 屋内破败不堪,一面墙面倒塌,只剩下三面土墙,勉强遮风而已。 看摆设,神龛,供案,香炉,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醒了?” 一条汗巾递了过来,接在手中柔软细腻,还算干燥。 靠着墙角,坐着李余年,阿璃,周珏三人。他们表情木讷,眼神怠倦,身上衣衫褴褛也没工夫整理。 “就剩下我们四个了?” 李余年甩了下头,说道:“还有一位神官在外面放哨。” “五个?” “嗯。” “连黄将军与皇叔也没能活下来?” 李余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嘶!” 表情过大,寇准的脸上剧烈一疼。 “哎,别摸,刚缝好上了药。不过你小子八成是要破相了,还好已经有媳妇儿了。” 李余年递来一面铜镜。 一道血红的刀痕从眉头斜劈到下巴,只差毫厘便可斩瞎左眼。凌冽的刀意还在隐隐发作,在药物的作用下,勉强没有那么疼痛。 周珏在场都没办法,看来这玉面飞龙的称号是不能用了,眼瞅着跟寇霆山倒是越来越像了。 “这是哪?” “再有一日便到原州了。” “他们还在追吗?” “追了一阵就退了,估摸着是回去救摩烈去了。” 沈问携大遂的山河气运撞碎了摩烈的通天柱,短时间内应该是修不起来了,但留给大家的时间显然也不多了。 北境兵败,先帝殉国的消息传回京城,产生了剧烈的震动。 鸿胪寺置办国丧礼仪,满城挂白,公布出的殉国名单中,国师沈问,宋相宋彦青,赫然在列! 这局面,无异于帝国根基动摇,天塌地陷。 接着,玉真公主临危受命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朝野内外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本朝虽无女帝的先例,但是说起来名正言顺,且木已成舟。长安即将迎来第一位女帝,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后宫中人人自危,尤其是皇后与一众妃子,突然间痛失依靠,命运也变得渺茫起来。 消息传到武家,犹如晴天霹雳。 先帝没有明立太子,但是指定大皇子监国,意图还是很明显的。武家好不容易羽翼渐丰,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武翌是被人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重伤昏迷,运回京城的第二日突然醒了,神情激动,嘴里仍然喊着救驾。 听闻皇帝的噩耗,不禁痛哭流涕。 原先对这个姐夫还有些看不上眼,自天子巡守起有了改观,到最后决战时的满心崇敬。整个心理变化的过程,是在短短几日内完成的。 可惜天不假年,不然以先帝所展露出的勇气与担当,绝对是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 家人递上一道来自新君的旨意,文中指明武翌仍领禁军统领一职。 新君即位,皇子们的命运变得扑朔迷离,这无疑是一个对武家施恩的信号。 “扶我起来,我要见去新君。” 族老武谦德回道:“行了,你先养着吧,新君还没回京呢?只是叫你安心的意思。” 武谦德八十余岁,鬓发斑白,神气内敛,双眼明亮且睿智,是当前武家的实际掌舵人。 “族老,这往后咱们武家该怎么走?” “大遂的擎天柱皆数倒塌,这乱世除了玉真公主谁也接不动。谁爱争争去,咱们武家不参与,各司其职即可。” 半晌,武翌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先帝好算计,不过他就不怕新君百年之后,传位于她与李余年的孩子?” “呵呵,人都快饿死了,还想着娶媳妇的事儿?变天了,先想着怎么活下去吧。” 武翌一拍脑门幡然醒悟,国师与宋相都没摆平的祸事,哪有那么容易挨过去? 眼下,才是大遂王朝真正风雨飘摇的时候啊。 原州城满城素裹,军民尽皆戴孝。 城门楼上冷风横行,白旗猎猎作响。 周宜盯着北方已经看了好几日,小白时不时地飞出去转一圈,四处搜索靠近的人影。 一万多人断后,竟没有一个跑回来的。 绝望日复一日,军中的情绪哀上加哀。 麝月站在不远处,也时不时地向北方瞧上几眼。一路紧赶慢赶,连决战的边儿都没摸着。不过也正因如此,南瑄国的士兵躲过了一劫。 与她境遇相同的,还有旁边的登徒子窦渊。带人押送粮草物资,还没送到地方,就跟着败军中途折返了。 被按着头闭关了两年,四品是四品了,却惊奇地发现不值钱了。毕竟连一品术士也说没就没了,这天下的规则怕是要改了。 周宜突然跃下城门,向远处奔去,惊得近卫小满急忙跟着跳了下去。 麝月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愣是没看见一个人影。直到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黑点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个巫师的直觉居然输给了一个武夫。 看来娘亲骂的是一点都没错,就是个粗线条的男人婆。 眼见只有五个人回来,周宜全身冰凉,心疼得喘不过气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还在。 李余年一把扶住周宜,抚去她手背上的冰凉,轻声安慰道:“别怕,还有我们。” 陆续有人从北门赶来,或飞,或奔,在看见五人身后再无他人后,饶是铁铮铮的汉子,也不禁潸然泪下。 “我等愧对各位,潜回战场却没找到他们的尸首。” 五人抱拳,面对众人作了个大揖。 牧北渠与梁成松面北而跪,身后的梁旭跌倒在地,哭得像个孩子。 薛怀义与耿蔺稍后赶到,有震惊,也有想当然的确认。 良久。 周珏说道:“诸位请节哀,事关天下存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余年看向周宜,示意她说话。 周宜平复心情,缓缓说道:“当前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巩固京师,依托坚固的城防再打一场生死战。二是南迁,该切割的尽早作切割,将所有资产全部南迁,一切以京城之战的结果为准,再作计较。” 接着命令道:“濯升梁成松为安西将军,即刻启程返回凉州整顿军务,准备向京城靠拢。” 梁成松跪拜:“遵旨,谢陛下。” “任牧北渠为原州守备,兼镇北将军。统领北线一概军务,赐御刀,授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牧北渠跪地,双手接过先帝的金刀,不禁心潮澎湃! “封耿蔺为征北将军,封薛怀义为讨虏将军。二位将军就别来回折腾了,驻扎在京郊大营,协助寇将军巩固京师。” “遵旨!” 一圈安排合情合理,令周珏和李余年目瞪口呆! 梁成松几人看向李余年,结果换来一个摇头的回应,顿时咋舌,合着玉真公主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 李余年看向坐在地上的梁旭,说道:“梁旭,你留下吧。你娘说过,让你跟着我。” 梁成松一脚踢过去,骂道:“还不谢过李将军?” 一听可以留在京城,梁旭来了兴致,赶忙起身拜谢。 安排妥当,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至此,壮士断腕。原州以北的千余里地界不再属于大遂,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大雷死死地压在了众人的心头上。 牧北渠带领西北军与虞家军驻守原州,京师主力,东南军,西南军,以及南瑄国的援军,先后开拔回京。车马物资一路排开,绵延百里! 李余年几人带着剩余的虎贲卫与神武军先行一步。 行程过半,夜宿于泾水旁的风波亭。 走得快的话,能在明日太阳落山前进入长安城。 风波亭是一个小官驿外的送客亭,依山伴水,背靠竹林,风景尤为雅致。 送客至此已经算是极致距离了,因为出了风波亭就是关外。 小小馆驿肯定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士兵们索性围着驿馆就地露宿。环境不差,比起边塞要舒适太多。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 败仗之军的士气肯定好不了,神武军不足千数,虎贲卫更是只剩九人,近千人却连个愿意说话的人都没有。 驿馆内。 清退了原来的四名驿卒,换成了清一色的自己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小满的安保工作做得还是很老练的。其实有李余年陪在新君身侧,大可以放松一些。 西厢房内,李余年将灯火扇灭,准备出门。 “余年哥,我怕。” “哦,你只管睡,我再坐一会儿。” 李余年于黑暗中在床头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享受难得的清净。 神觉不自觉地放开,缓缓铺向院外。今日不同往日,方圆几里的范围还是很轻松的。如果再加上神魂之力,甚至能看见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 一路延伸至风波亭,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亭内,自顾在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亭外的地面上,躺着几个人影。 暗哨全被拔了,高手。 李余年示意周宜别动,起身跃出厢房,向驿站外的风波亭落去。 来人是一位青衣道士,生的仙风道骨,手持一把浮尘,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李余年抬手说道:“未请教?” “青城山,上清宫,清虚子。” “哟,老冤家了。宫主亲临,有何指教?” “受人之托,截住尔等。” “你可知道驿馆里面的人是谁?” “新君。” “谋逆是大罪,诛九族。” “贫道自然知晓。” “这么跟你说吧,你们上清宫的事情我一直留意着。之所以不动你们,是想给彼此留个台阶。” “狂妄!真当我们怕你不成?” “你是不是想说,如今国师没了,没人罩着我们了?” “正是!” 李余年头疼,无奈地说道:“我再告诉你一个事情,你们山门负责情报的曾长老是我燕门的人。你知道的,都是我想让你知道的。” “哈哈,你糊弄谁呢?我们上清宫根本不可能出叛徒!”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朝廷如今栋梁尽失,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难道不是吗?” “确实是,但也不是你小小一个上清宫能撩拨得动的。” 李余年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所以我带了六大门派一起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交出新君,或许还有的商量。” 说罢,六个身影从亭外的黑暗中走来,有男有女,带着面罩,确实有些江湖气。 李余年笑了,问道:“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重尊道教?奉你为国师?” “是又如何?” “你可真是死不足惜啊,自己来就算了,还带上六大门派。不过也省的我再走一趟了,正好今日事,今日毕。” “呵。” 清虚子放开气势,气势一路攀升,最后停在大成期。 该说不说的,这境界与气势,放在江湖中确实超标了,难怪能促成今日的这场行刺。 眼下确实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一旦放新君进了长安城,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第167章 谋逆 六道身影在亭外停下脚步,分站住几个方位。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围了上来,清一色的黑衣人,手中武器各异,足有万人。 他们排成铁桶阵,将风波亭连同驿馆围得结结实实。 神武军收缩阵型,背靠着驿馆立起盾墙,行动一致,军容肃整。 “余年哥?他们是谁啊?” 周宜与翎并排向风波亭走来,翎脸色冷峻,撑开四翼如同神祇。人群惊愕之余,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李余年扶周宜在石桌旁坐下,指着清虚子说道:“这位是上清宫的掌门清虚子,大成期道士。” 接着,指着亭外的一名蓑衣汉子,说道:“虎啸寨的大当家洪庆,据传洪家三十六路刀法神乎其技。” 那汉子揭了蒙面,露出一张狠辣的面容。 “百里剑宗的大长老,百里独行,人称剑圣再世。” 一名白衣剑士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清须飘然的面孔,颇有几分名门正宗的派头。 “缺月山庄,芸娘。这个门派是常年蒙面的,不怪她。” 芸娘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天照旗,新崛起的势力。以军法般的纪律治理帮派,穿着打扮都差不多,来的不知是谁,先凑合听吧。” 一名持枪的玄衣汉子,目光冰冷,身上的甲胄甚是不俗。 “云魔岛的大当家莫如是,东海上的势力,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营生。” 身背双刀的高个汉子咧嘴一笑,摊开双臂,臂展极长,浑身的气势极其凶戾。 “花祠,隐世宗门,清一色的女弟子。花祠来人,令人意外,或许咱们触犯了她们的某些利益。” 白裙女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双手持礼,朝着亭内微微颔首。 “七个门派,有出世的,有不出世的。今日能走到一起,是因为江湖不止快剑恩仇,还有各自的利益追求。我说得对吧,清虚子掌门?” 李余年的如数家珍与镇定自若令清虚子突然心虚起来,眼角微微抽动,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周宜仍是不解,问道:“他们是谁的人?” “废太子的人,或者说大娘娘的人。” 周宜错愕,直呼:“不可能,大娘娘怎么可能杀我?” “陛下还记得那场瘟疫吗?别处都是由城外向城内传,唯独长安是由皇宫向城外传播,害得先帝险些丧了命。周澜查到一半突然不查了,因为这背后推波助澜之人,正是大娘娘。” “这” 作为那场瘟疫的亲历者,周宜自然知道其中的蹊跷,只是没想到背后还有此等隐情。 “我与国师通力救下先帝,此其恨一。” “之后国师带着麒麟血晶助力黄将军晋升三品,彻底断了他们逼宫的念想,此其恨二。” “先帝殉国却传位于陛下,大遂第一位女帝呵,打的正是他们的脸,此其恨三。” “所以,在此处杀了我们。大王爷周泰,就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眼泪涌出眼眶,顺着脸庞不停地滴落。周宜浑身发冷,以皇家的人情冷暖来说,一切都合情合理。 清虚子喝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今晚就是你们的死期。” 李余年看向清虚子,笑道:“不急,我再问一件事。大娘娘八岁时不慎落水,被救起后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性情也有所改变。此事颇为蹊跷,她是你们上清宫的人吧?” “荒谬!” “交出功法,饶你一命。” “哈哈哈,痴人说梦,动手!” 刀兵骤起! 近万人呼喝着冲上来如同撞在一块钢板上,只一个回合间,便有无数人倒在刀锋下,竟没占到半分便宜! 爆炸声,惨叫声四起! 风波亭上空。 一个雷云漩涡快速旋转,电弧交织成网挂下将风波亭单独隔离出来,璀璨的光芒连成一片宛如一面屏风。 绿裙少女坐在亭子顶上,无聊地打着哈欠。 大道剑悬空,悄无声息地抵在清虚子的脖子上。一滴血液划过雪白的剑锋跌落地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坐下,我还没说完呢。” 清虚子盯着剑尖缓缓坐下身子,瞥了一眼亭子外面的战况,顿时心惊不已! “知道为何朝廷百年来都没有动你们吗?” “不不知。” “你们也算是一方豪强,积攒百年,总有些家底吧?” 清虚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头突然有了一丝明悟:“你知道我们要行刺?” “你搞这么多人,我很难不知道啊。” “我我” 清虚子回想整个事情的原委,渐渐咂摸出其中的味道来了。 “如今朝廷战败,有这么多人要养,只能吃你们了。还劳烦你自己送上门来,客气了。” “好你个李余年,原来你才是下套的那个!”清虚子大喝道。 “放肆!”一直没说话的周宜怒目而视,指着外面高声喝道:“刺杀君王,谋逆之罪,岂容得你辩驳?” 李余年笑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柳青莲,田丰,包括后来差点逃回上清宫的狄云龙,都是我杀的。” 杀人诛心! 清虚子的身子一软,跌坐在石凳上。难怪这神官站在李余年的身后,原来算计来算计去,自己才是那块大肉。 风波亭外。 几位江湖大佬听着里面的言语,一阵心惊肉跳。 一时间,竟谁也不敢先动手。 梁旭与寇准带着虎贲卫挥刀开路,周珏与窦渊两位翩翩公子,昂首阔步来至风波亭前。 “窦郎?” 白裙女子与芸娘同时惊呼! “什么窦郎,两位姑娘认错人了。” 窦渊的身体一僵,以折扇遮住脸庞,缓缓撤步退去。 “窦郎,整整两年了,你到底去哪了?” 芸娘推开寇准与梁旭,率先跟上窦渊的步伐。白裙女子不甘示弱,也提剑跟上,神情怒目,显然是嫉妒心作祟。 几名年轻人相视而笑,纷纷对着窦渊竖起了大拇指。 电网倏然不见。 恐怖的威压自风波亭中流淌而出,彻骨的寒意直抵江湖大佬们的心窝。 三品巅峰境武夫! 几道怨毒的目光同时看向清虚子,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带嘛! “扑通!” 云魔岛大当家莫如是率先逃亡,玩了一辈子水,对水遁还是很有自信的。 紧接着,“剑圣”百里独行冲天而起,踏剑而走! 李余年笑了,叹道:“蠢得要死,早干嘛去了,现在反而要跑了?” 剑指划出,大道剑拉出一条亮银色的轨迹,直挂云霄! 在皎洁的月光映衬下,“剑圣”头首分离,于空中喷出一道血柱,身躯从飞剑上直线跌落,竟然与死狗无异。 另一边,平静的水面被划开一道口子。 一杆长戟跃出水面,戟锋上鲜血淋漓,赫然挑着一具人的尸体,手臂极长,挂在地上,云魔岛大当家莫如是无疑! 一息杀两人,手都没脏。 虎啸寨的大当家洪庆,天照旗玄衣汉子同时丢弃兵器,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绑了,与清虚子一起押解回京。” 驿馆外。 一千人追着一万砍的画面看起来很荒谬,看似无序,实则井然有序。 神武军先把逆军冲散,令其首尾不能兼顾,再利用阵型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对于没有沙场经验的人来说,普遍都有从众心理,会向往人多的阵营跑。 人越多越拥挤,压缩到一定空间,中间挤着的一坨人想出去,外围的人不想死又往中间挤,结果谁也动不了。 至此,恐惧与绝望散开,人再多也只是一块大一点的肉饼罢了。 周宜有些不忍心,刚想抬手,却被李余年按了下来。 “什么罪都能饶恕,谋逆不行。”李余年拉起周宜的手,继续说道:“这里住不得了,索性我陪你走走吧。” “嗯。” 二人沿着官道南行,身后的杀声渐渐模糊。 “余年哥,我不想当皇帝。” “哈哈,我还不想当将军呢。不过眼下的局面来之不易,你忍心看国师与宋相他们白白牺牲吗?你觉得现在的皇室里除了你,还有谁能不遗余力地完成他们的夙愿?” 周宜摇头,回道:“道理我懂,我就是不想你叫我陛下。” “那还不简单,待海内清平,还给先帝不就行了。咱们回乡下,种种田,打打渔,生生孩子,了此一生岂不快哉?” “好呀,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周宜喜笑颜开,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 李余年突然笑了,说道:“他们说我爹傻,在村里窝一辈子没什么出息。现在回头想想,他过的不正是咱们向往的生活吗?哈哈!” “可不是嘛!” 破晓,掖庭宫,尚衣坊。 苏北守在前厅,时不时地望向内堂,如坐针毡,一脸的焦急。 内堂里,两套精美的华服铺在台案上,绣女们正在赶制最后的的金丝花纹。 一套是衮冕朝服,上身深青交领宽袖衣,下身大红色长裙,一条珠玉杂佩腰带,一顶宝珠凤冠。 另一套是常服霞帔,以蚕丝混合金丝织成,大体上呈金红色。表面绣饰万字纹,牡丹,松鹤等各式祥纹,花纹精美,且繁复至极。在烛光,月光,日光下会呈现不同的颜色。 制作一套龙袍,正常情况下需要两年的时间,但是这两套拢共只有半月的时间,可想而知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这些日子,苏北白天布置宫寝,晚上还要来这儿盯着,一日下来睡不了两个时辰。 好在前朝出过一位女帝,一切形制皆有前例可循,不至于完全抓瞎。 就这,还得亏武家帮衬着张罗。 毕竟武家的祖上曾做过那女帝一朝的宰相,对女帝的生活言语有十分详尽的记载。 而苏北接下去的命运,或许就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突然。 一名小内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上次不接下气地说道:“苏总管,新…新君回来了,是由李…李将军送回来的。” 苏北惊坐而起,连忙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温…温室殿。” “怎么去了温室殿?” “太妃说了,陛下一夜未睡,有什么事情醒了再说。” “这样也好,多出些时间来。” “我还听侍卫们说,大王爷被抓了。” “什么?有说什么罪名吗?” “他们说大娘娘畏罪,已经服毒自尽了,猜着罪名应该不小。” “谋逆!”苏北心里一咯噔,当即说道:“你们先去温室殿外候着,我这就去找武大人。” …… 兴化坊,李宅。 迎雪从梦中惊醒,见到床头的人影,险些叫出声。 “你吓死我了,怎么一声不吭地坐在这儿啊?” “娘子生得好看,瞧入迷了,忘却了。” “去!如今这身子重了许多,且日日犯困,哪里好看?”迎雪嘴上骂着,心里却甜,问道:“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 迎雪往床里边儿靠了靠,挽着李余年的手臂重新躺下。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似乎又眯了过去。 “玉真回来了吗?” “在宫里。” “如今要叫陛下了吧?” “是啊,不过她心底不喜欢。” “唉…会好起来的,对吧?” 李余年搂着她的肩膀紧了紧,轻声回道:“会。” …… 风波亭外,尸横遍野。 神武军的士兵们就着河水洗去身上的血污,鲜血飘洒开去,染红了整条河流。 两名江湖大佬看着堆在一起的尸体,手脚冰凉,已然被吓破了胆。自认为平时也狠,跟这些人比起来就太慈祥了些。 他们不禁好奇,能打败如此彪悍的虎狼之师,关外那些敌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夏州城外。 一座金顶教堂重新搭建了起来,吟唱声,钟声再次响起。 四名黑暗骑士,分站在教堂的四个方位。 不死军团在教廷圣军的带领下围着教堂缓缓转动,依旧如同一个漩涡。 不远处,数名巫师正围着一条死去的黑龙高声吟唱,数百团黑烟同时扑向黑龙,顿时鬼哭狼嚎! 黑龙的尸体经过一阵诡异地抽搐,竟重新站立起来,张开破碎的双翼,仰天发出瘆人的嘶吼! 第168章 新的开始 先帝的灵堂设在太极宫。 晨光和睦,举目皆是白色。这里曾是他励精图治的地方,如今却是他安息的地方。 治丧的礼仪十分繁复。 周宜披麻戴孝守在灵前,接受百官的三叩九拜,完成了灵前即位。 七日后。 仪仗队开路,新皇携皇亲贵胄与文官百官出朱雀门,前往正南门明德门外东二里的圆丘举行祭天仪式。 圆丘由巨石砌成,外形如同四个磨盘同心叠放在一起。 每层高八尺一寸,一层直径二十丈,二层十五丈,三层十丈,四层五丈,每层有十二道白玉石阶通往上一层。 祭坛的圆顶落在二十四根通天石柱上,内部雕龙画栋。层高三丈有余,四周没有围墙阻隔,视野极通透。站在祭坛边缘,清风拂面,可俯视整个长安城。 祭四方上帝,拜三山五岳,宣读即位诏书。 祭坛阶下的三层空地上,站满了文武百官,个个举止得体,神情肃穆。 李余年独自站于阶上闭目养神,额头的白丝带随风飘扬,英武非凡。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已经非他莫属。 蓦然间,心头一动,视线上移。群臣不自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片天青色中,一个黑点正从南方向这边飞来。 待距离拉近,李余年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 李余年下至圆丘一层静候,双手合十,神情虔诚。 白虎兽神俊异常,引百官赞叹。 兽背上坐着一袭红裙,金刚莫迪娜。旁边另有一人,灰色僧袍,迦叶头陀。 “恭迎迦叶尊者大驾光临,新皇正在祭天,容稍后过来拜见。” “李将军言重了,天国上朝,老衲等候召见才是。”迦叶尊者递过一本礼单,笑道:“大长老布吉给新皇登基送上的礼物,不日抵达京城。” 李余年接在手中,厚厚一本,不禁叹道:“长老会这是送了份大礼啊。” “布吉长老对将军的尊崇比之我佛,有过之无不及。” 李余年汗颜,抬头看向迦叶尊者,笑道:“尊者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哈哈哈,佛家没什么黄白之物,不过老衲带来了经书与讲经团。”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合作可以,但是要接纳他们的教义。 “尊者来得正好,陛下召集了佛道两家共聚京城,在北方沿途设下三十六座周天大醮,接引北境牺牲的战士英魂。” “阿弥陀佛,陛下大德,我等义不容辞。” 莫迪娜四处张望,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问道:“阿璃呢?” “要么在家,要么出去看和尚了。” “嘻嘻,你们聊,我去找她玩。” 看着远去的背影,李余年叹道:“迪娜真性情啊!” 不多时。 新皇出现在祭坛出口,一身玄红衮冕,头戴珠冠,妆容肃正,目含无上威仪,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容侵犯的神圣光辉。 百官叩拜,高呼万岁! 当日。 在含元殿举行了隆重的登基仪式,改年号为建兴元年,大遂第一位女帝正式临朝。 宋彦青走后,尚书令一职空缺,但是满朝文臣无人能补。索性以尚书右仆射朱元衡为首,重新组建了班底。 工部迎来了新的尚书,原幽州刺史冯敬尧。 吏部大清洗,一次性换了两位侍郎,两位郎中,尚书一职由东都迁来的武思贞担任。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至少说明女帝不想违背纲常伦理,有意把皇位留在周家。 武将方面,寇准领了南衙十六卫的兵权,负责京师防卫。薛怀义与耿蔺驻扎在城外东西大营,随时听调。 南迁的问题也提上了日程,群臣在这个事情上达成了广泛的一致,毕竟他们的家产大部分都在北方,北境打过来首当其冲。 女帝有意在南方新建一座陪都,地址选定在扬州以南的杭州。彼时新建的扬州城初具规模,建城的班底照搬过来,能省去不少筹划的时间。 想法是好想法,但是没有钱粮寸步难行。 于是,李余年踏上了割韭菜的路。 一行五人,外加一条龙,奉旨办差。 窦渊,打手。半生漂泊,江湖经验丰富。 梁旭,小弟兼打手。 阿璃,找机缘的。 麝月,看热闹的。 这第一站,自然是领头羊上清宫。 青城山地处蜀地西北,群峰环绕,状若城郭,因四季常青,故名青城,号称天下第五洞天福地。, 上清宫会当凌绝顶,建在青城山的最高处。原为南派天师道场,曾经红极一时,后因人才凋敝,渐渐没落了。 在大遂朝,寺庙道观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免赋税,免徭役,赠予田产,有杰出贡献的话还有朝廷拨银供养。 类似龙虎山那般执掌道家的,还有官员品级。极盛时官居一品,世称“黄紫贵人”,低位极为尊贵。 清虚子就是想岔了门道,试图通过扶周泰上位来实现一步登天的目的。可惜运气不好,碰上临阵晋升三品的李余年,功亏一篑。 戴上黑色手枷,从此与路人无异,正式成为天牢中的一份子。日日遭受严刑拷打,连底裤放哪都交代了出来。 青城山并不只上清宫一个宗门,道家,非道家,大小宗门足有上百个。 巨龙落在后山的山顶,引无数人侧目。 稀罕归稀罕,这淡淡的威压落下来,是切身的难受,呼吸困难。 上清宫的台基高五丈有余,石阶分成三段,中央宽,两边窄,呈扇形展开,如同一双手臂环抱着一片广场。 此时,广场上站满了人。 外围一圈士兵,中间一片青衣道士。三个人影站在队伍的前方翘首以待,似乎等候多时。 益州刺史刘介熙,益州都督鲍重,上清宫长老曾贤,道号广灵子。 天下富庶,一扬二益。 眼下扬州还没建成,益州自然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了。 这一点,从刘介熙的身上可见一斑。 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的肥肉,光下巴就有三层。五尺的身高,四肢短小,胖得好像一个球。若是没人抬着,怕是走不上这山顶。 好在生得还算白净,且衣着得体,瞧着干净喜庆。 “下官刘介熙拜见李大人,此生得见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刘大人客气了,论起来咱们同级,何必见外。” 李余年一直没升官,明面上依旧是三品虚职,与刘介熙这种上州的刺史比,其实还要靠下一些。 “李大人说笑了,您来,与陛下亲临无异,这下官还是拎得清的。” “哦?哈哈,这倒是真的,此来就是奉旨查案。” “下官特地在山上住了几日,专等着李大人来呢!” 好家伙,这是灭火来了。生怕城墙失火殃及池鱼,估摸着连案子都审好了。 益州都督鲍重,四十余岁,五官端正,颇有儒将风范。只是始终阴着脸没有出声,象征性地抱拳行了个礼,将一概交际都甩给了刘介熙。 益州的情况比较复杂,说起来能扯到高祖的创业时期。 鮑家先祖原是占据蜀地的一方豪杰,偏安一隅,做着自立为蜀王的美梦。后来不知怎的被高祖拉着上了战场,仗是打完了,先祖却死了。 关于当年的约定,双方各执一词,结果公案变成了悬案。导致这蜀王迟迟没封下来,只封了一个益州大都督。 天下大定,鮑家有怨言却只能忍了,朝廷也有心弥补,益州都督一职变成了墨守成规的世袭罔替。 曾贤的经历就比较有意思了,年轻时被派上山当卧底,结果发现修行天赋惊人,从打杂做起,一路晋升,当上了末位长老,分管山外的情报。 说是长老,其实年纪不大,才四十不到。金丹期道士,面向和煦,俨然一派世外高人的气质。 广场上,男女老少皆有。由于怕藏利器,只许他们着单衣。山上的天气清凉,他们带着手枷,个个冻得哆哆嗦嗦的。 “李大人,上清宫老少被清虚子带走一部分,跑了一部分,加上闭关的两位大长老,剩下的都在此地了。”曾贤说道。 李余年冷眼回道:“谋逆罪事实清楚,株连九族按律当斩,有甚好审的?按登记的谍谱名册砍过来就行了。” “大人英明!”刘介熙说道。 曾贤来至案前跪下,哭道:“大人不可!此间大部分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一心修行,对谋逆毫不知情。求大人开恩!” “株连九族嘛,是这样的。” 鲍重嗤笑一声,转过头去,自顾看向远方的山景。 曾贤磕头不止,继续说道:“大人!曾某愿以人头担保,请大人三思!” 刘介熙喝道:“曾贤,你有几个脑袋,给这么多人做担保?” 广场上少说有百人,听闻这些大人物的讨论,悲戚的哭声顿时此起彼伏。 宗门也是修罗场,真正能修行的十之一二,如曾贤这般的天才万中无一,被剩在这里的平庸之辈就属于陪跑的。 更别提狄云龙与柳青莲那种天之骄子,一个宗门出两个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李余年假意扶着额头叹道:“哎哟,这很难办啊。” 曾贤起身,摸出一串钥匙递到李余年的手里,轻声说道:“库房的钥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余年接过钥匙,笑道:“哦?还有这么回事,那本官倒是要好好查查。哈哈哈!” 刘介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跟传闻里的李余年不是一回事啊? “刘大人,这青城山这么大,你说这谋逆案会不会有勾连啊?” “这,本官觉得,不至于吧?” “是吗?这青城山一百二十三个宗门,都是清清白白的吗?” 刘介熙再傻也听出了画外音,回道:“有没有问题,还是得查一查才知道。” “对嘛!那就劳烦刘大人去请这些掌门什么的过来一叙吧?” “是是。” 眼见刘介熙与鲍重走远,李余年提着钥匙向主院门内走去,曾贤与窦渊几人跟了上来。 “这刘刺史与上清宫有何瓜葛?为何急于定罪?” “说来可笑,刘刺史曾向上清宫讨要一个婢女,成倒是成了。结果那婢女的原主人找上门,险些要了他的命,坊间传闻刘刺史被阉了。” “哦?” 想起刘介熙白净无须的模样,倒真的有些像宫里的内官。 “那原主人是谁?” “嫡传弟子,狄云龙。” “哦,难怪。那鲍重呢?为何如此不屑?” “世家公子自命清高,估摸着是看不上左使的做派。” “倒也是。” 几人一路饶过前殿,后殿,来到了内院西角,一面隐秘的石门面前。 为防止监守自盗,石门需要两把钥匙同时开启。一把为曾贤所得,另一把自然在清虚子的手里。 库房半埋在地下,五丈方圆,分两层。 第一层是金银财帛,满满当当地摆了十几个柜子。 第二层是珠宝细软,药材,字画之类的,数量还是很可观的。 李余年一路疾行,直奔二层尽头。 举着光球,将脸贴在墙面上一阵摸索,终于按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机关。 一扇暗门打开,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库房,只有一个柜子。 上面放着宗门秘籍,以及几个盒子。 李余年从秘籍中抽出一本经书,翻开后拿出了一张兽皮,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 “匆匆忙忙的,就为了这东西?”麝月好奇地问道。 “这东西比这一屋子的玩意儿都金贵。” 这就是清虚子琢磨了一辈子也没练成的功法,据他供述,上一代掌门虽入了法门,最后却疯了。 李余年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黄女士”说过的身体与灵魂不是一界的事情,与大娘娘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并且这个功法似乎更霸道一些,类似于传说的邪功,夺舍。 “我的娘哩!这些全是田契,地契,房契,一个道观竟这么赚钱?” 麝月抱着一个小盒子,看得目瞪口呆。 “在益州,上清宫算是大势力了。黑白两道通吃,百年经营才这么些,已经很克制了。” 正说着话,外面一声巨响,顿时喧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 曾贤回道:“好像是后山传来的,该不会是有人出关了吧?” 第169章 天门 出上清宫的后院,有一座铁索桥通向一座剑峰。 剑峰与主峰齐平,山势陡峭异常不适宜安放建筑。但是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下,隐藏着许多天然的山缝与洞穴,只记录在册的就有十余个。 后山灵气充沛,是宗门长老与核心弟子闭关修行的场所,妥妥的宗门禁地。 道家的修行,靠的是悠长岁月下的水磨功夫,闭关是常态,出关才是偶然。如李余年这般匆忙的人,注定只能学到一些皮毛。 龙吟声来自小白。 只见它凌空喷出一口冰息,瞬间笼罩住整座山头,白气所过之处化成一片冰封世界。 突然,一个虚影由冰层内透出,并快速放大,其形状好似一个拳头。 小白闪避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下,竟被震得飞退十余丈! 以虚化实,好生凶猛! 曾贤忧心忡忡地说道:“糟了,还真的有人出关了。” “太上长老?” “正是,闭死关,闭死关,能出来的没几个,没想到竟然还有活着的。” “清虚子说,两位太上长老是奔着飞升去的,已经几十年没有出关了。这个时候出来,不飞升了?” “飞升谈何容易,这不是才出来一个吗?另一个多半是没了。” 说话间,小白被几拳逼退。 几道人影落在对面的山峰上,向一位缓步走出的黑袍老者行跪拜礼。 “大人小心,是跑掉的三名长老与几名核心弟子。三名元婴,六名金丹。” “小小上清宫,藏龙卧虎。” 比起朝廷的拼死拼活,他们在这倒是过得滋润。 “请太上长老为我们做主,掌门被抓,弟子被杀,朝廷都欺负到咱们脸上来了!” “是啊,太上长老再不出关,宗门要被这些狗官杀绝了!” 声音悲戚,由对面的峰顶传来。 老者面如枯槁,发须黑白相间胡乱生长,随意地挂在身后,长及腰部。 身上衣衫褴褛,只能勉强遮体。 锐利的眼神望向这边,两点精芒闪烁,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竟刮起一阵横风! 大成期保底,渡劫期封顶。 太上长老一步踏出,凌空飞来。身形不急不缓,乱发肆意飞舞,压迫感十足。 太上长老在李余年身前落下,眼神睥睨,问道:“你是朝廷的人?” 李余年手按剑柄,回道:“大遂云麾将军,李余年。” “小小年纪竟是三品武夫,难怪如此气定神闲。” “前辈要说案?” “怎么?我说不得?” “去前门说吧,那边人多,有个见证。” 李余年让出后院的甬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上长老淡然一笑,带着一众上清宫弟子从几人的中间穿行过去。几名弟子脸上的得意与兴奋溢于言表,只差哼出歌儿来了。 曾贤低头看着路面,不用说,他遭受的目光最为狠毒。 李余年迈步,示意几人跟上。 门庭前的人更多了,本就有围观的人群,再加上各宗门的掌门带着弟子前来。偌大的广场上人山人海,连周围的大树上都爬上了人。 太上长老挥手间,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袍,随手将一头乱发系在脑后。踏出门庭,望着门外的“盛况”,顿时感觉恍如隔世。 “那人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画像,后堂的画像。是太上长老出关了,咱们有救了。” 有人认出了太上长老,嗡嗡声一片,广场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太上长老两手虚按,一股威压释放出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诸位,老夫诸葛命,是上清宫的二十一代长老。今日出关恰逢宗门祸事,特地向朝廷讨要一个说法,请诸位一起做个见证。” “老神仙”的称呼此起彼伏,一些外围掌门还是很给上清宫面子的,纷纷笑脸相迎。 诸葛命沉声说道:“这里谁的官最大啊?” 全场的目光看向李余年,而李余年的目光则看向了刘介熙,笑道:“按品阶的含金量来说,他最大。” “哎?李大人?” 刘介熙一脸苦相,还没来得及辩解,圆滚滚的身体悬空而起,向诸葛命飞去,被一把扯住了衣领。 刘介熙的小短腿乱蹬,哭丧着脸求饶道:“老神仙饶命,下官只是个打杂的,那位才是正主,他可是女帝的相好!” “哦?哈哈哈,怎么?老周家没人了吗,搞个女人来当皇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住口!胆敢妄议君王,你可知罪?”鲍重义愤填膺,高声喝道。 “黄口小儿,焉不知死?” 诸葛命扔下刘介熙,一手虚抓向鲍重,一股吸力拉着他猛地向前冲去! “呛!” 鲍重抽刀插入地面,马步扎下,着才算稳住了身形。 “呵呵,我认得那把刀,鲍家的人?”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鲍重!” “没想到几十年了,你们鲍家还在给周家当下人呢?居然还给他们讲话,真是软骨头,哈哈哈!” “老匹夫,胆敢以武乱禁!” 鲍重撤刀,猛地蹿向诸葛命,于空中舒展开身形,一刀力劈华山,势大力沉! “小小武夫,自不量力!” 一道虚影拍出,幻化为一只巨掌,铺天盖地砸向鲍重。 一口鲜血喷出,鲍重的宝刀被震飞,人也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飞出。 “鲍大人赤子之心,勇气可嘉,李某人佩服!” 一只手掌抵在鲍重的背后,一拖一带以柔劲化解了巨力的侵扰,紧接着一股暖流由后背涌入,令人心头一松。 真气磅礴,浩瀚如江海! 李余年将鲍重顺下地面,抬手抱拳环顾四周,高声说道:“相信大家都听说了,不久前,上清宫掌门清虚子组织六大门派近万人,于关外风波亭意图刺杀新君。结果未遂,万人皆数被斩。清虚子被活捉,并在狱中写下认罪书,签字画押。” 说罢,李余年将按着血印的认罪文书摊开,绕场给各派掌门看了一眼。 “近万具尸骨现在还扔在关外,谋逆之罪,不容辩驳!” 认罪文书递到诸葛命的手中,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太上长老,历朝历代,也没有山上宗门刺杀君王的先例,上清宫算是开了个好头。” 诸葛命脸色赤红,一股无名火将手中的认罪文书烧得一干二净。 “烧便烧了,我让清虚子日夜写了上千份。” 李余年向人群扔出一叠认罪文书,白纸如雪片般落下,不少人接在手中小声读了起来。 “竖子!敢辱我仙门?” “只要还在青城山,就是大遂的山河,受大遂律法的约束,任何人不得例外。” “仙人也不得例外?” “请开天门,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走。” 李余年让开道路,直指苍穹! 诸葛命脸色铁青,喝道:“狅孛小儿,杀你何用飞升境?” 硕大的拳影迎面撞来,李余年沉腰,一记崩拳随手轰出! “嘭!” 两股力量搅在一起炸开,气旋吹得人群七零八落,现场飞沙走石! 以虚化实确实有噱头,武夫之力却是实打实的暴力。李余年岿然不动,嘴角微微勾起,头一次面对渡劫期,内心还有些小兴奋! 诸葛命的瞳孔中人影一闪,一拳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一个闪烁躲避,身后的牌坊被拳风刮及,顿时飞灰湮灭! “听说上清宫的功法,飞升后能到上清天,不知道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到。” 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诸葛命震惊,这年轻人绝对不只三品武夫这么简单! 心头一紧,脑海中的警报声大作! 一道银光擦着他的胸脯掠过,刚换好的衣服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内衬。 剑仙! 还是元婴剑仙! 诸葛命连续闪烁,远远地悬空而立,给出了足够的重视。 现场一片哗然! 早就在传说李余年是剑武双修,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而且是三品武夫叠加元婴剑修。远交近攻,杀力无限。 “他在干嘛?”麝月不禁好奇问道。 “手痒了呗,真是贱骨头,这才休息几日。”阿璃回道。 “那老头是渡劫期?”窦渊问道。 “算是吧,看怎么理解。” “愿闻其详。” “真正的渡劫期其实等同于飞升境,隔层窗户纸罢了。就像国师那般,厚积薄发,天门自动对其打开表示认可。还有一种就是眼前这种,境界不够,修为来凑,强行将元婴期修得饱满些,也称伪渡劫期。” “这么说,境界还是比较重要的。” “那当然,境界是感悟的象征,要高于修为。不然怎么说一朝得道,鸡犬升天,顿悟也是能飞升的。” 梁旭默默听着,不敢说话。这些人似乎毫不关心李余年正在对战谁的事情,竟轻松地聊起了闲话。 窦渊笑道:“小仙师,你看我这四品怎么样?扎不扎实,有没有希望升个三品玩玩?” 阿璃撇了撇嘴:“切,稀碎!” “” 惊呼声连连! 二人的身影交错,绚丽的术法爆开来,声如炸雷! 忽然,一个绚丽的圆环在空中迅速膨胀,澎湃的能量荡开直接驱散了云层,二人之间的比拼竟形同神战! 紧接着,众人头顶的光线骤然一暗,乌云滚滚而来。 “阿璃!” 阿璃闻声惊觉,纵身而起。 绿裙飞舞间,于空中挥舞手臂,从袖口飞出一张燃烧着的橙色符纸,几个手印快速结下,口中念念有词。 刚刚凝聚起来的雷云竟然悄然退走,任凭诸葛命怎么契机请命,也无法再次召集雷云。 “雷法我禁了啊,下边儿这么多人呢!挺大的年纪,知不知羞?” 众人松了一口气,顿时对这名绿裙少女肃然起敬。 诸葛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就这么的被一个女娃娃给禁了雷法?雷公还是电母啊? 李余年伸手,一把握住飞驰而来的大道剑,说道:“若是没有其他手段的话,就最后一招了。” 呵,闭关几十年,一出来没有君临天下不说,还被两个小辈一顿奚落。 叔可忍,婶可忍不了! 诸葛命暴喝一声,面部变得扭曲。周围的灵气被一吸而空,全身的修为再次强行攀升,一道金光自头顶冲天而起! 天地震颤,穹顶上一道金门若隐若现,淡淡的威压与窥视感再次降临。 竟真的能开天门?白日飞升? “哈哈哈!” 诸葛命放肆大笑,庆幸自己终于摸到了门道。 然而,金门的颜色越来越淡,隐隐地传来了一声叹息。 诸葛命如丧考妣,心下一横,祭出一张紫符,手诀连续变幻,大声喝道:“请上清宫先祖垂怜,救宗门于危难!” 请神? 阿璃抬头望着退去的天门,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随着诸葛命的身上燃起一团紫焰,金门再次显现,并缓缓打开,威压与窥视变得沉重起来,一股苍凉感席卷每个人的心头。 “小心些,有人下来了。” 淡淡的香气悠然,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前辈,他们这么做合理吗?” “有什么合理不合理的,道祖的禁制也不是完美无缺,仍是有漏洞可钻。” “这倒是。” 诸葛命的眉头舒展,一抹从容不迫的笑容爬上脸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陶醉无比。举手投足间,仿佛变了一个人。 “小子,挺会来事儿啊。上面有人看好你,但老夫不敢苟同。今日落在上清宫的手里,算你小子倒霉,一代天骄陨落的戏码老夫最喜欢成全了,哈哈哈!” “我教你一招,仔细感悟是怎么做的。” “谢前辈。” 李余年收剑入鞘,全身放松,散去全身的修为,缓缓闭上了眼睛。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九幽素女的操作。 阿璃皱起了眉头,仔细地打量起李余年来。感觉不太一样,却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诸葛命一脸狂傲,双手摊开狂暴的气息铺开,铺天盖地! 一只黑色的巨手凭空出现,单一根手指便有青城山的主峰大小!夹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自天幕猛然压了下来! 虚空层层破碎,仿佛被撞碎的镜子! 强大的威压令地面上的人膝盖发软,当场跌倒者无数,修为低的更是直接昏倒在地。 李余年右手虚按剑柄,一步踏出,人影消失无踪,气息全无,就如同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一般。 “没了?” 阿璃瞪大了眼睛,与速度无关,李余年是真的消失了。 心头骤然一紧,拉着身后的愣头青向旁边跃去! 一道璀璨的光芒掠过头顶,宛如一轮反扣的彩虹斜切过大地!无匹的锐气一闪而逝,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切开了! 恐怖的杀意冰冷,邪恶,令人寒毛倒立,手脚发麻! 第170章 救赎 黑色的巨手戛然而止,随风消散于半空之中,随之带来的威压荡然无存。 金门轰然关闭,就像发脾气摔了门似的。 全场鸦雀无声! 眼下还能站着的,修为皆是不俗,但很少有人真正看见了什么。 “啪!” 上清宫正殿上的牌匾从大门上跌落,一分两半,切口异常的平整! 隆隆的响声自脚下传来,震动的频率与地震相似。 地面崩裂,沿着一条直线高低错位,直线上的所有建筑一分为二交错在一起,瓦片,木梁自房顶滑落,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裂纹继续向后延伸,铁索桥凭空断裂,后山的剑锋犹如被斜着切开的东瓜,大半个山尖正缓缓地顺着坡度滑落。 随着山崩地裂的响声,山尖顺着剑锋的坡度跌落山崖,大量的烟尘腾空而起,遮蔽了整座后山。 一切再次回归平静。 山外艳阳高照,清风习习。 这场景,好似某个春日的午后,不小心黄粱一梦,醒来后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同样一脸懵的,还有呆立在空中的李余年。 “前辈?” 李余年盯着手中的大道剑,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事情是自己干的。 “前辈?” 依旧没有回应。 这些高人,每次都是装完就走,就爽个自己个儿! 可怜诸葛命,由于离剑锋太近,直接被蒸发了,连灰儿都没有留下。 太霸道了! 人外有人,同样的身体条件,为何在这些人的手里完全是两码事? 李余年闭上眼睛,仔细复盘刚才这一剑。 从消失到再次出现,似乎穿过了一片未知的区域。 那里乌云蔽日,刮着黑色的风暴,行走其中犹如在刀锋中砥砺前行,顷刻间便形销骨立。 时间很短,却穿过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以致直接出现在诸葛命的身侧。 关键在于无迹可寻,比距离传送符高级太多。 脚下的广场突然喧闹起来,阿璃几人向外围飞扑出去,试图拦截逃散的上清宫内门弟子。 两道银光从天而降,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一团团血光炸开,惊叫声此起彼伏。 待李余年重新落下身形,三名长老与六名内门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被抓的也扔回了门庭前。 “李余年你个狗官,你不得好死!” 呲! 银光掠过,人头飞起! “狗” 呲! 不等他们开口,剩余的几名弟子皆数被斩。人头顺着石阶滚落,鲜血流淌而下,场景触目惊人! 不明真相的官兵从山脚下冲上来,看着满地的血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大道剑悬停在刘介熙的鼻尖,凌冽的寒气直逼脑仁。惊恐之下,裆内一热,一介三品大员尿了裤子。 皇帝的老相好。 这话欺君罔上,违背纲常,绝不是自己能说的。 “老神仙,叫得这么亲热,看来诸位与上清宫交情不浅啊。全部带回衙门挨个审问,如有勾连一概株连!” “是!” 鲍重领命,把一干掌门弟子统统围了起来。一个硕大的事实摆在众人的眼前,上清宫被一劈两半,以后江湖上就没有这个名号了。 再无人敢吱声,眼下思考脱身之计才是上策。 一行人押着几百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益州城。 一时间,大牢里人满为患。 益州刺史刘介熙被一并扔进了大牢,只得由最高品阶的长史张士诚代理。 张士诚紧急召集附近十二县的官员与书吏,于州府衙门展开联合会审。 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山上宗门,鲜有案底干净的。群众举报一件接着一件,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一并扯了出来。 州府衙门内鸡飞狗跳,好几日不得安生。 春江楼。 益州最贵的酒楼,富丽堂皇自是不必多说,厨子更是神通广大,精通各大菜系,滋味甚是地道。 李余年,鲍重,张士诚,三人把酒言欢。 张士诚笑道:“李大人,这案子也审了几日了。案情错综复杂,是笔糊涂账。您给个方向,底下的人好办事。” “上清宫核心成员被斩,无辜人员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一律发配三千里。至于资产嘛,皆数充公。” 说罢,李余年将两个盒子放在张士诚面前,说道:“上清宫的田契,地契,房契等等皆在此处,劳烦张大人运作一番,化作钱粮运往京城。” 好一笔巨大的财富! 张士诚看着盒子中的一张张文书,不禁眼皮直跳。 “至于其他门派,你们好不容易拿住了把柄,盘剥的本事自然不用我教吧?钱粮大头归我,只给你们留一成。” “哎哟,李大人这话说的,真是折煞下官了。” “水至清则无鱼,道理我懂。叫他们来赎人,速办。” “是。” 鲍重摇头苦笑,可算明白李余年要干啥了。这哪是来查案,分明是收保护费来了。 “李大人,朝廷这么吃紧吗?” “朝廷的文书快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遂在北境吃了败仗你们是知道的,国师与宋相殉国,黄山河将军,皇叔周勃带人为部队断后,双双战死。原州以北邪魔遍地,已不在大遂的掌控之内。陛下有意在京城再组织一场决战,输赢至关重要,定的不是大遂的命运,而是人族的生死。” 鲍重闻言震惊! 起身抱拳,单膝跪于地上,说道:“鲍重先前多有不敬,特此告罪!” 李余年连忙扶起鲍重,笑道:“哎哟,鲍大人言重了。我与曾贤唱的红白脸,误会了,哈哈哈。” “请大人明示,我鲍家能做些什么?”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南迁的事已经提上日程,届时会有人退至蜀地,需要大量的房屋住所。” “明白!末将现在便去组织军民。” 鲍重抱拳告辞,起身便走。 “哎?酒还没喝完呢?” 张士诚坦然笑道:“鲍将军出了名的爱憎分明,直性子。” 李余年举杯,笑道:“这性子,搁到朝堂上死八回都不够,可眼下却是多多益善哟!”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李大人大才,大德,张某佩服!” 张士诚仰头一饮而尽,抱着木盒,也告辞离席。 “嘿!都是急性子。” 益州平定,此事的定调便有了一个模板。 连同上次在灵珠国拿到的宗门册子,几人马不停蹄,辗转于各大宗门之间。 一时间,山河动荡。 该灭的灭,该敲打的敲打,江湖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这些世间豪强人人自危,主动上缴“罚款”的不在少数。 钱粮如江河入海,源源不绝地流向京城。 几人由蜀地辗转至东海,一圈折腾下来,春去秋来,竟用去小半年的时间。 最后一站,云魔岛。 神奇的是云魔岛不见了,小白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愣是没有见到任何岛屿,仿佛从海面上凭空消失了。 “大舅哥,你没记错吧?” “怎么可能,我都来过好几趟了,与三当家那可是莫逆之交。” “哟,不用说,三当家是女子吧?” “滚,情谊深浅与男女无关。” “那什么深浅与男女有关啊?” “嘿!你小子,调侃起大舅哥来了?” “行了,缺月山庄与花祠现在还没找到呢,回头你自己深浅去。只一样,连本带利一个铜板都不许少。” “得嘞!” 窦渊心头一喜,这就算是网开一面了。 “你们候着,我下去看看。” 李余年纵身跃下龙背,向海面坠去,在预计的位置悬停。 海天一色,风和日丽。 海面波光粼粼,宁静,安详。 闭上眼睛,神魂之力铺开,缓缓地向四周扩散。一朵朵浪花起伏,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金色的海面。 神魂之力扫描过整片海域,身躯越飘越远,一角透明的光幕映入金色海面的边缘。 结界? 李余年将手搭在光幕上,收回神魂之力,骤然施加在光幕上,半圆形,范围很大!细细感受着光幕的振动频率,调集神魂之力跟着一起振动。 一阵细致的调试后,右手倏然消失,没入了光幕之中。 “等着!我先去探一下!” 李余年一步踏出,竟凭空消失在海面上。 一座岛屿映入眼帘,看来与彩霞岛的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远看海岛,面目狰狞。 一面黑色的山崖格外醒目,如同一个张着嘴的骷髅头。两艘三桅帆船停靠在骷髅的嘴里,周围暗礁密布,遍布商船的残骸。 山崖上空始终笼罩着一团黑色的云雾,平添了几分邪气,难怪叫云魔岛。 跃上崖顶,山崖背面的景象令人眼前一亮! 树木郁郁葱葱覆盖了大半岛屿,小巧的木屋,铺着绿瓦的砖房,错落地分布在斜坡上,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身前身后,一半地狱,一半天堂。 令人既诧异,又惊艳。 云魔岛? 海贼的巢穴? 一群孩童,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互相追逐着从林间跑过,留下一串铜铃般的笑声。 “你是谁?” 身前是一名掉队的男童。 七八岁大小,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四肢细如麻杆,赤脚踩在黄泥路上。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单衣,大小并不合适,估摸着来自某个哥哥。 “我从岛外而来,岛上有大人吗?” 男童抿了抿嘴,乌黑的眼睛中有戒备,欲言又止。 李余年没有为难他,随手递过去一罐糖瓜,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无妨,去玩吧。” 男童接过罐子,满脸的惊奇,撒开脚丫子,一溜烟儿地跑没了。 行走在林间,一座座平房或近,或远,分布在小路两侧的树林里。 屋外的菜地,与挂在院中的渔网,说明之前是有人在这生活的。如果猜得没错的话,都死在了关外的风波亭。 念及于此,李余年的心情一下暗沉了下来,自己是刚才那帮孩子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路向下行去,终于在半山腰的一片平地上见到人影。 貌似新开垦的土地上绿意盎然,正值瓜果飘香的季节。几名妇人正在摘取果实,一群孩童叽叽喳喳的,围着她们正在说着什么。 男童眼尖,指着站在田边儿的李余年,大声叫道:“就在那儿!是他给我的!” 几名妇人同时望了过来,都有了些年纪,大多四十左右的年纪,朴实的脸上带着惊奇。 “姐儿,快瞧,来了个年轻男子。” 一名正蹲在地上刨土的白发妇人后知后觉,抬起头,手撘凉棚望向路边儿,脸上的笑容有些拘谨。 李余年如遭五雷轰顶,明明是艳阳天,却浑身冰凉。 “真是阴魂不散啊。” 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姥姥,你们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你若是真为她好,立刻离开这里。” “我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不用了,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不记得了也好,也好。” 也许不记得,才是上天对她俩最好的恩赐。 心里想着,脚步却一步也挪不开。 一身村妇装束掩盖不了倩儿绝世的容颜,哪怕是一头的白发,也只能成为她的点缀,为她平添一丝神秘的韵味。 男童将一颗糖瓜塞到她的嘴里,惊喜的笑容绽放,美轮美奂。 “挪不动步了?” “哦好,这就走。” 李余年将一罐罐糖瓜摆在地上,一百九十九罐。自从灵界回来后,总是随身携带着两百罐。 牡丹杜康酿十坛,经常闻,却从来舍不得喝。桂花酿只剩下最后两坛,自从国师走了之后,连闻都不敢再闻。 蟹粉狮子头,仍是用荷叶包着。虽然不吃,到哪都要带上几个。若是放坏了,便再换一批。 “谢谢姥姥。” 李余年双膝跪地,给姥姥磕了三个响头。 压抑了半年之久的心防卸下,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浑身颤抖不止,胸口跟着剧烈起伏,堂堂三品武夫,哭得像个孩子。 只要她还活着,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救赎。 “作孽哟。” 李余年纵身飞向天空,一柄飞剑从树林中窜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悄然垫在他的脚下,似乎要送他一程。 “谢谢你,斜雨。” 蓦然回首。 孩童奔向堆在路旁的糖瓜。 倩儿冲着他挥舞双手,脸上的笑容纯真灿漫。 第171章 天极 苏北如愿以偿,再次成为侍奉在皇帝身侧的大太监。半年以来几乎寸步不离,兢兢业业,不曾懈怠。 以自己当大太监多年的经验来说,女帝是天生的王者,比起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敏锐的洞察力,大刀阔斧的气魄,以及特有的坚韧与果敢,都令朝堂上的大人们折服,老臣们私底下皆赞叹其治下风格颇有文帝风范。 可不是嘛。 玉真公主自蹒跚学步起,便坐于文帝的大腿上,由文帝亲自教导读书写字,听君臣奏对,学习治国方略,耳濡目染。 一直到文帝去世,在长达十余年的岁月里,呆在御书房的时间,远比在温室殿的多得多。连批阅奏章的习惯都与文帝一模一样,所有奏章阅而不批,粗略翻看一遍后便搁置下来。 一边喝茶,一边静坐思考。 随后不管多晚,都是一口气批完。 得益于武夫体魄,女帝时常通宵达旦,这可熬苦了常人体质的苏北。 窦迎雪挺个大肚子不方便,已经很少来了。 昌平公主倒是常来,偶尔做个茶,帮着研个磨。二人也不怎么说话,在御书房里各干各的,分别之后,似乎彼此的心里都会舒服一些。 受文帝影响,两任皇帝都偏爱延英殿的御书房,里面承载了两代人太多的记忆。 天刚蒙蒙亮。 时下已经由夏入秋,秋露与雾霭带来一丝水汽,空气冰凉如水。 苏北候在门厅,身板坐得笔直,眼皮却抬不住,已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殿内依旧亮着灯火,周宜精神如常,依旧奋笔疾书。 秋霞歪倒在书案一角,呼呼大睡,身上盖着一件雪白的狐皮披风。 这个当初跟在玉真公主身后,跑得满脸通红的温室殿宫女,如今已是后宫里最大的女官儿了。 周宜批着最后一份奏折,习惯性地问道:“苏北,还有折子吗?” 半晌,没人回应。 这才赫然发现,外面的天都快亮了,又是一个不眠夜。 殿门半启,一道人影捧着两摞奏折走了进来。 “唉放这吧。” “待会还有朝会,散朝后就又该有一堆奏折了,这么批也不是个办法。” “余年哥!” 周宜惊喜地抬起头,望向半坐在榻上的李余年。 秋霞从睡梦中惊醒,连忙跪地告罪:“奴婢该死,求陛下降罪!” 李余年扶起秋霞,说道:“秋霞,你去跟苏北说,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儿由我陪着陛下。” “奴婢不敢。” 周宜笑骂道:“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是。” 秋霞有日子没见陛下笑得这么开心,一时间顿悟,急忙退出了书房。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刚到,天还没亮迎雪就赶我过来瞧瞧。说是陛下勤政,通宵达旦已是常规,果然不假。” “父皇当年也是如此,他还是个常人呢。我一介武夫,不碍事的。” 李余年随手翻了翻折子,顿时来了气:“洋洋洒洒几千字,也没切出个重点。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需要上一道折子?” “大臣们的一片心意,随手批一个就是了,不打紧的。” “不碍事,不打紧,你就惯着他们吧,迟早把自己累死。回头得说道说道,写事儿不得超过百字,每超一个字儿,罚银一两!” “哈哈,此计甚妙!” “来,出去走走,不批了。” 李余年伸手拉起周宜的手,不禁一愣,仔细看向她的眉眼,笑道:“这怎么批个奏折,还批出个大宗师来了?” “啊?” 周宜浑然不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同。 “福如心至,水到渠成。好事,大好事啊!来!” 李余年牵起周宜的手,快步向殿外走去。 二人手拉着手,站在殿外的广场上,来往的宫人与禁军纷纷躲避。 “闭上眼睛。” “嗯。” 周宜一脸娇羞,朝霞映在脸上,令一抹红晕显得更加娇媚了几分。 李余年将一缕真气沿着双手渡了过去,说道:“记住真气行走的路线,多行走几遍,化成本能反应就可以了。” “哦。” 李余年多虑了,当初自己适应了三四百里的事情,搁到周宜这儿,只是一两遍的事情而已。 “好,加速。” 随着真气运转,二人的脚尖儿缓缓离地,身形越升越高。 晨曦照耀下,金红色的龙袍熠熠生辉! 一条金龙虚影穿透皇宫的地面升腾而起,绕着二人缓缓转动,近百丈的体型金光四溢,场景神圣无比! 隐隐中,有龙吟响彻整座长安城! 含元殿前,百官立在钟楼下,等待朝会的开始。正好望间眼前这叹为观止的景象,一时间议论纷纷,皆称祥瑞。 “是老夫眼花吗?天空中仿佛有人影?” “金服耀眼,是陛下?旁边那个莫不是李将军?” “宫内能着龙袍的,自然是陛下!” “陛下果真是真龙天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宫人,禁军跪了一地,皆呼万岁。 李余年缓缓松开双手,周宜的身子稍稍一沉,马上又浮了起来,看着周围的景致,脸上的笑容绽放宛如牡丹盛开,美不胜收! “来,飞一圈,试一下。” 周宜迎着朝阳向东飞去,金龙拧转身形跟着她一起向东飞去,一大一小两道金影闪耀天际,顿时成为了全城的焦点。 一身玄衣的周珏站在钦天监的天台上向北望,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心里的骄傲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 那一年,站在榕树下的三个孩子,如今撑起了大遂的整片江山。 “来,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李余年拉起周宜的手,向东郊飞去,在一座临着灞水的庄园里落了下来。 四周绿油油一片,一人高的秸秆地里结满了金灿灿的玉蜀果实,个个颗粒饱满,晶莹如玉! 一身农妇打扮的刘婶急匆匆赶来,纳头便跪,被周宜一把扶起。 “刘婶,这不是折煞晚辈吗?可不许这样。” “陛下如今是皇帝,应该的。” “刘婶,都是自己人,无妨,给玉真拿个煮熟的玉蜀尝尝。” “哎!好嘞。” 刘婶急忙回去取。 “这东西叫玉蜀,这里的亩产能达到千斤以上,就算放到普通庄稼户手里,少说也有八百斤。” “八百斤!” 此时正值秋收,小麦,水稻的亩产数据经常见诸奏章,不过区区一百来斤,贫瘠之地甚至只有二三十斤。 八百斤是什么概念,简直不可想象!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随我来。” 二人绕过秸秆地,来至一片矮植园。 绿茎呈菱形,单叶,全缘,表面有白色的绒毛。 花开两色,或白,或蓝紫。 李余年刨开土,轻轻拔出一株绿植。不曾想,下面的根茎异常发达,连着一整串大大小小的果实,形如鸡蛋,少说也有十来个! “这个叫地蛋,味甘,可食用。出自哪里不能告诉你,你只需知道它能亩产三千斤。” “三千!” 周宜惊得合不拢嘴! “而且它不怎么挑地方,良田,贫田都能种。” 这东西的来历还真不能说,是从碧落河畔偷挖的,当时惊为天物,在李余年的心中绝对是灵界最大的宝物。 李余年扶着周宜的肩膀,转向两片农田,问道:“仔细看,你看到了什么?” “天下再无饥民,百姓安居乐业。十倍,百倍,千千万万的子民,空前绝后的大盛世!” 周宜惊得浑身发颤,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属于你的盛世,我会拼死捍卫!” 没有花言巧语,没有巧言令色,这是周宜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不远处,刘婶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玉蜀站着挪不动步子,望着两个相拥的身影,心头的滋味犹如灌了蜜。 小朝会上。 李余年身着素服,立在女帝身侧。宣旨,接人待物,俨然取代了苏北的位置。事实证明少了他李余年朝堂照样转动,少了苏北好像不得行。 不多时,武翌带人抬着几筐东西上了正殿。 红布掀开,芳香四溢。金灿灿的玉蜀,蒸熟的地蛋,满满当当。 “诸位爱卿,人手一个,都尝尝。” 朱玉衡带头,一手一个,放入嘴中啃了起来。初时不觉怎样,却回味无穷,或许玉蜀相对好吃一些。 事实也是如此,有大臣已经开始拿第二个玉蜀了,好好的朝会变成了美食鉴赏大会。 当女帝报出这两种东西的亩产量时,朝堂上鸦雀无声,这群大遂最聪明的人的脑海里,已经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这里有两本底稿,由李将军的养母,诰命夫人刘氏编写。里面详尽地记载了培育之法,着人刊印成册,连同种子一起带去南方。” “前所未有之变革啊!”朱玉衡跪地高呼道。 它将从根本上提升十倍,乃至百倍的国力,利益大到可以撑饱每一个阶层,将是一场划时代的变革! 联想早上的金龙飞舞九天,一些老臣泣不成声,皆高呼:“真龙天子!” 下了朝会。 按约于麟德殿接见佛家高僧,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今日是他们返乡的日子,佛国来的更是路途遥远。 忙活了近半年的时间,践行是必要的。 打头的两位高僧都是老熟人,兰陀寺的度宾罗汉,大华严寺的普济住持。 一头神俊异常的梅花鹿从墙外跃了进来,径直向度宾罗汉奔来,伸头抵着他的手掌,举止十分亲昵。 何止眼熟,李余年还追过它呢。 李余年双手合十,见礼道:“哎哟,原来是度宾罗汉家的神鹿,难怪这么有灵气。” “跟着莫迪娜来的中原,早就乐不思蜀喽,哈哈哈!” “无妨,喜欢就住下。” 鹿通灵性,与佛道两家都亲近。 “见过普济大师,您亲自来,晚辈都不在,未尽到地主之谊,失礼了。” “李将军为国家社稷操劳,为天下苍生计,应该的。” “咱爷俩是老相识,忒客套了些。” “哈哈哈,正是。” 女帝与李余年挨个见过大师。 寒暄毕。 斋宴开启,赏赐也分派了下来。按寺庙名额,御赐金钵,锡杖,袈裟各一件。但女帝给的实际的礼物更加实惠,谍谱名额增扩一成半。 像大华严寺这种规模的寺院,一下便能多招近千名弟子,近百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幅度的“优惠”。 宴席过半,普济大师来至御前,单独叫走了李余年,二人在前殿二楼的一间密室里落座。 “老衲潜心对比了三部华严经的不同之处,在跋陀罗的译本上发现了一处不起眼的批语。结合黄施主的言语,老衲大胆猜测,跋陀罗在神游太虚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地方,名字叫天极。” “天极?” “具体方位老衲仍旧没有头绪,但如果属实,依照黄施主的说法,进入天极,是有机会成仙,成佛的。” “难道是天门?” “不是,天门还是有人目睹的,有些古籍上甚至有记载,远没有那么神秘。” “大师可知道方位?” “并不知晓,可能这世上知晓的,只有令堂大人了。” “这还真是死无对证喽。” 线索断了,二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突然,李余年惊坐而起,顾不得礼数,拉起普济说道:“大师,请随我来。” 二人一路疾行,直奔御书房,最终停在一幅大遂堪舆图前。 李余年摸出一张竹签,两头大,中央纤细,犹如少女的蛮腰,正是黄女士留在大华严寺的书签。 “大遂最详尽的地图就是这一幅了。” “不瞒将军,老衲强记,曾用书签上的图案与大遂地图做过对比,并没有什么头绪。” “那是因为被天圆地方的说法误导了,而且比例也不对。” 一块星云石化成一个圆环,虚靠在地图的外侧,不断缩小放大。 几条经纬细线由圆环中分离而出,沿着圆环游走,形成了一个正宗的球体。 紧接着,几个黑点按照书签上标记的布局方位,在圆球上隐现。 “我娘说过,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之所以没人知道,是因为这个球很大。” 大遂地图在这个球体上,大约只占到了四分一的面积。 紧接着,几个黑点按照书签上标记的布局方位,在圆球上隐现出来。 最南端的黑点儿落在南海中,不偏不倚,正是南海古城的位置。 第二个黑点儿落在襄阳城外,直指襄水中的碧游宫。 第三个落在东北,营州城。 第四个落在北部,无定河水的尽头,龙尾塘。 还有三个黑点儿也落在了大遂地图上,是李余年没有去过的地方。如果猜得没错的话,那里还有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世间或许有巧合,但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四个巧合,黑洞的秘密头一次有了眉目! 第172章 北极星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为斗,玉衡,开阳,摇光,三星为柄,刚好组成北斗七星。虽说位置不是很正,大致方位却是对的。” 普济大师一边说着,一边投出一颗佛珠。 珠光璀璨,途经天璇,过天枢,一路向北,悬停在远离大遂地图的极北之地,远到无人知晓那里是什么地方。 一条黑线沿着圆球的中心轴无限延伸,一路向上,刚好托住了佛珠。 “地之极,天之极,刚好又是北极星的位置。” “阿弥陀佛,妙哉!” 普济大师明白了,首先天圆地方的说法本身就不对。再者,要至少知道两个黑洞位置,才能做定位,从而定下圆球放大的比例。 而同时知道这两条信息的人,或许只有眼前的年轻人与她的母亲。 周宜急匆匆地踏入书房,刚好见到了墙面上的一幕。 李余年指着佛珠兴奋地说道:“玉真,快看,我娘留下的谜题解开了。” 周宜嫣然一笑,同时一抹忧虑涌上了心头。 “余年哥,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国师他们用命给我们搏来的时间不多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值得拼一拼!”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我有分寸,就是爬,也会爬回来见你。” “什么时候走?” “迟则生变,尽快吧。” “这不是才刚回来嘛…” 周宜哭丧着脸,险些掉下眼泪。 “阿弥陀佛,陛下与李将军皆是福缘深厚之人,大可以乐观一些。” “对,乐观一些。” “嗯。” “走,一起送送高僧们。” 高僧们领着门下的弟子由朱雀门各奔东西,女帝与群臣们伫立门下与他们一一拜别。 百姓持合十礼,夹道送别。 如今长安城的人少了许多,有能力的人家都已经南迁,或者部分南迁了,留守在京城的大多是真正的平民。 他们无所依靠,背井离乡或许只会雪上加霜,不如留下来寻找新的机会。在他们的眼里,若是连长安城都守不下来,南迁也只是延缓了屠刀落下的时间罢了。 朝廷在防御工事上的投入算得上不遗余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叮叮当当的声响伴随着整座城池,时间一晃就已经过去半年。 白衣术士们画画算算,干得比劳工还要勤快。巨型弩车,防御阵法,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统统搬上了城墙。 城内与城外的士兵日夜操练,兵源仍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 女帝的决心与周家的血性,令人觉得日子很有奔头。 临走前,李余年去见了“二丫”,刘召元。 自从宋相去世之后,她一夜之间改了性子,不再插科打诨,而是发奋读书,时常十天半月才回一趟家。 翰林院与学士院的书库早就被她翻烂了,皇家藏书楼也未能幸免,累了就睡在里面,饿了自己去御膳房找吃的。 除了皇帝,她是唯一能在皇宫里随意走动的人,就连御书房也不例外。有时会安静地坐在女帝的身侧,闭着眼睛默默地听着君臣奏对,任凭思绪肆意飞扬。 朝会上也经常会出现她的身影,大臣对这个随时会走进来的“书呆子”早已习以为常,宋相的关门弟子,女帝的准小姑子,自然无人敢惹。 找到“二丫”的地方很偏僻,在大明宫东南角的三司架阁库。 除了脾气怪,二丫出落的还是亭亭玉立的,相貌不比阿璃差,一双乌黑的眼睛变得愈发的犀利,直透人心。 大白天的,书库里仍需掌灯,发霉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库房,与眼前这个身穿儒装的少女是格格不入。 “如今想见你,真是比见皇帝还难。” “嘘。” 二丫闭眼心算一阵,这才恋恋不舍地合上账本。 “哥,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要去多久?” “不确定,如果没有结果的话,很快就回来了。” “带阿璃姐姐去吗?” “嗯。” 二丫重新拿起账本,回道:“去吧,皇帝这边有我。” “啊?” 一股清风,凭空在库房内吹起,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李余年错愕当场。 “还有,我现在叫刘召元。” “哈哈,好!” 李余年起身作揖告辞,满心的欣慰,她终于愿意接过宋相的衣钵。 越往北,气温越低。 自第一片雪花撞在鼻尖起,大地便由枯黄色逐渐转变成白色。 行程万里,了无人烟。 不论是陆地还是海洋,白色都是唯一的颜色。 暴风雪成了赶路的最大障碍,六角形的雪花在狂风中飞舞碰撞,渐渐磨去棱角,变成细细的冰粉。升不起来,也落不下去,弥漫在空中遮蔽了视线。抬头看不到太阳与星辰,加上磁场紊乱,辨别方向变得越发的困难。 风雪横行,狂风呼啸,似乎要把大地撕裂。 小白窝在一片雪坡下,身上雪白一片,与周围融为一色,喉咙里不自觉发出阵阵低沉的呼噜声。 李余年与阿璃躲在它的翅膀下,等待暴风雪的稍稍停歇。 借着灯光,李余年在雪地上写写画画,估算着距离。出发已经月余,仍没有到达的迹象,人心难免开始浮躁。 李余年仰头灌了一口烧刀子,叹道:“照这么走下去,怕是赶不上宝儿出生喽。” 阿璃扭头看向胡子拉碴的年轻人,不知不觉的,当初那个少年竟也要为人父了。 “为何不带着他们躲得远远的?彩霞岛,灵珠国,哪怕是灵界。” “怎么会没想过,过不了心里这一关罢了。” 李余年坦然一笑,将地上的字抹平,抬手写下了一个个名字,或长,或短,每一个名字都沉重无比。 阿璃撇了撇嘴,叹道:“你们这种人看似重情,实则最是无情。” 突然,头顶的“帐篷”移动,抖落一层厚厚的积雪。 天幕难得变得清晰几分,朦胧中,一粒璀璨的星光悬在夜空中闪闪发亮,格外的醒目。 北极星。 “走了!” 小白展开双翼飞上高空,化作苍茫天地中的一个黑点。 又三日,天空中开始出现极光。 它们没有固定的型态,有时是弧状,有时是带状,有时是一整片光幕。颜色也不尽相同,绿色为主,白黄蓝为次。 偶有艳丽的红紫色,曼妙多姿且神秘莫测,令人叹为观止! 在穿过一片雪雾后,风雪骤停,终于看见了久违的太阳,一个桔色的圆盘躺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光线昏暗,没有一丝温度。 大地白茫茫一片,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分不清脚下站着的是海洋还是陆地。 太阳与星辰同时存在于天空,景象光怪陆离。好在北极星在头顶闪耀,起码说明方向是对的。 四周静谧无声,偶有冰层挤压的咔咔声传来,声源忽远忽近,分辨不出具体的方位。 小白深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的机缘或许不好找,我的机缘已经到了。” “哦?此地有何特殊吗?” 小白用尾巴扫开身前的一片积雪,露出一片蔚蓝色的冰层。 “虽然看起来是蓝色的,其实这第上头的第一层冰是白色的,也叫新冰,是新形成的冰层。再往下白冰被挤压成蓝冰,少则千年多则万年。最底层深蓝色那一层叫坚冰,至少有十万,百万年以上。” “对你的修行有益是吧?” 小白舔了舔嘴唇说道:“当然,到处都是极寒冰魄的味道。” 李余年抱拳与小白告辞,笑道:“那你就在此地等我们回来吧,祝你早日突破桎梏。” “哈哈哈,成败在此一举,共勉!” 李余年与阿璃继续上路,跟着北极星,向冰原的中心行去。 太阳躺在地平线上纹丝未动,光线昏暗无力。四周的场景单调,且一成不变。仿佛回到了灵界一般,时间变得苍白。 李余年在一根绳子上系下了第二十八个结,脸上的胡须冒出来老长,瞳孔中的反光依旧雪白一片。 疲惫与麻木仿佛刻在脸上,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继续向前迈步。 突然。 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吃屎,地面上竟然有一道膝盖高度的凸起。这道突兀出现的矮墙向两边无限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急忙用手清理出其中一截矮墙。 冰墙,宽近三尺,断面晶莹,棱角圆滑异常,绝不是自然能形成的形状。 “阿璃,快醒醒,到地方了。” 仰头望向头顶,视线与北极星无限垂直! 阿璃将手搭在冰墙上,一股威能如电流般快速冲向远方,积雪纷纷滑落,露出了冰墙本来的面目。 略带弧形的冰墙一路延伸,就像画出来的一般,十分规整。 两条纵向的直线与圆弧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从空中俯瞰,就是一个巨大的扇形,沿着地平线继续向北延伸。 二人加速向前飞去,扇形的夹角似乎越来越小,几乎每隔二十余里就有一道横向的坎,总计九道。 一个圆套着一个圆,总共九个圆。 圆心依旧很大,终于看见了不同的东西。 一棵树,苍天大树。 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棵树都要高大,就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假如它有叶子的话,每一片叶子会比一座宫殿还要大。 高山仰止! 人类在它面前小如蚂蚁! 阿璃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道:“生命之树,世间竟真的有此神树。” “上古秘书山海经要中提到的生命之树?” “不止山海经要,周边其他古老的文明中皆提到过此树,也叫起源之树。传说树上结有九颗颜色各异的果实,分别代表九种本源之力。” “本源之力不是金木水火土吗?” “传说中还有风,雷,光,暗,四种稀有本源。” “哪一种会比较厉害?” “属性没有强弱之分,区别在于使用它的人。硬要说稀有度的话,光与暗肯定是最难见到的。” “那光与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光代表创造与重生,暗代表毁灭与死亡,两者皆不是人能掌握的东西,只属于神。” “可惜咱们来晚了,这树已经枯死了。” 说话间,二人来至树下。 树干上的裂纹纵横交错,如同一条条干涸的河流,蜿蜒向上没有尽头。狂风在“河道中”呼啸,它自岿然不动。 这世间,没有任何风能令它颤抖。 “人类?” 李余年头皮炸裂,拉着阿璃疾退。大道剑,共工戟同时悬浮在身侧蓄势待发,身体的预警大作! 自从升到三品后,还是第一次碰到能在他身旁悄无声息出现的人。 面前是一个身着银色衣物的人,近七尺的身高,四肢修长,衣袖与裤脚皆是窄袖。衣服表面泛着银光,薄薄的,甚是贴身。 五官立体分明,长相介于东方人与西方人之间,但绝对属于好看的类型。 眼神很奇怪,明明在看你,却又感觉在看你的身后。 无论是面孔,还是身形,皆雌雄难辨,似乎长在了男女界限的正中央。 “你是何人?” “我叫智一,来自黄道。” 智一单手叉在胸前,做了一个鞠躬的动作。 在李余年的直觉中,这是一个示好的动作。于是他收起武器,缓缓向智一走去。 李余年伸出手,微笑着说道:“你好智一,我叫李余年。” “很荣幸见到你,李余年。” 智一的手触感冰凉,没有温度,没有灵气浮动,也没有脉搏。 但真正令李余年在意的是,他懂得握手礼。 “你是一个人在这儿吗?”李余年问道。 “是的。” “一个人…住在这儿?”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你称我们为人类?” 智一笑道:“是的,你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李余年不自觉地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阿璃。 智一回道:“她不算。” “嘿!你这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欺负到老娘的头上来了?” 阿璃撸起袖子,怒荣满面地靠了上来。 智一突然抬起手,手掌摊开,掌心出现了一个鹅卵大小的黑洞。 紧接着,有光芒自黑洞中亮起。 伴随着刺耳的振鸣声,光芒愈发璀璨炽热,似乎有澎湃的能量要喷薄而出! “警告,危险,不明生物靠近。” “警告!危险,不明生物靠近。” 声音冰冷,音调单一,与刚才的话音完全不同! 但是,绝对危险! “警告!” “阿璃!” 一股能量从智一的手心喷出,耀眼的光芒几近闪瞎人眼! 巨大的威能掀起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第173章 百足之虫 千钧一发间,李余年一拳荡开智一的手腕,一道光柱擦着眼角射在远处的大地上! 几十丈高的蘑菇云爆开,火光耀眼夺目! 爆炸的威能推起一道白色海啸,向四周一路碾压过去。 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二人的衣袂依旧翻飞不止,猎猎作响!冰雪化成的大雨横扑在身上,冰凉刺骨。 细细的一道光柱,竟有如此威能?二人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难道是光之本源? 紧接着,一个雷云漩涡悬停在三人的头顶上。 电弧肆虐间,狂雷呼之欲出! 李余年挡在二人之间,高声喝道:“都住手!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哼!” 阿璃率先撤去雷云,独自走到远处的树根旁坐了下来。 “警报解除。” 智一也收起手掌,现场重新恢复了平静。 李余年看着智一,心里闪过一些念头,问道:“你是傀儡人?” 普通傀儡能执行简单的命令,如驻守夏州城的巨型傀儡,再复杂一些,就需要人为干预才能操控。 极品傀儡能承载人的灵魂,如白敬唐那尊,除了有些许特殊的限制之外,几乎与常人无异。 但是钦天监目前还没有开发出处在两者之间的傀儡,既能处理复杂的命令,又不需要注入灵魂。唯一一尊现成的,还是从伏灵师赤晴那里捕获的。 智一给人的感觉很高级,极度的拟人化,无限的接近人。 “什么是傀儡人?” 李余年递出白敬唐的空壳傀儡,说道:“这是一个傀儡躯壳。” 智一用双手托着傀儡,双眼中有光芒不停地闪烁。 半晌,智一将傀儡交还给李余年。 “里面涉及的很多问题都不是我能理解的,但并不妨碍它是一件伟大的杰作。如果有幸能见到创造者就好了,或许也能帮我改造一下。” 果然,智一不是人类。 “可惜,创造者并不在这一界。” “界?” “就是空间?” “了解,另一个空间。” 这就懂了?跟智一聊天还真是省力啊! “你刚才说你一直在这?是等人吗?” 智一抬头望着天空,回道:“是的,等我的主人。” “等了很久吗?” “不久,九千八百三十二年而已。” 九千八百三十二年而已? 二人皆惊得张大了嘴巴,乖乖,眼前竟是一个“活了”万年的老神仙! “没人能活到这么久吧?你确定能等到你的主人?” “我的主人是一道意识,没有大灾变的话,理论上是不会消失的。” 意识? 李余年逐渐有些跟不上思路了。 “那他在赶来的路上吗?” “不太确定,结果要一万六千年后才能知道。” “一万六千年!” 李余年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短路了,这人说起时间来,就像开玩笑一般。 “对于这棵树,你了解多少?” “对不起,这是我研究的主要课题,不方便向你透露。” 阿璃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绕了一大圈,结果绕回了原地,留他何用!” 显然,“不明生物”四个字踩到了阿璃的尾巴。 李余年拦腰抱起暴跳如雷的阿璃,将她拖回原地,哭笑不得地说着冷静,冷静。 “那我们能上去吗?” “当然,这棵树的所有权并不是我们的。” 李余年松了一口气,还真没把握能打得过智一。稍作调整,二人顺着树干悬浮而上。 智一悬浮在二人的身侧,默默地看着,脸上依旧带着标准的微笑。无论二人怎么加速都无法摆脱他,这感觉很怪异,令人极不自在。 随着高度的升高,周遭的气温愈发的冰寒刺骨,耳内嗡鸣得厉害,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地平线上,太阳露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你们最好尽快找到一个栖息地,极夜即将降临。” “极夜?” “是的,长达六个月的黑夜。” “黑夜很危险吗?” “对于你们来说当然很危险,因为这上面还有其他的生物。” 疏忽了,从始至终没问过这个问题。 智一只说自己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并没说树上有没有其他生物。 风雪渐大,连飞行都变得困难起来。 二人连飞带爬,一路向上冲去。 地面早就看不到了,除了眼前一截笔直的树干,上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智一不知用的什么功法,依旧悬浮在二人的身旁,不紧不慢的模样显得轻松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地平线上已然瞧不见太阳的影子,天色愈发暗淡。 狂风似乎得到指令一般,卷起暴雪呼啸着砸在树干上,气流变得异常紊乱。 李余年揽住阿璃,加速向上冲去! 眼前突然一暗! 隐约中,看见了一根横向的巨型柱子! 难道是分枝?爬了这么久,才看见第一根分枝! 绕过阴面,二人落在分枝的阳面上。 借着微弱的光线,脚下仿佛一条天路,向远处无限延伸,无穷无尽! 一番辗转,终于在背风处的树疤里找到了一个可容身的树洞。 洞口朝下开,深度足有十丈。 三人落下身形后,举着光球环顾四周。 顶高的最低处也有四五丈,宽敞无比,前后各有两条通道,深度不祥。 树洞内还算干燥,湿冷变成了干冷,总归是要好受一些。哪怕风雪骤停,阿璃依旧被冻得直发抖。运功御寒的消耗甚大,就算是修行者也难以承受这种程度的寒冷。 智一突然说道:“我若是你们,不会选择这里。” 阿璃愤然喝道:“什么意思?少给老娘阴阳怪气的!” 李余年抬手示意二人禁声,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又细细地嗅了一阵。 接着,面朝着树洞的深处,摸出了大道剑,说道:“没有霉味,这里应该是别人的地盘。” “正解。”智一回道。 “沙沙沙” 声音自黑暗中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李余年凝视着黑暗,握紧了手中的大道剑与共工戟。 一个黑影自树洞的深处游出,身体很长,水缸般粗细,一节一节的,每一节披赤色亮甲,足有上百节! 三角头,没有眼睛,嘴角有两颗钳子般的大鄂牙,黑暗中泛着银光犹如两轮新月。 似蛇非蛇,更像蜈蚣。 因为有数不清的脚,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麻! 随着它离洞口越来越近,一阵阵细微的嘎嘎声在树洞内回响起来。 李余年将光球向前挪了挪,那虫子感受到光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确认没有危险后,再次向着洞口游来。 似乎发觉前路被挡,那虫子突然立起前身,足有两丈高!几十只脚左右挥舞,血盆大口向外张开分成五瓣。同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咆哮! 一股腥风带着恶臭扑面而来,那滋味简直令人作呕! 阿璃捂着嘴巴如同被定了身,浑身寒毛竖立,眼中的恐惧不像是在开玩笑。 大口猛然落下! 李余年侧身躲过撞击,一步错身滑出,手中的大道剑划过虫身上的赤甲,火花四溅,竟然没能割破! “啊!” 阿璃终于崩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巨虫似乎对声音格外的敏感,突然暴起,转头扑向阿璃! 李余年纵身跃起,双手持戟,猛地扎向虫身。角度极为刁钻,刚好扎在了节与节的缝隙之中,上下通透,直抵地面! 腥臭的液体飞溅,落在地上,带起一阵嘶嘶的声音! 血盆大口离阿璃不足三尺,猩红的口器四处搅动,因为剧痛发出的嘶吼与酸爽的气味同时喷向阿璃,将她掀飞好几丈的距离。 虫身抽搐,疯狂地扭动,想要摆脱来自背脊的痛苦。 李余年双脚踏稳虫背,猛地拔出长戟。 眨眼的功夫,虫头再次袭来,强劲的冲击力带起一阵狂风! “聒噪!” 三角形的赤影闪过,却扑了个空,小小的人影不知所踪。 突然,洞顶火光大作! 李余年持戟从天而降,金色的火焰爬上长戟,火光照耀下,宛如天神下凡! 随着戟尖的猛然落下,锋芒也迅速变大。巨化的长戟不偏不倚,正好插在虫子的脖颈处。 头与首在断节处分离,一记十分精准的斩首!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哪怕浑身浴火,失去头颅的虫身依旧在拼命挣扎,互相缠绕,烧了好久才渐渐平息,场面触目惊心! 李余年拉起阿璃,不解地问道:“不就是大一点的虫子吗?怎么了这是?” 阿璃惊魂未定,喃喃地说道:“脚,密密麻麻的脚。” “脚?” 什么场面没见过?死都不怕,居然怕脚? 阿璃努力平复心情,心有余悸地回道:“算了,说了你不会懂。” 智一围着烧成焦炭的虫尸转了几圈,一阵拨弄,从焦炭中拾起一小块绿莹莹的宝石。 “这是你应得的。” 一枚绿色的晶体递到李余年的眼前,指甲盖大小,颜色娇艳欲滴,甚是好看。 “这是什么?” “类似于能量结晶的东西,这里的生物互相搏杀,为的就是这个东西。你的运气不错,不论是武器还是属性都完美克制它。” “这玩意儿有名字吗?” “百足类,节肢动物,鄂牙科,两栖变异” “百足虫。” “好的,够简洁。” 阿璃一脸好奇,拿走了那枚绿色的晶体。 一条鲜绿色的藤蔓从她的袖子里游了出来,轻轻包裹住绿色的晶体。一股纯厚的能量顺着藤蔓流入丹室,顿时霞光四溢,元婴旁的小树上,肉眼可见的长出了几片叶子。 “木属性的本源之力!太好了,生命之树虽然死了,力量却还在。” 阿璃拉着李余年往树洞深处走去,踌躇满志的样子,与刚才判若两人。 “不不怕了?那么多脚?” “你上不就行了?只管杀,多多益善!” 事实也不负阿璃的期望。 无数的沙沙声与嘶吼声由黑暗深处传来,隆隆的脚步声就像万马奔腾一般。 阿璃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哎?你去哪啊?” “我去那边给你加油啊!” 阿璃一路退至洞口,明摆着打不过就跑路的架势。 智一不解地问道:“难道她不是你的宠物吗?你是她的宠物?” “什么是宠物?” 话音未落,一张血盆大口已经近在眼前。 大道剑化作一束银光从其口中没入,一阵叮当乱响,再次于某条身体的缝隙中穿出! 百足虫还没扑到跟前便轰然倒地,身躯在地面上扭曲翻滚就是舍不得死,生命力极其顽强! 火光腾起,刺鼻的焦味再次充斥整个树洞。 李余年热血沸腾! 已经两个月没动手了,这个强度的敌手作为热身对象刚刚好。机会是一回事,手痒是另一回事。 金焰爬满全身,纵身向黑暗深处冲了出去! 近处火焰滔天,远处火光忽明忽灭,凄厉的嘶吼声在树洞中响起,起此彼伏! 阿璃拿着一根鄂牙拨弄着焦土,仔细寻找起绿色晶石来。 智一抬手喷出一团团白雾,四处灭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势。 待树洞内的声音平息下来,已经是五六个时辰之后了。 望着没有尽头的黑暗,李余年也是服气了,不再往里走。 百足虫也不再往外冲,双方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 蹲下身子,仔细审视一番。 赤甲与牙都是极品,尤其是牙,连离火都烧不坏。可惜甲都烧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李余年将散落在地上的一对对鄂牙收进了灵珠里。 智一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了过来,问道:“你为何甘愿为她做奉献?” “因为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人。” “所以,这是一种跨越物种的爱吗?” “物种?爱?” “你知道你们不是同一个物种吧?至于爱,就是互相互相” 智一卡壳了,它发现自己解释不了爱。 “互相认同,互相信任,互相爱护?” “是的,谢谢你的回答。” “呵呵,爱的定义可不是这么简单哦。虽然不知道你的运作方式是什么,似乎你对人类情有独钟。” “主人将我设计成人类的模样,代表着一种特殊的寄托。” “慢着,你说你来自黄道?然后距离这里起码两万多年的距离?” “是的。” “那为何,你跟我们长得如此相像?” 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其中的关联可能会颠覆一些东西。 智一的双眼不停地闪烁,半晌才回复道:“不好意思,我的数据库里并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存档。” 二人沉默的空档,黑暗深处又传来了一声嘶吼声,异常的高亢嘹亮!瞬间引起了无数声嘶吼与共鸣! 隆隆的声音在树洞内回响,犹如春雷滚滚而来。 “阿璃,走了,有大家伙来了!” 阿璃坐在角落,正忘我地吸收本着源之力,对外界的事情浑然不觉。丹室中的小树苗茁壮成长,已经隐隐有了枝繁叶茂的模样。 李余年一边退,一边揽起阿璃扛在肩头,向洞口处急掠而去。 身后的撞击声越来越近! 这个树洞相对于这家伙,显然不够宽敞,身体撞击着洞壁上木屑横飞,嘶吼声已经震耳欲聋! 第174章 极夜 极夜降临,树洞外漆黑一片。 寒风凛冽,整个世界只剩下呜鸣的风声。 果然是大家伙! 洞口被撑爆,树皮崩碎,漫天的木屑飞舞,随风飘散至黑暗中。 只是趴在地上便有五丈的高度,全身的赤甲锃亮,发着红色的微光。 两条鄂牙长一丈有余,犹如一把锋刃雪白的剪刀。 身长看不到尽头,弯弯曲曲,足有百丈。无数只脚行动有序,一齐摆动的模样犹如波浪起伏。 密集的模样着实有些恶心,突然有些明白阿璃的苦衷了。 嘎嘎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仔细听着,不同的节奏似乎代表着不同的指令,似乎在排兵布阵。 举目四望,赫然发现被包围了。 阿璃两眼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它们的音频低于风声,所以在洞外也能互相交流。”智一提醒道。 “音频?” “声音震动的频率。” “波?” “是的。” “多谢提醒。” 李余年拧转剑刃,双手交叉,猛地砸到一起! “叮!” 刺耳的音浪荡开,激起一片片嘶吼声! 虫群一阵翻滚搅动,纷纷向后退去,似乎被惊得不轻。 虫王不得不发出一阵更大的嘎嘎声,强行安抚住失控的虫群。 殊不知,李余年紧紧地盯着虫王,神魂之力已经悄然覆盖住它。 在他的脑海里有着另外一番景象,一道道金色的波纹自虫王的鄂下向四周荡开,并带着他散在空气中的神魂之力一起震动,传导至远方。 李余年的嘴角扬起,一道金色的火光骤然亮起,光芒璀璨夺目! 三品之后的火凤法身栩栩如生,神圣的光辉在黑夜中显得光芒万丈,已经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 智一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淡淡的威压铺开,来自灵魂的颤栗令虫群再次炸了锅! 眼见控制不住局面,虫王暴怒,猛地冲向了罪魁祸首。 惊天大口张开,五瓣裂唇上布满了尖牙,仿佛能绞碎万物! 一人一凤岿然不动,仰头看着庞然大物,眼睛睥睨,如同看着待死的草芥。 “畜生就是畜生。” “轰!” 巨口落下,木屑横飞! 人与凤同时失去了踪影,黑暗再次降临,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看见大概的轮廓,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半晌。 一声凄厉的尖啸声划过夜空! 一条火龙从虫王的口中喷出,照亮了整片天空。 任凭虫王怎么扭曲挣扎,由内而外的大火已然不可遏制。不多时,金焰透体而出,熊熊烈焰借着风势迅速蔓延,瞬间吞噬了整条虫身。 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好像不小心在秋日里点燃了一堆干柴,又好像在虫群的正中央燃起了一团篝火,金色的火光与灼热的温度令人心旷神怡。 一道身影从烈焰中走出来,从容不迫,手里捏着一颗翠绿的晶石。除了颜色深了一些外,大小相差并不大。随手递给阿璃后,李余年回去捡起一对鄂牙,在手中掂量一番后,闭上了眼睛。 一股真气渡过去,鄂牙微微发颤,神魂之力也随之张开。 “嘎嘎!” 声音由鄂牙中发出。 远处的虫群为之一顿,纷纷发出嘎嘎声作为回应。 “嘎嘎嘎” 李余年继续发号施令。 虫群里的反应不一,有前进的,有后退的,还有转圈的,顿时乱成一团。 看来,还是需要磨合一下。 “嘎嘎嘎” 又一阵声音落下。 虫群竟缓缓退去,钻入各个树洞中,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不过,这次的音频是智一发出来的。 智一拍手称赞道:“很精彩,悟性不错。” 李余年收起鄂牙,笑道:“你果然是会的。” “当然,这棵大树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观察这么多年总会有些收获。” “假如我们死在这里了呢?” 智一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对于他来说,人也好,虫也罢,都只是一个观察的对象罢了。 “为何帮我们?不会触犯你的原则吗?” “它们的语言系统并不复杂,你迟早会掌握,我这样做并不会影响必然的结果。” “既然如此,你教我?” “可以。” 李余年有些错愕,竟然答应了,倒是令人意外。 重新下到树洞里。 李余年生了一堆火,三人围火而坐,这是入极圈以来的第一次正式休整。 与智一聊天受益匪浅,以往不能解释的东西,在他这里几乎都能得到解答。 但有三个东西除外,“道”,“灵魂”,以及“爱”。按照他的说法,这些是他与人类之间最大的鸿沟。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吗?” “我接受的命令不允许我离开这里。” “等待命令的命令?” “是的,时刻准备着。” “如果这里不再适合你生存了呢?” “我们只有准则,从不做假设。” 京城,兴化坊李宅。 窦迎雪端坐中堂,临盆在即,身形愈发的臃肿。身前的几案上搁着两杯清茶,丝丝热气冒出,茶香扑鼻。 一身便服的周宜面带倦容,端坐于矮几对面,轻声说道:“原州来报,夏州城以南五百里已经化成一片黑土,边境线上出现黑骑士的身影。你即将临盆,绝不能再呆在京城,赶紧收拾收拾南下吧。” “莫要劝我了,我若是走了,他们该怎么说余年?”窦迎雪端起茶杯,笑道:“玉真好久没来了,以茶代酒,咱俩喝一杯!” 周宜不禁气笑了,端起茶杯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那就去宫里生!” “不用了,名医与产婆我都准备好了,爷爷与哥哥也都在京城,没什么好担心的。” 周宜白了她一眼,嗔骂道:“又是怕人议论?你是先帝册封的公主,有何不可?” “余年不在,我就是群臣家眷们的表率。即便大敌当前,也不能搞特殊。” “哎呀!你可真是油盐不进!” 周宜愤然起身,转身就要离去。 “哎?别急着走啊,跟宝儿打个招呼呗。” “这这怎么打招呼?” “来,坐我身边。” 窦迎雪撩起衣服的前摆,拉着周宜的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 “咱们说什么,她都能听到的。” “你骗人。” 突然,周宜的手轻轻一震,一道凸痕顺着肚皮轻轻划过。 “啊!她动了,她真的动了!” “那是她的小脚丫。” 又一道凸痕划过肚皮,越看越像小脚丫。 “呀?还真的是小脚丫哩!哈哈,太好玩了。我我该说些什么?” 周宜激动地语无伦次,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哈哈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啊!她又动了,你怎么这么调皮啊?小宝儿。” “说明她喜欢你喽。” 两个人挨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爽朗的笑声划破宁静的午后,令守在院外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关外。 赤马骑士伫立在山坡上,遥望着原州城,横风吹起赤红色的披风,冷漠的目光像是看着下一座夏州城。 只见他立起手臂,立即有一骑身着骨甲的骑士奔上山坡,靠了上来。 “继续推进,准备攻城。” “是。” 骑士抬起头,惨白的面孔上画满了黑色铭文,眼眶内漆黑一片。依稀能分辨出长相,赫然是黄山河。 原州城上。 牧北渠向北瞭望,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秦穆叹道:“比想象的来得要早,看来摩烈即将脱困。” “你确定这东西有用?” 牧北渠拿起一张面具,在手中掂了掂,白色的漆面上印满了金色的符文。 “当然,戴上就不会被夺舍,前提是不能死。” 牧北渠翻开面具,叹道:“但凡有其他法子,也不该戴这玩意儿。” 贴着额头处镶嵌着一颗红点,一条条细如蛛丝的黑线由红点向外蔓延,几乎覆盖了整张面具的里子。 “别提了,陛下为这个东西险些跟周珏翻了脸。” “保家卫国却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多少寒了将士的心。” 面具的理论依据来自上清宫的夺舍功法,在反夺舍的同时,还有一个自爆功能。感应到主人死亡,会激活眉间的红点,爆炸的威力不大却足够将脑袋炸成一团浆糊。 这样就能从根儿上断了它们的“兵源”,即便城池失守,也无法形成越打越多的浪潮。 有人批评这个东西太阴损,但最终还是发放到了每个将士的手里。毕竟没人愿意砍完敌人的头,再砍一遍自己人的脑袋。 于理来说,这是个好东西。 警钟敲响,烽火连天! 城墙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人高马大的西北汉子们默默地戴上了面具。 极夜。 风雪稍歇,李余年三人再次上路。 嘎嘎的声响不断。 身后的树干上影影绰绰,铺满了百足虫,仿佛百万大军迁徙,密密麻麻的场景令人头皮发麻。 最底层的,往往也是数量最多的,百足虫就是如此。 越往上走,对手就越强,但是回报也会更加丰厚。 机缘既然来了,总归是不能错过的。以阿璃为例,默默修了这些年的木属性,还不如这两日的成长来得多。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阿璃实在受不了这些恶心的东西,哪怕是与它们同行作战。 “哈哈,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与其畏畏缩缩,不如干他一番惊天伟业!” 李余年挥舞着鄂牙,不断地发号施令,如同战场上的将军。 虫群突然暴走,呼啸着向上奋力攀爬! 良久。 上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断层,树干变得上黑下白,界限分明。上面的树皮似乎被什么东西烧毁了,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漆黑! 光线本就不好,庞大的树干在极夜中好似隐形了一般。 虫群出于本能,都停在了黑白界线以下,不敢再踏前一步。 不用说,上面的东西稳稳地压制它们。 正踌躇间。 几个红色的小点从夜空中飘落,好似燃着灯火的孔明灯,火光摇曳,忽明忽暗,却十分抢眼。 百足虫发出嘎嘎的声响,并不自觉地开始后退,直至接到“原地待命”的命令才稳住了阵脚。 李余年独自一人悬浮在队伍的最前方,说不诧异是假的,区区三个光点竟然唬住了百万大军,足见其克制关系。 火光落下后更加令人诧异了,竟然是三只乌鸦! 全身漆黑,身高不足三尺。 羽毛亮洁油亮,隐隐泛着红光,黄嘴红眼,长相与普通乌鸦无异。唯一的噱头就是头顶的一团火焰,颜色鲜红亮丽,频频跳动,久久不息。 “火鸦!”阿璃惊呼道。 火鸦,还真是平平无奇的名字呢! “有什么来历吗?” “上古神鸟,隶属于火神,掌管天火。” “啥是天火?” “生于地面的火统称凡火,烧金断石已是极限。传说天火生于九天之外,有神取之,能炼化世间万物,所以也叫神火。” “那它们岂不是吃定我了?” “未必,离火独立于凡火与神火之外,是鸾凤一族的专属火焰,同样能焚烧万物。” “那为什么我烧不了这虫子的鄂牙?” “还是那句话,属性没有强弱,使用的人才有。” 这么说起来,倒是给离火丢人了。 “人类?妖族?虫族?低贱的种族都混到一块了,真是奇怪的组合。有意思,哈哈哈!” 声音干瘪刺耳,仿佛捏着嗓子说出来的一般。 “哈你个头,人家都打上门来了。 好家伙,这只火鸦连嗓子都不捏了,直接用喉管发音,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难听。 “你们两个闭嘴!智一,他们跟你是一伙的?” 终于有个正常的声音了,听音色是个成年男子。 智一摇头,回道:“我们不是一伙的,只是观察一下罢了。” “好,那就旁边请。” 智一摆了摆手,向外围飞去,自动退出了“前线”。 “人类,你带着这些低贱的虫子上来干什么?造反吗?”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们才第二层吧,在你们之上还有几层?七层,八层?它们是否也叫你们低贱的鸟类?” “大胆人类,神族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 一粒豆大的火星从火鸦的头顶飘落,转眼间便化成了滔天大火,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 李余年一把将阿璃推到智一的身边,剑指一引,人随剑光逆火而上! 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今日便用这天火炼上一炼! 第175章 势如破竹 天火无情,焚化万物。 大道剑一头扎入天火之中,顷刻间被烧得通身赤红,火星被抛在剑尾,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宛如一颗逆流而上的流星。 护手与剑柄被焚化,一一脱落,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剑条。剑光一闪,化作一抹赤红,彻底融化在了天火之中。 李余年紧随其后,从未感受过的高温超出了承受范围,面目变得狰狞无比! 身上的玄衣率先融化,变成几缕黑色的粉尘随风消散。天火裹在身上,皮肤如同烧着的纸片,顷刻间化作一片焦黑。 金焰透出皮表,焦黑的皮肤崩碎褪去,猩红的血肉裸露在外,被烧得滋滋作响! 剥皮削骨,剧烈的疼痛几乎令人当场晕厥,人间酷刑不过如此! 一声尖锐的凤鸣声划过夜空,金焰熊熊燃烧! 与此同时,新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重建,悄然覆盖住猩红皮肉。毛骨悚然的感觉,夹杂着难以忍耐的瘙痒,这滋味此生不想再经历。 火凤法身在天火中展开双翼,身形舒展,犹如沐浴阳光。金黄与赤红交相辉映,它的身体变得愈发通透,顿时光芒万丈! 阿璃的瞳孔中,一只火凤穿出天火,金黄色瞬间铺满了整片眼眶,嘴角微微勾起,心头大定! 火鸦眼中的赤红被点燃,顷刻间吞噬全身,全身的羽骨通透如同被烧红的铁丝,一根根一条条,纹理分外清晰。 体型虽小,一口浓烈的火焰从口中喷出来,瞬息间成了遮天的大火! “嗡!” 清脆的剑鸣声悄然划过! 大火突然失去准头,斜斜地朝着天上喷去。 一只手接住了跌落的火鸦身体,仰头接住滴落的铁汁,喉结滚动,就像干了一壶烈酒! 李余年体内的血液如同岩浆翻滚,沸腾不止,冲击着心房,也冲击着灵魂。 渴! 是眼下唯一的欲望。 事情发生得太快,另外两只火鸦接收到的信息,还只限于单纯的有兄弟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仍在分析之中。 还没等它们分析出来,便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冰冷的感觉由背脊开始发作,一只火鸦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便定了生死。 它惊恐的眼眸中,有人握住了自己的脖子,拎起自己的身体,像挤压水囊一般将里面的血液倾泄一空。 天空赤红一片,火光照亮天际,夜如白昼! 铜锣嗓火鸦身体僵直,左顾右盼却不敢动一下身子,因为有剑鸣在身旁萦绕,却始终没有看到剑身! “如你这般的鸟,还有几只?” 声音亢奋,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与贪婪。 “九九只。” “太少了,怎么不多生几只?” “我干你” 火鸦愤然反抗,转身张开大口,扑向来人! 嘶! 剑刃悄无声息,火鸦头首分离,身体跌落刚好被一只大手捏住了脖子。 天火渐渐散去,黑暗与寒冷再次侵袭这片空间。 夜空中,李余年甩开干瘪的火鸦,赤红双眼内的杀意依旧在无限膨胀。 “完了,又被支配了?” 李余年说过,一旦火凤的实力强于本体,就会出现失控的情况。 树干下方。 一条百足虫接住了李余年扔下的火鸦尸体,囫囵吞下后,身体突然化为一团火焰,凄惨的嘶吼声无比骇人。 可即便如此,仍旧有其他百足虫争先恐地来接盘火鸦的尸体,哪怕被天火焚身也在所不惜。 辗转无数手之后,终于有一头百足虫扛住了反噬,算是承接住了这份馈赠。 一阵嘎嘎声响起,骚乱平息了下来。 而发出指令的人,竟然是红着眼睛的李余年。 阿璃一脸惊奇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失控了吗?” “哈哈哈,是一位前辈教我的,和解与妥协,是一门学问。” “切,故作高深,还是先穿上衣服再说话吧。” “嘶!” 李余年赶忙换上一身白衣,衣服不耐穿又成了一件烦心事。 百万大军继续上路。 那头吞噬火鸦尸体的百足虫赫然走在了前列,瞧它仰首阔步的模样,似乎确立了某种特殊的地位。 智一靠了上来,盯着李余年上下打量,兴趣盎然地问道:“你有双魂?”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怪瘆人的。” “哈哈哈!” 不得不说,智一笑得很假,很难听,但是尴尬的精髓已经学到了。 “我先走一步,劳烦你押后,不影响最终的结果吧?” “不影响。” 李余年骤然间加速,体内能量澎湃,火气十足。 剑鸣声破空而知,大道剑跟了上来。 通身雪白,锐不可当。 淬去禁不住天火的部分后,剑体薄如蝉翼,从侧面看近似于无。 一人一剑相互追逐着,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火鸦大补,可惜只有九只,可不能让它们提前跑了。 待阿璃二人赶到,李余年盘坐在树杈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四周焦黑一片,树皮上的火苗星星点点,青烟被疾风吹得横了过来。 六只火鸦在树杈上一字排开,无一例外,皆被削去了头颅,身体干瘪不堪。 不是它们不够强,只怪它们的血太香。 李余年招了招手,那只领头的百足虫靠了上来,低着头匍匐着身子,竟然表现出了顺从的姿态。 它们有自己的规格,并不愚蠢,而李余年现在急需一个听话的副手。 李余年递出火鸦的尸体,百足虫头贴着地,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退到几丈外才敢下口吞咽。 随着一阵痛苦的嘶吼,它又扛住了! 转头“看”向地上的五只火鸦,贪婪让它丧失了理智,竟一头扑了上来。 “嘭!” 一拳砸得它七荤八素,节节败退。 “我不给你,不能抢,这是规矩。” 也不知它听懂了没有,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重新摆出了低三下四的姿态。 李余年顺势再扔出一只火鸦,收起了剩余的四只。 “叫它们跟上。” 那虫子吞下火鸦尸体,顾不上反噬的痛苦,急忙跑到虫群面前发出了指令,虫群给出了正确的回应,继续一路向上推进。 阿璃不禁赞叹道:“啧啧,真是养了一条好狗啊!” “哈哈哈,这也是它的气运不是吗?” 回头看去,新虫王的身上泛起一层火光,变得通身赤红如同一条烧红的铁链,显然是完成了某种形式的进阶。 智一打趣道:“早就听闻人类是天生的好战分子,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哈哈哈,智一,你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叫什么吗?” “什么?什么情绪?” “好奇与期待。” 智一呆立当场,任凭大部队从身旁纷涌而上,迟迟没有绕过弯来。 在穿过一片厚厚的云层后,大部队来到了一个无风的树杈上。 四周突然变得静谧无声,反而令人有些不习惯。 夜空如洗,繁星闪烁。 一条银河奔涌走几万里,河中星光璀璨,一颗挨着一颗,格外的清晰。 脚下的云海翻涌不止,烟波浩瀚,一眼望不到尽头。 整个世界突然清净了,似乎只剩下了纯粹的冷,寒气顺着呼吸道进入体内几乎令血液凝固。 奇怪的是,竟没有生物前来捍卫自己的领地。 “这里是无主之地吗?” “当然不是。” “是谁的领地?” “抱歉,我不能透漏。” “你不期待我与这里的主人碰撞一下,拼个你死我活?” “我是不会期待的。” “什么属性的本源力量总能透漏一下吧?” “水。” “哦?那岂不是天克我,连我自己都期待起来了,你不想看我被打吗?” 智一的脸色变幻不定,表情变得紊乱起来,显然已经拿不准要使用哪个表情了。 “一直往前走,有一间屋子。” 李余年拱手笑道:“多谢。” 智一双手抱拳,学着拱了拱手,双眸中带着十足的疑惑。 虫群原地待命,三人沿着树杈向外走去。 云海升腾,拍打在树杈边缘,悄悄地没过了脚背。 在漫天星光的映衬下,一条幽长的小径若隐若现,四周白茫茫一片,宛如登临仙境。 “屋子”的样式很古怪,或者说是一座宫殿更加合适。 坐落在一个分叉之上,足有十丈高,占地极广! 屋脊笔直,斜顶无瓦,基座上圆柱林立,且没有围墙。只是看着,便觉得寒气逼人,想来是由冰块砌成。 这样式,多少有些眼熟。 踏入宫殿。 擎天的圆柱林立,根根晶莹剔透,透着蔚蓝的光芒。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寒气包裹下,似乎连关节都变得僵硬起来。 李余年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的某处,空无一物。但被窥视的感觉一直都在,只是分辨不出具体的方位。 “嘶!” 阿璃倒吸一口冷气。 三人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周身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亦真亦幻。 面容刚毅,是个男人的形象无疑。 双眸内隐含诸天星辰,星光熠熠! 大道剑与共工戟悬浮在身侧,两道锋刃同时对准了眼前的“人影”。 “呵呵。” 周遭的寒气骤然凝固,一口气才吸到一半,人已经变得僵硬! 仿佛连思维都定格住了,咔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竟没意识到被冻住的是自己。 三人皆被冻在了一块玄冰之中! “叮!” 那人伸出手指,轻轻地弹开大道剑。 刺耳的嗡鸣声透过冰层阻隔,炸得脑仁疼。 不可敌! 这是李余年眼下生出的唯一念头,类似的无力感,在面对九幽素女的时候也有过,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吼吼吼,老伙计,你来看我了。” 共工戟被握在男人的手中,戟身光芒大炽,激动且欢喜的情绪,还是头一次感受得到。 “怕是送了装备,又要送人头哦。”阿璃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大意了,好奇害死猫。”李余年懊悔道。 “想办法啊!” “在想。” “不用想了,不管怎么说要多谢你,不仅带来了我的老搭档,还帮我凑齐了两份神力。” 男人单手一抓,一股吸力骤然拉住了李余年,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 丹室中,元婴身上出现了细细的裂纹,一丝丝白色的力量正在向外稀出,顺着吸力的方向倾斜,犹如飘散出去的丝线。 元婴被随意撕扯,痛苦是毋庸置疑的,痛感堪比神魂撕裂! 火凤撑开双翼,挡在元婴前。 两股力量对抗下,两道血液自李余年的双眼中渗出,顺着脸庞滴落,化作两道金红色的火焰,转眼间席卷全身! 呲呲作响! 冻住三人的玄冰开始融化,大殿内云蒸霞蔚。 “我倒是想还给你,可是我还不能死!” 李余年一拳击碎玄冰,顺着吸力欺身而上,于半途中舒展开身体,随后一拳轰出,火光冲天! 一个由烈焰构成的火球,随着李余年的拳头一起砸下! 赤金色的火光炸开,将大殿里的黑暗尽数驱散,光线在冰柱间互相折射,照亮了每一个昏暗的角落! 大殿内亮堂如新,屋顶上的光影绚丽多彩,美轮美奂! 一名蓝裙女娃仰着头盯着屋顶,眼眸中有五光十色不停地轮转,一条粘稠的口水自嘴角挂下,显然是看呆了。 “嘭!” 一声巨响! 李余年被一掌拍飞,身躯如同炮弹,一路砸碎了好几根冰柱才停下身形。身体如同散了架,仰躺在地上,进的气多,出的气少,有些年头没被人这么打过了。 “臭小子胆子不小,还敢还手,吼吼吼!” 大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男人的脸出现在视线中,雪白的戟尖瞬息而至,直插李余年的眼睛! 突然,大殿内再次亮起光芒! 一道丈粗的狂雷笔直地穿过男人的身体,直冲殿外,沿途的冰层破碎,冰屑四处飞舞! 空了? 怎么可能! 阿璃心中的警笛声大作,毫不犹豫地祭出了一张紫符!身躯倏然消失,一个拳影擦到了她的裙角。 再次出现,已经在李余年的身前。 手诀变幻不停,口中高声喝道:“上掣太极,下治幽冥。霄雷使者,听我号令!”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雷云漩涡一分为二,紧紧地靠在阿璃的身侧。 一个漩涡内闪耀着白色电弧,另一个漩涡内闪耀着紫色电弧! 绿裙飞舞,白紫两色电弧萦绕在阿璃的身侧,彼此纠缠在一起。 雷光闪烁间,阿璃神情怒目,不容亵渎,天上神祇亦不过如此! “吼吼吼,竟然还有个天狐道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76章 冲! 智一靠着冰柱,饶有兴致地观看起双方的决斗来。 蓝裙女娃从柱子后绕了出来,小豆丁身高不足两尺,长得白白胖胖的,仰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智一。 “看着我干嘛?看打架啊!” “哼。” 女娃一屁股盘坐在地面上,小手住着脸蛋儿,兴趣寥寥。如此严寒下居然穿单衣,打赤脚。 李余年搭着阿璃的肩膀,说道:“还记得上古关吗?” “开什么玩笑!会死人的!”阿璃反对道。 “他是正神,本就不可敌。与其被杀,不如放手一搏!” “慢着。” 阿璃偷偷地塞了一个东西在李余年的手心里。 李余年跨步出去,身体里如爆豆一般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错位的关节一一复位。 “共工!我等另有任务在身,东西是不可能还你了,还是看手底下的真章吧。” “正合我意,天狐道体与两份神力我都要,吼吼吼!” 李余年双手搅动,将扎在脑后的头发盘了起来,随手插上了一根桃杨木发簪。 滔天的杀意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扭曲。大道剑飘落在身侧,剑鸣声嘹亮,仿佛在咆哮! 猩红的颜色染红眼眸,狂野的暴戾之气同时爆发出来。 以杀入道,一击必杀! 一步踏出。 人剑分离,两道残影从两个方向同时扑向共工。 阿璃咬紧牙关,心下一横! 双手舞动间,两个漩涡快速旋转,一白一紫两道电弧如麻花般纠缠在一起。 一时间,雷光大盛,一股苍凉的气息充斥整个大殿。 “呵,有意思。” 共工眼观六路,随意起了几个念头。 殿顶突然下坠,还未落地便化作一道水波。台基化水,成为一片汪洋。擎天圆柱纷纷倒塌,跌入汪洋中掀起滔天的波涛! 整座大殿就是他的道场,水神拥水,找不到输的理由。 手腕翻转,身前立起冰甲重重,不下百层! 大道剑首当其冲,一头扎进冰甲中,剑锋锐不可当,身后留下无数道裂纹! 另一侧,火凤法身开路,李余年持续推进。 融合了天火的新焰喷出,赤金色的光芒大炽,热度更胜从前,硬生生地在冰甲上溶出了一个圆洞。 但是速度受挫,是非常明显的事情。 李余年咬牙,同时祭出三张橙色的传送符,身形倏然消失不见。 共工轻笑,双手剑指挥出,无数道冰锥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戳了出去! 冰锥或大,或小,犬牙交错,每一道都锋利如剑! 妥妥的无差别攻击,意在封锁整个空间。 大道剑在离他三尺的地方戛然而止,任凭如何挣扎,再难推进一寸! 火凤法身也被戳得稀碎,冰与火交融在一起,浓雾滚滚,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唯独李余年消失了。 没有气息,没有杀意,甚至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这绝对不是橙色符纸所能达到的效果! 共工心头大骇! 本能地运集修为,魂体虚影凝实,顷刻间化作一尊闪耀着钻石光芒的“肉体”。 丈余高的身躯,行动起来却迅捷无比,一拳不假思索,猛地轰向身后,冰屑横飞! “嘭!” 连续三次闪烁,听起来却只有一次。 身后! 身侧! 身前! 心机算尽,只为了打中一拳! 没有花里胡哨的附加效果,也没有什么开天辟地的气势。 只是简单的一拳,纯粹的肉身之力,千斤,万斤,百万斤? 总之是中了。 拳劲自下而上,轰在共工的下肋。 一道裂纹自肋部迅速席卷整个上半身,一直到左眼崩裂,视线一分为二,才堪堪止住了颓势。 堂堂战神,被一个人族武夫戏弄至此,简直奇耻大辱! 伴随着愤怒的咆哮声,一拳挥出,神灵震怒! “嘭!” 李余年的双臂应声折断,身躯镶嵌在玄冰之中,深度足有五六丈,身后的裂纹张牙舞爪,夸张无比! 阿璃惊得不知所措,雷霆一击早已蓄势待发,却仍没到必中的时机。 智一提着小豆丁悬空而立,眉头稍稍上扬,浮现出激动的神色。 “切!” 声音很轻,在水神共工听来,却无比的刺耳。 单手隔空一吸,捏住了李余年的脖子,大声喝道:“小小武夫,凭什么不服本座?” 李余年掰着共工的手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回道:“少废话,有本事打死我。” “死鸭子嘴硬,本座便成全你!” 念头起,汪洋翻涌间改变了形态,化作一个立体的方形擂台。 水神共工将李余年一把甩起,重重地砸在擂台上!双拳跟上,如连珠炮一般落下,拳拳到肉,每一击都是重锤! 咚咚的拳炮如同擂鼓! 几丈高的擂台层层破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冰渣子混着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场面触目惊心! 血肉模糊也好,骨头断裂也罢,李余年紧紧地护住头部,任凭拳头落在身上。 赤金色的火焰缭绕全身,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不断地进行自我修复,只要耗得住,打不死,就还有机会。 自白敬唐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这种被人打得生机几乎断绝的滋味。 “你要不要…吃个饭……再来?” 被打的人,还要诛打人者的心,也算是破天荒了。 智一愣神,显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看向旁边的小豆丁。 小豆丁奶声奶气地喝道:“看着我干嘛?看打架啊!” 这句话他记得,是刚才自己对她说过的。 水神共工怒火攻心,一拳接着一拳,捶得树杈跟着一起震动! 但是拳头下的人族武夫就像扑不灭的火苗一般,生生不息,怎么也打不断气。 “喝!” 一声怒喝! 李余年被甩到了冰墙上,背后裂纹铺开,整座擂台轰然崩塌!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嘴角依旧带着一抹嘲笑。 人还没落地,一道破空声袭来,长戟转瞬即至! “来啊!” 李余年怒目圆睁,毫不退却! 长戟骤然悬停,时间如同定格,戟尖离眉心不足一寸! 李余年一把抓住戟尖,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大声喝道:“来!杀了我,回到你主人身边去,咱们两不相欠!” 鲜血淋漓,顺着李余年的手心与眉心流淌下来。 长戟剧烈震颤,发出一阵嗡鸣,身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水神共工随手一吸,将长戟召回手中,可任凭他怎么灌注神力,再也无法唤起长戟的灵性。 “连你也敢背叛我!” 共工怒不可遏,双手用力撅弯了长戟,奋力扔在地上仍不解恨,又补了几脚! “够了,自己不中用,不要怪它。” “虽然我没办法用拳头打死你,但是想杀了你,有的是有办法!” “你确实算条汉子,没有用下三滥的手段。不过我真的赶时间,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了。” 李余年让开道路,手臂一摇,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道狂雷从他的身侧掠过,白紫两色相交,苍凉的气息仿佛来自远古,绚烂的光芒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共工看向一头乱发的李余年,低头发现自己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小小的杨木发簪。 神魂怕天雷,特别是紫雷,会拐弯的紫雷尤其麻烦! 光团在远处的空中炸开,如烟花绽放,火树银花一般,或白,或紫,又或蓝,绚烂多彩,经久不息! 一滴粘稠的口水,又从小豆丁的嘴角挂了下来。 良久。 李余年摊开手,啪的一声,一杆长戟应声入手。 丝丝白色神力由戟身传导至丹室,比以往两次的总和都要多。 神魂可灭,神力却不会消失。前提是收集得当,神戟与神甲就是一流的承载工具。 聪明如神戟,懂得选择胜者。 “升了三品以后一直觉得不得劲儿,原来是缺少一番捶打,水神共工对我真是没话说,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啊!” “滚!” 阿璃盘坐在地上,几近虚脱,胡乱抓了一把丹药塞在嘴里,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哎,不对啊,水之本源呢?” 李余年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小豆丁的身上。 “你不要告诉我,这个小胖妞就是水之本源?” 智一推了一把小豆丁,说道:“恭喜你,答对了。” “怎么还有灵智了?这怎么吃啊?” 小豆丁闻言大惊,急忙躲在智一的身后,探出小脑袋,一双乌烁烁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李余年。 智一笑道:“你不是赶时间吗?那就先养着吧?” “她有名字吗?” “老鬼叫她小小。” “小小?老大个神仙,连个名字都不会取。” 李余年沉吟片刻,说道:“雨潇潇似银烛千条,泻平地顿成沧海。意境有了,不如就叫潇潇吧。” “潇潇?” 小豆丁似懂非懂,但是知道这个名字是给自己的。 一罐五颜六色的糖瓜立在掌心,没有任何小朋友能够抵御这种诱惑。潇潇也不例外,胖归胖,笑起来还是很可爱的。 “老鬼为什么没有吸收她?” “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分析过他们的能量成分,有很大的概率是同源。” “同源?你的意思说老鬼也是由潇潇这么点大成长起来的?” “很大的概率。” 李余年抱起潇潇,左看右看,叹道:“乖乖,不得了,这是个小水神啊!” 潇潇含着两颗糖瓜咯咯直笑,铜铃般的笑声与眼前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阿璃一脸懵,对这个直愣愣盯着自己的小女娃很是无奈。 “你到底在看什么?” “姐姐好看。” 简单四个字令阿璃乐开了花儿,不禁赞叹道:“人虽小,却识真理,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谢谢姐姐。” 阿璃抱起小豆丁,难得笑颜如花。 再出发时,已经是四人。 “智一,上面还有几层?” “两层。” “土,金?” “是的。” “不是应该有风雷光暗吗?” 智一笃定地回道:“据我的观察,只有两层。” “传说毕竟是传说,机缘嘛,机会与缘分,莫要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哎哟,这可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不过阿璃说得没错,火之本源还没研究明白,水神之力也没有时间沉淀,这个时候好高骛远不是好心态。 目前最需要的是时间,最缺的偏偏也是时间。 不知何时,一轮月牙出现在夜空中。 新月如勾,宛如少女腰线,羞涩靓丽,据说能连续在天上挂半个月。 虫群似乎很忌惮潇潇,远远地跟在后面。背甲面上反射着点点星光,连成一片后,就像一圈不断向上扑腾的潮水。 远远的,看到了下一个树杈。 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长度依旧看不到尽头,似乎比刚才那一节树杈要粗上不少。 正常来说,树越高,顶上的树杈越细才是正理。 临近树杈,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军被迫停下了步伐。凝目望去,可算知道那树杈为什么那么粗了。 原来是一条大蛇盘在上面! 这是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最大的动物了。高如山岳,长达百里,完全是神话中才有的模样。 这种级别的东西落在地上,哪怕只是赶个路都是一场山崩地裂的大灾难。 阿璃惊道:“背生双翼,难道是腾蛇?” “确实像,惹不起就对了,想办法绕过去吧。”李余年回道。 “也只好如此了。” 转头的功夫,阿璃发现小豆丁不见了,刚刚还跟在身侧。 “潇潇呢?” 智一指着上面,回道:“不是在那儿吗?” 可不是嘛! 小豆丁正站在蛇头上,小小的一个点儿,如同一粒洒在大饼上的黑芝麻,腾蛇不小心舔一下嘴唇就把她给舔没了。 “这这不是找死去了吗?” 李余年纵身直掠而上,一把拉住小豆丁的手臂,将她拖离危险区域。 近看腾蛇更加可怖,头生单角,如擎天巨柱。 眼眶旁另生有一圈凸出的骨质,或尖或平,交错在一起乱如石林。 头颅扁平,大如山岳! 单独一片蛇麟,就有一所房子那么大。 除了生命之树,再没有能匹配得上它这般大小的树杈了! 值得庆幸的是,它的眼睛一直闭着,似乎还在沉睡。 “它不会死了吧?” “不会,我去叫醒他!” 潇潇随手一扔,一块冰块顺着小手溜了出去。李余年疑惑的功夫,那块小冰块迅速放大,顷刻间成了一座小冰山! “啊!你干嘛?” 第177章 天界入口 冰山砸在腾蛇的脑门上,碎成一块块滑落,伴随着冰碎的声音,一双硕大的眼睛睁了开来。彡彡訁凊 橙黄色的瞳孔缓缓聚焦,莫名的窥视感直透人心。暴虐的气息扑面而来,群星黯淡,天地为之变色! 李余年提着潇潇一退再退,拿不准落脚点,因为着实没有什么安全距离。 阿璃提着两个雷云漩涡跃上树杈,雷光不停闪烁,滋滋作响! “改计划了?” “改个屁的计划,是这小家伙干的!” 潇潇咧嘴一笑,天真烂漫,挑不出半点毛病。 李余年回头看了一眼,智一的微笑依旧很标准,眼神却意味深长,这里面明显有事儿啊! “智一,这孩子?” “人类的幼崽不都是这样的吗?有些顽劣,很正常。”智一回答得异常轻松。 “你管这个叫顽劣?” “没空讲这些了,先想办法应付吧。” “我......” 话没说完,身旁突然光芒万丈,阿璃出手了。 狂雷劈在腾蛇的身上火花四溅,看是好看,结果却跟开玩笑似的,没有造成半点伤害,跟挠痒痒差不多。 李余年心惊,急忙拉起阿璃,带着二人急速上升! “嘭!” 腾蛇一头撞来,迅疾如风! 生命之树震颤了! 紧接着,一声怒吼!腾蛇从沉睡中彻底惊醒,强大的威慑力荡开,虫群如落雨般从它身上掉落,虫甲彼此相撞,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这怎么应付啊!” 如此庞大的身躯,再加上变态的防御力,还要匹配上这么快的速度,真的合理吗? “哈哈哈,还好吧。” 智一的尬笑是越来越精湛了,再加上小豆丁咯咯的欢笑声,怎么都不像是一场危机。 “说得轻巧,你自己咋不试试!” “试试也行,反正这家伙抗揍。” 智一收拢手脚,开始自由落体,笔直地像蛇头坠去。 临近腾蛇的鼻尖,突然一个变向,失去了踪影。 再次出现时,已经在蛇头的侧面,手掌抵在蛇头上,掌心的光芒越发璀璨。 “干!” 李余年拉起阿璃和小豆丁,朝树干的阴面绕去。 身后响起惊天大爆炸! 光芒将整片天空映成了白色,爆炸声震耳欲聋! 狂风呼啸! 气压紊乱造成的乱流肆意地撕扯着万物,树皮,木屑被剥离树干,悬空而起,朝着四面八方到处乱飞! 虫群再次无辜遭殃,被狂风席卷着朝气压的漩涡中心飞去,身体被无情撕碎,汁液四处喷洒,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蛇头被重重地弹飞,直往树下挂去,怒吼声震天彻底! 恐怖如斯! 这该是什么样的力量? “阿璃掩护,我去拉他下水。” 李余年一脚蹬出,向腾蛇冲了出去。 身形舒展开来,手臂抡圆,调集全身的力量猛地掷出了手中的长戟! 银色的闪电离手,在空中迅速巨化,转眼便来到了五丈大小,这是李余年目前所能发挥的极限。 风驰电掣,割裂虚空! 戟尖落下,炸起一朵血花,轻松地切入了腾蛇的表皮。位置不偏不倚,正是智一轰出的伤口处。 即便如此,相较于如山般的蛇头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无伤大雅。 李余年一式鞭腿抡在戟柄的尾端,再接再次,戟尖完全没入伤口! “嘎嘎嘎......” 冲锋指令。 智一扭头看着李余年,头一次表现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是成年人类的狡诈,很正常。” 新虫王率先发起冲锋,身后的虫群前赴后继如同愤怒的潮水涌向腾蛇! 虽是蚍蜉撼树的即视感,却架不住数量多。 密密麻麻的虫群,嘶鸣着,争先恐后地爬上腾蛇的身体。不少百足虫顺着巨戟钻入伤口,大快朵颐起来。 腾蛇感觉到刺痛,双眼一阵聚焦,终于看见了罪魁祸首,两个小小的人类。 一头撞来不分彼此,显然已经把两人一起当做了攻击目标。人虽然没撞到,虫群被碾碎,抖落不少!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大象很强,但是想踩死蚂蚁还是有难度的。腾蛇在撞击几次之后明白了这个道理,张口猛地一吸,一个巨大的漩涡顷刻间形成。 随着蛇头摆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一口吞噬,虫群损失惨重! 李余年赖上了智一,抓着他的肩膀努力稳住身形。该说不说,智一的飞行功法是真的稳,如激流中的巨石般纹丝不动。 场面变成了一边倒,虫群却更加兴奋起来,似乎能吃到一口肉就什么都值了。 百万有些夸张,几十万是真的有,但是按照这么个死法,好像也撑不了多久。 “阿璃,搬山!” “啥山能压得住此物啊?” 话虽如此,此时心里能想到的只有一座。 三张空白紫符从袖口中飞出,考验真本事的时候到了。 双手掐起指诀,脚踏八卦步罡。指尖划过眉心,顺势一抹,血色晕开如开了天眼。 身上闪起阵阵金光,神光熠熠。 剑指捻起,运指如飞,金色符文信手拈来。三张紫符依次飞向空中,飘飘渺渺,顷刻间燃烧殆尽! “茫茫神山北,重重金刚山,逾节请祖山,震碎诸秽妄!” 两行鼻血滴落。 眉心的伤口处一只眼睛正缓缓地睁开,目光冰冷至极,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 竟真的开了天眼! 一阵轰鸣随后而至,天地为之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重压无差别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压力之重,几乎令人呼吸断绝,寸步难移! 俗话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 压力最重的,自然是顶天立地的腾蛇。 蛇头被死死地压住,蛇身紧紧地缠住树杈仍在持续发力。不服输的嘶吼声化成一圈圈音波向四周荡开,震落百足虫无数。 蛇眼渗血,变得通红。全身的骨骼崩响,声如雷霆! 阿璃的身体抖如筛糠,鲜血不断地从七窍中渗出,厉声喝道:“撑不住了!” “来了!” 李余年顶着重压纵身而起,身躯在腾蛇面前小如芥子。大道剑萦绕在身侧,剑意无限升腾,嗡鸣声似龙吟! 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明悟,原来九幽玄女劈开上清宫的那一剑,不是为了好看与骇人,而是世间真的有此等巨物需要斩杀。 功夫深不深是一回事,眼界却是另一回事。 而需求是随着眼界变化的,眼下的需求就无比具体迫切! 时间静止,喧嚣皆落。 冥想,演练了无数次的一剑劈出,终于有了对的感觉。 璀璨的银光一闪而逝,锋芒如虹斜挂天空! “我有一剑,可斩山岳。” 自这一刻起,李余年的信念上了一层楼,迈出了登堂入室的第一步。 腾蛇凝视着眼前的身影,瞳孔缩成了两条细线,似乎不敢相信眼下发生的事情。 一条斜斜的丝线从左眼一直裂到头顶,鲜血从伤口中缓缓渗出,随着半个脑袋错位,头顶的独角率先跌下树杈,血流变成了倾泻而下的洪水! 顾不得危险,虫群一拥而上,现场彻底陷入了疯狂! 智一惊叹道:“怎么可能切得开?” “在这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可是按照计算......根本不可能啊!” “别可是了,扶我一把。” 一剑干翻了敌人,也干翻了自己,看来还是没练到家。 智一将两人放在一起,在对面坐了下来,盯着二人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 李余年笑道:“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念头,我二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哈哈哈,我没有。” 智一的笑声很假,令人很是担心。 不多时。 小豆丁浑身浴血,从远处跑了回来,双手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圆球。 “兽丹!”阿璃惊道。 李余年接过手,问道:“给我的吗?” 小豆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余年,说道:“潇潇,好听。” 李余年恍然大悟,合着砸醒大蛇,是惦记着人家的兽丹。而动机是自己起的名字好听,要拿兽丹来报答自己? 这惊人的脑回路,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爱呢! 李余年苦笑道:“这事儿以后可不兴干啊,我这条老命差点断送在你手里了。” 小豆丁笑得灿烂,一个劲儿的双手合十,说着谢谢。 得,还得谢谢她呗? “谢谢!” “不用客气。” 李余年是彻底服了。 第178章 祖山破阵 即便紧闭着双眼,眼前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久久不能恢复。 空气谈不上新鲜,起码缺氧胸闷的感觉没有了,浑身上下一轻,仿佛再次回到了地面上。 睁开一条眼缝,光线依旧刺眼难当,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光源,有淡淡的温度顺着手掌蔓延。 是久违的阳光。 耳鸣渐渐褪去,嘈杂的声音充斥着四周。 “我们到了。”阿璃的声音。 脚下是一块硕大的岩石,十余丈方圆,表面凹凸不平,纹理清晰,看样子是一块巨型玄武岩。 视线上移,一个逐渐抬高的斜坡映入眼帘。整个山坡上全都是类似的岩石,大大小小,或灰或白。 就像一个由岩石组成的汪洋,几人站着的这块只是其中的一片浪花。岩石的空隙中有黑色的土壤,但奇怪的是,竟然见不到一株植物。 天空是浅青色的,没有云,光线极好。 一抹斜阳挂在天幕上,淡淡的橘色,犹如某个隆冬的傍晚无意间瞥见的一般,形象模糊,且淡泊。 突然,光线一暗。 一个庞大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头顶划过,距离之近,生怕它与这片山坡撞在一起。 凝目望去,李余年心头大惊,竟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山体。 园林山石,楼台宫阙,以及断断续续的回廊陆续出现在眼前。虽然破旧不堪,却依旧能分辨出大致的形状,统统布局在一个倒立的斜面上。 而裸露在山侧的岩石表层,只需更换一个角度,就与自己所踩的岩石如出一辙! 快速掠上坡顶,举目四望。 不论是天空还是脚下,或大或小,或远或近,到处都有这些破碎山体的身影。就像一座座移动的孤岛,按照特定的轨迹独自漂流。 满目的破败与萧条,与心目中的仙境相差甚远! “这就是那场大战的后果吗?”李余年叹道。 “这里算好的了,有些地方虚空破碎,亿万年都难再修补上。”阿璃回道。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人族这么强大吗?” “呵呵,事情都过去了十几万年了,我觉醒的记忆很有限,回答不了你。” “觉醒?是什么意思?” “神灵也要参与轮回,在漫长的岁月中偶尔有人会觉醒记忆,我们称之为觉醒者。” “那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提过?” “觉醒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些记忆甚至是看见生命之树才想起来的。知道国师为什么关我几十年吗?” “因为你不光犯了错,还是天庭余孽?” “差不多吧,他将我的命运与你进行捆绑,才躲过了某些人的窥视。挺好的一个人,可惜了。” 阿璃叹了一口气,谈及国师,二人皆心有感触。 良久。 “你不问我的过往吗?” “算了,若是连你都信不过,这世间还有什么可爱的。” “哈哈,不枉你我相交一场。”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好,一起。” 阿璃笑得格外灿烂,指着北方的一个黑点说道:“那儿就是祖山,或者说,咱们脚下踩着的与你所见的所有这些,皆是祖山的一部分。” 好家伙,那该是一座多么宏伟的大山? “是压住腾蛇的祖山?” “正是,若不是它破碎了,以我的能力,还真请不动它。” 说话间,阿璃从悬崖上一跃而下,身形稍稍一坠,便又浮了起来。笑颜光彩照人,衣带随风起舞宛如飞天玄女。 李余年随后跃下,一股莫名的浮力托住了身体,稍稍滑动双手便向前方飞去,就像一条飞在空中的鱼。 脚下云雾缭绕,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清风迎面吹拂,令人心旷神怡,这才是仙境应该有的体验。 身后传来小豆丁咯咯咯的笑声,回头瞧一眼,险些迎面撞上。伸手勾住她的后衣领,随手将她放在后背上坐着。 智一赶了上来,脸色别提多惊讶,估摸着在心头已经演算了无数遍,依旧没有得到结果。 “我有一个假象,你想不想听?” “你说。” “我们与你的主人有可能也是同源,但是在发展的过程中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一支点亮了科技之树,一支点亮了修行之树,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智一神情严峻,但碍于无法悟道,始终做不出正确的演算。 “哈哈哈,参考罢了,不必认真。动辄几十万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虫群渐渐跟了上来,能活下来的都是“精英”。吃了腾蛇肉,身体表面泛起一层土黄色的微光,护甲似乎变得更加扎实了。 除了长得丑了些,性格还是挺激进的,敢于拼命,也敢于冒险,可惜数目已不足万。 “祖山上有紫微宫,是帝尊居住的地方,眼下肯定是没了。但有一个地方说不定还在,那就是天机阁,里面存放着神祇的神位与档案。” “这么重要的地方,不应该是首要攻击的地方吗?为什么会还在?” “呵呵,说出来可能不太好理解。因为它虽是天界的核心,却不属于天界。” “了解。” “真的了解?” “嗯。” 道理与黄泉城一样,虽是灵界的核心,却不属于灵界。 无形中有一双大手掌控着这些核心,此事只能意会,若真的较起真来,那就是个没完没了的下场。 随着距离的拉近,祖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小小的黑点竟化成了一座苍茫的大山,即便破碎得只留下了一个山尖,依旧是峰峦叠嶂,岩石嶙峋的模样。 紫微宫风化严重,通过残留的少许围墙与偏殿,依稀能看见当年的布局。 中轴主线是一架天梯,青石白玉相互交融,只是作为踏步的台阶。雕栏玉砌,刻尽世间万物,每个形象都栩栩如生。 很难想象,完整的天梯应该有多壮观。 天梯的尽头本应是天界主殿万象神宫,可惜它是被打击的重点对象,如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由占地范围推测,起码十倍于京城的含元殿。 大殿前,一尊石像格外引人注目。仅半身像就高达几十丈,风化得不成样子,切口却异常的平整。 李余年以剑指暗自比画着角度,无疑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剑意稍许外泄,大道剑嗡嗡作响,似乎也在跟着争鸣。 偶有保存相对完整的偏殿楼台,在斜阳的映衬下依旧风骨犹存,胜却人间无数。 斯是旧人,阿璃感慨万千,本以为这一世依旧回来无望。不曾想,糊里糊涂地竟走到了这里。 “跟我来。” 阿璃一路向北穿过重重废墟,七拐八拐来到后山的一个平台上。 平台中央有一个干涸的大池塘,方圆二三里,深十余丈。四架石桥架在四个方位,皆通向池塘中央。 一座剑锋独门独户地立在池塘中央,远远地能看见峰顶上有一座木制阁楼,三檐四层,檐角高挑,宝顶庄严,无疑是此处保存得最好的建筑了。 李余年问道:“那就是天机阁吗?” “是,也不是。从来都是天机阁见人,而不是人见天机阁,连帝尊也不行。” 高不可攀,确实有那味儿了。 “那你为何笃定,它会见咱们?” “机会是双向的,它见或不见我们,取决于彼此的需求。” “什么意思?” “就是说,要看它愿不愿意在我们身上下注。” 阿璃踏前一步,抱拳行礼,高声喝道:“雷部正神碧瑶,求见天机阁!” 声音铿锵有力,隐含无上威严,与之前判若两人。 半晌,没有任何回应。 “碧瑶是你的名字吗?挺文静的,与雷部不太搭啊。” “滚。” “是不是嫌你的官儿小了,没搭理咱。” “滚啊。” 李余年回头喊道:“智一,轰它一炮!” “早说嘛,哈哈。” 智一抬手,一束光线稍纵即逝,直奔阁楼!狂风后知后觉,卷起一路的尘土! 然而,远处的一幕令人目瞪口呆。光线被弹飞了,而且是悄无声息地弹飞。 智一惊道:“这不可能!” 连续几道光线飞出,下场大致相同。 只有一道红色的光线在阁楼上空炸开了,威能震天,光彩夺目。 小豆丁看得津津有味,不停地拍手叫好。 待烟尘散去,阁楼依旧完好无损。 李余年急忙拦住智一,头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气急败坏的表情。 “咱们不能自己进去吗?” 阿璃随手丢出几张黄符,刚落入池塘范围便碎成了纸屑,就像被无数把利刃同时切过一般。 “这里是风池,风如刀刃,无色无形。不是好奇风属性的本源之力在哪吗,这里就是了。大约一里地,而且是无法之地,没有人能强行走过去。” “我能。”李余年回道。 “你能?” “对,没来之前,我每日都在练习。” “你扯什么呢?这怎么练习?”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李余年拍了拍阿璃的肩膀,独自向石桥走去。 隐秘身形的奥义就是行走于破碎空间,那里终年挂着黑色的大风,只消一息便形削立骨,情形与风池何其的相像。 但是凡事有例外,李余年如今能坚持三息的时间。对于一个三品武夫来说,半息都是很强的加成,何况是三息。 李余年运集全身之力,一步猛然踏出,身躯化作一道残影,直愣愣地朝着池塘中心跑去! “你!” 阿璃的惊呼声被甩在脑后,光线一暗,眼前的情景陡然变幻。 风池中狂风怒号,岸边的人影变得模糊不堪。 细细的风刃从四面八方劈来,果真无色无形! 李余年闭上眼睛,将神魂之力铺开,浓郁的程度很高,但是范围很小,只有身边三尺。因为对于一个武夫来说,三尺的距离已经足够做出判断了。 真气凝聚双臂,浑身上下燃起赤金色的熊熊烈焰。 没有什么特殊的办法,无非是随机应罢了,能避则避,避不了就挡,挡不了的硬扛。只要不致命,还有恢复能力,死活不过撑过那一两息的时间。 时间一“久”,李余年察觉出两者的不同。 破碎虚空中的撕扯与切割是无休止,且杂乱无章的。 而风池更像某种阵法,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分轻重缓急,极有章法。 相比之下,似乎风池更加人性一些。 李余年索性停下脚步,扎下马步,以大道剑萦绕在几个死角处协助防御,双拳挥舞如飞。 崩,劈,挂,三式交叉轮替,融合八卦形意,一身所学尽数施展。随着拳意的肆意流淌,福如心至,渐入佳境。 敌人千军万马,我自闲庭散步,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犹如短兵相交,一直响个不停! 突然,风声骤然一紧! 四周的空气被抽取一空,空间变得清明,露出了站在石桥中央,严阵以待的李余年。 阿璃眉头紧皱,这怎么还跟阵法干上了? 一股凌厉的气息弥漫开来,杀招将至! 李余年的心神本能地投向了来源,剑指一挥,先下手为强,大道剑直奔东南方向! 火星再次拖尾,只为争得快的那一许许时间。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风刃正由头顶落下,刀意直透古今,霸气十足!这阵法,肯定是依据某位刀客高手的招式演化而来。 避无可避,李余年踏稳脚步,交叉手臂护在头顶。 霸刀落下,神魂剧震,一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喷出。膝盖弯曲,扛住巨大的压力,手臂上的伤口入骨,顿时血肉模糊! 然而,霸刀的刀势突然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定格。 不远处,大道剑顶住了一个不明物体,剑身弯曲,再进不得分毫! 阿璃眼疾手快,一道狂雷落下,再接再厉! 李余年压力一松,直奔大道剑,一拳轰向剑尖的那个灰影。 “噗!” 拳头直穿而过! 一股奇怪的感觉席卷全身,感觉身轻如燕。细风从身上的每一个孔露出,连毛孔也不例外! 感觉自己像个网兜子,哪哪都在漏风。 赤金火焰借助风势再次拔高,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磅礴的生命力仿佛用之不竭! 这到底怎么回事? 算是破阵了? 第179章 重铸大道剑 迟疑的瞬间,三柄擎天巨刃从三个方位同时劈来! 气势如虹,势要绞杀一切! 大意了,四座石桥,四个阵眼才合理。 “救人!” 狂雷开路,阿璃率先冲了出去。 一踏上石桥,细密的风刃扑面而来。 无数藤蔓由她的袖口中伸出,彼此交织缠绕,化为两面近人高的幕藤盾。 刀刃贴上来,嘶嘶声不断,藤蔓寸寸断裂! 刀气透过木盾的空隙,印在身上。 绿裙上出现一道道殷红的血迹,剧痛传递间,顿时举步维艰。 蓦然间,周身的光线一暗。 身旁出现了两堵移动的城墙,咆哮声震天! 虫群犹如赤色潮水涌上石桥,用它们的身躯搭建起一条通道。不断有百足虫被绞碎跌落风池,又不断有新的百足虫补上位置。 赤色的潮水前赴后继,一浪接着一浪,靠着大量的伤亡硬生生地搭建起一条通道,向着李余年徐徐靠近。 阿璃压力顿减,迈步快速向前推进。 智一的眼球快速滚动,通过分析李余年刚才的一拳,很快便在风池里锁定了三个可疑的灰点。 抬手间,三道光线齐出,各奔前程。 李余年双手持戟,顶住了来自头顶的两柄巨刃,背后一柄巨刃压弯大道剑,入肉三寸有余,鲜血淋漓! 赤红的颜色爬上眼眶,使出了毕生最大的力气! 火凤化作一道金色光环,在丹室内急速转动,杂乱无章的多股力量,被迫地展开了临阵整合。 火之本源,共工神力,以及刚吸收的部分风之本源,如同无数根细线,统统纠缠在一起。随着丹室底部的八卦双鱼转动,彼此互相碾磨,互相融合。 一股否极泰来的感觉涌上心头,澎湃的能量几乎撑爆气海。 发丝胡乱飞舞,身上光芒大作! 紧接着,三团火光在风池内爆开,三柄巨刃同时崩碎! 周身一轻,狂暴的力量无处发泄,更无法遏制。 李余年纵身高高跃起,双手持戟,向着远处的天机阁劈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戟! 一轮庞大的银色半月形寒芒划过,锋芒毕露,令天地失色! 千钧一发间,一道金光从天机阁中射出。一金一银两光交错,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银光逐渐消弭。 “这都行!” 李余年懊恼不已,体内的能量倾泄一空,身躯不由自主地跌落。 临近地面,两条藤蔓接住了他,将他放在由虫群围成的铁桶阵中央。 “很不错了,砍掉了一个檐角。” “是吗?” “我看到了。别说话,先把剩余的风之本源吸收掉。” 阿璃的手掌抵在李余年的后背上,一股磅礴的恢复力涌出,加上李余年本身就变态的恢复能力,效果事半功倍! 不多时。 一道灰色的能量被单独分离出来,透出体表,萦绕在李余年的身侧。 散落在风池中的本源之力仿佛受到吸引,纷纷向这边涌来,浑身漏风的感觉再次袭来。 不知分离了多少年的四道本源之力再次合而为一,天地突然变得昏暗,狂风大作,久久不能平息! 这一坐,就是一个日夜。 再次站起身的李余年如同换了一个人,双眼内有精芒闪烁,身上多了一丝不容侵犯的神威。 发丝与衣袂无风舞动,神色飘逸如谪仙人。 内视己身,丹室的元婴身旁,多了三颗悬浮的明珠,一红,一蓝,一灰。 阿璃笑道:“运气不错,是完整的风之本源。” “我感觉突破了,又好像没有突破,很奇怪的体验。” “武夫比较特殊,自上古时期起,三品就已经是巅峰,再上去就没有路了,全靠自己摸索。” “唉,现在想来,三品武夫也不是很强啊。” “那是因为你碰到的敌人变得厉害了,眼界也高了。” “哈哈,我辈武夫,任重道远啊!。” “切,说你胖还喘上了。走,去天机阁。” 环顾四周,一片狼藉。 小小的风池里全是虫族“忠骨”,可怜的百足虫,数量已不足千只。 李余年叹了口气,抛出一大片腾蛇肉,原先还担心存货不够吃,这下够挥霍一阵子了。 远远看去,天机阁还真的少了一个檐角,虽然不是很显眼,却令李余年沾沾自喜,毕竟连智一都没能轰开它的防御。 天机阁匾额上的字体很怪,晦涩扭曲,若不是事先知道名字,真的难以分辨。 李余年叹道:“记不记得南海古城,也是类似的字体。” “记得,现在想来,南海古城的真实年代远比天界久远。”阿璃回道。 “有些事儿真不能细想,一想进去就觉得的整个人族的历史都是沧海一粟。” “哈哈,眼界开阔了,是好事。” 说话间,天机阁的两扇大门竟自动打开了。 一股古老神秘的气息透出来,震慑人心的同时,又令人忍不住地向里面张望。 与外面的古香古色不同,里面的摆设简单至极! 一个空荡荡的四方大厅,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天花板,皆泛着微光,大厅内灯火通明! 一张黑色的书桌突兀地摆在大厅中央,书桌后赫然坐着一名白袍老者。 白发一丝不苟地挂在脑后,美髯白须长及胸口。 五官端正,面相方正大方,双眸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世外高人的做派拉满,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李余年看向阿璃,得到了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显然没见过。 老者似乎等待多时,双手一按书桌站起了身子,身高足有八尺,气势惊人。 “别傻站着了,时间有限,有事说事。” 李余年赶忙拉着阿璃踏进大厅,拱手说道:“前辈,我朋友想拿回属于她的东西,望前辈成全。” “就为这?特地让老夫跑一趟?” 听老者的语气,似乎有点儿小题大做的意思。 李余年小声试探道:“难道还能提其他要求?” “滚犊子!顺着杆儿就往上爬啊?” “不敢!” 一个漆黑的书柜从远处的地面上缓缓升起,白袍老者在书架上一番查找,取下了两个小木盒子。 一手一个,递到二人跟前。 “怎么我也有份?”李余年惊讶道。 “顺带手的事儿,不要算了。” “要的,要的!谢前辈。” 李余年赶忙把木盒子接在手中,生怕被重新拿回去。 “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就走了。” “哎,前辈,我有问题。” “客气的话,你怎么也当真?” “天帝都要听您的,晚辈从未见过这么位高权重的人,怎能错过机会?” “少拍马屁,赶紧问吧。” “害死我娘的是谁?” “你娘不是此界的人,不归我管,换一个问题。” 李余年楞了一下,这都知道? “那神魔降世是什么意思?该如何自处?” “嗯,下界正打得火热,算是个时政问题。三千世界中有盛极的,也有毁灭的,两者皆是一种自然的状态。神魔一定是邪吗?人族一定是正吗?只是立场不同罢了,终究绕不开两个东西,资源与利益。” 老者继续说道:“就拿这天界来说,当年一战败了,人族成为正统,从此昌盛十万年。反过来说,倘若天界嬴了呢?神魔成为正统,人类苟延残喘十万年,是否还敢诉说神魔的罪恶?” 李余年二人沉默了,正邪也好,善恶也罢,放在这些动辄十万年的大场面上,似乎都成了矫情的装饰品。 大道自有其演化的规律,只要样本够多,时间线拉得够长,一切的悲欢离合都将变得合理起来。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难怪修为越高的人,人情越是淡漠。 “前辈说的虽然没错,但是十万年太久,晚辈只争朝夕。邪就是邪,正就是正,我自己知道就好。前路漫漫,大不了再杀他个十万年正统来!” “哈哈,有志气,对老夫的脾气!” 老者手腕一翻,一柄长剑在手。 长四尺有余,剑柄金黄镶嵌宝石,剑身雪白通透,表面泛着一层淡金色的神光,毋庸置疑的神器。 见李余年迟迟不伸手,老者问道:“怎么?看不上?” 阿璃在背后一顿掐,提醒李余年接手。 李余年抱拳回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剑肯定是好剑,但是我已经有自己的剑了。” “哈哈哈,你说的是这把吧?” 白袍老者捏住大道剑,轻轻一弹,嗡鸣声高亢悦耳。 “底子倒是不错,风骨也有,不过太单薄了些。你不给老夫下注的机会,老夫偏要掺上一脚。” 白袍老者松开大道剑。 抄起刚才那把神剑,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抹,神剑竟化为一缕淡金色的飞灰。 接着,伸出手将飞灰轻轻握在手中,再次摊开手掌时,淡金的颜色褪去,只剩下单纯的一抹粉尘。 第180章 防线 生命之树下,站着一个体型彪悍的年轻人。 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着一身银色皮甲。 双臂裸露在外,单一个上臂三头肌就比脑袋还要大,古铜色的皮肤泛着钢铁般的质感,肌肉隆起线条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五官粗犷,眼含精芒,下颌骨异常强壮,脸庞如岩石般刚毅威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狂野不羁的气息。 只见他迈步向一座小山走去,几条正在大快朵颐的百足虫察觉到危险四散而逃。 眼前是一根擎天柱,底部连接在头颅上,皮肉外翻着,血腥味十足。这得多么大的生物,才有这么大的脑壳? 注意到异常平整的切口,年轻人惊愕当场,心头想到一剑。 “干!不会是那小子做的吧?” 突然,年轻人提起修为猛的转身,立起双拳,作戒备状。 来人猛然落地,带起一圈风雪,肩膀上坐着一个蓝裙小女娃。 “小白?” “干!” “哎呀,真的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体格,好生威猛!” 小白上下打量着李余年,心中暗自惊叹不已!这才多久,又不一样了。气息沉稳扎实,修为深不见底,越来越看不透了。 本以为自己突破了能嚣张一阵子,看来又白忙活了。 “你还记得老子?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肥的都流油了吧?” “哈哈哈,瞧你说的,怎么可能忘了你。” 李余年丢出一颗大圆球,正是腾蛇兽丹。 “这么大的兽丹!还真是你小子干的!” 李余年一剑斩出,冲天角轰然倒塌,说道:“我若不是惦记着这根冲天角,还真碰不上你。” “这大树,还有这小孩儿是怎么回事?” 潇潇瞪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大个子,神情带着疑惑。 “小豆丁叫潇潇,至于这树回头细说。外面打起来了,咱们得走了。” “干!这么快?” “是啊,希望你能更快。” “哈哈哈,别被甩下来哦!” 小白一口吞掉兽丹,澎湃的能量涌来,令他欢呼雀跃。 一步踏出,顷刻间化作庞然大物!双翼卷起狂风,身躯如离弦的箭,扶摇直上! 李余年扶稳小豆丁弹射而起,银铃般的笑声被远远地抛在身后。 生命之树上,智一“望”着逐渐远去的小黑点,按捺下“心”中的一丝悸动,缓缓地盘坐了下来。 ...... 夏州城。 北方大地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到处银装素裹,然而洁白的颜色却掩盖不住邪恶的气息。 圣堂之上,一根通天的黑色柱子再次立了起来。无数团黑烟沿着黑柱上下盘旋,嘶吼声鬼哭狼嚎充斥着整片天地。 黑柱脚下,无数教徒跪在冰天雪地里,大声做着最后的祷告。 一骑绿马骑士带着大批士兵,率先离开方阵,与长安城外的士兵不同,这些士兵的双眼内一片漆黑。 马蹄残破不堪,一脚踏上无定河的冰面。腐肉遍布整个马身,肋部的白骨裸露在体外,里面空空如也,向外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马头上的皮肉腐烂殆尽,与它的主人一样,只剩下一个白骨头颅。x 绿马骑士批着一件灰袍,全身上下皮包骨头,与一具骷髅腐尸无异。双眼内黑洞洞,燃着幽幽绿光,肩膀上扛着一把丈八长的森白镰刀。 显然,它们是去增援的。或者说,它们是为了迎接全能的“神”降临,而去“建功”的。 天空中,几条巨龙得到命令跟了上来,不晓得它们残破的双翼,为何能撑得起如此庞大的体重。 大军行至沙坡口,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前方的道路被一堵高十余丈,延绵几十里的冰墙挡住了。 一道人影立在冰墙前,似乎等候多时。 绿马骑士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伏兵,笑道:“桀桀桀,原来是手下败将李余年,一个人还敢挡路?” 李余年笑道:“戴斯骑士,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刻薄啊。” “全能的主降世,天下将得到救赎,岂是小小冰墙能阻挡?” 李余年遥望黑柱,回道:“你们这些宗教疯子,摩烈就摩烈,还什么全能的主?若是全能,会被压在洞里出不来?” “放肆!” 戴斯举起镰刀,两团绿色的火球划破虚空砸向地面。 两声震颤,大军前出现两尊三丈余高的巨人。身披破碎铁甲,全身白骨腐肉参半,面目恐怖狰狞! 一人持斧头,一人持断刀,巨人族死灵战士。 镰刀再次落下,两名巨人战士的眼眶内窜起红色的火苗,身上渗出丝丝黑气,气势也正在节节攀高! 身形虽然巨大,动起来却迅疾如风。一斧一刀左右夹攻,带起一阵狂风,现场顿时飞沙走石。 “呵,小家子气。” 李余年微微侧身,避开断刀。 “当!” 一剑荡开比他身体还大的巨斧,一步滑出,两道银光斩断两条腿骨,巨人战士失去平衡轰然跪倒在地。 剑光一闪,硕大的头颅滚了下来。 断刀从头顶落下,地面炸开,尘土飞扬! 一只脚踏在断刀上,身影冲天而起,带起一条银丝,斜斜地划过整具腐尸。 李余年落下身形,剑指戴斯,笑道:“上次就没能杀我,现在还要用这种幼稚的手段?” “桀桀桀,我的战士是不死的,耗也把你耗死。” 戴斯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指向李余年,士兵的头顶出现一抹淡绿色的火焰,向冰墙发起了冲锋。 天空中陆续有绿色的火球落下,巨人族死灵呼啸着扑向小小的人影。 人海战术,戴斯骑士的惯用手段。只要有他在,就有源源不断的兵力。 李余年并不急躁,沉下心思,在人群中左突右刺。不多时,地面上便垒起了一个尸骨构成的山坡。 人群仍在前赴后继地向山坡发起冲锋,嘶吼震天彻地。残肢填满空隙,人头滚落地面,尸山血海不过如此! 桀桀的笑声戛然而止,戴斯终于发现了事情的蹊跷。倒下的士兵竟没有再站起来过,任凭他怎么挥舞镰刀都没用。 “不可能!” 李余年将大道剑从一具士兵的尸体上抽出,一记鞭腿将其踢向戴斯,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白袍老者随手溶解的神剑来自上一任天帝,其基本特性是无差别攻击。这也是阿璃一反常态,暗示李余年去接剑的原因。 戴斯挥手斩碎飞来的尸体,张开大口发出了刺耳的尖啸。绿色的火焰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士兵头顶的绿色火焰变得浓烈至极! 伴随着愤怒的低吼,第二波冲锋展开。 刚一交手,便察觉出了异样,士兵的速度与力量得到了数倍的增长。虽然依旧是杂鱼,但是架不住数量多。 单手按在脚下的尸山上,数道赤金色的火焰爬下山坡。一阵大风凭空而来,风借火势,顷刻间化成滔天大火! 天空中,几条黑龙试图越过冰墙。 一抹赤红爬上了李余年的眼眸,浑身的狂意开始肆意地宣泄。 丈八长戟如闪电般穿出火海,尖啸响彻天空,一条黑龙应声而落! 一个背生双翼的人影随后而至,细细的银线划过,黑龙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一分为二,几团残余黑烟四散而逃! 大道剑一番穿针引线,凄厉的惨叫声一一湮灭! “自今日起,没有一个活物能跨过这道墙!” ...... 长安城。 在神将的带头冲击下,今日的战事格外焦灼,城墙内外皆有战火。多股流寇在城内作乱,守城战与巷战同时进行,场面混乱不堪。 天空中。 恶龙咆哮而过,飞舟跌落无数。 老帮主一人独占三龙,砰砰声如同打雷。 女帝戴着面具亲自上阵,领着神武军在一边街道上冲杀,一边掩护城内的百姓向宫城内撤退。 武翌与梁旭浑身浴血,紧紧地跟在她的侧翼,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半点马虎。 宣政殿内,百官齐聚一堂。 每人身前放着一张矮几,上面堆着账本与图册。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由得浑身发冷,瑟瑟发抖。 中书令朱玉衡抬头看了一眼,说道:“真的破了城,他们可不会厚此薄彼,无非是大家一起死的下场。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再议一议新改的事情。” 玉阶下,一身儒袍的刘召元独占一张矮几,正在奋笔疾书。 前段时间,一本“新改十二梳”轰动朝野,其作者正是阶下的女官刘召元。 十二梳洋洋洒洒三十余万字,内容涉及皇权,土地,人口,以及战后快速恢复国力,等等一系列政策。 事无巨细,每一条政令都细致无比,精确到了每一亩田,每一个人的职责。 手法老辣巧妙,宛如宋相再世。令人不得不惊叹,这女娃是如何摸清这架国家机器的运作方式的? 女帝大悦,亲自御批,命人连夜抄录发至各部审议。 刘召元一边运笔不停,一边开口说道:“陛下在皇城外砍杀,我等却在此安坐。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在座的得证明他们错了。若是能议出个章程来,一旦战事平息,咱们就能还陛下一个空前盛世。难道连满朝名臣,青史留名你们都看不上?” 话音落下,百官的脸色连连改变。 “我知道,你们嫌我名不正言不顺,在大殿上大放厥词。待明年春闱,头甲必然是我,谁当主考都一样。” 这话说得霸道,却容不得人辩驳。 这兄妹二人,一文一武皆是妥妥的头甲。 含元殿,殿顶。 潇太妃孤身而立,妆容依旧精致,衣带飘舞,飘逸如谪仙人。双手掐诀,暗自维持着一个护山大盾,范围涵盖整个大明宫。目光在城内外游离,盯着一身神甲的女儿,也盯着城外的赤马骑士。 一股狂野的气息由北方而来,凝目望去,潇太妃不禁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一声高亢的龙吟响彻天际,银白的身躯引得无数人侧目,雷鸣般的喝彩声由各个城门响起,士气高涨! “看见没,这就是我的人气,万众瞩目有没有!” “你好厉害啊,大龙!” “哈哈哈,准备好了吗?咱们再来一次。” “准备好了!” 小白收起双翼,突然向下俯冲! 小豆丁趴在龙头上,小手一招,护城河里的水蹿起十余丈高。 狂暴的冰息随后而至! 顷刻间。 一堵十余丈高的冰墙沿着护城河快速凝结,模样与沙坡上的如出一辙,蔚蓝的颜色格外引人注目。 万年玄冰! 一旦冻上,火都化不开。 “拦住它!”赤马骑士怒不可遏,指着白色巨龙发号施令。 几头黑龙扔下老帮主向小白冲去,地上的几名神将也冲了上去。 冰墙之上的追逐战,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 “火力掩护!” 周珏率领全城百余架飞舟涌向城外,巨型弩箭射出如飞蝗一般,爆炸形成的火力网覆盖住小白的上空。 小豆丁扭头看着火光,兴奋地咯咯直笑! “抓稳了,要转弯了!” 小白倾斜翅膀,尾巴用力一甩,来了一个急速变向过弯。口中的冰息再次喷出,眨眼间便完成了第二面冰墙。 庞大的龙身掠过城墙,赢得阵阵喝彩! 潇太妃与老帮主落在东城门楼上,四只眼睛盯住了赤马骑士。 “太妃,怎么没见余年?” “请老帮主即刻动身去北境,这里有我看着。” “北境?难道……确实像这小子会干出来的事情,那就劳烦太妃了。” 老帮主纵身掠向北方,隆隆的声响显得急不可耐! 赤马骑士望向北方,心中有预感,肯定是出事了。 四面冰墙成功立起,京城暂时固若金汤,城内的动乱也渐渐平息。 小白一眼便看见了皇城外的女帝,身形坠下,化身为壮硕的年轻男子。 “女王陛下,那小子要我确认人都没事才能回去复命。” “跟我来!” 二人直掠皇宫。 在紫宸殿的后殿,见到了床榻上的窦迎雪。 刘婶坐在一旁,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窦迎雪撑起身子,问道:“是余年回来了吗?” “是,这会子还抽不开身,叫朋友来看一眼。” “朋友?” “李夫人,我是小白,天上飞的那个。这小娃子是潇潇,李余年领养的孩子。” “哟,小白,你突破了!恭喜!” 潇潇看了看床上的娘子,又看了看穿着神甲的女子,难得腼腆地笑道:“都好看。” “潇潇也好看,来,见一见刚出生的妹妹。” 刘婶将襁褓放在床榻上,一个小脸蛋露了出来。 五官小小的,清秀可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已经能看人了。 潇潇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小的人,一时间竟看呆了。 刘婶看着潇潇,一下子多了两个孙女,笑得合不拢嘴,叹道:“小宝儿真有福气,一出生就有姐姐了。” 反应过来的潇潇激动地说道:“宝儿?姐姐?潇潇是宝儿的姐姐?” “对喽,哈哈哈!” 满堂欢笑! 几日来,大家的脸上头一次有了笑容。 小白默默地退出紫宸殿,来至门口,以寇准,耿蔺为首的一排年轻将军已经在外等候。 寇准抱拳拦住小白,问道:“白兄,请告之我等,李余年在哪儿?” 小白抱拳,回道:“沙坡。” 第181章 人间决战 茫茫大雪,下了整整一日。 冰墙上白雪皑皑,冰墙下血流成河。 尸山构成的火堆烧了不下十座,灰烬混着融化的雪水,再加上腥臭的血水,地面上遍布脚印,泥泞不堪! 夜幕降临。 南下大军就这么搁置在冰墙以北,鬼哭一般的嚎叫声就没有停歇过。 烂泥中央,一团篝火烧得正旺。 火光摇曳,将两个人影拖得很长。 大道剑架在篝火旁,上面穿着两只鸡,烤得滋滋冒油,芳香四溢! 火光映在爷孙二人的脸上,面色微醺,笑容豪迈。 “你小子有福气,奇遇不断,如今又填了女儿。我那重孙哟,生得水灵,跟迎雪小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 添丁是大喜事,老帮主笑得合不拢嘴。 李余年递过一个酒壶,笑道:“那还不是托您的福,有迎雪这么好的孙女。” “哎,这话我爱听。” 老帮主也不含糊,将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随手一扔又接过一壶。 “好啊,你二人这是要将天下武夫的光全占了?”一道瘦小的人影由冰墙上落下。 火光映衬下,发须皆白,身子越单薄了。 李余年赶忙起身抱拳行礼,问候道:“狼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行了,都这个节骨眼了,就不拘这些小节了。” 狼主兀吉乃环顾四周,大军重重包围。黑暗中一双双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人,景象十分骇人! 三人重新坐定,把酒言欢,谈笑自若。 “这地方不错,地势开阔,适合决一死战。”狼主说道。 李余年指着远方的黑柱,笑道:“快了,等那老小子出来,杀他个干干净净。” “哈哈哈,豪气!干一个!” 火光晃动。 两道高大的身影陆续落下。 “呛!” 一面高大的盾牌立在篝火外围,挡住了由西北吹来的寒风。 四翼神官翎来至李余年身后侍剑而立,神情冷艳,并没有与众人打招呼的意思。 小白上来就掰走了大半只鸡,坐在篝火旁啃了起来,初为人身,吃什么都新鲜。 “小白,翎,都是晚辈过命的朋友。” 狼主唏嘘不已,叹道:“昔日一别仍是少年,哪知气运隆厚至此,竟有这番光景!” “这叫应运而生,羡慕不来的,哈哈哈!”老帮主笑道。 “言重了,能与各位前辈并肩作战,是晚辈的荣幸。” “哈哈,喝酒!” 说话间,一阵马蹄声由黑暗中传来。 绿马骑士的面容在篝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骇人。 “主要见你。” 李余年起身抱拳说道:“各位稍待,我去去就回。” 圣堂前,“人”影重重。 两名大祭司站在木门前,黑马骑士与白马骑士分站阶下,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聚焦在圣堂的门口。 李余年踏上台阶,信步走进圣堂内,大门在身后轻轻地关上。 圣堂内空无一人。 中央一道黑柱光影占据了大部分的面积,黑柱内一个人形轮廓渐渐凝实。 “没想到,短短时间内成长如斯,我认可你的实力。” 声音虚幻飘渺,却能清晰入耳。 “有事说事。” “呵呵,年轻人不能太急躁。” “直接一点儿,你能许我什么?” “人间之主。” “我做人间之主?那你图个什么?” “我所图之物自然比这个大。” “大到可以容许我做人间之主?” “当然。你保你的安宁,我图我的大业,怎么样?” “那死去的人怎么算?你能帮我复活吗?” “哈哈哈,这可不是你这个境界的人应该说的话。但是不怪你,你提升的太快了,心境还没跟上来,容易钻牛角尖儿。” “还以为有什么建设性的提议,原来是这种没有约束力的承诺,看来还是高估你了。”李余年转身便走。 临近大门。 “我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 离去的脚步声停下,李余年转过了头,一抹赤红侵染了双眼。 “与你有关?” “让开道路,我就告诉你。” “做梦!我与你不共戴天,我会等着你出来,然后亲手斩杀你。” “你可想清楚,这是主给你的唯一机会,跨出大门便不作数了。” 剑光闪过。 李余年快步走出圣堂。 身后传来摩烈愤怒的咆哮,所有人皆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怎么样?摩烈许你什么?”声音来自脑海。 “前辈?没什么,人间之主罢了。” “这么大?看来摩烈的后台不小啊。” “哦?前辈也认为他有后台?” “是不是太小看天门认可的一品术士了,知道一千年出了几个一品术士吗?” “两个?” “是啊,一个一品术士便强行强行延续大遂国祚百年。” 李余年的心里一咯噔,问道:“强行?” “你不知道的吗?”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九幽素女说的一品术士,正是国师的师父,也是黄女士的师父。大遂建国没多久,他就消失了。 “哈哈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问甘愿牺牲自己,肯定是看到了什么。” “前辈,这应该挺重要的。” “前辈?” “......” 大军围了一夜,再无纷争,临近清晨居然退兵了。 祈祷声大作,嗡嗡的声响相隔几十里都能听见。 忽然。 刚刚泛白的天色再次暗了下来。 浓烟滚滚,从黑柱中渗出,如乌云压顶,遮蔽了天日。邪恶的气息充斥着整片天地,令人心头感觉极不舒适。 “终于要出来了。” 一行五人向夏州城进发。 “慢着,此等战事,怎能让几位一肩担之?” 三道人影从冰墙上跃下。 灰白僧袍的迦叶尊者,衣着华贵的宾度罗汉,以及仙风道骨的珀斯罗汉。 马蹄声轰鸣,由南面而来! 小白抬手,在冰墙上开出一道门户。 清一色的银色铁甲,黑山白水间的汉子,靺鞨重甲骑兵! “靺鞨族最好的战士,不多不少,正好八千!” 狼主兀吉乃眼中有光,神情颇为自豪。骄傲的靺鞨铁骑,兵数永远只设八千,已经倾巢而出! 李余年给狼主作揖。 狼主挥了挥手,笑道:“唇芒齿寒的事情,无须多礼。” 头一骑,身材魁梧,身背两把重斧。 “哈哈哈!李余年,当年把我们堵在虎跳崖时,可曾想过今日?” 狼主钦点的族长,阿图鲁。 “惭愧,惭愧!” “惭愧个屁,回头靺鞨有事你得来啊!” “那还用说,必肝脑涂地。” “哈哈哈,哪还有啥好说的,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 “必须的。” 三言两语化解一段仇怨,这就是豪迈的东北汉子。 话音未落,远处的地平线再次响起轰鸣声。 “是寇准那小子。老不服了,非跟我们靺鞨骑兵比耐力,输老惨了。哈哈哈!” 靺鞨骑兵哄堂大笑,倒是没恶意,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寇准人还没到,先骂上了:“阿图鲁,你他娘的给你的马喂了什么药?重甲还跑这么快?” “嫉妒就嫉妒吧,回头送你几匹,自己配种去。” “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余年上前,拍了拍寇准肩膀上的灰尘,问道:“你怎么来了,京城不守了?” “赤马骑士把杂兵留下断后,自己带着精锐退了。” “家里人都还好吧?” “我姐好着呢,给贺兰鸣他们打下手。” “谁问你姐了,寇将军,将军夫人,慧灵不都是吗?” “切,少装了!后头还跟着个南瑄国的月公主呢,你自己捯饬去吧。” “麝月......也来了。” 天幕中出现了点点飞舟的身影,周珏带着陆明远率先落了下来。 “小师兄。” “好啊,你小子又一个人逞英雄,害得我被催着赶路,赶个半死。” 李余年递上一个卷轴,说道:“幸好早有准备,给小师兄的赔礼。” “这什么?” 周珏打开卷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再也拔不出来了:“哪来的?” “跟一个朋友换的。” “拿命换的?” “拿道德经换的。” 周珏抬起头,看着李余年,说道:“你看我像不像傻子?” “不好说。” 陆明远凑上来瞧了一眼,顿时来了兴致,一把抢过卷轴,叹道:“妙啊,这玩意儿能把天给掀翻喽。” 突然,大地震颤! 一道绿色的光芒由地面发出,闪耀天际,熟悉的情形在扬州城经历过。 李余年大声喝道:“地震要来了!注意脚下!” 寇准翻身上马,大声笑道:“刚好趁乱冲他娘的一阵!” “赞同!我打头阵,谁也别跟老子抢!”阿图鲁喝道。 八千加两万,要冲几十万人的阵营,都是兵疯子! “哈!头阵当然是我们几个,你们俩舔屁股吧!小白,上路!” 小白跃向空中,发出一声高亢的咆哮,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数道人影跃上龙背,李余年,翎,老帮主,狼主,以及佛国的三位罗汉尊者,七人一字排开,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周珏带领飞舟跟上,地面上的二人骂骂咧咧地开始全力加速。 八千银甲骑兵做头,两万黑红甲精锐紧紧跟在身后,排成凿阵的楔形阵。两色相融在一起急速划过大地,就像一支离弦的飞箭! 马蹄声轰鸣,气势锐不可当! “我先去杀了绿马死亡骑士,两名大祭司,黑马骑士与白马骑士就交给你们了。”李余年吩咐道。 看起来人数占优,但是三名骑士都是超三品的实力,而且技能诡异,难缠得很。 巨龙掠过夏州城,圣堂近在眼前。 黑柱骤然消失。 地震的威能彻底迸发,顿时天崩地裂! 无数团黑烟争先恐后地从圣堂中涌出,纷纷奔向地面上跪着的宿主,身体扭曲的士兵比比皆是,惨叫声此起彼伏! 夺舍成功的魔兵接连站起身子,双眼一片漆黑,脸上的笑容既诡异又贪婪。 李余年转身抱拳笑道:“能与诸位结识,实属三生有幸,若是有缘,咱们盛世再见。” “再会!” 众人神色一凛,一一回礼。 手掌轻轻一送,大道剑自行飞出,掠中飘散在空中的一团团黑烟。 双眸被赤红占领,纵身跃下龙背,一对赤红色的翅膀砰然撑开,凤鸣声高亢嘹亮! 脚步踏上地面,手腕一翻,轻声喝道:“风起。” 细密的风刃起,无色无形! 方圆百步内,残肢翻飞,鲜血如注,凄厉的惨叫被地震的隆隆声淹没。 失去宿主的黑烟再次冲天而起,大道剑呼啸而来,化成一道银光在风池上空肆意穿梭! 剑锋所过之处,黑烟即刻消亡! 一套流程熟门熟路,是昨日刚开发出来的法子。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绿马骑士拖着镰刀奔来,在绿色火焰的包裹下,风刃一一斩空。 镰刀劈来,在空中变得扭曲,如同一条鞭子! 一杆长戟自下而上,迎了上去! “当!” 明明是一具骷髅,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震得虎口发疼! “桀桀桀。” 笑声飘忽不定,镰刀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脖子下,猛地向后拉去。 李余年脚尖一点,仰头向后急靠。 正愁近不了身,就送上门了,是危机,也是机会。 镰刀太长,手臂却没有那么长。所以只要躲开一个手臂回缩的距离,剩下的就是机会。 武夫对于细微处的判断无人能及,镰刀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了。 千钧一发间,李余年腰肢一拧,隆起肩颈,加速向后靠去! “嘭!” 宁吃三拳,不吃一靠,强大的冲击下,绿马应声而碎! 戴斯的灰袍变得虚无缥缈,身躯再次变得透明。 又想跑? 脚下骤然一蹬,身影一闪而逝,再次出现,已经在戴斯的身后。 “抓到你了。” “桀桀桀,那又怎样?”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眼前的景象变幻。 黑色风暴袭来,无任何死角,令人无处可躲。 刮在骨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强大的撕扯力同时袭来,关节扭曲旋转,咔咔作响! 二人都在嘶吼,却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哪怕丝毫。 一股排斥力随后而至,看来这个空间并不欢迎外来物种,戴斯大喜过望! 然而一只手如同钳子一般,禁锢住它的手臂。 紧接着,一拳毫无征兆地砸在脸上,下颚当即脱臼,只能随着撕扯之力四处摇摆,令眼下的状况雪上加霜! 刚刚扬起的身形一坠,被重新拽回地面,第二拳已经抵在肋下。拳力散开,肋骨节节断裂,碎骨崩碎,消散在风暴中不见!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作为最懂死亡的“人”,头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第182章 魔神降世 三息的时间,对于李余年来说已经足够。 哪怕全身血崩,拳劲依旧霸道无比。 一拳接着一拳,粉身又碎骨。 其中以肋骨最为脆弱,几拳下来皆数断裂,脱落在风暴中,被顷刻间碾成粉末! 或许反抗才是唯一的出路,当戴斯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一拳自侧面砸在脊柱上! 本就被撕扯得无所适从的骷髅之身,更是雪上加霜。力量超出负荷,关节崩碎,身躯也随之一分为二。 失去神力覆盖的下半身被风暴拖走,瞬间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猛地砸在地面上,膝盖顶上胸膛,任凭他如何抓挠反击,李余年岿然不动。 拳头像雨点般落下,骨头一节一节地粉碎消散,戴斯眼洞中的绿色火焰缓缓熄灭。 李余年气愤难当,直到他的最后一片头骨被碾碎才罢休,粉身碎骨不过如此! 为此,李余年在黑色风暴中多呆了两息。 刚一落地,便跌倒在地。 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熊熊大火随即燃起,包裹住全身,温暖的感觉袭来,险些令他昏睡过去。 自己感觉时间很长,落在局外人的眼中不过几息的功夫。 眼见戴斯没有回来,圣堂前的黑白骑士惊骇难当,双双拍马赶来! 一道冰息自眼前掠过,凭空立起一道冰墙。 紧接着,一面人高的盾牌立在了身前,翎仗剑而立,将疗伤的李余年护在身后,她从来都只对一人负责。 魔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的面容极度扭曲,大嘴张开,满口尖牙,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 一左一右撞向奔来的黑白骑士,连马带人一齐被撞飞。 作为老牌三品武夫,狼主显然更胜一筹,撞飞的同时,身形已经扑向白马骑士。 武夫的抢攻讲究的就是一气呵成,连击容不得人喘息。狼主的一番强攻尽显毒辣,狼爪撕扯下,裸露在骨甲外的皮肤尽数破碎,如同一个血人。 盛怒之下一拳反击,双方各中一拳! 身位拉开后,一团黑色的飞虫从白马骑士的口中喷出,仿佛打开了禁忌之门,无穷无尽,迎面扑向狼主。 狼主暴喝一声,拳意凝实,一头丈余高的苍狼法身自身后凭空跃出,硕大的狼爪连拍,将虫群一一拍散。 白马骑士是四名摩罗教四神王中的女神王,也是黑化后唯一保留着人类面容的一位。 她是老朋友了,瘟疫就是由她带来的,若不是李余年从中作梗,现在应该是整块大陆都被感染的下场。 搏斗显然不是她擅长,看样子二人是足够相持一段时间的。 老帮主这边就稍微差了一些,烈日心法消耗极大,燃血燃魂,没有李余年这般的恢复力,每每都是伤敌一千,自毁八百。 白马骑士原名冈撒,主饥荒,皮包骨头,病入膏肓的形象,比起死亡骑士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帮主看似强劲的一拳,落在他的身上却显得雷声大雨点小。 原因源于冈撒开启的独特领域,踏入他身旁几丈范围内的人会变得虚弱迟钝,而且越靠近本体,越是虚弱。 几回合下来,此消彼长,很是吃亏。 两名大祭司被迦叶尊者带着两位罗汉拖住了,佛法对阵魔法,斗得有来有回,光芒甚是绚丽多彩! 山崩地裂中,带着面具的两万八千名骑兵从侧面切了进来。 靺鞨重骑兵开路,如锋利的枪尖一般,突破重重防线一路平推!速度就是最好的武器,只需握稳手中的弯刀,人头与残肢便如雨般落下。 顿时,杀声震天! 在尚未丧失速度的情况下,骑兵团在人群中来了一个华丽大转弯,从敌军的本阵中剐出了一块大肉。再接上两个回身冲锋,便将这块大肉吃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一支同样规模的骑兵离开中心圣堂,向着外围冲来。 轰鸣声震慑人心! 教廷圣军! 寇准大声喊道:“列队!列队!” “骑兵来了,列队!”阿图鲁呼喝道。 号角声不断,催促着两队人马重新列好队伍。 寇准看着来势汹汹的教廷圣军,笑道:“阿图鲁,吃掉这支骑兵,其他都是杂鱼。” “还用你说,干他娘的!杀!” 阿图鲁一马当先,身后的银甲骑兵紧紧跟上。 “娘的,说句话的功夫又落后了。” 寇准插入自己的队伍,拍马跟上,百步间,骑兵团再次提起全速。 前所未有的压力,激发了前所未有的血性,将士们双炽热,浑身热血沸腾。 马蹄奔腾间,一轮齐射从空中落下。 百余个火球一路炸开,顿时人仰马翻,景象尤为壮观! 先机占尽! 骑兵团士气大振! 气浪掀开,这个大陆上两支最硬的骑兵撞在了一起! 大道剑作为黑烟的克星,无疑是当下最忙的存在,在转过一个大弯后,忽然掉头向下,坠入一只手掌中。 李余年缓缓地站起身子,心中暗叹,为了这强行停留的两息,付出的代价着实有点大。 “翎,帮我开路,先解决黑马骑士。” “好,跟紧我!” 翎猛地掀起盾牌,撞飞一群魔兵,大剑顺劈而下炸起血光一片。人影翻飞间,生生地趟出一条血路,高大的身躯向前快速推进! 李余年快步跟上,眼睛盯着老帮主的方向,暗自盘算着距离。 冈撒与戴斯是杀害黄山河与周勃的直接凶手,一个打不死,一个搞削弱,简直恶心到无解。 但此一时,彼一时。李余年在梦里,都在梦怎么杀死他俩,第一个梦已经实现,现在轮到第二个了。 老帮主是真正的纯粹武夫,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到哪都只带一双铁拳。因为功法霸道,没少害家里人担心,尤其是这两年,头发都拼白了。 几番纠缠,半点便宜都没占到身上还挂了彩,顿时心头火起。 一股幽蓝的火焰燃起,身上的气势直线拉升,眼瞅着濒临三品界限,又是要拼命的节奏。 “送我一程!” “好!” 翎大喝一声,蜷缩起身躯,猛地接上一个大回旋,顺势挥出盾牌。 李余年的双脚蹬在盾牌上,身体激射而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 同时,散去一身的境界修为,进入了一个特殊的状态,一个只有肉身力量与杀人技巧的状态。 李余年的身躯后发先至,率先进入了冈撒的领域范围。一剑刺出,擦着他的脸庞斜出,带起一丝血花。手腕一翻,剑锋直逼头颈。 感受到大道剑独特的气息,冈撒脚步连退,手中的钢叉迎了上来。 后至的老帮主心中一凛,也散去了一身修为,由拳改掌,从旁游走,专切下三路。 三人都是高手,绵密的招式缠斗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冈撒自知弱点,所以最拿手的便是近身格斗,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虚,几十回合下来,依旧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喝!” 一杆长戟凭空射出,三道戟尖与钢叉对接,刚好纠缠在一起! 李余年顺势推出手中的大道剑,腾出双手握住长柄用力地插到地面上。 心念随之而起,长戟迅速膨胀,将冈撒的钢叉卡了个密不透风。 另一边,老帮主接过大道剑,溯着钢叉的手柄向上削去! “脱手!”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同样本事的情况下就只能拼道具。 平衡就此打破。 老帮主的剑招跟上,招招毒辣,每个落点都是要害! 谁年轻时还没耍过剑? 空手的冈撒节节败退! 一面大盾落下,清理掉杂兵的翎卡住了他最后的退路。 三道锋芒同时闪过,伴随着惨叫声,血光炸开,当场绞杀! 一道黑烟从冈撒的躯体中脱离,被老帮主反手一剑斩碎。 干净利落,死得透透的。 “这事闹的,原来爷爷才是剑道高手。” “去去去,老夫曾起誓再不用剑,今日被你小子逼着破了戒。” “无妨,功过相抵,上天不会降罪的。” 狼主从旁边走来,扔出手中提着一枚人头,说道:“斩了她。” 一阵剑光划过,连人头带黑烟皆被削成了几十瓣。 老帮主叹道:“还是老资格的三品武夫厉害,单杀!” 确实如此,狼主绝对是摸到三品上限的人。 突然,众人的脚下一阵剧烈的震颤,耳边仿佛听到了一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远处的圣堂倒塌,地面高高隆起! 一条骇人的裂缝沿着南北张开巨口,无数人跌入深渊,同时有无数的黑烟井喷似的从裂缝中涌出! 一股强大的威压骤然落在每个人的肩上,毛骨悚然的低吼声令人心悸难平。 震颤极有规律,仿佛巨大的脚步声,有东西正从裂缝中爬出来。 主角即将登场! 厮杀停了下来,双方阵营各自归拢到一边儿。 “啪!” 一只爪子搭上裂缝的边缘。 掌背厚实,生有赤毛,指尖锋利至极。单一个手掌就有六尺高,必然是庞然大物无疑! 紧接头,第二只爪子也搭了上来。 一个硕大的头颅率先露了出来,高约六丈,身披棕毛。生得如狼似狐,双眼赤红,犬牙交错,面相凶恶异常! 然而,接下去的画面令人头皮发麻! 头颅一个接一个地露了出来,总计九个头! 生的大致相同却又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凶恶,绝不是善类! 随着它完全爬出裂缝,四肢落稳,总高几十丈,大如山岳! 身体修长,狐尾,而且是九条狐尾。同时撑开像一把横放的巨伞,如灵蛇般朝天扭动着,场面甚是诡异。 九个头! 九张血盆大口! 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如婴儿夜啼,瘆人至极! 与腾蛇一个级别的东西,九头九尾的形象更是独一无二。 上古凶兽,蠪。 一道人影从蠪的背上飘落,七尺的瘦长身形,手持长木法杖,着一身黑色暗纹,镶金边的祭司长袍。 深刻的五官配上金色的须发,双眼如星空般深邃,笑容极具亲和力。 妖人善于迷惑,摩烈就是妖人中的天花板! 只见他一边接受教众的膜拜,一边转过头来,笑道:“怎么样?喜欢我的礼物吗?” “说实话有些失望,憋了这么久,就带回来个这玩意儿?”李余年回道。 “哈哈哈,开胃菜而已,我的魔神大军必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摩烈仰头,深深地一吸,散落在各处的黑烟统统向他汇聚,顺着他的七窍钻入体内。 天地间顿时一片清明。 同时,满地的尸体仿佛失去了颜色,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摩烈似乎很享受地抖了抖身体,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指着天空说道:“你看他们多可笑,高高在上,却只能当一辈子的苦力。” 一道天门开在天际,有无数道窃窃私语在空间中传播,声音忽远忽近,杂乱不堪,听不清在说什么。 仍有滚滚的黑烟自裂缝中喷涌而出,仿佛无穷无尽般,邪恶的气息愈发的浓重。 “接下去的,就不是你们能看的喽。” 摩烈伸出手,隔空一捏,天门轰然关闭。 黑烟冲上天空,再次遮蔽了天日! 法杖伸出,前端的一颗宝石骤然亮起并缓缓升空,刺眼的光芒将天地染成了一片血色。 “这样的气氛才对嘛,杀戮时刻开始了。起舞吧,各位!哈哈哈!” 蠪仰头长啸,九个头颅上的神情异常癫狂,传说众凶兽之中,它是最喜欢吃人的。 九张巨口张开,口水滴落,同时扑向地面。 够得着的,够不着的,统统伸出长长的舌头,连啃带舔,不择手段地将人群往自己的嘴巴里填。 不分敌我,无差别攻击! “退!” “全军撤退!” 周珏从飞舟上跃下,面色凝重地问道:“只怕不只这一头凶兽,可有对策?” “我有一剑,或许能斩摩烈。” “凶兽交给我们,你专心对付摩烈即可。” “也只能如此了,你们小心些。” 摩烈撑开双臂,依旧笑脸相迎,大声笑道:“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今日便是你陨落的日子。” 第183章 摩烈的贪念 天地血红。 遍地的邪魔,埋头干着吞噬活人的勾当。 大地上殷红一片。 人们的表情痛苦,扭曲,最终因为灵魂被侵染而彻底沦陷。整个世界陷入疯狂,杀戮与嗜血成了唯一的主旋律。 炼狱般的场景展现在眼前,无数团黑烟四处侵袭,令人无处可逃。 “这就是你的目的?将地狱搬到人间?” “此情此景,难道还不够美吗?哈哈哈!” 摩烈眼中的癫狂属于真情流露,笑容更是发自内心,好一个单纯的变态! 黑烟缭绕,将二人围在中央。咆哮声,私语声嗡嗡地响成一片。 “聒噪!” 李余年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大风突起! 横风呼啸,由四面八方而来。 风起云涌间,气压变得异常紊乱,两个气旋掠过地面,顷刻化为两个通天大龙卷! 龙卷风所过之处,撕扯一切,吞噬一起! 无数黑烟被拖进漩涡,将两个龙卷染得漆黑如墨。 天地变色,电闪雷鸣! 李余年再次睁开眼睛,双眼内赤红一片,嘴角露出了一抹邪气的笑容。 轻轻一吹,两片火星自他的手中飘出。 赤金的颜色忽明忽暗,轨迹缥缈,悠悠荡荡,随着气流径自漂流。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粒赤红落入漆黑,烧出一个小小的孔洞,孔洞的边缘飞速扩大,转眼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轰!” 火光大作! 两座赤金色的火龙卷在大地上肆虐,吞噬万物,也焚烧万物! 火借风势,风又借火势,二者相辅相成,生生不息。 丹室内,霞光满室。 一红一灰两颗明珠相互缠绕着飞速旋转,速度越转越快,轨道也越来越近。 猛然撞在一起的那一刻,光芒倏然爆开,直透体表! 李余年的身上泛起一层火光,血气翻涌不止。 两道手指粗细的血色铭文自胸口爬上脸庞,肆意游走,花纹的样式古怪离奇,却自带一股古老的气息。 铭文画至耳根处,戛然而止。 李余年撑开双手,游离在外的两座火龙卷突然向他倾斜。 两条火焰顺着他的手心没入身体,火龙卷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收殆尽! 强大的气息铺开,被摩烈关闭的天门再次缓缓地打开! 李余年心胸开阔,暗自叹道:“佛说莫向外求,原来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凭你想当救世主?做梦呢?” 法杖挥下,一颗山岳大的流星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距离之近,速度之快,令人无暇反应,不愧是大巫师! 李余年被压到土壤里,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赫然发现,重压之下,身上的担子仍在层层加重。 视线上移。 癫狂的笑声在天际回荡,一颗颗硕大的流星像不要钱似的砸下来,硬生生地在地面上堆起一座百余丈的高山! 法杖抬起,无数黑烟从摩烈身后的地缝中涌出,顺着法杖挥舞的轨迹浇在高山上,瞬间填满了每一个空隙。 “本主待你不薄,今日将你厚葬。哈哈哈!” 山体被染成墨色,邪气填满缝隙,四溢出来的部分仍旧萦绕在山尖,久久不愿散去。 “喝!” 翎扔下蠪不顾,一剑削向摩烈! 剑锋掠过,残影破裂。 摩烈出现在远处,手腕扭转,一拳崩出! “当!” 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重锤砸中,翎如炮弹般从空中跌落,不偏不倚正砸在黑山上,身上的神甲破裂,山石层层崩碎。 缝隙中的黑烟被震出,四处逃散! “呵呵,羽人,不识好歹的东西!早听我号令,何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 一口鲜血从翎的口中喷出,眼前的空气突然变得模糊! “嘭!” 刚支棱起来的身子再次被压在巨石上! 一个比她身形还大的拳形凹印出现在巨石上,身上的神甲尽碎,四翼上的骨头也皆数被震碎,紧紧地贴在巨石上,动弹不得! 鲜血由全身各处向外渗出,气若游丝,只剩下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天空。 恍惚间,她又看见了寒的脸庞,正对着她笑。 神官们从来不笑,只有寒会笑,没人知道她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笑起来很好看。 哪怕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倔强地抬起手,用手上的血在自己的嘴角画了一个向上的角度:“翎,替我活下去,笑着活下去。” 一股暖意包裹着身体,视线变得潮湿且模糊,原来死亡真的没有那么痛苦。 “翎!不能睡,听见没有,不能睡!” 眼前的男子双眼含泪,面容焦急,近似咆哮的表情,声音却十分微弱。类似的表情在寒死的那一日见过,看来自己果真也要死了。 李余年的手按在翎的心口,蓬勃的生机灌入,然而翎的身体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稻草人。 “当!” 背后一拳砸来! 身子猛地一震,继而前倾,险些砸到翎的身上。 手臂死死地撑住巨石,挡得住翎的头,却挡不住翎的全身,骨裂的声音落入耳中令人格外的绝望! “对不起,翎,对不起,你不该为我死,你们都不该为我死!” 羽人一族因为自己,死绝了! 翎深伸出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脸上的笑容荡开,格外的迷人。手指在李余年的嘴角轻轻地划过,画了一个向上的角度。 眼前的景象一晃,仿佛又回到了灵珠岛,“含元殿”的屋脊上,迎着和煦的海风,遥望蔚蓝的大海。 几人并排而坐,一边喝着酒,一边胡天侃地。 寒总是说的最多的那个,怎么也停不下来,笑声也停不下来。 翎的嘴角勾起,原来在那一刻,自己也是快乐的。 “翎!” 一拳又一拳,砸在李余年的背后,手下的岩石崩裂。悲伤与自责填满心窝,身体在嫌弃摩烈的拳头,着实太轻了些。 收起翎的身体,李余年转头望向摩烈,愤怒侵袭下,全身的铭文变得赤红。 脚下的岩石突然炸开,身躯弹射出去,不见了踪影。 一拳砸出,已经身在百丈之外。 随着残影破碎,摩烈出现在遥远的天际,嘲讽道:“小小一个羽人便让你动怒了,还没得很,今日在场的全部都得死!” “给我杀光他们!” 摩烈下令,蠪突然发狂。 猛地跃向空中,九张大口张开一顿撕咬吞噬,二十余架飞舟撤离不及,当场失事,爆炸声四起! 庞大的身躯落下,不顾各位高手的打击,突然向南方掠去。硕大的瞳孔里,一队骑兵正在大地上狂奔。 “拖住它!” 无数巨弩飞向蠪,在它身上一一炸开,大火焚烧下,皮肉溃烂,蠪变得更加狰狞恐怖! 老帮主与狼主落在它身上,出拳如山崩,却如同挠痒痒。 三名罗汉抬起双手,以拇指,食指,小指相抵,无名指与中指相缠,同时结出一个地结印。 “波若波罗密!” 大地高高隆起,成为一道围墙! 三尊菩萨法相降临,一字排开,分别是南无普贤菩萨,南无文殊菩萨,南无药王菩萨。宝相庄严,栩栩如生,天地为之变得祥和。 三道佛光由菩萨的掌心射出,聚焦于一处,射向急奔而来的凶兽,蠪。 佛光普照下,蠪身上冒起滚滚白烟,皮毛尽数脱落,皮肤被灼烧得滋滋作响! 大量黑气自它的身上渗出,焦臭味充斥着整片天地,凄厉的啼哭声令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蠪咬紧槽牙,撒腿急奔,高高跃起,竟笔直地撞穿三尊菩萨法相! 高墙随之轰然倒塌,土崩瓦解下,掀起漫天的尘土。 法相崩碎,三道血雾同时从三名罗汉的口中喷出,身形由空中跌落,显然都受了真伤。 面目全非的九个脑袋从迷雾中探出来,凶戾的模样,终于有了来自地狱深处的气质。 身躯猛地蹿出,这回再无人阻拦,骑兵团成了移动的肉食。 李余年心急如焚,稍一犹豫,一股巨力袭来,再次被拍到了地面上。 “还想着救他们?” 法杖落下,一座剑锋的山尖笔直地朝李余年落下! 不同于阿璃的搬山术法,摩烈的山石都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 盛怒之下,李余年一拳砸出逆天而上,顿时山崩石裂,剑锋断成几截,化为巨石掉落! “摩烈,不杀你誓不为人!”彡彡訁凊 拳影不停地闪烁,砸碎一个个残影! “杀我?先碰到我再说吧。哈哈哈!” 远处传来轰鸣声,李余年心头大惊。 蠪竟然已经追上骑兵部队,正在大肆屠杀吞噬。 声喧下,损失惨重! “看得到救不到的感觉,怎么样?” 摩烈的手掌抬起,五道黑光冲天而起,一个五星天地大阵成型,将二人牢牢地困在里面。 “今日你我二人,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李余年将视线转了回来,叹道:“那就如你所愿吧。” 突然,心头一动,一道银光破空而去! 看模样,不是自己的共工戟吗? 无定河水翻涌不息,突然跟随共工戟腾空而起。水势汹涌,不停地凝聚在一起,眨眼间化成了一条天河。 共工戟徐徐减缓速度,最终落入了一只素手中。 紫袖随风飘摇,面若玉盘,朱唇一点红艳艳,发白如雪。 几十丈高的玄武巨像砰然落地,巨大的蛇口张开,冲着蠪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倩儿! 一声高亢的龙吟声传来,小白由西边飞来,无定河水炸开,赤蛟跃出水面,两头巨兽双双向南赶去。 李余年心头一暖,心中大定。 转头看向摩烈,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俩了,新仇旧恨,索性今日一并了却。” “你确实比沈问强一些,不过你杀了我也没用了,魔神大军已经来了。” 地面震颤,巨大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隆隆的声响,显然不止一头! “疯子!” 李余年右手握紧大道剑,左手悄然捏住最后一张五彩符。 “哟,又想用斩杀覃嗣的套路,好可怕啊。” 摩烈扬起双手,黑烟滚滚而来,将五星阵填充得满满当当。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充斥着嘈杂的私语声。 “来,猜猜我在哪?” 到处都是邪气,别说猜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哎,千万别用火哦?小心烧到不该烧的东西。”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凝目望去,黑暗中有两团火焰般的白影随风摇曳。 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宋相与国师的残魂! “卑鄙小人!” 李余年恨得咬牙切齿。 “这可不是咱们这个段位应该说的话。” 声音就在耳边! “呲!” 一只手从背后穿透身体,伸了进来,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冰冷尖锐,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鲜血自喉管直冲嘴巴,恶心,头昏,李余年呆立当场! 摩烈瞪大眼睛,惊呼道:“怎…怎么……可能?” 李余年的丹室里竟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心下一横,手臂再入半尺,直上心房! 眼看就要得手,一只如钢钳般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臂。 心头警笛大作! 剑锋旋即赶到,手臂首当其冲被切断。 一剑,两剑,三剑…… 一息几十剑,剑剑皆是关节要害! 黑色的血液由伤口处溢出,腥臭无比! 眼前场景变幻,黑色风暴肆虐! 血液迅速抽离身体,浑身上下活像一个扎满孔洞的水囊,抬眼间,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摩烈追悔莫及,就不该贪心要那只火凤! 身子突然一矮。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颅,膝盖顶上胸口,拳头如雨般落下,下场与死亡骑士如出一辙! 天门认可的武夫,每一拳都是惊天动地,连黑色风暴都为之凝滞! 一个个身影从脑海中闪过。 李余年肆意地宣泄着愤恨,甚至有些害怕摩烈死的太快,无法一一为他们敬上复仇的一拳。 三息,五息,十息…… 最终还是被破碎空间排挤了出去,手中只剩一块破碎的天灵骨。 收起两团游离的白影。 一个龙卷再起,黑烟统统流淌向漩涡,五星大阵自行破碎。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龙卷…… 它们分散四处,自行搜集黑烟,天地终于再次变得清晰。 十余个龙卷风汇集到一处,被李余年按向地缝。 一颗火星飘出,熊熊烈焰轰然蹿起! 庞大的火龙卷堵着洞口燃烧,赤金色的火焰持续下探,凄厉的惨叫声如同万鬼夜哭,经久不息! 巨大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李余年望着脚下的深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突然,大火中出现一个小小的黑影。 只见它左右横跳,显然正在快速地向上攀爬,几息的功夫已经来到地缝边缘。 个子虽不大,强大的气息却令人头皮发麻! 第184章 沈园 待黑点跃出火焰范围,形象顿时清晰起来。头顶双角,身披五彩鳞甲,四肢健硕。 “前…前辈?” 麒麟落地,幻化成一名玄袍老者。 “余年?你怎么在这?你受伤了?你这修为?” 连续几个问题下来,显然双方的信息出现了断层。 “不急,咱们回头细聊,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远处的大战仍在继续。 玄武巨像牵制正面,小白与赤蛟从旁游走,四头巨兽缠斗在一起形同远古战场,令人恍如隔世。 蠪天性狡诈,摩烈的气息一消失,九个头在同时达成了共识,左右顾盼,寻找逃跑的机会。 然而倩儿并没有给它这个机会,玄武巨像封住南边的退路,赤蛟与小白分站东西。 随着两道人影由北方飞来,蠪正式成了困兽。 “小小人族,竟敢抵抗魔神大军!” “前辈稍候。” 李余年一步踏出,人影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身体已经悬在蠪的后颈处。 一剑斜劈悄无声息,剑光如彩虹倒挂! 整个头颅连根被斩断,九双眼睛回头看向自己的身躯,惊恐与绝望在瞳孔中瞬间绽放,犹如昙花一现。 全军暴喝,发出愤怒的咆哮! 李余年脸色苍白,几乎虚脱,靠着惊人的体魄维持着清醒。 “左小乙!还在不在?” “在!” “回去报喜!” “得令!” “其余人回夏州城休整。” “是!” 麒麟老者喜笑颜开,没想到当年种下的小树苗,如今竟成了苍天大树。 待喧嚣落尽,倩儿提着共工戟来到跟前。 “我记得你,留了好些糖与酒在岛上。”倩儿笑得很灿烂。 李余年笑道:“你怎么来了?” “姥姥叫我来的,说是不来的话会后悔。” 李余年伸出手,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我叫李余年。” 倩儿一愣,迟疑地伸出手,回道:“我...我叫...倩儿。” 看来是真的忘记了,挺好。 倩儿将共工戟递过来,说道:“这个还给你。” “你留着吧,我发挥不出它的威力。对了,还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李余年将一颗珠子放在她的手心,蔚蓝的颜色甚是明亮。 “这......太贵重了。” 话虽如此,眼睛还是挪不开的。 “你帮了我们大忙,救下这么多条人命,比这个贵重多了。” “可是......” “别可是了,我堂堂大将军,送出去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倩儿欲言又止。 “倩儿,走了。”姥姥在远处召唤道。 姥姥的精神头差了许多,境界也不在了,脸型愈发的消瘦,看起来与普通人家的老妇人无异。 倩儿一步三回头,回眸中充满了疑惑。 李余年面色虔诚,朝着姥姥深深地作了个揖。 直到二人的身影远去,麒麟老者靠了上来,笑道:“这孩子不错,神器配水之本源就这么送出去了,这里面有故事啊。” “我欠她的。” 夜幕降临。 皓月当空,难得的晴天。 夏州城依旧是那个夏州城,许多人却已经不在了。 北城墙的过道上生起了一堆篝火,李余年与麒麟老者围着篝火而坐。 远处的火龙卷依旧生生不息,照亮了大半片天空。 “这么说来,魔神降临的事情不可改变了?” “是啊,老夫在下面呆了这么久,险些出不来了。” “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怎么说呢,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版本,不过那个世界已经彻底沦陷了。” “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这个词儿怎么这么熟悉?” “我娘说过。” “哦对,兮儿说过。” “不用说,我娘肯定是发现了平行世界的秘密吧。” “差不多,矛头应该指向摩烈背后的主子。可惜我被它们盯死了,没能接近核心。” “无妨,目标确定了就好。” 李余年递来一壶酒,脸上的笑容轻松写意。 “兮儿有子如此,老夫甚慰!” “离不开前辈的栽培。” “哈哈哈,会说话!” “对了,前辈来自哪一界?” 麒麟老者指了指上面,回道:“上界。” “天界?”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天界归天界,上界略小,类似身处天界的远古秘境。” “那飞升的那些前辈们在哪一界?” “天门的那帮家伙吗?他们接手了天界的烂摊子,在外界,处于天界与宇宙的夹层中。” “烂摊子?” “这事儿说起来就久远了,我也是偶然间得知。当年人族大胜,天帝自知大势已去,于是破罐子破摔,砸碎了至宝混沌罗盘,将这个世界暴露在窥探之下,以致外敌环伺。不得以,人族修士在天界外开辟出一个夹层,派精英常年驻守。” “哦,难怪摩烈说他们是苦力。” “呵呵,说得倒也不差。不过他们掌握着修炼资源,不当苦力的话,无法得到资源。” “世界果然还是很现实的,哈哈。” “修士本就是如此,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说那些,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有些尾巴要处理,后方也百废待兴。” “那我先把地缝补上,回头得空了,咱爷俩再走一趟。” “好,前辈这就要走了?” “是啊,好久没回家了。” “也是,好久没回家了。” ...... 大军于第二日开拔。 一路向北,荡平摩罗教余孽,两名大祭司与赤马骑士皆伏诛。 时光荏苒。 再次回到京城,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李余年第一次见到宝儿,激动得热泪盈眶。 白白胖胖的奶娃娃,眼睫毛又长又密如门帘,一双大眼睛乌烁烁的,别提有多喜人。抱在手里就没放下来过,怎么看都看不够。 迎雪稍稍发福,显得更贵气了些。 眼见抢不下来宝儿,被气得直发笑。 是夜,万籁寂静。 “怎么还住这院子里?李宅不是修得差不多了吗?” “你忘了?在这院子里,还有一个没出生呢!” “这叫什么话?在哪不能生?” “去去去,我就要在这院子里生,这回说不准是个儿子呢!” “这算怎么回事?堂堂大将军与大遂首富家的嫡女,住这么小的院子。明明是正妻,却跟养了个外室似的。” “滚啊,说谁是外室?” 母凭子贵,如今说话硬气了许多。 “还是加把劲儿,把老二生了先,不然这得住到啥时候?” “哎呀,你还来?不是刚......嗯?” “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 “啊......你坏蛋你......啊!” 一夜无话,全是活儿。 ...... 十二疏的第一条,立周氏子孙为太子,是后面十一疏的基础,也是满朝文武心服口服的伦理根本。 太子的人选花落武家算不得意外,正主是曾经负责监国的先帝皇长子,周密。 开年的春闱,朱玉衡亲自担任主考。 会试的头名叫“戴兴业”,文章锦绣,言辞犀利,为人却十分“低调”。直到殿试才恍然大悟,这“戴兴业”正是宋相门生,刘召元。 二丫青春洋溢,面容姣好,个头也不矮,偏偏岁数太小,满打满算只有十三岁。 女帝特封其为“御前行走”,虽无官职,却只对女帝一人负责。亲信中的亲信,历朝历代头一份! 按照十二疏的法子,国家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重心南移的基本政策没变,扬杭两州逐渐成为新的经济中心。 京城长安还在加固城防,天子守国门将成为周家的优良传统。 李家一门双杰,文武双全,大哥刘程也官拜工部侍郎。一时间风头无两,显赫至极。 但细心的人们发现,想见女帝与李余年变得越来越难了,反而是太子监国,朱相辅政,成了朝堂的常态。 ...... 江南,扬州城郊外。 时值初夏,暖风袭人,寻常人稍微一走便是一身细汗。 风景算不上秀丽,起码与浩劫前相比差距甚大。 好在万象更新,道路,村庄,驿馆,什么都是新的。而且南迁的人们喜欢聚居,即便是郊外,人气依旧很旺。 一条僻静的乡间小路上,头戴斗笠的汉子牵马而行。 着一件半臂单衣,手臂上的肌肉紧致细长,线条分明。 马背上坐着一位小娘子,身段修长匀称,琵琶腰盈盈一握,韵味十足。 可惜头上戴着幂篱,瞧不见脸庞模样。 踏入太和山的山脚,山风习习,绿树成荫,终于有了一丝阴凉。 远远的,瞧见一座庄园。 白墙黛瓦,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门楣低矮内秀,不是当朝流行的模样。 年代久远,又偏偏半旧不新。 二人停于门前。 汉子栓马,扶着小娘子下马。 “到了。”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念道:“沈园?” “原属于扬州富商沈家的一个别院,传闻闹鬼,没花多少银子便买下来了。卓然找人照着前朝的样式,简单地翻新了一下。” 小娘子惊道:“闹鬼!” “嗯,有些名气。当地人白日里都绕着走,工匠可不好请呢!” 汉子拿出一串钥匙开了院门,回头望向呆滞的小娘子,大笑着拉她进了门。 小娘子嗔怒道:“好啊,你骗我。” “此间的事儿,在前朝的县库档案上也有记载,想来不假。不过我认得那个所谓的鬼,不但如此,她算的上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 于是,李余年将藏仙楼五层的事情与周宜讲了一遍。 庭院内,池塘水榭,假山亭台,梅竹兰等花草,一应俱全。房屋厅堂也翻修一新,布局合理,颇有诗情画意。 格局稍有改动,基本上与藏仙楼的相同。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什么人气,显得荒凉了一些。 二人一路穿行,径直来到后院的一间祠堂。 整间祠堂不大,但用料很新,显然是新建的。神龛上空落落的,只供奉着两个牌位。 “沈文呈,蒋琬?” 李余年点燃一对蜡烛,擦在神龛前。接着点了两炷香,分出一炷,递给周宜。 “来,拜上一拜。” 二人双手持香,虔诚地拜了三拜,大遂天下,再没有比这个面子更大的事情了。 “沈文呈,前朝景润年间,扬州刺史沈放之子,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且长相风流,是一位翩翩公子。当年想嫁给他的女子,能从扬州排到京城。” “哈哈,骗人,哪有那么多。” “别打岔,说书都是这么说的,大概齐是这么个意思。” “好好好。” “蒋琬,前朝楚州司马蒋世林之女。生得花容月貌不说,还精通诗词歌赋,才情无双。扬州城附近的媒婆,把蒋家的门槛都快踏平了。” 李余年将一段才子佳人,鸿雁传情的故事娓娓道来。 二人相识,相知,时常吟诗作对,互相唱和,丽影成双,宛如一双翩跹于花丛中的彩蝶。眉目中幸福洋溢,关系亲密无间。 是当时扬州城公认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 之后沈文呈以祖传凤钗为信物,定下这门婚事。 迎娶蒋琬后,二人更加鱼水欢谐,情爱弥深,沉醉于两个人的天地中,把功名利禄抛置于九霄云外。 沈母威严专横,本指望儿子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眼见多次劝诫无果,于一年后以无子嗣,且有碍功名为由,逼着沈文呈休了蒋琬。 后来沈文呈在别院安置蒋琬,二人再续前缘,不久便败露了,又是一通棒打鸳鸯。 再后来,终究拧不过,一个另娶,一个改嫁,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 二十年官海浮沉,沈文呈也算功成名就,于沈园作东,广宴地方官员与乡绅。 席间,沈文呈在院中偶遇已做他人妻的蒋琬。 只一眼,心潮起伏,情梦,痴怨尽绕心头。 “分别后,眼见她低首蹙眉,伸出手与夫君碰杯,浅斟慢饮。沈文呈心中郁结难平,提笔写下一阙词。” 二人来到一块粉壁前。 李余年提笔写下一首词: 红酥手,黄縢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次年春,蒋琬重游沈园,见到了这首词。想起往日二人诗词唱和的情景,不由得泪流满面。回家后忧思成疾,不久香消玉殒。传闻蒋琬当日也喝了一首词,可惜没有传世。” 周宜逐字读着词,字里行间的无奈令她酸楚不已。 “不过我花了一些心思,在蒋琬第二任夫君的后人那里,买到了这首词。” 李余年再次提笔,在旁边的空白处,写下了当日蒋琬喝的那首词: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那后来呢?” “后来不听会比较好,故事到这里就很完美了。” 周宜泪眼婆娑地说道:“我想听。” 李余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蒋琬的命格万中无一,生来带着九幽素女的残魂。死后怨念重,便弥留在了沈园之中,也就是后来闹鬼说法的起源。多年后,沈文呈听说了这个事情,便偷偷地回到了沈园。” “那一晚,他见到了所谓的女鬼,也见到了蒋琬。” “蒋琬哭着叫他走,他却没有走。” 二人无言,沉默良久。 李余年双手合十,叹道:“时隔百余年,这两首千古绝唱终于并在一处,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余年哥,我们不会也像他们这样错过吧?” “当然不会,如果你愿意,咱们这趟回去就成婚。” “真的?” “真的。” “咳咳!二位恐怕要再等上一等。”一道声音自二人的身后响起。 穿着似道似儒,长相仙风道骨,紫阳居士。 “前辈,堂堂飞升境,偷听可不太好啊。” “故事不错,词更是一绝,总不能跳出来打断吧?” “那倒是,前辈来此,事情肯定不小吧?” “找你去救人。” “谁?” “九幽素女。” 第185章 入天门 “上去还能下来吗?” “按天地规则,上去不能下来。但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境界没到实力却超了,刚好踩在灰线上。所以,你现在是一个格则漏洞。” “那......是好事还是坏事?规则不会突然把我修正了吧?”李余年看向不远处的周宜,心中不免担忧。 “存在即合理,不用太在意。” “那素女前辈是怎么回事?” “她私下帮你的事情败露,被罚去守外围据点,前不久失联了。” “可是......” 紫阳居士止住话头,说道:“事实是事实,规矩是规矩。” “好,我去。” “痛快,那老夫便在天门内等你。”紫阳居士踏云而去。 望着天空,李余年唏嘘不已,真是不得闲啊。不过此事确实因他而起,九幽素女帮了他不少,自己现在用的主流技能也来自于她。 “余年哥,九幽素女不就是蒋琬身上那个残魂?” “对,她就是正主,你之前穿的神甲也是她制作的。” “啊?那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好说。” 李余年揽住周宜的腰,以真气护住她的身躯,冲天而起! ...... 翌日,于终南山巅踏入天门。 光芒散去,脚下是一个类似传送阵的青石圆盘。四周遍布残垣断壁,低矮的土墙风化十分严重,依稀能看出是一个城镇的模样。 一路穿过废墟,来到城外。天大地大,茫茫的戈壁上一片荒芜,苍凉的气息充斥着整片天地。 远山重重,横亘在地平线上,好似用墨笔又将地平线重新描了一遍。 抬脚不知去处,只剩下一脸的茫然。 “这鬼地方,飞升上来吃土吗?” “哈哈哈,这话可不兴说,容易戳人心窝子。” 紫阳居士的真身眼神灵动,脸色红润,比下界的仙人遗蛻要生动许多。 “前辈。”李余年行礼道。 “这荒芜之地的模样,原本是做给外界看的,算是一层保护色。后来外界也不吃这一套了,只得派人上来守。” 李余年回望一片废墟,问道:“那这里?” “这里是老一辈人族修士建立的据点,现在废弃了,但是天门的落点还在这,老夫是负责接引新人的使者。” “那就麻烦前辈带路吧。” 紫阳居士点头,二人向北方直掠。 “这里的空间不稳定,千万别用传送术法,很容易被卷到时空乱流里。另外一个就是多做事少说话,都是些怪脾气的人。” “咱这有头儿吗?” “当然有,人族一个,妖族一个,剩下的归老夫管。” “剩下的?” “类似于九幽素女这种,人族的身体里装着神族的灵魂。或者像你这样,同时拥有人族与兽族双重属性。” “这......应该很少吧?” “加上你,现在有六个了。” “那还真是......人丁兴旺呢。” “哈哈,兵不在多在精。在这里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大声。唯独一条,不能杀同伴,即使有深仇大恨也不行。” “哦,那这里有多少人?” “九百余,不到一千。” “什么!一千!” 在下界呼风唤雨的人,在这里竟有近一千人,而自己只是刚刚够资格迈进这个门槛,顿时觉得好渺小。 “千万别觉得多,试想一下,将一千个士兵洒到大遂国土上,一千六百个县,每个县都分不到一个人。而分到这一界,有时候想见自己之外的人都得飞上几日。” “那他们不会死的吗?” “问到根儿上了,飞升境之后,只要不是战死。人族能活个千年左右,兽族会更久一些。再想活,就只能继续修炼,突破飞升境才有增加寿元的机会。所以,这一千人里其实还有一部分寿元将尽的老人,可用之人一个萝卜一个坑。” 到此时李余年才明白,自己这是被抓壮丁了呀! “跟紧了,日落前咱们必须进城。” 紫阳居士突然开始加速,李余年提气跟了上去,二人一路狂飙,风驰电掣! 脚下的景色大同小异,山石,盐碱地,以及无尽的沙漠,天地间仿佛只有土地的颜色。广阔无垠,唯独没有生命。 远方的山体越来越近,每一座都雄壮无比,连绵在一起犹如一扇顶天立地的屏障。 雪顶洁白无瑕,山体灰黑相间,乱石直接裸露在外,层层堆叠。山脚连接着一片澄黄,一座座沙丘顺着风的方向倾斜排列,犹如怒海中的波涛。 细沙随风飞舞,游离在地表之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纱布,朦朦胧胧的,阻隔了视线的窥探。 跃过山顶,紫阳居士降低了高度,落在了半山腰的位置。 狂风呼啸,吹得衣服猎猎作响! 山体另一面的大地上,一只硕大的“眼睛”格外醒目! 群山拱起脊梁,环抱着一块盆地。一个圆形建筑不偏不倚,刚好搁置在盆地之中,整体外形如同眼窝中的眼球。 大中小,三个圆环套在一起。大圆环的直径足有百里,中圆环也有六七十里,小圆环大约三十里。 圆环呈青灰色,依照纹路,应该是由巨石堆砌而成的。三个圆环之间有铁索相连,顶上的走道宽达三十余丈,即使是俯瞰,也是绝对的庞然大物。 小圆环内是一个沙漠绿洲,终于看到了一抹绿色。一汪清水池塘波光粼粼的,十分抢眼。周围遍布花草树木,人类的建筑沿着池塘向外扩散。 “城墙周围有禁制,不能飞,从这开始就要靠走了。” “雄伟至极,简直叹为观止!” “哈哈,这是无数代人的努力才建起来的。修行修行,殊为不易哟。” “是啊,本以为飞升了就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看似安稳的日子,实则皆是危机四伏。你看不到,只是因为有人替你扛了下来。” “确实如此,要不世人总说傻人傻福。” “对喽。” “前辈这里是总部吧,那素女前辈在哪?” “外围警戒区,地方很远,明日会有人陪你去。眼下要先带你入城报备,不然你无法穿过别人的领地。” 望山跑死马,眼睛看得见的距离,愣是走了好两个时辰。 赶到城墙下时,已经日薄西山。天空始终无云,太阳红彤彤的,比下界要大上一大圈。 换了个自下向上看的角度,百丈高的城墙冰冷坚毅,一眼仿佛望不到尽头,令人头晕眼花,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很难想象,这样的城墙要防止什么东西入侵? 而且还是三道! “闪开,让老子也瞧瞧大明星!” 声音粗犷,来自一扇城门。 门洞明明有几丈高,却毫不起眼,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墙上开了一道门。从门口出来几人,脸色有淡然的,有欣喜的,也有期待的,各不相同。 呼喝着走来的汉子身高丈余,身体壮如塔山。大光头,五官粗野,面相暴躁,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 “下马威懂吧?” “懂。” “新人嘛,挨打的时候别太难看就行。” “啊?” “记不记得万妖国的三当家白也?” “记得。” “他叫白豪,放心,他杀不了你的。” “......” 李余年汗颜,这话说的很难让人放心啊! 白毫双拳握紧,全身的骨头噼里啪啦作响,“教育”新人显然是得到默许的事情。 “大明星,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吧?” 李余年抱拳,说道:“见过白前辈,刚刚知晓。” “那就好!” 话音刚落,眼前人影一闪,光线便暗了下来。 “当!” 一拳! 李余年的身躯擦着地面飞出,顺着惯性在黄沙面上打起了“水漂”。不知道砸到哪了,反正浑身就像散了架,哪哪都疼! 这肉身,这力量! 这就是天门认可的实力?怎么感觉自己弱爆了? 还没来得及调整身位,一个黑影再次遮住了头顶的光线。 “当!” 声如洪钟! 黄沙如同水花般溅开,后背直接砸到了地面上。电光火石间,硕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砰砰声不止! 地面震颤,沙海剧烈沸腾! 门口站着的几人,有人欢喜有人忧。 一名酒糟鼻的老者叹道:“和尚,好像不太行啊?” “别急啊老袁头,这不是刚上来嘛,适应一下很正常。”一名头顶戒疤的邋遢汉子回道。 “你们俩穷疯了吧,这种货色也敢赌,活该输死你们。哈哈哈。”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一名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从门洞里走了出来。 “萧少。” 几人正身,微微一礼。 唯独和尚盯着远处并没搭理他,歪着头自顾哼着小曲儿。 “别怪萧某不给机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赔率加倍,一比十。” 老袁头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哎呦喂,还是萧少大气!我改注,压白豪嬴。” “好,不差你这点。” “唉!” 和尚咬着后槽牙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 萧少看着和尚笑道:“和尚?你确定不改了?” “改!” 和尚递出两枚小指长度的棱形水晶,外表通透,内里有黄光闪烁。 “我加注,赌新来的小子。” “和尚,你疯了?一百年才攒一个,你一次赌两个,命不要了?”老袁头急了。 “命值几个钱?不蒸馒头,争口气!”和尚转头继续盯着战局。 “哈哈,那萧某就不客气了。”萧少接过两个水晶。 拳击声渐渐停歇。 黄沙散去,白豪捏着双拳站了起来,宽厚的背影如同一堵墙。 “呵,这两枚玄气水晶好挣,白给一般。”萧少阴阳怪气地说道。 和尚瞪大了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白豪的身影慢慢扭转,下巴上赫然抵着一把剑,锋刃如雪。双手缓缓举起,面前站着的,正是身形相差大半截的李余年。 只见剑锋一挑,叮的一声,一个金属拳套从白豪的手上被剔了出去,刚好落在李余年的手里。 “我道是拳头硬,心生几分敬意,不曾想,前辈原是绣花枕头。” 李余年收起大道剑,将脸伸了过去,说道:“来,再让你一拳。” 赤色铭文爬上脸庞,双目变得赤红,怒火稍稍外溢,气质狠戾异常! 白豪脸色连续变化,拳套的事情先不说,被一个新人这么激将,是可忍孰不可忍,突然喝道:“娘的,唬老子!” “嘭!” 一拳正中李余年的侧脸! 然而,对面的人并没有如想象那般飞出去,翻几个跟头之类的。 只是侧过身子,将腰与头歪在了一边,连脚步都没移动。 “呵,果真是两兄弟。宝物一流,修为稀碎。” 李余年扭过头正了正下颌骨,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盯着手中的金属拳套,突然明白一个事情。 纯粹武夫想过天门,应该是很难的事情。紫阳居士特地来找自己这个没有经验的新人,或许是因为武夫的稀缺性。 四目相交,李余年的嘴角勾起。 白豪眼皮直跳,用它打人是一回事,被打可是另一回事。 李余年抡圆拳头一拳崩出,澎湃的力量让自己都感觉惊讶,这拳套的增幅竟是成倍的! “当!” 不是像,而是真的砸在了一面半透明的金钟上!不得不说,这白氏兄弟的宝物是真的多。 身影一闪,又是一拳,金钟震颤不止。 白豪喉咙一甜,险些当场吐血。 脚步未稳,一记鞭腿再次袭来,连人带钟一齐击退,横飞着砸向城墙! “当!” 钟声悠扬! 白豪镶嵌在城墙上,不敢胡乱动弹。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拳套的厉害,撤掉防御几乎等同于自杀。 念及此处,白豪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萧少。 “哟!这就开始反杀了?”和尚搓着手,顿时来了兴致。 李余年欺身而上,双拳左右开工,拳风呼啸,牢牢地占据了主动。 当当声不止,如佛堂里的颂钟。 城墙震颤,表层的石块层层崩碎剥落,一个钟型的凹槽越来越深。 陆续有人从门内出来,探头望向这边,几道窥视的目光同时而来。 萧少的脸色急转直下,转眼成了猪肝色。 “喝!” 带着金属拳套的一拳,也是李余年拼尽全力的一拳。 第186章 姐姐杀我 眼见金钟破碎,白豪咬紧牙关。身躯急速膨胀,兽吼随即爆发,一只覆盖大半个人的狮爪迎了上去! “嘭!” 李余年被一巴掌拍飞,脚步拖着地面滑行了三丈有余。 一头几丈高的青狮靠墙而立,鬓毛浓密且长,迎风飞舞的模样,威风尽显! 本是切磋,现出原形多少有些小题大做。白豪顿时落了下成,不管输赢,接下去都不会太好看。 李余年见状,不再顾忌。脚步一蹬,地面顿时炸开,身躯化作一道残影。 三丈距离,转瞬即至。 青狮迎头而上,铆足劲,连拍两爪。人影是碎了,手感却不对。 心头预警大作! 一拳由视线的死角处砸来,庞大的身躯再次砸在城墙上,顿时眼冒金星,感觉灵魂都脱了壳! 身体本能地闪起一阵黄光,赶在下一拳来临前倏然消失不见。 李余年惊愕的同时,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神魂之力迅速撑开。脚步再蹬,纵身高高跃起,一拳抡圆,天地变色。 剑拳同理,一通百通。 一拳砸在城墙高处,一个圆形凹坑以拳头为中心迅速扩张,裂缝如蛛网般沿着凹坑边缘向四周蔓延! 一拳毕。 李余年飘身落下,自信收拳。 城墙背面传来一声惨叫声,随即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拖地的嘶嘶声持续了两三息才停了下来。 接着便没了声响,城墙内外再次恢复了平静。 紫阳居士笑容满面,心想之前的评估仍是偏低了些,白豪虽是关系户,能在原形的状态下打晕他还是不易的。 和尚摊开手,笑道:“萧少,总计十五枚,结账吧。和尚我难得暴富一回,可等不及了哟,哈哈哈!” 萧少脸色铁青,付了账,狠狠地剐了李余年一眼,转身便走。 其余人估摸着输了钱,顿时觉得晦气,也纷纷离去。 “这人什么来头?”李余年问道。 “人族的头儿,号称多宝道人,爷爷儿子孙子,一门出了三个飞升境。加上类似白豪这样的裙带关系,在这里的势力颇为庞大。而萧少,就是那个孙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仙人也不是那么自在。” “呵呵,当神上面也有天帝,到哪都一样。” 门口空无一人,那名叫和尚的汉子迎了上来,人逢喜事精神爽,赢麻了! “哈哈哈,小兄弟,今日我做东,无论如何得赏脸。” “哎哟,和尚,一次十五个水晶。少奋斗一千五百年啊!这趟回来值了。” “哈哈,值!紫阳居士莫不是没赌?怕是比和尚更多吧?” 紫阳居士笑而不语,默默伸出两根手指。 “哎哟,我还腆着脸做东,合着该头儿请客才对!” “好说好说。余年啊,这就是咱们的六名队友之一,虽不是和尚,大家却都叫他和尚。” “和尚前辈。”李余年行礼道。 和尚大手一挥,拍着李余年的肩膀,叹道:“福星啊!咱们队算是添丁了,双喜临门呀。” “还仰仗前辈提携。” “这倒是真的,明日你与和尚同去,路上还真得仰仗一二。” “那还用说,谁敢给难堪,老子一掌拍碎了他。”和尚笑得爽朗。 三人入城。 内圈的青石板上,一条长长的刮痕格外醒目,白豪不知去向,应该是被扶走了。 破裂的青石板正在缓缓地自行修复,回头望向城墙,一个大洞也在慢慢修复,景象甚是神奇。 说是入城,实则还有一段四十里的路程。 夹城全区域铺设青石板,四周空无一人,空间宽阔无比,是平生所见最大的广场无疑,令人有一种想尽情驰骋的冲动。 事实也是如此,不能飞,不能传送,无非走与跑。两位高人脚下依旧悠闲,其实“走”的速度极快。 李余年看了半天,入不得法门,已经渐渐落后了。顾不得形象,便跟着跑了起来。 “好家伙,合着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啊?” “哦?哈哈哈!无他,唯脚熟尔!”紫阳居士大笑道。 临近内城,正赶上夜幕降临,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月亮从东边升起,几乎与太阳无缝连接,硕大的圆盘上黑白分明,光景交融的模样格外清晰。 繁星点点,星辰闪耀天幕,似乎比生命之树上还要明亮几分。 两条十字主街将内城分为四块区域,靠着水域边的建筑会讲究一些,越往外围越朴素。而造成贫富差距的主要原因,就是和尚赢得的水晶。 作为固定工资,一百年才发一个,足见珍贵。平时想获得要靠做任务,而这个级别的任务大多九死一生。 为此,这里产生了另一种面额较小的金币,也叫年币,一百个年币换一个水晶。 而掌握这种修炼资源的,是一个叫做监察司的机构,由五名常任理事共同执掌大权,每一百年会另选。 当然,如果觉得麻烦,可以继续选上一届连任。人族的多宝道人与兽族的刑天,这两位大佬就是常年连任的。 同时,监察司还兼具着官府与将军府的双重职能,常年有百余人的基本配备,是毋庸置疑的权力中心。 门庭立在湖北岸,坐北朝南,面阔十二间。 主楼为四边套八边形体,飞檐五层,内部实际有九层楼面。由第一层开始,整体建筑面积向上收缩。 通高十七丈,攒尖楼顶,顶覆金色琉璃瓦。 全楼有圆柱七十二根,翘角飞檐六十个,结构严谨繁复,好似一尊展翅欲飞的圣兽。 楼外另有假山,宝塔,牌坊,轩廊,亭阁等建筑环绕四周,形成一个整体的院落式建筑群。其间,绿水环绕,青松翠柏,杨柳依依,百余种花卉争奇斗艳,景色美不胜收。 怜星阁,名字似乎悲了些。 刚一踏上台阶,便迎来了无数道探视。 “都是些内向的,端着架子不好意思出来围观。”声音由台阶上传来,清脆悦耳,且带着一丝魅惑,令人不由的想一窥究竟。 由于是自下而上的角度,愣是没看见来人的脸庞。缘由来自其胸前两座雄伟的山峰,占地广且坚挺,高山仰止亦不过如此。 腰线修长,臀线饱满,锦裙的下摆处露出半截方头蜀锦鞋面,花纹秀气,小巧玲珑,甚是可爱。 相貌二十七八,肤白如雪,五官精美无瑕。 妆容艳丽成熟,黛目含情,红唇轻启,谁瞅上一眼谁迷糊。 “洛...洛如仙子......”和尚瞪大眼睛,显然是看在眼中拔不出来了。 李余年抱拳行礼道:“仙子前辈。” 洛如仙子掩面,嫣然一笑百媚生:“呵呵呵,我知道你,叫什么前辈,叫姐姐就行了。” “这...不合规矩吧?” 紫阳居士笑道:“洛如仙子可是你的头号拥趸,这声姐姐叫得不亏。” “就是,话本我都买了好几册。写得是真好,可惜后边突然断了故事,令人心生惋惜。今日难得见到本人,稍后可得好好叙上一叙。”洛如仙子笑道。 这哪儿说理去,二丫若知道自己写的话本在这都能买到,估摸着也是欣慰至极。 和尚在背后无意地推了李余年一把,是让他赶紧应承下来的意思。 “好说,好说。呆会儿和尚前辈做东,不如仙子姐姐一同前去?” “那敢情好!”洛如仙子一口答应下来。 和尚笑开了花儿,比刚才赢了钱还开心。 “先登记报备吧。” 由洛如仙子带路,四人向主楼走去。 一楼大厅灯火通明,中央藻井高四丈有余,分两层。 中央影壁上有巨幅壁画,上画五彩万仙图,左右各有一架楼梯通往二层。木色暗红,两侧雕栏刻有花鸟鱼虫,古色古香。 紫阳居士与和尚止步于一楼,李余年独自跟着洛如仙子上楼。 和尚叹道:“臭小子,运气真好,洛如仙子亲自登记报备。” “哈哈,你当初是谁登记的?” “忘了,反正是个糙汉子。” 紫阳居士叹道:“我当年是刑天大佬。” “哈哈哈,那我这心里就平衡多了。” 二人进了一间书房,洛如仙子带上门。 前厅是书房的摆设,内厅极为宽敞,立着无数个书架。 洛如仙子拿出三块玉牌,依次放在桌子上,分别为青,白,紫三色。拇指大小,晶莹剔透,品相上佳。 “青色为传音符,带在身边可联络总部。白色取一滴心尖血,稍后会拿去做魂灯,你若死了这里便能看到。紫色是基本生存的装备,每个人都有一套,回头让人给你讲一下。” 李余年逼出一滴心头血,落在白玉上,又分出两滴普通血落在青紫两块玉牌上。 “然后是体貌特征,身体残缺,或者纹身什么的统统需要记录在案,以便面目全非时能有个参照的依据。” 晦气了一些,但是很合理。 “那...怎么登记。” “脱衣服啊。” “脱......脱衣服?全部吗?” “那当然。” “可...可是......” “都这个段位了,还这么放不开吗?要不要姐姐帮你啊?” “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刚才还在纳闷紫阳居士二人为何止步一楼,原来还有这事儿等着呢。 洛如仙子两眼泛光,倒是把李余年瞧得涨红了脸。 待衣物除尽,李余年用双手悟着鸟儿,仰着头看着天花板,脸上别提多尴尬。 洛如仙子拿着册子抿着嘴直笑,围着光溜溜的身子转了两圈,手中写写画画,嘴里没闲着:“黑是黑了些,倒是精壮,到底是武夫体魄。” “姐姐,好了没?” “急什么?手拿开!” “啊?这不用了吧?” “万一炸得只剩下这玩意儿了呢,也好有个依据不是?” “啪!” 一个巴掌袭来,双手放开,被彻底看了个精光。 偏偏那东西又抬起了头,脚趾抠紧地面,此生都没有如此尴尬过,只希望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呀!” 洛如仙子捂着嘴巴,大惊失色,为自己赢得了一场无声的尴尬。 “可以了。” 李余年穿好衣物,脸上的红晕依旧没有退去。 “姐姐,刚才这项不是必须的吧?” “放心,姐姐不会说出去的,呵呵呵。” “你可真是我亲姐啊!”李余年欲哭无泪。 “最后一项,主武器,副武器。” 李余年愤愤不平,拿出大道剑放在桌上。 “不是还有一杆共工戟吗?” “送人了。” “送人了?一件神器就这么送了?” “嗯。” “送给谁了?” “这个也要登记吗?” “纯属个人意愿,可以不说,大不了备注一下呗。” “倩儿。” “哦?这么说,你还是最喜欢倩儿姑娘的对吧?” “姐,这个是不是越界了?” “确实,这是我个人好奇,与表格无关。” “哦!” 眼见李余年不回答,洛如仙子追问道:“所以,是不是呢?” 李余年双手合十,求道:“请姐姐饶命。” “哈哈,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姐姐懂。可以了,回头把身份信息传给全体成员,就算是自己人了。” “呼!” 李余年顿时松了一口气,起身去开门。 “诶?不是喝酒吗?等我会儿啊?” “哦。” 眼睛不知该放何处,感觉时间过得贼慢。 好不容易挨到事毕,二人抬脚迈出书房,无数道窥探再次聚焦过来。 “别理他们,看就让他们看去,气死他们。” 说罢,洛如仙子伸手挽住了李余年的手臂。 手臂上一软,一股暗香传来。 二人从楼梯上拾级而下,顿时感觉周遭的杀气浓重了起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大门口,几道目光射来冰凉刺骨。 尤其是萧少,紧咬着后槽牙,双目中的杀意凝实,恐怕在意念中已经将李余年杀了无数次。 “姐姐杀我!” “他们倒是想让我杀,可惜没机会呢!哈哈哈!” 越自信,越娇媚,洛如仙子确实有这傲人的资本。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洛如仙子应该是刑天大佬的人,不管是不是有意拉拢,她都已经驾轻就熟地做到了。 几人踏出怜星阁。 “当!” 一声悠扬的钟鸣,从背后的怜星阁中传了出来。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神情突然变得肃穆。 “甲三百零二,乙二百九十八,陆烈,没。” 气氛异常沉闷,紫阳居士仰头望星空,眼中似有无限哀思:“是与九幽素女相邻的区域,看来这酒得存着了。” 第187章 警戒区 以总部为中心,此界被大致分割成九百余个区域,每人负责守护一个区域。 “甲”代表横轴,“乙”代表竖轴,类似棋盘上纵横的分割线,数字则代表方位。 例如:总部方位是“甲一,乙一”。 由此可见,陨落的陆姓大佬守护的方位应该是外围区域。 “外围”相当于“前线”,那里情况充满未知,稍有不慎,陨落也是可能的。其主要人员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为抓阄抽取,一部分为行为违规人员。 每一块区域足以覆盖大遂数州之地,堪比一个小型王国。据说极盛时总共有三千余个守护区域,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完全覆盖此界。 李余年刚来的第一日,便碰到了陨落事件。怪不得紫阳居士说人手不够,照这个进度,下界是很难补充人才上来的。 “为何不干预下界,多培养一些人上来?” 和尚回道:“你以为他们没这么干过?人人都想扶植自己的势力,把上界与下界搞得乌烟瘴气,连年战乱,险些彻底断了根基。” “了解,人间脆弱,哪经得起这些大佬的折腾。” “是啊,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规矩,飞升境不得下界,更不能干预下界的事务。” “那前辈为何也被安排到外围?” “我吗?自愿的。” “啊?这还有自愿的?” “当然了,有些人运气不好分到外围名额又不愿意去,那就只能找人替代。条件嘛,自然是给酬金。只要价钱到位,阿鼻地狱都有人去。” “听他瞎说,他就是个烂赌鬼,输得倾家荡产才去的外围。”耳朵里传来洛如仙子的声音。 “哈哈哈,看破不说破,仙子好歹给洒家留些面子。” 洛如仙子能跟着一起来,和尚是最开心的。 刑天大佬的心思,无非是想用洛如仙子摸一下这个新人的底,若是能拉拢到自己的阵营自然是最好的。 至于洛如仙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栽在她手里的人不少,但凡与她传出点什么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正应了那一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不过对于和尚来说,有得观也停不错的。在外围守上一届需要百年,别说是女人,就是一座稍微纤细些的山峰,看起来都格外妖娆。 内圈的区域大多平安无事,实力强劲的同时,也属于养老区。 他们大多在闭死关,出关意味着要么有大事发生,要么已晋升无望或寿元将尽。 眼前形容枯槁的老者,显然属于后者。 着一身灰白道袍,双目淡漠无神,从未见过有人的眼圈能黑成这样。病入膏肓的模样,仿佛风一吹便倒。 洛如仙子双手抱拳,说道:“玄诚子前辈,按规矩,您不能擅自离开自己的领地。” 玄诚子有气无力地回道:“去他娘的规矩,人都要死了,还不能出去看看?就算是处罚贫道,不照样是送到外围去?你跟他们说,再派个人来,贫道不回来了。” 这话说得没毛病,人之将死,规矩自然就淡了。 至此,三人变四人。 玄诚子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气氛突然变得沉闷起来,三人只得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从中心出发,一路穿行大约三十个区域,花了三日的时间。 四人落地,换上了一身制式金属轻甲。玄黄色,从头到脚除了比想象的轻便外,完全没什么美观可言。 玄诚子嗤笑一声,并没有换上护甲。 一把制式长刀,长三尺三寸,刀背直且厚,刀身如雪,寒光凛冽。放在下界江湖,绝对值得上一场腥风血雨。 挎好长刀,李余年纳闷道:“来了这么久,为何都没人提起敌人是谁?” “呵呵,他们怕吓跑你,因为见过它们的人大多都死了。”玄诚子搭话道。 李余年看向和尚二人,脸上的神情无疑是默认了。 “这么说,前辈是见过的?” “当然见过。” 玄诚子解开道袍上的斜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斜切过整个胸膛。 “当年我就是穿着这身护甲被开膛破肚的。” “......” “要特别小心暗处,如果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千万别回头,使出毕生的手段跑就对了。呵...咳咳咳!” 玄诚子的一番话,成功打消了李余年心中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多谢前辈提醒。” 月明星稀,万籁寂静。 四人所在地,正是三日前陨落的那位前辈的领地,最危险的外围警戒区。 洛如仙子说道:“魂灯最后熄灭的地点就在这附近,大家分头搜寻一下。” 四人就地散开,李余年选了东边。 其实选哪边都一样,茫茫戈壁滩上除了地势偶有起伏,都是一个景。 “这里应该有一个居住点,找到后立刻报告。” 洛如仙子的话音落下后,小队进入了静默状态。 月光从背后照来,将身前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路东行,不知过了多久。 荒漠中的昼夜温差巨大,白色的雾气自鼻孔中流出消散,耳边只剩下风沙咽呜的声音。 李余年猫着腰爬上一个矮坡,举目四望,坡下背风处的一片黑影引起了李余年的注意。 树影?树林? 这倒是稀罕东西。 “东南方向,有树林。” “东南......” 连续报了几次,耳边一片寂静。 拿出那块青色传音符,黯淡无光,显然没起作用。 “干!” 心想他们若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会找来,李余年顺着斜坡潜行至树林前。 踏入树林,气温顿时回到了正常范围。 树干笔直,水桶粗细,似乎是桦树。 是个人才,在外围之地种树,还布下阵法,显然将生活质量凌驾于生命之上了。 借着月光,一座林间小屋若隐若现,独门独院,竟还是一间砖房。 李余年按住刀柄,在斑驳的树影中徐徐前行。林间小径幽静,哗哗的树叶声响令人格外恍惚。 诡异的地方在于,飞升境的战斗,为何能完好无损地留下这片树林? 院外的篱笆门大开,左右各有一块菜地,看田垄整齐的模样,应该是经常有人打理的。 “吱呀......哐......” 房门被风吹开,撞在门框上。 一丝微弱的血腥味钻入鼻孔,警觉瞬间拉满! 轻轻地抽出长刀,弓身向房门摸去。 在甬道的石板上,发现了一个梅花形的血印,像是某类野兽的脚印。撑开手掌比划了一下,脚印明显要大上一圈,但还没达到庞然大物的程度。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房门处有三尺单薄的月光。 李余年深吸一口气,蹑脚跨过门槛。 里面的摆设与普通农家无异,农具立在门后,灶台,干柴,桌椅,木柜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烟火气息浓重。 微风吹来,一架靠在墙边的小木马悠悠晃动,令人困惑的同时感觉到一阵凉意。 以刀尖撩开一席竹帘,血腥气扑面而来。 一阵心惊! 瞳孔迅速放大,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视线里! 半坐半跪,低着头,乱发垂落胸前,看身形是一个男人。 身前一滩血迹已经干涸,乌黑一片。 用刀尖掀开男人的乱发,坦胸漏肚,左胸上有一个明显的刀口,无疑是血迹的来源。 诡异,不合理。 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升境的大佬就这么突兀地跪在门口? 浑身一震! 赶忙挑刀拨开他的双手,手上沾满了血迹,一把闪亮的匕首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自断心脉,是自杀! 蓦然间,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席卷全身,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视线转到门口,一双幽绿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面如羊首,头生双角,纤细扭曲如麻绳。 鬓如雄狮,毛色惨白。 大如虎,身躯壮硕,覆盖着绛紫色的体毛。森白的骨刺自背脊处戳出体外,狼蹄的形状大致与屋外的脚印吻合。 体型虽不大,毛骨悚然的感觉却远超腾蛇与蠪。 玄诚子说得不太对,被它盯住后,灵魂仿佛石化一般,浑身冰凉彻骨,连手脚都动弹不得,更别提逃跑了。 眼见它迈步进屋,一人一兽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尺,空气凝固,屋内落针可闻。 幽绿的双眸冰冷而自信,似乎已经吃定眼前的人族年轻人,甚至明显地流露出一丝不屑与怠慢。 李余年体内的炙热洪流冲击着全身的经脉,已经达到疯狂的境地。赤红的铭文爬上脸庞,身上的热气嘶嘶作响。 在它扑过来的一瞬间,长刀架起挡在身前,刚好卡在了它的嘴里。 “咔!” 长刀应声断裂! 李余年被扑到在地,恶臭袭来,一嘴尖牙近在眼前。与此同时,胸口一痛,利爪的爪尖刺穿胸甲陷入皮肉,锥心刺骨! 刚一接触,那一身强大的肉身力量便刷新了认知。 双手托住它的下颌,在细小的空间里左右腾挪,不明的粘液滴了一脸,冲鼻的滋味不敢细品。 但是顾得了上边,却顾不了下边。利爪猛然划下,彻底撕开了胸甲,骇人的伤口裂开,鲜血随之喷涌。 此刻才深切地体会到了,玄诚子说的开膛破肚是怎么个情形。若不是自己的特殊体魄,怜星楼里属于自己的魂灯应该已经灭了。 “啊!!” 赤金色的火焰终于冲破重重禁锢,从体表冒了出来。 屋内火光大盛! 异兽大惊,用利爪勾住李余年的身体,猛地向外拖去。即便忍耐着高温,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门框爆碎,房屋坍塌半面! 事关生死,李余热血沸腾,强忍着疼痛召唤出大道剑。 几剑劈下,叮当作响! 那异兽的前肢就像金属做的一般,剑砍不断,还直冒火星子! 一人一兽在林子里纠缠,撞到树木无数,赤金色的火焰无情蔓延,顿时火光冲天! 异兽目的明确,连拖带咬地压制着李余年,向领地的外围奔去。 一丝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李余年停下了挥砍。神魂之力沿着兽爪向上延伸,脑海中呈现出来的东西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皮毛之下,竟是一副钢筋铁骨! 接近心脏位置一片明黄,耀眼得就像藏着一个小太阳,无数股明亮的涓流从心脏涌向全身,如同人身上的经脉,细致无比! 在高浓度的神魂之力覆盖下,似乎听见了细微的咔咔声,就像齿轮咬合在一起,飞速旋转的声音。 类似的感觉,在智一的身上曾经感受过。 异兽察觉到异样,也停下了动作。 四目相交,似乎都带着一丝明悟。 几股强大的气息破空袭来! 异兽松开了爪子,转身奔入黑暗之中,几个起落间便不见了踪影。 李余年扶着伤口终于站起了身子,从头到尾像一个猎物般被压制的感觉太憋屈了,就像回到了刚下山那会儿,挨打是常事。 身后的大火借着风势熊熊燃烧,火光在空旷的戈壁滩上无比抢眼。 “怎么回事?”玄诚子率先赶到。 “没什么,被抓伤了。” 玄诚子大惊道:“你见到它了?” “嗯。” 李余年松开手,胸口的一道伤口从肩膀裂到下腹,血到现在还没止住,情景触目惊心! 玄诚子浑身的皮肉一紧,似乎自己的伤口也跟着疼了起来。 “被它抓伤的伤口很难好,且熬着呢。” “无妨,我体格还行。” 洛如仙子与和尚几乎同时赶到,望着一路上的痕迹,心里大概有了猜想。 “怎么回事,为何不先通知我们?”洛如仙子问道。 李余年摸出传音石,荧光闪闪,竟然又好了?不禁扭头看向异兽逃走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 “我若是说传音石失灵了,你们信不信?” “哈哈。”玄诚子干笑。 其余两人眼神各异,直愣愣地看着李余年。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去灭火吧,太明显了。” 李余年席地而坐,一一卸掉身上的护甲,该说不说的,还真的屁用都没有。 洛如仙子取出一瓶创伤药,在对面坐下。 柔荑洁白无瑕,玉指修长温润如玉,轻轻勾起一抹碧绿的膏霜。 “会刺痛,忍一忍。” 触手冰凉,随后而至的热辣险些令人跳脚骂娘。 “你看见了什么?” “一间房子,一个死人,然后就被拖到了这里。” “没了?” “嗯。” 洛如仙子莞尔一笑,伸手搭在李余年的肩膀上。 二人的脸拉得极近,洛如仙子的双眸如秋水般碧波荡漾,呵气如兰的同时,一股幽香扑鼻。 “连姐姐也信不过吗?” “姐姐似乎对陆前辈的树林与房子都不在意?” 第188章 内鬼 玉手轻轻地滑过胸膛,洛如仙子嗔骂道:“讨厌,与我一个女子计较这些?” “哈哈,我也不为难姐姐,陆前辈是自杀,其他的我一概不知道。” “哎哟,好弟弟,果然还是心疼姐姐的。”洛如仙子高兴地贴了一下李余年的侧脸,亲昵又不失暧昧,尺度拿捏得刚刚好。 李余年坦然一笑,并不在意。 凡事不忘初心,自己是来救人的,没必要掺和这里的事情。 不多时,玄诚子与和尚灭火归来。 “这姓陆的真是不要命,又树林又房子的,竟过上了小日子,我看是......”迎着洛如仙子审视的目光,和尚闭上了嘴。 玄诚子说道:“赶紧走吧,这里暴露了。” “去我那儿吧,正好离得不远。”和尚说道。 和尚的防区与陆逊的防区相邻,而九幽素女的防区还在他二人的外面一格,三人可谓互为犄角。 如今犄角断了两根,和尚的防区也变得岌岌可危。 老巢的入口在一片断层的土丘下,外门与四周融为一体,就算近在眼前,也无法靠肉眼识别出来。 通道幽长,顶上镶嵌着一颗颗发着微光的宝石,视线马马虎虎。 和尚在前面带路,一一解开禁制。麻烦是麻烦了些,足见他能在外围生存,靠的不是一腔热血。 尽头的石门打开,里面另有一番天地。 洞顶一轮硕大的“小太阳”,照得里面亮堂堂。 小桥流水人家,桑田紧靠杨柳岸。桃林满目,姹紫嫣红。阡陌交通,遍布白墙黛瓦与池塘水榭。 好一幅世外桃源的风光!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以为和尚前辈是个粗人,不曾想心思细腻如斯!” “哈哈,谬赞了。随便来个勤快的在这呆上二三百年,只怕山都要被挖空了。” 心之所往,是如此光明之地,足见和尚不是装的,而真的是个磊落的人。 连续三日赶路,又碰上惊险一幕,乏累袭来,确实需要休整一番了。 李余年提议道:“晚辈带了些下界的食材,三位前辈不嫌弃的话,可赏脸一醉?” “哈哈,那敢情好!辟谷辟谷,辟个劳什子谷,到头来不过是一捧黄土。”玄诚子率先迈开步伐,向村落中走去。 和尚的小院比较偏,在村西头。堂屋一所,与牛棚挨在一起,虽没有真的养牛,也显得忒寒酸了些。 院里种着两颗枣树,一个大磨盘,一个大水缸各占一个墙角,各种农具与瓶瓶罐罐沿着墙脚一字排开,还原度做到了极致。 看农具上的泥土痕迹,不单是摆设,而是真的要干活的。 洛如仙子纳闷道:“你这和尚,村中明明有大房子,偏住这牛棚房?” 和尚挑起墙角的木桶,讪笑道:“哈哈哈,不是人人都是天上的仙子,也有从泥里长出来的。我去打水,厨房在堂屋后边儿。” 该说不说的,和尚的家境比李余年还要差,能修成飞升境大佬,路途肯定不易。 不过,能在此界立足的人,谁还不是个气运之子? 一番忙碌,酒菜上齐。 饭桌摆在院子中央,洋洋洒洒一大桌,险些连个落杯的地方没有。 平桥豆腐,软兜鳝鱼,脆思蒲菜,鸡汁煮干丝,软工肉圆,三套高邮鸭,扒烧整猪头,当然少不了常带的蟹粉狮子头。x 颜色琳琅满目,烹饪手法老练多样,刀工细致入微,可谓色香味俱全。 “不知道各位前辈的口味,所以选了时下最能普遍接受的淮扬菜,请品鉴。” 和尚赞叹道:“乖乖,你这些东西摆出来,让洛如仙子的翠玉轩情何以堪?” “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活该千年单身!”洛如仙子嗔骂道。 不用说,洛如仙子想必在湖畔经营着一家酒楼。 “那不一样,这是凡间菜式,解个嘴馋。洛如仙子出品必是天上的菜式,功效不一。各花入各眼,说到底得好这一口才行。” “瞧瞧人家,这才叫会说话。” 玄诚子一边下筷如飞,一边叹道:“翠玉轩,稀碎。” “哎呦,前辈......你这?” “你自个试一试,就知道老夫说得怎么样了?” 洛如仙子舀起一勺豆腐汤,豆腐洁白如玉切成小如瓜子的薄片儿,辅以虾米,肉丁,葱花漂于汤面之上。 “小心烫。” 入口后,有老母鸡的鸡汤味,鲫鱼汤的鱼鲜味,还有菱粉的淡淡清香,鲜香爽滑,层次感十足! “弟弟,你不干厨子可惜了,姐姐带你挣光他们的积蓄。” 和尚捂紧自己的荷包,说道:“可不能,那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好说,好说。哈哈哈!” 上来之后,马不停蹄。 今日算是第一次休整,四人频频举杯,其乐融融。 ...... 九幽素女最后消失的地方,地处人族势力的末端。 一条大峡谷横亘在正前方,宽度与长度皆看不到边际,边缘参差不齐,就像一条巨大的疤痕。 狂风从峡谷中穿过,发出呜呜的鸣叫声。其间山石嶙峋,地貌复杂多变,仿佛从平原一下子切换到了“大森林”。 李余年叹道:“这痕迹,绝不是自然形成的。” “这是上古劫难的证明,好在差之毫厘,不然就没有我等站在这里了。”玄诚子以双拳演示,做了一个擦身而过的动作。 “是啊,若是正面相撞,就没有咱们什么事了。” 前路茫茫! 要在这大峡谷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紫阳居士找自己来,自然是因为全天下也只有自己有希望找到九幽素女,因为体内还有两份她的残魂。 “诸位,就在此地便做个分别吧,前面的路要靠我自己走了。” “老夫本就是找死来的,闲来无事,刚好走上一走。” 玄诚子不含糊,纵身跃下峡谷。 洛如仙子掩嘴笑道:“薄情郎哟,姐姐的本事你还没尝到呢,就想赶姐姐走了?呵呵呵。” “阿弥陀佛。” 和尚打了个激灵,纵身跃下峡谷。 “放心吧,大家各取所需,不要有心理负担。”洛如仙子笑得娇艳欲滴。 好嘛!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耳边传来玄诚子的吩咐:“小心这里的长毛巨兽,它们牙尖嘴利,什么都吃。如果看见长毛巨兽与四脚异兽走在一起,不用犹豫,要么跑要么藏,否则离死不远。” “前辈,长毛兽又是什么东西?” “起源已经无从考据,有可能比人族更早。它们在这贫瘠之地生存繁衍,并且把这里当成家,咱们的水晶就是从它们打的地洞里找出来的。” “打洞?原住民?” “差不多吧,它们反应迟钝,但是皮糙肉厚。能躲尽量躲,不要招惹它们。为安全起见,大家保持距离,有危险随时预警。” 玄诚子的身影没入石林,消失在远处。 “二位知道四脚异兽的厉害吧,传音符与法术都无效的。” “知道,大家私底下叫它们月魔。” 想起异兽幽绿的双眼与诡异的行为,李余年仍心有余悸。 “月魔,挺贴切的。” 李余年纵身跃下大峡谷,奔向石林深处。 四人陆续出发,稍稍拉开百里的距离,呈扇形向北推进。 到处都是巨石,每块巨石都有客船大小,边角圆润。风华严重的石墩,有着流水形的腰线,有水流冲刷的痕迹。 红色岩土充斥着石缝,似乎还略带湿气。如果这大峡谷曾经是一条河,无疑是世间最大的河流。 搜寻的工作单调且索然无味,由于地方够广阔,与敌人碰上的几率也变得小了。 气温急速下降,天色已经暗得不适宜搜寻。李余年找了一个半悬空的石缝猫了起来,摸着黑,默默地啃着一块肉干。 每一个时辰报一次位置,刚刚报过第七次。 待夜幕完全降临,峡谷上下的气温趋于一致,风渐渐停了下来。 月光洒下,在洞口留下一条狭长的影子。此情此景,不禁想到了倩儿,她就是住在这样一个山洞里,孤独地度过了大半个童年。 一声爆炸在不远处响起,火光稍纵即逝! “干!” 李余年从洞口中摸了出去,匍匐在一块巨石上,向爆炸的地点望去。 几个人影在一个山洞口徘徊,有人从山洞里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一人的手里。 借着月光,李余年看见了一把雪白的折扇。 萧少一把将手中的两块玉牌摔得粉碎,大声吼道:“给本少爷找,找不到不要回来见我!” “是!” 人员散开,四人奔四个方向。 李余年隐蔽身形,心头开始默默地盘算起来。 嫉妒?灭口?总不至于为了输给和尚的几个水晶吧?有钱人的心思不好猜,看这个阵容,抓住必死! 一道人影从脚下闪过,李余年从巨石上飘身落下,远远地跟了上去。 那人一路搜寻,专门找犄角旮旯的石头缝,天然的小山洞之类的地方,一看就是经验老道的户外老手。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人也躲起了身形。 “轰,轰!” 声响越来越近,大地都在震颤。 一个庞大的身影从眼前走过,高二十丈左右,如铜移动的山岳,身躯遮蔽了半壁天空。 后肢强健,似牛蹄,能直立行走。 前肢如人手,只有三指,指尖带着坚硬的黑色角质。 浑身上下覆盖着长长的毛发,悬挂下来如同牦牛。胸背高高隆起,倒三角的体型好似人族的壮汉。 牛首,只长了一只黄澄澄的大眼睛,正好竖在眉心处。两支角粗壮至极,螺旋向后生长,刚好贴在了后背上。 气息厚重,走起路来充满了力量感,飞升境大佬都不敢惹的长毛兽! 脚步声远去,那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刚站起身,一拳毫无征兆地从背后袭来,身躯斜斜地倒了下去。 李余年一把拉住他的后衣领,险些滚落山崖,第一次偷袭飞升境大佬,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伸手去捞的功夫,顿时感觉手上的触感不对,软绵绵的,一手难以掌握。 扯下那人的面罩,面容还挺让人意外的,洛如仙子。一直以为她是刑天的人,没想到是多宝道人的人。 李余年给她戴上一副轮回城的手枷,将她身上的道具搜罗一空,还特意奔行几十里将两颗玉牌扔在了长毛兽的身上。 山洞里,李余年靠墙而坐,细细地思量。既然他们炸错了洞穴,肯定是因为魂灯的搜索范围还无法覆盖大峡谷。 至少目前来说,是安全的。 洛如仙子悠悠醒来,黛眉微皱,玉盘一般的脸蛋上,一块淤青格外的显眼。 “啊。” 洛如仙子伸手扶额头,结果又将手枷磕在了额头上,回忆涌上心头,顿时花容失色! “别出声。” 声音冰冷,一道剑锋近在眼前。 “弟弟,好弟弟,饶了姐姐吧,姐姐也是被逼无奈。只要饶了我,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洛如仙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再多说一个字,立刻杀了你!” 剑刃抵在眉间,一丝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洛如仙子当场闭上了嘴巴。 “多宝道人为何杀我?” “我身份低微,并不知晓内情。” “嗯?” 剑尖再次递出,将她的头颅抵在了岩壁上。 冰冷的寒意绝不是开玩笑,洛如仙子不禁失声痛哭:“我真的不知道,我敢指天发毒誓!” 李余年仔细审视着她的脸庞,撤回了大道剑,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杀陆前辈?” “什么?陆逊是他杀的?你不是说他是自杀的吗?” 李余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厉声喝道:“少跟我装糊涂,陆逊怎么死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呃...放...开,我说......我说。”洛如仙子憋得青筋暴起,满脸通红。 “敢有半句虚言,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我认栽,认了!” 洛如仙子愤恨难平,却又无可奈何。既不是人前,也没必要假情假意,修行的世界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残酷异常! “是为了矿脉,陆逊的手中有一条矿脉。” “哦,这么一说,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飞升境也不例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陆逊死得不冤。 联想到树林与林间的房子,李余年不禁叹道:“这个陆逊有点意思,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一张矿脉图,不过真伪难辨。” “哦,所以萧少亲自走一趟。找矿脉为主,杀我只是顺手的事情?” “是。” “杀我可能不是为了矿脉,那么素女前辈又是怎么回事?” 第189章 杀人夜 “这个我真不知道。” “无妨,姑且猜上一猜。假设素女前辈与陆前辈有来往,陆前辈一女嫁二夫,也给了素女前辈一张地图,然后素女前辈踏上了寻找矿脉的路途,是不是听起来合理多了?” “确实……合理多了。” “那么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陆前辈的矿脉图是怎么来的,又是谁泄露出去的?” “这……” “我知道,你无权接触此类机密。” “是是是!” “我想知道的已经问完了,假如你站在我的位置,此时会干什么?” 洛如仙子面色惨白,回道:“杀……杀人灭口。”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机会只有一,想好了再说。” 前一刻还以姐弟相称,此时竟要决定生死。 人生无常,莫过于此。 洛如仙子哭得梨花带雨,只恨自己命途多舛。 脑子飞转,却找不到续命的法子。 “三。” “别这样,别这样,我肯定还有用,你给我一点时间。” “二。”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引他们来杀你,对不起,对不起!” “一。” “等等,等等!我知道多宝道人的宝库在哪,我还知道开启的方法。” “前提是?” “前提是......杀死多宝道人……” 洛如仙子跌坐在地,顿时面如死灰! 杀多宝道人,多么荒谬的事情。 良久。 剑仍没有落下。 “你与多宝道人有旧,所以萧少即便觊觎你,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占有你。是也不是?” “是。” 洛如仙子抬起头,痴痴地看着这个能决定她生死的男人。 “这么说,你确实有可能知道宝库的开启方法。”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有一次……” “这个理由够了。” “你不杀我了?而且......你要杀多宝道人?” “不然呢?” “我的天!” 洛如仙子惊得张大嘴巴,她从未见过这么狂妄的男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竟然愿意相信他能做到。 “你看了那么多说书的本子,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亲人,朋友,百姓……” 洛如仙子泣不成声,为了这些人,这个男人是能铁下心杀多宝道人的。 “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我?现在吗?” “现在。” “要取我的心尖血做血誓吗?” “你们这一界的朋友都互相取心尖血的吗?” “那......倒没有。” “我相信姐姐是好人。” 李余年以灵药抹去洛如仙子额头的伤痕,又将她脸颊上的淤青一并抹去。 手枷松开,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四目相对,各自可能在无声中一一演化。 杀,是最直接的结果。 被杀亦然。 和解,无疑是最难的选择,前路充满了未知。 同样,李余年也在赌一个机会。 相识几日来,所有的言语调笑都作不得数。 眼前的几息,才是二人真正坦诚相对的时间。 “在他们的眼里,现在你也失踪了。夺地图,找矿脉,分你一股,仙子意下如何?” 李余年伸出手,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亲切。 洛如仙子的手冰凉,仍在微微颤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上了这个新人的贼船。 二人回到遇见长毛兽的路口,静静地地蹲守起来。 “萧少发现你没回去复命,必然会派人来寻你。届时你假装受伤,引他们过来,我在背后敲他们黑棍。” “……你早就算计好了吧,真坏!” “啊?” “可是我好喜欢。” 洛如仙子靠了上来,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咦……” 李余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女人莫不是有受虐倾向? “来了。” 一道黑影掠过,蹲在一个巨大的脚印旁左顾右盼起来。 “啊,救我!” 洛如仙子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长裙被撕破,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 嘴角的血迹未干,身上衣衫不整,模样楚楚可怜。 “仙子?这是怎么了?” 洛如仙子失声痛哭道:“李余年那个畜生,趁着长毛兽路过的档口偷袭我,事后还轻薄与我,奴家真是不能活了啊!” 来人摘下面罩,赫然是狗腿子白豪。 “仙子莫慌,我这就带你回去。”白豪双手扶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哎呀,疼!” 洛如仙子的脚踝一扭,顺势倒在白豪的胸口上。双眸如水,我见犹怜,胸前的一抹雪白晃得白豪口干舌燥。 “白兄弟,你走吧。我的丹田被那贼人震碎了,回去也是个废人,不如让我死在这里算了,呜呜呜!” 白豪闻言,顿时愣了神,连着咽了几口唾沫,又左右看了看,突然一把将洛如仙子扑倒在地。 “哎呀,白兄弟,你这是作甚?” “老子早就想上你这个骚娘们了,今日便成全了这桩美事,乖乖听话,以后白爷养着你!” “哎,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生!” “骚娘们,可真香啊!哈哈哈......” “呃!” 一声闷哼,白豪的身子瘫软下去。 接着,被一只手提了起来,手上亮闪闪,赫然戴着从白豪手中夺来的金属拳套。 洛如仙子伸出玉手,得意地说道:“姐姐的手段怎么样?” 李余年顺势拉起她,笑道:“姐姐天生丽质,是个男人都迷糊。” “哼,也不见你迷糊。” 李余年一拳震碎白豪的心脉,说道:“呆会儿还有人要过来,你扶着他出去,假意逃出生天,向它们求救。” 接着,上前端详了一阵。 扯下洛如仙子上衣的一只袖子,露出一整只雪白的藕臂。然后将发髻散开,做成凌乱状,最后扯开胸口的斜领,将半个白玉酥肩露了出来。 “放心,随机应变,我会护你周全。” “弟弟你真的是坏透了。”洛如仙子掩嘴而笑。 一番搜刮,李余年终于凑齐了一对拳套。还没来得及清点战利品,两道强大的气息正飞速向这边靠近。 “接下去便仰仗姐姐了。” “瞧好吧。” 洛如仙子扶着白豪,“步履艰难”地前行,一步三回头,脸上的惊恐演的着实到位。 “怎么回事?”两道人影落在身前。 “太好了,终于得救了!白兄弟为了救奴家,与那贼人拼了个两败俱伤。眼下心脉受损,怕是命不久矣,呜呜呜。” 洛如仙子哭得梨花带雨,故技重施,已然驾轻就熟。 “李余年人呢?” “往那边跑了,那畜生险些玷污了奴家,若不是白兄弟,恐怕,恐怕......呜呜......” “哎,别哭哭啼啼的了。老魏,你去寻一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老魏顺着巨兽的脚印掠去。 “桑老,你看白兄弟还有救吗?” 桑老扶着气若游丝的白豪,磅礴的生机度过去就像一个破麻袋。 “唉,救回来也是个废物了,上界不养闲人,倒不如给他个痛快。” “啊?这么严重吗?是奴家害了白兄弟啊,早知如此,被玷污时奴家便不叫了。” “行了,别装了。以仙子的名声,叫与不叫又有何区别?” “桑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萧姓爷孙的腌臜事情。” 洛如仙子收起可怜样,冷声道:“桑老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照样是萧家的一条狗,叫你往东,你敢往西?”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洛如仙子被重重掀翻在地,鼻血顺着红唇滑落。 “老子是条狗,你就是母狗,人尽可夫的贱母狗!” “你!” 洛如仙子火冒三丈,双眸中的恨意凝实! 桑老解双脚跨在她的身上,解下腰带,说道:“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的态度将决定我等下如何回禀萧少。是不治身亡,还是死里逃生?” “你敢趁火打劫?” “那又怎么样,这荒郊野外的,你有的选吗?” 洛如仙子愤恨难平,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支棱起身子,缓缓向桑老靠近。 “哈哈哈,上界的女仙子不少,但老夫独爱你这款。够骚!哈哈哈!放心,你若服侍得好,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玉手轻握,桑老多年的幻想成真,闭上眼睛,表情享受万分,欲仙欲死! “嘭!” 两股拳风在桑老的太阳穴交汇。 李余年一手提着他的发髻,一手向洛如仙子递出了大道剑。 寒光乍起! 洛如仙子心中的委屈与愤恨肆意释放,桑老惨遭无情分尸!李余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外围掠去。 还有一个老魏要处理。 但令人意外的是,在不远的转角处便见到了老魏。顺着他的目光,刚好能看到洛如仙子的身影。 两道目光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魏前辈也要分一杯羹?” “我对矿脉没兴趣。” “哦?那前辈要什么?” “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那就有意思了,既然晚辈给不了,咱们又能合作什么?” “你能带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前辈为何如此笃定?” 老魏看向远处的洛如仙子,笑道:“怎么?你现在还有的选吗?”x 李余年的心思急转,或许可以拼一下,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如三对一杀掉萧少来得稳妥。 “前辈若不能叫我安心,这合作并不能牢固。” 老魏拿出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有一团微弱的白光,忽上忽下的,飘忽不定。 “这是我的妻子,我以秘法留住她的神魂,将她日夜带在身边,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找到复活她的法子。” “疯子!” “呵呵,你没有经历过,有何资格评判我?试想你家娘子若是不幸陨落了,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 李余年呆愣当场,不管是迎雪还是周宜,都将是不能承受之痛。 “对了,听说你新添了个女儿。” 狂风骤起,滔天的杀意涌向老魏! “哟,触到逆鳞了?不要紧张,我且问你,陆逊是为何而死的?” “难道不是为了矿脉吗?” “矿脉是一回事,你觉得他为何敢明目张胆地住在外面?” 李余年心头一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架随风摇摆的小木马,喃喃地说道:“那房子里有个孩子?” 老魏晃了晃手中的透明罐子,笑道:“对喽!” 接着,他摘下了面罩。 中年人模样,五官端正,双鬓雪白如霜,眼神坚定且执着,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哀愁。 “何人有如此通天彻地的神通?” “这上界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看着并肩走回来的二人,洛如仙子目瞪口呆:“老魏?你们?这怎么回事?” “老魏入股了。” “啊?” “别啊了,还有一个没解决呢。” 月黑风高,杀人夜。 萧少站在一座石墩上,眺望着东方,刚才似乎感受到一道滔天的杀气。 一道人影从东边急速掠来,手上另提着两团黑影。 嘭嘭两声! 来人将手中的两团黑影扔在地上。 老魏朝着石墩上拱手说道:“萧少,这对狗男女勾搭成奸,已经被我与桑老封住脉门,听凭萧少处置!” “其余两人呢?” “老白受了狗男女的奸计,受了重伤,桑老正在为他疗伤。” “将二人的脸翻过来我瞧瞧。”奸人的警觉性还是很强的。 老魏将二人翻过身来,将一盏灯光靠在二人的脸上,一一验明正身。 尤其是洛如仙子,发丝凌乱,衣不遮体的模样,格外地令萧少怒火中烧:“贱人!竟真的勾搭成奸了!” 萧少一跃而下,一扇子戳过来,目标直指洛如仙子的双眼。 千钧一发间,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手腕,顿时再难进一分! “魏东亭,你干什么?” 老魏笑道:“少爷,你若转身就跑,凭你的一身宝物,我们还真拿你没办法。” “我们?” 两道人影站了起来,三人站住方位,将萧少围了起来。如此近的距离,被三个飞升境盯住,自知修为稀碎的萧少冷汗直冒! “魏东亭你敢造反?” “你不会以为咱们的关系是靠忠义维系的吗?大家都是飞升境,各取所需罢了,何来反与不反?” “贱人!他不知道我爷爷的厉害,连你也不知道吗?” “呵呵,萧少爷,这荒郊野岭的,你爷爷厉不厉害与你何干?” “贱人!我杀了你!” “当!” 轮不到他动手,一拳从侧面袭来,如同砸在钢板上。细看之下,一层细致的透明鳞甲覆盖住萧少的全身。 不用说,又是什么护身法宝。 老魏死死地掐住他的两只手腕,顺着拳劲一荡,将萧少仰天摔在地上。 李余年欺身而上,双手各戴着一个金属拳套,拳头落下,顿时如打铁一般,火星四溅! 法宝是好法宝,一轮轰炸竟然没轰开防御。人却不是好人,已经被拳劲震得七荤八素。 “喝!” 一拳倾力砸下,麟甲终于崩开一个口子! 死亡威胁降临,堂堂萧少也挨不住,顿时开口求饶起来:“求求你们,放了我,要什么我都给你!” “杀了你,一样能得到!” “当!” 又是一拳,鳞甲彻底崩碎,萧少的脸顿时血肉模糊。 李余年暴喝道:“为何杀我?” 第190章 三股势力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我说…我说。”萧少的挣扎逐渐无力,鼻梁塌陷,整张脸已经妈都不认得了。 “胆敢有半句虚言,便生撕了你。” “我只知道…与摩烈有关,你…破坏了爷爷的计划。” “这么一说倒是变得合理起来了,下界的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那摩烈到底死没死?”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爷爷和爹商议,我只是偶然…听见了几句。” 萧少气若游丝,眼看奄奄一息。 三人交换眼神,一致认同他没有撒谎。 李余年一拳将其砸晕,顺势将大道剑递给了老魏。 剑光闪过,萧少的身体在昏迷中变得冰凉。 李余年接过大道剑,笑道:“从现在起,咱们才算同一条船上的人。” 摘下萧少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里面的宝物不少,单单能量水晶便有上百个,不愧是上界第一纨绔。 一张手画的简易地图,路线扭曲,目的地远在大峡谷腹地。看距离,飞行也要三五日,潜行的话,怎么也要十余日。 李余年把地图递过去,问道:“两位前辈怎么看?以陆前辈的能力,能否探索到这个距离?” 老魏笑道:“此事与能力无关,你刚来不知道,他已经自愿在外围呆了五届,就是挖地道也该挖到地方了。” 洛如仙子说道:“陆逊生性孤僻,从不与人来往,但他留任外围的事儿,上界皆知。” “算了,反正咱们也没得选,天亮后上路。” 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三人于山洞内打坐。 老魏嫌二人腻歪,起身独自去了洞口。 李余年在洛如仙子的指导下,手握着水晶渐入佳境,丝丝玄气如海纳百川,皆数归入丹室。 霞光透出体表,泛起阵阵涟漪,山洞内光芒大作!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换了几个水晶。 体内的元婴越来越凝实,细看之下皮肤吹弹可破,如同真实的婴儿一般。 洛如仙子惊道:“我的天,你还只是元婴境?” “是啊,我的道法天赋稀碎。就这,还是靠着一路的际遇升上来的。” “那你的际遇是真的好,姐这份水晶也给你了。” “你不要吗?” “以我们现在的境界,这玩意儿的真实用处不大。” “为何?” “我们的问题不是楼起得够不够高,而是上面已经没有路了。你不觉得你一个新手,在这里似乎也够用吗?” “还真是,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这片空间其实并不适合人族修士,特别是对术法的限制,空间法术直接用不了,贫瘠之地又缺属性联动。你若是修个水属性的功法,都没地儿哭去。” “确实,一路行来还没见过河流。” “武夫在这里占据天然优势,但是几千年来鲜有飞升境的武夫,就算有,也比较难自处。” “了解,会遭受针对与排挤。” “嗯。” 洛如仙子念及此处,不禁哑然失笑。 眼下虽亡命天涯,心底却无比自由,不用逢场作戏,不用在夹缝里讨生活,一切随遇而安。飞升这么久,似乎忘了自己修道的初心。 出发第三日,在一座剑峰下遇见了靠拢过来的玄诚子与和尚。 在讲明眼下的情况后,玄诚子依旧不为所动,摆明了这趟出来就是纯散心。 和尚一脸无奈地入了股,他也怕被这帮“亡命徒”灭了口。 人员多了一个老魏,目标也与出发时有所不同,从找人变成了找矿脉,但谁能预料呢?或许也可两者兼得。 陆逊标记的路线比较安全,在几个偏僻的山缝里,甚至看到了有人过夜的踪迹,至少从侧面印证了地图不是假的。 临近目的地,路途变得越发的艰难起来。 遇见长毛巨兽变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它们提着一根大黑棒,看似在瞎逛,实则更像沿着特定路线在巡逻。x 这夜,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了一具人族修士的尸体。 头颈处的咬痕触目惊心,双瞳灰白,恐惧仍凝固在脸上,令几人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了月魔。 周遭的脚印杂乱,人员不少,受害者应该是被人从别处移到这里来的。 洛如仙子辨认了一番,说道:“东云子,多宝道人的人。” 李余年说道:“看来前面还有一组人,多半也是失联状态,这才有了萧少这一组队伍。所以眼下不仅要小心月魔,也要小心这组人。” 玄诚子笑道:“在这里动手可不太妙,不如约上他们见上一见?” “前辈有法子?” “跟我来。” 几人找了一座孤山,山顶地势平坦,算是附近视线最好的位置。 皓月孤悬! 月光洒下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件白色外衣,苍凉而不失风韵。 玄诚子点燃一炷香,面向四周遥拜,嘴里念念有词,之后将香插在了山顶的石缝中。 在一点红色的明灭中,时间悄然流逝。 一炷香后,第一个人影落在孤山上,紧接着,又有七道人影陆续在山顶的边缘落下。 八人身形各异,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都带着凛冽的杀气。 老魏笑道:“沈墨,果然是你。” 一名胡子拉碴的汉子踏前一步,身材魁梧,双眼如雄鹰般锐利。 “老魏,这是什么意思?萧少呢?” 老魏摊开双手,说道:“萧少没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我从来没忘记自己的初心。” “疯子!你们敢杀萧少,可曾想过后果?” 八人逐渐缩小包围圈,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老魏笑道:“拼死不难,无非引来月魔大家一起死罢了。” 五对八,胜算确实不大,但动手的结果是一样的。 投鼠忌器,双方僵持住了。 “没想到这偏远之地竟这么热闹!” 话音落下,又有四道人影来到,开口的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白衣书生。 “单雄,刑天的人。”洛如仙子小声介绍道。 好家伙! 一炷香,引出了三股势力!小小的山顶,人才济济。 李余年踏前一步,抱拳说道:“各位前辈都被挡在这里,想必是在前面遇到了困难,与其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不如合作先找到矿脉再说?” “你又是什么东西?” “晚辈是刚上来的新人。” 沈墨大步上前,目光睥睨,恶声说道:“滚蛋!这里轮不到新人说话。” 一剑劈出,毫无征兆,剑光直挂天际! 沈默侧身躲过,心头大惊。 “不巧了,我们这组人不分新人旧人,谁说话都好使。” “找死!”沈默怒不可遏,气势直线飙升! 李余年仗剑而立,笑道:“既然没得谈,索性拼个你死我活,谁赢了谁去找矿脉?无非是先后顺序调换一下罢了。” 一旁的单雄拍手笑道:“哈哈,有意思。沈默,这小子比你当年还要猛!” 沈默是上界少有的道武双修,战力尤其彪悍。 初来上界时风头无两,是两股势力共同争取的对象,如今成了多宝道人手底下的一员猛将。 沈默气不打一处来,大喝道:“你也给老子滚!” 单雄并不在意,而是看向洛如仙子说道:“哟,这不是洛如仙子吗,口味还是这么新奇,又对新人下手了?” 说话间,单雄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沈默,巴不得借机挑起他与李余年之间的纷争。 迎着众人戏谑的目光,洛如仙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余年回首拉起她的手,说道:“姐姐别怕,无非是些喜欢抱团欺凌弱小的人罢了。你若不喜欢,我将他们全杀了。” “你放肆!”单雄大喝道。 各式武器尽出,寒芒闪烁,将五人团团围住。 “我放肆,你又能怎样?” 狂风骤起! 狂烈的杀意凝实,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 大道剑悬空而立,剑锋直指单信,剑鸣声低吼如潜龙在渊! 风火双属性,武剑双修,而且还是半步地仙的剑仙! 众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眼神中的气焰顿时收敛了许多。 突然,兽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长毛兽的警觉,月魔也不会远了。 众人环顾四周,脸上神情紧张,军心开始动摇。 “我记住你了,我们走!”单雄临走时恶狠狠地剐了李余年一眼。 沈默的脸上阴晴不定,看向洛如仙子的眼神尤其复杂,迟疑片刻后,也带着人离去。 李余年笑道:“让各位见笑了,居然还想着与这些家伙合作,真是荒谬至极。” “哈哈哈,都是老妖精,骨子里便缺乏信任,没有互相捅刀子,已经是非常合作了。”玄诚子算是看得透彻的。 “不过至少这些人都来到了明面上,不然被偷袭的话,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魏说道。 “确实。” “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吗?”和尚说道。 “那便天亮后在此地汇合。”玄诚子率先跃下山顶。 老魏拱手,也独自离去。 李余年叹了口气,偌大个上界人人自危。 哪怕是己方阵营,也只是暂时的目标一致罢了。到了夜晚,还是各躲各的,生怕队友起了歹心。 “你小子够狂,明日再上路可就是危机四伏的境地了,不过勇气可嘉,和尚钦佩!”和尚笑道。 洛如仙子脸上的红晕仍未散去。 不可否认,李余年这个为她说话,不惜对抗所有人的举动稍稍触动了她心中柔软的部分。 一种久违的东西,与利益无关的偏袒,真诚而温暖。 “信得过的话,姐今晚助你突破元婴境。” “啊?” “啊什么?赶紧走吧。和尚,今晚你做护法。” “好嘞。” 元婴期转大成期是一个生死关,需将元婴融于神魂之中,两者契合则合而为一,两者若是产生排斥则前功尽弃。 生死往往在一线间,下界许多闭关没出来的老神仙,大多都是这种情况。 大宗门会有经验丰富的先辈带着弟子入门,能增加几成胜算。 两个飞升境看住一个元婴境,自是不在话下。 和尚布下重重禁制,独坐于洞口。 洞内另有一个淡黄色的能量光圈,是洛如仙子布下的禁制。 二人于圈内相对而坐,做着最后的调息。 “你展露修为的同时,也告诉他们你即将突破,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理解吧?” “理解,开始吧。” 洛如仙子将两个水晶塞到李余年手里,说道:“先吸到圆满巅峰。” 两道金色的玄气沿着经脉充盈丹室,双鱼图形快速转动。 不多时,元婴金光盛放,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继续!” 又两个水晶塞到手中。 一阵饱胀感袭来,腹部胀如怀胎十月的孕妇,顿时疼痛难忍! 火凤自行在元婴的头顶飞旋,试图去化解这场危机,以往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再来!” 洛如仙子纳闷,明明两个水晶就够,却连续下去了四个? “再来!......” 一直换到第十二对水晶,才终于有了吸不动,塞到瓶颈的意思。 洛如仙子擦去额头上的虚汗,不由地叹道:“娘嘞,竟是个大家伙!” 一道白色虚影由洛如仙子的身上脱离出来,外形前凸后翘,正是洛如仙子的模样。 只见她飞至李余年身后,一掌按在天灵盖上。 随着手掌轻轻抬起,一道类似的白色虚影被抽出了李余年的身体。 那感觉很奇妙,若即若离,就像看着另一个正在打坐的自己。 紧接着,一掌拍在腹部,摇摇欲坠的元婴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迅速膨胀!身体随之金光大作! 隐隐的,竟有爆炸的趋势! 在即将失控的一刹那,神魂再次被拍回体内。 紧接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住了整具身体。 热! 不可忍耐的高温! “守住本心,控制两股能量融合在一起。烧瓷懂吧?成功则成器,失败的话连同神魂一起崩坏。” 说起来容易,李余年的元婴属火,神魂偏又生的脆弱。两股力量融合,实际上与将神魂放在烈火中灼烧无异。 此种痛楚撕心裂肺,换常人早已死了七八回。 洛如仙子褪去李余年的上衣,在他的背上画下一道符文,深蓝色的铭文忽明忽灭。 那感觉,就像在火炉上开了一扇散热门,丝丝清凉入体,沁人心扉! “火候是关键,太刚,太柔都不算好,当年我师父就这么说的。” 光圈内热浪翻滚,二人顿时汗流浃背。 洛如仙子像个烧瓷的老工人,一丝不苟地掌控着火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炙热的温度烤得整个山洞燥热异常! 洞口的和尚同样经受着烘烤,正在纳闷的功夫,一记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东西落在山顶上了!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了身子。 几个跳跃的脚步声,仿佛踏着心弦,一道兽影赫然出现在洞口。 白色的鬓毛,幽绿的双眼,月魔! 一人一兽对视,明明隔着重重禁制,那双幽绿的眼睛却直透人心,仿佛在说:“找到你们了!” 胸口的伤疤隐隐作痛,一段尘封的痛苦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大战一触即发! 一种叫恐惧的情绪席卷全身,区区的燥热变得微不足道! 第191章 考验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不是和尚第一次对阵月魔。 第一次险些要了他的命,后面陆续又有几次逃生的经历。尽管有些经验,仍不想再次对上那双幽绿的目光。 回头看了一眼,李余年正处在关键时刻。以一敌二,凶多吉少,想来缘分已经到了。 和尚扯掉身上的粗布麻衣,露出一身腱子肉。身上的疤痕不少,最醒目的无疑是斜切心口上的这一道,与玄诚子身上那条异曲同工。 双臂撑开,画圆归一。 真气蒸腾间,周遭的空气变得扭曲起来。身上的肌肉高高隆起,皮肤上泛起金光,犹如涂上了一层金漆。 同时,一股狂野的气息在山洞内弥漫开来。 和尚身上的气势骤变,脸色铁青,两颗长长的獠牙自下颚戳出,面目变得狰狞可怖! 和尚的根脚竟然是一尊好斗的阿修罗! 非神,却有神的威力神通。 非人,却有人的七情六欲。 非鬼,却有鬼蜮恶性。 闻佛法,而不能悟道。 “来吧,我准备好了!” 和尚扎下马步,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啪嗒!”又一声脚步声。 第二头月魔! 与先到的这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双眼睛同时向洞内张望过来。 即便是阿修罗,眉头也拧在了一起。 随着两头月魔迈进山洞,一阵不易察觉的嗡嗡声响起,顿时火星四溅! 十余道禁制形同虚设,一一破碎。 “姐?” “别分心,此时放弃无异于自杀。” 洛如仙子一掌按在蓝色符文上,将一股神魂之力注入李余年体内。 阵阵悠然的梵唱在耳边响起,带着自然平和的魔力,同时也引导着李余年的神魂加速融合元婴之力。 “人算不如天算,修行之路充满荆棘,劫难总是见缝插针。”玉手离开后背,坐在对面的洛如仙子睁开双眼,嫣然一笑,如花儿般娇艳。 “姐!” 只见她站起身子,面向洞口喝道:“和尚!坚守一刻钟!” “唔!” 阿修罗不退反进,踏步冲向洞口。 双手绷直,一式长背冲拳接一个浑圆摆臂,成功逼退两头月魔,站稳洞口的中央位置。x 两头月魔对视一眼,躬身弹射而出,一左一右同时发动了攻击! 阿修罗双手抱元守一,猛地一跺脚,身上腾起一团黑气。 一拳抡出如山崩,鞭腿顺着拳势劈出! “当当!” 两声并作一声! 两头月魔同时被击退,四爪抓住地面,拖行出长长的痕迹。在止住颓势的一刹那,后退一蹬,身影双双消失! 一条藤蔓由洛如仙子的袖口中甩出,犹如一条绿色长鞭,紧接着第二条长鞭跟上,两条藤蔓一前一后直冲洞口。 阿修罗的瞳孔迅速放大,一掌冲前,步随手变,一拳随后崩出!一掌一拳,劲力刚柔相济! 同时,两条绿色的藤蔓从阿修罗的肋下穿出,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 数道能量波纹在洞口荡开,岩石层层剥落,阿修罗首当其冲,浑身巨颤,却仍站得稳如泰山。 左臂上一道虚影凝实,赫然挂着一只面容狰狞的月魔,一缕缕黑烟正从伤口处溢出! 另一只月魔再次被击退,还未来得及躲闪,两根藤蔓交错着爬上它的身躯,包粽子一般缠绕在一起,越箍越紧! 李余年内视已身,四处皆是火海。 全身赤红,高温蒸得人愈发麻木。强忍着煎熬睁开双眼,目之所及烟尘弥漫,顿时心急如焚! 赤金色的火焰通过背后的符文透出体表,逐渐凝聚成一只小火凤,双翅展开,于头顶之上快速盘旋。 余烬洒下,形成了一道绚丽的火帘。 看它飞行的轨迹,像是本能反应,正是元婴膨胀后的头顶位置,小小的举动令身上的压力顿减。 在洛如仙子遗留神魂的引导下,白色神魂与赤色元婴渐渐重合在一起,李余年终于缓缓入定。 一道道透明的威能如脉冲信号一般,有节奏地向四周扩散。 洛如仙子分神看去,顿时大惊失色,突破一个小小元婴,何来如此威能? 然而容不得她细想,手上的藤蔓寸寸崩断,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洞口传来暴喝声! 阿修罗挣扎着站起身,另一只手臂上也多了一只月魔,一人两兽在狭小的空间内翻滚,纠缠。 该说不说,他的斗争经验十分丰富,以鬼蜮神通贯彻四肢,始终护住身体要害。黑烟自伤口处挥发出来,周遭的邪气越来越浓。 两条藤蔓变换思路,缠住阿修罗的腰身,将一丝鲜红的液体渡了过去。 阿修罗如同服下一剂猛药,挥舞着双手,神情逐渐陷入疯狂! 山洞外。 老魏飞掠而来,却被玄诚子拦下了脚步。 “不要过去,这里已经被包围了,过去也是插翅难飞。” 说话间,大地震颤,几个巨大的身影正从远处向这边奔来。黑影晃动中,陆续出现了几团飘逸的白影,犹如黑夜中飘忽的幽灵,定是月魔无疑! “前辈的好意魏某心领了,但此子真的不能死。”老魏纵身掠向山洞。 “哦?越来越有意思了,呵呵呵。”玄诚子稍稍迟疑,也向下坠去。 不远处的一座石墩上,沈默遥遥观望,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 “沈队,单雄他们走了。” “干他娘的,想捷足先登?追上他们!” 难得有队伍做出“牺牲”,吸引火力,其余两支队伍怎么会放过这个继续前进的机会。 阿修罗的手上一松,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了。 两头月魔回望洞口,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老魏与玄诚子。 洛如仙子看向李余年,面色尚且平静,能量波纹荡开的频率也越来越低,是好事。 突然,洞内光芒大炽! 一道光芒穿透阿修罗的身体后,改变了路径,斜斜地射在洞顶。 爆炸威能随之荡开,如此近的距离令人退无可退! 洛如仙子当机立断,扑向了李余年。 火光爆开! 碎石在洞内乱飞,崩溅得到处都是! 紧接着,山顶应声塌陷,巨石倾泻而下! 眨眼的功夫,山洞完全被掩埋,伸手不见五指。 透过层层缝隙,一团火光暗自生辉。 火光内,李余年身上的气息稳定,沸腾的神魂终于平静了下来。 内视丹室,空空如也! 视线上移至灵台,终于发现了一片浩瀚的赤色火海,火凤盘旋于海面上,追逐着一颗火珠子。 双眸开合间,精芒似水流淌。 大成初期! 环顾四周,是一个幽闭的狭小空间。 一棵大树靠在身侧,撑起了这片坍塌的空间,树身嘎嘎作响,时不时地有碎石从缝隙中滑落。 一朵鲜花近在眼前。 萼叶翠绿,其形如柳。 花形如心房,色白如雪,花蕊金粉,味淡如梅兰。 从未见过的新奇模样,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洛如花?” “醒了?赶快离开这,我要撑不住了。” 李余年站起身子,以拳头抵在墙壁上,说道:“姐姐只管放开肩上的担子,我这带你出去。” 山洞外,剑拔弩张! 老魏与玄诚子搀扶着和尚,周围绿光点点,粗略一数,不下十对,毕生没见过如此多的月魔。 远处的长毛兽挥舞着大棒,发出阵阵嘶吼声。 不听老人言,果真是插翅难逃。 “哈哈哈,如此大场面,死的倒是不冤。”玄诚子大笑道。 忽然。 老魏心头警报大作,猛地带着二人扑向山洞外侧。 “嘭!” 一声巨响! 无数石块自身后横飞出来,沿着断崖跌落,一道身影随着烟尘一起,自山洞内喷出。 清风起。 烟尘四散。 李余年看向跌坐在一旁的三人,尴尬一笑:“抱歉,没收住力。” 老魏看向他背后的洛如仙子,问道:“仙子?咋回事啊?” “玄气水晶吸多了。” “多少个?” “二十四个。” “啥?就是畜生也吸不下这么多啊!” 洛如仙子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哎?前辈怎么骂人?”李余年咂摸出味道来。 “行了,都被包围成这样?还在这儿贫嘴?”玄诚子提醒道。 李余年将洛如仙子放下,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总会有办法的。” 一头月魔踏步上前,与李余年对视,微风吹起白色鬓毛,羊脸上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有没有得谈?”李余年问道。 月魔张开大口,猛地扑来,没有一丝预兆! 李余年应声而倒,伸手卡住两只爪子,尖锐的爪尖近在眼前,巨口伸过来,不明粘液又滴了一脸。 压迫感依旧十足! “呸!有完没完,说句话的功夫,又咬人?” 不过与上次不同,一口尖牙开开合合,前肢却再难推进一步。 熟悉的齿轮转动声传来,咔咔的声音愈发的响亮! 神魂之力铺开,透过层层光芒,终于一窥它的心脏结构。半机械半血肉,无数组精巧的齿轮环环相扣,技艺巧夺天工! 视线沿着“经脉”继续上移,在其头部看到了一个天然的脑组织结构,表皮沟壑纵横,与人族的脑部无异! 一个银色的圆球藏在小脑的位置,悠然自转,并发出嗡嗡的声响。 只要神魂之力靠近它,就会产生晕眩的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肯定很重要。 说时迟那时快! 李余年双手猛地一拉,一脚撑住它的肚皮,挺起腰身,巨力一蹬! 月魔的身躯倒立而起,顺势一个背摔! 李余年欺身而上,双手环抱住它的脖子,死死地按在地上,转眼间反客为主! “有没有得谈?” 月魔疯狂挣扎,烟尘四起,竟没挣开丝毫破绽,愤怒的咆哮爆发,叫声凄婉瘆人! “有没有得谈!” 第三次提问落下,可惜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一拳砸下,不偏不倚,正是小脑处的圆球位置。 咔嚓一声,头骨凹陷。 在一阵胡乱的抽搐后,月魔彻底停止了挣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奄奄一息。 几乎与此同时,十余只月魔同时向李余年扑来! 一柄长剑自袖口中滑出,手掌在手柄底部轻轻一拍,剑身倏然消失不见。 左拳格挡,右拳寸劲崩拳,一拳甩中月魔侧脸,一道剑光从它后脑位置闪过,月魔的身躯瞬间僵直,笔挺地跌落地面! 重击小脑位置! 这下更加确认了,这个球体很重要。 脚步随拳而走,一记贴身靠撞飞一头月魔,逆向接上一记肘击,砸向侧面扑来的一头月魔,剑光再次闪过,专切后脑位置。 又有两头月魔倒下。 当然,代价是自己身上也留下了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一瞬三杀! 场边的四人看得目瞪口呆! “后脑,是后脑!” 和尚忍着伤口的剧痛,咬牙扑了出去,身躯在空中再次化身为阿修罗,双拳崩出,直捣黄龙! 身后两条藤蔓赶了上来,从他的腋下穿出,化作两条手臂的形状,构成了一个四臂阿修罗的形象。 两拳攻击,两拳辅助,阿修罗如虎添翼。 另一边,玄诚子甩出一杆浮尘,银丝以柔克刚,忽长忽短,拉扯住一只游离在边缘的月魔。 老魏手持一杆魔杵,从旁游走。 数击砸下,招招直奔它的后脑,二人头一次在月魔的脸上看到了忌惮的眼神。 士气大振! 李余年以一敌多,反而渐入佳境,剑光时不时地闪过,几乎每一剑皆有所斩获。 山洞前的空地上人影翻飞,打斗声与呼喝声响成一片!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 李余年握紧手中的大道剑,直指最后一头月魔,问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对吧?我想见你们背后的人。” 正当众人错愕的时候。 月魔突然开口了:“他目前还不想见你。” “有何条件?” “杀了多宝道人与刑天。” “我倒是有这个意向,如果有心合作,不妨定个章程出来。客随主便,毕竟这里是你们的地盘。” “月魔”闻言愣了一下,显然还没拿定主意。 “容我们考虑一下。” 李余年拱手说道:“请便。” 月魔轻哼一声,叫来一尊长毛兽,将身体受损的月魔一一捡走。 随着脚步声远去,紧绷的神经一松,众人跌坐在地上。 “本以为贫道这条老命要交代在这里,没想到又活了。太刺激了,这才叫活着啊!哈哈哈!”玄诚子大笑。 李余年按住和尚的胸口,将生机缓缓输送进去。 两条极细的绿色丝线在皮肉中游走,由内到外,将伤口一层层地缝合起来。血是止住了,贯穿伤比较难好,身体再强悍也得养上一阵子。 “臭小子,没个十壶八壶的下界美酒,怕是补不回来了。”和尚讪笑道。 “真是折煞晚辈了,酒管够。” 老魏说道:“说起来,这事儿透着诡异,它们似乎留了手。” 李余年挨个递了一壶酒,说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他们这是考验咱们呢。如果刚才输了,咱们还是会死的。” 洛如仙子抬起头,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来这才几日,真正认识的只有在座几位。不过大致方向上,我猜是自己人。” “上界人虽不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几乎人人透明,怎么可能是自己人?”洛如仙子更迷惑了。 老魏说道:“未必是现在的人,可能是过去的人,失踪的人,甚至是死亡的人。” 第192章 天街净土 大遂东海,某海域。 朝阳似火,海风和煦。 一艘远行渔船随着海浪上下起伏,徐徐前行。船上并没有渔网,甲板上站着的不是渔夫,而是武夫。 船头的武夫身着鎏金甲胄,腰挎制式长刀,脚踩藕丝步云靴。额前两缕青丝随着海风飘摇,五官深邃,嘴角的笑容放浪不羁。 他身后的船舷旁坐着一位银甲将官,身材魁梧,相貌端正,目光坚毅,正低头擦拭手中的长弓。 金色的长弓,足有一人高,外形彪悍,格外的抢眼。 留在船尾撑船的,是另一位身背长弓的银甲将官。无论相貌还是打扮,都与坐着的这位一模一样,仿佛一对儿双胞胎兄弟。 忽然,空间波动,泛起一层层涟漪,平静的海面竟凭空掀起一道几十余丈的巨浪! 白敬唐手搭凉棚,抬头看向浪尖儿上的一道人影,笑道:“哈哈,成了!” 嗡嗡声传来! 一杆银色长戟在巨浪中快速穿行,眨眼便穿出浪头,落入一只素手之中。共工戟一改往日粗犷的外形,手柄圆润带着照人的光彩,三道戟尖也变得格外纤细秀气。 一头银丝随风飘扬,双眸如一汪清水般清澈,倾倒众生的面容愈加的容光焕发。紫色衣带与裙摆肆意飞扬,飘逸如仙。 随着倩儿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一道金色的天门缓缓打开。百年来,天门从未如今年这般开得这么频繁。 一道人影破空而来,飘然落在船头,似道似儒,仙风道骨,正是紫阳居士。 “哈哈,这么急不可耐?” “老夫再不来,轮回城又要抢人喽?” “哈哈哈,非也。” 晴天霹雳,一道纤细的雷电落在渔船上。 “天界的人,谁也不能抢!”声音清脆悦耳,语气却十分强硬。 少女的面容清丽,双眼空灵无比。一身银色神甲寒光凌冽,腰牌上赫然写着雷部,银甲的下摆处露出一抹翠绿。 小小的渔船,汇集了三股顶级势力,紫阳居士顿时头大,苦笑不已。 挥手间,几十丈的巨浪快速平息,海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倩儿的脚步落下,看着这一船的“陌生人”暗自出神。 白敬唐端出一个托盘,一副神甲陈列于上,黑红相交的纹路熠熠生辉。 “我认得这副铠甲,是女帝的。” “女帝托我转赠于你。” “为何?” “为了放下仇恨。” “仇恨?” “她说如果有一天你若是想起什么,可以去找她。” 倩儿懵懂地接过神甲,说不喜欢是假的,骨子里透着亲切。 “前辈,我们见过吗?” “见过,有些日子了,臭小子带你来的。” 倩儿抬眼四处找了一番,没看到那个人影,双眸中似有一丝失落:“他怎么没来?” 紫阳居士上前一步,说道:“姑娘想见他,找老夫就对了。” “前辈也好面善。” “呵呵,那可不。当初你俩来找我时,命都快丢了,要不是” “够了,你俩别得寸进尺啊!一个送神甲,一个打感情牌。”阿璃打断了紫阳居士的话,拉着倩儿的手腕就要走。 “姑娘,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阿璃一时语塞。 “姥姥临死前说,以后的日子随心就好,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很想见他,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二人僵立良久。 “真是作孽。”阿璃转身轻轻拭去倩儿眼角的泪水,将头盔戴在她的头上,说道:“穿上,我带你去。” 不管是李余年,还是周宜,对这个女人的包容都让人看不懂。 白敬唐笑道:“哈哈哈,老头,带路吧!” “你你们全都去?” “怎么?这里哪个是不够资格去的吗?” “那倒不是。” 紫阳居士头大不已,都是活土匪。 上界,大峡谷。 地图的最后一程,突然改变了方向,一路向西约莫还有一日的路程。 “这线条,怎么感觉像是一条河流?”李余年指着地图说道。 玄诚子笑道:“不稀奇,传说大峡谷中有天河,曾是我们人族的领地。” “天河?按照图上的规模,说是海都不过分吧。” “那可可不一样,海水是咸的,天河无色无味。” 洛如仙子突然指着天边喊道:“看那!” 顺着手指的方向,几人看到了一幅朦胧的画卷。 烟雾缭绕中,青山翠柳,万物迎春。 台榭亭阁林立,曲苑酒旗,人群纷杂。有王公仕女于郊野嬉游,若远若近,或隐或现,景象万千,蔚为壮观! “海市蜃楼。” “好美啊。”洛如仙子叹道。 “看地上,有闪光。”李余年率先冲了出去。 脚下的地势变得平坦,裸露的岩石逐渐被淡红色的泥土覆盖,一股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 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灵气。 沁人的凉爽,来得猝不及防。 清风拂过水面,涟漪一圈圈地荡开。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点点连成一片,如同洒了一地的宝石,景致美轮美奂! 近处的河水深可见底,格外清澈。 但天河并不是无色无味,或许是绿藻的缘故,整体上呈现的是浅绿色,如翡翠般明亮通透。 碧波万顷,广袤无垠,美得静谧无声,美得惊心动魄! 站在它面前,任何东西都显得无比渺小。 扑通一声,和尚跃入水中,炸起一团白色的水花! 当光头再次露出水面时,已经远离岸边,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哈哈哈,下来啊!痛快至极!” 几位前辈还在矜持,李余年推着洛如仙子率先落入跃入水中,论年纪,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年轻人。 河水温暖细腻,在水中畅游仿佛回到了南海边的渔村般天真灿漫,自由无拘束。 二人相继穿出水面,洛如仙子洗去一身铅华,在水与光的揉合下,丽质天成,美得不可方物。 “如此看着我作甚?” “姐姐生得好看,还不许旁人多看几眼?” “呸,男人的嘴。” 一抹红晕爬上脸庞,好似天边的晚霞,平添几分青涩韵味。 突然,远处的水面上拱起一个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升起,足有百丈千丈,仿佛要与天空相接。 白色的水花如星屑般洒落,被夕阳镀上一层淡色,犹如苍天随手抖落的金粉。 一尊鱼形的生物露出真容,形如鲸,头生独角。双鳍撑开犹如一双翅膀,庞大的身躯遮住了大半片天空。 只见它扶摇直上,竟真的能飞!似乎不愿被打扰,笔直地向北飞去。兽鸣声深沉悠扬,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此物再次刷新了李余年对庞然大物的认知,腾蛇什么的,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小虫子! 洛如仙子喃喃地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几千里夸张了些,不过这意境是差不离了,造物主诚不欺我。” 几人呆呆地看着“鲲”消失在夕阳中,激壮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哪怕现在就死,也是值得一塌糊涂!”玄诚子感叹道。 “哈哈哈,江山如此多娇,前辈可不能死太早啊。今晚就夜宿天河边儿,如何?” “好!贫道急需大醉一场,做个好梦,哈哈哈!” 和尚高呼道:“美酒佳肴伺候起来!” “那是自然!” 几人夜宿天河畔,高歌对饮,肆意欢笑,一夜鱼龙舞。 待喧嚣落尽,以地为床,天为盖,仰天而卧,大眠不觉醒。 洛如仙子倒光最后一滴酒,叹道:“曾几何时,也有过这般的日子。后来只道修仙好,飞天入地无所不能,不知不觉地竟将那份心境弄丢了。” “我认识一位前辈,修了十几世,兵解十几世,就是跨不过天门。原以为是飞升太难,现在想来可能并不是因为难。” “哈哈哈,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真的快乐与地方无关,人才是最重要的。” “嗯。” 头顶皓月当空,璀璨的银河直落九天。耳边流水淙淙,万里天河静静地流淌,如此美景着实只应天上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娘也诚不欺我,世间还真有如此意境。” “天呐,好诗!” “哟,不仅一个都没死,还开始吟诗作对了?不准备找个地方苟且一下吗?”刺耳的言语,来自熟悉的声音,单雄。 四道人影先后在河畔落下,追得还挺快。 “咱们各走各的,我不想与你等为伍,更不想做什么口舌之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想被埋在这里。”李余年站起身子,身上的气势变得凌厉无比! “小子,咱们才见了两次,你便顶撞了我两次,是不是太目无尊长了。” “瞧你这口吐污言秽语,娘们儿唧唧的模样,哪里像个尊长?” “你!” 其余几人闻言哈哈大笑! 单雄喜穿白衣,相貌也算得上俊逸,偏偏嘴巴太臭,出了名的惹人嫌,李余年形容得还算贴切。 “都这个段位了,还喜欢逞口舌之快,有时间多赶赶路不香吗?” “好小子,牙尖嘴利!”单雄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动手。 眼见二人僵持住没有动手的意思,沈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七人。 “哈哈哈!单雄,你也有被后辈羞辱的时候?这都能忍?” 挺令人意外的,两波人居然都没有伤亡。 “某些人的老相好被人家抢去了,不照样忍了?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哈哈哈!” 洛如仙子一把按住李余年的手,眼中充满了担忧,微微地摇头。 “既然两位前辈不肯走,我们走!” 李余年强压下冲动,带着四人自顾向西掠去。 自己拼了倒是无所谓,和尚有伤在身,老魏与玄诚子志不在此,没有逼迫的道理,索性再忍上两日。 “姐,那个沈默杀得吗?” “一个负心汉罢了,当然杀得。” “那我便当真了?” “嗯,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有甚好问的?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天边泛起鱼肚白,光线在分秒之间变得清亮起来。在朝阳的追赶下,三队人马保持着特定的距离,向西飞驰。 河岸绵长,土壤湿润,陆续出现了几抹绿色。 接着,大地上出现了小片的灌木丛,稀稀拉拉地分布在河岸边,如同一块块地藓。 前方陡生变化,出现了第一条天河支流,队伍前进的方向也变成了沿支流向西南前行。 不多时,鲜活缤纷的颜色沿着分支两岸突然爆炸开来! 茫茫的草地连成一片,各种野花争奇斗艳,蜜蜂与蝴蝶繁忙地在花丛中来回穿梭。 乔木郁郁葱葱,茂密成林,白色的水雾萦绕在树尖上经久不散,渐渐遮住了支流的水面。 生机蓬勃的场景令人叹为观止,俨然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原始森林。 “到地方了。” 五人坠向森林。 树叶腐烂发酵的气味扑鼻而来,一层薄雾覆盖在地表,行走其间宛若登临云海。 玄诚子叹道:“上界竟还有如此净土!” “这里灵气充沛,确实不简单。”老魏也叹道。 “姐姐是行家,这森林大致有多少年历史?” “灵气与水分充足的话,百余年足矣。” 和尚笑道:“怕啥?不正好验证了这地下有矿脉吗?” 此话说的不错,若是真的,矿脉必然不远。 李余年提议道:“地图到这就没有线索了,大伙分开四处探一下吧。不过要格外小心其余两组人,危机才刚刚开始。” 几人化整为零,陆续消失在丛林中。 “姐姐是否也觉得这森林太新了?” “嗯,蓬勃得令人惴惴不安。” “贫瘠的尽头或许就是生机,神界的祖山也是如此,在废墟中默默地重生,展现出复苏的痕迹。” “你还去过神界祖山?” “是啊,我有一个朋友留在那里建设新的家园。”李余年望向一角天空,莫明地有些想念阿璃。 二人眼观六路,沿着支流在森林里快速穿行。 突然,李余年放缓脚步,朝着一根孤零零的树干走去。 之所以显眼,是因为它直上直下,没有树杈,笔直的像一根柱子。 水桶粗细,高约九尺。 根部杂草丛生,铺满了深绿色的苔藓,表面藤蔓缠绕,如经脉般错综复杂。 李余年抬剑削去一截,切口平整,呈明显的椭圆形。细密的质地以及花纹都说明,这是一根圆形石柱。 拨开根部的杂草,依稀看出是一个平整的方形石墩,露在土层外的部分,甚至雕刻有云纹。 石柱刚好落在石墩上,人为痕迹再明显不过。 沿着石柱横向探去,在对称的位置上,发现了另一套类似的结构。唯一的区别就是石柱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高度不足一尺。 两柱之间的距离达到了二百余丈,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李余年看向北方,喃喃地说道:“这是一条天街!” 第193章 古城遗迹 二人沿着“天街”向北急掠,一路上地势略有起伏,林木极为茂密,但石柱的残骸依旧会分毫不差地出现在理应出现的位置上。 脚步再次停在天河支流的岸边,眼前是一截断裂得到石拱桥。草木幽深,沿着拱起的桥面向上铺开,依稀能分辨出两旁的玉砌雕阑。 近十丈的宽度令人惊叹,桥下流水湍急,所横跨的宽度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无法想象它的全貌该是多么恢宏壮丽! 过河,继续北行。 面前出现了一条明显的阻隔带,高矮参差不齐,厚度达数丈,表面爬满了青苔与藤枝,毋庸置疑的城墙根儿。 按这个城墙厚度推测,此城的规模远超祖山上的万象神宫。 继续前行,树木变得稀少起来,广茂的森林中出现了一片无比宽阔的空地。 一座座台基依旧坚挺,石阶斐然,彰显着宫殿原本的位置,散落在四处的土堆下或许正埋着显赫一时的某某殿。 沧海桑田,满世浮华皆化作一捧黄土。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已不再属于单纯争夺矿脉的范畴,但转念一想,如果陆逊发现的本来就是这个遗迹呢? “姐姐说过,水晶对提升境界的作用并不大,如此兴师动众地找一个并不能掌控的矿脉,是否合理?” “话虽如此,水晶对修为的提升还是有帮助的,大家同境界,修为高的自然会厉害一些。” “但是对两位大佬来说,应该不是修为问题了吧?” “那倒是,他们的修为已经达到极致,缺的只是感悟与机缘。” “机缘?” “是啊,延长寿命的方法,万年无一的机缘。” 说话间,二人来至一座高台下。 长宽逾百丈,高十数丈,下宽上窄,有数架石阶可上至台顶。杂草疯长,充斥着每一个石缝,平添几分破败之象。 上至半途,背后传来巨响。 回首望去,河流南岸的森林中出现大面积的坍塌。 他们追上来了! “姐姐稍待,我去接应和尚他们。” “哎?” 脚步一点,李余年如离弦的箭般激射而出!积攒已久的怒气爆发,没几条人命填进去怕是平息不了。 “老魏,你深得主公信赖,何故明珠暗投?” 沈默伙同其余两人,将老魏困在一片空地上。周遭的树木被连根摧倒,木屑炸得到处都是,目之所及一片狼藉。 “权宜之计罢了,谁不是随波逐流?也只有你沈默心甘情愿地叫一声主公。” 每个新人上来都要做选择,不是多宝道人就是刑天大佬,无非是评估哪边给的好处多而已。 当然也有例外,如陆逊那般谁也不选,但最终的下场还是死在了外围。五百年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长,对于这些人来说却是很亏的事情。 “魏东亭!敬畏强者何错之有?” “真正的强者德行匹配,渡人渡己,根本不需要敬畏。你们如此,不过是因为你们私底下认可他的做法,想着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他那样的强者。” 三人神色各异,显然被戳中了要害。 “那又如何?称王称霸,本就是世间法则。”沈默一步踏出,一杆黑金短枪由袖口中飞出。 枪身由寒铁打造而成,长一丈一尺三,枪头为黑金龙首,龙口吞刃,枪体暗刻铭文,表层镀金,枪尖如雪锋锐无比! 断魂枪,多宝道人争取到沈默的最终筹码。 一只大手握住枪柄,人枪合一气势骤变,枪尖嗡鸣,势要取人性命! 老魏丝毫不慌,以魔杵划破掌心,双手正反相交,手指交错结出八卦手印,以卦眼对准沈默。 一脚跺下,全身的气势顷刻爆发,时空为之一滞。双眼轮转间,三把吃饭的家伙,正从三个方向向自己攻来。 同境界一对三,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先逃离包围圈才是正途。 身影逐渐变得虚幻,化为一道残影原地消失。 沈默一枪刺空,心中一咯噔,有一种受骗的感觉,但是说不清哪里不对。 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其余两人的脸上,三人顿时放开神觉,向不同的方向搜去。 不是传送术法,肯定走不远。 “干你” 沈默背脊发凉,猛地向前扑去,一记横扫擦着他的后颈划过,带起一道血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魏从原处闪现出来,一记偷袭险些让沈默身首分离! “这都不死!” 老魏赶在两柄法器攻来之前,再次虚化身体,这回是真的要跑了。 “是影子!”沈默大喝道。 早听说老魏的手段十分诡异,今日算是领教了。 几个光球在林地上空炸开,光芒四射,驱散无数阴影。 沈默眼观六路,脚下一动,突然挺枪刺向一道正在快速漂移的灰影。枪意凝实,犹如一条张开巨口的黑龙! 龙吟声稍纵即逝! 这一枪绝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老魏顿时如芒在背,正咬牙的功夫,一道银光由正面直奔自己而来。 剑尖稍稍偏出少许,从脸颊旁侧身擦过,璀璨的剑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人影随后而至,在身旁刮起一阵疾风! 老魏夹在二人中间无所适从,狂暴的能量在身后炸开,撞断十余棵大树才停住身形。 一招便知道深浅,新人越来越猛似乎成了惯例。 巨响荡开,树叶扑簌簌地落下。 李余年一步踏出,缩地成寸,双拳如连珠炮般锤出。 拳势倾泻,如山洪暴发! 二人的身影捉摸不定,炮响噼里啪啦地在耳边炸开,忽东忽西。丛林中大树成片地倾塌,火光四起,只凭肉眼,更加难以捕捉打斗画面了。 单雄跃上树尖遥望,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儿,这二人终于打起来了! 人影陆续向这边聚集,矿脉都不找了,也要把这场架看了先。 人归人,武器归武器,各自战在一处,场面杂乱不堪。大家都是同境,却明显感觉自己插不上手。 沈默是千年来的最佳新人,这是一致认可的事情。对李余年的评价虽褒贬不一,却从来都是将他跟沈默放在一起比较的,足见重视的程度。 再加上洛如仙子的介入,二人之间的比试,更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火焰沿着拳头爆开,同时照亮了两张狰狞的面孔,同样是一往无前的武夫,狭路相逢,只能有一个站着的。 拼技巧,拼胆色,更拼决心! 拳劲荡开,再次摧倒一片树木。刚要分开的二人强行扭转身形,再次对撞在一起! 沈默仗着身形臂展的优势,频频逼迫李余年对轰换伤,而李余年则是每求必应,哪怕是亏的,也要换过来再说。 所以在外人看来,前辈毕竟是前辈,要老道许多。 只有沈默自己清楚,这小子的拳头越来越硬,力量也慢慢地跟了上来。他的境界低于自己,但正在适应,并且还在进化,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就像一个年轻版的自己! 当这个念头闪过时,沈默自己也有些错愕,他太知道当年与自己对阵的那些敌人,最后是什么下场了。 一拳再次换过,胸口各中一拳,二人终于分开了身形。 沈默依旧气定神闲,李余年的鼻血抹得到处都是,相对显得难看了些。 然而洛如仙子梨花带雨的模样,令沈默妒火中烧,也彻底杀死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今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此人。 李余年闭着眼睛,任凭洛如仙子一阵忙活,心中仍在复盘刚才的战斗,毕竟是头一次与飞升境高手交手。 时间如苍狗,撵着他到处跑,缺的从来都是沉淀。 “姐,别擦了,不碍事。我再问一遍,此人我可杀得?” 洛如仙子犹豫半晌,哭诉道:“就是他,将我献给了多宝道人!” 一片哗然!众人看向沈默的眼神顿时多了一丝异样。 得道升仙并没有什么道德标准,比这个龌龊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这么被揭露出来,如同在脸上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贱人!血口喷人!” 沈默的倾力一枪刺出,天地为之色变,现场飞沙走石。一股怪力自黑暗中侵袭而来,在场的人神情一滞,似乎被禁锢住了神魂。 目标覆盖洛如仙子,俨然绝情至极! “终究是自私的人。”李余年趟步上前。 手腕一翻,疾风骤起! 一步再次趟出,人影犹如一片落叶,以诡异的轨迹飘向沈默。看似软绵无力,实则一目千里! 剑尖与枪尖悄然交错而过,就像一场稀松平常的比试。说不清哪里不对,又感觉哪里都不对。 直到李余年返身捡起断魂枪,众人才反应过来,世间再无沈默! 随手一抹,一滴鲜血落在枪尖上,枪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亮银色。赤金色的火焰沿着枪身蔓延,铭文被一一点亮,嗡鸣声大作! “你也算明珠暗投了,以后就跟着我吧,再不济也能帮你找个好人家。” 接着便是旁若无人的搜刮,飞升境大佬的储物间皆是富可敌国。做完这一切,再次回眸望去,除了自己人,哪还有什么人影? 李余年亮出一把精巧的同心锁,问道:“姐,这上面有你的名字,还要吗?” 洛如仙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接过同心锁,同时也接过了大道剑。只见她一把将同心锁扔在血泊中,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接着接起了大道剑。 压抑已久的哭声撕心裂肺,夹杂着裂帛般的斩肉声,只是听着便令人毛骨悚然。 和尚看得眼皮直跳,对女人的能力与恨意有所改观,这要是再努努力,似乎把多宝道人一并斩了也不是梦。 “小兄弟刚才这一剑,竟藏了这么久?” “不是说不能用空间术法吗,上来之后新悟的。” “新悟的?”和尚更惊讶了,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有些东西看似有常,实则无常。就像落叶,终究会落下,但是每次的落点都不相同。如果再加上风,变量就更大了。” “啥叫变量?” 李余年苦笑,递给和尚一壶酒,笑道:“我若是醉了,你便猜不到我要做什么了。” 和尚灌了一口酒,笑道:“嘿,有道理还有酒喝,比我师父教得好,哈哈哈!” 玄诚子叹道:“地仙剑仙,还是个武夫,哪说理去?” “我当年要修剑仙,师父说剑仙地仙封顶,没有飞升的指望。现在看来,还是事在人为啊!”老魏叹道。 “哈哈哈,现在晚喽……” 五人站在高台之上,眼前空空如也。 百丈宽的广场上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充斥着萧条与破败的气息,微风吹过沙沙作响。 一个文明没落后,大致都是这副模样,终究要还给大自然。 “看架势,不应该有一座宫殿吗?”和尚不解地问道。 “按常理确实是,不过,你们刚才在外围有看到这座高台吗?” 几人皆摇头,这才是诡异的地方。 “莫不是有什么阵法?” 玄诚子纳闷,掐着手诀,踏着七星步沿着平台边缘走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各自散开,不自觉地变得神神叨叨的。 李余年缓缓踱步穿过平台,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便在平台的边缘坐了下来。 论道法造诣,还得靠他们,自己可差远了。 不多时,洛如仙子靠了过来。 拉起李余年往一块草丛里摸去,草势很猛,有近一人高度。 “姐啊,咱有事外边说,都不是外人。” “这是属于咱们俩的秘密,不能让他们知道。” “啥秘密啊?” “哎呀,你进来就知道了。” 洛如仙子一把将李余年拉进了草丛,三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嘴角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草丛中央有一块圆形的空地,上面铺着压平的草杆,就像一张圆形的床。 李余紧张了,问道:“这啥意思?来真的?” “呸!净想些龌龊事情,就算真的也不能在这儿啊?” 洛如仙子掀起草杆的一角,露出一个金属边框。 李余年心头大震,竟然是初代祖师留下的传送阵! 随着草杆被移开,熟悉的传送阵露出了全貌。 李余年拿出黄金罗盘,叹道:“有了这个传送门,等于在上界开了一个后门,此事还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放心吧,我有办法将它藏起来。” 二人正摸索着,外面传来老魏的声音:“玄诚子前辈有发现了,速来!” 第194章 十二殿 眼前的半块石碑被风雨侵蚀多年,早已残破不堪。 上面的文字断断续续,生僻难懂。看行文的笔势与天机阁匾额上的字类似,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属于同一时代。 玄诚子正蹲在石碑前,以剑指勾勾画画。 “喲,来了,贫道可无意打扰二位的雅兴,是着实有所发现。” “前辈客气了,请讲。” “文字大多离不开象形,象意,这些文字贫道在下界时曾留意,稍稍研究了一下。” 玄诚子以剑指圈起三个字,继续说道:“这两个半字,我可以确定。前两个字如旭日东升,是朝阳的意思。后半个字方正,且有宝顶,对应过来应该是个殿字或者阁字。” “朝阳殿?朝阳阁?这里视野开阔,想必日出时会格外壮丽,取这个名字似乎也合情理。” 玄诚子笑道:“名字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你见过正殿取名朝阳的吗?” “是哦,下界的太极宫,含元殿,皆是寓意深远,气象万千的立意。朝阳虽好,却少了几分气魄。” “朝阳殿这个名字在佛道两家出现的比较多,多立在山巅,寓意接引。” “接引殿?” “你是主事人,就由你来问这一卦吧。”玄诚子将一片龟甲递了过来。 龟板色黄明润,正中有一条自下而上的直线,横线有五条,另有东西竖线将龟背大致分为九个宫格。 玄诚子以碗盛水,置金于碗中,架界尺于其上,然后点燃以碳粉与枣泥揉成的泥丸。至此,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 李余年双手捧着龟甲,朝拜天地四方后,以甲面朝下,放在了文火之上。 龟板炸然有声,玄诚子以碗中水洒之,裂纹骤现。 “裂纹的主干平直,洪润明净,吉。头部高昂有情,吉。足部动态颇丰,凶。整体倾向偏东北。” 玄诚子指向东北方向,继续说道:“山北属阴,东北为风巽。刚好是阁下的本源,这不是简单的巧合,或许风会给出指引。” “风?” 李余年在高台的东北角盘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高台上最不缺的就是风,大风穿过林海,小风撩动杂草,微风卷起微尘。风无形,想捕捉谈何容易,更别提指引。 内视己身,风火明珠乘着气流悠然飘荡,轨迹游离,无悲无喜。 不多时,一缕微风自耳旁拂过。 温柔细腻,似少女的呢喃细语,拨动心弦。 风火明珠悸动,突然变换了方向,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似乎在模仿,又似乎在唱和。 心念起,一缕神魂之力飘出体表,顺着风向散开,就像洒下了一小撮金沙。 风无形,金沙有形。 小小的金沙随波逐流,画出了风的模样,犹如少女微笑的嘴角,美轮美奂。 金沙随风流转,缓缓地飘向天际,片刻后如萤火四散,消散殆尽。 感悟良久后,渐渐发现了其中的规律。 每一刻钟,会有一缕这样的微风出现,细如蛛丝,很难发觉,却令人欲罢不能。 奇怪的是金沙每一次消散的位置都是一样的,与神魂之力的多寡无关,只要到位置就会失去踪迹。 “请几位前辈坐我身旁,摒除杂念,我带你们看一样东西。” 四人两两分坐左右后,拉起彼此的手,李余年以神魂之力将五人连接在一起。 一刻钟后,微风准时到来。 李余年牵头,飘身而起,随着金沙的轨迹一起随波逐流。 在画出一道优美的轨迹后,金沙消散,五人的身影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破空声袭来,单雄率先落在高台上,几道人影陆续赶到。 神觉铺天盖地,却没有感应到半点气息,这五人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就这么没了?肯定有秘境,给我找!” 另一边。 天光明亮,四方清平。 五人落在一架白玉桥上,桥身悬空,桥下漆黑如墨,似万丈深渊! 一黑一白,一清一浊,白玉桥刚好悬在两者中央。 两旁为栏板栏杆。 莲花望柱头,方形素纹柱身。每两根莲花望柱中央,夹着一块白色方形栏板,四周浮刻云纹。 栏板中央透雕山水,百兽,水草鱼虫等形象。光影透过镂空落在桥面上随步而动,形态栩栩如生,技艺巧夺天工! 行走桥上亦真亦幻,如同梦境。 前方是一个方圆百丈的平台,十二尊丈高的异兽图腾雕像夹着一条甬道,道路的尽头有三架并排向上的石阶,通向一个高大的山门牌坊。 两尊近十丈高的巨像,分立在山门左右。 一尊身戴黄金铠甲,身背神环,双手拄着一柄鬼头大砍刀,面容端正,神情怒目,犹如天将,令人心生敬慕。 另一尊赤裸着上身,肌肉扎实如铁,挥舞着六条手臂,每只手上拿着的武器各不相同。生得青面獠牙,如地狱恶鬼,叫人不敢直视。 “六臂阿修罗!”和尚惊道。 “有什么说法吗?” “传闻六臂阿修罗是比肩神明的存在,竟在这里守山门?” “不用说,另外一尊也大有来头。” “夸厄氏,大力神,属于先天神,力可搬山。”玄诚子回道。 “神还分先天,后天?” “那当然,先天为神,后天为仙。” “那仙属于什么境界?” “飞升境以上便可称仙,但实际情况你也看到了,世间万年不曾出过仙。” 李余年若有所思,说道:“有没有可能不是咱们的问题,而是有人锁死了境界?” “哈哈哈,难得小友也这个想法,折磨了贫道一辈子喽。” 洛如仙子惊讶道:“这也太危言耸听了,谁人有如此本事?” “总会有的吧,起码眼前这东西就不是咱们能理解的。” 牌坊广阔,比两尊神像还要高上一截,琉璃金顶,雕龙画柱,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气象万千! “天塘阁?不太好听啊?” “天墉阙。”玄诚子笑道。 “嗯,好听多了。” 牌坊内是一片空旷无比的广场,一棵苍天大树立在广场中央,漆黑的树杈张牙舞爪,上下找不到一片树叶。 无数藤蔓由树杈上挂下来,交缠在一起,向外散发着枯萎腐朽的气息。 广场的四角立着擎天巨柱,盘龙缠绕柱身,踏着祥云扶摇直上,龙头由柱顶凸出,俯视芸芸众生。 围着广场,有三架金色阶梯通向三个金台。 金台之上坐落着三座大金殿,周围亭阁玉楼林立,琼华之室,紫翠丹房鳞次栉比,小屋脊连着大屋脊,错落有致,皆是一片金碧辉煌! 其中,以中轴线北方的正殿位置最高,占地最广,为三檐三层,东西各有高低两座偏殿作为辅佐。 偏殿为两檐两层,如同卫兵般拱卫在主殿阶下。五座宫殿以回廊互相连接,形成一个完整的宫殿群。 东西两个金台上的宫殿群规模稍小,西台上一个主殿配三个偏殿,东台上一个主殿配两个偏殿。 十二殿,殿殿不重样。景烛日晖,朱霞九光,真仙灵之所宗! 五个人,五双眼睛,却根本看不过来,除了赞叹,发不出其他声音。就像一个农夫误入天庭,突然看到了满天神佛的白玉京! 良久,几人缓过神来。 李余年的眼皮直跳,说道:“谁能给个说法?猜想也行。” “天帝的行宫?”老魏问道。 “上界在神界之上,而且是由人族先贤后开辟出来的。天帝若早有觉悟,撤至上界,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有道理,难道此宫阙还要早于神界?” “很有可能,长毛兽与鲲作为原住民,就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没有被大战波及,为何这里没有一个人影?” “哈哈,前辈这话听着怪吓人的,恐怕这里随便出来一个咱们都惹不起。” “别干站着了,来都来了,先搜寻一番吧?不过这里禁制颇多,大家小心些。”玄诚子说罢,率先奔向东边的金台。 第一条禁制便是不能飞行。 第二条神觉被封,不能窥探。 第三条不能以神念交流,禁止私语。 随着陆续的发现,禁止的术法都与礼仪有关,自身的神通反而没有禁忌。 和尚与老魏去了西边的金台,正殿自然留给了主事人,李余年。 行走在金色阶梯上,远处的宫殿巍峨耸立,美则美矣,庄严肃穆的气息令人精神压抑。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很难想象,如此密集的宫殿群是用来做什么的? 站在主殿下望去,远比远观来得更加震撼。通身只有赤金两种颜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神光奕奕,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尊贵气魄。 “无…上…殿,这回总没错了吧?” “确实像这三个字,好霸气的名字。”洛如仙子回道。 “我朝女帝也喜赤金,这位正主不会是一位女神帝吧?” “女神帝?无上殿?无上清灵元君?” 洛如仙子大惊,急忙拉着李余年在正殿前跪下。 “姐?” “西灵圣母。” “什么!” 西灵圣母,人称西王母,是众神之母,远古祖神之一。地位比天帝,道祖,佛祖都要高,妥妥的众神之神。 往这个方向一寻思,如此规模的宫殿群就变得合理了许多。 “平身。” 有人! 女子的声音从正殿内传来,二人顿时心惊肉跳! 半晌,李余年突然回过味来。 抬头看去,一袭青衣伫立在殿门下。 神颜依旧绝美孤傲,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戏谑。 “素女前辈?” “呵,叫花仙子姐姐,叫我前辈,你倒是个懂亲疏之道的。” “哈哈,这不是前辈比较威严嘛。” “罢了,你上来做甚?” “哎哟,一听说姐姐失踪了,马不停蹄地赶了大半个上界,一路上可担心死了,这要是……呸呸呸!”李余年起身作揖道:“知道姐姐无恙,吾心甚安。” “行了,我知道了。你敢来,就算有心了。” “姐姐明鉴!” “跟我来吧。” “啊?要进去吗?” “放心,这儿除了我,没有其他人。” “好嘞。”李余年拉着洛如仙子快步跟上。 “我能想起的事情不多,总比你知道的要多一些。” “西灵圣母不是在昆仑墟吗?这天墉阙是怎么回事?” “来时看见桥下的深渊了吧?” “看到了。” “上有九天,下有极渊。极渊专生大凶之物,偶有泄露,能使三界化为炼狱。天墉阙是用来镇压极渊用的,十二宫住着圣母与十一个弟子。当然,圣母不会在此常驻。” “那他们人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我姐姐参与神战,最后陨落了。” 李余年汗颜,你俩不是一起陨落的吗?不过这么算起来,素女前辈岂不是西灵圣母的半个弟子? “对了,姐姐怎么会来这儿的?” “呵,有人送了我一张矿脉图。” “姐姐认识陆前辈?” “点头之交罢了,不过他那儿子挺喜欢找我玩的。” “姐姐知道陆前辈死了吗?” “什么?他死了?那孩子呢?”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并没有看到孩子。” “这个陆逊固执得很,死活不肯在洞里养孩子,说什么阻碍孩童天性,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孩子可能在多宝道人手里,不过这里边怎么又牵扯出个孩子来?” “此事说来话长,与月魔背后的势力有关。他们有手段,陆逊有需求,于是做了个交易。” “这么说,月魔也在找矿脉?” “那是自然,不然它们能放你们穿行到这里来?” 好一个黄雀在后,不过目前依旧谁也没找到矿脉。 “姐姐知道矿脉在哪里吗?” “不知道,回头出去找找。” 说话间,三人来至正殿内部。 赤色栋梁林立,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空间宽广无比! 一个金色莲台格外显眼,鎏金漆面,花瓣盛开,向四周铺开,靠背中央刻有一轮明月。 一巨幅壁画直通藻井,刻绘昆仑墟四座主峰与一众仙山,形胜刻画入微,用色夸张大胆,色彩斑斓,绚丽至极! “这就是昆仑墟?” “是啊,以前是很美的。” “以前?” 第195章 天墉阙 “这是一个末法时代,所有势力在那一战后像花儿般凋零,也包括昆仑墟。知道轮回城城主为何放我走吗?” “我猜你是唯一有可能掌控天墉阙的人?” “哈哈哈,我若能掌控天墉阙,第一个先灭了轮回城!” 李余年苦笑道:“那世间岂不是要乱套了吗?不过话说回来,轮回城与天机阁都不好惹,姐姐可不能乱来。” “你还去过天机阁?” “去过。” “怎么进去的?” “我用姐姐教的剑法,削去了天机阁的一个檐角。” “哈哈,干得漂亮,见到什么人了吗?” “一个白衣老者,修为境界怪吓人的。” “他帮你铸的剑?” “是,阿璃说他化了天帝的佩剑。” “难怪。”素女若有所思地嘀咕道:“连他们也下注了?” “对了,我还带了几个人,还在外边游荡呢,要不要叫他们回来?” “是要叫回来了,要换天了。” “我去叫吧。”洛如仙子揽下活计奔了出去。 看着她跑远,素女调侃道:“怎么回事?是家花不香了吗?” “没有的事儿,险些杀了她,现在看来不杀是对的。” “是瞧人家生得好看吧?” “这话说的,再好看,哪有素女姐姐好看。” “哟,学会油嘴滑舌了。” 李余年赶忙作揖道:“事实胜于雄辩!” “哼,你们这些男人” 说话间,大殿微微一颤,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 “换天了。” “啊?” 二人来到大殿外。 神奇的一幕正在上演,明亮的天幕缓缓向西倾斜,一抹漆黑由东面升起,如同日月交替,只是这里没有日月,交换的竟然是整个“天地”。 似乎早已迫不及待,黑暗的边缘出现了类似火焰般的形状,突破边界线,朝天幕的位置快速蔓延。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诡异至极,令人不由地为“老天”捏了一把汗。 当漆黑完全占领天幕,一股邪恶的气息压下来,充斥整片天地。 一对红色大灯笼从天墉阙的上空飘过,带起两条血色残影。还有更多游离在天外,红红绿绿的荧光,正向这边赶来。 莫名的窥探与嘶吼接踵而至,天墉阙外拥挤不堪。那景象,就像一个倒扣在海底的水晶碗。 “这就是换天,一日十二个时辰,各占一半。” 李余年仰望着天空,问道:“极渊就是星空?” “这么理解也行。” “那些是什么东西?” “大凶之物,也有人叫天魔,总之是咱们惹不起的东西。不过也有弱的,喜欢耀武扬威。”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冲破阻碍笔直地落在大殿前的广场上。 全身漆黑如墨,高八尺,牛头人面,头生双角,狼身,生四蹄,蛇尾,身上的毛发如刺猬般竖立。 面容丑陋猥琐,叫声阴森可怖。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圣母怕弟子们懈怠,时常会放一些天魔进来,美其名曰砥砺修行。这只阴兕兽,就是天墉阙为你们精心挑选的。” 反应过来的阴兕兽突然暴走,一个健步冲了出去,目标是正结伴往这边走的和尚四人。 绚烂的术法炸开,惊天动地! 只一个照面的功夫,四人竟然被冲得七零八落。 “娘嘞,我想回家。” 话虽如此,李余年依旧俯身冲了出去。 素女顺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从袖口里摸出一卷书简,借着大殿里的光源,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广场上。 阿修罗首当其冲,被一头顶开几十丈,身体打着旋地撞在金色的台阶上,碎石崩得到处都是。 老魏的身影逐渐凝实,双手抵住魔杵,尖刺直插阴兕兽的眼睛。 眼看要得手的功夫,阴兕兽的瞳孔一缩,身躯也变得虚幻。一股莫名的感觉袭来,紧跟着甩头摆尾一蹄子蹬出! 老魏的身躯倒飞,惊讶仍凝固在脸上,才一眼的功夫,自己的绝技就这么被偷了? 玄诚子见状疾退,双手掐翻天诀,喝道:“通天达地,出入幽冥,为吾传奏,不得停留!” 两双大手从地底冒出,抓住阴兕兽的两条后肢,紧接着两面石墙挤压过来,犹如两扇轰然收拢的大门! 无数条藤蔓由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地缠绕住石山,包粽子一般越箍越紧,外圈的石块崩碎剥落,咔咔作响! 两位飞升境携手控住阴兕兽,但脸色却并不轻松,手上的指诀也在慢慢地变形。 突然,石山一阵晃动。 “啪!” 一根藤蔓断裂! “啪,啪!” 第二,三根,自此引发的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 与此同时,一条黑色藤蔓从岩石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沿着绿色藤蔓快速攀爬,转眼便来到了洛如仙子的跟前! 一柄长剑从斜刺里奔赴而来,剑花抖开,黑色藤蔓寸寸断,跌落在地上扭动片刻,化为几缕黑烟消散不见。 “松开吧,困不住的。” 翻天诀难以维持,手指交错滑开,随之而来的反噬令玄诚子喉咙一甜,喷出一口大血。 石山炸开,满身藤蔓飞舞的阴兕兽变得更加狰狞了。 李余年转头看向素女,一脸恬静,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只得独自向它走去。 “小心,它会偷技能。”老魏喝道。 “无妨,我的技能偷去也没用。” 双目陷入赤色,铭文自脸庞上逐渐显现,狂戾的气息竟不输于眼前的天魔! 一步踏出,狂风起,李余年竟登天而上! 细看之下,一个纤细的龙卷风推着李余年的身体悠然而上,渐飞渐高。 一对大红灯笼悬停在光幕外,一人一魔,大眼对小眼,暴戾的气息凝实,摩擦得吱吱作响! 曾几何时,在南海的波涛中,在他爹的小渔船上,也见过这么一双眼睛。 两者未必有什么关联,情绪却被带了起来。 小龙卷变成大龙卷,顶天立地! 身子突然一矮。 原来是一根黑色藤蔓缠住了脚踝,阴兕兽的身体在龙卷中回旋翻飞,人脸上的表情要多疯狂有多疯狂,似乎有被李余年的无视冒犯到。 两道身影在空中快速旋转,李余年拉住藤蔓,猛地向阴兕兽落去! 火星子从拳头处崩出,大龙卷轰然爆开,变成了一个赤金色的火龙卷! 火光冲上穹顶,照亮了整个天墉阙,依稀能看见光幕外的影影绰绰,游离着大大小小的身影。 三座金台突然光芒大作,光幕也变得格外耀眼,各种黑影纷纷逃离天墉阙外圈! 火龙卷内响起第一声巨响,凄厉的嘶吼声随之而起,转眼就被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火势里。 争斗愈发激烈! 隆隆的声音如同擂鼓,惨叫声此起彼伏,渐渐地由强转弱。 素女抬起头,皱着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狂风渐渐平息,火光散去。 李余年提着两截烧得通红的兽角走了回来,阴兕兽不知所踪,烧得灰烬都没留下。 洛如仙子笑逐颜开,其余三人皆摇头苦笑,这一届的新人太猛了! “咚,咚!”两声。 李余年回头看去,又有两头新的阴兕兽落了下来。 再次看向素女,只见她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笑容洋溢。 好家伙! 草率了,原来正戏才刚刚开始! “列阵!击杀即可,注意节省体力。” 五人快速结成阵型,李余年与和尚护住外围,玄诚子与洛如仙子坐镇阵中心,老魏从旁游走。 两头阴兕兽一齐扑来,满口的尖牙令人头皮发麻。 按实力来说,阴兕兽要强于月魔,好在它不禁用术法,不至于全员无用。 但是整整六个时辰,一夜的操劳,还是让五人不堪重负。 当天光再次从东方照来,李余年仰躺在地面上,看着天空静静地发呆,浑身竟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一阵香风吹来,素女的笑容出现在视线中,笑道:“怎么样?” “西灵圣母就是这么督促弟子们修行的?” “差不多吧,即便圣母不在这,天墉阙也会自行保持优良传统。” 李余年挣扎地坐起身子,回首望去,不远处盘坐着三人,和尚则是累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里有什么宝藏传承什么的吗?” “有,但是你们修为太低了,拿不走。” “除非?” “除非它们自己选择你们。” “这又是靠缘分呗?” “对喽。” 素女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说道:“赶紧恢复体力吧,这天墉阙就是最大的传承法宝,你若是能玩得转,很快就能在上界横着走了。” “姐姐为何不下场?” “我下场会激发更厉害的天魔,我能应付,你们恐怕应付不了。” “哦。那姐姐与多宝道人比,谁厉害?” “目前是他厉害,再过一阵子就难说了。” “哦。” 李余年松了一口气,好歹有个保底的靠山。 “别躺下呀,起来做饭。” “啊?” “啊个屁,快去,西首第一座偏殿内有厨房。” “好嘞。”李余年屁颠地向台阶上跑去。 这个段位吃不吃饭并没什么区别,精神层面的意义更大一些,但是围坐在一起,顿时有了一股向上的凝聚力。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麒麟殿。 做事,修炼,休息,每日三点一线,看似忙碌,实则简单悠闲。 监察司,怜星楼。 白敬唐在一楼大堂里坐了半天,依旧没见到多宝道人与刑天两位大佬。 强龙不压地头蛇,按规矩,拜码头是必要的事情。 萧远峰与曾巩作陪,一位是多宝道人的亲生儿子,一位是刑天的亲信二把手。 二人的脸上多有难色,因为他们知道快要瞒不下去了。 一旁的紫阳居士脸色尴尬,带来这么多人,没一个是来登记入册的。 白敬唐拍着把手起身,抱拳说道:“两位前辈,既然当家人都出去了,在下的礼数也到了,是否可以放行了?” 曾巩回道:“万万不可,没有两位大长老的首肯,出了乱子,我二人可担不起责任。” “那怎么办?在这儿等他们回来?” “也不是不可以。” “呵呵,借个路而已,上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们唧唧的了?” “你!” 曾巩对上白敬唐的目光,气焰顿时矮了一截。 眼前站着的是纯粹武夫天花板,被轮回城截胡的男人,当时引起了不少的争议,在上界历史上,就这么一个。 “倩丫头,咱们走。” 白敬唐带着倩儿,阿璃,以及另外两位银甲将官,径直朝门外走去。 “白主事且留步,我爹虽然不在,上界的规矩还在。”萧远峰冷声说道。 “哈哈哈,你爹既然不在,就没人能拦得下我。怎么,小长老想试一试?” 萧远峰闻言一愣,正犹豫该不该争这口气的时候。 曾巩在旁边高声喝道:“真当我上界无人?有萧爷在此主持公道,何人敢造次!” 上百道目光同时投来,陆续有人在怜星楼外落下,个个兴趣盎然,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此情此景,无异于将萧远峰架在火上烤。 萧远峰还算勤勉,奈何天资与他爹差太多,勉强顶得上一个飞升境中期。好在有一身的家传宝物,能为他加分不少。 白敬唐举起砂锅般大的拳头,说道:“这是我白某人问上界的第一拳,小长老若是输了,可不能再横加阻拦了?” “好,痛快!哈哈哈!”萧远峰表面正义凛然,心里早就问候了曾巩的祖宗十八代。 二人在怜星楼门前的广场上站定,周围悉悉索索的,赫然在商量赌注的赔率。 “倩丫头,去打听一下赔率。” “哦。” 倩儿来回一路小跑,回道:“赌你赢的,盈利只有五成。” “一赔一都不到?这帮人这么识货的?那赌小长老赢的呢?” “一赔二十。” 白敬唐抱拳环顾四周,叹道:“啧啧啧,诸位果然都是人精啊!” 萧远峰闻言,老脸一红,头一次作为大家的赌注,竟然是一赔二十! 不蒸馒头争口气,手腕一翻,一颗青色印章出现在手中。 半透光,玉石无疑,半掌大小。龙身盘四方,龙头栖于顶,另暗塑五方天帝形貌。 “神器,崆峒印!” 顿时呼声一片,有人临场加码,萧远峰的赔率直线下降到一赔三,而白敬唐的赔率则来到了一比一。 “紫阳前辈,可以收网了,赢了一人一半?” 紫阳居士笑道:“善!” 大战朴实无华,白敬唐只出了一拳。 出得快,收得也快。 据当事人回忆,白敬唐踱步过去,拉起拳架,轻轻地碰了一下萧远山。 好些人以为是在试探距离,并没有放在心上。 事后才发现,崆峒印崩碎了一个底角,而萧远峰虽然还站着,却早已经失去了意识。 白敬唐这一拳,不仅震得他们道心稀碎,还带走了他们下了重注的财富,可谓人财两空。 加上紫阳居士,一行六人的小组,阵容豪华至极。 一名觉醒雷神,一名最强散修,四名顶尖武夫。 “两位大佬同时离开总部,前方肯定有大事发生,这小子真是到哪都不安生啊!” 第196章 机缘来了 “你说他单杀了沈默?” “是。” 单雄侍手而立,视线低垂,神情严谨且肃穆。 中年汉子手按刀柄,眉头微皱,继续问道:“你觉得此人的心性如何?” “能屈能伸,是块好料子。” “与你相比呢?” 单雄顿生厌恶,抱拳回道:“此生不可能与他共事!” “哈哈,你多虑了,人家的眼光高着呢,看不上咱们的矮枝儿。” “大长老亲临,他敢不从?” 汉子笑盈盈地拍了拍单雄的肩膀,说道:“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尽量活久一点儿,机会就多一些。” “是。” 玄色软甲内穿,披一件褐色开衫长袍,袖口极宽,露出一对金属护臂,腰挎制式长刀,脚踩武将官靴。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面相,五官端正大气,半文半武,颇有帝王风范。 刑天到哪都是笑容和煦,对谁都是态度和蔼,没人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是没人敢不给他面子。 高台的另一侧。 一名青年道士盘坐在东北角,闭着眼睛,正细细地感悟着什么。 二十七八的年纪,头戴紫金冠,一头青丝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发亮。 鼻梁坚挺,面容俊逸,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 身上的紫金道袍极为讲究,湖色麻布为里,紫色素缎为面,通体装饰花卉,仙鹤,瑞兽等吉祥纹饰。 背部绣有双龙,共同承托着一座七层宝塔。塔身旁另绣三足鸟,玉兔,以及三颗金星,分别代表日,月,星辰。 爷孙三人站一起,以多宝道人的容貌,更像是二哥。 刑天踱步来到他身旁端坐下来,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心里不免有些非议。这老伙计偷偷离开总部,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不过早来几日又如何,照样找不到秘境的入口。 “收起你的笑脸,恶心谁呢?” “萧老哥,这么多年的交情,撇下老弟吃独食,不太合适吧?” “呵,换做是你,肯与我合作?” “哈哈哈,不管怎么说,咱们目标一致,眼下还能找到比老弟更可靠的队友吗?” 刑天给了台阶,多宝道人也不再纠结,说道:“合我二人之力,先开了秘境再说。” “不急,老弟目前只知道矿脉的事情,还得劳烦萧老哥将这遗迹的来由说道说道。” 多宝道人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队友,顿时哭笑不得。 自己谋划这么久,孙子都搭进去了才找到这个秘境。这老小子刚来便全部捡现成的,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天墉阙。 五人于广场上站定,严阵以待,马上就要换天了,又将是一夜鏖战。 已经连续六日,难度还在逐日增加。 每一夜都在生死的边缘苦苦挣扎,每次天亮都是一次重生,时间紧凑得让人生不出一丝闲心来。 素女坐于场边,脸上依旧云淡风轻,说道:“修行没有捷径,境界也好,功法也罢,终究要化作战力。明日是第七日,按理会有一日轮空,所以千万别死在今晚哦。” “素女姐姐,你这话听着咋这么吓人呢?今晚不会是场大考吧?” “哈哈,你越来越适应天墉阙的脾气了。” “还要加难度?真的会死人的!” “想开一点,若是扛不住,出去也是个死。” 对于这句话几人都没有异议,当日在众目睽睽下离开,现在外面肯定围满了人。 地面一颤。 天地开始转换。 五人望着天空,再次排开阵型。 每人都有变化,其中变化最大的莫过于玄诚子,脸上重新有了血色,犹如枯木逢春一般,整个人容光焕发。 修道一辈子的仗,都没有这几日打得多,每一夜都以为自己会死,却撑过了一夜又一夜。 天幕轮转。 数十尊阴兕兽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兽影中还夹杂着几个矮小的矮绿魔。半人半猴,形如山魈。三尺来高,头大身子小,赤面,手持匕首,尤其擅长趁乱偷袭。 十道伤痕里有九道拜它所赐,最要命的是匕首带毒,能令人产生幻觉。 和尚喝道:“管他娘的,先来上一针!” “来吧!”老魏附和道。 “呵呵,这么早打,等会有你们受的。”玄诚子笑道。 李余年笑道:“哈哈哈,将每一轮都当成最后一轮才是正理,来吧。” 洛如仙子伸出四条藤蔓,尖端如针,刺入四人的后颈,各自推送了一剂红色药水。 强大的气势顿时迸发! 李余年取出一面近人高的银盾,立在队伍前方,吩咐道:“老规矩,不要做无谓的事情,保持体力。” 玄诚子起手诀,再次召唤土灵,一道道土墙竖起,如波浪般自四周排开。 阿修罗殿后,手中也拿着一面银盾,两面银盾本是一对,来自寒与翎。 脚步声轰隆隆,瘆人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撞击爆发,土墙一面面崩碎! “来了!” 李余年将银盾插入地面,用肩膀死死地抵住。几根藤蔓缠住几人的腰身,将队伍牢牢地锁在一起。 一击撞来,李余年岿然不动,紧接着兽影叮叮当当地撞在银盾上,压力骤升! 盾牌擦着地面后退,生生刮出一道土沟! 队伍的生存空间急剧压缩,几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风刃!” 窸窸窣窣的声响响起,盾牌外围惨叫连连!虽不致命,却能争取时间。 “顶!” 首尾二人咬紧牙关,猛地掀起盾牌,将靠在身前的阴兕兽顶开。与此同时,土墙与藤蔓再次爆发,冲向两侧! 阵型外围,顿时人仰马翻! 几人在包围圈中争取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第一波冲击尤其关键,被冲散就意味着个个击破,只有稳扎稳打才有机会。 任何对决,数量上来后就变成了战阵,而战阵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活下来。 大道剑劈砍,带起一阵黑烟,一头阴兕兽失去头颅,当即化为一滩黑水。和尚的佛家朴刀伤害不俗,切开的伤口带着戒力,很难愈合。 老魏游走在队伍两侧,只负责矮绿魔。刺客与刺客之间的对决,是那么钩心斗角。身影虚虚实实,暗刀频出,防不胜防。 每一击刺中,后面都跟着一条补刀的藤蔓。蓝色的药水随着针头推出,以毒攻毒,忙得不亦乐乎。 阴兕兽也有弱点,它们不能偷取本命神通,比如它们能复制老魏的技能,却无法穿梭于阴影。 李余年的风火本源之力,更是无从复制。除此之外,它们也不过是与月魔无异的异兽罢了,难缠,不至于杀不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分工明确,动作格外的纯熟。谁能想象,这是一支数日前几人还被一只阴兕兽冲得七零八落的队伍? 人生就是这样,不以死相逼的话,永远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大的潜力。 时间悄然流逝,今晚的大考果然更胜从前,数量远超前六日的总和。 随着几人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洛如仙子彻底放弃了攻击,开始专心于恢复疗伤。队形转换,四人拱卫在她的四周。 到头来,她成了全队人活下去的源泉。 一夜绵密的攻击,没有半刻停歇。 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降临,几人轰然倒地,别说站,就是自主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良久。 素女走下台阶,说道:“没想到你们这稀碎的队伍,竟然能扛到第七日,着实超出想象。” 李余年哭笑不得:“唉,谁曾想,来上界做神仙当苦力,来了秘境还得当苦力,这偌大个世界就没有个享福的地方?”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超越飞升境又能怎样?不如做个扎扎实实的飞升境,享受当下的幸福。” 玄诚子咧着嘴回道:“前辈这话如醍醐灌顶,令贫道受益匪浅。” “你这老头,一声前辈显得我有多老似的。” “贫道可没那个福气叫上一声姐姐,这阳寿本就不太够用了,可不够折的,哈哈哈。” “也不用太沮丧,回头我教你借寿的法子。” 玄诚子一咕噜爬起身子,跪在地上,高呼道:“谢前辈活命之恩。” “好家伙,就等着我这一句呢?你知道我下注在这小子身上?” “不瞒前辈说,出发前就知道。” “你这关,闭得不够死啊?” “哈哈,让前辈笑话了。” 闭关若有用,那些人精早就成仙了,玄诚子的修为不高,却是个敢赌命的主。 说话间,西金台上的一座高塔突然发出阵阵金光。 素女嘀咕道:“阆风阁?” 李余年的皮肉一紧,问道:“不会又有什么东西出来吧?” “都起来,机缘到了!” “啥!” 几人顿时来了兴致,那精神头,绝对还能再战一轮。 阆风阁的形制与怜星阁相仿,三檐五层,八角檐顶上铺设着绿瓦琉璃,远看如同玉顶。 斗拱硕大,飞檐的角度极翘,作势欲飞。 阁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 正中央有一口藻井,顶绘诸天星宿,数量多达二千四百余颗。八个龙首从藻井中探下,威严生动,栩栩如生。 内厅雕梁画栋,色彩斑斓,令人目不暇接。 李余年小声问道:“机缘呢?” 素女白了他一眼,回道:“我说过,是它找你,而不是你找它。” “都憋了这么些年了,但凡有点灵智,也该自己飞奔过来了吧?” 话音未落,阴风起。 一团灰影疾驰而来,轨迹飘忽,鬼魅般难以捉摸。 临近几人跟前,灰影突然消失不见。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笼罩在众人的头顶,就像被什么东西锁定了,却无法确定来源。 突然,一丝杀气泄露,摄人心魄! 人人自危的一刹那,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握住了一柄悬空的匕首。 长九寸,匕身暗沉,锋刃弯曲如龙牙,纹理似坚冰,冒着丝丝寒气。 老魏的身影逐渐凝实,盯着手中的匕首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好家伙,你这嘴巴开光了吧?” 素女说道:“此匕首名曰露陌,善于穿梭空间,杀人于无形。东西是好东西,但杀气太重,如果意志不坚,容易迷失心智。” “谢前辈提醒。” 老魏欣喜若狂,轻轻地抚摸着露陌,简直爱不释手。待他抬起头,赫然发现自己孤零零站在楼阁外的广场上。 看来,机缘只能得一件。 “哈哈,被我说中了,老魏开了个好头啊!”李余年笑道。 “切,又不是你得宝?高兴个什么劲儿?”素女白眼回道。 “我这个人最喜欢看朋友得宝了,就是抢,也得抢它几件过来。” 说罢,李余年拉着几人向二楼走去。 二楼与一楼共用一顶,算是夹层。去掉中央藻井所占的面积,实际只有两个偏厅。 瞧桌椅摆设,应该是会客厅,并无甚稀奇。 准备上三楼时,一把立在楼梯口的雨伞引起了李余年的注意,抄在手中撑了两次,愣是没撑开。 “我来吧。” 洛如仙子接过手,按住伞柄上方的一片铜片轻轻一撑,伞面打开,七道璀璨的霞光洒了下来。 向伞内顶看去,七颗珠子串成一圈,正好贴合在伞骨之上,伞面之下。 伞面不知以什么皮制成,在霞光的映衬下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稍稍倾斜,如水波荡漾。 不用说,七颗珠子大有来头。 “辟尘珠,辟火珠,辟水珠,消凉珠,九曲珠,定颜珠,定风珠,七颗宝珠各有妙用,名曰,混元珍珠伞。虽不是杀器,在辅助法宝里绝对头一份。”素女介绍道。 李余年贺喜道:“恭喜洛如姐姐,喜提法宝一件。” “啊?是给我的吗?” 洛如仙子难以置信,几人里面自己的修为最低,没想到还有法宝看上自己。但随后被送出阁楼的举动,替她无声地确认了这个事实。 和尚与玄诚子相视一笑,已经两人得宝,眼下的局面似乎变成面子问题了。 上三楼,场景突变。 八个书架,沿着墙壁依次排开,刚好构成了八角的结构。 中央是一片空地,放着一张矮几,有淡淡的墨香悠然飘于空气中。 矮几上放着一个金盖玛瑙罐,罐体低矮圆润,淡青色,瓷釉光泽明亮。 和尚双手合十,说道:“是佛家的东西。” 第197章 逆境 和尚双手合十,跪坐于矮几前。 轻手揭开罐子上的金盖,微光灼灼由罐口溢出,映在他的脸上无悲无喜,显得格外平和。 光源来自一颗明珠,高约一寸半,玉白色,内中空,一端有切痕。 “舍利子?” “佛陀舍利,也叫摩尼珠。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一颗珠子,对佛门来说却是至宝。” 李余年双手合十,朝着矮几拜了拜。这东西在南瑄国见识过,无数僧人心甘情愿地为它献上生命。 阿修罗易怒好斗,不遵戒律,但天生与佛亲近,也奉佛法。感悟越深,境界与修为也越高,有摩尼珠相伴,功效自然妙不可言。 眼见和尚被传出阁楼,现场只剩下三人。 李余年笑道:“玄诚子前辈,别拘着了,四处找找呗。” 玄诚子环顾四周的书架,抚须笑道:“随缘,随缘即可。” “如果要拿书可得看好了,别乱出手,机会只有一次。”素女提醒道。 玄诚子闻言连跨几步,沿着书架走了一圈,奈何文字不通,不敢轻易下手。 突然眼前一亮,从书架底层抽出一本经书来,赶紧拿来给素女掌眼。 “金丹经,运气还不错。天资够的话,起码不用我教你借寿之法了。先拿着吧,回头给你译出来。” 玄诚子大喜过望,金丹两个字还是好认的。 “炼丹术?”李余年问道。 “是啊,在灵气爆发的年代,炼丹士可是个香饽饽,腆着脸都巴结不上。” “搁现在也是前途无量啊。” “就剩你了,再往上走走?” “我无所谓,该有的都有了。” “切,还有嫌宝物多的?我帮你找找。” 说罢,素女拉着李余年往楼上走去。 四楼的面积愈发的小,摆设与三楼一致,只是书架换成了物架。上面堆放着大盒小盒,数量不在少数。 光是看锦盒的样式,便大概知道里面的东西不俗。 “哎?不看看吗?” “都是些俗物,不看也罢。”素女头都没回,拉着李余年继续上楼。 五楼只有三丈见方,地面上有一幅八卦图,刚好对应八个方位。 书案,书架,卧榻等用具一应俱全,造型简朴素雅,颇有禅意。房内光线极佳,明窗净几,俨然是一间禅房。 “这是玄修真人的禅房。” “西灵圣母的十二弟子之一?” “不只如此,他还是圣母的第九子。”素女一边说话,一边在禅房内搜索起来。 “姐姐找什么呢?” “玄修真人生性豁达,一生放荡不羁,关键的,他也是一名剑仙。” 素女的目光锁定了卧榻矮几上的一个木匣,一尺半见方,四角圆润,通体暗红,漆色依旧泛着油光。 掀开木匣的上盖,又从里面端出一个镂空雕刻的彩色锦盒。 接着,从锦盒中提出一个青竹编制的竹篓。历经这么多年,依旧有清香溢出,定是仙竹无疑。 “太好了,居然没带走。”素女欣喜地从竹篓中捏起一只葫芦。 下半身比手掌略大,半臂高度,葫口纤细,微微向一边倾斜。葫身曲线优美,色泽暗红,表面润泽有光,宝相庄严玄妙。 就算不懂行的人,也该看出绝不是凡品! “这是一枚剑葫,名曰遗爱,是玄修真人的心头好。” “姐,这样拿走不好吧?” “留在这自有深意,你不拿自然有其他有缘人拿。再说了,还有比剑修更合适的人选吗?”素女将葫芦一把塞到李余年的手中,继续骂道:“心里喜欢又碍于规矩,扭扭捏捏的,如何做得逍遥剑仙?” “姐姐教训的是。”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放在手心就爱不释手。只是这东西世间拢共没几个,不可遇,更不可求。 “无功不受禄,不知道我们要做些什么?” “除了这个葫芦,都是些人家玩剩下的东西,不必那么在意。结缘嘛,日后万一碰上了这一脉的后人,都是可以互相照拂一下的。” “是。” 眼前场景变换,二人来到了阁楼外,五人再聚首,皆大欢喜。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惊得众人心头一颤。 “是悬桥方向,他们攻进来了?” “呵,看来是恼羞成怒了,强行轰开空间壁垒。”素女说道。 两道人影率先落在悬桥上,四处张望一番,顿时喜上眉梢。 多宝道人大笑道:“天外天,有金殿,得蟠桃,寿万年。到地方了。刑天老弟,你我的桎梏能不能破除,就看今日了。” “仰仗萧兄多多提携,哈哈哈!” 多宝道人摊开一幅画卷,悬在身后的裂缝上,作为两界的通道。人影络绎不绝,一一从画卷中落下,洋洋洒洒不下两三百人。 显然,两位大佬将能调动的力量都调过来了。 他们双眼放光,嘴角上扬,毫不掩饰心中的渴望与贪婪。天墉阙满足了他们对高等级秘境的所有向往,也成了他们突破自我的关键机缘。 牌坊下。 素女与李余年居中,六人一字排开,脸色多少有点凝重。有这个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如果能多给几日的时间,胜算就要大一些。 “这才是真正的大考啊!”李余年叹道。 玄诚子笑道:“哈哈哈,刚得的机缘还没捂热就要归西了。” 洛如仙子嗔骂道:“呸,归什么西。咱们这么多天都撑过来了,不差这一天!” “对喽,打完这一仗,上界咱们横着走!”老魏的精神头不错。 和尚从阆风阁出来后捧着摩尼珠一直沉默着,此时更是盘坐了下来,嘴里碎碎念,佛经一直没停过。 “得,和尚这是要悟了,不晓得是小悟还是大悟。”玄诚子担忧道。 “无妨,咱们给他争取一点时间。” 李余年踏出一步,抱拳对着台阶下的众人,高声说道:“各位前辈老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上来说话。” “呵呵,这小子倒是不胆怯。”刑天笑道。 多宝道人打了个稽首,回道:“客气了,还得多谢你带我们来这里。不过如今你插翅难飞,贫道便特许你等以死明志吧。” “萧长老言重了,蝼蚁尚且贪生,不如放我等出去,这里归你们如何?” “你开什么玩笑?杀了你等,这里不是照样归我们?” “哎哟,好像是萧长老先开的玩笑吧?” 刑天笑道:“这话说的,没毛病。” 多宝道人暗道:“此地的禁制颇重,连我也解不开,他们这么有恃无恐,不如派几人一探虚实?” “正合我意。” 刑天抬手,单雄带着几个人向前走去。 “这老狐狸几位先别动,我去会会他们。” 李余年几步跃下台阶,落到第一层平台上,喝道:“单前辈,上回跑得挺快,这次觉得自己又行了?” 一声前辈叫得单雄“欲仙欲死”,沉声喝道:“竖子!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李余年看向他身后三人,淡然笑道:“我也不占你便宜,你们一起上吧?” 此言一出,全体哗然! 大家都是同境,单雄更不是俗手,就算实力不俗,也不至于狂妄至此。 “找死!”单雄暴怒。 “我的剑很快,你不现个原形再打吗?” “啊!!” 典型的八字不合,见面三句话,单雄已经失去了理智。身影一晃,丈的距离微不足道,左手突然消失,一点漆黑在李余年的眼前极速放大! 李余年急忙拧转脚踝,将重心骤然下移,身子一矮,一道黑芒擦着眼角戳了出去。 手腕一翻,架住追身袭来的黑芒。 这下终于看清了武器的模样,头大尾小,前重后轻,一只判官笔! 还没来得及细品,另一道黑芒挤入视线中。 一轮抢攻。 双判官笔行云流水,犹如两条舞动的墨龙,将李余年包裹其中。全是近身招式,点,穿,挑,刺,招式毒辣,气势凶戾! “嗤。” 胸口一疼,出现了一条血痕。 李余年不由得皱起眉头,脚下一顿,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对距离的判断出了错。 “嗤。” 第二道血痕划到一半,单雄的手腕被李余年一掌托起。 “呵呵!” 原来是判官笔的问题。 本来长七寸,按下机关会额外伸长三寸,而这不起眼的三寸,常常会要了人的命。 李余年以八卦掌黏住手腕,顺势向身侧一带,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嘭!” 突如其来的头捶,简单粗暴! 眼冒金星,鼻血与眼泪喷溅出来。酸,痛,辣同时袭来,就像打翻了调味瓶! 鼻骨塌陷,伤口触目惊心! 周围嘶声四起,不少人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单雄脚步疾退,两只判官笔在身前胡乱挥舞,顿时章法大乱! 李余年压根儿没有追击的意思,抹平胸口翻开的衣襟,赞叹道:“除去沈默,你的近身功夫尚可。不过总感觉差了点什么,不够爷们?” “一起上,杀了他!” 单雄彻底丧失了理智,猛地扑出去,像一个满脸鲜血的恶鬼。 身后三人也不再顾及颜面,同时跟了上去。 一条金绳如灵蛇游走,由下路而来。 一对金刚圈砸来,化作漫天残影,嗡鸣声大作! 单雄与另一名灰袍老者分列左右,同时奔中路而来,一笔一刀,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李余年摆开拳架,拳头上泛起两道金属光泽。 脚步蹬出,没有后退周旋那一说,要么就是迎头痛击! 别说四个人一起上,几日来,哪一夜不是以一打多? 一拳自下而上格开金刚圈,另一拳顺势一拳砸向地板。 地面剧烈一颤,石板崩裂,炸起一道土墙! 拳劲折射范围内,连人带绳,统统起飞,现场尘土飞扬! “当!” 灰袍老者首当其冲,于千钧一发间架刀在胸口,依旧被重锤击飞。 单雄心头一紧,两条赤色红线从眼前闪过。 视线一暗,一只大手从正脸按了下来。 头脚换位,地面再次炸开! 单雄心中不禁起疑,真的差距这么大吗? 金刚圈饶了一圈复位,刚落入主人的手中,一道人影已经来到身前一丈范围。 心头一惊,急忙纵身跃起躲避,赫然发现忘了此地的禁制。 脚踝被抓住,身形一矮,耳边传来骨头散架的声音。紧接着,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一头撞在某人的胸口上,彻底没了意识。 李余年的一通操作,落在旁人眼中很是不可思议。明明都是很简单的动作,意图也很明显,为何不避开? 是不想避,还是避不开? 虽然看不懂,但最终结果已经摆在眼前。 以一敌四,游刃有余。 李余年将散了架的妖族修士扔到两位大佬面前,沉声说道:“两位长老现在退去,还来得及。” “哈哈,可算见到狂的了。”刑天悄然按住了刀柄。 多宝道人并没有理会李余年,而是望着牌坊方向出神,就在刚才,失去九幽素女的踪迹。 相比李余年,他更在意九幽素女,总觉得她没那么简单,事实也证明了这个猜想。 她独自一人穿跃防线,甚至率先进入秘境。 洛如仙子接触到多宝道人的眼神,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心里一阵发怵。 多宝道人喝道:“吃里扒外的贱人,见到主人还不速速上前侍奉!”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玄诚子与老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仙子莫怕,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李余年笑道:“萧仲达,你也算是一方诸侯,为难一个女子,是否太小家子气了?” “乳臭未干,竟敢直呼老夫名号?你口中的仙子,不过是老夫手中的玩物。破鞋当成宝,你也算是头一份。哈哈哈!” 李余年召出大道剑,怒气不可遏制地疯涨,凝实的杀意直指多宝道人。 “我李余年对天发誓,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别以为自己有几分气运,便以为天遂人愿是常理。如你这般的狂人,老夫亲手杀的,就不下十个!” “那就新帐旧帐一起算,索性拼上一拼。” “你怕是疯了吧?老夫胜券在握,为何与你拼命?”多宝道人抬起手,高声呼喊道:“所有人听令!斩杀此人者,可得神器三件,抢得四肢头颅者,赏神器一件!” 第198章 黄雀 神器当彩头,跟不要钱似的许了出去,果然不负多宝道人的名头,财大气粗到了极致。 效果立竿见影。 狂热的目光聚焦在李余年身上,恨不得用眼睛剐下某一块部位,好去换取报酬。 “阿弥陀佛!” 李余年回头望去,顿时松了一口气,和尚醒了。 “和尚,悟了个啥?”老魏问道。 和尚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不好意思地回道:“别提了,光想着回来打架了,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悟了个寂寞。” 李余年几步跃上阶梯,笑道:“哈哈,无妨,醒得刚刚好。” “列阵!” 五人退至广场,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老规矩,扛住头一波,击杀为主,保持体力。” 脚步声纷至沓来,人群如潮水般涌上台阶。 “这这么多人,咱们杀得过来吗?”洛如仙子担忧道。 “别怕,他们是人,不是天魔。战损达到三成以上,心理防线就会崩溃,届时都是待宰的羔羊。” “那两个老家伙怎么办?” “那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了,素女前辈会牵制他们的。” 喊杀声震天! 法器漫天飞舞,绚丽的术法铺天盖地! “来了!” 两面大盾立起,土灵墙撑开,再加上一把混元珍珠伞,五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呀!和尚,你多了一双手!” “唔?” 盾牌上真的多了一双手,强健的肌肉隆起,与另外一双手并无二致,面相也变得更加狰狞了。 狂野的气息荡开,与之前判若两人,后方的防御变得如磐石般敦厚。 好事! 李余年顶住盾牌,身上的战意疯涨。 与预期的一致,远程术法先行,皆数落在这个小小的阵型上,一番狂轰滥炸,几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小! 混元珍珠伞霞光大作! 大部分术法无法逃脱五行,而混元珍珠伞的七颗宝石将这些属性占了个遍,所有的攻击落在防线上,至少减去了一半的威力。 即便如此,五人依旧被炸得头晕眼花。 身边十丈范围内的地面化成了飞灰,气流紊乱,烟尘向四周荡开一浪接着一浪,连空间都险些被撕开。 第二轮攻来的是法器,奇形怪状,啥都有,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一口大黑锅。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偶有利刃之类的东西穿过缝隙,造成不小的损伤。 洛如仙子索性盘坐下来,专心将木属性之力的恢复力输送出去。连日来的厮杀,美人消瘦,胸前也不再如初见时那么伟岸。 “来了!” 远程攻击暂停,近战修士透过重重迷雾,先行冲了上来。 “杀一个回本,杀两个有赚!”老魏一步蹬出,消失在迷雾中。 “啊!!” 一人倒地! 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涌出,喉管发出咕咕的呼叫声。双眼由充血变为灰白,只用了一息的功夫! 露陌,大凶器,喜噬魂! 陆续有人倒地,场面越乱,老魏越是得心应手。 “老魏,起风了!” 风刃起! 细密的嘶嘶声如潮水般向四周铺开,叮当的防御声,裂帛般的撕裂声,凄厉的惨叫声,统统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却百听不厌,因为接下去就是真正的厮杀了。 与前几日不同,这次的厮杀带着滚烫的血液! “开盾!” 盾牌开启,四人两两奔出。 洛如仙子紧跟在李余年身后,她只需防守住右手边,保证他的正常输出即可,这是几日来磨合出来的打法。 困境再难,仍然能找到承受的方法。 剑光交错,连人带法器一并斩成两半!血光炸开,血雾随风飘散,浇得后来人满脸是血! 另一边。 四臂阿修罗渐入佳境。 架住别人的双手,还能举刀杀人,甚至还有空夺取兵刃,很快四只手分别拿住了四把武器。 四条手臂交错挥舞,远看就像一个移动的刃球,谁来谁死。 玄诚子哭笑不得,本来要帮他防守右边,看来是纯纯多余。到头来,还得考虑自保的问题。 西边的金殿前。 九幽素女拖着一张椅子走出来,随后拄着一把长剑坐了下来,双目远眺,盯着牌坊下的两位大佬。 多宝道人视线游离不定,最终定睛在那柄长剑上。 剑鞘上的木色暗沉,包裹的金属片也失去了光泽。 花纹古意盎然,临近鞘口位置有一圈铜色金属花团装饰,花团中央,刻着一个字,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个“九”字! 多宝道人大惊,双眼快速轮动,思索着对策。 “萧老哥?” “诛仙剑!” “什么?” “你可知道剑仙的鼻祖是谁?” “还请萧老哥赐教。” “玄修真人,诛仙剑在手,能以地仙斩天仙!” “地仙斩天仙?太夸张了吧?” “传说他是西灵圣母的第九子。” “啊?”刑天惊住了,这么论起来的话,就一点不夸张了。 “传说终究是传说,总不能被一把剑吓走吧?剑劈来时,老弟挡着便是。” “那敢情好。” 素女轻笑,对二人的反应很是满意。 正面战场上。 李余年与和尚如入无人之境,一圈冲杀,再次合军一处。上界修士的战损很快达到了两成,人心浮动,有些冲不动了。 四人做着调息,准备着第二轮。 “老魏呢?” “估摸是杀疯了,舍不得回来吧。”玄诚子回道。 “不会的,经历多日的生死局,不至于这么鲁莽。” 抬手将盾牌扔给和尚,李余年吩咐道:“你们先防守,我去找找看。” 心头蓦然一紧,循着那股特殊的杀气望向牌坊方向,一道身影自人群中跌出来,浑身遍布伤口,仍在放肆大笑。 “疯子!” 老魏神情癫狂,已然失去理智,李余年猛地冲向人群。 断魂枪脱手,如长虹贯日,当场贯穿一人! 大道剑嗡鸣,银线划开如网格,以血色开路,锋刃无人能挡! “干!” 正前方,老魏被一刀砍翻在地! 甩手间,大道剑也被送出,剑意牵扯下快如闪电,瞬间奔赴千里,穿透一名准备补刀的人族修士。 三步并作两步,一个铁山靠撞开一只丈余高的野猪精,剑指挥下,大道剑在身侧画过一个整圈,逼退一干上界修士。 “再往前一步,杀无赦!” 杀意冰冷,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李余年拉起老魏,问道:“怎么样?” 突然,肋部一疼,一柄匕首刺透肋骨空隙,穿肠破肚,鲜血汩汩冒出! 老魏一脸惊愕:“我我” “别动,此刀邪气太重,你不能再用了。” “可是它会噬魂。” “别管它,恶人自有恶人磨。” 一股邪恶的寒意由刀尖迅速游走全身,而后直奔灵台。 赤色的火海上波涛起伏,一头火凤投来摄人的目光。两道远古生灵相视一眼,猛地撞到一起,在灵海中展开了较量,尖锐的耳鸣声险些让李余年站立不稳。 老魏以肩膀架起李余年,二人相互扶持着,与四周的人群怒目对峙。 九幽素女不由地站起身子,与此同时,两位上界大佬也向前踏出一步。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情况忽然急转直下。 “哈哈,没想到最后是我掉了链子。” “一切皆有缘法,与其抱怨,不如仔细聆听死亡的教诲。” “哈那就听听看,这回死不死?” 老魏闭上眼睛,当真聆听起来。 “轰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渐重,连带着整个地面也颤动起来! “什么声音?” “有人来了。” “谁?” “黄雀。” 李余年扭头看向白玉桥方向。 火星四起! 一个光点缓缓地画出一个极圆的轨迹,灼烧的边缘似有融化的铁水滴下。 一道人影由光环中落下。 身形瘦高,四肢修长,着一身白衣。 三十余岁的面容,算不得俊美,勉强评个五官端正。但双眸很是出彩,仿佛包含整条璀璨星河,一眼万年。 随后跃下的几个身形,令在场修士们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人面兽身,鬓毛惨白,月魔的数量不少,十二头! 随着这支队伍向这边靠近,所有术法偃旗息鼓,骚动传开,上界的修士们纷纷向两位大佬靠拢。 灵海中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李余年长吁一口气,拔出肋部的露陌递给老魏。 “可以了。” “啥?” “里面的邪灵老实了,可以用了。” “啥?” 老魏看着手中的露陌,又看了看李余年,依旧一头雾水。 来人带着月魔,闲庭散步般穿过人群,抱拳笑道:“两位大长老别来无恙。” 多宝道人冷哼一声,勉强打了个稽首。 刑天则是抱拳行礼,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季先生,别来无恙。” “哟,这是包围了?来的真巧,险些让你们赢了呢!” 两位大佬面色不改,依旧保持着克制。 素女领着几人来到李余年身边,洛如仙子一脸焦急,连忙埋头给李余年疗起伤来。 三股势力汇聚一堂,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来人一边打量着李余年,一边叹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 李余年正襟,作了个长揖:“晚辈李余年,见过师爷。” “嗯,一表人才,眉眼倒是与兮儿有些相像。” “有人也这么说过。” “他们欺负你,委屈不?” “不委屈。” 季先生拍了拍李余年的肩膀,叹道:“好孩子,好孩子啊。” 围观的修士们面面相觑,这怎么还变成认亲现场了? “师爷,国师他…” 季先生止住李余年的话头,回道:“那是另一个事情,回头再与你细说,先解决眼下的麻烦。” “是。” “萧仲达,刑天,老夫来了,人也见到了,是不是该收网了?” 多宝道人轻蔑地说道:“你们这些叛乱份子,个个都死不足惜。” 月魔们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纷纷朝多宝道人围去。 两军对垒,顿时剑拔弩张! 多宝道人拿出一颗银色金属球,在身前晃了晃,一阵不易察觉的嗡鸣声荡开,似乎与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 刺耳的声音响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紧接着,有人发现月魔地术法禁制被解除了。 季先生笑道:“不愧是多宝道人,小小禁制果然难不倒你。” “师爷,不如还是按晚辈的法子来吧。” “哦?你有信心?” “有。” “好。两位大长老没意见吧?怎么都是你们占优。” “哼!”多宝道人对季先生的厌恶发自内心。 战场再次交给五人,不过这次队伍的外围多了十二头月魔。 别扭是变扭了点,威慑力十足。 李余年喝道:“怎么样?再来一轮!” “来!一个不留,杀!”老魏喝道。 和尚笑道:“刚才就没杀尽兴。” 混元珍珠伞撑开,洛如仙子立刻进入了状态。 玄诚子喝道:“来一针!” “对,来一针!” 四双赤红的眼睛睁开。 大战再次爆发! 有了月魔的加入,阵型变得灵活起来,它们如久经战阵的老兵般极善于补位,与队伍的融合度令人惊讶! 即便不能禁用法术,他们也是非常出色的力量巨兽。 一道道光线由它们的口中射出,威能爆开后,反击也随之展开。 剑刃似雪,血光再次炸开! 不多时,上界修士的战损超过了三成,上千年来没有死过这么多人。地面上满是人族与妖族的尸体,鲜血流淌,殷红一片! 哪还顾得上什么神器奖励,修士们畏手畏脚,眼神中出现了躲闪的迹象。 李余年一手持断魂枪,一手持大道剑,脚步不断横跨变幻,前突后刺,大杀四方! 两头月魔始终守护在身侧,配合默契,令人无比安心。 “能与两位前辈并肩作战,三生有幸!” “呵,少说话,多杀人。” “对,杀光他们最好,嘻嘻。” 一人两兽渐入佳境,一路平推,锋芒毕露! “不错,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光景。”季先生笑道。 “季先生,叛乱者就这么点儿人?” “当然不止,他们另有任务。” “上界未来的走向会如何?” “不好说,如果有幸活下来的话,也许能看见变革,不过要死不少人。” “唉,既然要变革,阵痛是难免的。” “是啊,如果再无法形成合力,大难临头时,三界俱灭!”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两年左右。” 第199章 火龙军 “天墉阙剩余的能量怕是撑不住两年了,届时天魔入侵,大家都得提前玩完。” “如此神物,即便是粗浅地研究一下原理,也不止两年的时间。如果前辈信得过,我可以一试,不过前提是先解决眼前这二人。” “二人把持上界多年,毋庸置疑的修士天花板,在突破新规的压制前,恐怕杀不了他们。” 季先生笑道:“事在人为,且看事态发展。” 广场上。 人族与妖族混在一起,大大小小的身影上下翻飞,如群魔乱舞。 李余年浑身浴血,心气很足,奈何体力愈发的不支。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身边只剩下一头月魔,形势逼人,只得边打边退。其余四人的身上添了不少新伤,也开始收拢阵型。 当五人再次靠在一起,已然精疲力尽。 “老规矩,你们先行恢复。” “好。” 李余年独自站在阵外,往嘴里塞了一颗回神丹。 充沛的体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效果依旧那么霸道,但与之匹配的副作用也是令人欲生欲死。 李余年先守一轮,四人交替再守一轮,几日来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续航是肯定撑不下去的。 月魔失去了六头,剩下的一半也是伤痕累累,破损的表皮处露出了银亮的金属色泽。 这证明了李余年的猜想,异兽躯体只是一个载体,灵魂主体则来自上界修士,不然多宝道人不会称他们为叛乱者。 果真如此的话,上界的争斗就显得格外的滑稽,难道从始至终都是自己人之间的矛盾? 上界的战损已达到四成,人再聪明,也是趋利避害的,眼下谁先上就成了一个问题。 多宝道人见状,毫不犹豫地扔出三把神器,高声喝道:“能见血者,可得神器!” 裂地斧,幽冥尺,绿滢剑,斜插在地面上一字排开,霞光流转,神光烁烁! 只需砍伤即可得到神器?要求已经大大降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名妖族勇士率先上前抄起裂地斧,脸上的贪婪溢于言表。 “呵,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李余年轻笑一声,当下有了决断。 大道剑颤动不已,这把陪着李余年一起成长起来的老伙计已经跃跃欲试。 “老伙计,接下去便仰仗你了。” 剑指抚过剑身,剑意肆意疯涨,剑身停止颤动,嗡鸣声大作! 高亢如龙吟! 无形的剑气向四周扩散,在地面上刮出丝丝剑痕,身上的攻守状态悄然切换成全攻。 剑仙出剑即斩杀,根本无需防守。 剑意波动超过峰值后终于趋于平稳,人剑合一,地仙境剑仙! 剑指一挥,大道剑带出一条银色丝线,轨迹笔直,堂堂正正,明明看得见,却无从躲避。 那持裂地斧的汉子心头骤然一紧,本能地抬起斧面抵挡。 “当!” 连人带斧,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飘去。 斧面炸开,金属碎片没入皮肉,而后透体而出。威能在空中炸开,血雾随风飘散好似一个赤色的烟花。 大道剑绕场一周,悠然悬停在李余年身侧。 全场嘶声四起! 一柄神器就这么废了不说,人还被杀了。 原本走向另两把神器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由地回头看向多宝道人,心中不免多了一份思量。 不拿神器还好,拿了反而会成为攻击的目标。 “哈哈,二位大长老把持上界多年,占用着顶级资源。殊不知年青一代早已青黄不接,这才有了今日的果。” 季先生字字诛心,矛头直指核心利益。 眼下这些都是二人的亲信,连他们都尚且如此,就不用提那些不被他们接纳,被边缘化的上界修士。 多宝道人恼羞成怒,抬手一挥,催动两柄神器一齐朝李余年那边射去。 “不知羞耻的东西!”诛仙剑出鞘。 一剑削出,剑芒如一线潮水,直扑多宝道人! 虽远隔百丈,转瞬即至! 天地变色间,一面形如龟甲,上宽下窄,面覆细麟的半人高盾牌立在了多宝道人的面前。 剑光炸开,璀璨夺目! 被波及的修士不在少数,但两位大佬依旧不动如山。 “先天神器,凿齿盾,刑天能立足还是有底气的。”季先生叹道。 另一边。 李余年一剑荡开绿滢剑,反弹之力极重,虎口爆裂,身子为之一滞! 举拳再轰向幽冥尺,已然错失良机。 幽冥尺仿佛遁入幽冥,竟完全不见踪影! “唔!”阿修罗猛地扑向队伍前方。 幽冥尺现身,诡异地透过一只手掌,接着穿过第二只手,第三,四只手一顿抓取,皆抓了个空! “当!” 阿修罗的胸口发出一道惨绿的光芒,身躯如同被重锤砸中一般,撞碎层层土墙,笔直地向后飞出,身子拖地滑行了十余丈才停下。 差距这么大吗? 这就是顶级大佬的随手一击? “和尚!”洛如仙子率先奔向后方。 只见和尚仰躺在地上,鲜血不受控制,从口中疯狂地涌出,胸口上一个血洞触目惊心! 洛如仙子跪在他身旁,一掌按在伤口上,顿时泪如雨下,说道:“别动,只是胸骨裂了。” “呵,我刚才内视的时候看见了。” 洛如仙子大声骂道:“你挡什么挡,老娘又不是死不起!” “仙子别多心,就算是老魏,玄诚子前辈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啊!” 落日仙子的双眸冒起白光,凝实的木属性恢复之力疯狂涌入和尚的心口,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 奈何这世间没有什么重塑心脏的术法,生命依旧在流逝,不过是徒劳罢了。 几人围拢过来。 和尚推开洛如仙子的手,自己按住胸口,挤出一丝笑容。 “别废力气了,接下去他们还得仰仗你呢。” “你混蛋你!”洛如仙子又悲又气,不由得浑身发颤。 “和尚前辈,我师爷在” 和尚摆了摆手,笑道:“别,我不想那样活着。谢谢你们,让我人生最后一段日子像个活生生的人。” “救他,你们救他啊!求求你们救救他!”落日仙子嚎啕大哭,用力捶着李余年的胸口。 和尚轻轻地抹去脸上的一朵泪花,笑道:“此生能得洛如仙子一颗泪珠,和尚死而无憾。” “唉,终于可以回家了。”一声叹息,和尚闭上了眼睛,嘴角依旧带着一抹微笑。 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是能把背后交托的朋友。 李余年双手合十,拜向和尚,道出了人生第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起身时,顺势扶起洛如仙子,看着天空说道:“再杀一阵,马上就要换天了。” 四人再次向前线走去。 和尚的离去带起一丝悲壮,同时,心底里也升起一丝决然。 “玄诚子前辈,请送我去阵中心。” “要去一起去。” “不行,我不想死,还指望着你们捞我呢。” “你要用那一招?” “是。” “好,我送你过去。” 老魏伸手搭上李余年的肩膀,笑道:“若能活下去,回头帮我个忙。” “只要你愿意,没有问题。” “哈哈哈,痛快!” 玄诚子席地而坐,双手掐起指诀,指尖划过眉心,带出一团眉心血。 剑指凌空虚画,一道神符速成。 “查查幽冥,厚土有灵。道心载物,听我号令!” 无数土色的光点自地面升起,统统向玄诚子聚集而来。 一掌按至地面,天色一暗,一尊近十丈高的石人从地下升起,一步跨出,甩臂奔跑起来。 “拦住它。” 刑天的背后蹿出两道身影,还没落地,变化成一对白色巨象。四条腿如擎天柱,身形大小不比石人差多少。 三道巨大的身影撞到一起,顿时天崩地裂! 碎石抖落,隆隆作响! 咆哮声振聋发聩! 石人被撞的飞起,跃过两头巨像,顺势在地上一滚,起身仍旧向人群跑去! 无数术法轰来,巨石层层崩碎! “走!” 玄诚子睚眦欲裂,有血丝自他的七窍流出。拼着一股决然,双手顶天,一式三花聚顶最后加上一把劲儿! 石人加速奔跑! 突然,身子一矮,一条腿自膝盖处断裂,庞大的身子前倾,压向人群! 狂风! 骤然间凭空而起! 还在逃散的人群突然被一股吸力甩向天空,大大小小的身影回旋着,挣扎着,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一个,两个……五个大龙卷同时成型! 道法稀碎,本源之力一点不含糊,五个已是李余年目前的极限。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 一团赤金色的余烬自天空飘落,随着气流的起伏。 悠悠荡荡,倏然消失不见。 赤金色的火焰轰然亮起,转瞬间联通天地! 五个火龙卷同时肆虐天地间,场面蔚为壮观! 凄厉的惨叫声断断续续传出,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一一淹没。 几息的时间,将上界修士的战损拉到了七成,别说人心,道心都险些崩碎! 灵气与体力同时被抽空,回神丹的反噬也接踵而至。李余年由空中跌落,身体僵直,连防护的基本动作都做不出来。 临近地面,一道身影逐渐凝实,老魏接住了李余年。 一柄泛着七彩霞光的伞罩住了三人,与此同时,诛仙剑与一道紫色光线自三人的头顶划过! 威能炸开,三人被掀翻在地! 大佬们打起来了! 老魏急忙扛起李余年,向场外玩命地飞奔! 诛仙剑再次被凿齿盾挡飞,划出一道弧线后,飞回素女的手中。 一步蹬出,人影消失! 顶着被卷入空间乱流的风险强行施展无影步,素女的胆识着实无人能及。 多宝道人心中一凛,挥手间,紫金道袍亮起耀眼的光芒。 同时,十余件防御神器悬停在身侧,并层层叠加。策略简单粗暴,既然无法达到先天神器的高度,那就以量取胜! 正如他预判的一样,诛仙剑果然出现在身侧。 银光锋利无匹,外侧的一件龙鳞甲率先爆开,然后是一面龟甲护盾,接着是一面玄冰…… 神器一层一层地炸开! 多宝道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脑海中隐现出那句话,以地仙斩天仙! 然而,诛仙剑停在了第八层。 多宝道人欣喜若狂! 还没等笑出声,素女的目光突然向地面坠去。 预警声大作! 一道紫色的光线射来,不偏不倚,正好沿着诛仙剑破出的路径钻了进来! 威能再次炸开! 多宝道人一路飞过牌坊,向白玉桥方向坠去! 刑天拔出长刀,脸色变得狰狞无比。 一刀劈出,银光肆意宣泄,天地失去颜色! 素女再强横,也不敢在力竭的状态下再次施展无影步。 仓促间,咬牙抽空身上的灵气,以拈花指迎向刀锋。 刀光从掌心掠过,吹动散落在额前的几缕青丝。身侧百丈外的金色阶梯被炸得稀烂,石块崩得满天都是,烟尘滚滚! 移花接木! 玄妙无比,但施展得太勉强,内伤难免,反噬也不小。 “我若是你,就不会轻举妄动。” 轰! 整片天地一颤,刑天的动作为之一滞。 头顶的天空缓缓轮动,一抹黑暗如燃烧的火焰般爬上西边的天幕,邪恶的气息瞬间充斥整片天地。 天地换位,斗转星移,只是看着都觉得新鲜。 一对对红色的灯笼游来,似乎向内张望着什么。一股被窥视的感觉袭来,隔着光幕都能感觉到它们的贪婪与渴望。 “当了这么久的上界大佬,域外天魔总听说过吧。” 刑天仰望天空,面色变得格外凝重:“我见过。” “怀念不?这里或许能实现你的愿望哦。” “老夫…” “大不了掀桌子,大家谁也别想好过!”多宝道人重新踏上门庭,一脸气急败坏,心爱的紫金道袍多处焦黑,一头乱发也来不及整理。 一阵霞光突兀地亮起,绚丽夺目,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霞光持续变亮,如日中天,驱散无尽黑暗,将整座天墉阙照得熠熠生辉! “萧仲达,你给老子住手!”刑天迎着光芒大声喊道。 然而一切都晚了,自霞光中陆续落下几道身影。 身着制式铠甲,赤红的颜色格外抢眼,包裹性很强,从头到尾只露出一双眼睛,类似靺鞨骑兵身上的重甲。 手持银色长枪,腰挎制式弯刀。 身形魁梧,几乎每个人都是相同的身高。 待霞光散去,广场上竟有三百人之多! 萧家私军,火龙军! 第200章 血亏 托在多宝道人手心的是一顶金冠,名曰金霞冠。 颜色纯金偏紫,样式简单质朴,符合道家的审美。正面镶嵌着三块宝石,蓝黄红三色分别代表着天地人。 虽是后天神器,却是其中的翘楚。内藏三百火龙军傀儡,在装备加持下,每一个火龙军都有媲美飞升境的实力。 火龙军无所畏惧,拥有绝对的服从力,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大量资源和装备去维护。 三百火龙军排开阵型,气势恢宏,犹如天兵神将! 在场的修士皆数震惊! 都是懂行情的人精,自然明白这支队伍的含金量。 李余年躺在西金台上,洛如仙子一手扶住他的额头,一手按在他的胸口,恢复之力如奔腾的河流般倾泻而出! 不多时,李余年悠悠醒来,拍掉她的手,在搀扶下盘坐了起来。 “姐姐不要太拼了,都抽干了,下次还怎么仰仗你?” “呸,贫嘴。” “哟,刚打杀了三百,又来几百啊这是?” 老魏在旁边坐了下来,笑道:“呵呵,道号多宝道人,自然财大气粗!” “你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天墉阙还会轮空吗?” “应该不会吧?咱们来的第一天不就无缝连接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烟从天而降! 熟悉的面貌,邪恶的气息,正是阴兕兽。 紧接着,一道道黑烟拖着长长的尾巴,如流星坠地般砸在广场上! 待黑烟散去。 阴兕兽的数量不多也不少,刚好三百头。 刑天盯着光幕外缓缓游动的庞大黑影,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拉着多宝道人退出广场范围。 “倒是不亏,起码为抗击域外天魔做出贡献了!” 多宝道人反应过来,声调都提高了几分:“你这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都叫你不要妄动了!” “我” 这头还在数落,广场上的两波势力已经撞在一起,激烈的厮杀在顷刻间上演。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多宝道人只得托着金霞冠在场边盘坐下来,专心地操控起火龙军来,不然就是真的全军覆没的下场了。 该说不说的,多宝道人的操控还是很精彩的。尤其对阵型的拿捏极有水准,平时应该没少操练。 火龙军在他的手上被用得出神入化,很快便从劣势中稳住阵脚,并开始组织起有模有样的反攻。 一头头阴兕兽被斩杀,扑倒在地上,黑烟从伤口处渗出,渐渐弥漫了整个战场。 慢慢的,修士们发现了症结所在,阴兕兽死了可以补,火龙军却不能。除了消耗时间,这分明是个死局啊! “长夜漫漫!” 李余年提出几壶酒分与几人,不由地叹道:“本以为今日轮空无望,没想到最后竟以这种方式休息。” 老魏接过酒壶,笑道:“有人表演节目,有酒喝,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又有酒喝?”玄诚子从入定中醒来,伸手就要酒。 “哈哈哈,希望酒够数,这里还有七壶呢!”季先生领着六头月魔走了过来。 “管够!” 难得有空,苦中作乐,也是乐。 “糟了!” 洛如仙子突然站了起来,望向大树方向,说道:“和尚还躺在下面呢!” 众人看去,到处黑烟缭绕,哪还看得到人影。 “天亮后才能下去,不然也算你一份。”九幽素女说道。 李余年叹道:“罢了,他泉下有知,会理解的,敬和尚!” “敬和尚!” 几道酒水洒在地上,香气四溢,不晓得和尚能否收到。 一夜鱼龙舞。 临近天亮,广场上的火龙军已不足五十人,尸体有规律地排成一个个圆圈,幸存者的活动空间小得可怜。 几百年的经营,一夜间付诸东流,多宝道人的心在滴血。 刑天反而松了一口,这老家伙背地里搞出这么大的动作,今日若不是栽在这里,出去还真制不住他。 其他修士的脸上,神色各异。 一个昼夜的伤亡抵得上千年的总和,问题是此间的事情还没结束,看样子天亮后还要大战一场。 纵使心中有一千种想法,最终都指向一个方向,谁能赢? 在昨日之前,原本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但现在似乎变得不可知起来。 黎明前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却恰恰是天魔最凶的时候。在众人的注视中,又有十余名火龙军倒在了血泊里。 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下来,三百火龙军只剩下三十余,而且还是残军。 这是多宝道人从业这么多年来,亏得最惨的一次。 临了临了,连底裤都没留住。 将残军收起进金霞冠,多宝道人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几人,心中的怒火已然不可遏制。 笑归笑,大佬的盛怒还是要靠实打实地承受的。 两军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啊” 慵懒的哈欠声,来自不起眼的角落。 众目睽睽下,一个人影自树下的阴影中坐了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正伸着懒腰。 “和尚?” 察觉到窥探的目光,那人影一咕噜爬了起来。光线透过树杈照在一个大光头上,戒疤点点,清晰可见,不是和尚还能是谁! 比众人更惊讶的是他自己,连忙低头,在胸口处一阵摸索,竟没找到伤口。 “刺啦!” 撕开破损的外衣,左胸口覆盖着一个手掌大的黑色墨迹,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轮廓很像一尊释迦摩尼的坐像。 “难道是摩尼珠?洛如姐姐疗伤时,可曾在心脏处感应到一颗珠子?” “我我不太记得了,当时太乱了” “无妨,总之是活了。” “阿修罗非神,非人,也非鬼,却偏偏三种属性占全。此地大战不休,浸染了一夜的死气,若是激发鬼蜮特性,似乎也能说得通。”季先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或者说,失去人命的和尚,才是真正的阿修罗身?”李余年似有所悟。 “摩尼珠,阿修罗,大战,缺一不可。眼下木已成舟,由不得不信了。”九幽素女做出最后的盖棺定论。 “和尚前辈!” 李余年看着活生生的和尚,欣喜万分。 “哎?我怎么又活了?我明明记得不至于啊?你看,伤疤还在呢!” “可能佛祖还不想收你,让你陪着我们再厮混一阵子。” “是吗?我怎么感觉做了个梦似的,好像还闻到酒味了,你们是不是喝酒了?” “那可不,一人敬了你一杯呢!” “嘿!还真的有!多谢诸位,喝酒的时候记得和尚,不枉交心一场。” 和尚双手合十,拜向几人。 季先生叹道:“妙,妙啊!” 另一边。 多宝道人气得鼻子都歪了,合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打了个酱油,一个人都没杀死呗? 血亏! “萧老哥,死而复生的事情都出来了,不太妙。再结合眼下的士气,感觉气运不在你我这边啊。” “气运之子?贫道最恨的就是气运之子,素来是见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 刑天重新审视这个老对手,对峙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这个癖好。看他如此决绝,心中的执念颇深,这里边儿肯定有故事。 “要走你自己走,贫道一定要杀光他们才能解恨。”多宝道人孤身上前。 刑天无奈,还是跟了上去,毕竟现在是利益同体。幸存的修士大约七十人,人数依旧占据优势,还可一战。 两柄利剑飞来,悬空而立,发出阵阵嗡鸣声,六头月魔围了上来。 两方人马再次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多宝道人归我,其他的归你们。” 洛如仙子惊道:“你疯了?” “好。”九幽素女一口答应了下来。 季先生也附和道:“也只能如此了,我们会尽快解决刑天。” 李余年脱离队伍,一边朝外围走,一边向多宝道人招了招手,笑道:“你不就是想杀我吗?来,单挑!” “呵,正合我意。” 二人站定,战场分割成了两块。 “为何如此恨我?” “你不要误会,我恨的是你们这些被气运偏袒,金光闪闪的人,并不是单独针对你。” “好,姑且相信你,那摩烈跟你是什么关系?” “凭什么告诉你?” “也对。” 李余年召回大道剑,剑意节节攀升,心思却愈发沉稳,再次人剑合一。 “反正都要死,问什么来由。” 一步踏出,狂风骤起,身形融入风中,如一片飘飞的落叶,悠悠荡荡地飞向多宝道人。 一剑刺出,悄无声息,护身神器一层层破碎崩开!在破到第六层时,剑身弯曲,再难进寸步! 多宝道人轻笑一声,拳头虚握,一掌推出,从袖口中带出一柄巨剑,由斜刺里直插李余年的胸口! “当!” 抽剑自保成了唯一的选择,身躯犹如被重锤撞上一般,连人带剑,笔直地向后急飞! 还没完! 多宝道人的拨动剑指,一柄柄飞剑陆续从袖口中飞出,转眼便追身而至。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一把都锋利无比! “剑仙那一套我也会,而且我的剑更好!” 总计九把飞剑,萦绕在李余年的身旁,来回穿梭,叮叮当当个不停。 别说进攻,连招架都显得十分勉强。 片刻的功夫,身上便多了几条血痕。 多宝道人不慌不忙,几步来到近前,随手祭出一道紫符,喝道:“定!” 空间凝固! 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哪都动不了,但九柄飞剑仍在穿梭,正由各个方向刺来,眨眼近在咫尺! 李余年以心念调出一张五彩符纸,火焰在千钧一发间燃起,四周的所有东西顷刻间失去了颜色。 脚步一沉,重新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脚尖点过地面,以极小的角度穿出包围圈,直奔多宝道人而去! 本来想作为杀手锏使用,现在被迫用了出来,节奏大乱。 琉璃世界是虽是无法之地,时间却十分有限。 多宝道人似乎猜到了这个情况,胸有成竹地祭出一座金钟,钟面分解,悬空排列成一个立体的八卦阵。 大道剑擦着钟面飞出,重拳随后而至! “当当当!”巨响络绎不绝。 然而不管攻向哪一个方位,都会有一片钟面自动补上位置。 一轮猛攻,火花四溅! 除了打铁,竟寸功未进。 多宝道人气定神闲,静静地看着外围的李余年,笑道:“你斩覃嗣的时候用了一张,想必也给我留了一张?哈哈哈!” “啊!!” 任凭李余年的攻势多么密集,哪怕拳头砸出血,依旧近不了身。 随着时间流逝,焦急的心彻底地沉入海底,一片冰凉。 另一边。 一尊半人半兽的巨型怪物挥刀斩碎一个石头人,转头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身高八丈,牛头,顶生四角。 人面人身,生有三眼,一只天眼生于额头中央。 下半身似牛,又似马,生有四蹄,每个蹄子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 一手持凿齿盾,一手持火焰刀,全身的重要部位皆覆盖着角质骨甲。 远远看去,犹如一尊远古战神! 刑天的本体! 纪先生的光线落在凿齿盾上,火光炸开,竟未能撼动半分。 诛仙剑擦着它的脸庞飞过,带起一片火星,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剑痕,防御力强悍如斯! 一刀劈来暴烈如火! 即便躲开了,也是地面炸裂,人仰马翻的结局! 素女飞身踏上诛仙剑,大声喝道:“掩护我!” 飞剑划出一道弧线,扶摇直上。 在火力掩护下,经过几次变向,从刑天腋下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双手快速结印,脚尖一点,身躯高高跃起,脱离了飞剑。 时空乱流隐现! 一只巨手从时空裂缝中伸出,一把握住刑天头上的巨角,将他拖向黑暗! 巨手力大无穷,一时间竟难以挣脱! 与此同时。 诛仙剑化作一道流星,直奔刑天额头上的天眼! 总得顾一头吧? 千钧一发间。 刑天彰显枭雄本色,一刀不偏不倚,砍向了头顶的巨角。四个蹄子一沉,重心下移,稳稳地刹住车。 反手抡起凿齿盾,猛地向九幽素女砸来! 盾牌的范围铺天盖地,平推过来,排山倒海一般! 如此强悍的身体,配上如此迅捷的速度,以及无与伦比的力量,刑天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叮!” 如同拍到了一个苍蝇。 两个身影斜斜地砸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后再次弹飞,季先生一把揽住失去意识的素女,将他拖回自己的怀抱。 伸手护住她的头部,任凭身体在地面上打着水漂。 二人一路跌跌撞撞,直到撞在大树上才停下了身形。 再次起身。 季先生不仅失去了一只右腿,全身上下面目全非。表皮破损尤其严重,露出一身钢筋铁骨,嗞嗞地冒着火星。 “干!” 眼见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李余年当即脱离多宝道人,向大树下奔去! 失算了,原来刑天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去哪啊!” 一条黑色的绳索不知何时缠绕在腰间,另一头则攥在多宝道人的手中。 绳索绷直的瞬间! 李余年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身体骤然间横飞而起。 顿时心头大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刑天的巨刀劈向大树! 第201章 新秩序 大道剑尖鸣着,从李余年的身侧掠过,一头撞在火焰刀上。 声音尖锐,火星四溅! 然而,除了听个响,竟无法撼动丝毫! “不!” 李余年绝望地虚抓向火焰刀,哪怕明知道是个念想。 随着他的手落下,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璀璨夺目的光芒,亘古不变的苍凉气息,以及熟悉的电弧形状,都在证明那是一道天罚神雷! “轰!” 雷声随后炸响! 震得头皮发麻,震得脑仁生疼。 火焰刀一滞,偏出原定的轨道,劈在干枯的树杈上,朽木分崩离析,炸得粉碎! 一柄飞剑穿梭空间,倏然出现在李余年身侧,一剑切断黑绳,转而在李余年面前欢快地饶了一圈。 是斜雨! 头顶一暗,水波独有的光斑笼罩了下来,一团碧蓝的海水如浮云般向这边奔涌而来。 倩儿? “哈哈哈,主角果然都是最后登场的,本将军来得刚刚好。不用谢,也不用羡慕,有些东西你们是注定学不来的!” 一位金甲将军伫立在广场的正中央,双手叉腰,摆着威风凛凛的造型。 额前两缕青丝飞舞,五官深邃,嘴角的笑容放荡不羁。 白敬唐! 头一回觉得他帅得一塌糊涂! 两位女神将从他的身旁快速路过,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尴尬与嫌弃。 “阿璃,倩儿,你们…你们也好帅啊!” 惨叫声,由另一边的主战场传来。 两名银甲神射手搭弓如飞,金色巨箭嗖嗖地穿梭,几乎例无虚发! 正在结阵的四人压力顿减,皆露出惊讶的表情。 轮回城?要插手外界的事情? 这可不寻常啊! “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个人,这人刚好要见你,我就跟着来一趟。合情合理的事情,就是城主也挑不出毛病来。”白敬唐笑道。 “倩儿,你要见我?” “姥姥死了……”说着话,两颗泪珠顺着脸庞滑落,我见犹怜的模样,令人看着心碎。 李余年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轻轻抱住了她,心情复杂至极。说到底,姥姥的死也与自己有关。若不是为了救倩儿,以姥姥的修为,寿元应该还很长。 其间问过一次,奈何姥姥并不接受他的帮助,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离去。 “真是受够你们这些人,自己没什么本事,却有请不完救兵!” 多宝道人的面容扭曲,三番五次被打搅进程,对这些“气运之子”的容忍度已经达到极限。 李余年轻声问道:“师父,他为何这么恨有气运的人?” “萧大长老吗?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妹……” 多宝道人怒喝道:“白敬唐!你当我死了吗?” 九柄飞剑一字排开,杀气腾腾! 白敬唐的面色突然变得冷若冰霜,沉声说道:“你不也当我死了吗?明知他是我徒弟,还在这里布下杀局。我徒儿若真死在这里,我必杀得上界鸡犬不留!” “我上界的事情,你轮回城管不着!” “灵界的事情,你上界不也管了吗?萧大长老,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灵镜宗吧?” “你休要血口喷人,灵镜宗与我何干?你有何凭证?” “笑话,轮回城又不是官府衙门,何时需要凭证了?” “你!” 确实,轮回城行事,从来不需要证据,只要他们自己认定是威胁就足够了。 “不过,我本人可以为你破个例。” 白敬唐拿出一盏灯台,又拿出一枚长铁钉。 两样东西李余年都认得,灯台与扬州城发现的黑色莲花灯一模一样。黑色长钉浑身刻满了铭文,与钉在龙龟老者后背上的那几根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扬州城的灾祸与早年襄阳城的人祸,都与多宝道人有关。 单这两场灾难,伤亡的人数以百万计! 追根溯源,原来都在这里。 李余年出离愤怒,面相白敬唐作揖,说道:“请师父教我杀他的法子。” 白敬唐稍一思忱,问道:“你觉得三界里,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如果是完整状态的话,定是祖山。” “不错,那你可知道,祖山是如何变成如今的模样?” “不是被人族修士破坏的吗?。” “是人族修士没错,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一人之力?”李余年震惊道。 白敬唐点头,回道:“物随心转,境由心造,一切烦恼皆由心生。总之,要相信自己,莫向外求。” “境由心生,莫向外求” 李余年望向天空,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打见到两位大佬起,便认定自己看到了两座无法翻越的高山,害怕失败,更害怕死亡。 所行所想皆束手束脚,在不知不觉中,给心境蒙上了一层阴影。 武夫身前无人,修为可以不如他人,但心境不能! 高山仰止又如何? 只要挡在身前,皆是外敌! “多谢师父。” 再次转身的李余年战意饱满,眼神清澈如水,一如那名刚下山的少年。 “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飞升境下,老子无敌!仅凭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想突破规则限制?” 白敬唐笑道:“规则是给我们定的,不是给他定的。” “什么意思?” “自己悟吧。” 白敬唐看向多宝道人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已死之人,转身自顾向刑天走去。 “阿璃,倩儿,此间的外人一个不留,帮我全杀了!” 阿璃冷哼一声,携手倩儿奔向剩余的上界修士们,不多时,惨叫声便传了过来。 清风起。 李余年扯掉破烂的上衣,任凭赤色铭文游走全身。烈火灼心,由铭文透出体外,顷刻间连成一片,将他彻底化作一个火人。 在战意的渲染下,天空变成了血色。 隐约间有隆隆的战鼓声传来,鼓声坚定持久,仿佛来自上古战场。 陌生而又熟悉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自身体中涌现出来,顷刻间充盈全身。仿佛来自心底,又像是来自信念,亦或是来自血脉。 随着力量如火山般持续喷涌,身体周围的空间变得扭曲狰狞,乱流隐现,强大的撕扯力席卷周遭的一切。 地面微微发颤,碎石,木屑,烟尘,哪怕是庞大的妖族尸体,都被拉扯着向同一个方向移动。 “不,不可能这种力量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我娘说众生皆苦,苦生老病死,苦爱恨情仇,求不得,放不下。我不是圣人,不懂什么度化之法,但我愿意用我的剑,斩世间之恶,杀苦难之源。” 话音落,时间定格,所有的人与物皆数凝固。 只有一柄剑在空间中平稳穿梭,剑身如镜,倒映出一个静止的世界,没有喧嚣,宁静且安详。 护身神器一层接一层地破开,碎片离开原本的位置,悬浮于空中,慢悠悠地旋转翻滚,轨迹清晰得肉眼可见。 十二件神器,两面八卦金钟,外加一副躯体,总计十五层,皆被一剑穿透。 威能随后爆开! 所有人被气流推着,砸向金台阶。 硕大的广场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圆坑,与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在信息汇总到脑部的一瞬间,刑天撑起四肢,猛地向白玉桥方向扑去。庞大的身躯上伤痕累累,却依旧迅疾如风。 一道惊雷浇灌下来,在他身前砸出一个几丈方圆的深坑,脚下急刹的功夫,一尊玄武巨像从侧面撞了过来! 战心一失,连脚步也不稳了。 一头撞在东金台的台阶上,顿时人仰马翻,炸起碎石无数,烟尘四起! 待它再回头时,几道身影一字排开,堵住了他的逃亡路线。 刑天化成人形,大声辩驳道:“萧仲达做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们赶尽杀绝,我不服!” “但你知道是吧?”白敬唐问道。 刑天脸色微变,诚实回道:“确实知道一些。” “他有没有给你好处?” “”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监察司立的规矩,上界不得干涉下界的事务,还作不作数?或者说,在你们二人眼里,监察司还作不作数?” “这当然作数。” “好,你们上界的事情,自然由上界自己处理。”白敬唐递出一副黑色手枷。 刑天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自己戴上了,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紫阳居士适时地出现,与刑天相视一笑,略显尴尬。眼下能代表上界监察司的,只有他一人。 “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刑天讥讽道。 “大长老,或许你还没意识到,上界的大清洗已经开始了。从这一刻起,你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什么?”刑天闻言一愣。 接着,一幅幅预计的画面在脑海中自行补全,不禁哑然失笑。 李余年在废墟中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多宝道人的储物戒指。 撇开一众琳琅满目的东西,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块紫铜碎片,顿时心头大定,儒家的那块碎片果然在多宝道人这里。 至此,玄铜棱镜的五块碎片全部集齐了。 李余年一屁股跌坐在地,轻轻地摩挲着最后一块玄铜碎片,思绪飘到了九天之外。 “沈问知道你能扛起来,所以才甘心赴死。”季先生在他身旁边坐了下来。 “我宁愿他能活下来。” “谁说不是呢?” “对了,师爷,我有这个。本想着亲自去一趟轮回城,一直没得空。” 李余年拿出两个瓷罐,里面装着的正是宋彦青与沈问的残魂。 “呵呵,且不说残魂做不得数,你想让他们像我这么活着吗?”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思维永存的话,不就等于永生吗?我有个朋友,他的主人就是一道意识。” “哈哈哈,恐怕没那么简单哦。脱离肉体,修行之路就算走到头了。永生也是做不到的,魂体远比你想象的脆弱。而你所说的意识,已经脱离了魂体,是否能称之为人,还有待商榷。” “确实。” 话虽如此,季先生还是拿着其中一个罐子,久久不愿松开:“多好的孩子,捡回来时才那么大点儿。” “师爷,您知道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娘出事前,曾设法通知过上界。可惜我当时正在冲击仙人境,后来才知道这个消息被多宝道人截取了。之后我与他起了争执,受了重伤,又被排挤到外围,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哦,没想到这事这么复杂,我娘发现的事情是否与玄铜棱镜有关。” “是,此事比较离奇,稍后与你单独细说。” “那师爷是否认识一个叫陆逊的前辈?” “认识,他发现了一个矿脉,与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所以他才敢明目张胆地在外面建房子。”李余年恍然大悟。 “他不愿意加入我们,也不愿意搭理监察司,有这个结局是注定的。” “哎?”李余年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叫道:“老魏!还活着吗?快过来!” 老魏隐约知晓要发生什么,涉及心中多年的夙愿,顿时忐忑万分,颤颤巍巍地将一个容器交到季先生的手里。 “一旦成事,便没有回头路。世上没有永生的法子,不久的将来,她会在你眼前再死一遍。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她若再死,我定会随她同去。” “有画像吗?” “有。” 季先生拿着画像端详半天,又看了看老魏,问道:“你不会是蒙人的吧,如此绝色,会看上你?” “天地良心!”老魏尴尬地笑道。 李余年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惊为天人,调侃道:“这么美的嫂子,要不要多做几个?哈哈哈!” “滚犊子。” 其余几人上前观望一番,也拿疑惑的眼神看老魏,玄诚子更是直言不讳:“说书的也不敢这么说啊?你小子不会是个老色批吧?” “我老魏有个天仙媳妇怎么了?某人长得不咋滴,不照样有好几个红颜知己吗?” “哎?别指桑骂槐啊?我” 李余年刚开口,便发现自己对号入座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政治斗争,向来都是雷厉风行。 在接下去的几日里,一场由三名常务理事发起的变革风暴,迅速席卷整个上界,镇压,抓捕,肃清成了主旋律。 两位大佬的死忠嫡系被连根拔起,该杀的杀,该囚禁的囚禁,毫不拖泥带水。令人惊讶的是,这次行动中出现了月魔的身影。 之后公布的两名新增的常务理事。 季先生代表即将合并的“叛军派”,合情合理。 而洛如仙子的任命格外耐人寻味,因为她从没有做过管理层,不过很快便有人暗示她是“李余年派”的代言人。 一个新人,一场大战,颠覆了整个上界。 如此事件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对于李余年境界问题的讨论一直没有停止过。 然而,处在风暴中心的李余年卡着境界的脖子,早已下界去了。 第202章 盛世 夏日的阳光娇艳明媚,蔚蓝的海面上凉风习习。 波涛拍在崖脚,雪白的浪花前赴后继,规律的潮汐声令人感觉格外的放松。 姥姥葬在云魔岛悬崖的最高处,这里视野极佳,远可眺望碧蓝海景,近可俯视整个绿色斜坡。 坟前摆着几盘贡品,蜡烛已经燃烧殆尽,几炷香迎着海风烧得通红,香烟还没升起便被吹散了。 二人伫立在坟前,久久没有说话,生怕破坏了这片刻的宁静祥和。 倩儿不悲不喜,双眸空灵如幽谷。 她不明白,为何这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只需站在这里,便能带给她无比安定的感觉。 “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吗?选哪边?” “还没想过。” “总得做点什么,不然日子会很比较难捱。” 倩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跟着你吗?” 李余年楞了一下,回道:“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做过一些伤害你的事情,你现在不恨我,只是因为不记得了。” 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倩儿隐约明白了明明那么亲近,却始终有着一层隔阂的原因。 “我想找回失去的记忆。”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我不想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确实,以她如今的寿元,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人生。 李余年思量片刻,将一个牛皮本递了过去:“这是所有回忆的,希望你能读完。” 倩儿抚摸着牛皮封面,熟悉的手感不会骗人:“这是?” “这是你给我的。” 倩儿翻开本子,惊讶地说道:“可是里面明明写着你的名字。”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写下这些字的人对你我都很重要,你不该连她都忘了。” “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啊,有阵子没回家了,宝儿都快不记得我了。” 李余年一步踏出,迈向山崖,大道剑悄然而至,刚好接住了他:“若是准备好了,随时来京城找我,我带你去一切开始的地方。” “好。” 二人相视而笑,心底的某个芥蒂似乎没有那么坚硬了。 风驰电掣! 飞剑几乎贴着海面飞行,水花向两旁裂开,竖起两面白色的水墙,久违的畅快感令人欲罢不能! 不多时,远处的陆地清晰可见。 飞剑扶摇直上,泥土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广袤的陆地尽收眼底。 方正的农田如棋盘上的一个个方格,目之所及,皆是绿油油一片。 茎叶茂盛,秸秆茁壮生长,已有近人高度。 一根根青绿色的果实饱满圆润,金色的玉须挂下,犹如一撮撮俏皮的流苏。 看模样,半月内便能有收成了。 根据十二疏的法子。 头一年,南方将有近三成的良田改种玉蜀,其余丘陵沼泽等贫瘠之地,则以种地蛋为主。 在去上界前,地蛋已经收获了第一波收成,夸张的亩产数据令举国沸腾。 眼下只等玉蜀采摘完毕,将第一年的两波收成结算完毕,再定来年的计划。 但是由于人口南迁,加上官府大力鼓励开垦新田,这个比例明显超标了。 越往北,种植面积越大。 不禁让人纳闷,哪来的这么多种子? 每个县按耕田数目折算,朝廷的配给都是有数的。 继续一路北上。 在长江南岸,再次见到了千帆竞渡的盛景。 新建的扬州城耸立在北岸,气势威武雄壮,丝毫不输于京城长安。 主街道宽达十数丈,各大商行一掷千金抢占两旁的街铺,但凡叫得响的招牌,无不以在主街旁占有一席之地为荣。 如今扬州城各产业的性质与灾前有所不同,大部分产权收归朝廷,且只租不卖,每月进账的纹银何止百万! 街面上,马车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到处充斥着嘈杂声,人声鼎沸! 恍惚间,仿佛再次置身于那个万国来朝的大遂盛世。 “停车,快停车!”妇人的声音。 一架马车在街边停了下来。 “李大人?真的是你!” 一名妇人跳下马车,快步向这边儿走来。 身材小巧玲珑,着一身秀气的鹅黄襦裙,妆容干净素雅,透着一股江南独有的婉约气息。 李余年行礼道:“刚入城便碰见刺史夫人,世间竟有此等巧事?” 扬州刺史方立仁的夫人,正是用荷叶包裹蟹粉狮子头的正主。 方夫人赶忙欠身回礼,笑道:“临出门,树杈上有喜鹊叫得欢,便知有好事。不曾想竟是这等好事!” “这说明你我两家有缘,哈哈哈。” 方夫人压低声音说道:“非也,我们家可没这个福气,真正与李大人有缘的另有其人。” “哦?兄嫂这是要打哑谜?” “既如此,便容兄嫂卖个关子?” “好嘞。” 马车一路走街穿巷。 沿途绿树成荫,繁花似锦,二十四桥恢复如初的光景宛若时光倒转,令人啧啧称奇。 落车是一个大宅子的后门,规模竟比普通大户人家的正门都要大。 李余年环顾一周,惊讶道:“原扬州首富谢世昭的宅子?” “正是,夫君将它买下来,修缮一番,打算另作他用。” “李府?”门廊下的灯笼上写着一个李字。 方夫人掩面而笑:“不知李大人要来,疏忽了。” “给我的?这不合规矩吧?” 方夫人抿嘴一笑,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大人忘了?建城时出的那笔金子,朝廷现在还算着利息呢。这笔银子趴在扬州府的账上没有用武之地,夫君便用它置办了一些产业。找人重建,找人修缮,还找人维护,如今这些运转得不错,获利颇丰,同时也为百姓提供了不少生计。” “嗯,这事儿办的漂亮。不过陛下与我算的哪门子利息?回头得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怎么?难道想让朝廷一直欠你的人情吗?” 熟悉的声音,自回廊的尽头传来。 “陛下?” 周宜头戴幞头,手持折扇,一身锦衣玉带的男子装扮,英姿飒爽。 “臣…” 周宜一把扶起李余年,说道:“哎呀余年哥,方家夫人又不是外人……” “你们聊,我去准备晚饭。” 方夫人施了个万福礼告退,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没人跟着吗?武翌呢?” “在前院呢,我没让他们进来。” 见四下无人,周宜一把抱住李余年,喃喃地说道:“我梦你你跟天上的神仙打起来了,头破血流地来找我,说再也不回来了。” 李余年心一软,轻抚着她的后背,轻笑道:“傻不傻,梦都是反的,这不回来了嘛。” “余年哥,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不过得空还是要找一下传送阵。” “太好了!” 庭院幽深。 蝉鸣声清脆悦耳。 二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愿分开。 “送你个好东西。” 一枚小巧的玉佩,玉身晶莹剔透,篆刻特殊铭文,上界传音玉石。 “有了它,只要不超出这一界,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哪来的,这么神奇?” “从上界偷偷带回来的,回头让小师兄仿制一下。” “这合规矩吗?” “仿制原理而已,他们管不着,放心大胆地用。” 周宜突然惊道:“那以后的政令与消息不是满天飞了吗?” “那可不,如此盛世没有相匹配的信息传播技术怎么行?” “哎呀,小小玉佩,真乃神物!” “还没说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明日是丰收节,有一场祭祀活动,刘刺史上书邀请一位大员来主持,毕竟是大丰收的头一年。可想而知,朝堂下上就我一人有空。” “哈哈,你这甩手掌柜当的也是舒坦,明日我与你同去。” “嗯。” 正说着话,院外响起兵甲声,似有兵士疾步离开。 “武翌?何事?”李余年问道。 “禀大人,梁旭那小子在街面上与一名江湖高手打起来了。” “什么江湖门派?还敢挑战朝廷威严?” “似乎不是咱们这一界的,有可能是仙界那边来的。” 李余年一拍脑门,忘了这茬,想必是仙界的通道打通了,转头从周宜的脸上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将此枪带给他,莫要伤人性命。” 一杆银枪直落墙外,如雪的锋芒惊起一片惊呼声,神器,断魂枪。 “是!” 待脚步声离去。 李余年拉起周宜的手,笑道:“走,看热闹去。” 纷乱的现场在闹市区,刚好在两条主街道的交汇口,属于全城的黄金地段,周围商铺林立,人头攒动。 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交通彻底断绝。 事情的起因简单。 朝廷有禁令,城内禁止飞行,但最近总有一些新来的“剑仙”漠视法规,肆意驾剑穿行扬州城的上空。 站在梁旭对面的,就是一名金丹剑仙。身着素色长袍,容貌年轻,应该是某个宗门的天才。 地面上剑痕密布,几个大坑内泥土外翻,一片狼藉! 梁旭双眸桀骜,侧脸一条明显的血痕,手持两截断枪,情形略显狼狈。 反观年轻剑仙,手持宝剑,笑容轻松得意。不时回头看一眼酒楼上的几名同门师兄弟,似在炫耀。 马蹄声传来,人群骚动。 神武军开辟出一条道路,武翌提枪进入现场。 “接枪!李大人有令,不得伤人性命。” 梁旭接过断魂枪,还没来得及细问,枪身颤抖嗡鸣,一股王霸之气瞬间充盈身体,枪尖锋芒无匹! 只是稍稍一握,竟与自身的枪意产生了共鸣。 随手挥舞两式,得心应手,就像量身定做的一般。银光随着招式的轨迹流淌,美轮美奂,惊起喝彩声一片! “呵,来得刚好,看来断魂枪对这个新主人比较满意。”李余年携手周宜,悄然出现在一座阁楼的屋脊上。 梁旭欣喜万分! 马步扎下,一手托住长枪,一手抵在枪底。 枪尖,枪身,手三点形成一线。 一个简单的枪架,枪意盎然,尽得师父牧北渠的真传! 念及于此,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悲怆的情绪。牧北渠战死原州,尸首被发现时怀中仍紧紧抱着黄山河的头颅。 枪尖动,抖起一朵雪白的莲花。 一点银光自花蕊中刺出,周围的光线一暗,天地变色! 金丹剑仙压力倍增,咬牙运起毕生修为,御剑化作一道白光迎了上来。 “叮!” 尖锐刺耳! 飞剑被崩飞,擦着阁楼的檐角直奔天际。 梁旭单手持枪而立,枪尖抵在剑仙的鄂下,扬眉吐气的表情溢于言表。 “拿下!规矩就是规矩,城内不许飞行,违者按律杖责二十!” 喝彩声与掌声暴起! 与此同时,金丹剑仙的几名同门师兄弟落下街面,挡住上前捉拿的官兵。宝剑出鞘,摆出一副要抗命的架势。 周宜的手掌一紧,李余年的面色变得阴沉,杀心顿起。 千钧一发间。 一名黄袍道士跃过人群,双拳抱拳陪着笑脸一通告罪,转头呵斥几名年轻弟子收起长剑,继而拉着他们向着阁楼方向跪拜。 “灵剑宗愿意接受处罚,并加倍赔付一切损失,请陛下赎罪!” 周宜的手一松,轻声说道:“准,按规矩办吧。” “谢陛下!”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集中在阁楼上,惊讶万分! “真的是陛下,旁边的是李将军?” “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跪了一地。 守国门,减赋税,兴百业女帝的仁德早已传遍海内,眼下的声望正值顶峰,可谓万众归心! “平身,速速散去,不得妨碍交通。明日的丰收节,朕与李将军会出席,咱们另叙。”声音平和却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遵旨!” 眼见二人离去,黄袍道士跌坐在地上,惊出一身冷汗。随后暴起的欢呼声震天彻地,迅速席卷整个扬州城。 原谢府的门庭外。 一身官服的方立仁站得笔直,伫立在台阶下。短短两三年光景,两鬓斑白,煞是劳心劳累。 如今依旧是三品官,但在朝堂上的分量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封疆大吏,天子近臣,而且是朝中极少数的“李派”嫡系官员,与新任的益州刺史张士诚同属性。 再往上算就是工部侍郎刘程,大理寺寺丞陈松据,以及储相之姿的女官刘召元。 傍晚的清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 “夫君怎么还伤感起来了?” “我想起小时候与我爹争论,才学重要还是际遇重要。那时桀骜,称唯有真才实学才能扬名天下,才能成就济世名臣。” “那公爹怎样说?” “我爹说,才学够用就可以了,积攒气运才是最重要的。当时的我以为不耻,直到这两年才才明白,遇到明主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公爹真知灼见。” 方立仁叹道:“是啊,勤勤恳恳一辈子,将积攒的所有气运都给了我。” “等麟儿长大了,也继承你的气运。” “唉,麟儿整日舞枪弄棒的,怕是难喽。”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李余年爽朗的声音:“方大人此言差矣,接下去朝廷会开设修士学院,在全国招募好苗子,以后读书未必是唯一的出路喽。” 第203章 春宵 晚宴设在水榭中。 清一色的木质结构,造型方正,有回廊可通中堂主屋。主材柚木由南瑄国运来,散发着天然的芬芳,不仅防腐还能防蚊。 园林设计出自大师苏晏之手,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创新,比如增设了武夫专用的校场,这是他以前嗤之以鼻的东西。 再就是一些想做却不能做的东西,比如非宫室不得彩绘栋宇,不得朱黔梁柱窗腩。 整座宅邸的建筑风格南北交融,散发着淡淡的“禁忌”之美。 说是晚宴,几人围坐一桌,其实更像家宴。 周宜居中,李余年坐于左首,右首坐的不是方立仁,而是方夫人。妇人不但能上桌,还能挨着皇帝,殊宠可见一斑。 两名文官,扬州长史武思进,司马贺祥。 两名武官,扬州参军卓然,天子近卫梁旭。 下位坐着一名稚童,方幼麟,方立仁的独子。 小小年纪,一身素色短袍,手腕上戴着一副护腕,神色忐忑,眼神有意无意地在李余年身上游离。 生的白净俊秀,走的寇准的路子。 一桌人大半桌武夫,气氛豪放不羁,一概规矩被抛诸脑后,频频举杯。 “麟儿,不得无礼。”方夫人小声提醒道。 李余年拦阻道:“无妨,孩子好奇罢了,别吓着他。麟儿,可喜欢的武器?” 方幼麟赶忙起身作揖回道:“练拳,也练剑。” “哦?倒是跟我一样。” 方幼麟的小脸一红,窘迫的模样引得众人开颜欢笑。 “送你一个见面礼。” 李余年手指一拨,一把短剑徐徐悬停在他的面前,卖相平平无奇,甚至还没铁匠铺里的成品好看。 “这是一柄剑肧,你越强,它便越强。它未来的成就,将由你来决定。” 方幼麟惊奇地接过短剑,入手极重,身子一矮,险些没能拿住。 “李大人,犬子不材,会不会太贵重了?”方立仁担忧道。 “不会,我也有一把这样的剑,给你们看看它如今的模样。” 大道剑穿出水榭,化作一道银光直挂九天。剑鸣声如龙吟,锐气外泄,城中万剑微微颤抖,仿佛产生了共鸣! 直至大道剑重新飞回养剑葫,天空才再次恢复平静。 方幼麟看得如痴如醉,倔强地提起短剑,小脸憋得通红,头上青筋暴起,作揖拜道:“谢过李将军,方幼麟定不叫你失望!” “方大人,种子种下了,能否成为苍天大树,咱们拭目以待。” 方立仁起身拜谢道:“方某何德何能,竟有此殊荣?” “无他,只因嫂夫人做得一手正宗的蟹粉狮子头。” “哎哟,原来根儿在这儿呢?托夫人的福气喽,哈哈哈!”方立仁转身拜谢夫人。 “当敬兄嫂一杯!” “敬兄嫂!” “哎哟,这成何体统,真是折煞小女子” 待喧嚣落尽,园林中万籁寂静。 点点萤光在树杈间自由飞舞,忽明忽灭。晚风清凉,吹得草丛微微晃动,带起一片清晰悦耳虫鸣声。 二人携手,夜游新宅,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对了,我见到师父了,他有东西带给你。” 算起来,李余年是周宜的师兄。白敬唐将他从上界赢回来的水晶一股脑地倒给了他,并吩咐他不要私吞,给周宜的。 一枚储物戒,里面塞满了玄气水晶。 周宜托着一枚剔透的水晶,淡黄色光芒映在脸庞上,五官精致典雅,皮肤白皙细腻,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玄气水晶,提升修为用的。上界的那帮人跟师父赌博,输得裤子都赔掉了。” “师父好厉害啊,赢了这么多!” “别看多,这玩意,就算是上界的神仙们,一百年才能得一个。” “啊?那岂不是很珍贵?” “那可不。” “余年哥,你回来都没提在上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界的事情暂时保密,这是我与他们的约定。” “哦。” 周宜不疑有他,从来都是全身心的相信。 “要不要试一试?” “啊?可是好漂亮哦,舍不得用,我想带回去给迎雪他们。” “这份是师父给你的,她们的份我这留着呢。” 李余年拉着周宜来到校场边的练功房,五丈见方,屋顶颇高。花岗岩的玄石地板磨得锃亮,月光从棂窗透进来,反光冰凉如水。 二人面对面席地而坐,渐渐入定。李余年将手按在周宜的腹部,引导她丹田的真气去吸取晶石中的玄气。 玄气顺着掌心游走至全身,犹如洗髓一般令人感觉舒畅至极! 随着摄取的玄气越来越多,经脉变得温热,并明显在有规律地扩张,刺痛不可避免,周宜的脸憋得通红。 待晶石失去颜色,丹田彻底饱和。 腹部胀痛难忍,冷汗浸湿了全身的衣裳,不禁疼得哼出了声。但玄气依旧源源不绝地流淌进来,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不要怕,有我在,跟上我的节奏。” 李余年带着周宜的真气镇压暴乱,狂暴的玄气渐渐被压制在丹田内,体积越压越小,在突破某一个临界点之后突然稳定了下来。 “好事成双,再来一个。” 换了一枚水晶后,以周宜的悟性,已然轻车熟路。 李余年将手撤了回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额头的细汗在月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脸颊上的红晕平添了几分娇羞。 “嗯?” 周宜眉头微皱,潮红突然涌上整张脸,四周的空气为之一热。 李余年再次将手按在她的腹部,以神魂之力探去。丹田里有两个黄色的小点相互纠缠着旋转,并缓缓释放出纯粹的玄气。 不适,是因为没有跟上吸收速度引起的。 “托大了,两颗有些多,要想办法消耗一点。” “余年哥,你好讨厌,用这种法子。” 周宜睁开了眼睛,脸颊通红,双眸内水汪汪一片,媚眼如丝,欲语还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这解释不清了。” 事实也容不得他解释,从手掌传来的热度如同高烧,甜腻的体香钻入鼻孔,连自己都变得意乱情迷。 四目相对,深情暧昧的气氛无声蔓延。 “将错就错!” 揽住纤细的腰肢,将滚烫的身体拥入怀中,两具肉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激情如山洪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忘情的热吻,贪婪的吸吮,柔软湿润的触感与甜丝丝的滋味令人流连忘返。 欲火自腹部升起,眼神变得狂热无比。 一块地衣铺开,二人顺势倒了下去。 月光下,肌肤胜雪,白晃晃的一片。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曲线玲珑,让人不由地赞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顺着脖颈一路吻下去,翻山越岭,披星戴月,呓语催得人心痒难耐。 “嗯” 两个年轻的肉体交缠在一起,找不到一丝缝隙,恨不得互相融化在一起。眼珠自眼角滑落,嘴巴却再次被堵住,疼痛变成了一场止于喉咙的呜咽。 巫山夜雨涨秋池,春宵美景尤胜仙。 二人一路跋山涉水,渐入佳境,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在神武军的开道下,队伍向城南门开去。 周宜撩起车帘,面色红润,眼神顾盼,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李余年降下马速,来到车窗前,看向彼此的眼神多了几分默契。 于江畔的高台上,祭拜天地,禀告众神,祈求风调雨顺。 一应礼节繁复无比,充满神秘庄严的气息。 之后皇帝亲自下地,象征性地摘取了一根玉蜀,系上红绳后置于托盘中,以供万民瞻仰。 锣鼓声起! 各村的村民舞着五颜六色的长龙依次拥了上来,皇帝手持毛笔,一一为这些长龙点上眼睛。 长龙彼此交错舞动,如同一波波浪潮,欢乐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百姓载歌载舞,脸上的笑意淳朴,发自内心,因为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家人挨饿。 而且只要女帝在,往后也不会。 “千秋盛世,大遂永昌!” “千秋盛世,大遂永昌” 在回京的路上,周宜的四品天劫按时到来。 作为人间帝王,修行的风险要比普通修士高很多。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一道比一道霸道。引得京城异动,国运金龙远赴千里,守护在周宜的身旁。 即便如此,仍被劈得奄奄一息。 那一夜。 二人在芒山的山巅,相拥着观看了此生最美的日出。 京城长安。 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晚霞似火在烧,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窦迎雪盘着峨髻,衣饰雍容华贵。 此时正握着一只小手,在一张白纸上写着字,看笔顺应该是一个“潇”字。庭院中,大伯刘程抱着宝儿四处跑动,逗得她咯咯直笑。 “好啦,这就是潇字了。” 潇潇撅着小嘴嘟囔道:“这么难,还不如小小呢,啥破诗!” “他一个武夫,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屁孩儿,哈哈哈。” “干娘,我啥时候才能长大啊,妹妹都快长得比我高了。” “这个,我还真回答不了你,回头找你爹问问。” “那他啥时候回来啊?” “这谁说得准,都当爹的人了,越来越没溜,也不知道带个信回来。” “就是,就是!” 突然,院外传来宝儿的哭声。 窦迎雪连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念叨着:“哟,小傻瓜,这又是磕到哪了?” 转过门框,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手正抱着小宝儿,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笑得既尴尬又暖心。 小宝儿还记得自己。 两只小手抱着脸庞,埋着头哭得稀里哗啦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小祖宗,哭得爹心都化了,以后可不敢出门喽,就在家陪着我的小宝儿。” 说来奇怪。 宝儿听闻此言,停住了哭声,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李余年,似乎在判断真伪。 “这…这…咋还怀疑上爹了?” “那可不,马上周岁了,啥话都听得懂。”刘程在一旁接话道。 “好,爹以后出门带着你行了吧?” 宝儿抹了一把泪,咧开小嘴儿笑了起来。 得! 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以后免不得是个小妖精。 “哥,咱娘跟嫂子呢?不在家?” 刘程尴尬一笑,回道:“你嫂子担心娘种地累着,伺候娘去了,两个都住在城外的庄子里。” “你听大哥瞎说,嫂子那是生气了。礼部尚书古大人见大哥没香火,请人做媒,想把女儿许给大哥。”窦迎雪说道。 “这不是好事吗?” “呸,就你花心,大哥可是个专情的。大嫂进门几年无后,自责得紧,觉得推了这门亲可惜,呕着气走的。” “哎哟,大嫂这实诚人,太医都说了她的身子没问题,有的人儿女缘就是晚一些。大哥放心,明早我去接她们。” 刘程笑道:“那敢情好,她就听你的。” “哎,大哥,会不会是你的问题?找大夫看过吗?” “我…我……”刘程一脸尴尬。 “回头跟我进宫,找个高人给你看一下。” “行吧。”刘程只得答应。 转过头,看见躲在中堂门后的潇潇,分别不久却变得怯生生的。 李余年抱着宝儿,来到门前,张开手臂:“潇潇,过来。” 潇潇略一迟疑,还是靠了上来。 一左一右,环抱两个粉娃娃,李余年心里乐开了花。 “爹,潇潇啥时候才能长大?” “急着长大干啥?现在不好吗?” “可是妹妹都快超过我了。” “心里急了是吧?” “嗯。” “回头给你找个师父,教你本领,修为高了就能长大了。” “爹不能教我吗?” “你是水属,爹是火属,可教不了你哟。” “可是潇潇也不想离开爹。” 窦迎雪白了李余年一眼,抱起宝儿,一边擦着泪痕,一边说道:“那就让你爹把师父接到府上来住呗。” “真的吗?那太好了!” 李余年当然知道迎雪在说谁,只得尴尬地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跟孩子说这些。” “迟早的事儿。” “哼!我去给宝儿洗洗脸,该吃饭了。”窦迎雪抱着宝儿进了门。 “爹,娘为啥生气啊?” “说来话长…哎?我跟你说个毛线?走,吃饭去。” 宵禁的鼓声响起,依旧是六百声,各城门开始清场。 一骑快马奔至门前,来人翻身下马踩着鼓点进了城,近七尺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两名士兵上前拦住了他,讨要通关文牒。 “什么文牒?” 两名士兵心里一紧,明明是个年轻人,眉宇间却有一股煞气。而同样的煞气,只在军中将军的脸上见过。 “按律没有通关文牒,待核实身份才能进城,明日再来吧。” “滚蛋!老子要见李余年!” 第204章 弟子 “且不说李将军在不在京城,就算在,也得出示文牒方能入城。” 少年闻言顿时火冒三丈,指着纷涌进城的百姓质问道:“他们为何不用出示文牒?” “按律,八门守卫有权盘查任何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就因为我长得高大些?” 两名士兵沉默了,起因确实如此。 “呵,今日这城老子还非进不可了!”少年牵着马,自顾向城门洞内走去。 “放肆!天子脚下,岂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声音由城门内传来。 一名银甲将军带着几名卫兵,逆着人流来到外门洞。 城防军! 百姓纷纷退散,生怕殃及池鱼。 来人面容俊逸,偏偏有一道刀疤斜跨整张脸庞,气势很足,妥妥的五品大宗师。 “寇将军,此人没有文牒,欲强行闯门。”门卫禀报道。 寇准打量一眼少年,顿时惊为天人。 十六七的年纪,武夫无疑。肩膀极宽,四肢修长,身体天赋绝佳。气息内敛,连自己都看不明白境界。 面容方正刚毅,虎目怒睁,眉宇间透着一股浓浓的煞气,手底下的人命不在少数。 二人站定,身高差了一个头,压迫感十足! 少年嗤笑一声,侧过身子,伸手便去拨寇准。 还没接触,一只手便迎了上来,架开自己手腕的同时,一拳如山崩,扑面而来! “嘭!” 两拳在门洞内相撞,气浪荡开,身后的士兵驱赶着百姓快速撤离现场。 寇准撑住脚步,重心下移,第二拳已经在路上。 实打实的战阵厮杀打磨出来的五品大宗师,基础扎实无比! 一番抢攻,拳势绵密,砰砰声不绝于耳,打得年轻人靠着墙防守,只有招架之力。 蓦然间,心头一紧。 一只手架住了他的手腕,一式寸劲崩拳快若惊鸿! 夸张的臂展,出人意料的攻击距离,以及强大的力量,令人猝不及防! “嘭!” 寇准大退一步,甩了甩发麻的手臂。 高手! 几乎同时,两道身影一步窜出,撞到了一起。 方寸之前,拳意肆意流淌,拳拳到肉的比拼更是令人血脉喷张! 碎石崩飞,在门洞内四处弹射! 几名城防军看出了端倪,二人除了临场反应,出招的架势与习惯竟如出一辙! 架,劈,崩? 寇准越打越惊讶,什么时候军中出了这么个年轻才俊? 分神的功夫。 两拳突然交叉,胸腹各换一拳,二人各退三步。 不相上下! “慢着!” 寇准一把拦住身体前倾的少年,心中起了爱才之心。 “小兄弟是哪个军部的?” “我不是军队的人。” “那太好了,有没有兴趣加入寇家军?我寇准还是有一些名气的。” 少年惊道:“你是寇准?” “哈哈哈,正是!”寇准笑的得意,自己果威名在外。 “我是来找李余年的。” “啥?” 寇准闻言一愣,灵光一闪,一个不妙的想法浮现,问道:“你是袁戎?” 少年抱拳回道:“正是。” “他娘的,这个李余年,教个徒弟都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寇准气急败坏,这袁戎才多大年纪,竟能与自己打个平手? “你若是眼红,自己也找一个去。” 李余年来到袁戎的面前,想想又退了两步,身高差显得自己很娇小。 “怎么长得这么高大?” 袁戎笑得腼腆,毕恭毕敬地给李余年行了个礼。 “得,合着我用名声给他人做嫁衣裳呗?”寇准眼酸心也酸。 “走,喝酒去?” “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神经,当然是去青楼了。” “要得!” 夜色撩人,灯火阑珊处,有悠扬的歌声传来。 莺莺燕燕的剪影在灯火下穿梭,通宵达旦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三人踏入烟翠楼,立刻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 李寇二人也厮混青楼? 起身遥拜的人络绎不绝,这下算是人尽皆知了。 “哎哟!稀客,稀客啊!二位大人能来,烟翠楼蓬荜生辉啊!”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播大半个烟翠楼了。 红度,掌管整栋烟翠楼。 容貌娇美,善钻营,行事颇有法度,将烟翠楼经营得滴水不漏。 “度娘子,再这么张扬,我俩可去别的场子了。”李余年笑道。 一身红妆的红度姑娘迎了上来,浓妆艳抹,两片烈焰红唇热情似火:“那也得看他们敢不敢接待呀?” “我不信,度娘子垄断了青楼业不成?” 红度上手挽住李余年的手臂,娇笑道:“奴家可是为了东家着想呢。” “打住,上楼再说。” 这个度娘子的顶头上司是窦迎雪,又与锦团儿有旧,偏偏还是行首。把持着京城大大小小几百家勾栏瓦舍,可谓“权柄”滔天。 任凭李寇二人的能力再大,在青楼能不能快活,得看她的脸色。 四人直上顶楼,直接进了窦渊专设的豪华密室。 一如既往的奢靡风格,添置了不少稀奇的物件。 听说大舅哥去了仙界,全新的世界,全新的“探险历程”,眼下应该正是乐不思蜀的时候。 袁戎头一次来这种场所,满眼的灯红酒绿,满耳的靡靡之音,不由地左顾右盼,神情极不自在。 “哟,这位爷生的如此器宇轩昂,竟是个雏?”度娘子惊道。 “今晚仰仗度娘子,让他见识一下人间险恶,温柔乡。” “瞧好吧!”度娘子刮起一阵香风,下去摇人去了。 李余年看向袁戎,笑道:“别跟我说没去过青楼。” “去过,不过那时候是去偷东西。” “切,说事儿吧,憋一路了。寇准与我是过命之交,不是外人。” “北荒有个秘境,半月后开启,女武神让我找你同去,胜算大一些。” “就这?” “是。” “你先在京城住下,届时我与你同去。” “好。” “我也去,老是守城啊,境界都生锈了。”寇准说道。 “待你们升了四品,咱们同去。” “你说啥呢?我没觉得境界有松动的迹象?” “陛下已经四品了,接下去大家的境界都要提一提,不过这事属于作弊,要严格保密。” “啥?” 二人看着李余年,将信将疑。 不多时,房门打开。 莺歌燕舞涌了进来,洋洋洒洒十几人统一欠身行礼。乱花渐欲迷人眼,屋内充斥着香艳的气息。 “京城六位花魁悉数到齐,除了二位大人,没有谁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度娘子好手段!” 自从南北大融合之后,南方士族崛起,京城青楼里的审美偏好变得更加多样化。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六位姑娘皆是新晋的年轻花魁,燕肥红瘦,各有特点。往日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听闻李寇,险些跑断了腿,心想着哪怕只是见见也好。 “碧芊与烟萝两位姑娘通音律,若湘,月蝶,沁雅,樱蓝四位姑娘精通琴棋书画。其余这些是雅官儿,个个也是技艺不俗的。” “不知度娘子精通些什么?” “哎哟,死相,奴家年老色衰,怎比得过她们。”话虽如此,度娘子依旧乐开了花。 美人入座,声乐起。 寇准举杯在花丛中穿梭,尽显英雄本色,高声叹道:“此番光景,有些想念耿胖子啊!” “敬耿胖子!”李余年举杯道。 袁戎哪曾见过这场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哪怕是在野外历练碰上兽群,也没现在来的紧张。 那名叫若湘的姑娘年纪最小,脸颊上还有些许婴儿肥,生得清丽脱俗,笑眼弯弯,宛如邻家小妹。 连续敬了几杯酒,便拉着袁戎去做投壶的游戏。 袁戎虽不解这简单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但是见每投中一次,若湘姑娘都会鼓掌欢笑,他便一直投。 渐渐的,身心也放松了下来。 偷偷瞄向李余年,与往日的沉闷大所不同,正在夸夸其谈,讲一些历险的经历,引得众女惊呼连连。 一切循规蹈矩,似乎青楼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龌龊。 “啥?袁公子是第一次来青楼?”若湘姑娘惊讶道。 “小声些,别被我师父听见。” “啥!哪个?李大人是”若湘姑娘更震惊了。 袁戎一把捂住她的嘴,转过头四处张望,还好没人注意。 若湘姑娘扳着钢钳般的大手,险些整个人挂在上面,只得瞪着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待袁戎转过头来,这才发现掌心的柔软与鼻孔中的香腻。四目相对,竟有些痴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似乎有火在烧。 猛然间醒悟,放开手,反而无处安放,变得更加不知所措。 若湘姑娘莞尔一笑,摘下头上的玉梳递给他,说道:“赠君此物,唯系相思。” 袁戎木然地接过玉梳,双眼迷离,忽然发现屋内悄无声息,不禁怀疑自己吃醉了酒。 掌声与起哄的笑声吓了二人一跳,迎着众人的目光转过身来,顿时羞愤难当,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年你到处历练修行,去了几次仙界,连人影都看不到。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以往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不能沉浸其中迷失了自己。” 袁戎抱拳作揖,浑身颤抖,迟迟不肯起身。 李余年上前扶起他,轻声说道:“生活不只修行与打打杀杀,要学会接受自己。有我在,大可不必什么都自己扛着。” “谢谢师父。” “若湘姑娘,你觉得袁公子如何?” “袁公子日后必是不输于李大人的当世英雄!” “有眼光,当敬若湘姑娘一杯。” “敬若湘姑娘!” 红度向若湘投去赞许的目光,不管有没有心机的成分,今晚最大的赢家非他莫属。 只可惜这一行的出路实在太难,哪怕幸运如锦团儿,前有女帝,后有漕帮嫡女,依旧进不得李家的门。 欢饮至三更,主宾尽欢。 屋内东倒西歪地醉倒一片,美人醉酒的香艳场景保证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李余年从人缝中拉起醉如烂泥的寇准,一把扛在肩上,转头吩咐红度道:“有劳度娘子。” 红度满脸绯红,摆了摆手:“你们这些薄情的汉子。” 李余年哼笑一声,从窗口跃了出去。 寇宅离平康坊不远,绕过两坊的距离便到了。 临近大宅门,两盏灯笼依旧亮着,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穿着披风的身影。 听闻脚步声,那人站起身子向黑暗中张望起来。 “天气转凉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门房呢?” 锦团儿尴尬一笑,回道:“他们都睡下了,我睡不着,便出来等一等。” 不用说,是红度差人通知了她。 “胡闹,万一我们不回来呢?” “会回来的。” 锦团儿笑得格外自信,紧走几步推开侧门,李余年扛着寇准迈进门槛。 宅子算不得太大,两进的院子,布局几乎一目了然。 当初选这里,是因为卢家的祖宅就在边上,一番扩建,便将祖宅扩了进来。自从寇霆山被调回襄阳后,院子就冷清了下来。 锦团儿提着灯笼,二人并肩前行。 “说来惭愧,今日竟是第一次登门。” “你二人鲜有同时在京城的时候,情有可原。” “倒也是,往后要多走动走动。” 锦团儿侧头看了过来,双眸亮如星辰,瞧得李余年心虚不已。 “慧灵呢?” “她她睡了。” “他们…不睡在一起吗?” 锦团儿笑道:“不提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李余年眉头微皱,不禁想起今夜寇准对酒当歌的模样,多少有些落寞。 二人将寇准安置在床榻上,循着回廊向外走。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沙坡那一次。” “慧灵她” “她现在睡在侧院的佛堂里。” “她想让寇准辞官?” “是,他有佛家慧根,经不住这些打打杀杀。” “难怪他要从大营调回来做城防。” 李余年停住脚步,心中难免有些懊悔。 “怪我,疏忽了。” “怎么会,你做的是大事,不该为这些琐事操心。” “这么说就生分了,份内的事情,自古忠孝难两全,得想个法子。” “回头再说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屁股都还没坐热便碰上这小子了。” “哦,还…出去吗?” “半个月后,要去一趟仙界。你呢,最近还好吗?” “还那样,在麟德宫排演曲目。” “没人刁难你吧?” “没有,苏公公时常会过来照拂一下。” “那就好。” “嗯。” 正说着话,又到了大门口,从未觉得这条路这么短。 李余年告辞道:“天凉,进去吧。” 锦团儿欠身回礼:“小心夜路。” “哎?” 刚走两步的李余年又被叫住了。 “怎么了?” “学士院有个…叫张默的学子,经常会…故意接近我。” “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 “好,我来处理。” “你别乱来,他没有恶意。” “有数。” 第205章 九州塔 大明宫后苑有太液池,池水方圆十顷有余,意寓日出肠谷,浴于咸池,至虞渊而日暮。 池中有千叶白莲,每逢中秋时节盛开,圣洁无瑕,先帝尝于池边宴请贵戚,共赏白莲盛景。 池中心有三座仿造的仙山,分别名曰蓬莱,瀛洲,方壶。表达了皇家对仙家的仰慕,以及对长生的向往。 日出时分。 池面水雾缭绕,水榭楼阁若隐若现,远远望去充满了诗情画意。 蓬莱山顶,太液亭。 潇太妃面南而立。 岁月在这个女人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几十年如一日,始终定格在三十余岁的模样。 一股清风吹来,彩色披帛随风而动。 “都安置好了?” “是,八个方位各一个。”李余年回道。 潇太妃一步踏出,悬空立于太液池上空。 双手三指相抵,两指交缠,结出一个地结印。高声唱道:“日月天地明,五行八卦精。威震三界内,道真气长存。” 八道金光,自八个方位腾空,最终交汇于太液池上空的一点。一个半球形的光罩,刚好盖住了太液池。 潇太妃双手持剑指,彩袖飞舞间,八道金色符文依次贴在八个金色的扇面上。 随着光芒剧烈一闪,天地再次恢复清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李余年随后踏出亭子,剑指一挥,大道剑自养剑葫中窜出! 顿时萧瑟之气充盈整片天地,剑气满乾坤! 一剑劈出! 虹光倒挂,如白驹过隙。 山尖微微一颤,似动未动。 一拳随后而至,霸道无匹! “轰!” 太液亭连同整个山尖被推入池水中,翻起一道滔天巨浪,池水荡漾,久久不能平息! 二人重新落回山顶,切口平整,方圆百丈内如履平地。 李余年托出一座金塔,刚好落在平地的正中央。 塔身急剧膨胀,转眼来到三十丈的高度,一道金光由塔身直通天幕,与扬州的镇灵塔有异曲同工之妙! 遗失的人界重宝,九州塔,也叫人皇塔,是象征一界之主身份的上古圣物。 总计十二层,赤红色的栋梁,蓝白相间的飞天彩绘。塔身漆金,塔檐高高翘起,庄严古朴,雄壮瑰丽,无愧于万塔之王! “再来点伴随建筑,花草树木之类的就完美了。” “呵,简单。” 潇太妃向天空扔出一团物件儿,还未落地,便迅速变大,光线为之一暗,遮天蔽日! 一座殿宇轰然落地,坐北朝南。一面院墙自动立起,转瞬间游走完一圈,将宫殿与宝塔一起围了起来。 宝塔正处在院墙的中央,其余的建筑自动归位,回廊,甬道,地砖,花草树木,一应俱全。 殿宇的形制似曾相识,在神界的祖山上曾一窥残垣断壁。原来太后是神族的人,觉醒者?不知是什么神位。 “彩云殿?妙不可言。” “你小子不说,哀家便当你发财了,省得说什么客气话。” “嗯,确实发大财了。” 李余年剑指一挥,十二柄神器飞剑陆续飞入九州塔,各自占据一个楼层。 塔身微微一震,一股杀气流露,平添了几分威严! “你这是把多宝道人给做了?” “不好说。” “不好说个鬼!” 潇太妃正准备多骂两句。 一道人影直落山顶,赤金的朝服上龙飞凤舞,正是散朝归来的女帝周宜。 “娘,余年哥,这是怎么了?太液亭呢?刚才明明还在的。” 李余年指了指身后,回道:“掉水里去了。” “啊?这塔?” “九州塔,十二层,十二把飞剑,一剑相当于飞升境一击。” “世间竟有此等神物!” “此塔依托国运,国弱它弱,国强它强,所以只能由你来激活。” 三人入塔。 底层为八角形状,通天柱林立,空间极为广阔。 正中央,是一尊三丈高的帝王立像,头戴冠冕身着黄袍,双目半睁,宝相庄严。 双手交叠,拄着一柄长剑,舍我其谁的姿态,尽显王者威仪。 黄帝,人间第一位帝王。 四周是大面积的壁画,粗犷的线条勾画出波澜壮阔的场景。天空中有漫天神佛,大地上有无数奇珍异兽,地底下有鬼怪横行。 人皇们立于天地之间,形象装束各异,威严肃穆。 他们沿着画卷一路排开,密密麻麻的,人数成百上千,似乎在讲述一个朝代更迭的历史故事。 在人龙的末端,看到了前朝皇帝杨肄业,一个开启四百年王朝的开国皇帝。 奇怪的是,在他身后没有看到高祖周显的身影。 潇太妃看出了周宜脸上的疑惑,解释道:“你爷爷的气运是不够的,没有后天加持的话,可能连国都立不起来。大遂,其实是一个强扭的瓜。” “确实,我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法。”李余年说道。 周宜不以为然,回道:“强扭也扭了,既然已成事实,索性做出个最强王朝来!” “哈哈,有志气!” 三人重新回到黄帝像前。 一个圆形地台,丈余见方,分三步石阶。 地台上放着一个香案,上面摆着三个瓷碗,一个香炉,以及一些祭祀用品。 类似一个祭坛。 周宜正了正衣襟,登上祭坛,自香案上取出三支长香。 香名“竹立”,长一尺八寸,以竹为芯,反复包裹沉香粉末成型。 作为祭拜专用的高规格线香,历史极为悠久。后世讲究的,会以金漆在香身上书写铭文,以彰显虔诚。 左手起香,右手四指护香,由心口推出,谓之“心香”。 双手高举,与额头齐平,谓之“叩天关”。 三叩首,先拜黄帝,后遥拜四方诸帝,最后插于香炉之内。 取清酒,倒入三个青瓷碗内,以匕首划破掌心,滴血液于三个碗中。 一盏敬天,二盏敬地,三盏敬人皇,皆洒于祭坛的地面上。 再叩首,退下祭坛。 礼毕。 三人相视,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看那边。”潇太妃指向壁画。 壁画的末端,一个虚影正在缓缓凝实,赤金色的朝服,身形曲线柔美,女子无疑。 面部逐渐清晰,容貌倾城,正是周宜。 突然,哐当一声。 二楼有异动。 一柄飞剑由窗口飞出,直挂云海,一路风驰电掣,向南去! 城南某座庄园中,东家朱四盘坐于后堂,入定已多时。 蓦然睁眼,大汗淋漓! 明明没有任何不适,却感觉自己大限将至! 身躯弹射而起,向门外冲去! 然而,肥硕的身躯还没到跑到门口,一道白光突然穿透屋顶,没入眉心,继而炸开! 威能席卷整座庄园,方圆十丈内,一切物品皆化为飞灰,烟尘隆起高达几十丈! 不多时,飞剑重新归塔,一切回归平静。 三人落回塔前。 “帅得一塌糊涂!” “它杀的是谁?” “扶桑国师。” “啊?” “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无关紧要。” 潇太妃难得露出了笑容,九州塔已激活,她能轻松不少。 “太妃,还有件事儿得求你。” “你如今富得流油,还需要求我?” “哈哈,人总有短板嘛。” “你说说看。” “家兄几年不育,求太妃帮着给算一卦。” “你是认真的吗?让本哀家做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 “晚辈必有重酬!” “一颗涎香珠。” “成交。” 潇太妃眉头微皱,递出一颗金丹,惋惜道:“要少了。” “不少,再来两颗。” 李余年递出三颗涎香珠。 “你小子可别乱来,这是夺天地造化的事情。” “得嘞!我办事,您放心。”李余年满心欢喜地收起三颗金丹。 涎香珠,美容驻颜的神药。 待潇太妃远去。 二人相视,一抹红晕爬上周宜的脸庞,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李余年拉着周宜快步踏入彩云殿,大门关上的一刻,两片嘴唇便粘在了一起。舌头肆意搅动,如食髓知味一般贪婪地吸吮,寻觅着那一丝丝的甘甜。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两具身体再次贴合在一起。 不同于第一次的青涩,汗水肆意挥洒间,这一次的欢愉胜却人间无数! 临近中午,二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李余年直掠城东私家庄园,刘程在院内已经恭候多时。 “差点以为你太忙,脱不开身呢?”刘程压低声音说道。 “哪能啊,说好一起来接人的嘛。”李余年汗颜不已,确实差点脱不开身。 眼前的玉蜀生长得尤其茂盛,植株有一人多高,果实也格外饱满,刘婶以为是风水好,其实是地里洒了些许灵泉水。 眼下规模已经上了百亩,一个人顾不过来,司农寺专门派人来协助打理,顺便完善种植技术。 刘婶其实不姓刘,农村的妇人多随夫姓叫,李四娘,张三婶,谁家媳妇时间久了,也许连自己的姓名也忘了。 但一个叫“尤国香”的女人,也是农村里出来的,现在举国上下人尽皆知,因为她是玉蜀与地蛋的发行者。 朱村为她立了贞洁牌坊,并塑像修庙加以供奉,人称“功德娘娘”,百姓们私底下则叫“活命娘娘”。 “活命娘娘,回家吃饭了!” 两名妇人自远处的地头抬起头。 “余年!娘,是余年。” “除了他谁还敢这么叫?老婆子这脸面是丢尽了。” “余年叫的也没错啊。” “去去去,你也拿老婆子寻开心。” 刘婶不慌不忙地收起农具,朝田边儿走来。 李余年笑得欣慰,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么叫刘婶回家吃饭的。 “大哥,这颗金丹你今晚服下,大战他三百回合,保准生个大胖小子。” 刘程接过金丹,闻了闻,药香扑鼻,极为浓郁。 “这啥丹?靠谱吗?” “忘记问名字了,就叫送子丹吧。靠不靠谱的,我也没吃过,这不正等你验证呢。” “这” “从天上的神仙那儿求来的,放心吃吧!” “天上?神仙?我滴乖乖!” 别人说这话刘程或许不信,弟弟说的话,八九不离十! “你俩嘀咕啥呢?”刘香韵问道。 李余年上前接过农具,笑道:“嫂嫂晚上便知道了。” 刘婶闻言一笑,嗔骂道:“没个正行,调笑兄嫂。” “哈哈,可不敢!大哥说想嫂子了,这不托我一起来接,可不能辱命!” “他那个榆木脑袋,也就等着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过来哄哄。” “娘诶儿子如今也是三品大员了。”刘程尴尬地笑道。 “三品又如何?迎雪瞪眼珠子,余年的胆儿也颤。” “不至于,不至于哈哈哈。” 凉州府。 梁成松坐在门槛上,端着一个大盆呼哧呼哧地吃着面。 “我爹也就是走了,但凡知道你这么糟蹋他的书房,还不得一刀劈了你?”梁夫人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那敢情好”梁成松叹道。 “你说啥?” “没啥!” “若是再被我发现在书房里吃东西,以后便再也不用吃饭了!” “我一个武将,日日写字儿,写得手都麻了。我倒是想挑地方吃饭,时间它不允许啊。要我说,民政的事儿放了算球,这不是有朝廷的刺史在吗?操练我这个武夫作甚?” “嘿,你还得理了!我弟弟早夭,这么大的家业传给谁?还不是为了你儿子?” “知足吧,你儿子如今是天子近卫,将来未必看得上这风沙漫天的大西北。” “真的?” “那可不……” 梁夫人闻言,也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母子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儿子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通信兵疾步走上前,单膝跪地,将一个竹筒举过头顶。 “禀大将军,龟兹急件。” 梁成松倒出信件,竟是一副地图。 延城千佛窟? 旁边有一条引线指向地图上的一点,引线的另一头是用红笔画的圆圈,一圈套着一圈,有细细的铭文写在圆环之中。 传送阵! 梁成松将地图递了过去,说道:“夫人速去胡姬酒肆,将信件发往京城,我这就动身去龟兹。” “这是啥意思?” “李余年要来西北的意思。” “啊?那可是好事。” 第206章 能源之心 钦天监门可罗雀,一番张望,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四下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萧条的气息。 上到二楼,才看到几名医师在忙碌,再往上,人数依旧寥寥无几。 有段日子没来,搬家了? 在顶楼书房,见到了正在奋笔疾书的贺兰鸣。 “师姐?他们人呢?” 贺兰鸣抬头瞥了一眼,回道:“曲池坊。” “哦。”李余年抱拳告辞。 “哎?” “师姐有何吩咐?” “”没什么东西带给我的吗?”贺兰鸣从不弯弯绕绕。 “没没有吧?” 贺兰鸣皱起眉头说道:“给那帮疯子找东找西,独我没有?我可是你娘的嫡传弟子。” “这话有理有据,但怎么感觉跟打劫似的?” “少废话!” 李余年顺着袖子将一本册子放到贺兰鸣的手心,低声吩咐道:“不能声张,严格保密。” “很厉害吗?” “头皮发麻的厉害。” 贺兰鸣终于露出了笑容:“这还差不多。” 厚着脸皮跟玄诚子抄了一份金丹经,本想再捂一捂,没想到贺兰鸣的直觉这么灵,结果还是没捂住。 …… 曲池坊在长安城的东南角,上次守城战,敌军借曲池水道潜入城,在此地发生了激烈的阻击战。整个坊打得稀烂,几乎被夷为平地。 如今被钦天监接管,并列为禁地,平日里四门紧闭,有专门的城防军看守。 进入内部。 砖房林立,一块块,如刀切的豆腐般方正。 几十栋大小不一的砖房拱卫着中央两座方形阁楼,高十余丈,无窗无台,如同两座封闭的高塔。 坊内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很焦急,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这帮疯子又在搞什么大动作?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走过,手里捧着一堆画卷。 “王师兄!” 王清朗一愣,停下了脚步:“余年?来得正好,那两头倔牛又干起来了。” “小师兄和陆明远?” “还能有谁。” “哦,正好有事要找他们。” 踏入西阁楼。 外边看着挺高,里面却只有一层,空旷无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十丈高的巨型傀儡。 与夏州城的那四尊类似,但只有两条腿,整体颜色以黑白为主,身材比例更加接近人型。 左胸口处,写着一个白色的大字,“甲”。 周珏与陆明远正吵得火热,身后各站着一群帮腔的师兄弟。 这些人就是如此,只要觉得自己有理,就是据理力争,完全没有高低之分。 听了半晌才明白。 两组人各做了一个巨型傀儡,但是功能略有不同。 一组人主张以人为本,以人去控制傀儡。 另一组人主张以傀儡为本,以人来做辅助调整。 但两组人都坚称,自己研制的才是“甲号机”。 原来是名分之争。 陆明远争得面红耳赤,高声喝道:“不服比一比!” “对,比一比!谁赢听谁的!” 绝不是起哄的不嫌事儿大,个个双眼放光,显然是期待已久的事情。 “比就比!”周珏也不含糊。 这帮直男! 说了要比试,绝没有拖到明天的道理,当即呼喝着就开始清场。 “不劝劝吗?好不容易才造了两个。”王清朗问道。 “难道王师兄不好奇哪边强吗?” “哈哈,当然好奇。” 二人顺着激动的人流向场外走去,身后的阁楼轰轰作响,像一扇大门一般,向两边缓缓打开。 两个巨型傀儡的外形如出一辙,胸口“甲”字的颜色不同,一个白甲,一个红甲。 如山的身影,隆隆的脚步声,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它们同时跨出城墙,朝曲池边的马球场走去。 周珏亲自驾驶白甲傀儡,动作舒缓流畅,与常人无异。 陆明远下达指令后,穿戴好一双特殊的手套,于场边远程协助红甲。 很快,两具高大的身影在马球场上站定。 场边的白衣术士们兴奋异常,对毁掉一年多的心血并不在意,他们只想看到一个自己期望的结果。 随着一声炮响,两具傀儡猛地俯身冲向对方,速度快得惊人! “当!” 巨响强劲有力,瞬间传遍全城。 肩对肩撞在一起,四臂交错,互相压低重心,一场暗劲角力上演了。 两股强大的力量同时输出,脚步拖行间,地上出现了数道深深的土沟。 身体交接处嘎嘎作响,十分考验材料的连接硬度。 眼见相持不下,白甲再次压低身形,猛地侧过身子,切入陆明远的腹下。 而后拉住红甲的手臂,以后背做支点,做了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巨大的轰隆声引起嘶声一片,不少人激动地挥舞双臂,大声呼喝着起来。 白甲岂会错失机会,一肘蓄力,重重地砸了下来! 两道火焰突然从红甲的双脚中心喷出,强大的推力带着身体快速滑行,顺带着掀翻了白甲。 烟尘弥漫全场! 李余年抬手带起一股疾风,将烟尘吹散。 陆明远手指连弹,红甲的掌心也喷出了轰隆隆的火焰,庞大的身躯竟然漂浮起来,在马球场上空盘旋。 红甲抬头仰望,视线始终锁定在对手的身上,双臂一抖,前臂出现一架凸起的圆管。 远看像袖箭,但那是与巨型傀儡相比的结果,其实际尺寸大得吓人! 黑洞洞的炮口对准空中,惊呼声四起! 陆明远大喝道:“玩赖是吧?有本事你开炮!” “轰!” 一炮冲天,毫不含糊! 火红的炮弹擦着红甲的肩膀偏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起码带偏了它的重心。 陆明远一通调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身子突然一矮,一股巨力拉着脚踝扯向地面!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 陆明远双手一拍,红甲的右臂处弹出一把巨型刀刃。赶在身躯跌落前,手起刀落,砍断了脚上的绳索。 火焰助推下,两具庞然大物再次撞在一起! 一番近身缠斗如武夫喂招拆招,进退有度,颇有章法,几次惊险的换招惊得现场惊叫连连。 咚咚声响个不停! 身上的护甲与零件开始抖落,一一落在马球场上。 场上斗得不相上下,却苦了场边的师兄弟们,嗓子都喊哑了。 眼看着两架心血变得越来越残破单薄,既心疼,又快乐,简直欲罢不能! 随着红甲猛地一扑,在推力的相助下一把按倒黑白傀儡,紧跟着一剑划开胸口的护罩,将周珏的真身露了出来。 剑尖相抵,陆明远大声喊道:“服不服?” “切!你不看看下边?” 众人这才发现,红甲的腹部抵着一个黑洞洞的炮口。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每个人都在喋喋不休,无非是争论谁赢的多一些。 “得,再斗下去也没意义了,能量快用完了。”王清朗叹道。 “这么快吗?还没看过瘾呢!” “体型大,意味着消耗也大,目前还没有太好的办法。” “话说,这两组人都不交流的吗?” “交流?防贼似的防着呢!美其名曰良性竞争。” “哈哈,无妨,我有法子,请王师兄带他二人去刚才的阁楼。” “好。” 很快,二人骂骂咧咧地进了一个工作间。 李余年抱拳行礼:“小师兄,陆师兄,比赛我看了,非常精彩!” “你最好有事情,忙着呢。” 周珏没好气,这些人居然指责他使用火炮,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东西,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二位若是交流一下,岂不是更完美?” “领域之争,你不懂。”陆明远也不客气。 “你可拉倒吧,还领域之争?你再高尖精,不是照样与我打个平手?” “你” “二位师兄?” 李余年端出一个金属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台上。随着盖子打开,里面的光芒透出,照亮了整个屋顶。 二人围了过来,惊奇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一颗心脏形状的物件,银色的金属外衣下,齿轮套着齿轮,结构十分精巧。 几乎细不可闻的咔咔声,在二人听来美如天籁。 “妙!妙不可言!” “任何美,都无法与此物抗衡。” 二人终于达成了一致。 “任何争斗,归根结底都是能源之争。谁利用能源的手段更高明,谁就有更大的话语权。” “这话,不像是你小子能说出来的。”周珏疑问道。 “哈哈哈,装一下嘛!” “这东西哪来的?” “不能说,严格保密。” “哎哟,别吊胃口了,有没有图纸?”陆明远先绷不住了。 “有。” “拿出来啊!” “有条件,二位师兄必须合作。” “那还用你说,两个狗脑子加一起,都不一定搞得定这玩意儿!”陆明远一针见血,这玩意儿无疑是二人此生最大的挑战。 李余年依次放下四块玉佩,说道:“这块里面是玄气水晶,是此物的动力来源,这块是心脏的图纸。最后两块是超大范围的传音玉石,需要仿制一下。” 二人同时摸向第二块玉佩,免不得又起了争执。 “我以掌门的身份,命令你松开!” “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我先看!” 李余年摇着头,在对骂声中默默退出了工作间。 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两派人,个个精神亢奋,显然竖着耳朵听半天了。 “唉,进去瞧瞧吧。” 惊呼声震耳欲聋,差点掀翻了屋顶! “这帮死直男,活该娶不上媳妇儿。” 傍晚时分。 黑云压境,隐隐有雷光在云海中穿梭,隆隆声忽远忽近。 凉风夹杂着热风,吹在脸上半冷半热,明显是大暴雨的前奏。 在暴雨中赶宵禁绝对不是好受的事情,路上的行人竞相奔跑起来。 九州塔的一楼盘坐着三个身影,寇准,袁戎,梁旭,他们的手中握着一枚玄气水晶,正缓缓入定。 三人皆是五品顶峰,与四品无双只有一线之隔,之所以选在今夜突破,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掩盖雷劫。 “不要吸收得太快,雨下起来再加速不迟。”李余年吩咐道。 麟德殿。 因地处皇宫地势的最高处,乌黑的云雾压在殿顶,模糊了屋檐,像一只已吞下大半个宫殿的巨兽。 皇宫不留闲人。 一应舞姬飞奔出殿门,她们要赶在大雨落下前回到掖庭宫。作为总教习的锦团儿也不例外,她要在宵禁前赶回家。 然而天不遂人愿,还没踏出回廊,豆大的雨点便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大雨倾盆,噼里啪啦地砸在廊顶,冷风夹着水珠灌入回廊,吹得人瑟瑟发抖。 一股无力感袭来,又冷,又饿,又绝望。 正犹豫要不要回大殿,一道白色人影冒雨向这边快速奔来。 “卢姑娘?是你吗?” 来人二十余岁,男生女相,生得格外清秀。 一身白色儒袍裁剪得体,文质彬彬的模样,颇有江南才俊的派头。 腰间挂着的玉佩甚是出彩,娇翠欲滴,不是世家子弟戴不出手。 “张大人。” 锦团儿心中有些失落,依旧礼貌地欠身一礼。 “卢姑娘,如果不嫌弃,让我送你回家吧。”张默直抒心意,眼中满是期待。 “不不用了,我弟弟会来接我的。”锦团儿连忙摆手道。 “可眼下不是还没来吗?马上要宵禁了,晚了怕是要吃麻烦。”张默胸有成竹,这套词在心中已经想了无数遍。 “真真不用,谢过张大人的一片好意。” 锦团儿下意识地往殿内退去。 “卢姑娘,你我都知道,李余年不会迎你过门的。与其蹉跎一生,不如给在下一个机会如何?我一定将你捧在心尖上,做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张大人莫要胡言乱语,你我只是点头之交,谈不上这些有的没的。” “点头之交?你知道我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吗?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来到这学士院?张默对你的一片痴心,苍天可鉴啊!” “张大人误会了,小女子对张大人并没有结交的意思,也许只是大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哈哈哈,好一个一厢情愿!” 一道惊雷劈下,回廊中骤然一亮! 张默的脸色快速变换,无奈,悲情,自卑,一一展现。 直到看向锦团儿被雨水打湿的身体,心中的恶念肆意疯涨,脸上的表情最终定格在了狰狞上。 如此淫邪的眼神,在烟翠楼见过太多,锦团儿提起裙子便向大殿奔去! “啪嗒!” 一把雨伞刚好扔在双脚之间,锦团儿扑倒在地,回头看向张默,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张默顿时一愣。 双眼朦胧,表情幽怨至极。 腰身修长,湿润的衣服包裹出一条夸张的曲线,梨型身材展露无疑。 舞者独有的小腿,纤细紧实。 雪白的脚踝,以及盈盈一握的秀色金莲,令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中好好把玩一番。 锦团儿下意识地用裙子盖住裸露的小腿,这小小的心思无疑更加激发了张默的兽性。 “你敢动我!我弟弟会杀了你,李余年会杀你全家!” “杀吧,杀吧,只要过了今夜,老子死而无憾!哈哈哈!”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人面兽心的畜生!” “呵呵呵,臭婊子,给你脸不要脸,老子让你尝尝霸王硬上弓的滋味!”张默狂笑着扑向锦团儿。 二人扭打在一起,逃脱成了一种奢望。 滂沱大雨像一张厚重的帘子,掩盖良善的同时,也助长了邪恶的滋生。 第207章 千佛窟 风起,雨帘斜飞! 一道白虹穿梭雨幕,自东向西,横穿麟德殿广场。 光芒闪耀,宛若雷霆驱散黑暗,大殿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冰冷的杀意笼罩下来,令人胆战心惊! 血滴飞溅在锦团儿的脸上,身上的重量不翼而飞。惨叫声传来,扭头看见一个被钉在立柱上的人影。 长剑贯穿胸口,只剩下剑柄还露在外面。鲜血浸红白色儒袍,刚刚还狰狞的面孔,现在布满了恐惧。 一袭白衣飘入回廊,强大的威压充斥天地,大雨为之一滞。 干燥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暖意游走全身,浑身的寒意被驱逐一空。 一件披风自肩头包了过来,阻隔了风雨的侵扰,柔软细腻的触感令人感觉无比舒适。 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为自己扎好系带,而后拭去脸上的泪珠与血迹,干净的笑容一如初见。 “没事吧?” 锦团儿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情绪,几年来的苦等与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抱着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嚎啕大哭。 顺着光芒赶来的御林军将回廊围了起来,待认出李余年的身影,顿时进退两难,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大统领武翌随后赶到,抬手挥退了一众士兵。 李余年扭头打量了一眼钉在柱子上的张默,冰冷的眼神直透人心,令人生不出一丝生的希望。 “我先送你回家。” 李余年撑开伞,挡住半死不活的张默,搂着锦团儿的肩头,自顾往亭外走去。 武翌让开道路,轻声问道:“李大人,这登徒子?” “剁碎了,送到张家,看他们的造化吧。” “是。” 大道剑抽离,悠然划出一道白芒,消失于李余年的身侧。 带甲的士兵陆续涌入回廊,刀光起,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便再次安静了下来。大刀斩肉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瘆人,就像屠宰了一只猪狗。 二人行走在雨中,小小一把伞遮住所有风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条穿越大半个城市的路,二人走得不急不缓,雨点滴答,宛如走过了半生。 昏暗的灯光下,开门的是慧灵。 见到慧灵的模样,锦团儿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李余年扶住锦团儿,心口不由得跟着一疼,问道:“慧灵你这是?” 慧灵的穿回了僧袍,一头青丝不再,双眸无喜无悲,双手合十一礼,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我会自行离去,请你们照顾好寇准。” 李余年回望九州塔方向,问道:“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慧灵的尘缘已了,后半生愿青灯为伴,修行佛法。”慧灵再拜,转身疾行,几步便消失于庭院中。 “你会毁了他的!” 锦团儿的哭声难以抑制,比自己受辱时更加悲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泪水浸湿枕巾,可怜的人,在梦中还在哭泣。 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李余年站起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闺房。 望向皇宫方向,雷电尤其集中,有人突破了。 袁戎悬空立在太液池的上空,任凭一道道神雷劈在身上,磅礴的生命力生生不息,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周宜立在塔檐下,望着这名不出世的天才惊叹不已! 疾风掠过,李余年已立在身旁。 “还好,赶上了。” “她怎么样了?” “睡了。”李余年附耳轻声说道:“慧灵皈依佛门了。” “什么!”周宜惊道。 “嘘。” 寇准正处在关键时刻,不能出乱子。 周宜叹了口气说道:“可怜人,我去和迎雪说吧。” “啊?” “不要算了。” “” 这话很难接,要还是不要? 两道身影陆续飞出九州塔,小小太液池上空挤了三个四品武夫,浓重的血气翻涌不止,雷电随之浇灌了下来! 一道人影冒雨登上山顶,疾步奔来,单膝跪地递上一个竹筒,说道:“凉州急件!” 周宜眉头微皱,将信件递给李余年。 “太好了,又找到一个传送阵。” “我也想去。” “八千多里路呢,怪远的。” “就去!” “好。” 武翌听得满头大汗,正悄悄退身离去。 “武统领?” “在。” “召寇霆山与薛怀义两位将军回京,也在此突破,届时你跟着一起吧。” “我我也有份?” “什么话?陛下岂会厚此薄彼?” 武翌赶忙拜谢:“谢陛下!” 寇准与梁旭的雷劫中规中矩,渡得有惊无险。 袁戎则不然,开始得早,结束得晚,最后还是由李余年下水捞起来的。 “真能装,扛不住了就喊个疼,也没人笑话你。” “师父我想吃烤鸡,第一道雷劈下来的时候就想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 “哈哈哈,你就给烤几个呗,我也想吃。”周宜笑道。 “臣,遵旨。” 翌日清晨,长安城东。 一场秋雨一场凉,雨虽然不下了,天依旧阴沉。 一行人给慧灵送行。 当初正是他们把慧灵从五台山上接下来的,如今却要把她再送回去,令人不得不感叹世事弄人。 寇准踏上马车,车轮缓缓启动。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将军与尼姑的故事,或许开始时便是一个错误。 马车徐徐向前,车帘掀起,慧灵单手持礼,再次与众人拜别。 锦团儿泣不成声,迎雪也跟着默默流泪,只有周宜事先知道结果仍然保持着镇定。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李余年叹道。 “慧灵说的吗?” “是。” “难怪寇准这么冷静,他早就发觉了吧。” “心里苦。” 一句心里苦,身后的锦团儿哭得更加伤心了。李余年免不得挨了迎雪一记白眼,小心地陪着不是。 窦迎雪提议道:“卢姑娘,如今你孤身一人,索性就住在李家吧?侧室一直空着,闲暇时可以帮我领一下孩子,两个孩子着实有些吃不消呢。” “是啊,宝儿可调皮了。” 言多必失,又遭了一记白眼,索性走得远远的,横竖是她们自己商量的事情。 眼见锦团儿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对着周宜行跪拜之礼,李余年心头一松,这事儿大约是成了。 不由地叹道:“家和万事兴啊。” 龟兹离长安八千六百余里,几乎横穿了整个王朝。 自玉门关起,便很少见到人烟。 天地苍茫,荒原连着沙漠,黄沙漫天,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龟兹,原是西域古国之一,寓意白色国度。 本是一个佛国,信奉小乘佛教,后来被中原王朝所征服。 鉴于其汇通东西要道的重要地位,一直被不同的政权包罗。 如今是大遂王朝的安西四镇之一,下辖六县,总计八万余人,光礼佛的僧侣就有一万余,是天竺佛国传入中原的重要一站。 延城坐落在天山南麓,河流蜿蜒,水草茂盛,是难得的一片绿洲。 地图标注的地方是延城北面的一条山谷,深达百丈,两侧的峭壁上影影绰绰,全是大小不一的石窟。 石窟是修建在山崖上的寺庙,专供僧侣修行所用。由于环境偏僻决绝,不利于开凿,会有专门的“供养人”出资修凿佛窟。 佛,菩萨,罗汉,天王,力士,各种雕像镶嵌在石窟中,或立,或坐,或卧,几乎随处可见。 香烟缥缈,梵音缭绕。 行走在山谷中,犹如置身佛国,令人感觉心境平和。 饶是以李余年的能力,赶到这里,也用了五日的时间,因为还带着一个非要跟来吃沙子的周宜。 为抵御暴晒,一身白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好似胡人的服饰,颇有些异域风情。 一阵马蹄声自背后响起,连人带马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梁成松笑道:“哎呀,紧赶慢赶,李将军竟然比我先到了,惭愧惭愧!” “来得刚好,我们也是刚到。” 梁成松翻身下马,凝目看向周宜,顿时大惊。 “梁将军,人多眼杂,不要引起注意。”李余年压低声音说道。 “是。” 梁成松打消了行大礼的念头,以作揖代替。 “凉州甚远,梁将军为何亲自来这一趟?” “别提了,日日写字,手都快写断了。再不出来转转,武功都要荒废喽。”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去只要咱们不打别人,就是无仗可打的境地。” “陛下仁德,休养生息嘛,我懂的。” “哈哈,这马屁高级。告诉你个好消息,梁旭升四品了。” “啥?老子还没四品,儿子先四品了?” “那可不,回头你也跟我们回去升个四品。” “这,哪是说升就升的?” “怎么?对陛下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可不敢!” 三人沿着山谷一路前行,两旁的石窟越来越稀疏。 风沙渐起,模糊了道路,类似穿堂风,说明山谷将要走到尽头。 出山谷。 前方豁然开朗,山势向东西两边延伸。 西边是沙海的终点,流沙堆积成山,足有十余丈高。因风力作用,山头移动发出声响,当地人称之为“鸣沙山”。 东边重岩叠嶂,延绵几千里,光秃秃的岩石裸露在外,雪顶清晰可见。 在沙海与山体交汇的地方,出现一段天然的断层。 在这片只有二三里地的断崖上,再次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石窟。 在所有石窟的正中央,一尊与断崖齐高的佛陀巨像格外醒目,几十丈的高度,足以俯看沙海沉沦。 类似的巨像,只在兰陀寺见过。 石窟有大小。 最小的叫禅窟,里面幽闭,昏暗,又极狭小。 入口通道只有几尺深,正面有佛龛可供奉佛像。 左右有禅室,少则一间,多则四间。每一间不过三尺见方,只能容纳一人打坐修禅。 大石窟多为“供养人们”共同出资,由专业的工匠开凿。 里面空间空旷,能供奉大型佛像,可容纳信徒参拜。比如“佛殿窟”,“佛坛窟”,“大像窟”,每逢佛教节日,必定人满为患。 “此处名曰千佛窟,名义上归大遂管辖,实则自成体系,历朝历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成松介绍道。 但凡涉及教徒聚集区大多如此,他们不闻世事,更不问世事,只求一个世外的环境。 “可查到信件来源?” “尚且不知,延城那边查到一个放羊娃身上便断了线索,会不会有诈?” “不至于,画图者明显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周宜问道:“这里可有领导者?” “有的,释吉法师,本地人尊他为圣僧。” “圣僧?有年头没有出现如此称呼了。” “释吉法师七岁出家,九岁能与禅师辩论,十二岁托钵去往佛国,游学九载习得大乘佛法归来,在此坐坛讲经,深受民众爱戴。” 梁成松一边讲解,一边领着二人拾级而上。 山路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 石阶历经沧桑,由于风雨侵蚀与踩踏,变得格外圆滑。 岩洞狭小逼仄,稍不留神可能碰到头,岩壁上遍布螺旋凿痕,说明这条山路是一锤子一锤子地凿出来的。 山路时而裸露在岩石表层,时而陷在岩壁之中,十分考验登山人的胆识与体力。 大部分石窟会与“主路”相连,但也有例外,那些都是缠窟。 有点道家闭死关的意思,要么成佛,要么死去。 终于上到顶层,大约处于佛陀巨像的右耳位置,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平台。 一条幽长的通道处在平台的正中央,岩壁的孔洞内点着蜡烛,光线刚好足够看到彩色壁画,颜色鲜艳,五彩斑斓。 讲述了一个九色神鹿搭救世人,反被世人报复的故事,传说佛陀的前世就是一头九色神鹿。 通道的尽头有一尊禅定坐像,眉眼上扬,面带微笑,神情轻松舒展,不是很常见的宝相。 绕过禅定像,里面豁然开朗。 一个五丈见方的佛殿,所有佛像被搁置在墙上挖出的凹台上,地面上空无一物,铺着红蓝两色的方砖。 从墙脚开始,到覆斗窟顶,没有一丝空闲的地方。 佛陀高坐莲台,周围布满了聆听佛法的菩萨,罗汉,金刚天王…… 远处的经楼,庭院,节次鳞比,排列有序。 天空中祥云万里,绚丽的彩带迎风飘舞,各种飞天形象层出不穷。 好一派气势恢宏的鼎盛佛国场面! “阿弥陀佛,贵客远来,未能远迎,失礼了!” 第208章 闻经五日 来人身材高大健硕,着绛红色僧袍,一肩裸露在外,典型的天竺比丘穿法。 脸型狭长,五官立体深邃,俊美得一塌糊涂。 双眸如含日月星辰,既有西域的豪放风采,又有中原人的含蓄谦恭。于常人的眼光,单凭长相与气质,便可步入“圣僧”行列。 李余年双手合十,拜道:“叨扰圣僧修行,罪过,罪过。” 一番寒暄介绍,释吉法师取来蒲团,四人落坐于佛殿中央。 李余年递上信件,问道:“圣僧可知此物所在?” 释吉看了半晌,摇了摇头,将信件递了回来。 “此处有大小洞窟一千四百六十一座,就算挨个去找也要花上一些日子。如果不计较得失的话,贫僧可以叫醒他们来问个明白。” “不敢,怎可打扰大师们清修?圣僧不介意的话,可否容我在此住上几日?” “不介意我等喧哗的话,当然可以。” “怎么会?不远万里前来,只怕是命中注定要听大师讲经的。” “阿弥陀佛,三位贵人稍待,贫僧沐浴更衣后再来。” 见释吉法师离去。 三人一番眼神交流,周宜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起离去。梁成松只得只身离开,皇帝要在这住下,他自然要去调集人马护卫。 不多时,一股清香悠然,渐渐弥漫整个殿室。 释吉法师重新归来,换了一身白色僧袍,宽松舒适的同时,也显得更加圣洁。 “二位贵客可知道这壁画的来历?” “家父晚年礼佛,我曾见过类似的画作。应该是观无量寿经变,画的是极乐净土。”周宜回道。 “何为极乐净土有了解过吗?” 二人摇头。 “尔时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 “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 李余年一愣,释吉法师的言语与其他僧侣不同,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故问:“何为栏楯?” “栏楯,就是栅栏。栅栏是用来限制行动范围的,这里象征着戒律。” “何为罗网?” “罗网,就是抓捕猎物的网。这里象征着禅定,就是用罗网将我们癫狂慌乱的心念罩住,让它别乱跑,定在正念上。” “何为行树?” “树,在佛经里象征法。行树,就是各种各样不同的法。栏楯,罗网,行树,也就是戒、定、慧,贯穿修行的始终。” “原来如此。” “又舍利弗,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雨天曼陀罗华。” “其土众生,常以清旦,各以衣裓,盛众妙华,供养他方十万亿佛。即以食时,还到本国,饭食经行。” “舍利弗,极乐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 “天乐,代表佛随顺天人的世间法所讲诸法。黄金为地,象征彼国众生。天曼陀罗华,象征天人闻法后心中所现智慧,所以佛经中天人闻法后每每飘落种种天华。衣祴,是盛妙华的器具,象征心。妙华,象征智慧” 释吉法师由浅入深侃侃而谈,逐字讲解,上来就先讲了一部《阿弥陀经》。 令人诧异的是,自己不但听懂了,脑海中还有了画面,再次看向头顶的壁画竟然变得清晰无比。 不但不枯燥,竟还有些意犹未尽。转头看向周宜,也是如此神情。 时间悄悄流逝 踏出佛殿,已经日暮西山。 二人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听和尚讲了一天经。 一名老僧领着二人来到一间佛殿,里面的人员已经腾空,作为两位贵客的休憩之所。 此洞窟的位置略在释吉法师的洞窟之上,与佛陀巨像的眼睛齐平,视线极佳,可眺望无尽沙海。 不多时,斋饭端了上来。 二人对坐。 夕阳映在周宜的脸上,肌肤润泽细腻,嬉笑怒骂,一颦一笑皆美轮美奂。 待日落。 梵音起,渐渐连成一片。 一股莫名的力量向上升腾,思绪缥缈,浑身一轻,仿佛置身云端。 周宜似有所感悟,盘坐起来,缓缓入定。 李余年逆着“气流”,将神魂之力沉了下去,金色的触手伸向脚下的第一个石窟。 禅窟,三尺见方,入口即禅室。 靠里的墙壁下,坐着一名瘦骨嶙峋的老僧。不知是否还活着,起码在他面前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 以神念拜别,向下一个石窟摸去。 依旧是一个禅窟,通道尽头供奉着一尊佛陀苦禅像。身型单薄,石刻僧袍十分贴身,纹理形同水纹。眼窝下陷,颧骨凸起,面相略显清苦。 两侧有四个石室,只坐着两个僧人,一老一少。 老僧入定,少僧嘴中念念有词,念的梵文,正在轻声背诵佛经。 第三间是一个佛坛窟,内部空间广阔。 靠着背墙建有佛台,呈“凹”字型,高近六尺,上面摆满了各式佛像。佛坛前的过道里,或坐,或卧,有十余人。 不全然是僧侣,也有平民装束的百姓,模样虔诚无比,应该是当地的“供养人”。 另有四间石室,比禅窟的石室大不了多少,是打理佛坛的僧人的住处,显然都藏不下一个传送阵。 如此探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慢归慢,起码心里有底。 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摸索出了一套经验。 禅窟轻轻绕一圈就走,类似佛殿的大窟多绕几圈。重点关注那些大像窟,里面的结构错综复杂,万一有所遗漏就要重新来过了。 这种极耗精力的事情,绝不想再做第二次。 临近清晨,已经探了三百余个石窟,依旧一无所获。 在准备撤出一个禅室的时候,发现了怪异的事情。洞口处站着一个淡淡的人影,似乎在向洞内张望,有似有似无的窥视感,十分诡异。 上到近前又突然没了踪迹,仿佛只是月光照耀下的一层虚影。 带着些许失望,收回神魂之力。 周宜裹着毯子,正靠在身旁小憩。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已经有僧人开始新一日的修行。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佛陀巨像的头顶,早课的诵经声已响彻山谷。 一阵规律的马蹄声响起,西北军一路安营扎寨,将山崖下的空地占得满满当当。 释吉法师今日讲《妙法莲华经》,大乘经典,七卷二十七品。无法一一展开说明,选择了讲故事的形式阐明要义。 一日听下来,并不觉得枯燥。 当晚,又探得三百余洞窟。 诡异的是,碰见人影的次数增加了,而且各种形态都有。两脚的人,四脚的兽,甚至还有物品的影子。 第三日讲《大智度论》,龙树菩萨所著,内容包罗万象,堪称佛教百科全书。 任凭二人顶好的耐性,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释吉法师并不在意二人是否听懂,面带微笑一通念诵,字句清晰,嗓音抑扬顿挫,也是一种享受。 这晚,探的第一个石窟便遇到了人影。 只见“他”坐在一位中年僧人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年僧人,浑身犹如一团黑色的火焰,似乎也在默默地念诵着佛经。 在退出石窟时,一只黑猫从眼前快速奔过,出于好奇跟上了去。 只见它在山路上一路跳跃奔行,游走在各个洞窟之间。在一番“走街串巷”后,突然失去了踪迹。 再回首时,顿时头皮发麻! 几乎每一个石窟都有一个或多个黑影,连已经刺探过的石窟也不例外。 就像是白天一个世界,晚上一个世界。泾渭分明,却又彼此联系。 隔天讲《成实论》,主讲断灭假名心,实法心,空心。此时已经完全听不懂,只得闭上眼,听个禅意。 当晚的山崖热闹非凡,各种嘈杂的声响此起彼伏。 仿佛来到了一个大集市,有哭闹撒泼的,有载歌载舞的,有打杀咆哮的,甚至还有淫乐呻吟的。 第五日讲《金刚经》,世间流传最广的佛家经典。上至王公士大夫,下至黎民百姓,皆以念诵此经为首要。 没有做过多的讲解,只是单纯的念诵便已令人身心舒畅,念头通达。 一遍念诵完后。 释吉法师不再讲话,反倒引起了二人的疑惑。 “圣僧讲完了?” 释吉法师笑道:“讲完了。” 李余年双手合十拜道:“惭愧,在下资质鲁钝,连懵懵懂懂都算不上。” “佛法自有深意,懂与不懂都不重要。佛陀有弟子,只会扫地,日日在院外听讲,也能顿悟。难得的是二位的善心,愿意包容贫僧,也愿意接受佛家。” 周宜拜道:“圣僧言重了,不知圣僧可否愿意去往长安开坛说法?我愿为圣僧重修草堂寺。” 释吉法师闻言一愣,旋即改为跪姿,回道:“陛下盛情,贫僧必不负重托。” “圣僧不必拘礼,如前几日一般,坐着便是。” “谢陛下。” 三人重新坐定。 李余年问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圣僧可知,每夜出来的那些黑影是什么东西?” “黑影?” “是,似乎每一个石窟都住着不同的黑影。” “阿弥陀佛!施主全能看见?” “是是不是哦?圣僧不要吓我?”李余年有些心虚起来。 “大魔王波旬。” “大魔王?” “波旬是佛陀弟子悟道路上最大的障碍,他对佛家弟子可谓软硬兼施,极尽威吓利诱,诓瞒,误导之能事。释迦摩尼于菩提树下悟道的最后一战,正是与大魔王波旬。” “可在下并非佛家弟子啊?” “如此,更加说明施主身上有大功德。我等修行一生,都不得见自己的魔王波旬。” “这…” “哈哈,这是菩萨佛陀才有的大功德,阿弥陀佛!”释吉法师以合十礼深拜道。 是夜。 李余年再次入定,以神魂之力探向最后一批石窟。 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 与昨日不同,黑影的形象变得栩栩如生,人兽皆有,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五官与表情。 比如那只走街串巷的黑猫,实则是一只橘猫,毛色纹理皆与现实中的花猫一致。 进入它奔离的石窟,石室内端坐着一个小沙弥。眼睛虽闭着,眼球却在不停地滚动,或许他的梦是五彩斑斓的吧。 他对面的石室内,端坐着一名白胡子老僧。 身上赫然缠绕着一条黑色巨蟒,头颅高于老僧的头顶,作势要吞人的模样,甚是骇人! 不知是否错觉,那黑蟒看向石室门口,与李余年来了一个四目对视。 这诡异的感觉令人很不舒服,急忙退出石窟。 结果迎面撞上了另一个身影,一名身负四翼,身材高大的女子。 只见她伸着双手,似乎在跟自己索要什么。 再次凝神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她没有头颅,正在跟自己讨要头颅! 场景迅速变幻。 迷雾中,马蹄声踢踏。 一道人影若隐若现,随着马背有节奏地起伏。 待距离拉近。 一个腐烂的马头映入眼帘,黑洞洞的双眼燃着绿光。 绿马骑士! 镰刀骤然挥下,带起一道银光! 一颗圆滚滚的头颅顺着力道滚到了脚边。 寒! 突然间。 杀意铺天盖地,充斥着整片山崖。 战马受惊,挣脱缰绳四处逃窜,山崖下的军营大乱! 周宜弹开身形,呆愣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李余年。 石窟中的诵经声停了下来,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声。 正犹豫间。 一道声音喝住了她:“莫惊动他!是他自己心中的大魔王。” “圣僧,可有法子救他?” “救不得,魔王要靠自己打败。” “若是失败了呢?” “当年先贤预言我家先祖,三十五岁前打败大魔王,可成佛。结果在三十四岁那年被逼着破了戒,在大魔王面前一败涂地。但后世对我先祖的评价,想必陛下是清楚的。” 周宜松了一口气,合十回道:“鸠摩法师的确无愧于佛祖,更无愧于佛法。” 另一边。 李余年深陷无尽战阵。 敌人如黑色浪潮般汹涌而至,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不死军团一浪接着一浪,冲刷着薄弱的防线。 人命如同草芥。 嘶吼,哀嚎,哭喊,在耳边一一回放。 天空中电闪雷鸣! 一对红灯笼由天幕外钻了进来,黑色的躯体蜿蜒曲折,高百里,长亦百里! 一呼一吸间,天地为之变色! 第209章 大魔王 无边的黑暗。 犹如在月食的子夜,行走在幽闭的森林深处。 流星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砸在大地上,赤红的火光四处飞溅,自陨石坑中站起如山的巨人。 身披寒光铁甲,手持巨型战斧,面目狰狞丑陋,正甩开膀子向这边奔来! 随着巨妖的一声咆哮,更多的流星坠地,大地彻底沦为一片火海。 恐怖大军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似人似妖,各种各样的形状,隆隆的脚步声令大地开始剧烈颤抖! 小小的战阵在洪水猛兽面前分崩离析,疾风掠过,皆化作黑色的沙砾随风乱舞。 巨妖低下头颅。 一个泛着白光的身影显露出来,身材高大,法相庄严如诸天的神佛。 癫狂的眼神,熟悉的面容,怒火再抑制不住! “摩烈!” 大火乍起! 赤金色的火焰自山洞中喷涌而出! 千钧一发间,周宜拉着释吉法师跃下山崖,火龙自二人的头顶掠过,光芒万丈! 受惊的僧众纷纷逃离山崖,狭窄的山路上挤满了人。 “大魔王尤其擅长恐吓,激怒,诱惑,放大人的情绪,使他们深陷爱欲陷阱无法自拔。”释吉法师说道。 “当如何?” 释吉法师盘腿坐于佛陀巨像脚下,高声念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 金刚经! 字正腔圆,嗓音浑厚,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不断有僧人聚拢过来,席地而坐,诵念声愈发宏大。 李余年仗剑厮杀于天地间。 小小身影在巨大的锋刃中穿梭,剑光划过,硕大的头颅落地,漆黑的血液如大雨般倾盆而下! 突然。 一张巨大的面孔骤然出现身侧,眼如铜铃,生的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猛地笼罩下来,腥臭的气息令人作呕! 四周一片死寂。 一粒火光飘出,转眼化作漫天大火。一声尖锐的凤鸣响起,十丈高的火凤法身由怪物的巨口中冲出! 烈焰在身后暴起,痛苦的嘶吼也一并被抛诸身后。 火凤展开双翅扶摇直上,笔直飞向摩烈!庞大的身躯在巨妖面前如蝼蚁般渺小,高山仰止,令人万分绝望! “哈哈哈,不要挣扎了,这个世界我吃定了!” 摩烈的大手挥下,无数黑影俯身冲下“山头”。 背生双翼,翼展三丈有余,浑身无毛,形如蝙蝠。 身体干瘦,独目,尖嘴利牙,容貌丑陋异常,好一群飞行的恶魔! 它们悍不畏死,飞蛾扑火般一拥而上,生生地将火凤包裹城一个圆球,向地面坠去。 任凭双拳如何挥舞,在无数副尖牙的撕咬下,浑身依旧鲜血淋漓。 然而,最可恨的是再次落回了原点。 透过层层空隙,摩烈依旧高高在上,正放肆大笑。巨人战士围袭,小小的身影再次被淹没,突破重围变得遥遥无期。 随着时间流逝。 无力与绝望同时来袭,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脚下一滑,身体被掀翻在地。 无数飞天魔鬼扑了上来,喉咙被咬住,一股吸力袭来,感觉身体中的血液正在缓缓流逝。 摩烈的狂笑在天际回荡! 人力总有穷尽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甘与愤怒是如此无力。 弥留之际,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佛经? 周宜? 山崖下。 周宜端坐在释吉法师的身侧,双眸紧闭,双手合十于胸前,嘴唇开合间,佛经脱口而出,声如天籁,穿透无尽虚空。 二人的四周,围坐着数以千计的僧众。数千龟兹军放下手中的屠刀,盘坐在最外围。 声浪如波涛,在山谷间来回冲刷。 佛经顺着耳朵深入脑髓,化作一股清凉流入心房,一丝明悟逐渐涌上心头。 挣扎着起身,盘腿而坐,如老僧入定。 “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愤怒,不甘,杀念,绝望,一切情绪统统寂灭。 赤金色的火焰重新燃起,火凤法身收拢双翅,将李余年的身体包裹起来。 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地面龟裂,赤红的火苗从缝隙中透出,席卷整片大地,转眼化作彻地的大火! 自下而上的光芒,映红了整片天地! 热气蒸腾间,土壤融化,岩浆汇成一片无尽的汪洋。 赤色的巨浪掀起,巨人也好,巨兽也罢,一一被吞噬,在岩浆海中浮沉挣扎。 摩烈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惊恐的神情,尖啸着挥下魔杖,漫山遍野的洪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水势排山倒海,掀起滔天巨浪,漫过无数个山头倾泻而下! 水火交融,沸腾的水雾升腾弥漫整片天空,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惨白。 摩烈凝目望去,水底的光点依旧还在,火红的岩浆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突然,白光一闪!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水底下。 一个庞大的龙卷正在席卷大地,漩涡越转越大,泛起一圈圈骇浪! 水面被拉扯下陷,出现了一个漏斗的形状。水平线急剧下降,刚刚还在愤怒咆哮的洪水顷刻间被排得一干二净。 大地上留下了一条骇人的裂缝,红色的岩浆在深渊的底部静静流淌,就像一条赤色的地下河流。 火凤撑开双翅,仰天长啸。 在它的庇护下,李余年悠然入定,静心聆听心底那道如天籁一般的声音:“须菩提!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李余年叹道:“观生灭之有为法,如梦如幻。” 忽然明白了慧灵的感受,堪破红尘,根绝爱欲,出离魔境欲界。不是不爱,而是领悟了可达彼岸的大爱。 随着一声叹息,李余年缓缓睁开了双眼,浑身轻松无比,心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澄明。 摩烈惊骇,大声呵斥着:“杀了他!杀了他!” 流星火雨混杂着飞天恶魔,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巨妖晃动身形,从高空中轰然砸落! 此情此景,犹如天地大碰撞,世界末日来临。 “摩烈,不管你来多少次,失败的结果都不会更改。我将踏遍三千世界,绞杀你的每一丝气息。” 一拳逆流而上,小如介子,又如一粒星光。 巨妖浑身一震,那粒星光透体而入。 一路击碎黑暗! 一路摧枯拉朽! 一路扶摇直上! 火光如电,迅速蔓延开来。顷刻间化作遮天大火延绵数百里,整个天空都在燃烧,夜空亮如白昼! 一切恐惧,迷茫,妄念皆被烧了个精光。 祥云涌现,霞光万丈。 有发光的金粉由山崖上飘落,犹如天人散落的天华。 茉莉花香悠然,沁人心扉。 “阿弥陀佛,大将军功德无量!”释吉法师朝着山崖拜道。 周宜顾不得礼数,将欢呼声甩在身后,纵身冲向山顶的石窟。 刚站起身的李余年眼前一花,本能地便抱住了怀中的人儿,就像京城第一次见面时一般。 周宜死死地抱住他,大声叫道:“你不许出家,不能!” “阿弥陀”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堵了回去,柔软的触感传来,仍然美妙无比。 谁要出家? 疯了吗? 良久。 二人恋恋不舍地分开。 周宜又气又羞,一顿小拳拳下来,捶得李余年嗷嗷直叫。 “哎哟,四品武夫了,还没点数吗?” “人家以为你要跟慧灵一样出家了呢!” “你还在,我不会出家。” “我不在你也不能出家。” “好好好。” “哼!” 突然。 李余年开怀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被大火烧化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金属圆阵,不偏不倚,正处在佛殿的正中央。 “余年哥,这个东西有多少个?” “据说有十二个,国师在世时找到了两个。加上这个我找了四个。” “这么说还差六个?” “嗯,灵界应该有一个,回头再去找一下。其他的就不太确定了,还是得靠缘分。” 李余年一边说着,一边用黄金罗盘启动了传送阵。 白光流转,美不胜收。 草堂寺,又名栖禅寺,地处长安城南郊。 东临沣水,西临太水,南对终南山圭峰,观音,紫阁,大顶诸峰,景色十分秀丽。 四国混战时被付之一炬,天下大定后有僧人复归,修修补补几十年,如今风骨犹在,香火却大不如从前。 一大早,御林军将寺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僧人被集中在一处挨个验明正身。 不多时,圣驾降临。 身后百官相随,车辇,仪仗,长达十余里。 盛况空前! 宣读过圣旨后,洋洋洒洒上百人,依次祭拜过大雄宝殿,大悲殿,地藏殿。 之后工部吏员自行散开,开始丈量土地。 至此,重修草堂寺的事情正式提上了日程。 地藏殿内。 李余年握着宝儿的小手,正教她怎样拜菩萨。但宝儿心不在焉,总是扭过小脸儿,去看盛装打扮的周宜。 那艳羡的模样,活像一个十足的花痴。 李余年纳闷道:“这么小,就知道美丑了?” “哈哈,她是看到金光闪闪了。” 周宜一把抱起宝儿,繁复的头饰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伸手就要去摸。 “宝儿,不得无礼。”李余年提醒道。 宝儿的小手缩在半空,不知进退,作势便要哭泣。 “去,我们女儿家家的事情你不懂。”周宜取下头上的金梳,放到小手中,当场博得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余年独自拜向地藏菩萨,叹道:“一场佛缘,如南柯一梦。” “可不是嘛,碰到圣僧的后人,竟然刚好也是一名圣僧。” “有一说一,第一代鸠摩圣僧的经历着实令人钦佩。” “是啊,父皇生前对其推崇备至。” 五百年前。 第一代鸠摩圣僧成名于龟兹古国,被视为西域诸国的精神领袖。 中原皇帝觊觎其声望,派兵攻陷龟兹国都城,将其劫掠至凉州。 恰遇兵变,政权更迭,这一滞留,就是十六年。 待凉州城破,新皇帝奉其为国师,迎回长安。以草堂寺做为道场,一边译经,一边弘扬佛法。 一生译作多达九十七部,所译经文义圆通,内容信实,字句优美流畅,至今无可替代。 以他的译作作为立宗根本的宗派就有八家,世称“八宗之祖”。 身处乱世,忍辱负重,两次被迫娶妻并生下儿女,此等经历在佛门中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身困淤泥中,心驰莲花开。 出淤泥而不染,说的正是这位圣僧。 而释吉法师几乎复刻了先祖的前半生,少年习法,青年成名。 唯一不同的是,他遇到的不再是劫掠的军阀。 “行程万里,跨越五百年,如今再修草堂寺。缘法,妙不可言呐。”李余年叹道。 “宝儿,你爹爹开口缘法,闭口禅机的,这佛堂是不能再呆了,咱们骑大马去喽!” 周宜快步走出大殿,宝儿搂住她的脖子,咯咯的笑声自然流淌,没有半点生分的意思。 李余年苦笑不已,只得再次与地藏菩萨拜别。 “陛下,陛下!” “你们慢慢走吧,我们先走一步!” 马蹄飞扬,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这……这成何体统?”一帮老臣面面相觑,纷纷看向迈出大殿的李余年。 “武翌,保护各位大人,我去跟上陛下。” “是。”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两匹汗血宝马一前一后,奔驰在无垠的田野上。 宝儿站起身子,顺着周宜的肩膀看向身后的李余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似乎还在挑衅。 衣袂翻飞。 一大一小两条衣带随风起舞,咯咯的欢笑声就没有停止过。 秋收如火如荼,喜悦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几名孩童撒开腿,顺着田埂奔跑。 马蹄从他们的身侧趟过,疾风掀起他们的衣裳,顿时赢得赞叹声一片! …… 城西,礼泉坊。 西北角的一扇院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一步三回头,一百个不放心。 “你…” “不必心疼银子,有事去找你师娘。从早上到现在,都说了八百遍了。” “嘿嘿,记得就好。” “那你可得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好,我快去快回。” 最后看了一眼若湘,袁戎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 此时才明白,李余年说的牵挂是怎么回事。 第210章 北荒秘境 长安城繁荣昌盛,气势恢宏,符合袁戎心目中的幻想。 短短半月。 放慢了修炼的节奏,对外在世界的感观变得大不同。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只是自己不曾停下来观望一眼。 仙界的入口在钟南山紫霞观,虽不是最大的,但绝对是历史最悠久的道观。 中轴线上,山门,钟鼓楼,灵宫殿,玉皇殿,四御殿,依次排开,殿宇宏丽,古香古韵。 后山,在原“戒台”位置,新建了一座观星楼,由三品术士秦穆掌管。 传送阵的另一头,也建有一栋观星楼,由仙界宗门掌管。 除去夜晚,一日中,两边各占用三个时辰。但鉴于传送阵的撕扯力,目前只限两界的高品修士互通来往。 当然,审核制度是非常严格的,邪门歪道走不了官家的传送阵。 特别是自从九州塔飞出惊天一剑之后,可谓人人自危。 来大遂做偏门,首先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八字够不够硬。 山门立在半山腰,周围山势犹如玉龙盘绕,呈太师椅形。群峰拱卫,三山怀抱,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 景色绝美,人更美。 一袭紫衣飘飘荡荡,神情顾盼生辉,姿容绝佳的同时,修为更是深不见底。 根据她瞧见李余年的眼神,八成又是一位“师娘”。 早上半个月他都不会懂这些,但现在懂了,按李余年的说法,现在也是个大人了。 倩儿笑道:“你与上次见面时不同了。” “听了一些佛经,有一些感悟。”李余年回道。 “那东西,还是少听些的好。” “哈哈哈,确实。” “这位是?” “袁戎,与你一样,也来自仙界。算是我徒弟,不过没怎么管他。” 袁戎赶忙抱拳一礼,说道:“袁戎拜见师娘。” “哎?”倩儿俏脸一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余年一脚踢在袁戎的屁股上,骂道:“臭小子,老大的个子,怎这不懂礼数?” “那不是迟早的事儿吗?你不要太过分,我与师娘同样来自仙界,算是半个娘家人。” “臭小子你还攀上亲了?” “罢了,年纪轻轻有如此成就,以后谁攀谁还不一定呢?”倩儿掩嘴笑道。 袁戎咧嘴一笑,这马屁算是拍上了,于是抱拳再拜道:“师娘大气!” “回头教你炼气之法,炼得金丹,好多一些手段。” “哎哟,说什么来着?喜鹊叫喳喳,出门遇贵人,原来是自家师娘。” “” 李余年忽然醒悟,这小子不愧是从小混社会的,知道怎么讨好人。 倩儿在一声声师娘中迷失了自己,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喜欢听。 一路疾行,于两日后抵达蛮荒城。 女武神着一身黑色武袍,身型挺拔,英姿飒爽。 背后十余丈的城墙高度,夸张的城池尺寸,皆令人瞠目结舌! 直到看到城中的景象才明白,这是一个人与兽和谐共处的世界。城墙不只为人族而立,也是巨兽们的家园。 未作过多停留,简单交代一番,四人直奔极北之地。 蛮荒城就像一个门户,北荒的真实大小远超想象。 北风呼啸,气温骤降。 黑色的土地,千年不化的冻土,裸露在外的岩石,以及少的可怜的植被,将一个苦寒之地该有的气质演绎得淋漓尽致。 别说是人,就连动物也很难找到可吃的食物。 一路向北。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白色,即将踏入熟悉的冰雪世界。 “此秘境一百年才开一次,上次去的时候我还小,师父带着”女武神突然卡壳了。 一不小心,暴露了年龄。 “稍后与前辈讨教一下驻颜之术。” “滚!” “好嘞。” “你们在城里看到的巨兽大多来自此处,蛮荒城真正守护的也是此处,我们称它为故乡,所以进去之后少搞破坏。” “前辈既然邀请我们来,自然有所求,咱们的目标是什么?” “洪荒号角,传说中的神器,吹响号角,可召集百万猛兽军团。” “这么厉害?为何从未听说过?” “传说上一次神战时,第一代北荒守护者持有的武器,就是洪荒号角。此事久远,很少有人知晓。” “那前辈为何不自己来取?” “修炼了一百年,依旧卡在三品纹丝不动,心气都不高喽,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再活一个百年?” “武夫三品以上路径迥异,还是得看造化。” “纯粹武夫,难喲。” “也不一定,我师父走的就是纯粹武夫的路子,不过他这样的个例太少,算不得数。” “呵,想必令师是个狅孛之人。” “哈哈,正是。他信奉身前无敌,神挡杀神,老天爷也不例外。” 说话间,几人感觉身子一重。 一股莫名的重力将人往地上拉扯,飞行速度骤减。 “到外围了,你们跟在我身后,小心引力漩涡。”女武神吩咐道。 女武神打头,李余年收尾,四人排成一线,继续一路狂飙。 两个时辰后。 重力变得越来越夸张,就像背着一座小山飞行,而且是飞得越高压制越重。 袁戎憋得满脸通红,率先败下阵来。 四人顺势改为步行,一边走,一边做着调息。 李余年好奇地问道:“前辈,什么是引力漩涡?” “这个很难解释,我给你找一个。”女武神闭上眼睛一番搜寻,不一会儿,似乎有了发现。 “跟我来。” 几人一路向西,在一个隆起的小山坡上停了下来。 “看那。” 顺着女武神的手指凝视半晌,半空中似乎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只见女武神抓起一把黑土,以双手碾压成粉末,继而顺着风抖落。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尘土随风飘扬了一段路程后突然改变了路径,回旋着向空中一个点集中,最终汇聚成一个土球重新落在地上。 “这是一个小的引力漩涡,但是原理是一样的。” “我试试。”李余年曲指弹出一颗药丸。 眼见药丸即将飞过漩涡中心,突然来了一个大回旋,绕着漩涡中心悬空转了起来。 时间一久,竟一发不可收拾。 看运动的轨迹,始终没变,似乎能转到天荒地老。 “哈哈,这么玩,能玩上一整天。” “等你碰到大的引力漩涡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到时候在那转的就是你自己,转到你死为止。” “这怪吓人的。” 人力有穷尽,寿命也有限度。 大自然则没有,它总能以自己的方式玩死你,这就是大自然的可怕之处。 四人再次上路,一路上多了几道窥探的目光,似乎隔着老远向这边张望。 “是异兽,不用管它们,没有受到威胁不会主动攻击。” “迪娜的坐骑就是从这捕获的吧?” “是。” “那么威武的白虎,竟然只是外围生物?” “呵,她运气好。那只白虎受了伤,被她所救。” “那丫头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风雪越来越大。 天地之间苍茫一片。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座雪山的轮廓,高耸入云,阔不知几百里。 眼前是一片针叶林。 树高三十余丈,目之所及,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尽头。 女武神呼出一口浊气,说道:“到了,在这等着就行了。” 袁戎望着森林,疑惑地问道:“有结界?” “你可以试一下。” “嘿!” 袁戎一个健步冲了出去,一拳抡圆了,笔直地砸向树林边缘! 速度,力量皆是不俗。 然而,没有预期的巨响。 仿佛用劲全身力气,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身体随着力量前倾,缓缓地陷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力自手掌传导过来! “啊” 袁戎的身影从三人身边急速掠过,叫声也越传越远。 地上的雪花轻轻地飘起,又重重地落下。 “呵,有意思。” 与结界不同,更像是一个力场。 能做到这种程度,要么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要么是先进文明的遗留产物。 李余年更偏向后者,前有智一,后有月魔,它们或许都是这个世界的访客。 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这里就是入口吗?” “现在还不确定,天黑后会有异象指引,届时我们要跑得快一些。”女武神回道。 说话间,眼前的光线一暗,一道目光自结界内望了过来。 体型壮硕如山,身披棕色长毛,长度几乎拖地。 一对象牙弯曲上扬,甚是威武。 象鼻粗壮,像一根通天的大烟囱。庞大的身躯配上四根擎天柱,犹如一座移动的城堡。 好一尊长毛巨象! 比蛮荒城里的巨象要雄壮不少。 “魔山,这是野生的模样。”女武神解释道。 魔山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扭头钻进了树林。 也就是有这么大的树,不然以它的体型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想到树,李余年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袁戎?” 只见袁戎正盯着远处的一个土坡出神。 “他们来了。” “谁?” “极盗者,一群亡命之徒。” 女武神眉头微皱,这显然不是巧合,如此机密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仙界有九大宗门,万妖国,蛮荒城三大势力。 如今万妖国式微,除了北荒,其余地方皆被人族占领。 但人族修士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还有一些入不得九大宗门的散修,他们也有一个组织,名曰极盗者。 顾名思义,是与九大宗门抢夺修炼资源的,偷盗抢,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 见没藏住,那边也大方地站了出来。 总共八人,身形各异,男女皆有,中间一名身背长剑,道士装束的年轻人正与袁戎挥手示意。 “打过交道?” “招揽过我,没答应。” “哦?” “没有底线,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袁戎不屑地回道。 很难得,从小见识过无数世间丑恶,连他都看不上的人,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那几人迈着步子向这边靠近,神态甚是嚣张。谁料行至半途,似乎受到了惊吓,纷纷退回了小山坡。 很显然,他们怕的不是袁戎,更不是李余年,只能是女武神,或者倩儿。 “都看着我干嘛?”倩儿不解。 “金前辈几乎不出世,他们怕的是你。” “我?” 倩儿转头望过去,他们吓得直接躲了起来。 女武神说道:“不用理他们,准备走了。” 话音落下。 一道霞光自头顶亮了起来,犹如一条彩色的丝带,颜色鲜艳明快,质地柔软细腻,一气蜿蜒数十里,蔚为壮观! 极光! 每条极光都能维持一段时间,看多少次也看不腻。 极光越演越烈,翠绿,淡粉,幽蓝,一条交叠着一条,整片天空绚烂至极! 好一场视觉盛宴! 忽然。 一抹绚丽的紫色亮起,与众不同的颜色在一众极光中格外显眼。 女武神急奔而出! 紫色极光犹如一条燃烧的丝带,一路向西烧去。 在即将碰到结界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轨迹。 如同女武神扬出的那一捧尘土,打着旋儿,向一个虚无的中心点靠去! 女武神喝道:“就是那!” 四人提气狂奔,猛然纵身跃起,扛着重力,一路逆流而上。 眼见高度似乎不够,袁戎不由地一阵心慌,跟这帮怪物混在一起,感觉自己好逊色。 好在即将下坠之际,搭上了引力场的边缘。 一股吸力袭来,浑身一轻,任凭身体随波逐流,逐渐飘向漩涡中心。 紫色光屑从身边流淌而过,仿佛置身于星河之中,美轮美奂! 人生第一次见极光就是零距离,奇妙的体验令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然而,随后而至的加速度与超重力,将他一把拉回了现实。 随波逐流变成了极速下坠,超高的重力压得全身的骨骼如爆豆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明明是向上飞,为何有向下坠的错觉? 重力仍在持续加码,仿佛要将人压扁一般。 “啊!” 受不住就要叫出来。 但为何只有自己在叫? 好丢人啊! 另一边。 李余年伸了伸手脚,重力比外面更重了,换做常人,肯定是趴在地上不能动的下场。 回头看向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这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倩儿与女武神相继落下。 紧接着,嘭嘭声响个不停,扎实的雪层龟裂开来,竟扬不起一片雪花? 看着都疼! 袁戎一骨碌爬了起来,忍着龇牙咧嘴的欲望,努力保持镇定。 其余几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血液缓缓流出,顺着雪层上的裂缝四散开来,身体下方殷红一片! 总共八个人,当场断气的就有四个。 这才只是进个门。 何苦来哉? 第211章 林海雪原 “没事吧?” “没事。” 袁戎拭去鼻血,默默开启恢复之力。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举目皆是林海,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尽头。积雪滑落,树枝断裂的声音乍响,惊起一声如牛吼的兽鸣。 像是触发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各种兽吼不断响起,瞬间席卷整个森林,似乎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好热闹啊。” “不要飞过他们的领地,尽量不要招惹它们。”女武神吩咐道。 四人向森林深处走去,没多久便迎来了一轮窥视,数量不少,似乎对这几个新来的鲜肉跃跃欲试。 袁戎感觉到一股心悸,不由地向背后张望起来。 “别看了,在雪地里,它们正在挑选下手的目标。”女武神提醒道。 “如狼群那般,先找弱的下手?” “差不多吧。” “士可杀,不可辱。”袁戎伤心了,这明显是想挑自己这个软柿子捏。 雪地里窸窸窣窣的,杀气四溢,有东西正在快速聚拢,看架势是要将四人团团围住。 李余年先跑为敬,拉着倩儿蹬上一个树杈,随手丢下一副金属拳套,吩咐道:“先热热身,我给你压阵。” 女武神摇了摇头,这是亲生的师父? 袁戎戴上拳套,双拳随手一个对撞,力量澎湃不止,声如洪钟! “我去,好东西!” 来不及细想,一个黑影冲破雪层,血盆大口张开,几乎与人等高! 头大身子小,流线型的鱼身,长八尺左右,鳞片如雪。背部有一条从头连到尾的背鳍,长约二尺,锋利如刀。 腹部的一对鳍左右撑开,如同一对半透明的翅膀。 袁戎撤步一个侧滑,绕开巨口的吞噬,反手一拳砸了出去。手感不太对,拳劲似乎顺着鳞片上的粘液滑了出去。 惊心的功夫,尾鳍摇摆而至! 顺势一记劈拳压下,正好拍在鱼尾,一根银针般的骨刺近在眼前。针尖上绿芒一闪,显然是带毒的。 好家伙,还是一条心机鱼! 眼睁睁它重新落回雪层,竟如游鱼入水般丝滑,瞬间失去了踪迹。 雪地沸腾,银色的身影翻腾,如同炸了窝的鱼塘。吼声低沉,犹如刨开木头的声音,甚是瘆人! 一条条身影跃出水面,劈天盖地的大口同时笼罩下来,细密的尖牙啃食一切! 袁戎收拢身姿,靠着树干而站,狂暴的战意彻底释放。双拳挥舞,一招一式像极了年轻时的李余年。 脚下不断拉扯,很快便于万军从中找到了一块的立锥之地。 钝器击打的声响个不停,鱼血洒在树干周围,腥味极重。 眼见不用自己帮忙,女武神几步蹬上树杈,介绍道:“这东西叫做鲑,是游荡在冰雪中的神鱼,食之大补。” “能吃?” “类似河豚,鲜美至极,不过要处理掉毒腺。” 话未说完,李余年抄起一尾晕眩的鲑,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毒腺连在胆囊上,要格外小心,不能刺破管道。” “瞧好吧!” 李余年伸手按在鱼肚上,一副鱼骨内脏图在脑海中快速成型,稍作思量,一柄匕首划开鱼肚。 三下五除二,摘去胆囊与整套的作案工具。 刀光不停,手法精妙犹,如庖丁解牛。鱼身分解完毕,鱼头甚至还在呼吸,配上哩哩啦啦的声响,竟令人感觉赏心悦目! 嘶的一声。 骨髓自脊柱中涌出,宛如水晶般剔透,当好落入一个瓷盅内。倒出骨髓一分为二,刚好盛满两个酒杯。 “二位请吧,养颜圣药,再有一刻钟就会变黄,失去效用。” 二人将信将疑,举杯闻了闻,清淡无味。 入口沁凉,带着丝丝甜意,口感远胜燕窝,且芬芳四溢,下咽后仍满齿留香。 两个小碟子递了过来。 上面各有一块鱼肉,方方方正正,半指厚度,肉脂红白相间,纹理宛如霜降。 “这块叫前腹,是整条鱼最鲜美的部位,现在正是入口的好时机。” 倩儿一愣,问道:“生吃吗?” “嗯。” 倩儿夹起鱼肉,眯着眼睛放入口中。 眼前顿时一亮,鱼肉入口即化,鱼脂特有的芬芳充斥整个口腔,鲜美至极,滋味妙不可言! “还有吗?”女武神已经回过味来了。 李余年递过两壶酒,笑道:“别急,先喝口酒,醒一醒味觉。” 三人围坐在树杈上,饮酒吃肉,谈笑风生。 袁戎抬头望了一眼,顿时无语,这怎么还吃上了?就可着一个人操练呗? 忽然,心头一惊,迈步连连撤退。 绕着树干一番躲闪腾挪,一根根冰锥如箭般钉在树干上!寒气以冰锥为中心向四周散开,连干燥的树皮都结冰了。 绵密的箭雨落下,雪地上血红一片! 刚刚还拥挤万分的“鱼塘”,眨眼间跑得精光,只留下一地的鲑鱼尸体。 十几只大鸟从天而降,自顾啄食着鲜美的鲑肉。 体形如雕,身高三尺有余,淡蓝色的羽毛,利爪赤红,一双翅膀冰莹剔透,竟是由冰晶构成的。 袁戎屏住呼吸,顺着树干爬了上去。 “急冻鸟,擅长冰冻,所化之玄冰能浴火不化。” “能吃吗?” “” “看样子不太好吃,上路吧。” “啊?我还没吃呢?”袁戎囫囵吞下几片鱼肉,抓起一壶酒仰头咕咕地灌下。 急冻鸟自顾进食,并不在意四人的目光,从它们流露的眼神能看出来,智力极高! 一个封闭的系统能自动运行,需要一个完整的食物链,鲑鱼无疑是底层,急冻鸟起码要高出一个等级。 具体有多高还不好说,因为上面还有魔山这样的巨无霸存在, 透过斑驳的树影,远山若隐若现,原本微不足道的百里距离,在步行下变得无比漫长。 “那山上有什么?”李余年问道。 “传说山顶上有一座神庙,里面住着雪山圣女,但是从来没人见过,或者说见过但没有人能回来,北荒历代的守护者大多折损在此处。” “令师也没能上去吗?” “师父止步于山脚。” “哦?令师是何修为?” “三品武夫,外加元婴期。” “算得上顶级实力了,这么难吗?” “呵,恐怕对你来说不难吧?这次见面已经完全看不透你了。” “哈哈,学得杂,乱七八糟的,当然看不透了。” 说罢,李余年拉着走在前面的袁戎向后急撤一步。 一道黑影在袁戎原来的位置上一闪而逝,随后掀起的狂风卷起积雪扑面而来,险些令人站立不稳。 斜雨随即出鞘,化作一道白光直挂黑影!几息的功夫,竟无功而返。 “什么东西?”袁戎惊道。 “鹿。” “啥?” “神鹿,这样是不是好理解一点。” “哦,那他为啥撞我?” “你说呢?” “就多余问。” 倩儿说道:“说是神鹿也没错,是鹿蜀。其状如马而白首,其纹如虎而赤尾。” 说话间。 丛林中疾风骤起,清脆的蹄声飘忽不定,随着积雪纷纷飘落,视线变得模糊,更加难以确定其位置了。 “护住袁戎。” 李余年只身上前,来到一片空地上,张开双臂摆出一副随便撞的态势。 下一刻,黑影闪过,李余年也消失了! 手中握着马首上的独角,身体像一面迎着疾风的旗帜,强大的风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该说不说的,跑得是真的快! 连续几个变向,甩的人上下翻飞,但凡换个人,恐怕连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干!” 一把急甩,终于捞住了它的脖子,一番斗智斗勇的攀爬,成功翻上了马背。 似乎是一种奇耻大辱,鹿蜀变得更加暴躁了。一路剐蹭,不计代价地撞向树干,木屑横飞! “来啊,继续!” 李余年牢牢地箍住它的脖子,如跗骨之蛆,又如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一人一兽,所过之处鸡飞狗跳! 一株株参天大树经不住折腾,轰然倒塌。 破坏力恐怖如斯! 如此大的动静,必然引得大关注。 倩儿仗剑,将袁戎护在身后。 丛林中陆续走出大大小小的数十个身影,将三人团团围住。 女武神上前一步,高声说道:“现任北荒守卫金炎特来拜访秘境,并无恶意!” “哎,这北荒守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上一届好歹还修出个元婴来,如今连个金丹都没了?” 声音妩媚,言语轻佻。 一个女子自黑暗中走了出来,莲步轻移间,细腰如柳,摇曳生姿。 妆容娇艳欲滴,容貌倾城,一双媚眼似有无穷魅力,引人入胜。 “胡大人,跟他们废什么话,打杀了便是。”一名壮汉喝道。 “嗯?” 女子回首瞟了一眼,那汉子识趣地低下了头。 一番打量。 女子来到女武神面前:“咱们见过?” “不曾。” “为何如此眼熟?” “我…” “她是上次来的那个女孩子。”一名身形伛偻的老者提醒道。 “哦?你是来找我寻仇的?” “是你打伤我师父的?” “呵呵,是又怎样?若不是他跪地求饶,我早就连你一块儿杀了。”女子笑道。 杀意凝实! 女武神握紧了拳头。 “呵,你要与我动手?” “我师父临走时吩咐,让我不要寻仇,但这一拳不问,我寝食难安。” 一尊白虎法身悠然走来,立在女武神的身后,萧杀之气顿时弥漫丛林。 “呵,有志气。”女子挥退众人。 一拳如山崩! 白虎扑将出去,亦幻亦真! 没有试探,毫不含糊的全力一击! 女子素手翻转,双手虚抱,将拳头隔空卡在身前。 一股气流荡开,长袖立直,裙摆翻飞不止! “喝!” 女武神手臂旋拧,后劲迸发! 拳头绞起力场,突然再进一拳的距离。 二发寸劲! “嘭!” 女子飞退! 双脚在地上划出两条深沟,积雪埋住了脚背。 与此同时,力场的反作用力也将女武神逼退。 距离相差不大,半斤八两。 “呵,是我看走眼了,比你师父要强一些。” 武夫不靠修道加分,很难突破自身高度,纯粹武夫尤其难。千年来,获得天门认可的纯粹武夫只有一个白敬唐,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但再难的路,总会有一些执着的,百年磨一拳的人。 虎啸山林,王者之气喷涌而出! 一个健步,白虎再次扑出,二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虎爪拍下,旋风四起! 那女子艺高人胆大,长袖飞舞间,左征右引,将正面来的力道一一卸去。 女武神的拳爪如泥牛入海,完全没有着陆的根基,一番抢攻似乎变得骑虎难下。 “师娘,不太妙啊,金前辈她……” “不要妄下结论,好生看着,金前辈毕生所学都摆在你面前了。” “是。” 仓促间,百招已过。 一记扫堂腿与猛虎摆尾同时施展,腿影与棍影重合,速度极快,气势磅礴! 女子脚尖一点轻松跃过这一击,双手合拢,结下一个天煞手印,一把透明的影刃刺向女武神的后背。 空间之刃! “呲!” 中了! 眼前一黑,女武神的背影出现在自己身前,刚好卡住了她的落点。 “疯子!” 扭身一拳! 旋劲自下而上由腿传导腰,再至手臂,最后传导至拳头。 拳劲绞起力场,终于要砸在她的本体上。 千钧一发间,一个硕大的拳头突兀地出现在女子身前。 “嘭!” 两拳相撞,女武神的身躯如同被重锤击中,笔直地嵌入十丈开外的树干内! “前辈!”袁戎冲了上去。 那女子一脸羞愤,收起身后的五条尾巴。 一步踏出,却被倩儿拦了下来:“既然赢了,何必赶尽杀绝?” “你又是谁?此事与你何干?滚开!” “以大欺小就算了,还想杀她灭口?” “小丫头片子,活腻了是吧?” 倩儿将长剑插在地上,来到女子身前扎下马步,虎爪在前,虎拳在后,侧身拉开拳架,竟与女武神的拳架一模一样! “前辈输给你并不是路子不对,而是修为不够。” “你要替她出头?” “请赐教。” 倩儿的拳意爆发! 一头虎王法身自虚空走了出来,身体强健,一身黑色斑纹浑然天成! 第212章 灵蟾宫 被称为“胡大人”的女子沉下心思,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论起来,方才一拳,那女武夫以身诱敌确实得逞了,若不是本体护法有功,自己已然落了下风。 相比之下,眼前的女娃更是不得了,年纪轻轻,连自己都看不透修为。 关键是长得还美,五官,身材,气质,不管是拿出哪一样都无可挑剔,这尤其令她感觉受挫。 女人之间的比试,从不在一拳一脚上。 袁戎从树干上拽出女武神,以白绢裹住她的腰上的贯穿伤,恢复之力渡过去,总算是止住了失血的势头。 回头看向林间的空地,顿时一惊。 一头金色虎王来回踱步,虎视眈眈,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着实惊人! 才这么一会儿,就掌握女武神的拳法精髓了? 眨眼的功夫,眼前场景变幻,师娘的一拳已经递了出去,拳风激荡,推着风雪呼啸整片树林! 依旧是女武神的旋劲二发寸劲,但是当量完全不同。力场被当场绞碎,一拳顶到胸口,直接对上了五条尾巴。 威能爆开,胡大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飞退。 倩儿摆回原有的拳架,脚步纹丝不动,虎王法身面对众人发出愤怒的咆哮,饱满的战意摄人心魄! 一拳便逼得对方甩出本体狐尾作防御,最强师娘无疑! “胡大人,你没事吧?” “滚开!” 胡大人挣脱旁人的搀扶,拉起裙摆,猛地冲了上来。 两掌如刀,削首,劈肩,横切,一气呵成。 指尖划过,轻轻割开紫衣的前摆,又是空间之刃! 倩儿冷笑一声,一式八卦掌浑圆如意,掌劲紧紧尾随女子的手刀。脚踏七星步,一番精妙的拉扯,尽显以柔克刚的精髓。 倩儿在胡大人招式将尽的档口,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 一拉一带,接上一式野马分鬃,再接一式铁山靠。 胡大人再次撞向人墙,人群纷纷躲避,这次谁也不敢再去扶了。 倩儿双腿收拢,双手画圆,一幅混元八卦图在脚下若隐若现,拳意盎然! “早就听说万妖国有个年轻天才,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拳法巅峰,不过如此。”女武神不由地赞叹道。 “师父好像说,师娘最厉害的不是拳法” “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滔天的怒意笼罩下来,犹如燃烧的火焰烹煮万物。 胡大人悬空而立,恼羞成怒也罢,妒火中烧也罢,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已然顾不得形象。 “胡大人发火了,大家快跑!” 人群一路狂奔,作鸟兽散,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 一个个引力漩涡覆盖住倩儿的头顶,无数把空间之刃来回穿梭,高速摩擦着空气,发出嘶嘶的响声! “斗法?”倩儿单手一握,共工戟在手。 猛地插在地上,积雪为之一震,随后纷纷向倩儿汇聚而来。 完美融合水属本源之力的倩儿,在这冰天雪地中可谓得天独厚,翻手云,覆手雨,手到擒来。 一尊雪白的玄武巨像轰然落地,几十丈的身躯弹压一切,挥手间引力漩涡一一崩溃,连带着摧倒了一片树林。 百兽一退再退,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没有大级别的引力漩涡,还真的很难影响到它。 风雪持续汇聚,一柄柄冰剑悬空而立,剑尖皆对准了眼前妆容娇艳的女子。 到此时,这片林海雪原到底是谁的主场,已经很难说了。 一手共工戟,一手斜雨剑,黑红神甲上暗纹闪耀,威风凛凛! 此等形象,与天上神祗何异? 这才是师娘的完全状态,但转念一想,发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李余年现在是什么境界? 念及此,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两位女子的中间。 万年冻土开裂,赫然砸出了一个几丈见方的大坑! 待烟尘散去,李余年抬起头看了看两边,尴尬一笑:“抱歉,挡到二位了,这就挪开。” 只见他提起鹿蜀的一条后腿,像拉着一条死狗般向场边拖去。 全场鸦雀无声,比起那尊几十丈高的玄武巨像,眼前这一幕更加骇人。 神兽鹿蜀,就这么被拖走了? 李余年蹲下身子,观望着这尊与似马又似鹿的神兽,用手比画着下刀的位置。 “这是神兽,不能吃损阴德。”女武神无力地说道。 “脾气比驴还倔,能有啥用?” “这这谁知道啊?” “唉。” 站起身子,李余年叹了一口气,费半天力气,白瞎了。 情况突变! 地上的鹿蜀猛地蹬腿,一个翻身如闪电般窜了出去,一下子便跑没影了! “哈哈,装死!真是服了!哈哈哈!”袁戎拍掌大笑。 李余年扶着额头叹道:“哎哟,脑仁疼。” 这下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胡大人见状,顿时失去了争斗之心,收起气势踏出一步,凭空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再回首,森林恢复了冷清。 四周寂静无声,比刚来时更加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前辈没事吧?” “无碍。” “上山?” “上山!” 倩儿搀扶起女武神,伸手按住她的后腰,边走边疗伤。 “久闻不如见面,姑娘的修为着实令人惊叹。” “前辈过奖了,多了一些际遇罢了。” “际遇归际遇,来了也要接得住不是?” “前辈说的是。” “唉,多好的姑娘。”女武神看着倩儿的满头白发,不由感叹命运弄人。 近看雪山,只有一座主峰,底大尖小,像是一座休眠期的火山。上山的道路不用找,人家已经给凿好了。 一架天梯如盘龙般蜿蜒而上,直通云海。 雪白的阶梯,一阶一阶切割得棱角分明,神奇的是竟盛不住积雪,台面上异常的干净。 忽然,几声哀嚎从背后传来,四个被捆成粽子的人影被扔在雪地上。一名大汉站在不远处,正直愣愣地盯着李余年。 “哦,差点忘了,他们不是我们的人,壮士请自便。” 大汉闻言一喜,一只手拉起两只脚,两手刚好拖走四人。 “袁兄弟,袁兄弟救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作为报答!”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厉声喊道。 其余三人尿都吓出来了,纷纷附和求饶。 “慢着。” 女武神来到四人跟前,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此处秘境的?” “请城主开眼,先救下我等,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城主搭救!” 李余年挥了挥手,那大汉败兴而走。 袁戎上前解开绳索,四人跪到一处拜谢不止。 “先别急着谢,说得不满意照样得死。”李余年说道。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那名年轻道士开了口:“世人皆知,我极盗者最善长的就是截获,每次的任务的时间与地点都准确无误。因此内部有传言说,总部里有一件重宝,可监听整座天下。” “传言?” “在下已经出过三十余次任务,至今未出过差错,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是传言!” 李余年看向女武神,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看来这伙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不幸做了炮灰。 “你们的头是谁?”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一号。” “一号?你是几号?” “一百三十六号。” 李余年指向倩儿问道:“你们可认识她?” “认认识,她她是三号。” 倩儿惊道:“什么?我是三号?” “哈哈,越来越有意思了,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下山吧。” “啊?” “不怕死?你们可以走前面。” “算了算了这儿挺好。” 四人继续登山。 一路拾级而上,山脚下的参天大树变得如草芥般渺小。 前方雾气渐浓,视野不断收缩,最终受限于三尺之内。 云深不知处,只在此山中。 冰冷的水汽扑在脸上,汇聚成水滴落下,如同行走在细雨之中,真实感受绝没有诗句中来的惬意。 一声轻哼,似乎来自队伍前方的倩儿。 “何事?” “没什么想起一些事情,头有些疼。” “要不要歇息一下,赶了几日的路都没停歇过。” “不用” “师娘,你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 “呸,我没事。” 脚步声传来,倩儿加快了步伐。 李余年闻言一愣,该不会真的想起些什么吧?如此场景,难道轮回城峡谷?念及那香艳一吻,不由得双手合十直呼罪过。 “倩儿你没事吧?” 听闻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倩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直跳! “我没事,你不要过来。” 倩儿喝住李余年的脚步,不想让他看见脸上的红晕。 但李余年依旧上了到跟前,看着倩儿的脸色,说道:“怎么了,想起什么令人羞涩的画面了吗?” “我不是!” “还敢否认?耳朵都红了。” 李余年的双眼柔情似水,手敷在脸上透着一丝冰凉。两张面孔靠在一起,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身子一软,被一把揽住了腰肢。 “倩儿?” 在嘴唇将要贴在一起时。 一道剑光乍起! 李余年的身躯连同他背后的浓雾一起被斩开,剑气一路席卷至天际,雾气翻滚着被吸入断层。 “倩儿,我的好倩儿,来让我亲上一亲,哈哈哈!”李余年的声音仍在雾气中回荡。 三人终于疾步赶了上来,愣愣地看着倩儿。 “这是我的声音?”李余年惊讶道。 倩儿指着李余年喝道:“你闭嘴!” “这我招谁惹谁了?” 倩儿对着山顶大声喊道:“死狐狸,让老娘逮住你,非剥了你的皮!” “来嘛,别说剥皮,陪你睡都行,哈哈哈!” “师父她们好像”袁戎似乎明白了过来。 “你也闭嘴!” “哦。” 一路无言。 穿过浓雾,前方豁然开朗。皓月高悬,繁星璀璨,视野变得格外清晰。 天梯终于看见了尽头,台阶上立着三座雪白牌坊,中间高两边低。四根立柱上刻祥云,下刻水纹,巨龙的身影盘旋而上。 雕工着实了得,暗纹精细,乃至每一片龙鳞都活灵活现。 “灵蟾宫?” 牌坊内是块一里见方的平台,地面如白脂一般细腻,似雪非雪,似冰非冰,就像凝固在一起的白云有着独特的纹路。 一座三檐两层的殿宇坐镇中央,面阔十二间,立柱横梁纵横交错,斗拱飞檐齐飞。造型典雅大方,气质略显冷清。 东西两条回廊环抱,刚好将一株桂树围在中央。 桂树不高,但生长得枝繁叶茂。花梗斜挂细长羸弱,花瓣白中带粉,花丝淡黄,芳香悠然流淌。 一袭红色罗衫红裙站在树下,俏脸依云,身姿卓绝,正是在山下交过手的胡大人。 “死狐狸,还敢出现!”倩儿踏前一步。 胡大人伸出手,拦住她,喝道:“慢着,我家主人想见你们。” “我管你家主人是谁!” “倩儿。”李余年拉住她的手臂,示意不要冲动。 宫殿中有一股气息,闲散,但不容忽视。 凭借混了几日上界的经验,至少飞升境打底。 李余年抱拳说道:“劳烦仙子姐姐带路。” “瞧瞧,这才是会说话的。不像某些人,只想剥奴家的皮,呵呵呵。” 胡大人顺势抛来一个媚眼,恨得倩儿牙痒痒。 临近殿门。 胡大人顿步收起媚态,并正了正衣襟,迈着规矩的宫步迈进门槛。 门内以黑白两色为主,大面积的白色地砖穿插黑色的几何边框与花纹,营造出强烈的反差感。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理性与简洁。 所有摆设皆有固定的位置,一桌一椅遵循黑色地纹,码得整整齐齐。 书房内。 长柜短柜,书架案台,上面的物件摆得一丝不苟,连对着人的角度都精心调整过。 一个中年男子端坐在书案后,里面穿着一身素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厚实的绒毛披风。 头戴玉冠,一头青丝梳理的整整齐齐。 刀削般的脸型,五官端正,鼻梁坚挺犹如雕刻。八字须,络腮胡,同样梳得一丝不苟。 眼窝深邃,双目如炬,绚丽的淡蓝色瞳孔。 英俊,成熟,稳重,干净……似乎男人应该有的魅力皆被他占尽了。 “坐吧。茉儿,奉茶。”连嗓音都完美。 真是令人嫉妒呀! 第213章 白泽图 书房为半开放式,长桌前的墙壁立有推门,犹如收拢在一处的屏风。 门内是书房,门外是会客厅,若主人不便见客,关上推门便是。 柚木长桌,小叶木纹,淡金色。 上搁置古砚一,古铜水注一,旧窑笔格一,旧窑笔洗一,斑竹笔筒一,糊斗一,水中丞一,铜石镇纸一。 一应文房用具各占一席之地,仿佛缺一不可。 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古香古色,珊珊可爱,若是放到外界,必是读书人抢破头的物件。 左置榻床,床头小几上置有古铜花尊,插着几支新折的桂花,散出淡淡的香气。 外厅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冬暖炉,所发的热量有限,是个模样憨厚的摆设。 两壁上的画作皆是山水,但不能细看,因为山水之间多精怪,神态活灵活现,有的样貌甚是丑陋。 在一片峡谷山林中,看到了鹿蜀的身影,神情骄傲,体态俊逸,比现实中装死的赖皮模样要高洁不少。 书柜,书橱比比皆是,竟有十余个之多。 书籍的边角泛黄,多是古籍。 各类摆件鳞次栉比,香炉,花尊,玉器不用说,也都是抢破头的物件。 “深夜打搅前辈,罪过罪过,不知前辈怎么称呼?”李余年行礼道。 “姓白。” “白先生。”李余年再拜。 “你不来,我也要叫茉儿去找你。” “白先生找我?” “你可知如今是末法时代,无法组织起三千年前的抵抗力量?” “知道,但事在人为,不试一试如何甘心。” “我可助你,但是有条件。” “先生请讲。” 白先生指着厅内的壁画,说道:“将山野林泽还给我们。” “这大遂倒是可以立法,并划出一些区域,其余两界晚辈做不得主。” “嗯?” “但是可以代为交涉。” “嗯,足够了。”白先生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副画卷递给李余年。 “白泽图?白先生?” “此图上有精怪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如今仍然存世的十不存一,我希望它们能到外界去,找到自己的家园。” “前辈不是说胜算不大吗?” 白先生笑了,有无奈,也有释然。 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的笑容有如此魅力,令人不知不觉地被感染。 “晚辈明白了。” 成也好,败也罢。 不该再把他们困在这里了,一年两年,哪怕只是一日,自由永远无价。 “我会加宽两界的通道,到了那边就靠你安排了。” “晚辈自当竭尽全力,遵从他们自己的意愿。” “茉儿,取洪荒号角。” “主人?这……兹事体大。” “别人赌得,我赌不得?” “是。” 女武神震惊不已! 执掌洪荒号角加上白泽图,即为万妖之主!服不服是一回事,名正言顺才是重点。 不多时。 胡大人将一个锦盒放在桌上,退下时不禁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 号角长一尺三寸,表面有波浪形的骨纹凸起,通身雪白如凝脂,温润如玉,形似切断的一截羊角。 “吹响这东西便能号令万兽?” “号令万兽只是一个噱头,能听见倒是真的,至于他们服不服你,要看你的本事。” “前辈这是全压了?” “哈哈哈,再不全压的话,怕是要捂坏了。” 东西来得太容易,反而觉得哪里不对。 白先生起身,拍着李余年的肩膀说道:“稍后我会撤去禁制,它们就拜托你了。” “请前辈放心,我……” 李余年盯着眼前这张帅得一塌糊涂的脸,可算明白哪里不对劲了,白先生这是撂挑子了! “沫儿,送几位贵客下山。” “哎?白先生……咱们再商量商量呗?” “滚犊子!送客!” 白先生抬手一挥,书房的内门猛然关闭。 好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 在胡大人的带领下,四人退出灵蟾宫。 临近山门牌坊,背后刮起一阵清风。 再回首。 山顶空空荡荡,哪还有灵蟾宫的影子,连那株桂树都没留下。 “师父,我觉得” “你闭嘴。” 李余年来到胡大人跟前,拿出两样宝物,笑道:“仙子姐姐,这要不你拿回去吧?” “可笑,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拿回来的道理?这不是打主人的脸吗?” 说话间,疾风呼啸,眨眼席卷整个秘境。 大范围的对流致使天色突变,雷声滚滚而来,风起云涌间,下起了绵绵细雨。 秘境从未下过雨。 嗅觉灵敏的兽类已经闻到了不一样的泥土气息,加上突然消失的重力禁制,不由地令人怀疑结界还在不在? 兴奋的兽吼声此起彼伏,很快就演变成了整片森林的咆哮。 四名极盗者面面相觑,看向彼此的眼神充满了试探,当下跑还是不跑,能决定生死。 “信得过我?”年轻道士问道。 “信得过。” 年轻道士深沉地说道:“俗话说祸兮福之所倚,咱不光不跑,还要抱住这条大腿。” 眼见三人不言语,年轻道士问道:“我背后是不是有人?” 三人点头。 “哎哟,原来是袁少,吓死小的了。愣着干啥?还不给袁少按按腿。” “滚滚滚,修为稀碎,净整这些没用的。” “袁少牛,咱几个就牛,以后跟着袁少混,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是啊是啊”几人附和道。 “我师父着我来问,极盗者的总部在哪里?” “这还真没人知道,但我们知道接头的地点。” “也可以。” 三日后。 仙界中州,子午城。 子午城是除了东海灵霄城外,仙界最大的城池。 城内西高东低,半山半城。 九大宗门之一的御剑宗就坐落在西山上,是统治子午城的第一势力。 醉霄楼,城内最大的酒楼。 门庭阔九间,四层建筑,每上一层,楼层面积递减。 汇聚南来北往的三教九流,奇人异士,在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同于大遂天下,这里的酒楼有浓重的宗教色彩,入门便是神龛,供奉的是三清。 绕过神龛影壁,才是正厅,洋洋洒洒几十桌。 时值饭点,人声鼎沸! 李余年扔出一锭金子,吩咐道:“最好的雅间,拿手的菜式一样来一份。” 来大客了! 跑堂汉子将金锭子放在牙缝里一咬,顿时乐开了花,唱道:“贵客三位,里边儿请!” 四楼雅间十二间,以十二地支命名,能坐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三人来的稍晚,只剩下一间末位的“亥”号雅间。 跑堂的汉子有些惊讶。 如倩儿这般的女子,全天下绝不超过只手之数。 今日便见了两个,实属难得,另一个就在隔壁的“戌”号雅间。 感应到汉子的目光,倩儿眉头微皱,但没有发作,毕竟这是女神才有的专属烦恼。 “师父,咱啥时候回去?” “回哪?” “回家啊。” “哟,这仙界不是你的家了?” “嘿嘿,怪想宝儿的。” “真的?宝儿哪回见着你不哭?” “嘿嘿。” 酒菜上得很快,不多时便铺满了一桌。 美食本不是仙界的优势,但架不住两界互通交流,像醉霄楼这种大酒楼自然会抓住机会,酒桌上的菜肴有了飞跃性的进步。 “酒水差了些,我还是喜欢喝牡丹花味的。”倩儿嫌弃道。 “有,今年新做的,不过悠着点,这酒上头。” 倩儿接过酒壶,不屑地说道:“切,好闻些罢了,我还从未吃醉过。” “呵呵。”李余年笑而不语。 “笑啥,难道我吃醉过?” “没有。” “你若是这么说,肯定有。说吧,在哪?” “洛阳。” “我还去过洛阳?” “不止去了,那一晚闹得洛阳城鸡犬不宁,还进了禁宫,穿了龙袍,坐了龙椅。” “啥?咱俩吗?” “我可没穿,是你非要穿,根本拦不住。” “我大闹洛阳城?你做大头梦呢吧?” “洛阳城几十万百姓呢,如何做得了假?” “我” 倩儿一屁股跌坐下来。 不过穿龙袍的事儿,就是失忆前的倩儿也不知道,毕竟太大逆不道了。 一旁的袁戎憋得难受,险些笑出声,师父毕竟是师父,会玩! 街对角的一座酒肆里,四名极盗者无心吃酒,不停地朝对面的醉霄楼张望。 “老大,你说会不会打起来?” “打起来才好。” “为啥?” “打起来才有咱们表忠心的机会啊。” “咱们能插得上手吗?” “插不插得了手是一回事,表忠心是另一回事。人情世故懂吗?你们到底是怎么混上来的?” “但凭老大吩咐!” 酒过三巡。 三人越喝越勇,似乎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了。 “哈哈哈,楚姑娘言重了,没有那么些个。” 一道熟悉的声音由隔壁的雅间传来,李余年一口酒险些喷出来,呛得咳嗽不止。 “怎么了?” “没事,继续,继续。” 李余年端起酒杯依旧谈笑风生,心思却挂到了隔壁的雅间里。 虽然看不到,大致还是能分辨出方位。 雅间内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是御剑宗的三小姐楚依依,生得貌若天仙,在仙界颇有美名。 男子丰神如玉,是大遂天下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富甲天下的金龟婿。 二人倒是般配,只是这时机未免太巧合了些。 “有窦郎的相助,何愁我御剑宗不成为天下第一宗,多谢窦郎,依依再敬窦郎一杯。”声音娇滴滴,任谁也招架不住。 “哈哈哈,依依姑娘真是蕙质兰心,若是能更进一步”几声窦郎已经找不到北了,对三姑娘的称呼都改了。 “哎呀,讨厌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好随便逾越。” “怕什么,依依姑娘肯单独出来见我,自然知道我的心意。我窦某发誓,此生非依依姑娘不娶。” “窦郎,不许发誓,依依会心疼的。” “只要你想要,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摘下来给你。” “依依不要月亮,只要窦郎的真心。” “依依,你真好。” “哎呀,讨厌,不要乱来嘛。” “噗!”含在嘴里的酒硬是喷了出来。 段位好高,两位都是高手。 回过头来,正迎上倩儿与袁戎的目光,显然二人也听到了。 “嘘。” 李余年止住她俩的话头,再去听发现没声音了,急忙开门出去,雅间里空荡荡,人也不见了。 “嘿,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有两把刷子啊!” 一楼门口,楚三小姐急匆匆地踏出酒楼,向一辆马车行去。迎面正碰上极盗者四人组,年轻道士急忙上前拦住楚三小姐,一番嘘寒问暖。 “哪来的登徒子,给本小姐滚开!”楚三小姐推开年轻道士,拂袖而去。 “无妨,楚三小姐贵人多忘事,但凡有用得着的,我等必鞠躬尽瘁。”年轻道士陪着笑与其抱拳告别,狗腿子当得是一个明明白白。 不多时,李余年三人下得楼来。 “办得不错,叫什么名字?”李余年问道。 “回大人,小的名叫黄煜。” “为何穿道袍?” “小的原是宗门的外门弟子,因资质平庸被辞退了,后来就成了散修。”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好,以后你就帮衬着袁戎吧。” “多谢大人!”黄煜欣喜若狂,终于正式抱上大腿了。 “盯住三个城门,要特别留意御剑宗弟子有没有运人出去。” “是。” 子午城的西门是宗门,所以只有三个城门。虽然将窦渊运出城的几率不大,但不可不防。 难怪老帮主要按着他的头闭关,这个大舅哥早晚栽在女人手里。 李余年摸出一面铜镜,仔细观摩一番,向西边儿的御剑宗走去。 一般的城池都是南北主街,子午城却是东西主街。 由东向西地势逐渐抬高,建筑也愈发的繁华。 楼亭阁宇,茅舍瓦房,以及随处可见的大小道观将山下山下连成一体。 香烟渺渺,颇有仙气。 大概是桃木驱邪的缘故,城中栽的桃树格外多。 绿叶丛中挂满了毛茸茸的桃子,红彤彤一片,可谓硕果累累,果实飘香。 “师父,那被掳走的男子是谁啊?” “漕帮的嫡长子,窦渊。” “大舅哥?这未免太巧了吧?” “谁说不是呢。” 一路顺藤摸瓜摸到了这里,极盗者组织的任务发放者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楚三小姐! 想不通,掳走一个登徒子能有什么用? 敲诈勒索? 总不会是养起来吧? 第214章 祖师葫 窦渊醒来时头痛欲裂,犹如大醉初醒。 铁链束缚四肢,身躯被绑在一根木柱上,浑身软绵无力。 四周昏暗潮湿。 一粒烛光立在方桌上,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记忆涌现,不由得叹了口气。 玩了一辈子鹰,被鹰啄了。 一张脸庞出现在光圈里,肌肤冷白,细腻如水,在光影的映衬下,五官变得更加立体精致。 眸如剪秋,梨涡浅笑,着实令人讨厌不起来。 “依依姑娘,说得好好的,这是何故?” “窦郎逗留子午城也有些日子了,假意合作,故意接近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窦渊深沉地说道:“我能有何居心?无非是完成父母的夙愿,找个心爱的女子成亲罢了。” “呵呵,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惺惺作态?你当我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吗?” “我对姑娘的一片真心,苍天可鉴!” “够了!说,为何派人拔我的下线?” “下线?” “好,喜欢装傻充愣是吧?” 楚三姑娘提着杀威棒起身,眼神冰冷至极。 一番毒打,疼得窦渊嗷嗷直叫。 “说,为何找高手阻击我?” “阻击?这又从何说起啊?” “还敢嘴硬!” 饶是四品武夫,也禁不住此般棍棒伺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只是馋你的身子!” “好你个登徒子!死到临头还不忘调戏老娘?” “哎哟……说真话也不顶用,你想听什么?倒是教我啊?”窦渊哀求不已。 “好啊,没想到你这登徒子还是条汉子!” “冤枉啊!” 楚三小姐下手更重了。 忽然,敲门声起。 “三小姐,有人打上山门,点名要见你。” “我爹呢?” “宗主正在与他们周旋。” “我马上来。” 山门内人头攒动,内外门弟子千余人尽出,将三人围堵在清灵殿前的广场上。有年头没见人闯山了,还是道门外之人,瞧着格外新鲜。 御剑宗能在中州站稳脚跟,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力,与“我命由我”的立宗理念。 不服就干,山上山下皆凶悍,常常怼得其他宗门敢怒不敢言,因为人家的剑仙数量不仅多,质量还好。 单“地仙大长老”就有三人,元婴与金丹剑仙更是多达三十余人,在各大剑宗中处于领头羊的位置。 宗主楚南淮,保持着最年轻地仙的纪录,目前唯一有机会破这个纪录的,就是灵剑宗的赢千里。 当然,李余年不能算在内,因为他不是仙界的人。 广场的擂台上,袁戎正与一名元婴剑仙对阵。 御剑宗自然以御剑为主,讲究千里之外取人项上人头。 两柄飞剑齐头并进,如两道寒光,紧紧地尾随在袁戎身后,目标直指后心。 袁戎撒开腿绕场飞奔,左右闪避,哪怕速度拉到极致,硬是无法摆脱追击。飞是不能飞的,人在空中肯定没有剑灵活。 心下一横,突然变向直冲那名元婴剑仙,同时右拳猛地砸向地面! 在金属拳套的加持下,擂台竟如浪潮般迭起顷刻间分崩离析,碎石与烟尘向四周炸开,形成了一波无差别攻击,顿时人仰马翻。 混乱中,两柄飞剑穿出烟尘直奔主人,既然失去了攻击目标,御剑回防才是正理。 “师叔小心!”惊呼声来自场边。 中年剑仙心中一凛,握住了手中的长剑。 一股骇人的威慑笼罩下来,体内警报大作! 一个狰狞的龙头从天而降,已经近在咫尺。 两条龙须向后绷得笔直,龙牙森白如雪,铜铃般的龙眼中精芒四射,势要吞噬一切! “嗷!!” 龙吟声震耳欲聋! “装神弄鬼!” 剑气爆发,中年剑仙挺剑而上! “遭了。”楚南淮叹道。 剑光炸开,势如破竹,龙首率先崩溃,龙身跟着寸寸崩碎,如烟尘般消弭。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中年剑仙冷笑一声。 突然,身子一矮,倒栽葱,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向地面坠去! 情急之下,护身法宝跟不要钱似的全都祭了出来。 然而,在绝对的蛮力面前,做什么都是徒劳。 脚踝被抓住的情况下,第一砸失去抵抗,第二砸便已经失去了意识,再后面的几砸不过是消耗法宝罢了。 法宝能护住身体不假,却隔绝不了震荡,以袁戎的身体条件,绝对能砸到粉身碎骨。 在四品之前,袁戎还是十分忌惮元婴剑仙的。不曾想如今元婴剑仙也不过如此,顿时感觉自己能打十个。 得意忘形间,一抹艳红穿越广场倏然而至! 摄人心魄的压迫感席卷全身,全身寒毛倒立! 与此同时,斜雨由反方向疾驰,竟后发先至! 两道剑光相撞在一处,疾风呼啸,将地面连同人群一齐掀翻。烟尘隆起犹如一座高云,清灵殿的瓦片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碎了一地。 待烟尘散去,广场上再没有一块完整的石板。 地仙级别的一剑,恐怖如斯! 两柄飞剑各自掠回主人的身边,剑身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缺口,令人心疼不已! 李余年从倩儿手中接过斜雨,随手一引,收入了养剑葫。 小小举动,立刻招来了无数道炙热的目光。 御剑与养剑,是御剑宗引以为豪的本事。 剑需要养,本命剑更是关乎生死。 养得好了,才能与其他剑拉开差距。尤其是同境相争,往往能成为决定输赢的关键。 初时以物养剑。 宗门内有专门的剑奴,每日以特制的剑油擦拭剑身,并以刀石打磨规整,称之为”盘剑”。 剑油与刀石价值不菲,根据精细程度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没有宗门自己养的话,单这一项花销就能掏空一个普通剑修的腰包,而且还极其耗费时间。 境界上来之后,还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入精气养剑的环节。以身体为炉鼎,精血为柴火,气运为风骨,时时分心磨炼温养。 正常情况下,这是一个正统剑仙终其一生的水磨功夫。 除非,他有一个“养剑葫”。 御剑宗上千年的宗门,搜罗天下,只得一枚巴掌大的养剑葫。葫身赤红,名曰“箩伊”,为上一届宗主楚相风所有。 贵为宗主的楚南淮,也只能等老爹西去后继承遗产,可谓遥遥无期。 “速速去请两位大长老,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放这三人离去!”楚南淮吩咐道。 袁戎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拜谢道:“好恐怖的一剑,险些要了小命,多谢师娘相救!啥时候才能修炼到如此境地啊?” “慢慢来,这个年纪能硬刚元婴剑仙已经很不错了。”倩儿笑道。 “是啊,我在你这个年纪时,还只是一名七品武夫。”李余年附和道。 楚依依赶到时,现场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只当是那不要命的手下来讨要窦渊,没想到逼着父亲动了手。 待看清对面的三人,顿时惊呼道:“倩儿?” 三人投来目光,倩儿尤其惊讶。 “依儿,怎么回事?”楚南淮问道。 “是倩儿,父亲忘了?万妖国覃嗣的养女。” 都在传她已经死在大遂天下了,没想到还活着,依依欣喜万分。刚想上前相认,却被楚南淮一把拉住。 “今日之事,你不要插手。” “为什么?” “不准去就是不准去,为父已经去请两位大长老。” “爹,你疯了,倩儿是女儿唯一的朋友。” “那名玄衣年轻人身上有养剑葫,而且是极品养剑葫。” 楚依依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倩儿身旁的玄衣男子。相貌尚可,但不到出彩的地步,比起窦渊还是要差上一些。 双眸深邃,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透着一股天然的自信。 令人担忧的是倩儿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充满了迷茫?不认得自己? “爹,你容我与倩儿说道说道,兴许她” “已经晚了。” 两道剑光落地,楚南淮与一众弟子齐拜:“恭迎大长老!” 两袭紫色道袍。 一人仙风道骨,美髯捶胸,相貌与楚南淮相似,上一届宗主楚相风。 一人身材高大臃肿,面容慈祥,始终带笑,好似那佛家的弥勒佛。御剑宗的大供奉,常游,人称“笑佛剑仙”。 “养剑葫在何处?”楚相风问道。 “在那名玄衣青年身上。” “此子是何来历?” “这目前还未查清,但多半不是此界之人。” “可有看清养剑葫的模样?” “模样倒是中规中矩,色泽暗红,温润如玉,葫嘴稍稍歪斜。” 楚相风与常游对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头,听描述,为何有些像祖师葫? “小友为何闯山?”楚相风问道。 “三姑娘掳走了我们的人。” “依儿?” 楚依依上前,小声地解释了一番。 “爹,极盗者的秘密绝不能外泄。”楚南淮沉声说道。 “好,我已知晓。” 楚相风面向三人,大声说道:“我御剑宗立宗千年,天下人皆要给一份薄面。三位擅闯山门,若就这么把人要走了,岂不是驳了我宗门的面子?” 李余年上前一步,说道:“本也没指望你们乖乖放人,就省下一些口舌吧,直接谈条件如何?” “好!痛快!”楚相风思量片刻,说道:“以小友手中的养剑葫换人如何?” 李余年托出养剑葫,笑道:“哟,原来是惦记上我的养剑葫了呀。” 楚相风与常游皆瞪大了眼睛,竟真是“祖师葫”! 此葫一出,仙界要杀疯了! “小友可知此物的来历?” “当然知道,此物名曰遗爱,来自己玄修真人,剑修的祖师爷。为了保住窦渊的性命,才露出来给你们一观。” “好,够直爽!带人!” “慢着,我还没答应交换呢!” “哦?小友还有其他选择?”楚相的脸色沉了下来,剑气漫天飞舞,显然是想以势压人。 “那倒不是,以此葫芦的价值换个人绰绰有余,晚辈还想问一个问题。” “好,贫道必知无不言。” “前辈是否是极盗者组织的掌控者,也就是俗称的一号?” 此问一出全场哗然! 这不是给宗门抹黑吗?弟子们个个义愤填膺,呼喝与谩骂此起彼伏! 李余年挥手说道:“请诸位稍安勿躁,且听你们的大长老怎么说。” “纯属无稽之谈,贫道并非什么一号。” 李余年看向楚南淮与常游,楚南淮的眼角微微抽搐,双眸内起了杀机。 “好,请带人。” “带人!” 不多时,楚依依推着窦渊重新回到广场。 瞧见李余年,窦渊羞愧难当。 转念一想,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连忙返身抓着楚三小姐的手,解释道:“依依姑娘,不是我叫他来的,我对此事概不知情,你要相信我,我对你的一片痴心苍天可鉴啊!” “你滚开,你这个登徒子!”楚依依一把挣脱他的双手,将他推翻在地。 “依依,你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窦渊深情依旧,该说不说的,此般为爱上头的模样还真不像是作假。 李余年扶着额头,头疼不已,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在为自己辩解。于是手托养剑葫,大声说道:“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好,痛快!哈哈哈!”楚相风一把拉过窦渊。 三人缓缓地向场地中央靠拢。 “师娘,这葫芦很厉害吗?” “剑仙祖师葫,可谓剑修界的第一至宝。” “啊?就这么换了?” “身外物罢了,你若被抓了,他也会拿来换你。” “嗯,还是师娘了解师父。” 倩儿闻言一愣,忽然发觉这是毫无根据的判断,为何来得这么自然? 场地中央,三人面对面而站。 楚相风接过养剑葫,双手摩挲着葫身,止不住地颤抖,心跳声如同擂鼓,经历一生沉浮都没有此刻来得激动! 李余年拉住窦渊往回走,摇头不止:“哎呦大舅哥,别看了,小命要紧啊!” “你干啥来了?专门坏我与依依姑娘的好事来的?” “你可拉倒吧!还依依呢?人家是极盗者的头目,正文八经的强盗头子!” “啥?不许你诋毁依依姑娘,小心我回去叫我妹收拾你!” “行行行,我就多余救你。” “你就多余来子午城!” “嘿!你这是被洗脑了?” 二人争吵间,两道剑光冲天而起! 大道剑与斜雨交替而上,犹如两条缠绕的丝带,双双飞出养剑葫。 剑鸣声嗡鸣! 滔天的剑意弥漫,剑芒如闪电般照耀天际! 全城无数把剑随着剑鸣声共振,纷纷脱离剑鞘,飞向天际。 好一个万剑齐鸣! 仙界的各个角落,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中州方向! 重宝? 御剑宗? 第215章 残鼎 “臭小子,你敢阴我?”楚相风喝道。 “前辈说笑了,祖师葫不是拿在你的手中吗?”李余年回道。 楚相风无言。 祖师葫货真价实,确实没有问题。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手持祖师葫,必然会成为天下剑修的众矢之的。 可是摸过这玩意儿后,又有谁能放得下? 这是正儿八经的阳谋。 李余年收起大道剑,万剑归位,漫天的异象随之消散。 眼见四人要走。 楚相风喝道:“慢着!你们不能离开御剑宗,按照仙界的规矩,擅闯山门者可视为外敌,其下落应由宗门任意处置。” 楚依依闻言大惊,突然喊道:“倩儿!他们要杀你,快跑!” “依儿,你胡闹!给我拖下去!”楚南淮厉声喝道。 楚依依被人架住拖向殿内,泪水不由地流了下来,她太清楚她这些长辈的真面目了,必然是要杀人灭口的。 “倩儿,还愣着干嘛?快跑啊!跑啊!” 看着楚依依的模样,窦渊心疼不已:“依依姑娘果然还是善良的。” “你可拉倒吧,她又没叫你跑!”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谁还计较这些?” “你啊,迟早死在女子身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的快乐你不懂。” “得,且先活过今日再说吧。” 倩儿疑惑地说道:“她好像对我很友好,可是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应该是一个好朋友吧,可惜她的长辈要杀我们,真是命运弄人!” 李余年初步猜测,楚南淮是一号,楚依依是二号。 万妖国作为老反派,参与极盗者组织的行动也说得过去,倩儿是三号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长老重宝也要,人命也要,是否太贪了些?” “有本事自然贪得,拿下他们!” 楚相风大手一挥,人群围了上来。 内外门弟子,二十几个金丹,八个元婴,三个地仙,可谓精锐尽出! 包围圈渐渐缩紧,萧瑟之气弥漫天地。 “师父?” “你们不要乱跑,倩儿会护你们周全。” 狮子搏兔,尚且全力。 都是用剑的行家里手,李余年一手万剑争鸣,立意恢宏,在场的没人有自信能做到,其中的深浅不言而喻。 “飞剑无眼,地仙以下避让,免得殃及池鱼。”李余年径直向着楚相风走去,大道剑穿梭于身侧,寒光如匹炼环绕。 沿路的弟子们纷纷退让,生生地让出了一条通道,与胆怯无关,确实是锋芒太盛。 楚相风接触到李余年的眼神,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仿佛看着死人的眼神太熟悉不过,平时都是自己用,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脸上看到。 重压之下,楚相风的修为爆发,剑气满乾坤。 九柄飞剑悬空而立,在身侧一字排开,嗡鸣不止,蠢蠢欲动。 每一把都不是俗剑,剑尖直指眼前的年轻人,冰冷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剑很快,你再不动的话可就没有机会了。”李余年笑道。 奇耻大辱! 九柄飞剑化作九道虹光,争先恐后地飞出。 快若惊鸿! 剑柄在空中轮转,由九个不同的方位刺向李余年的九大要害,只需刺中一剑,即可结束一条生命。 九柄飞剑交汇的一刹那,剑光四溢,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楚相风的脸色沉了下来,背脊发凉的同时,生命警报大作! 人影不见了! 连同那股令人讨厌的气息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蓦然心惊! 一道雪白的虹光突破层层防御,自两眼间划过,一路向前,直挂天际! “爹!” “宗主!” 惊呼声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又似乎是在表达惋惜。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现在的自己想听到的。 九柄飞剑失去联系,哗啦啦落了一地。 一只手托住了祖师葫,那圆润的模样依旧美得摄人心魄,好想伸手再抚摸一次。 “可惜了,你本有机会带着它远走高飞。” “是啊,可惜了。” 楚相风伸出的手在离祖师葫三寸的位置滑落,终究是没能碰到。血光炸开,鲜红的内脏混着血液倾泻一地。 一剑斩地仙! 全场鸦雀无声,目光迷离,仿佛活在梦境中。 一柄巨剑冲天而起,直挂沧海,“笑佛剑仙”跑得毫不犹豫! 李余年望着巨剑离去的方向沉下重心,蓄势待发。 地面突然炸开! 狂风骤起,掀飞大片人群! 音爆声如同狂雷在耳边炸响,震耳欲聋!修为稍低的弟子七窍流血,被震晕当场。 常游心头一紧,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尾随而至! 引以为傲的“化剑飞行”在背后这股压强下变得如同儿戏,距离被顷刻间拉近不说,剑身竟被轰鸣声震得微微发抖! 这是人力能做到的事情? “当!” 巨剑失速倾覆,在空中不停地旋转翻滚! 恍惚间。 一道人影仗剑而立,似乎正在前方以逸待劳。 毕生的修为爆发! 强行调转剑尖,巨剑再次步上正轨,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直奔人影而去! 人剑合一下的惊世一击,成败在此一举! 李余年挺剑一步踏出,迎风而上! 两道剑光正面相撞,天空中出现了两轮曜日,璀璨的白芒流泻千里! 白光中,巨剑自剑尖开始寸寸崩溃,碎片游离在大道剑的四周,从头到尾只消一瞬! 不多时,白光消散,天地间再次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楚南淮眼睁睁地看着一袭玄衣落在身前,手脚变得冰凉,想了一圈,硬是没能找到有效的措辞。 无论他如何往回捯饬,也没弄明白,普通的一件绑架事件,怎么就演变成了事关宗门兴亡的局面。 “你是不是一号?” “是。” “听说你们有一件重宝?” “是。” “想不想活?” “想。” 半晌,楚南淮反应过来,赶忙搬出一个青铜鼎。 近一人的高度,三足,鼎身圆润。 上刻云纹,下刻山川名胜,依稀看到了太行山的走势图。 可惜,鼎耳处有明显的色差,几乎占了鼎身四分一的面积,明显是后世修补的痕迹。 “豫州鼎?” “正是,先古九州鼎,此其一。” 收起青铜鼎,算是没收了作案工具。豫州鼎大概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助纣为虐,祸延一方。 “欲壑难填,想要这个,想要那个,还想留下我等性命。地仙无敌?都不好奇我为何能拿出祖师葫?” 楚南淮浑身一震,聪明的智商再次占领了高地:“前辈教训的是,敢问前辈是?” “他是大遂天下的李余年!” 金光一闪,一道人影落在广场上。 体态臃肿,大腹便便,正是从东海赶来的龙阳道人。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赶到了?难怪宝物这么多,这谁能跑得过? 李余年在仙界的名声只限于顶级势力,远不如龙阳道人这个“天下第一人”来得直接。 大势已去! 心气一松,楚南淮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大厦在不经意间崩塌,御剑宗该何去何从显然已经轮不到他来操心了。 “前辈这是闻着味来的?” “去去去!哎?你小子身上的铜臭味好重啊,发财了?” “谁家还不过个年?” “呵,回头好好交流一下?” “好说好说,但这边儿的摊子要劳烦前辈来收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 李余年将前因后果稍作解释,龙阳道人便了然于胸。 这条线藏得很深,即便有所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无法动摇九大宗门之首的御剑宗。 “窦渊呢?” “不知道,开打就跑了。”袁戎回道。 “跑了?”李余年回头望向清灵殿。 果然,窦渊扶着梨花带雨的楚依依,正向这边走来。 “爹?”楚依依一把扶住失神的楚南淮。 “依儿,你怎么不跑?还回来作甚?” “爹,孩儿不跑,孩儿跟爹一起扛。” 楚南淮一把推开她,厉声喝道:“你扛个屁,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与你何干?给老子滚!” “爹!” 面对父亲的决绝,楚依依跪地痛哭,可心疼坏了站在旁边的窦渊。 “窦公子,你若真心待她便带她离去,此生不要再回来!”楚南淮说道。 “这?”窦渊不由地看向李余年。 这招甚是高明,最起码把窦渊的性情拿捏得死死的。 李余年为难至极,尴尬地看向龙阳道人,措辞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忽然,手臂一疼,倩儿的手掐了上来。 “前辈,你看?” 龙阳道人扭过头去,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身子骨又打不过你,喜欢追的话,就让他们自己追去呗,关我屁事?” 话糙理不糙,还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其中的暗示也比较明显,想带人走,此间后续的清算就没有李余年的份了。 “那就有劳前辈了。” 李余年没有半分犹豫,带着几人急速飞离御剑宗,几乎与几名剑仙擦身而过。 一路上,楚依依哭哭啼啼,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此事原委你比我更清楚,没有灭你宗门已经给足了面子。”不用回头也知道,楚依依正在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啊,我可怜的爹啊!”楚依依闻言哭得更凶了。 “谁都可能死,你爹死不了。” “为何?” “八大宗门被抢了这么多年,损失惨重,这笔账汇总起来是要还的。你爹若是死了,不就没得还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利益面前,仇恨是可以放一放的。真若是瓜分子午城,八大宗门岂不是要打破头?得不偿失。” 楚依依是女儿身,并且是庶出。 生母因她难产而死,在家族内被视为不祥之人,受尽冷眼。唯独父亲还有一份温情,支撑着她在家族中的地位。 极盗者的事情令她日夜忧心,如履薄冰,幻想过无数次东窗事发,都是家破人亡的境地。 如今的结局,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要父亲不死,比什么都强。 “多谢李大人手下留情!” “大可不必,你若是能嫁到窦家来,就是宝儿的舅妈,我可得罪不起。” “宝儿?舅妈?” “宝儿是我外甥女,我是李余年的大舅哥,你不知道吗?”窦渊接话道。 楚依依惊道:“我哪知道?不是说与女帝的关系非同寻常吗?” “你自己都是搞情报工作的,这都查不到?” “查不到又怎么样?你凶什么凶?” “我哪有凶好好说,好好说” 李余年摇头不止,窦渊这回是真的完犊子了。 秋风干爽,夹带着丝丝凉意。 潮汐轻轻地拍在沙滩上,一浪刚退去,一浪又扑了上来,仿佛无穷无尽。 阳光慵懒舒适,照得人挪不开步子。 一所小木屋刚好架在两棵椰子树的中间,为了防潮,特意做了地台。丈余见方,一人一床刚刚好够用。 里面的摆件模样还在,只是成色有些陈旧,漆色斑驳,还有些许发霉的味道。 李余年光脚坐在台阶上,正在打磨着一根桌腿。吃饭的方桌断了一条腿,上面布满了虫洞,索性将四条腿都换了。 好在小时候看刘程做过木工,多少会一些,四条桌腿上方下圆,已经有了纤细的模样,只待打磨完毕就可以上漆了。 木屋外的向阳处晒着一地书籍,目测有上百本,每一本书上都压着一颗石头。 海风掀起书角,哗哗作响! 小岛在仙界的东南角,行程万余里。 周边还有不少类似的小岛,每一个都小若沙砾,若不是豫州鼎,怕是永远都无法找到这里。 倩儿坐在金色的沙滩上,望着远处的海景暗自出神。 海风吹起紫色裙摆,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脚丫插在沙子中,感受着丝丝暖意,面容安详惬意,心中没有一丝杂念。 手中捏着一个椰子壳,白色的表皮上刻画着扭曲的五官,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渗人,李余年却说这个曾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时常令她精神恍惚,仿佛穿梭在时间的空隙中,窥探着一个陌生人的过往。 “倩儿,快来。”女子的轻唤,温柔,亲切。 “哎,来了。” 下意识的应答,惊呆了自己。 回头望去,一个女子领着一个小男孩站在沙滩上,正冲她招手。 鹅黄色的连衣裙十分宽松,一头青丝随风飘扬,亮丽得如同一条黑色瀑布。 小指轻轻勾起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惊世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就像是自然之子,天地之间的精灵。 不知不觉中,眼睛变得湿热。 一种叫做思念的感情席卷全身,眨眼间充盈心房的每一个角落,心底某一块坚硬的壁垒悄然碎裂。 时间仿佛定格。 回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前半生的所有幸福与苦难同时挤压过来,心底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倩儿跪在沙滩上嚎啕大哭! 第216章 仙界通道 来岛上有几日了,试过一些法子都不奏效,没想到事情在不经意间逆转了。 哭声伤心欲绝! 半生的爱恨情仇该如何承载?以后的人生该如何抉择?一桩一件,都需要重新应对。 同时也预示着,二人的关系来到了十字路口。 李余年跪坐在她身前,尴尬的身份,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时间缓缓流逝,涛声依旧。 夕阳斜斜地照了过来,将二人的影子映在沙滩上,拉得很长。 在倩儿的身子歪倒之际,李余年揽住了她的肩头。 一路横抱回小屋,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绒毛披风。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庞暗自出神。 鼻头泛红,眼泡红肿,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身体仍在有节奏地抽搐,是真的哭累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直到冷风夹带着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李余年才幡然醒悟:“糟了。” 一通抢收,书是救下来了,但是比晒之前更加潮湿了。 忽然,脚下一颤。 地上的石子上下跳动,震动自脚下传来。 “呲!”一声巨响。 浓烟滚滚,从背后的山顶冒出,与漫天的乌云融为一体。不多时,刺鼻的硫黄味便充斥整片天地。 几乎同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海面上风浪大作! 一波波海浪在狂风的加持下,前赴后继地拍在岸边,掀起的浪头足有丈余高。白日里有多风情万种,现在就有多狰狞可怖! 随着水位直线上升,很快便漫到了椰树林。树干弯曲,发出嘎嘎地声响,极力抵抗着强风的侵袭。 是台风! 对于生活在海边的人来说并不陌生,每逢夏秋交替就会来临。 台风过境时恰逢涨潮,往往威力加倍!可惜了,白瞎这么多日的修复工作。 “啊!” 木门被吹开,砸得哐哐响! 大风灌入木屋,整个木制框架都在摇晃,仿佛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惊叫声来自倩儿,此时她正捂着披风,缩在床脚瑟瑟发抖! “倩儿,海水满上来了,咱们得离开这里!” 清香扑鼻,身上一重,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脖子,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挂在身上,犹如一头树懒。 “倩儿?” 来不及多想,海水已经漫到脚面,木屋摇摇欲坠。 抄起床上的披风将倩儿包裹起来,撒开腿掠向半山的岩洞。几乎在踏入山洞的同时,山脚的木屋被海浪拍得支离破碎。 回望海岸线,海浪吞没一切,椰树林只剩下几个树尖。应该是碰上大潮日了,几率小,不常见。 狂风呼啸,吹得狭长的洞口呜呜直叫。 李余年靠着岩壁坐了下来,同样的事情在幻境中经历过一次。相比之下,现实来得更加猛烈。 外有狂风暴雨,内有火山爆发。 在这个地动山摇的世界中,人类显得极其渺小,能有一块干燥的地方躲着就是额外的恩赐了。 “有没有记起虚灵森林?当时坐的也是这个位置,水漫到了山洞里,你的床和你的好朋友在水里游泳。” 倩儿伏在李余年的胸口,温暖的体温与强有力的心跳声令她感觉格外的安心。 她听见了,但并不想回复,只想就这么呆着。 “有时挺羡慕你的,我娘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或许比我更长。起码你都记得,我那时太小,记不得。” 倩儿闻言,仰起头,说道:“其实你很小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就在那间木屋里。” “啊?” “她每年都会来,后来有一年没来,第二年也没来,等不到第三年我就出海了。踏遍仙界山河,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谢谢你,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 “别这么说,在遇到你之前,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愧对她对我的教诲。” “为了生存,无可厚非。” “可是我险些杀了她的孩子,我险些杀了你啊!”倩儿再次放声大哭。 “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啊!这是什么东西?”倩儿惊叫道。 李余年通身一热,身体变得僵直:“你能先松开它吗?” 美人坐怀,又有几个能不乱的。 潮水终究没有满到山洞里,尴尬却漫得到处都是。 神界,圣界秘境。 一座仙亭傲然伫立山顶,举目四顾,无数楼台藏身于烟雨中,翠绿嫣红铺满了山野。 有彩衣仕女穿梭于山岭之间,正在收集朝露与鲜艳的花瓣。嬉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仿佛一幅优美的世外桃源画卷! 两位老者于亭内对弈。 一位天庭饱满,身着素袍。 另一位仙风道骨,身着青衣道袍。 老道落下一粒白子,笑道:“齐先生大可不必趟这浑水,此界游离在空间之外,灾祸未必能殃及。” “白泽动了,我不动说不过去。” “白先生素来是热心肠,但是他所图的,未必能实现。” “大同世界虽难,试一试总无妨,万一实现了呢?” “哈哈,都是历经几千年的大能,何时也这么理想主义了?” “你说十二万年的大劫不可避,可总有人想活不是?老天不给活路,灭了一界又一界,或许就是想看哪一界能活。” “既然如此,如何确定就是这一界?” “我无须去确定是不是这一界,我只需希望是这一界便足矣。” “希望?” “人若是没有梦想,与咸鱼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咸鱼,好比喻!” “届时还得劳烦道长帮我看着东边,那家伙发起疯来,不用等大劫到来,大家都得提前玩完。” “好说好说。” 这一日,终南山天降异象。 通天光柱闪耀着金光,一个昼夜没有停歇,全京城的人都目睹了这一盛况。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朝廷派重兵将光柱的源头围了起来,整座山头的闲人皆被清退,女帝亲临紫霞观,执掌大局。 光柱的正中心是摘星楼,正是原有的传送点位置。此时已经看不到楼阁的模样,甚至要怀疑它还在不在原地。 因为不久前突然飞来了两座剑锋,高逾百丈,分立在摘星楼的两侧。大地为之震颤,动静颇大。 两日后,光柱逐渐暗淡,一座山谷突兀地出现在紫霞观的后山上。 山谷狭长幽暗,且雾气皑皑,看走势好似通向山体中央,但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不多时,有隆隆的脚步声从山谷内传出来,兽吼声不绝于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御林军严阵以待,雪白的矛尖对准了山谷的出口处。几十艘飞舟悬空而立,黑洞洞的炮口也对准了通道。 雾气流淌,如细雨般扑面而来。 地面微微震颤,脚步声震耳欲聋,一对巨大的象牙率先穿出黑暗,十余丈高的身影令人叹为观止! 周宜心中一凛,大声喝道:“不许开火,全军退后!” 通天柱一般的象腿迈出山谷,长毛巨象,魔山! 全场哗然! 随着象头移出山谷,李余年冲着众人挥手示意,顿时令人松了一口气。 “臣,李余年,叩见陛下!” 大庭广众,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块快平身。” 李余年纵身落在周宜所在的飞舟上,笑道:“不是写了信吗?怎么还搞这么大的阵仗?”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也对,北上的路让出来没有?” “当然。” 李余年回头朝着象头上的人挥了挥手,魔山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路过飞舟旁,那人朝着这边躬身一礼,是来自蛮荒城的萨满驯兽师,第一批异兽将在他们的引导下开往北境。 那里人地广人稀,并有万妖国留下的几座大城池,刚好可以容纳它们。 后续如果能斡旋灵界与上界打开通道,将会有更多的选择。 万兽奔腾,队伍迤逦千里,场面蔚为壮观! 长安城的百姓纷纷登上城门,远远地观望这一前所未有的盛况,诸多传说中的精怪一一亮相,引得惊呼连连。 压轴队伍步出山谷,清一色的人形,洋洋洒洒几十名兽王,男女老少皆有。 李余年带着周宜落下,与胡大人见礼。 周宜抱拳说道:“按年纪,各位都是前辈。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不必拘礼!今晚略备薄酒,以尽地主之谊,请各位前辈勿必赏脸!” “好!那便叨扰了!”回响热烈,是个好开端! 胡大人娇媚一笑,戳着李余年说道:“难怪不拿正眼瞧我,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哈哈,前辈入城,必令长安增色无数!” “那便叨扰了,早就想见见这盛世长安!” “请!” “请!” …… 太液池,蓬莱山。 白先生仰望着九州塔,啧啧称奇:“不得了,不得了啊……” “还有白先生觉得不得了的东西?”潇太妃飘然落地。 白先生凝视半晌,抱拳说道:“原来是帝后,失敬失敬。” “什么劳什子帝后,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罢了。” “说得也是,十万年轮回,你我皆是带着记忆的残魂罢了。” “白先生入世,苍生之幸!” “你不怪我上次神战,没站在神族这边儿?” “有甚好怪的,神族为世人背弃时,气数便已经尽了,强行续命又能续几年?” “唉,天帝若是能听帝后一言,也不至于此。” “行了,我可不是找白先生叙旧的,我想要那人留下的密码。” “你问错人了,密码不在我这儿。” “连你都不知道密码?” 白先生摊开双手,笑道:“你看我像知道密码的样子吗?” 可不是嘛,白先生也是飞升境,被卡得死死的。 “那就奇怪了,谁拿了密码?” “哈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留下密码。” “不可能……” “你可以试一下轮回城,毕竟是嫡系。” “唉……” 一想到要跟那些人打交道,潇太妃兴致全无。 “母妃!” “白先生,果然是你!” 李余年带着周宜落下身形,赶忙行礼。 白先生作揖拜道:“白泽,见过女皇陛下!” “折煞晚辈了,岂敢受此大礼!”周宜赶忙回礼道。 “非也,陛下是九州塔承认的帝王。天地人三界,人皇独掌一界,本就贵不可言!” “那就谢前辈吉言了。”周宜笑逐颜开。 白先生独有的谈吐气质,令人不由地信服。 “有九州塔,自然少了九州鼎。既然来了,便送陛下一个见面礼。” 白先生挥袖间,两尊青铜鼎出现在地上。 两个四足方鼎,保存相对完好。形制与豫州鼎如出一辙,外刻名山大川。 青州鼎,扬州鼎。 “人皇独当一面,底气在九州塔与九州鼎。” “多谢前辈!” “哈哈,物归原主罢了。” “前辈可留下出席晚宴?” “晚宴就算了,太闹腾了,我还有几个老朋友要见,就不打扰了。” 白先生抱拳拜别,一步退下,人已不见了踪影。 两尊青铜鼎如获大赦,迫不及待地飞入九州塔中,围着圆形祭坛自动找到了相应的位置。 扬州东南,青州正东,连同李余年搬出的豫州鼎,眼下便有了三个。 “放心,我回头再出去找找,会凑齐的。” “哎?” 一股特殊的感觉袭来,周宜突然闭上了眼睛。 神奇的是视野仍然在,而且是一目千里! 祖国的大好河山在眼底飞速掠过! 名山大川,大小城池,哪怕是小小的村庄集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太漂亮了,古时说某君王明察秋毫,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是豫州鼎的功劳,可视察天下。” “为何其余两鼎没有这种感觉?” “可能豫州鼎被破解过吧,其余两鼎抽空再参悟一下。” “嗯。” 说话间。 周宜向后张望起来,发现潇太妃早已离去,看向李余年的目光变得暧昧起来。 “要不去彩云殿转转?” “讨厌。” “来嘛,还有些时间。” “呸,这是九州塔,乱说话!”周宜羞得满脸通红。 “这里都是前辈,自然会理解的。” 二人携手踏入彩云殿,还没走到后殿,周宜的长腿便已缠住李余年的腰,一边走,一边吻了一路。 第217章 荡魔 窦渊险些真的完犊子。 大婚当日,大半个江湖的女侠汇聚京师。 冷艳高傲型,清丽脱俗型,千娇百媚型……莺莺燕燕,情债之多令人咋舌! 伤神的,哭泣的,堵门闹事的,暗杀的……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正所谓一朝闻名天下知,唯一不知道的,大概只有蒙着红盖头的楚三小姐。 为了安定团结,李余年不得不收走九州塔内的十二把飞剑。 老帮主眉头紧皱,生生地压住火气走完全程。京城的权贵们第一次在威压之下,战战兢兢地吃完宴席。 第二日,李余年包场明月楼攒了一个局,女侠们头一次互通有无,竟足足坐了六桌。 窦渊迷迷糊糊地被扔进人堆,“批判大会”从早上持续到傍晚,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一场大戏给维持秩序的几人乐得够呛,直呼过瘾! 李余年领着宝儿与潇潇每日招猫逗狗,欢乐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已入冬。 今年的收成破了百年纪录,大遂的国库从没有这么充裕过。朝堂上除了整日歌功颂德,似乎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然而盛世开启的背后,实则危机四伏。 九州塔上的飞剑连续几日飞往北境,皆是无功而返。显然是那群不知死的东西,又在结界边缘蠢蠢欲动了。 九州塔内。 李余年看向周珏,问道:“小师兄那边有进展了吗?” “武夫模式还在磨合阶段,可以先出两架原型机,但至少要带回一架,数据对我们很重要。”周珏回道。 钦天监在周,陆二人的引领下,在科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眼下正处在攻坚的关键时刻,一旦突破技术壁垒,将会是一场划时代的变革。 “好,三日后出发。” “这么急?”周宜问道。 “不是我急,是那些大佬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新的世界,意味着全新的机会,开辟者往往能获得最大的收益。如同早期的仙界,道祖先到先得,几乎吃了独食。 消息一经放出,各界的顶级势力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 如今的夏州城不但城防坚固,还是“魔界”入口的前沿阵地。常年有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封印地界。 这两日的城防尤其难做,城内高手如云,随手扔出一颗石子都可能砸到某一位宗门大佬。 天空轰鸣! 一柄赤红的飞剑带着猩红的血光,从城区上空掠过,在封印区盘旋几周无果后,又径直向南返航。 惊人的气势压迫下,无人敢高声言语。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次了,频率越来越高,情况不太妙啊。 忽然,一声龙吟划破天空! 三道阴影快速掠过城区,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令人眼前为之一暗。 “来了!” 白色巨龙的身影几乎出现在每一场硬仗里,残暴嗜血,代表着杀戮的开始。 而巨龙身旁的两尊钢铁战神,则是钦天监的新式武器。上次在马球场亮过相,算是半公开的秘密。 战力不详,只是看外表便已经令人叹为观止。 漆色一银一红,体态接近人形了,身型比例完美。 身上的铠甲保留了明光铠包裹性强的优点,同时为了减少风阻,又有流线形的线条。 红甲手持黑枪,身背巨刀与巨盾,由四品武夫梁旭操控。 银甲手持银枪,同样身背巨刀与巨盾,由四品武夫寇准操控。 体态轻盈又不失稳重,浑身散发着独特的神韵,可谓刚柔并济。 人群向封印之地聚拢,都是各界的好手。 其中以龙阳道人为首的仙界剑仙人数最多,地仙老家伙来了不少,元婴以下更是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胡大人带领的兽王人数居次位,有二十余人。 大遂人族这边稍显惨淡。 以李余年为首,只有老白,袁戎,以及两架傀儡原型机。即便加上随后赶到的迦叶罗汉三人,依旧撑不太住场面。 “臭小子,这回我仙界宗门又要一家独大了。哈哈哈。”龙阳道人笑道。 “前辈高兴早了,我还没叫人呢!” 李余年放开气势,修为节节攀升,强大的威压瞬间铺满了整片天地! 天门开! 四道金光,一道黑光,自天门内飞出,一一落在地缝前,洛如仙子,和尚,老魏,玄诚子,外加一名九幽玄女。 上界的老班底,几乎代表着三界的最高战力。 “你小子啥时候?哎呀”龙阳道人顿时气急败坏。 “别急,还有!” 一道丈粗的神雷劈下,雷声在耳边儿炸响,震耳欲聋! 待白光散去,两名神甲女将赫然站立在众人的面前,一人持鞭,一人持戟,神采奕奕,英武非凡! 自神界来的阿璃与倩儿。 “还有?”龙阳道人已经无语了。 “当然还有,主角还未登场呢!”声音落下。 一名金甲将军,与两名银甲箭士伫立在人前,白敬唐的招牌动作帅得一塌糊涂! “哈哈哈,没有老夫开门,你们谁也进不去!” 清风拂过,一名白袍老者已然站在地缝的边缘上。举手抬足间,强大的震慑力直透人心。 绝对的隐士大能! “老头,你不讲武德,明明早来了,就是舍不得出现!”白敬唐喊道。 “要不你来开门?” “哎?算了算了。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 李余年抱拳,做最后的说明:“此门一开生死自负!希望各位前辈能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毕竟活下来,才有机会享受机缘!” “说得好,共勉!” “干就完了!” 齐先生环顾四周,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是三界万年来的第一次集结,不管各自的利益如何算计,多少都与眼前的小子有关。 “还记得当年在树下说的话吗?为何习武?” “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去吧!” 齐先生抬手一挥,封印破除,滔天的邪气再次弥漫这片命运多舛的天地。 无数宝剑出鞘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道人影混着雪白的剑光坠向深渊。 凄厉的惨叫声在岩壁间回荡,杀戮已然开始! 这是多次出征以来,小白表现得最安静的一次。 因为龙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惹不起的存在,根本无需出手,小小邪祟皆自动避让。 稍大一些的生物紧紧地伏在岩壁上瑟瑟发抖,生怕被认出来。 两架傀儡开打大灯,护在小白的身侧,几乎登高的身型,如同两个护航的保镖。 黑烟被吸入肩膀上的喷射器中,再次喷出体外时已化作一片火星! 好似火树银花,甚是好看。 队伍一路下杀! 在经过一层粘稠的隔膜后,下坠的方向突然逆转,变成了向上飞行。 头顶出现了一线天空,狭长的模样与下来时的地缝形状如出一辙! 一颗照明弹炸开! 无数头漆黑的生物伏在岩壁上,正转头看向光源,个个面目狰狞,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邪气粘稠似水,浓得不像话。 “杀出去!” 大道剑打头,诛仙剑与斜雨剑靠后,其余剑修的宝剑纷纷聚拢过来,化作一条银色的长龙带着众人一路摧枯拉朽,直线上升。 望着漫天的飞剑,袁戎不禁叹道:“该说不说的,还是剑仙拉风!” “好徒孙,学什么剑呀?回头跟师爷回灵界,教你最霸道的拳法!”白敬唐对袁戎是越看越满意,这身体天赋绝对是个好苗子。 “师父说了,轮回城里全是男人,去了等于守活寡。” “嘿!臭小子你敢过河拆桥?” “哎?师父,烟翠楼的度娘子可提了您好几回了,知道您没空,可惜得要命呢!” “当真?” “以师父的魅力,这还能作假?” “去他娘的轮回城,这和尚庙呆得是够够的了。”白敬唐感慨道。 “阿弥陀佛。”迦叶罗汉宣了一声佛号。 “大师莫见怪,没有诋毁和尚的意思,脱口而出,脱口而出,哈哈哈!” 说话间,众人冲出地缝,眼前豁然开朗! 天高地阔,一马平川。 地貌与夏州城外如出一辙,只是少了夏州城。 目之所及,黑色的泥土铺得到处都是。连山头也不例外,统统被黑色裹住,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外衣。 天空中乌云密布,分不清白天黑夜,惨淡的红日将天地染成一片血红。 “这是一个以邪魔胜利为结果的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大家小心。”李余年提醒道。 “哈哈!” “诸位慢慢玩,我们另有任务在身。”白敬唐抱拳告辞,率先带人离去。 “师父,如若成功,在哪汇合?” “长安!” 来不及回应,地面剧烈震颤! 黑色大军咆哮着冲了上来,如万马奔腾!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或大或小,或人形,或妖形,群魔乱舞,百鬼夜行,人间末日不过如此! 胡大人跨前一步,大声喝道:“兄弟们,给他们亮个相!” “哈哈,好久没动手了,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 一名大汉飞扑出去,化作一尊大魔山,身躯遮天蔽日,轰然落地,比正常的巨象魔山要大上一大圈! 狂暴的兽吼声响起,令人热血沸腾! “大有何用?” 一名山羊胡老者蹲下身子,化作一个丈余高的陆龟,四只脚倒腾开来,风驰电掣,如同一个贴地的飞盘! 兽王们一一现行,大如山岳的金牛,位置飘忽不定的急冻鸟王,身手敏捷的白猿,能御空飞行的蝰蛇 兽影重重,围成一个铁桶阵,将人族修士统统围在中央。 当然,少不了尾巴撑开如同巨伞的五尾大妖,胡大人。 只见她眼内的双瞳轮转,周围的空间发出咔咔的声响。 力场改变,一个不易察觉的结界笼罩住众人! 小白撑开翅膀,护在人前。 两尊傀儡扎下马步,也顶起了巨盾! “准备迎接撞击!” “顶住!” 黑色的潮水涌了上来,瞬间吞没了铁桶阵! 无数黑影前赴后继地砸在山体上,简单粗暴的人海战术,层层叠加下,形成了一座蠕动的大山! 阵内伸手不见五指,充斥着刺耳的尖啸声,与震耳欲聋的兽吼声! 重压之下,结界出现了松动,嘎嘎的声响令人格外紧张。 剑光四起,众剑仙伺机待发! 借着剑光,看向身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禁哑然失笑。竞争了一辈子,头一次作为战友出战。 忽然,铁桶阵凹下一角,阵型倾斜! “前辈?顶得住吗?” “你们老实呆着,没有老娘顶不住的道理!大家伙们加把劲儿,别给白先生丢脸!”胡大人怒喝道。 群情激奋,怒吼声爆发,凹下的阵角再次支棱了起来。 时间缓缓流失,阵外的声音越来越小,大山的密度却越来越大。 所有邪灵几乎都压了上来,铁桶阵变得摇摇欲坠! “阿璃,我要一道最大的雷。” “你确定?” “有惊喜?” “当然!” “啪!” 滋滋的电弧,照亮了一张清丽的脸庞,双眼紧闭,五官俏皮可爱。 阿璃咬破手指,在额头上画下一个血符,接着双手一抓,握住一对儿尺余长的黄色令旗。 令旗挥舞间,双眼蓦然睁开,里面雪白一片! 与此同时,在黑色大山的头顶,一个硕大的雷云漩涡越旋越大,顷刻间来到三十丈大小,狂乱的电弧由漫天的乌云中汇聚而来。 白芒大炽! 狂雷呼之欲出! 荒凉的气息席卷每一个人,饶是经历过多次雷劫的大佬们,也暗自感觉背脊发凉! 强大的威压下,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嘻嘻,被劈死了可别怪我哦。”少女的轻笑声,在狭小的空间中听起来格外骇人! “疯子!” “他娘的,早知道不来了!” “” 李余年大声喝道:“准备!” “放!!” 这么多人将毕生的功力释放出来,而且是在这么狭小的地方,黑色大山的山根儿处骤然隆起,犹如一个鼓胀的气球。 几乎同时,一道白光自漩涡的正中心落下! 天地失去颜色,化为一片虚空,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留下! 凝实的白光触及山尖。 焦灼的黑色开始寸寸崩溃瓦解。 外围的黑影直接被气化,内层的黑影则犹被炸碎的冰块,崩向四面八方! 狂雷一路向下,势如破竹! “啊!!” 濒死的预感蔓延至每一个人的心窝! 不论结局如何,此战后这个容貌清丽的少女,将站在三界修士的第一梯队。 第218章 人间地狱 雷光由山顶直透山根,胡大人的结界首当其冲! 千钧一发间。 一把泛着霞光的彩伞悠然飘至她的头顶,撑伞之人体态优美,鲜衣飘飘,容颜光彩照人。 又是那小子的人? 容不得细想,神雷已触及结界,众人压力倍增! 好在经过层层阻碍,再经过乾坤伞的减半,威力已然大减,众人咬咬牙还是扛了下来。 几乎同时! 剑光犹如飞散的烟花,尖啸着,从巨兽们的身体缝隙中穿出! 剑锋所至,飞散的邪物无所遁形,被一一斩碎。 李余年搀住几乎力竭的阿璃,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还得是我阿璃,一下便击杀了九成九的邪物,他们只能捡一些残羹冷炙解解馋了!” 阿璃白了他一眼,回道:“你少给我戴高帽,且得缓上一阵子。” 说话间,黑影如雨般落下,嘭嘭的声响络绎不绝。 神奇的是,它们的尸体没多久便化作一滩烂泥,融化在黑色的大地里,似乎成了黑色土壤的一部分。 倩儿看向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不禁感慨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想起夏州之战,那些巫师们似乎也在铺设这种黑色的土地。起初以为是为了跨越障碍,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李余年一掌按在地面上,一道赤金火焰由掌心透出,明火悠悠地燃起,滋滋作响。 在离火,天火的双重加持下,黑土快速融化,火势变得旺盛起来。 焦臭的味道弥漫,仿佛在焚烧动物的皮囊。 火焰持续向四周蔓延,在中心留下了一小块黄色的沙地,这才是北境原有的土地。 “不管是什么,烧了再说。各位前辈,小心火焰!” 李余年纵身飞上天空,抬手唤出一尊火凤法身,在意念的加持下,火凤法身急剧膨胀,眨眼便来到了几十丈大小。 尖锐的凤鸣声响起,火凤法身猛然俯冲向地面。 火焰浇灌下来,轰鸣声震天彻地! 火借风势,滔天大火迅速席卷整片大地!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吱吱的叫声,听着格外瘆人。 大火无情,火势很快扩大到了百里范围。 所过之处,土石沙砾再次显现了出来,降临此界之后的压抑心情似乎也得到了些许缓解。 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夏州城,不过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只留下一地的残垣断壁。 杀戮渐歇。 人们伫立在风中,默默地看着这片荒凉的土地,陷入了沉思。 队伍继续南下,天色愈发昏暗无光。 临近原州城地界,隔着老远便闻到了阵阵恶臭。 走近看去,一具具腐烂的尸骸被随意地丢弃在路边,内脏散落一地,乌鸦与土狼的身影在黑暗中悄然穿梭。 城门外有几个走动的身影,士兵装扮,是魔兵。 他们拉着一辆板车,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仿佛行走的提线木偶。 待看清楚板车上的东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横七竖八地垒在一起,被码成一座小山的竟是人类的尸体。 板车拉至城外五六里的地方,尸体倾倒下来,乌鸦与土狼围了过去。 等几名士兵走远,李余年靠了上去。 散在最外围的是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双目圆睁,瞳孔内灰白一片。左脸上有一个腐烂的孔洞,深得可以看到口腔内的烂牙,面容狰狞,尤其可怖! 皮肤干瘪发皱脱水严重,与新鲜尸体应有的浮肿背道而驰。 “是魔兵更换下来的肉体,城内可能还有幸存者。” “打算怎么办?” “人太多行动不便,各位前辈只管先去长安,这里交给我。” 龙阳道打了个稽首,回道:“小心保重。” 胡大人望了一眼原州城,对这些贫瘠之地实在提不起兴趣,也带着人离去。 “几位前辈稍待,我进城搜索一番。” “我跟你去!”寇准说道。 “我也去!”梁旭也要去。 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痛失原州城的经历却是一样的。近二十万军民无一生还的景象,至今难以释怀! “不行,你们必须看好两架傀儡,知道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吗?” 二人沉默半晌,自顾转身离去。 他们太清楚这两架傀儡的意义了,一旦实现量产,就是大遂王朝的钢铁洪流! “我跟你去吧。”倩儿跟了上来。 “凡事不要冲动,救人要紧。” “好。” 城内的布局大致与外界相同,北城区偏军事,南城区偏民生。但魔兵显然不会重建新房,到处千疮百孔,鲜有完整的房子。 街道上游荡着魔兵,整个城池充斥着腐烂的气息。 二人收敛气息,游走在黑影之间。 一阵喧嚣声由城南传来,那边是城内为数不多有火光的地方。 “龙家?” 龙家是原州第一家族,以贩卖军需为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在城南有一座大宅子,占地颇广。 一路向南潜行,路上的魔兵渐渐多了起来。 它们行走的轨迹飘忽不定,就像游荡在黑夜中的孤魂野鬼,果真是当鬼当习惯了,有了身体还是一个德行。 落入龙家的主宅,恶臭扑鼻而来,胃酸翻涌,险些没吐出来! 一堆堆白骨骷髅,随意地叠在院子的角落里。 血肉模糊,分不清部位的东西丢弃在草丛中,正是恶臭的主要来源。 远处的树干上吊着几具干尸,随风摇摆着撞在一起,哗啦啦地响。枯瘦的模样,好像随时会散架。 忽然,脚下一滑。 低头看去,赫然是一条白色的肉条,韧劲十足,人筋! 回廊中人影绰绰,它们双脚离地,随着风向飘飘荡荡。 “嗯!” 饶是倩儿,也被吓得不轻。 人皮! 剥得异常完整的人皮,轻柔的质感如同被晾晒的衣物,就这么突兀地挂在水檐下。 那景象,何其触目惊心! 屠宰场,这里就是一个屠宰场! 放肆的笑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自厅堂内传出。 李余年一把按住倩儿提剑的手,摇了摇头。 二人贴着墙根儿,来到厅堂外的窗户旁。 从缝隙中望进去,屋内灯火通明! 中央有一个三尺来高的高台,二十余名汉子围成一个圈,正在观赏高台上的一场厮杀。 高台上血迹斑斑,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子各持一柄长刀,正在互相刺探。 由她们身上的血痕可以看出,这场厮杀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尤其是那名瘦弱一些的女子,正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明显已经快不行了。 两名女子放声大哭,绝望,无助,恐惧,在厅堂内无声地蔓延。 那名形势占优的女子刚停下脚步,一条鞭子便抽了过来,背部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惨叫声正是由此而来! 一名坦胸露肚,满身肥油的中年汉子举着皮鞭,大声喝道:“杀了她!” “不要!” “啪!” 又是一鞭子,那女子疼得几乎晕厥。 “姐姐,求求你杀了我,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另一名女子说道。 “不行!我做不到!” 又一鞭抽了下来! 那受伤的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跑过去挡下了这一鞭。 等那姐姐反应过来,手中的长刀已然贯穿她的身体,鲜血顺着刀柄喷涌,瞬间沾满了她的手背。 不知为何,如此场景竟然引得在场的汉子们哄堂大笑。个个面色赤红,表情如痴如醉,就像嗜酒的醉汉喝到了梦寐以求的烈酒。 紧接着,一帮人一拥而上,竟将那女子粉筋碎骨,啃食殆尽! 血腥,荒诞,那么的不真实,就像一场恶心的噩梦! 获胜的女子紧紧地搂住膝盖,在一旁放声哭泣,似乎对此般场景并不陌生。 李余年死死按住倩儿,示意她再等一等。 果然,等这群畜生再次露出空虚的神情,那名肥猪一般的汉子发出了指令:“再去抓一个过来!” 两个汉子开门,步履蹒跚地向后院走去。 二人一路尾随,在一座假山后停下了脚步。 一间隐蔽的地窖。 里面暗无天日,潮湿闷热,味道更是腥臭难闻! 听闻铁门的声音,隐隐有强忍的哭声传出,两名大汉手举火把环顾四周,方寸之地,竟然挤满了人。 大多是妇孺,此时正紧紧靠着墙壁,生怕被两名壮汉选中。因为只要被抓出去,就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但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人被选中,两名大汉提起一名妇人便向外拖去。 任凭她如何挣扎,哭闹都无济于事,似乎只能怪自己没有早一些死在灾难之中,如此境地,何来的希望? “娘,娘!” 一名老者适时地捂住孩童的嘴,生怕引起汉子的注意。 压抑的哭声,尽显无奈与心酸。 黑暗中,两道银光稍纵即逝! 嘭嘭两声! 火把悄然落地,在临近地面的一刹那,被一只手接了起来。 火光映出一对青年男女的面容,干净素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们?” “大婶,我们是好人。”李余年回道。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 “是。” 人群窸窸窣窣地围了过来,惊魂未定的目光,痴傻地望着眼前这对璧人儿。 “大婶,城里还有其余幸存者吗?” “没有了,全都在这了。”一名老者接过话茬。 “好。” 李余年看向倩儿,问道:“你去还是我去?” 倩儿提剑便走,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 “留下那名主谋,我有话问他。” “哼,看心情吧!” 李余年摇了摇头,转头对老者说道:“烦请老丈将这些吃食分与他们,并告诉他们不要声张,等外面平静了再出去。” “是!” “刑大人,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千万不要声张,莫要功亏一篑,将恩人赐予的食物与水分下去。” “是是是!” “……” 突然,外面陆续传来了惨叫声! 李余年守在地窖口,望着主宅方向暗自出神。 一个身影向这边急速奔来,惊慌失措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麋鹿。 一名魔兵在她身后咆哮着,紧追不舍,明晃晃的大刀劈下,眼看就要落在肩上。 一道银光凌空飞来,身后的魔兵轰然倒地,宽大的刀刃差之毫厘,与她擦肩而过。 借着火把,她看清了站在地窖口的挺拔身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重压骤减,不禁跪地放声大哭! 北境入冬早,此时已经天寒地冻,女子竟光脚穿着单衣。 李余年给她裹上披风,扶她在地窖口坐了下来。 水和馍递过去,女子哪还顾得上礼数。 “慢些吃,叫什么名字?” “婵儿。” “多大?” “十六。” “是那姐姐叫你往这跑的?” “嗯。” 炮击声传来,震耳欲聋! 城内火光四起,城外的人攻进来了! “不要怕,是自己人。”李余年又递过一张馍。 不多时。 倩儿提着一个肥硕的身影向这边飞来,随手一扔,再次转身离去,显然还没解气。 那胖成一个球的汉子几个翻滚起落,砸在李余年面前。 膝盖以下被斩断,鲜血淋漓,正疼得死去活来! 婵儿被吓得不轻,呲溜一下便钻进了地窖。 李余年抬脚将他翻过身来,看着他的面孔,惊讶道:“你是人?” “你是何人?敢坏老子的好事!”汉子面目狰狞。 李余年眉头微皱,从他的脖子上拽下一条项圈。 金链子中间挂着一颗黑色的圆球,鸡蛋大小,外形似珍珠,内里有云雾翻涌,景象神秘莫测! “此物从何而来?” “还给老子!”那汉子突然扑了上来。 李余年抬手虚按,一股莫名的压力从天而降,将他紧紧地压在地面上。 “反正都是要死的,说了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士可杀不可辱,我龙傲天啊!!” 胖子的左手连骨带肉,整条被压碎,顷刻间化作一滩血泥。 一颗丹药入口,胖子悠悠醒来。 “没有别的意思,纯属名字取得欠揍。” “我草你啊!!” 杀猪般的叫声下,右手也没有了。 “这么说,你是龙家的家主?” 龙胖子此时只剩下喘气的力气,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禀恩公,当初城破之时,便是这畜生领着家丁里应外合,骗开的城门!”那名分发食物的老者怒声指责道。 “敢问老丈是?” “原州司马,刑光。” “难怪他们叫你刑大人,失敬失敬。” “恩公言重!” 李余年提起那颗黑珠,问道:“刑大人可知这是何物?” “不知,但是城中魔兵都听他的,老夫窃以为是权柄之类的东西。” “哦,有道理。” 李余年转头看向龙胖子,笑道:“看你的模样,刑大人是说中了?” 龙胖子恶狠狠地说道:“我就是变成厉鬼” “啪!” 龙胖子彻底化为一滩血水。 李余年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莫要玷污厉鬼,厉鬼远没有你们来得凶厉。” 乱世之人心,厉鬼都得靠边站。 “哟,好东西啊。”九幽素女接过项圈,放在眼前观望起来。 “好东西吗?看起来很邪恶。” “呵呵,你看我邪不邪?” “姐姐说笑了,就没有比姐姐更菩萨心肠的了。” “虽然份量小,却是货真价实的暗之本源。” “啥?暗之本源?” 第219章 相柳大风 “能量本身没有好坏之分,只是特质有所不同。” 九幽素女轻轻一握,掌心发出碎裂的声音。 一团黑烟泄露出来,化作一个面容狰狞的头颅,张开大口,发出骇人的咆哮! “哼。” 素手穿过头颅,随意一搅,黑烟尽散,一粒黑色的微尘悬停在指尖。若不是有青葱玉指衬底,仅凭肉眼甚至难以发现。 李余年伸出手立在微尘的侧面,就像护住一粒烛光,说不清道不明,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姐,这是?” “没错,你体内也有。” 九幽素女说的是女魃神力,李余年身上有两份,也是暗属性之力。 “哎?” 李余年手心一疼,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掌心出现了一个米粒大的黑点。不过转眼便消失不见,除了一丝疼痛,并未引起什么不适。 素女撤去手掌,说道:“暗之本源天生吸引邪恶,与其被坏人占有,不如收归自有。” “前辈比我更熟悉暗之力,为何不自己吸收?” “呵,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女魃所过之处,人畜俱灭,寸草不生! 不多时。 人影陆续聚拢过来,城内的骚乱重归平静。 幸存者们从地窖中钻出来,竟有四五十人之多。 他们看向这些“神佛”般的人物,顿时如释重负,仿佛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 长久以来的恐惧与压抑得到释放,加上逃出生天的喜悦,双重情绪的作用下,不由地失声痛哭,劝也劝不住。 “阿弥陀佛!” 迦叶,宾度,珀斯,三位罗汉自院外走了进来,人间炼狱般的景象令他们的慈悲无处安放。 李余年双手合十一礼,说道:“三位圣僧来得刚好,我等不善于安抚人心” “诸位已立下大功德,且放心去吧,我等随后赶去汇合。”迦叶罗汉回道。 “有劳圣僧。” 待几人离去。 刑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圣僧,那年轻恩公姓甚名谁?” “李余年。” “啊?他是李余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此同时。 在中原关口,风波亭附近,一场恶战正如火如荼。 漫天的剑光回来穿梭,形状各异的黑影下饺子般落下,这些粘人的东西仿佛无穷无尽,怎样都杀不完。 地面上。 一头近百丈的巨兽一夫当关,无人能靠前。 蛇身盘踞如山,九个巨大的蛇头从九个方向伸过来,向着人群喷出腥臭难闻的酸水。 大水腐蚀万物,在地面上冲出无数道沟渠。 绚烂的术法在它身上炸开,除了令它更加狂暴外,鲜有能造成实质伤害的。 九头神兽,相柳! 正当大家踌躇不前时,狂风骤起,大树被连根拔起! 又一个遮天的身影由南飞来! 翅膀展开足有五十余丈,三头六翅,白羽生虎纹,双爪漆黑如墨。 神兽大风! 然而可怕的不是大风,而是从大风身上跃下的人影。 只见他快速穿梭于众剑仙中,只是一个照面,便有数名剑仙坠落,其中包括一名地仙剑仙。 剑气纵横间,又有几名剑仙坠地。 凶器是一柄神出鬼没的黑色利剑,竟也是一名剑修! 平衡被打破,形势大为不利! 龙阳道人大声喝道:“撤退!避其锋芒!” 人群一哄而散。 那人也不追,身躯落下,刚好被一个蛇头接住。 中等身材,身着贴身的玄色短袍。 长发高束在脑后,长刘海几乎遮住了半个脸庞。即便阴影遮住双眼,犀利的目光依旧直透人心。 来人环顾一周,嘴角上扬,轻笑道:“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就这么急着再死一次?” 龙阳道人与胡大人对视一眼,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简单一句话,隐含的信息量很大。 在这个世界中,大家显然都已经是死人了。很奇妙的感觉,明知道不是自己,心里却仍然发毛。 “退!”胡大人下令。 人群在巨兽的掩护下,缓缓向后退去。 相柳仰天长啸,其声凄怨阴森,犹如婴儿夜啼。 “哈哈哈!一群不知死的废物!”那人放肆嘲笑,依旧没有追击的意思。 待双方的距离拉开。 “前辈以为如何?”龙阳道人问道。 “深不可测。”胡大人回道。 “嗯,还不到拼死的时候,不过能让这帮人产生警惕也算是好事。” “找地方休整一下,等那小子过来再从长计议。” “善!” 行至苍头河上空,李余年叫停了小白。 前方悬空立着一个身影,灵剑宗,嬴千里。 “嬴兄?为何在此等候?” “别提了,跟我来。” 驻扎地选在“杀胡口”。 一条近六里长的幽长峡谷,北口有一座土堡,方圆二里地界,名叫集新堡。原是个互市关隘,如今只剩下几段残墙,堡内的景象更是一片破败。 地仙剑仙折损一名,元婴剑仙折损五名,重伤三人,这还只是一人之力造成的。 被相柳,以及黑影邪魔伤到的多达几十人。 还未入关就停下脚步不说,这还倒退了三百里,众人脸上无光,士气也变得低落起来。 几堆篝火,在黑暗的废墟中各位显眼的。 在路上嬴千里已经说明了过程,几人落地后直奔伤员,有洛如仙子在,治疗自然不成问题。 李余年来到“决策桌”,讪笑着坐了下来。 “如何,原州有幸存者吗?”龙阳道人问道。 “四十七人。” “不错,大功德一件。” “惭愧,若不是我等拖后,几位前辈就不用死了。” “此言差矣,我等敢来,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不至于,明日我等打头阵。” “你有法子对付相柳?” 李余年摊开白泽图,相柳的画像名列前茅,可谓凶名在外。 “我制不了它,有人可以。” 区别于真正的黑夜。 天色稍稍发亮,便停留在了蒙蒙亮的状态,这就算是白天了。 一行人再次出发。 远远的,便看见了一尊大如山岳的身影。 外形与描述的一致,只是这体型未免太大了些,传说相柳可以同时吞下九座小山,果然名不虚传! 凄婉的叫声响起,如婴儿啼哭。 重重黑影围上来,铺满地面与天空,如同一道高耸的黑色屏障,一双双泛着血光的眼睛,无比渴望杀戮。 经历昨日一战,邪魔竟然更多了,不禁令人感觉格外的无力! 交过手的都知道,这些黑影邪魔非全力不可杀,假如让它们跑到自己那一界,生灵涂炭不可避免。 令人意外的是,神兽大风还在,昨日那人却不在。 路还得继续,李余年携手倩儿出列。 二人悬浮在相柳面前,小如蚂蚁。 正当众人以为要他们要二打一的时候,只见李余年交代了几句突然变向,飞至远处的大风面前。 一人单挑一只? 狂妄至极! 相柳也感受到了二人的意图,顿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声嚎叫喝住了想要冲锋的黑影大军。 庞大的身躯前游,生生压出一条深沟。 九个蛇头聚拢过来,一齐看向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影。 倩儿祭出共工戟,方圆百里的水源朝这边汇聚而来。一尊玄武巨像落地,这还是头一次在体型上显得这么娇小。 九个蛇头不为所动,同时盯住共工戟,蜡黄的竖瞳变成了圆瞳。 倩儿单手持戟,指向相柳,大声喝道:“畜生!可认得主人?” 九个蛇头闻言暴怒,突然张开巨口,同时扑了过来! 果然,仅凭一把共工戟并不能让它臣服。 那就只能启动第二套方案了,打服它! 玄武巨像不退反进,凝聚全身的动能猛地撞开一个大蛇头。紧接着,一口咬住了一根脖子。 身后的八个蛇头皆数扑空,两头巨兽轰然撞到了一起! 倩儿纵身跃起,自相柳身体的缝隙中穿出。双手高举过头顶,水流再次聚拢而来,统统凝结在戟身上。 在寒气的作用下,一柄冰霜巨戟悍然斩下! 手起刀落,一个蛇头滚了下来! 鲜血喷涌,如决堤的河流,血液暗红,腥臭无比! 众人掩住口鼻,一退再退。 嘶吼声尖锐,直刺耳膜,相柳彻底陷入疯狂! 八个头同时发力,一通急速挥舞撕咬,将玄武巨像逼得节节败退。 紧接着,一头将切口扎入自己的血液里。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等它再次抬起脖子,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再次成型,眨眼间竟然变出了一个新的蛇头! “传说相柳斩首不死,原来是真的。”胡大人喃喃地说道。 “斩首不死?那如何杀得?”龙阳道人惊道。 “除非,同时斩去九个头颅。” “昨日为何不说?” “要不你们也斩一个试试先?近身都费劲吧?” “” 龙阳道人无言,昨日确实连伤到相柳的皮肉都费劲。 另一边,李余年独自面对大风。 没有半句废话,赤色暗纹早已爬满脸庞,双眼内血色一片。 一对赤金色的火焰翅膀自背后展开,狂暴的戾气狂飞乱舞! 自上界一战后,再没用过这一形态,今日特地用出来,是因为大风的特长就是速度,快若疾风! 还未来得及启动,狂风迎面扑来,硕大的鹰嘴已经近在咫尺! “嘿!不讲武德!” 李余年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身体如同被轰出去炮弹一般直冲天际! 借着推力,顺势转身急飞。 速度之战正式拉开! 凭借着身体小的优势,李余年在空中频频变向,身后的大风紧追不舍。 一番追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已在几十里开外! 音爆声爆发,轰鸣不止! 最近真是和速度杠上了,前有鹿蜀,后有大风,生生地被逼成三界最快的男人。 大风的瞳孔一缩,着实有些意外。 眼前那道人影竟然再次加速?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三个鸟头缩紧,六翅猛然加速,大风也飞出了音爆。速度甚至更胜一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迎头赶上。 本命技能,果然了得! 在即将相撞的一刹那,李余年撑开火翅,身躯骤然变向上升。 速度飞不过,那就比一比高度! 狂风呼啸,李余年率先冲入云层。 黑雾的湿度明显不够,似云非云,充满了邪气的气息。惨白的电弧从四面八方涌来,张牙舞爪的模样似乎很排斥外来者。 好在云层不厚,最终还是扛着电弧硬生生地冲了出去! 刺眼的阳光照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明媚,温暖,充满正气。 碧空如洗,蔚蓝的颜色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大风的身躯随后冲破云层,电弧仍然萦绕在它的身上滋滋作响。 显然体型越大,越是吃亏。 深吸一口气,李余年再次加速。 大风气急败坏,不服输地跟了上来。 气温越来越低,身上的水汽结冰,抖落一片片晶莹的冰珠。 耳边的风声骤停,四周静谧无声,仿佛突然闯入了一片静寂之地。 到了! 根据生命之树的经历,天之穹顶,有无风之地。 大道剑悠然上升,剑身反射着阳光,金光熠熠,龙吟般的剑鸣声在无风之地变得细不可闻。 李余年伸手握住大道剑,愤然转身,无匹的剑意如泰山压顶般压了下来! 大风一愣! 恐惧瞬间席卷全身,三张巨口同时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连血液都变得冰冷异常! “主人?” 惊天一剑,如白虹倒挂! 云层被割裂,金色阳光顺着裂缝照入下界战场,狭长的形状犹如撑开了一只天眼! 一线光幕内,白烟剧烈升腾,惊恐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邪魔们飞速撤离有光线的区域,速度稍慢一些的,直接在绝望中被焚烧殆尽,直至化成一堆飞灰! 猝不及防的一幕,落入在场修士的眼中顿时惊愕万分,一丝明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心田。 “梁旭!”寇准大声喊道。 “收到!” 两架机甲率先踏出阵营,朝着天幕抬起双手。 “咚!咚!咚” 清脆的炮声响起。 一枚枚炮弹拖着明亮的尾巴冲向天际! 紧接着,银红两架机甲同时抬手,抽出背后的巨型长刀,甩开大长腿狂奔了起来! “跟老子冲!” “冲!” “杀!” 一道道剑光自机甲旁掠过,飞向那道不可一世的黑色墙壁。 阿璃盯着相柳,拍了拍龙角,说道:“送我上去。” 第220章 “长安” 一道道阳光,犹如擎天巨柱般连通天与地,光彩绚丽夺目,雄伟瑰丽。 霞气蒸腾间,邪魔大军的阵型被搅得稀碎。无数道剑光适时切入,惨叫连天,战况顿时沸腾起来! 小白飞至相柳跟前,远远地看着两头庞然大物之间的缠斗,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自何时起,自己这大体格不值钱了。 龙头上的阿璃掐起指诀,脚踏罡步。玉指抹过眉心,身上泛起阵阵金色光晕,额间的一只天眼赫然睁开。 剑指虚画,金色符文信手拈来,宛如朝露般的容颜神采熠熠,天女下凡不过如此! “茫茫神山北,重重金刚山,逾节请祖山,震碎诸秽妄!” 搬山! 世间大物,大不过神界祖山。 莫名的重压从天而降! 相柳近百丈的身躯蓦然一矮,蛇身贴伏下来,九个蛇头如倾倒的天柱般轰然砸在大地上! 嘎嘎的骨骼错位声响如闷雷,听得人毛骨悚然! 冰霜巨戟再次斩落,一个硕大的头颅再次与身体分离。 几乎在同时,身后闪起一阵蓝光。血泉喷涌间,老魏手持露陌也斩下一颗蛇头。 凄厉的哀嚎声乍起,刺痛鼓膜! 又一颗头颅被一柄雪白的法刀斩下,和尚一脸兴奋,已然转身奔向第二个蛇头。 诛仙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弧,再次回到素女的手中,她是现场唯一不用手持兵器就能斩下蛇头的人。 血柱冲天而起! 至此,第四个蛇头被斩落。 回头的功夫,三人再次斩下三个蛇头。 暗红的血液自七个切口同时喷涌出来,眨眼便汇成了一条小河。相柳庞大的身躯跟着急剧缩水,力量流逝的速度令它顿时清醒不少。 玄武巨像一脚踏住它的身躯,竟生生地撕咬下一个蛇头。 倩儿单手持戟,再次喝道:“畜生,可认得主人!” 这次的态度完全不同,仅剩的一个蛇头不再挣扎,伏在地上表现出顺从的模样,喉咙里发出阵阵咽呜声。 相柳,共工臣属。 一道光芒从几人的头顶上照下来,庞大的鸟影刚好遮住了相柳的身体。 大风! “哈哈哈,我也有坐骑了!” 千里之外,京师“长安”。 街道上人来人往,依旧灯火阑珊。酒肆青楼终日不歇,轻歌曼舞,纵情声色,欢笑声肆意流淌。 城内城外不同天,好一派繁华的“夜景”! 女帝身着赤金朝服,伫立在空荡荡的含元殿上,望着脚下的“盛世”暗自出神,冷白的脸庞上写满了落寞与悲伤。 “陛下怎么独自站在这儿?为何不掌灯?这些不知死的东西,苏北呢?”身着华服的周澜快步走来,一边走,一边骂着。 “姐姐莫怪他们,是我让他们退下的。” 周澜心疼地看着她,说道:“又流眼泪了?他为了你做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周宜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嫌弃我与你抢男人。但是你不能给他的,我想给他,这又有什么错?你都多久没见他了?” “姐姐莫要多心,我真心希望你能陪着他,并成为他的唯一。” “陛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周澜脸上的表情凝固,仿佛在听一个荒诞的故事。 周宜嫣然一笑,脸色平静如常。 抬手摘下头上的凤冠与发饰,接着散开玉带,褪下赤金朝服与霞帔,最终只剩下一身白色的里衬。 将它们一一折叠整齐后,递给周澜,说道:“还请姐姐帮我还给他。” “你疯了吗?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周澜哪里敢接,这无异于取死。 见她不接,周宜只得将一身行头放在大殿上,笑着说道:“放心吧,只要我不死,你们都不会死。” 周澜终于绷不住了,大哭道:“你会毁了他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我希望我们一起死在夏州的城墙上。”周宜转身向殿外走去。 “陛下你去哪?你别发疯了,有什么恨冲我来!” “我不会寻短见,他若来,便让他去大天王寺找我。” “玉真?我求求你玉真!” 周澜跌坐在地,一脸惊恐地望着白色身影消失在大殿的阴影中。 天要塌了! 与此同时,钦天监的底层地牢。 一个高大的身影被铁链锁在岩壁上,浑身血肉模糊,皮肉已然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比你预计的还要早,他们打过来了。” “哈哈…哈…咳咳…报应啊,活该!”男人缓缓抬起头,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赫然是大魔头摩烈! 对面之人端坐太师椅,并不生气:“你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你若是死了,未竟的事业怎么办?” “呵道貌岸然的家伙,我的事业,你做得比我出色多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最后的衣钵传给我?” “你还不够狠,你不配!” “老生常谈,我是不会杀她的。” “那你就等着光明之子来收你的人头吧,哈哈哈!” “我若杀了他,第一个回来杀你。” “呵…做梦” 摩烈不再搭理他,自顾开始默声祷告。 风波亭外。 大火燎原。 黑土成为了最好的燃料,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同干柴,火势迅速蔓延百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火海。 毁灭与重生互相孕育,被燃烧过后的土地褪去邪气,似乎重新散发出一丝生机。 李余年好奇地问道:“这些邪魔到底是什么东西?” “恐惧,贪婪,欲念无法拯救的灵魂。”大风回道。 “他们是由人演化来的?” “不一定,有的本身就是邪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被唤醒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大风所知有限。 战场打扫完毕。 受伤重的人陆续向北回撤,齐先生还守在裂缝处,为大家把着后门。人员精减了不少,人数已不足百。 队伍重新上路,疾行几百里后在陇山的山脚处停了下来。 依照天幕的亮度,外面天黑了。 只需翻过陇山,便是关中盆地,长安城一日可达。 “决策桌”正在商议刺探军情的人选。 没人比李余年熟悉长安城,这个名额动不了。 第二个接应的人选争得厉害,倩儿与阿璃都想去,最终选定了老魏。因为潜行是他吃饭的本事,就算有意外,他也能第一时间自保回营。 然而,山那边的情况远比想象的恶劣得多。 在山背面的陇州地界,出现了大量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成群,拖着残破的肢体在夜幕中漫无目的地游离,活像是游荡在人间的恶鬼。 他们对声音尤其敏感,些许异常便能聚集许多“百姓”前来刺探。 一番查勘。 城外城内十室九空,连一头牲畜都没有找到。 邻镇,凤翔府的情况大致相同,但城墙上有火光,明显有魔兵驻扎。 “人数”不多,应该是起一个警示的作用,毕竟它紧挨着京兆府。 入了京兆府地界,就算入了京师范围,地势稍高一些的地方已经可以远眺长安城了。 脚下的官道可直通城西金光门,原官道两旁本是渭水与涝水交汇之地,水草丰盛,风景尤其秀丽,分布着许多达官显贵的庄园。 如今被厚厚的黑土覆盖,只能依稀看到一些小土包,仿佛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头。 二人看似在走,实则速度快过骑马,一路悄无声息,远处巍峨的城墙呼之欲出。 在久违的城市灯火的衬托下,熟悉的形状雄伟依旧。 城墙上灯火点点,守卫森严,还保持着人类卫兵的守卫习惯。 临近城西金光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夏州城斥候左小乙。看穿着甲胄的形制,现在应该是西门的守将了。 左小乙的出现,说明两个世界的大分歧点至少在夏州之战。 “怎么一路上没有邪魔?”老魏纳闷道。 “因为我不允许邪魔出现在长安城。” “啊?你不允许有啥用?” “当然有用。” 说罢,李余年径直走向城门。 “哎?你就这么走进去?” “跟上便是。” 二人来到城门下,呼喝声从城门楼上传来:“何人夜探城门?” “左小乙,开门。”灯光照到李余年的脸庞,神情冰冷异常。 “是是李大人?快开门,开门!” 脚步声传来,城门缓缓打开,李余年领着老魏自信地踏入门洞。 左小乙迎了上来:“李大人怎么还走路回来?这是” “嗯?” “呸!小的多嘴了,李大人请!”左小乙赶忙让开道路。如今的李大人可不比当年好说话了,能活几日算几日吧,计较那些作甚? 夜风清冷。 街上的行人不多,但胜在井然有序,显然取消了宵禁的制度,似乎在努力维持人类世界该有的模样。 “呵,最后的倔强?” “什么?” 李余年叹道:“没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在此界,你小子肯定叛变了。” “呵,若只是叛变就好了。” 说话间,李余年转入西市。 沿着永定渠一路南行,茶市与马市的招牌还在,场子却冷冷清清。阁楼年久失修,繁华已然不再。 胡姬酒肆依旧开着,里头的灯光昏暗,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酒鬼。此时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地上吐得到处都是也没人收拾。 不出所料,胡姬酒肆没了胡姬,只有捧着酒壶在柜台后呼呼大睡的卖酒老头。 “来这儿干啥?” “当然是打探消息。” 李余年用手指轻轻扣响柜台,声音不大,老头却受惊不浅。 酒壶滑落,碎了一地。 “李余李大人!” 李余年抬手虚按,止住他的话头,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柜台上,顺手推了过去。 “这这是何意?” “这是燕门信物,当年宋相亲自送给我的。” “小的当然知道,只是” “先上两壶酒吧,我记得你家的汾酒味道醇正。” “哎是!” 老汉满脸疑惑,依旧去取了酒。 三人在一间隔间里落座。 “林老板,我想知道夏州之战的结局,就你所知的情况能否简单说一下?” “这您不比我清楚?” 李余年淡然一笑,给林老板斟上一杯酒,依照惯例放到了他的左手边。 小小一个举动,令林老板唏嘘不已,以左手提起酒杯,说道:“今日的李大人大不同,老朽斗胆敬李大人一杯。” “好说。”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酒香扑鼻,烧喉也烧心,一股暖意随之散开,林老板的心底升起诸多感慨。 “老朽与李大人未曾喝过酒吧?” “这里我不知道,在我那边是有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林老板有个孙女,叫叫桃娘,长得白白嫩嫩的,甚是喜人。” “是,桃娘” 林老板的手指微微颤抖,看向李余年的双眼逐渐变得湿润。 “除了长安,哪里还有人活着?” “据老朽所知,没有了。我等苟活至今,全托陛下的福。” “陛下?她还活着?” “是。夏州之战后,李大人只带着陛下一人回来,随后邪魔大军便围了京城” “后来后来大军破了城,大圣主许你十人活一人,剩余的百姓被屠戮殆尽!我的桃娘便是”说到此处,林老板老泪纵横。 短短几句,李余年大致猜到了事情的走向,愤然说道:“狗摩烈,竟然出尔反尔!就算是达成协议,也应该保我做人间之主。那后来呢?摩烈呢?” “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李大人反客为主,成了大圣主,摩烈的下场我没资格知道,多半” “他做了大圣主?这倒是说得通了。” 林老板再次看向李余年,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大人真的与老朽喝过酒?” “是,桃娘在我身上尿过尿呢。” “那桃娘在那边,是否也” “她好得很,得有……有桌台这么高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林老板如释重负。 李余年站起身,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吩咐道:“劳烦魏前辈盯在这,我去见一个人。” “别做傻事,两界的人与事不一样,有驳天理。” “我有数。” 第221章 约战 大明宫内的灯火格外稀疏。 一座座殿宇孤零零地站在黑暗里,不复往日的金碧辉煌,有几座宫殿的外围搭着架子,看模样仍在修复之中。 御林军提着灯笼,迈着整齐的步子,穿梭于殿宇之间。 温室殿还亮着灯。 这是周宜长大的地方,承载了大部分的童年记忆,即便登基后,仍会回来小住几日。 苏北一手提着灯笼,反身带上房门,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 灯影晃动间,一个人影映在了木门上。 蓦然心惊,迟疑地转过身,见着来人的模样赶忙下跪。 “苏北,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是,李李大人。”苏北用手撑着地,吃力地站了起来。 “你的腿怎么了?” 苏北闻言一愣,回道:“不碍事。” “玉真呢?” 苏北抬头看向李余年,心头闪过了一万个念头。 “问你话呢。” “哦,奴婢该死!陛下在大天王寺诵经,说今夜不回来,所以奴婢寻思着把陛下最喜欢的棉被带过去。” “有心了,交给我吧,你回去把她喜欢的暖手铜壶带上。” 苏北将包袱递了过去,说道:“是,还是李大人想得周到。” “我先去了。” 一阵清风起,眼前哪还有人影。 苏北抬着的手还未放下,恍惚间,竟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宫墙内的皇家寺院有五座,分别为昭德寺,福寿寺,德业寺,鹤林寺,以及大天王寺。 其中以大天王寺得到地势最高,地处大明宫的东北角,背靠银汉门,与西北角的三清殿互为犄角。 寺中供奉北方多闻尊天王,高两丈有余,身穿绿色甲胄,右手持慧伞,左手握持吐宝鼠,坐骑是一尊红鬃白狮子。 慧伞降服魔众,吐宝鼠能吐出各种珍宝财物。所以,北方多闻尊天王是风调雨顺,以及赐予信众财富与快乐的象征。 大殿之上空荡荡,青灯摇曳,香烟渺渺。 身着素袍的周宜双手合十,跪坐在天王像前。 眉眼清丽如旧,脸庞未施粉黛,略显消瘦苍白。眼观鼻,鼻观心,嘴唇微张,默念着不知名的佛经。 吱呀一声。 冷风自背后的殿门灌进来少许,脚步声轻盈,一个大包袱被搁置在旁边的蒲团上。 “金刚经?” 周宜并没有回他,依旧自顾地念着。 李余年尬笑一声,在她身侧盘坐了下来。 双手合十,跟着她念诵下去:“须菩提,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 大殿空旷静谧,佛经自带的韵律感令人心境格外平和。 将这最后两品经诵完,才算完成一遍。 周宜睁开眼看向身侧,心中升起一丝疑窦。 “何时会背诵的?” “去龟兹石窟时背下的。” 周宜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捂住了嘴巴:“你是谁?” “想不想听龟兹的事情?” 由不得周宜想不想听,念头方起,便已在心底肆意生长。 由龟兹石窟说起,到重修草堂寺结束,李余年娓娓道来,语气平和,仿佛展开一幅精美的画卷。 “可惜,我没有去过龟兹。”周宜流露出一丝遗憾。 “无妨,以后有机会再去。” “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绝处逢生,谁又能说得准呢?” 周宜叹了口气,说道:“借你吉言,你快走吧,他要回来了。” 李余年起身,抱拳告辞道:“保重!” “谢谢你,能过来跟我说几句话。”周宜欠身一礼。 二人相视一笑,神奇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 “来都来了,为何急着要走?” 冷风自殿门灌进来,吹起周宜的满头青丝。 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形隔着门槛相望,一个站在光线里,一个站在黑暗中,鲜明的对比仿佛上天安排的一场恶作剧。 突兀的闪电,照亮彼此的脸庞。 对面那人的斜刘海挂下来,遮住了整只右眼,好不爽利,不是自己喜欢的模样。 即便如此,丝毫不影响他的另一只眼睛射出如电般的精芒。 神情如磐石般坚硬,冰冷无情。 一念神魔。 一个选择,造就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周宜移步挡在李余年身前,说道:“你不能杀他。” “他是来杀我的。” “你若他杀,我死。” “玉真你疯了?为这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死?” 李余年踏步上前一步,提议道:“我的人已经到了,不如我们另约一个时间?” “两日后,马球场。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不见不散。” 李余年再次与二人告辞,一步踏出门槛,与另一个自己擦肩而过。 再回首,人影已消失无踪。 周宜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悲上心头,不禁掩面而泣。 她明白,此战是二人的大道之争,也将决定两个世界的未来。命运之轮滚滚转动,根本不是她所能阻挡的。 扑通一声。 苏北跪倒在回廊里,双手仍捧着那个圆润憨厚的铜暖壶。鼻尖儿贴着冰冷的地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幕,但这无疑完美地解释了在温室殿发生的事情。那个眼神清澈,令人如沐春风的男人真是令人怀念啊。 手上一轻,铜暖壶离开了掌心。 一股冰冷杀意自后脑席卷全身,令人感觉如坠冰窖,苏北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是苏北吧?我叫你拿的暖壶拿来了吗?” 手上再次一重,苏北赶忙回道:“拿…拿回来了。” 迎着李大人冰冷的目光,苏北拖着瘸腿,快步迈进门槛。 短短几息间,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 陇山山脚。 一双双赤红的眼睛突然遍布山野,全员再次结成铁桶阵,进入警备状态。 鬼哭狼嚎的声音由黑暗中传来,而黑暗无穷无尽! 几股强大的气息正在向这边集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只单足鸟,大小形状与鹤类似。白嘴青羽,有火纹缠身,光芒能照亮方圆几十丈。 鸟鸣声好似在叫毕方,后人称其“毕方鸟”。 有虎形巨兽落在山中,高数十丈,头生牛角,背生双翼,毛发坚硬如铁,如同身披刺猬外衣。 其声如犬,最喜与恶人结伴作孽,人称穷奇。 地动山摇间,有大蛇缠绕山尖。 两具蛇身共用一个蛇头,每具蛇身生六脚,每只脚的形状如镰刀。怪蛇肥遗,每次出现天下大旱。 胆敢独自落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只正常山羊大小的怪兽,羊身人面,虎齿人爪,名曰狍鸮。 它有个被世人熟知的名字,饕餮。贪财为饕,贪食为餮。 深夜前来,大概率不是为了财。 白猿朱厌,独角灰蛟,五尾豹狰传说中的凶兽一一亮相。随便放一尊到那边的世界,都是为祸一方的能手。 是突如其来,还是早有预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毫无保留的撕杀。 “那小子还有多久能到?”胡大人问道。 “已经在路上了,大约半个时辰。”龙阳道人盯着一枚铜镜回道。 九幽素女踏出一步,说道:“区区凶兽,何需那小子来杀?上界的几位也该露露脸了。” “好嘞,终于轮到我来当家了。” 和尚纵身一跃,人还在空中,戾气已经铺满了天地。 四臂阿修罗金刚怒目,手持四柄不同的神器,如凶神恶煞。与上次不同,这次脑后出现了一个泛着白光的神环,看来最近在佛法上有所突破。 玄诚子一路上默默无闻,因为他的大限快到了,正在加紧修行的进度。他的目光盯住了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饕餮,急需一个续命的替死鬼。 洛如仙子就轻松多了,乾坤伞一扣,谁受伤救谁。 饕餮咧嘴一笑,突然张开大口,竟比自己的整个身体还大! 发出的吼声尖锐刺耳,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颤! 全军冲锋与吼声几乎同时发生。 诛仙剑快人一步,直接削向饕餮的脑袋! 血光一闪,头颅落地,饕餮仰身倒地,似乎有些出人意料。 就这么完了? 忽然,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它伸出人爪四下摸索,一把抓住自己的头颅。于肚子处张开另一张嘴巴,一口吞掉了自己的脑袋。 紧接着,一个全新的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 血盆大口张开,再次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无疑是对九幽素女的挑衅。 玄诚子菊花一紧,开始寻找其他目标。狂有狂的资本,与身材大小没有关系,连自己都吃的家伙惹不起。 “嘿!我这暴脾气!”九幽素女再次激射而出。 阿修罗果然好斗,只一人便冲入敌阵中心。四条胳膊挥舞得密不透风,神器呼啸着,直取穷奇。 和尚的面相让穷奇为了难,吃不准自己到底该持什么态度。因为他最讨厌的就是道貌岸然的和尚与道士,偏偏阿修罗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脸。 虎爪猛然拍下,足有一所房子大小,且快如雷霆。 顿时山崩地裂! 和尚眼前一黑,连闪避都没来得及做出便被击飞数十丈! 四把神器插入山体,好一阵滑行才堪堪止住颓势。 “唔!” 双脚一蹬,山石炸裂,身躯再次弹射而出。 这回擦着穷奇的巨爪逆流直上,用手中的短刀,在它的前肢上划出一条深深的血槽。 紧接着一个大回环,绕进了穷奇的下腹。 身高怕利器,小刀剌屁股,血痕再次增多,嘶吼声震天! 眼见大军将至。 玄诚子双手结印,四面土墙凭空而起! 久违的大地,真正的土属性,熟悉的操控感又回来了。飞升前就不曾落过下作,哪回出手不是力挽狂澜,偏在上界活得憋屈。 “土灵阵!” 老夫聊发少年狂,双手化剑指,一通凌空虚画。高墙化作一座座犬牙交错的山峰,将一众凶兽邪魔挡在外围。 “斗!”轻喝一声。 两尊石头巨人自地底爬了上来,一左一右守护在土灵阵旁。 一静一动互为犄角,只做防守的话,绰绰有余。 仙风道骨,衣袂翻飞的模样赢得惊呼声一片! 众人只道是个性格内向的老头,不曾想一出手既是巅峰。 “飞剑!” 众剑仙盘坐下来,一一祭出自己的拿手飞剑。 银光自防守缝隙中来回穿梭,进可攻退可守,可谓密不透风。 地动山摇间。 怪蛇肥遗自山巅奔来,一头撞在土灵阵上,土崩石裂! 巨大的蛇口向着阵内喷出浓雾,碧绿的颜色青翠欲滴,吸一口,绝对阎王相请! 众人惊愕间。 一株大树凭空出现在阵内,树杈藤蔓肆意生长,眨眼变得枝繁叶茂,顶如华盖。 毒雾落在华盖上嘶嘶作响,神奇的是竟没有半滴落在阵内,也没有伤到树叶,反而化作阵阵灵气散发至空气中,闻之沁人心肺,十分上瘾! 这就是飞升境在下界的实力? 简直太顶了! 胡大人难得清闲,盯着土肥圆的龙阳道人,问道:“光听你喊口号,怎不见你动手?” 龙阳道人略显窘迫,尴尬地笑道:“前辈莫看不起人,贫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要不你随意撒一个?” 龙阳道人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这宝贝打死要见大家伙。” “你可拉倒吧,是怕露怯吧?”李余年突然出现在龙阳道人的身后。 “我龙阳道人何时虚过,有本事来斗宝?” “来就来,丑化说在前头,斗归斗,千万别眼红哦!” “呵!这话说得亏心不?” 龙阳道人当场祭出一枚紫色令旗,旗面饰云纹,以及半隐半现的金龙一条。 只见他一边挥舞令旗,一边踏着罡步,嘴中念念有词。 白雾缓缓升腾,如临仙境。 朦胧之中传来一声龙吟,嗓音低沉威武,仿佛就在耳畔。 忽然,眼前一亮。 一抹金色自头顶快速掠过,金光闪闪的模样,竟是一片片龙鳞! 一条龙尾直挂下来,龙吟声已经越来越远。 天空中,一条金龙扶摇直上,龙身长达十余里。 龙头大如山岳,怒目圆睁,龙须,龙角栩栩如生,就像是从年画里飞出来似的。 真龙神,黄金龙? 第一件宝物就这么顶? 第222章 武夫祖师 金龙善雨,好拨弄风云,民间将它供作“雨神”。 只见它一头钻入云层,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阵搅动,气压骤降! 电闪雷鸣间,豆大的雨点滴落。 每一滴雨水中都带着一缕金色的丝线,远看去宛若一场黄金雨。 雨水有某种净化效果,落在黑影邪魔的身上,竟蒸腾起阵阵白烟,惹得它们嚎叫声不止,纷纷躲避! 虽不致命,但胜在持久,威慑力绝对一流! “前辈铁公鸡,有这好东西早不拿出来?” “你小子说得轻巧,可知贫道滋养了多少年才弄出这么一条金龙吗?”龙阳道心疼得不轻。 “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好好利用一番。” 李余年朝天扔出一顶竹编斗笠,竹丝泛黄,表皮的光泽不减,细润有光。 斗笠飞速旋转,穿过洛如树杈,顺着肥遗撞出的“天井”直上九天。 蓦然间,青光一闪,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扶住了斗笠。 视线顺着斗笠下移。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容貌娇艳,妆容妖冶,双眸半睁半闭,神情慵懒。 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裙,裙摆极长,足有数丈,犹如飞天神女的流彩丝带。 即便如此,依旧遮不住她的下半身。白色的鳞片在黑夜中格外醒目,一路蜿蜒向上,赫然是一条长长的蛇尾。 “半人半蛇,雨师妾?”倩儿惊道。 李余年笑道:“是吗?这么巧?” “巧个屁,你小子就是故意的!”龙阳道人气急败坏。 随着雨师妾飞入云层,金龙舞动得更加卖力了,大雨倾盆,如同在天地间安上了一面金色的雨帘。 如此景象,美轮美奂,看得人如痴如醉! 雨师妾才是真正的上古雨神,金龙善雨,只因它是雨师妾的坐骑。 随着大雨的持续,金龙的身躯急剧缩水,不多时便化作一条金色丝帛,缠绕在雨师妾的香肩上。 赔了夫人又折兵,龙阳道人心疼得险些跳脚骂娘! 待金雨停歇。 大地上仍旧雾气蒸腾,因躲避不及被大雨浇灌致死的邪魔不在少数。 斗笠重新飞回天井,刚好被李余年接在手中。 “拿来吧?金龙都被收了,还留着那枚破旗子干啥?” “嘿?” 龙阳道人稍一寻思,好像也对,悻悻地交出了手中的令旗。 一众邪物蹲守在雨幕外虎视眈眈,见雨停,再次咆哮着冲了过来。 李余年将斗笠与令旗一并交于倩儿,笑道:“现在水汽充足,看你的发挥了。” 倩儿莞尔一笑,戴上斗笠,身躯冲天而起! “好一个借花献佛,年轻就是招人稀罕啊。”九幽素女叹道。 “姐姐这话说的,倩儿与我情同手足。” “哟,那只手?那只足?” 李余年脸上一热,赶忙转移话题:“决战定下了,两日后,城南马球场。” “哦?你见到他了?” “是。” “感觉如何?” “深不可测。” “有信心吗?” “要碰一碰才知道。” “难道他也突破桎梏了?” “应该是。” “这倒是殊途同归。” 一个以斩杀多宝道人证道,另一个以截取摩烈的胜利果实证道,方向虽不同,但到达了彼岸,并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姐姐可有获胜的法子?” “跟我来。” 素女御剑直上天际。 李余年看向阿璃,本想交代几句,结果换得一个白眼,并抬手将他挥退。 二人脱离战场,化作两道银光向南飞去。 万家灯火不再,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漆黑。 一路过襄阳,掠洞庭,千里山河了无生机,人类历次大战都没有这一次毁灭来得彻底。 行程两千里,黑土便覆盖了两千里,沿途竟没有一个幸存的村落,大地黯淡无光的模样令人触目惊心。 脚步的终点是一座孤峰的峰顶,山势西高东低,周边群峰林立,皆被黑土包裹,只有这一座山头还是本来的颜色。 “帝南巡,五月至南岳。三日斋,亲告于祖祢,命有司告郡庙,社稷及折内名山大川,而后听朝。” “这里是南岳?” “正是。” “为何这里没有被黑土覆盖?” “这里比较特殊,是黄帝祭祀天地的地方,也是我姐姐受刑陨落的地方。” “啊?” “她倒是死了个干净,留下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残喘于世,被人称为恶神。” 姐妹同体,受罚自然也是一起。 “到底是何原因?天界要下此狠手?” 素女双眼迷离,轻轻吐出两个字:“男人。” “神仙也逃不过情劫?” 仔细一想又不对,姐妹同体,谈情说爱的话,岂不是很尴尬? 素女看出李余年的疑惑,说道:“没错,我姐妹二人先后爱上了那个男人,所以我也算死得不亏。” “这尺度有些大啊” “你三妻四妾的,有何资格说我?” “哈哈,确实。不过这位前辈肯定十分了得,能同时获得两位神女的青睐。” “那倒没有,只是一个教化山民,通晓一些音律的山神罢了。” “南岳山神?火神祝融?” “祝融只是一个称号,历任南岳山神皆可称祝融,所以此祝融非彼祝融。” “前辈不会是带我来怀旧的吧?” “当然不是,我姐姐陨落以后,他曾在此处发誓,将穷其一生颠覆神界。” “是个狠人,后来成功了吗?” “当然没有。几经辗转蹉跎,最终被抓了回来,钉死在这山巅。” “这天帝也够记仇的。” “在他死后不久,神战便开始了,结果你已经知晓了,但带领人族踏上祖山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我师父曾说,有人一拳崩碎了祖山,难道?” “没错,那人便是他后世的弟子。他虽然没能颠覆神界,却埋下了颠覆的火种。” “我的天!他创造了武夫的修炼系统?” “是,他是一个天生的梦想家,打架不行,但理论没人能推演过他。” “这么说,姐姐所爱之人是武夫祖师?” “也可以这么说,理论是由他推导出来的。” “等下,那玄修祖师又是怎么回事?” 祖师葫取名叫遗爱,这里边儿显然也是有故事的呀? “九师弟他滚滚滚!这也是你能问的?” “好奇嘛,玄修祖师喜欢的是姐姐还是妹妹?” “滚!” “好嘞。” 素女走向山崖边缘,在一块花岗岩的凹陷处停了下来。 “来这坐下。” 李余年照做,盘坐下来刚好覆盖了岩石的凹槽,仿佛是定制的一般。 “姐,这儿有什么说法吗?” “当年那名弟子便是在此处悟得一品武神境。” “啥!真的有人到达过武神境!” 震惊归震惊。 转念一想,似乎也合情合理,没个一品如何上得祖山? 但是转念又一想,更加震惊了,一品武神就能上祖山颠覆神界统治? 这是区区一个山神创造出来的修炼系统? 天才啊! “想明白了?” 李余年竖起大拇指,回道:“想明白了,姐妹二人挑人的本事绝对一流!” “哈哈哈,那你觉得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啊?” “我能选中第一个,便能选中第二个!” 不由分说。 九幽素女的双眼变得乌黑,抬手按上李余年的头顶,大量黑气自体内涌出,统统汇入李余年的灵台。 “姐?” “守住本心,别说话。暗之力侵人心神,一旦走火入魔便功亏一篑了。” “啊!!” 眼前一片空白,如同瞎了一般。 头疼欲裂,又痛又痒,恨不得劈开脑壳,好好抓上一番! 全身的血液沸腾,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当力量达到临界点时,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一些零散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不停地闪现。陌生的面孔,听不清晰的言语,没有逻辑,更无从串联。 从混沌到有序,必然要先经历一个量的积累,只有样本够多,才能发现其中的规律。 嗡的一声。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云海,清风拂面,雾气如波涛,缓缓向东流淌。 春日的暖阳红彤彤的,给天边的云彩镶上了一层金边。 一株青松伫立山顶,树干微微倾斜,一撮撮松针疏密得当,古意盎然。 琴声悠扬。 有仙鹤闻琴起舞,有五彩麋鹿奔腾于山峰间,还有樵夫和唱于云雾中的某个山头。 好一幅人间仙境,山水画卷! 然而还没完。 一阵鎏金异彩在头顶绽放,世间的颜色变得更加丰富起来。 七彩霞光衬托着一袭金色长裙,长长的裙摆随着风向飘荡,裙面如繁星点缀,神光熠熠。 脚尖轻点,旋转跳跃,优美纤细的身姿随着曲调高低翩翩起舞,长裙舒展开来,犹如一朵朵盛开的金色牡丹。 朱唇轻启间,天籁自成,令人听得如痴如醉。 神光万丈涤尘垢,九天玄女下凡尘。 再看那抚琴之人。 身姿笔挺,如山脊般端正。 青衫阔袖摇曳间,琴音如高山流水般自然流淌,无须思索,妙手天成。 凤表龙姿,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世间男子能用的赞美之词,皆被他一人占尽! 二人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只是相视一笑便已胜却人间无数! 天帝棒打鸳鸯,果真好狠的心。 画面一转,寒风瑟瑟。 天不怜有情人,二人先后被处死在此处山巅。 随后沧海桑田,历史变迁。素女所说的“不久”,世上已是千年。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天人频繁干预下界。 战火四起,征战百年不息,黎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人间化作一片火海。 一名青年男子登上山巅,在青松旁盘坐下来。 所坐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李余年现在盘坐的位置。 令李余年格外震惊的是,这名青年男子竟与自己相像,不说十分,少说也有六七分。 如此熟悉的感觉,让人瞬间想到了一个人,是他! 李家的初代祖宗! 在幻境中救下大红鸾的年轻骑兵,也是在王舍城下凭蛮力咬死诺岠罗汉的人。 李余年的脑子有些乱,这是多少万年前的事情?他就是一拳崩碎神界祖山的第一代武神? 那么素女前辈找到自己,真的只是巧合? 突然,心头剧烈一震! 想起一个小时候困惑了很久的问题,娘为什么要嫁给老实巴交的渔民,并生下自己?难道也是巧合? 一连串的问号,让李余年心乱如麻。 “肃静!”声如炸雷,来自那名青年男子。 李余年猛然警醒! 这些显然不是现在的自己应该操心的事情,一日后的决战将决定两界的命运,那么多人正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去。 如果输了,脚下的万里山河便是活生生的下场! “啪!”一个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 轻舒一口气,即便有一万个念头,也被放了下来。不多时,缓缓入定,毕竟是战胜过大魔王的人。 九幽素女撤回了手掌,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不过对于这种抽自己嘴巴子的行为,她还是挺赞赏的。 一新一旧,两个人的身影高度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李余年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 这一坐,不知过去多少个年头。 时间在身旁飞速流逝,春去秋来,寒暑交替,花儿开了又谢。 无尘,无念,无相。 陇山山脚。 大战停了下来。 传说中的凶兽们收起爪牙,将目光望向了南方,杀之不尽的邪魔也正在慢慢退去。 一夜的厮杀,三界修士的人数再次削减三成,疲累不堪,着实不适合再战。 “打扫战场,原地休整!” 然而根本轮不到众人打扫,饕餮那个饿货早就把战场舔得一干二净,如今的身躯已经长到相柳这么大。 杀不死,什么都吃,无疑是对面最棘手的角色。看着它恋恋不舍的目光,众人不禁心底发毛。 两架机甲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梁旭座位前的透明罩子已经脱落,整个人暴露在外。 寇准的也只剩下半面,索性将它踢了下来,视野还更好一些。 星云石做的罩子,已经是现有材料的强度极限了,竟也这么不禁打。两颗能源之心尚且运转得不错,但是材料这条路,依旧任重道远啊。 天色泛白,光线亮了一些。 正当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档口,突变发生了。 “倩儿!” 一道天罚神雷在第一时间劈下,仍劈了个空。 那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掳走了战力彪悍的倩儿! 第223章 光暗之战 “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者也。” 南岳山神相信人不只能感应天地,还能独立于天地,掌控自己的命运,并履行“人职”。 起初只是一个念头,地位低下,想法无稽,触动不了天神的权威,顶多就是被同僚排挤罢了。 后来开始与人论道,教人修行,教自己新创的修炼法门。法子虽然粗鄙,效果却格外的好,最起码修炼之人身体强健。 但是,当一些有天赋的人接触到这个修炼法子之后,味道开始变了,“人族崛起”变成了一种暗戳戳的论调。 如何将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成了当务之急,所以三人的结局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但火种已洒到人间,不久后,熊熊大火焚烧了整个神界。 无论之后的局面如何,事实证明,他的理论是对的。 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暗之力在李余年的灵台内不断压缩,最终变成一颗黑色的珠子,与其余两颗珠子缠绕在一起,飞速旋转。 疾风起! 以李余年的身体为中心,一个漩涡由小到大,吸力变得愈发强烈。 风云变幻,电闪雷鸣。 黑色能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溪流归海,统统汇入漩涡之中。 浓郁的暗能量吸引了方圆百里的邪魔,咆哮声陆续自黑暗中传来,一双双赤红的眼睛已经肉眼可见。 电光骤亮! 一道人影出现在山巅。 阿璃环顾四周,一眼便瞧出了猫腻:“好歹给自己剩一点儿,你不活了?” “关你屁事。” “不识好人心。”阿璃看向“忙碌”的李余年问道:“他还要多久?” “看造化,出事了?” 阿璃看向漫天的邪魔,淡然回道:“没事。” 倩儿被抓走,必然有所要挟,心急也没用。 “雷部的,你记得多少事情?” “一点点,你不会是被我劈死的吧?” “呵呵,你想得美。” “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天帝容不下你们。” “什么狗屁天帝,我做梦都想再杀他一次。” “啧啧......你这女人,可真记仇。” 九幽素女强撑着坐起身子,说道:“帮我一个忙。” 阿璃上前搀扶住她,说道:“你这身子,怕是还不了我人情了。” 九幽素女自脖子上解下一枚同心锁,放在阿璃的手中,说道:“帮我带回那一界,埋在这山巅。” “你?”阿璃伸手按住她的腹部。 “白费力气,没用了。帮我最后一个忙,我不想在变老中死去。”九幽素女笑道。 说话间,她的满头的青丝变成了白色,皮肤变得干瘪,皱纹悄悄爬上了脸庞。 终究是人类的躯体,失去暗之力的庇护,崩溃是必然的事情。 “值得吗?” “赢了就值得。” 两行清泪自素女的眼角滑落,细白的电弧裹住了她的身体。白光骤然亮起,双手一轻,素女化作一捧白沙消散于风中。 “疯子!” 阿璃发出一声叹息,拾起地上的长剑,诛仙剑微微震颤,发出阵阵悲鸣。 狂风起! 漩涡再次扩大,顷刻间笼罩住了整座山头。 汹涌而来的邪魔刹不住车,一头扎进漩涡里,如同陷入流沙,越挣扎陷得越深。一圈又一圈,拉扯,撕裂,直至完全绞碎。 绝望的哀嚎,拯救不了迷路的灵魂。 ...... 大明宫,大天王寺。 青灯古刹,两个身影坐于大殿上。 周宜依旧素面朝天,看着“死而复生”的倩儿,心中感慨万分:“在那边过得好吗?” 倩儿微微一礼,回道:“起码不煎熬。” 周宜干笑一声,并不为意,这女人一眼便看穿了自己:“抱歉,把你卷进来。” “无妨,我一直也想见见你。” “哈哈,你想见的又不是这个我。” “一样的,你们都心善。” 周宜拉起倩儿的手,笑道:“我知道你除了余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有机会,还是去见一下正主吧。” “你还有闲心管我?不给自己想想退路?” “我们二人只剩下彼此了,能有什么退路?” “你不恨他?” “他为了我不惜堕入魔道,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何恨之有?” “哼,我只知道他愿意为你死,来这后才明白,他竟愿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你这醋吃得好没来由,你怎不去想他失去了多少?我俩啊,相依为命罢了。” 倩儿一时语塞。 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能造就这样的两个人?明明貌合神离,却依旧深爱着彼此。 “明天的决战你会去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周宜老实答道。 倩儿不由地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得不像是一个武夫应有的手。不论结局如何,她才是最难做的那个人。 ...... 城南,马球场。 离决战还有四个时辰。 摩烈被移到了马球场边,他将作为观战的首席贵宾,因为不管谁赢都必然将他千刀万剐。 为区别身份,“李余年”特意换上了一身术士白衣,这风格与他浑身的戾气格格不入。 时间静静流淌,白衣随风轻摆,二人都没有说话。 说起来,除了周宜,他见得最多的就是摩烈。日夜的折磨下,还要保证他不死,花了不少心思。 我知道你的图谋不轨,你知道我的欲盖弥彰,二人算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 摩烈抬起头看向南方,问道:“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知道。” “知道还坐在这儿?” “老天爷要给的机缘,不在这里得到也会在别处得到。你倒是防贼似的防着我,不照样被我扳倒了?” “哈哈......”阶下囚,说话都不硬气。 陆续有高大的身影在场边落下。 任凭它们在外面多恐怖,多嚣张,来了这儿,只能找个地方安静地呆着。邪魔更是连京城都不能靠近,只能游离在百里之外。 “早听我的,杀了那女人,现在已经......”摩烈还没说完,一个巴掌扇了过来,顿时皮开肉绽,牙血四溢! “聒噪!” “不要给我一丝机会,我将......像你折磨我一般,让那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 “你倒是提醒我了。”白衣手指连点,将摩烈身上的骨骼一一点碎,咔吧咔吧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些许生机渡过去,摩烈悠悠醒来。这次除了牙齿,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个地方是硬的。 不多时。 有剑光自城西飞来,也陆续落在马球场边,人影汇聚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看向这边。 “毕方。”白衣轻声唤道。 几只毕方鸟飞至球场四周,将场地照得亮如白昼。堂堂神鸟,竟干起了灯童的活儿。 “诸位远来是客,招待不周,还请自便。” 众人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着实吃惊不小。怪异离奇,却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杀了他们...杀光他们......”摩烈满口滴血,依旧在碎碎念。 “好饭不怕晚,耐心。” “你以为...你能赢?真是...太可笑了.......哈。” 白衣看向宫殿方向,缓缓说道:“如果他比我强,我死而无憾。如果他不够强,就由我代替他杀了你的主子。所以到头来,只有你是一场空。”www.wenxue一二.Com “哈哈哈...主人是无敌的,不劳你操心。” “咱们走着瞧。” 话音落下,雷光照亮天际。 一道天雷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马球场上,今日的另一位主角登场。 李余年环顾四周,抱拳说道:“久等了。” “时间刚好,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开始吧?”白衣回道。 “等等,倩儿呢?” “放心,我只是让她陪着玉真,做个伴。” 李余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怕周宜寻短见啊。 “好,请!” “请!” 二人没有废话,各自迈步走向场地中央。 白衣扭头打量,并没有看出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不禁皱起了眉头。 待脚步站定。 二人看向彼此,默契地扎下马步,摆出了最熟悉的拳架。 “陈叔还好吗?”白衣问道。 “做了大理寺丞,但兴致不高。” “哈哈。” 谈笑间。 双方各出一拳,天地变色! 以二人的拳头为中心,一道透明波纹荡开,并迅速席卷远方。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噼里啪啦的格挡声不绝于耳。 狂暴的力量将二人脚下的基石碾压成粉尘,还未来得及散开,第二拳再次对上! 紧接着,第三拳已然对上! 明明是三拳,却只传出了一拳的声音。 积攒了太多力量的空间突然爆开,生生将二人逼退! 几乎同时,一黑一白两柄飞剑不依不饶地撞到了一起。剑气纵横四野,剑刃互相劈砍,火星飞溅! 剑鸣声尖锐刺耳,令人头疼难忍! 围观人群一退再退,最远的已经在五里开外。 所思所行,神同步。 一个照面,二人斗了个不相上下。 第二个照面,白衣回旋闪过正面势大力沉的一拳,顺势转身下潜,一个扫堂腿得手后,抡圆一记冲拳硬刚正面! 李余年凌空一脚飞踹,本想以长制短截住拳路,奈何对手的拳速太快,不得不接受了硬刚的事实。 凌空与站地的力量还是有区别的,李余年的脚踝一痛,被轰得直挂天际。调整的机会就不奢望了,白影随后而至! 两个人影在天空中对撞在一起! 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两个缠斗的身影。隆隆的声响传来,竟分不清是身体对撞声,还是闷雷炸响声? 第一滴雨落下,冰凉刺骨,接着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老天爷似乎对这两个作品很满意,生怕大家看不清楚,特意召来雨水助兴。一个个鼓胀的能量球爆开,在水花的衬托下,有了明显的轮廓感。 细雨斜飞,如利箭般飞射四方! 落在远处的城墙上,竟留下一个个孔洞! 余威也恐怖如斯? 二人运拳如飞,对轰,格挡,连拆招的习惯都如出一辙。 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场外的三界修士沉默了。 插不上手不说,连靠近一些都做不到,着实有些憋屈。 倩儿站在天王殿的门槛外向南眺望,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二人的实力很接近,无疑将是一场恶战。 转头看向大殿上的周宜,依旧无悲无喜,双手合十,念诵着不知名的佛经。 似乎察觉到倩儿的目光,周宜停下了念诵,说道:“你想去就去吧,我不会寻死的。” 倩儿叹了口气,索性回到她身旁坐了下来:“狗咬狗一嘴毛,有甚好看的。要不你还是跟我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吧,我喜欢听。” “也行。” “等等,我带酒了,咱们喝几杯。” “还是你想得周到。” “来,接着。” 二人对饮,像一对儿多年不见的老友。 另一边。 两柄大道剑在云海中飞速穿梭,互相追逐,每一次冲撞都不遗余力。 剑光在云层中忽明忽暗,如雷霆闪耀! 随着相撞次数的累加,渐渐出现了差异,黑色大道剑的剑刃上出现了明显的缺口。 材质相同,境遇却不同,祖师葫的威力开始显现。 连续几次劈砍下来,高下立判。 黑剑节节败退,白剑紧追不舍,两条轨迹相互缠绕着掠过高空。 一只手适时地握住了黑剑剑柄,回身顺势一剑劈出,雨幕为之凝滞。一道黑色剑光融入夜色,擦着李余年的鼻尖掠向天边! 李余年握紧手掌,自下而上同样挥出一剑。一匹白虹斜穿雨幕,直挂九天,久久不息。 两剑过后,二人持剑悬立。 白衣横过剑身细细查看剑刃,而后以剑指抹过剑身。在诡异的黑焰灼烧下,剑刃上的缺口竟被顷刻间修复。 熟悉的气息,引人蠢蠢欲动,暗之本源! 白衣开口说道:“我发现你把水之本源给了倩儿。” “她比我更适合。” “这么说,你现在只有火风两个本源之力?” “是,你有几个?” “五个。” “啊?” 白衣伸出手掌。 红,蓝,灰,黑,金,五颗绚丽的珠子,正在掌心上空盘旋。 金色? “土之本源?我在生命之树上杀了腾蛇,并没有土之本源。” “土之本源在我这!”李余年回头看去,说话的人竟是不知何时赶到的齐先生。 麒麟拥有土之本源,难怪生命之树上会空缺。 李余年惊讶道:“你杀了麒麟前辈?” “有什么好惊讶的,能帮我变强,是他的荣幸。” “……你属实走错路子了。” 第224章 分身 白衣收起五颗本源,笑道:“打赢我再说吧!” “有道理。” 时值午夜,正是暗能量最旺盛的时候,又在人家的地盘上,并且“人”也不如对方多。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上来就要给人说教,确实不合适。 白衣撑开双臂,方圆百里的暗之力奔涌而来,随即尽数被他吸收。 顷刻间容光焕发,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以天地为炉鼎,炼化山河气运为己所用。黑土覆盖大地,无疑是窃取造化的手段。若是无法一举击杀他,将是无休止的消耗。 又能消耗多久? 根据天墉阙的经验,就算是飞升境,高强度的战斗状态也只能持续一个晚上。 李余年将大道剑插在地上,重新摆开拳架,冲着白衣招了招手。 “呵。” 白衣颇为不屑,一步蹬出人影消失。 再次出现时,冲撞方向变成了李余年的身后。 李余年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一个铁山靠撞飞出去,水花冲天而起! 身躯仍在半空,白衣再次消失! 头顶一暗,双手抱拳的砸击已近在咫尺,显然是不遗余力一击。 勉强架起双臂格挡,地面遭了秧,土石炸开,竟砸出一个近十丈的圆坑! 很强! 五内止不住地翻涌,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来不及缓气。 一个脚底板在瞳孔中迅速放大,这要是踏下来脑浆子要爆一地! 嗡的一声,空间震动。 白衣一脚踏空,地面剧烈一震! 紧接着,嗡嗡声不停。 二人的身影在地面空中不停地变换,令人应接不暇! 在某一次闪烁之后,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无数道视线在马球场上仔细搜罗,竟一无所获。 大家面面相觑,二人彻底消失了。 在某个未知的空间里。 黑色风暴裹挟着钻石般坚硬的沙砾,摧残所有直立的物体,包括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 打斗声被风暴淹没,无论他们在外面多不可一世,到了这儿只能苟着。 时间悄然流逝。 血痕遍布体表,伤口深可见骨,血液横飞的场景触目惊人! 一个默契的头槌,砸得二人眼冒金星。 余光中,李余年看见了一只漆黑如墨的眼睛,没有一丝眼白,正是白衣用刘海盖住的右眼。 忽然,眼前冒起一片火星! 白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显现出黑色的鳞片,像是覆盖上了一层细润的麟甲,沙砾撞在上面叮当作响。 心惊之余,两只手紧紧地箍住了自己的腰,冰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竟有这种“变态”的后手,这感觉就像溺水之人被水草缠住了脚踝。 ...... 天王寺。 倩儿转头看向南方,不禁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周宜问道。 “太安静了些。” 周宜将一壶新酒倒入铜壶,轻轻地放在炭炉上,笑道:“酒先温着,你去看看吧。” “你可别乱走哦。” 周宜嫣然一笑,说道:“我就在这儿等你,去吧。” 稍作犹豫,倩儿还是踏出了门槛。 周宜伸长脖子张望一番,忽然站起身,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一把制式长刀。 “苏北,看着炭火。” “陛下要去哪?太危险了,李大人吩咐了,不让陛下过去观战。” “给我老实呆着!” “是。” 苏北心惊,从未见过女帝发火。 ...... 倩儿落在马球场上,除了满目疮痍,哪还有人影? 看向三界修士,也是一脸疑惑。 突然,一声巨响由天边传来。 地面微颤,一阵闷响由脚下传来,如山崩地裂。 “看那!” 正南方,一座高耸的山影在众人的注视中土崩瓦解! 听声音不远,终南山! 一道道剑光拔地而起向南飞去,场边的凶兽也陆续向南掠去。 撞碎山根? 这么夸张? 好奇驱使下,倩儿也纵身向南飞去。 刚才还热闹非常的广场,顷刻间变得冷冷清清,试想又有几个修行之人能错过这种巅峰对决? 细雨飘摇,冰凉刺骨。 雨幕随风摇摆,没个定数。 摩烈轻笑一声,堂堂大圣主,竟像一条死狗般被遗忘在场边。 忽然,脖子一冰,传来丝丝痛感。 吃力地抬起头。 一张绝美的脸庞出现在视线里,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一双饱含仇恨的眼眸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眼睛,即使恨意满满,依旧亮如辰星! 刀身冰冷如雪,竟凝不住一滴雨水。 好刀! “呵呵,没想到......”摩烈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条银色丝线斜斜地划过他的脖颈,声音清脆,手法干净利落。 头颅自然跌落,滚入泥泞之中,虚弱的身体甚至没能喷起如柱的血水。 周宜仰头看向天幕,任凭雨点敲打在脸上。压抑的感觉没有减轻丝毫,胸口的一口闷气反而更加郁结难消。 一阵干呕袭来,有些恶心,若还能哭,现在该哭出来了。 蓦然间,一个莫名的黑影将她扑倒在地。 ...... 终南山。 紫阁,大顶,凌云,罗汉,四座主峰已断其三,只剩下凌云一峰还在苦苦支撑。 黑色鳞片覆盖全身,狰狞的面孔犹如魔神再世。 白衣将李余年按在凌云峰上,双拳肆意挥舞,越战越勇。霸道五匹的拳劲,隔着一具身体将一座绝峰压得一矮再矮。 随着最后一拳落下,凌云峰的山根彻底断裂。 山体崩碎成无数块,轰然滚落,隆隆巨响犹如末日! 待一切归于平静。 白衣自一片乱石中缓缓升空,手中赫然提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雨水顺着鳞片间的沟壑一路向下,勾勒出一具半人半魔的诡异躯体。 异于常人的宽厚肩膀,格外粗壮的上臂,肌肉线条完美,坚硬如铁,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感。 大手掌虚握,龙爪一般,五指尖利如勾。 众人的心不由地揪在一起,不得不承认,双方在力量上有很大的差距。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将李余年扔在一块巨石上,而后跨坐上去,伸手按住了灵台。 “住手!”几道人影围了上去。 齐先生,倩儿,阿璃首当其冲,四位飞升境大佬稍稍靠后。 “你们是上来送死的吗?还看不清形势?”白衣沉声说道。 “老夫愿意一试。” 一团火光亮起。 身披五彩麟甲的麒麟神兽晃着龙角,向前跨出一步。气势摄人心魄,饶是飞升境大佬也是心惊不已! “忘了你身上还有一颗土之本源,既然你强行要送,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老夫在这此界呆过一段时间,亲眼目睹了一些事情,对于你的选择表示同情与理解。即便是他,也未必有你做得出色。但是你追求力量的方式太偏激了,贪婪与掠夺埋下的祸根,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 “倚老卖老,力量就是力量,有何对错属性?” “你回头看看这个世界,你想守护什么?这里又有什么?” “我可以到你们的世界去。” “去了又如何?不过是开始新一轮的掠夺,你戒得掉这种信手拈来的力量吗?” “那又如何?难道你们还想靠这个废物守住外敌吗?” “他不是废物!”倩儿喝道。 几人的修为同时爆发,围了上来。 “好一个光明之子!躺在地上都有人维护,那就由我来杀光他们,看你怎么救他们!” 五道黑光率先斩出,逼退几人。 接着,白衣贴住人身快速奔袭,虚晃一枪,一个变向,人影消失了! 阿璃的双手一松,刚结好的手印被硬生生地掰开,顺势向外一拧,两只手臂瞬间粉碎性骨折。 还未来得及惊叫,一脚已经印在胸口。 胸甲当场碎裂,横劲直透腹背,一口鲜血喷出,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向外围飞去。 “畜生!” 斜雨剑直抵后心,剑意宣泄而出,锋芒大盛!然而,剑尖抵在黑色鳞片上,哪怕剑身弯曲如弓,却再难进一寸。 迎面一拳反身横扫,顺着倩儿的脸颊抡空,仍凭借拳风割开了一道颇深的血痕! 倩儿惊魂未定! 若不是麒麟神兽撞在他的腰间,使他的拳路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自己现在已经没了。 竟然连一拳都经受不住? 愣神的功夫,白衣一拳将麒麟逼退,随后如狼入羊群,将四名飞升境一一放倒。 再回首,场面上站着的竟只有倩儿与麒麟神兽了。这该死的压迫感,这就是李余年在对面阵营时造成的压力。 白衣的脚步刚一落地又动了,一路横冲直撞,笔直地撞向神兽麒麟。 没有任何花哨的东西,只是一记单纯的野蛮对撞! 一团火光炸开,地动山摇,神兽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远处一座山峰剧烈一颤,山石崩裂,顺着坡度缓缓滑落。 白衣直起身子,回头看向仅剩的倩儿。 “你怎么下得去手?”倩儿厉声问道。 白衣狡邪一笑,回道:“一回生,两回熟。” 倩儿心惊,大骂道:“猪狗不如的畜生!” “哈哈哈,等我将你们一一挂在那一界的城门下,届时由他们来评说谁更像畜生!”白衣一步蹬出,人影再次消失不见。 不是空间术法,只是因为速度太快了! 倩儿如临大敌。 一股死亡威胁从脚底直透脑门,身体如坠冰窖,被禁锢在地上动弹不得。 在身体反应过来的一刹那,温热的血液迎面扑在脸上,溅入眼睑,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血红。 终究还是太迟了。 倩儿本能地伸手去捂肚子,却意外地搂住了一个娇小的身体。 “玉…玉真?你...怎么在这?你这是……”白衣的瞳孔缩成一线,手掌透过周宜的胸口,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余年哥,收手吧。” “玉真,你别说话。我能救你,一定有办法救你。”白衣手足无措,面容纠结扭曲,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倩儿跪坐在地,一脸的不可置信,但眼泪很诚实,根本止不住,正哗哗地流下来。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揽住她无力的身体,顺势将她的脸掰了过来,不叫她看周宜的模样。 悲戚的哭声这才从喉咙里发了出来,伤心欲绝。 倩儿用力捶打着来人的后背,只恨他不早一些来。 “怎么又来一个?”惊呼声自人群中发出。 “管他有几个,先救人吧。”虽然插不上手,龙阳道人还是清醒的。 “对对对,先救人!”众人四散,向被放倒的几人掠去。 倩儿浑身一震,幡然醒悟,猛地推开眼前的人。 “是我。” 音容相貌完全一样,那躺在那的是谁? 倩儿急忙掠向巨石,一眼看去,顿时头皮发麻!血肉模糊,但绝对是那个熟悉的人。 两个,三个......还有多少个? 脑瓜子嗡嗡的! 李余年看着奄奄一息的周宜,努力提醒自己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心痛的感觉强烈无比,泪水不自觉地模糊了视线。 或许,这就是同一个人吧。 “放她走吧。” “滚开!”白衣一把推开他,紧紧地抱住周宜,泣不成声。 “余年哥,我想...跟他说句话。” 白衣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你说吧,我听着呢。” “带她回家,回一切开始的地方。” “好。” 周宜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个微笑,接着呼出了此生的最后一口气。 “玉真,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玉真啊!!”悲戚的哭声感彻天地,那令人窒息的情感感同身受。 就像天塌了。 “她的眼睛?”倩儿惊讶道。 周宜的神情凝固,左眼内漆黑一片,模样与白衣的右眼同出一撤。 “无妨。” 李余年双手合十,在不远处盘坐下来,诵念的正是她最喜欢的金刚经。 佛音浩渺,悲悯世人,仿若有无穷魔力。 白衣头疼欲裂,愤怒地咆哮道:“别念了,给老子停!别念了!” 李余年停下了念诵,但并没有停下心念。 佛经是念给她的,有没有用不说,总归是一种寄托,这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我叫你别念了!” 咆哮声震耳欲聋! 白衣仰起头,两个眼眶内皆变得一片漆黑,滔天的戾气从他的身上喷涌而出! 百兽争鸣! 凄厉的嘶吼声由远方滚滚而来,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沸腾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一只魔眼,半人半魔。 两只魔眼的白衣,正式遁入了魔道。 第225章 曙光 白衣入魔。 身高来到一丈,头生双角,身披黑色鳞甲。 一头青丝披散开来,化成绯红的颜色,漆黑的眼眶中出现了一对猩红的瞳孔,面容冷峻,没有一丝感情。 好一尊活生生的红发恶魔! 一声愤怒的咆哮,引得无数声嘶吼共鸣。 整个黑暗世界陷入疯狂,渴望毁灭,渴望杀戮,渴望新鲜的血液。 三界修士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再次收缩阵型,恶战一触即发。 “收手吧,莫要令她不安。” “若不是你们,她如何会死?今日一个也别想离开!”红发咆哮道。 “恶因种恶果,其中缘由你自己最清楚。” “闭嘴!” 说话间,又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只见他落在不远处的巨石上,一把提起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失去意识的身体竟然立住了,接着两个身影一同往这边走来。 “又来一个!” 三个李余年站在一起,诡异的场面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抱歉,来晚了。”李余年将两个分身拉向自己,三个人影重叠在一起,再看时已经是一个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倩儿惊讶道。 “道生一,一生三,三生万物。” “一气化三清?” “没有那么高明。”李余年指向红发,说道:“说起来,还是受他的启发。” “装神弄鬼,老子第一个先杀了你!” 红发身上燃起黑色的火焰,戾气变得愈发浓重,天幕再次暗了一个亮度,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你们的法子还不错,就是太污染环境了,我抽空帮你净化了一下。” “什么?” 话音落下。 一抹火光自天边的地平线上亮起,赤金色的光芒连成一线,一眼望不到尽头,转眼间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覆盖几千里的滔天大火正向这边蔓延,所过之处浓烟滚滚,万物寂灭。大地在燃烧,邪魔在逃窜,混乱的场景宛如末世降临。 李余年一拍脑袋,说道:“啊,差点忘了还有上面的乌云,还记得我们的小把戏吗?” 说笑间,手腕一翻,一个小旋风自他的手掌中抖落。 顷刻间,狂风大作! 土石碎尘,枯枝烂叶,以及外翻的黑土,统统被卷上天空。 “你敢!” 红影一晃,拳影已近在眼前。 李余年微微侧身,以掌背推开硕大的拳头。 四周的空气被抽空,狂暴的拳劲掀飞地皮,竟留下一道几十丈长的深沟! “悠着点儿,你没有后备力量了。” “用得着你来操心!” 一拳又至! 依旧没中,远处的山峰被拳风刮中竟轰然倒塌! 三界修士绷不住了,拼命地向外围逃离。 憋屈归憋屈,不跟生命开玩笑。 “还记得我说的吗?你的路子走窄了。” “滚!给我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忽东忽西,在山峰间辗转交错。 红发拳如炮锤,一番轰炸,神魔般的威能肆虐山间,顿时天崩地裂! 凶兽们再也顾不得忠诚,咆哮着逃离漩涡中心。 李余年抽空点燃了大龙卷,赤金大火在天地间肆虐,大火连天,连天上的乌云也不放过。 天火不再是一个臆想,火烧云也不再是一个比喻。 因为云真的在燃烧! 由点及面,很快便席卷百里,乃至千里。 红发暴怒的一拳势在必得,没有给自己留退路,更没有给李余年留退路。 二人一头撞进山体里,隆隆的声响由清晰变得沉闷。一条数十里的裂缝横贯群山,沿途的山峰皆数倒塌,整座山脉被一分为二! 土石崩碎,烟尘遮天! 二人再次出现,已经在终南山南麓。 滔天的大火近在眼前,正在朝向山脉蔓延,已然势不可当! 李余年脚下一蹬,笔直地向南方射去。 红发一路紧追不舍,一路撞碎邪魔无数。 另一边。 三界修士正向长安城退去,几名顶尖战力尽皆报废,他们即将面对一场艰难卓绝的战斗。 邪魔涌入城内,魔兵也失去了约束,城内混乱一片。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真正发生时仍是措手不及。幸存的百姓四处逃窜,一时间被扑倒者无数。 大劫一场接着一场,十活一,再十活一。 几番下来,已然连人种都留不下了。 左小乙弃了城门,拼命地往家跑。 年前救了个落难的女子,颇有几分姿色,看他有份稳当的差使,便留在家里做了婆娘。 如今有了身孕,正一个人呆在家里。 左小乙除了当差,闲暇时便在家里挖地洞。 不止他家这么做,别家也是如此。通常是挖得越隐蔽越好,指望的,就是躲过眼下的这一劫。具体有没有用尚且不知,但总得做些什么,不然心里不安。 家离城门不远,就在老皇城附近。原是达官贵人才能住的区域,如今人口稀少,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他家的地洞挖在一口水井里,不下到水面,根本发现不了。 当然,下去时会麻烦一些,特别是对于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眼下这条逃跑的路线是规划好的,时常会练习,属于走街串巷的小路。 “婆娘,你可以的,一定可以做到的。”一路狂奔下来,嚎叫声惨绝人寰,心底的绝望甚至超过了恐惧。 翻过一面矮墙,左小乙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屏住了呼吸。 几个魔兵围在一起,正在啃食一具尸体,粘稠的咀嚼声令人腿脚发软。 墙角的水缸翻倒在地,一个隐蔽的洞口离着那人不足三尺,也许只差几息的功夫他就能躲进去了。 左小乙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冷汗顺着背脊滑落,眼下再心急如焚,也只能耐着性子往回撤。 天不遂人愿,墙头的青砖松动,左小乙摔了个四仰八叉。 几道非人的目光投过来,令人全身冰凉。 左小乙一边飞奔,一边甩掉身上的铁甲,眼看就要第三次经过家门了,却还是不能进去。 因为局面失控,身后的魔兵越聚越多,怎么也甩不掉。 正犹豫间。 一团黑影自脚边闪过,速度极快! 左小乙被掀翻在地,连续几个翻滚后,撞在了一扇木门上。 回头看去,左腿自膝盖以下已经不在了! 剧痛袭来,险些令他当场失去意识。 待看清门户,左小乙虎躯一震。 急忙扶着木门站起身子,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刀,高声喊道:“婆娘,照顾好俺儿,来生俺做牛做马报答你!” 小院的水井内,一名妇人抱着鼓胀的肚子掩面而泣,压抑的哭声充满了不甘与愧疚。 一头形如猎狗的邪魔扑上来,魔兵们尖啸着一拥而上! 左小乙怒喝一声,举刀迎了上去! 然而刚踏出一步,赫然想起自己只有一条腿。身体前倾,眼看就要扑街,一团火光当街炸开! 强劲的气浪冲开,吞没了一众魔兵,也掀飞了左小乙。 一把擎天巨刃插入街面,不偏不倚,正好钉住了那头猎狗大小的邪魔。 “左小乙?真是你小子,你这条命可真大!” 左小乙眯眼看向街面,一个庞然大物映入眼帘。十丈高的巨型傀儡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外型神武非凡! 从傀儡上跃下的人更令他震惊,已死之人,寇准。 “寇将军?你不是已经......” “一时间说不清楚,我先帮你止血。” 寇准以绷带缠住他的大腿,顺手喂了两颗丹药:“你死不了,但是我得走了,能不能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能!”文学一二 寇准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好好活着,过了今晚就结束了。” “啥?” “活着!” “好!” 眼看巨型傀儡轰鸣着离去,左小乙热泪盈眶。 此时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天幕中出现了一粒粒久违的星光。 大陆中段。 李余年在南岳峰顶落下身形,周围千里的黑土燃烧殆尽,白烟渺渺,仙雾升腾,只剩下一个山尖。 假如视野足够宽阔,便可以瞧见,整个神州大地皆是白茫茫一片。 红发随后而至。 二人对立山顶。 “你我的先祖在这里悟得一品武神,带领人族修士攻上神界,一拳震碎祖山,这才开创了后世的格局。” “难道你也开悟了?” “我还差一线。” “那你说个球?难不成要唤来先祖压我?” “那倒不至于,我只想跟你说,你的路子走窄了,魔道的路走不长。” “老子走不走窄,与你何干?” “你若是能放下屠刀,我愿意看在她的面子上饶了你,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哈哈哈,你还真当自己是武神了?老子若是不同意呢?” “死。”李余年的眼神降到了冰点。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即便是佛祖,也无法劝慰大魔王波旬。 魔就是魔,不偏执,又怎能入魔? “天,地,人,三界各有分工,但是秩序,往往因为力量而确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力量无处不在,可以借,但不能抢,这是当下的规则。” “少废话,老子就是要打破规则!” “勇气可嘉,但是要经受考验。今日不是我来,也会有其他人来,你若是能一一打败他们,便能像先祖一样自在离去。” “......” 红发只是入魔,并没有失智。 这些话讲完,个中滋味,冷暖自知。 与天斗,何其凶险! “我有一拳,可送你往生极乐。”李余年扎下马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红发蓦然心惊! 只见李余年的周身泛起一层白芒,肤色冷白,神情温顺,在柔和的白芒照耀下,如白莲花般圣洁。 明明身着玄衣,落入眼中却化成了白衣,衣袂无风自动,令庄严的宝相平添了几分动趣。 霞光骤亮,极光如彩色丝带般划过夜空,美轮美奂! 有多股力量正在突破空间阻隔,向山顶汇聚而来,其中一股很熟悉,正是来自这片天地的力量,人间之力。 红发的身躯骤然一矮,膝盖跟着弯曲,浑身的骨骼咔咔作响,前所未有的重压令他寸步难移。 神奇的是山顶没有半丝动摇,难道是幻觉? “啊!!” 念头刚起,肩上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膝盖再次弯曲,身段放得更低了。 待反应过来,一拳已然印在心口。 力量,一直渴望的力量正从这个拳头中奔涌而来,统统汇入身体,瞬间充盈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主宰沉浮的感觉,舍我其谁的感觉,身心舒畅的感觉......这一刻,仿佛站在万界之巅,接受茫茫众生的顶礼膜拜。 这滋味如此美妙,宛若极乐世界,令人如痴如醉,又有谁能不贪恋? 极乐? 往生? 红发幡然醒悟,这是李余年提前给他灌输的概念! “为何要醒,平添痛苦罢了。” 黑色鳞片带着血肉,正在剥离身体,浑身上下血肉模糊,鼓胀如球! 澎湃的力量倒是不假,此时正在体内横冲直撞,骨骼经脉早已崩碎,仅靠着一副皮囊勉强维持着人形。 死期将至,梦境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 当力量突破临界点,一道霞光由山顶直冲天际,三界天空同时沸腾。 下至轮回城,上至怜星楼,无数人目睹了天幕中的耀斑,光彩夺目,如曜日当空,照得三界的黑夜皆亮如白昼! 周宜身着白色里衬站在紫宸殿的殿顶,望着天空中的白芒暗自出神,不知为何,那道光里面有一抹淡淡的哀伤。 良久,光芒淡去。 李余年收起拳头,重新在山崖旁盘坐了下来,背影落寞,膝盖上横着一把长剑,诛仙剑。 “姐姐哟,才分开,便想你了。” 两团黑烟自地面渗出,互相纠缠着螺旋升空。不多时,便在山崖前勾勒出了一个椭圆的形状。 微光亮起,烟圈内出现了模糊的画面。 无尽虚空中。 一个黑影正在快速移动,鉴于没有参照物,不知其大小。 待视线急剧拉近,一袭黑袍于“山尖”上负手而立。 体型修长,脊梁笔挺。 头戴紫金冠,发丝黑白相间。 刀削般的脸庞上沟壑纵横,仿佛每一道皱纹都代表着百年,千年,沧桑尽显。 面容坚毅,眼神睥睨,双眸深邃如无底深渊。 胡须长及胸口,颜色花白,是他全身唯一杂乱的地方。 二人隔着光幕凝望彼此,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认识了万年。 一抹笑容自他的脸上绽放,自信,冷厉,充满杀意。 “呛!” 诛仙剑出鞘,一剑斩出,烟幕一分为二。 白虹如一线潮水,直挂九天,仿佛将天幕也斩成两半。 “我等着你!” 第226章 霜降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城内的景致愈发清晰明亮,一夜厮杀,整片城池几乎被夷为平地。 巨型傀儡报废了一架,只剩梁旭那架还能动,但此时也被停在了路边。毕竟吩咐过了,必须带回去一架。 寇准与梁旭背靠背互相支撑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四品武夫的短板还是比较明显的,爆发有余,持久不足。眼下身体内的真气枯竭,连挥刀都变得异常吃力。 好在周围的攻势缓了下来,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剑修们的情况与他们差不多,飞剑是不可能飞剑了,能持剑挥砍杀就不错了,目前的终极目标就是保命。 胡大人带领的巨兽兵团要好一些,仗着体魄优势仍然扛在外围。 麒麟神兽燃着火光,威风凛凛地伫立在队伍的最前头。倩儿踩着九头相柳独守一方,其余几名顶尖战力稍稍靠后。 若不是他们的带伤加入,整支队伍都会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第一缕曙光照在龙首原上,含元殿迎来了久违的阳光。作为保存下来的少数宫殿之一,轮廓雄伟依旧。 琉璃瓦背反射阳光,金光熠熠,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的颜色。 天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亮,邪魔四处逃窜,奈何整片大陆已经鲜有能藏身的地方。 凶兽在饕餮的带领下迅速离去,这事儿显然没完,摆在它们面前的退路也不是那么乐观。 胜利的欢呼传遍整个城池! 左小乙拉着婆娘爬出井口,感受着久违的阳光,劫后余生的二人抱头痛哭。 天王殿上。 阳光照亮殿门内的方寸之地,微尘在光线中起舞,轨迹飘忽不定。 苏北仍守着温酒的炭火,双眼通红,神情呆滞,心里空落落的。一旁的天王宝相前,跪着心如死灰的周澜,她的男人死了,她唯一的亲人眼下生死未卜。 一道人影踏入大殿,径直来到铜壶前,仰起脖子将里面的温酒倒了个干净。 “不用等了,我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倩儿转身离去,绝望的哭声好半晌才传了出来。 南海,麒麟殿。 在一片焦土中,有一块干净的方寸之地格外显眼,位置刚好在一颗焦黑的树干旁。 向南望去,大海蔚广袤无垠,蔚蓝依旧,碧空如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从那天起,整个世界变得大不相同。 李余年挥舞着一杆铁锹,一铲一铲地向外抛洒泥土。 大风从山顶掠过,倩儿适时赶到。二人合力将她埋葬,立起一块雪白的墓碑。 这个她最向往的地方,却是他的家乡,以后也将是她安息的地方。 倩儿叹道:“她的善与美,远超我的想象。” “是啊,第一次见她,就像射到心窝里的一道光。” “接下去如何打算?” “你带他们围剿凶兽,能收的收,不能收的杀,我上去看看灵矿还在不在。” “好。” ......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 天气转凉,长安城迎来了第一场霜降。 恰逢九九重阳,一大清早,整座城热闹了起来。 居民素来有登高远眺,扫墓祭祖的习俗。今年去得特别早,因为回头还有管家的活动,堆菊花山。 届时会有宫人沿天街两岸,摆出千余种菊花盆栽,堆叠成菊花山供百姓观赏。 椎黄金带,白玉团,旧朝衣,老僧衲......类似的名贵品种只在宫廷内栽培,平时连见一面都难。 茶肆饮菊花茶,酒肆饮菊花酒,街边还有花灯集市......上次这么大操大办,还是文帝在位时。 最重要的是,皇帝会携亲贵与民同乐。 从玉真公主到登基称帝,周宜一直是皇室里话题最多的大明星。又恰逢盛世开启,没人想错过这个一睹真颜的机会。 午时三刻,宫门准时开启。 仪仗开路,圣驾车辇驶出丹凤门,东宫携皇亲国戚靠后,百官尽皆随行。 行至朱雀门,女帝踏出车辇,接受万民跪拜,气氛达到了高潮。 女帝头戴幞头,身着金色短袍便服,做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男子装扮。 五官精致,妆容清雅,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浑然天成。四品武夫皮相衬托出来的英气,更是胜过男子太多。 女子们的目光都痴了,不消说,今后大街上会有不少的模仿者。 礼成,一众亲贵登上朱雀门楼。 歌舞乐姬,茶茗点心,美酒佳肴......一应东西早已备好。皇帝就是皇帝,即便与民同乐也是有边界感的。 “娘,宝儿想下去玩。”宝儿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楼下五彩缤纷的十里长街已经忍耐多时。 “哟,咱们今日是皇亲,得顾全大局。”迎雪回道。 “啥是皇亲?” “你姨母是皇帝,你自然就是皇亲了。” “哦,那我叫姨母带我下去玩。” “哎哟,小祖宗,你姨母也不能随便走动。” “那当皇帝还有啥意思?” 这倒是问着了,一下子还真不好回答。 “等你爹回来,问你爹去。” “那爹啥时候回来?宝儿要跟爹下去玩。” “这......” 自从宝儿学会说话,便有没完没了的问题。但什么都好回答,唯独这个问题着实没有把握。 一阵惊呼声! 由下面的人群里爆发出来。 一个庞大的阴影从朱雀门楼上空掠过,一路向南,眨眼便飞越了整条天街,身影竟然比那条白龙还要大! 三道人影在城门楼上落下。 “臣,李余年叩见陛下。” 周宜笑逐颜开,立马迎了上来:“行了,免礼吧,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下边百姓看着呢。” 李余年坚持行完礼。 阿璃微微一礼,便向李家人走去。 倒是倩儿动了真情,上前一把搂住周宜,泣不成声。 “倩儿姑娘......” 李余年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好好受着吧,且有的伤心呢。 “爹!”迎雪抱着宝儿来到跟前。 李余年一把接过宝儿,笑道:“哎哟,小宝儿如今口齿这么伶俐了?” “小嘴儿一天到晚没有闲的时候,这下救星回来了,以后就问你爹吧。”迎雪笑骂道。 李余年讪笑道:“辛苦娘子了。” “呸,净说些便宜话。” “爹,我想下去玩儿。” “好,爹带你去,潇潇姐姐呢?” “她跟祖母呆在家里,说是不想出来玩。” 李余年看向迎雪,立刻明白了缘由。只怕是个子被妹妹超过了,正郁闷呢。 迎雪朝倩儿那边看了一眼,问道:“跟她提了没有?” “提了,回头带潇潇去神界。” “啊?那以后岂不是......” “放心吧,都是自己人。想回来,随时能回来。” “那还差不多。” 李余年一把荡起小宝儿,刚好骑在后脖上:“走喽,赏菊去喽!” “哎?这成何体统啊?”迎雪在后边追,二人却已经跃下了城墙。咯咯咯的笑声传来,别提有多高兴。 ...... 倩儿在掖庭宫暂住了下来。 短短几年物是人非,只有姥姥的院子仍与离开时一般无二。 第二日。 李余年登门拜访,手里领着一个精致的小女娃。 小女娃眼神急切,只一个照面,便一头磕在地上行了拜师礼。 待说明缘由,倩儿不由地掩嘴大笑道:“你这师父算是拜对了,长个子的事情没人比我更有经验。”www.wenxue一二.Com “真的?”潇潇大喜。 “当然。” “那我以后能长得像师父这般好看吗?” “那必须的。” “那师父要是嫁给我爹了,是叫师父?还是叫娘?” “啥?”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李余年尴尬一笑,转身便跑。最近这些孩子怎么回事?屁点儿大,咋啥都懂了? “哼,算他跑得快。” “爹真可怜,谁都怕。” “哈哈哈,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倩儿摸着潇潇的脑袋感慨不已,这不就是一个翻版的自己吗?不过她要比自己幸运一些,遇上了一户好人家。 出旧宫门。 一架巨型傀儡冒着黑烟,斜斜地从城池上空掠过,紧接着城南爆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李余年摇了摇头,直叹是直男的胜利。 入左银台门。 那名叫彩霞的温室殿女官已经守候多时。 “陛下不是在上朝吗?” “是潇太妃找李大人。” “哦?没说何事?” “奴婢不知。” 温室殿。 待李余年进去后,彩霞带上门退了出去。 殿内光线昏暗,空无一人,气氛有些诡异。 “潇太妃?” “进来吧。”声音由后殿传来。 “这......臣在这便能听得到,潇太妃请讲。” “少废话,让你进来便进来。” “是。” 太妃内殿,绝不是臣子能涉足的地方,李余年有些忐忑。 内殿的棂窗被黑布蒙住,光线更加昏暗,一应摆设奢华内敛,中规中矩。 一架大床挂着紫绡帐,隐约能瞧见潇太妃的剪影。 靠着床沿,摆着一张方凳,显然是提前备好的。 “坐吧。” “谢太妃。” “事情办完了?” “差不多了,三界修士正在收尾。” “嗯,办的不错。” “谢太妃夸奖。” “也是命苦,祸事一桩一件地来个不停。” “不碍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太妃这是......病了?” “躲了玉真一些日子,怕是要瞒不住了。” 紫绡帐自动掀开,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 即便未施粉黛,潇太妃依旧端庄素雅。 “以潇太妃的修为,何至于此?” “我这是老毛病了,与修为无关。”说着,潇太妃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 素白色的丝绸里衬,双腿修长,打着赤脚。 但是脚的颜色不对,浅灰色,像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石刻造型。 “这是?” 潇太妃敲了敲小腿,咚咚作响:“你没看错,是石头。” “为何会这样?” “我早年与人定下终身时,起了一个誓。他若不在,我便化作一尊望夫石等他回来。” “爱到深处,起个誓言也正常,不至于真的应验吧?” “寻常人起誓确实如此,可惜哀家不是寻常人。怕只怕,是这讨债的回来了。” “还请太妃明示。” 潇太妃指了指头顶,说道:“祖山上那位。” 李余年震惊道:“太妃…与那人起誓?莫非…太妃…是神后?” “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白先生已经认出我了。” “难怪……” “为何你对于他的回归表现得这么冷静?”潇太妃疑惑道。 “哦,我已经见过他了。” “什么!”这回轮到潇太妃震惊了。 李余年描述了一下光幕中看到的黑袍老者的模样。 “果真是他!他竟然还活着!” “这么说,三千年前被玄铜棱镜送走的,根本不是什么大妖,而是他?” “是。” “难怪国师要我收集棱镜碎片,看来他也有所察觉。他不辞辛苦地回来,到底是为何?” “因为这里是他的出生地,也是所有世界中最完美的一个。” “完美世界?” “不错,三界完整,元素齐全的完美世界。” “难怪那个世界很多东西都没有。” “什么?” “扯远了,当下要紧的是太妃这个怪病,该如何应对?” “你这孩子,哀家在跟你说大灾难,个人生死何须计较。” “大灾要留心,太妃的个人生死也要计较,凡事总是有个轻重缓急。” “嚯,倒是哀家小瞧你了?” “上天入地,只要有法子,晚辈都愿意一试。” “说起来荒谬,除非道祖再世,并在三生石上抹去此誓言的记录。” “道祖再世,三生石……晚辈这就去找。”李余年起身拜道。 “哎,哪有你这般实诚的人,哀家只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晚辈待太妃就如自己的亲娘一般,但凡还有说法,再荒谬也得试一试。” “当真有法子?” “凡事尽心尽力,不留遗憾。至于演化,交给天意即可。” “好一个尽心尽力,是比那些宽慰人的空话强一些。” 面临生死,谁都想活,潇太妃也不例外。 起誓容易,解誓难。 三生石,连轮回城都没有,去何处找? 道祖再世,有没有转世都不一定。 但这个事有迹可循,道家最拿手的就是找跟脚,若真的有道祖转世的说法,就必定会有高人知晓。 高人? 李余年想到了一个人。 第227章 三生石 桃花落尽,秋色萧条。 几经战火,桃林旁的建筑多有反复,只有玄都观屹立不倒。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进道观。 毕竟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布局无法像外界宗门那般宏伟,三重正殿外加两重院落便是全部了。 入门是灵官殿,供奉王灵官。赤面髯须,三目怒视,左持风火轮,右持钢鞭,形象极其威武勇猛。 过后是钟鼓楼,左钟右鼓。 清晨敲钟,以鼓相应。傍晚敲鼓,以钟相应。 中殿玉皇殿,供奉玉皇上帝。身着九章法服,头戴十二行珠冕旒,手持玉笏,旁侍金童玉女,周匝天相神将围绕。 后殿三清殿,玉清元始天尊持混元珠居中,两旁分别是手持日月宝扇的太清道德天尊,与手持太极的上清灵宝天尊。 道德天尊也称太上老君,人称道祖,这趟要找的人就是他的转世神化。 转世这个东西很玄乎,觉醒是一世,未觉醒也是一世。 闻名遐迩者,做一个大能之人,比如老子,传说是道祖第十八世转世。寂寂无名者,至死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比如前面那十七世。 整座道观除了小九谁都不认识,好在他们都认识自己。 钦天监举家迁至曲池后,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没人搭理小九,他便悻悻地回了玄都观。 见到他时,正坐在后院的门槛上嗑瓜子。 长高了一些,吨位也爬升了不少,十足一个小胖子。好在五官周正,细皮嫩肉的,颇有几分福相。 见着李余年,小九连忙揣起瓜子,兴奋地叫道:“李叔!” “叫哥!” “好的,李叔。” 得,礼数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干嘛呢?怎么不做早课?” “早课有嗑瓜子香吗?” “确实没有。” 李余年顺势在门槛上坐了下来,要了一把瓜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对着嗑了起来。 “你师父还没回来?” “是啊,好几年了。” “心可够大的,没说去哪了吗?” 小九好似没听见,上下打量着李余年,皱起了眉头:“空手来的?” “啥?” “你是空手来看我的吗?”小九又问了一遍。 “呸。”李余年吐出瓜子皮,说道:“还是这副德行?” 两罐五彩糖瓜,一手一罐,小九笑逐颜开:“不够,再来几个。” “嘿!你都胖啥样了?” “我师父他......”小九欲言又止。 好家伙,会察言观色了。 一下给出二十几罐,直至道袍的前摆里搁不下了才作罢。 “跟我来。” 小九一溜小跑,穿堂过舍,来至后院一间独门独户的禅房。 “你师父在家?” “进来不就知道了。” 禅房素雅,里面空无一人,他师父不在家。 小九将一兜子糖瓜倒在卧榻上,搬来一张方凳,在书架上一通翻找,最终选定了一卷画轴。 接着,在书案上铺开画轴。 一幅秋霜山水图展现在眼前,秋色浓郁,山水皆瘦,有楼亭阁宇坐落于山水之间。 只见小九伸出肉手,在画轴边缘轻轻扣了两声,声音清脆,如扣响柴扉。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山巅上,一名远眺朝阳的青袍老道转过头来,直愣愣地看着这边。 几个小字自他身旁浮现:“小九,你又调皮了?” 小九一把拽过李余年,凑在画卷前,说道:“师父,是他找你。” 老道掐指一算,轻笑一声,轻轻甩出手中的浮尘。 禅房内凭空升起一缕幽香,二人双腿一软,一阵头晕目眩袭来,竟坠向眼前的画卷。 再回首。 禅房内空空如也,只有一榻的糖瓜能证明这里确实有人来过。 清风拂面,气温清凉怡人。 旭日东升,朝霞似火。 群山早已褪去绿色,剩下一地的枯黄。 四周寂静无声,整个世界都在休憩,等待来年的再次发力。 李余年跌坐在山巅,久久未能回过神来,惊讶地叹道:“乖乖,这是跌进画里了?” “呵呵,咱们总算见面了。” 李余年赶忙起身行礼,说道:“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贫道凌崇子,客套便免了,咱们有事说事。” “晚辈要找三生石与转世道祖。” “哦?你可知三生石是什么东西?” “掌管三世姻缘轮回的那块石头?” “是,但也不全是。” “还请前辈赐教。” “传说女娲造人时,为方便计数,每造一人便取一粒沙搁在身旁。久而久之,便成了一颗硕大的石头。” “所以,三生石生于天地初开,且沾染了人神气运,加上后天吸收的天地灵气,成长为先天重宝。” “表面生有两条神纹,将石头分为三段。” “一说代表前世,今生,来世,叫做三生石。” “一说代表天,地,人,也称三界神石。” “三生石确实能以契约的方式记录姻缘,但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它有践行惩罚的能力。你且细想,便知道其中厉害。” 何止厉害,简直细思极恐。神后尚且不能免俗,更何况芸芸众生? “前辈可知道它现在何处?” “不找道祖了?” “对对,还有道祖转世。” 一旁的小九听得昏昏欲睡,见停下了说教,连忙说道:“师父,你放我回去吧,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呸,就知道吃,你可晓得功课长什么样子?” 小九吐了下舌头,席地而坐,摸出兜里的瓜子独自嗑了起来。 老道也不含糊,在他旁边坐下来,也抓出一把瓜子。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在如此风雅之地,竟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于是李余年也坐了下来,毕竟入乡随俗嘛。 “前辈,道祖转世?”李余年提醒道。 “不急,先说说这即将来临的大劫,你打算怎么弄?” “唯有不择手段地提升能力,尽人事看天命。” “哦?靠自己吗?” “三界修士人人有责,当然是靠大家的力量。” “一年的时间,够吗?” “看起来是一年,实则是三千年,钦天监厚积薄发,成败也许就在一念之间。” “你要押注格物的力量?” “天道由修行之人掌握,格物却能被普世之人学习。在格物面前,众生平等,人人都可以学习并加以运用。或许,这才是人族应该掌握的终极力量。” “那两个傀儡糅合了道法与格物,确实有些东西,贫道拭目以待。” “道长一开口就是行家,以后要多多指点才是。” “不敢当,贫道对格物一窍不通。” “术业有专攻,回头道长有空了,我作陪,咱们前去考察一二。” “好说好说。” 新东西谁都会好奇,高帽先给他戴起来,以后哪天说不定就用到了。 “那道祖转世?” “稍等,我已经知会他了,若是能来,这会儿也该到了。” “这么快?前辈这是算好的吗?” “哈哈,雕虫小技,小小地卖弄一下。” 李余年正咋舌间。 眼前的空间异动,出现一片水纹,涟漪一圈圈荡开,中心倏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六七岁的稚童,面如冠玉,身着一件青色道袍,举手投足间有着异于常人的成熟风度。 灵霄城,小路崖。 李余年抱拳行礼,笑道:“这......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李余年,见过前辈。” 大道剑乃路崖道人所赠,算得上是提拔之恩。这么逆天的宝物,若是出自道祖之手,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你误会了,我们三个加起来才算一个。”小路崖回道。んttps:/ 李余年看向一脸痴相的小九,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这小家伙啥功课都不做,就能写高等级的符纸。 林崇子笑道:“意外吧?你应该庆幸这一世只有三个人。” 听语气,一世分成多人是常态。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进展未免太顺利了些,顺着一个念头走下去就齐活了? “今日这个局有其必然性,我们各取所需,不用有心理负担。”林崇子说道。 “前辈要什么?” “借用一下三生石即可。” “前辈知道三生石的下落?” “是。” “以前辈的能力都拿不到三生石,怕是没简单吧?” “哈哈哈,你小子鬼精鬼精的,三生石确实不好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来都来了,岂有打退堂鼓的道理,道长让我干啥我干啥!” “背上这傻徒弟,跟我走。” “好嘞。” 大风起。 一只仙鹤从云端降下,双翼展开足有五六丈长。 只见它顺从地趴下身子,发出一声高鸣,似乎在示意几人坐上去。 一路风驰电掣,仙鹤载着四人笔直地向东边飞去。 狂风呼啸而过! 小九兴奋得大喊大叫,直呼过瘾,执意要把仙鹤带回玄都观养。为此,没少受小路崖的白眼。 离开刚才的山头之后,脚下的大地便冷清了下来,一路上再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 山川磅礴。 一条百丈宽的大河向东奔涌,如脱缰之野马! 草木在河畔野蛮生长,即便已枯黄,依旧如海浪般随风起伏,韧劲十足。 “前辈,还没问这是哪呢?” “圣界,你刚才站的山头,是齐先生的。” “这儿就是圣界,难怪没有人。” 圣界是四圣兽居住修行的地方,像上界一样独立于神界之外,但体量要小得多,顶多占据一国之地。 “咱们要去的叫青苍宫,天帝溃败后,三生石为苍龙所得,而苍龙就住在青苍宫中。” “不用说,这苍龙大概就是那个惹不起的存在了。” “哈哈哈,没错。苍龙秉性暴虐,经三生石的万年浸淫,早已神志不清。” “等下,它活了万年?” “万年都说少了,三界大概没有比他年长的。” “因为三生石?” “对,理论上,拥有三生石便能获得长生。” 长生,修士的终极目标,说它是三界第一至宝也不为过。 “为何说是理论上?” “因为它沾染了太多因果,得到它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哪怕天帝也是如此。所以,没有人能安然无恙的拥有它。” “呵呵,那岂不是自相矛盾?得到它的人没有好下场,得不到的人又不能长生。” “长生本就不现实。” “若是爱人相伴,无灾无病,匆匆百年又何妨。” “都似你这般,还悟什么道。” “你看这草木,一岁一枯荣,不也挺好的嘛?道法自然,何必自寻烦恼。” “哈哈,有意思。” “晚辈托大了。”李余年尴尬一笑,敢跟道祖转世论道,着实有些托大了。 脚下奔腾的大河分流转向,一个变向,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大地突然陷入一片荒凉。 贫瘠的土地,土石与黄泥直接裸露在外。 光秃秃的树干东倒西歪,与枯枝烂叶混杂在一起,散发出阵阵潮湿腐败的气息。 目之所及,只剩下蜡黄与黝黑两种颜色,整片天地没有一丝生机,仿佛来到了一个超大的乱葬岗。 身前身后的巨大差异,不禁令人怀疑是不是走错路了,好歹是苍龙,怎么住得还不如一片沼泽? “到地方了,记住,不要大声喧哗。” 仙鹤落下来,刚好落在领地的边缘。 “咱们走过去吗?” “飞越苍龙的领地需要一点勇气,你可以试一试。” “那还是算了吧。” 李余年背起小九跃下鸟背,还没狂到硬刚万年大佬的地步。 小九从侧边探出头来:“李叔,还有吃的不?” “有馕,吃不吃?” “吃。” “服了你了。” 两个大馕加几条肉干递过去,已经是行军汉子的口粮,希望能顶上一阵。 二人各背一个孩子行走在荒凉之中,由痕迹来看,这里以前也是水草茂盛之地。 “苍龙每醒一次,这里便寂灭一次。” “为何?” “因为饿。” 话音落下。 “吼!!” 一声低沉的龙吟响彻天际! 本就是一片废墟的大地似乎又失去了一分颜色,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令人手脚冰凉。 李余年眺望无边荒原,似乎范围又变得大了一些,不由地惊叹道:“无论如何,不能让它离开这里。” “所以我请你来,局面一旦失控便杀了它。” “杀真龙?” “三界之中,只有你能杀他。” 第228章 斩龙人 青苍殿坐落在一个凹字型的山体上。 两旁剑峰林立,如同站哨的卫兵,拱卫着中央的一座横向殿宇。 大殿由巨石堆砌而成,只有一层,却高达三十余丈。七十二根通天石柱,支撑着一个厚重的尖顶。 类似的建筑形制与共工神殿如出一辙,不管是石料,还是建造方法,都很值得推敲。 人站在它面前,哪怕仰起头也看不到全貌。苍凉巍峨的气息扑面而来,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道透明波纹自大殿内荡出来,一路向外围扩散,并逐次衰减。 波及人体时的感觉很奇妙,就像突然置身于嘈杂的街市,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转瞬而逝,追不及,更听不清。 每次的间隔大约半炷香,非常有规律。 “是三生石。” “果然有些不同寻常。”李余年叹道。 “呆会儿若是起了冲突,千万注意,不要打碎三生石。” “为何?” “搞不好会吞噬三界。” “嘶!”李余年倒吸一口凉气。 “当然也没那么容易碎,只是提醒你一下。” “了解。” 四人向大殿内走去,小路崖孤身在前,李余年背着小九与林崇子并排行走。 大殿内的光线昏暗,刺骨的温度令人感觉如行走在冰窖之中。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一团团大小不一的荧光自黑暗中聚拢而来,或红,或绿,伴随着低沉压抑的兽吼声。 一团火光亮起,一尊丈余高的火凤法身悠然飞上头顶。 展翅盘旋间,赤金色的火焰洒落,宛如漫天飞散的神华。 光芒照耀下,大大小小的荧光退去,识趣地隐入阴影里。 妖兽残魂,肉身都没了还守在这里,倒是够忠心的。 “吼!!” 一声咆哮骤然响起,整座大殿为之一颤。 气浪推开,在立柱间呼啸而过,四人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一道白光自大殿深处一闪而逝,光影在殿顶快速划过,虽然时间很短暂,依旧看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 强大的威压席卷而来,换常人早已躺得平平的。 “道长,什么策略?” “你引开它,我们去偷三生石。” “......” 好家伙,道祖转世也不靠谱啊! 四人顶着威压逆流而上,很快,一团发着微光的庞然大物映入眼帘。 一尊巨石,色白如石膏,通体透光,光润如玉。 头重脚轻,悬空而立,总高几乎触及殿顶。两条金色神纹环绕如腰带,刚好将巨石分为三截。 三生石! 一条龙尾悬于石下,金灿灿的,形似鲤鱼尾鳍。 身似长蛇,一圈一圈地盘在巨石上,草绿色的龙鳞生有淡金暗纹,腹部则是金黄一片。 龙身生五爪,皆数扒在巨石上,指尖锋利如银钩。 硕大的龙头从殿顶探下来,狮鬓般的金髯无风飘动,龙须飞舞长及后脑。 头顶双角似鹿角,分叉众多,枝干分明。 一双龙眼在黑暗中散发着摄人的红光,狭长,充满杀意。 低沉的嗡鸣自它的喉咙中发出,一呼一吸皆令人心胆俱颤。这一龙一石仿佛长在了一起,要引开它谈何容易。 龙头继续下探,映衬得李余年的身影甚至还没有一只龙眼大,危险的气息爆棚。 “是你?”声音沧桑,如同穿梭了万年时空。 “前辈认得我?” “神界死敌,圣界叛徒,化成灰都认识你。” “神界死敌好理解,这圣界叛徒又是哪一出?” “当年神魔大战,战火肆虐天下,四圣之一的火凤心怀慈悲,自降神格加入了人族阵营。”林崇子解释道。 “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从头到脚都是人族阵营。” “确实。” “无知的人类,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待主人归来,再次统御三界,第一个先灭了你们人族,哈哈哈!”苍龙的嘲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李余年嗤笑道:“这不是还没回来吗?好好的龙不当,这么急着当狗?”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天帝身旁的一条狗,人还没到,尾巴先摇起来了。”李余年又解释了一遍。 疾风骤起! 龙头猛然向下俯冲,发立须张的模样,势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 李余年脚步一点,身体向后疾退,在几丈外停住了脚步。 龙头停在身前三尺,再难进一步,血盆大口张开,狂暴的怒吼声震耳欲聋! “打架就打架,又不是比谁的嗓门大,一定要这么大声地叫出来吗?跟一条狗似的。” 短时间内被侮辱三次,作为万年大佬的苍龙险些把肺都气炸了。 龙身松开少许,龙头猛地向前冲出十余丈! 李余年再次停下了脚步,落脚的位置不偏不倚,仍是三尺的距离。 “这么舍不得就盘回去嘛,耍耍嘴皮子就好了。狂吠几声,你最拿手的了。” 苍龙心惊,扭头望向三生石。 “看哪里?”一拳从侧面袭来,结结实实地砸在它的侧脸上。 小小身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硕大的龙头歪向一旁,当场砸碎一根通天石柱! 巨石倾泄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龙头上,场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欺人太甚!” 龙头冲破碎石,再次扑向李余年,暴怒之下的速度与力量达到顶峰,一下便顶住了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路横冲直撞,一连撞倒十几根石柱才把力量卸去。 尖顶失去支撑,殿顶瞬间塌陷了一大块,横梁与碎石如倾盆大雨般落下。 光柱从缺口处落下,刚好笼罩住了龙头,一个小身影被钉在石柱上,背后的裂纹撑开,也已经摇摇欲坠! “你又不是人,是想说欺狗太甚吧?” “岂有此理!” 李余年身后的石柱猛然爆开,龙爪撑地一跃而起! 殿顶炸开,百丈长的巨龙迎着夕阳直冲九天! 终于与三生石脱钩了,果然长了个狗脑子。 不过这肉身力量,绝对是所遇对手里最强的,甚至要强过白衣。 身体被死死顶住,狂风自耳旁呼啸而过,高度仍在快速攀升! “当!” 一声巨响,来自九天之上。 穹顶? 还是结界? 不重要了,反正已经裂纹密布。 原来是嫌弃石头不够硬,直接顶在结界上。 五脏俱裂! 一口血雾喷出,剧痛席卷全身,好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小瞧你的狗脑子了。” 赤金火焰透体而出,燃起熊熊大火,顷刻间来到十数丈大小,火焰顺着裂缝铺开犹如一张火红的蛛网。 嘹亮的凤鸣声响起! 一只火凤从蛛网中心跃出,一头撞在苍龙的脑门上! 李余年胸口的压力一轻,急忙飞至安全距离,全身的骨骼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不多时,将胸口的凹陷再次撑了起来。 稍稍舒展身骨,再次加入了战团。 任凭年少时的他如何幻想,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与一头真龙展开正面的较量。 也许,这是末法时代的最后一条真龙吧。 苍龙一口咬爆了火凤法身,龙头扭转,四处搜寻李余年的踪迹。 斜刺里,一拳砸出,连人带拳如彗星划过天空,笔直地撞在龙身上! 龙吟乍响! 龙身倾斜,沿着被撞的中心折叠,犹如一条被愤然击中的绿色丝带。 李余年好像撞在了一座坚硬的大山上,反震力袭来,一阵头晕眼花。 血腥味再次涌上喉咙! 火光炸开,火焰直透皮肉,龙鳞被烧得通红! 惨叫声惊天彻地! 蛮力袭来,龙身忽然绷直,李余年再次被弹飞出去。 另一边,青苍殿内。 三生石旁分坐着三个人影。 林崇子两手掐诀,嘴中念念有词,一幅八卦太极图自地面显现出来。 小路崖捻起剑指,一阵凌空虚画,一个金色字符骤然一亮,向着三生石印了过去。 “小九,愣着干啥?你也画啊。” “啊?我也要画,好累人的。师父,我想去看他们打架。”小九拍屁股就想走。 “你给我坐下好好画!师父白养你了?” 小九没好气地嘀咕道:“这不也没养几年嘛。” “少废话!小心把你扔到街上,自己找吃的。” “画就画嘛,讲这种。”小九悻悻地坐了下来。 林崇子顿时感觉一阵无力,怎么摊上个这么不开窍的主。 三人画符不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拍一个字符上去,三生石便小了一圈。 突然,一声巨响! 殿顶再次炸开,一个龙头探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三生石。 “莫分心!”林崇子大声喝道。 “贼人!” 苍龙发出愤怒的咆哮,紧接着,忽然向外退了出去。 大殿外。 李余年横抱着龙尾,竟生生地把他给拽了出去! 一把甩向天空,李余年悬浮在大殿上空,伸手握住了大道剑。 “卑鄙的人类,竟敢偷我的三界神石?” “你可算想起来了,热身做的也差不多了,不想死的话,现在退去还来得及。” “想杀我?你还差得远!” 苍龙猛吸一口气,风起云涌,身躯再度膨胀了一大圈,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天空。 龙尾甩开,猛地俯冲下来,势必要将整座青苍殿撞个粉碎。 “大有何用,还能大过天去?” 左手伸出,握住了另一把长剑,诛仙剑。 两把长剑摊开,锋芒森白如雪。 “姐姐哟,这长虫留不得了,四圣少一尊就少一尊吧。” 似乎听懂了李余年的话,诛仙剑颤抖不止,突然光芒大作! 另一边的大道剑不甘示弱,也发出阵阵剑芒! 两把剑较着劲儿,锋芒瞬间暴涨数丈! 李余年纵身跃起,迎着巨大的龙头逆流而上。 一式撕天! 灵海的真气倾泄一空! 两道交叉的白虹与苍龙迎头撞上! 时间凝固。 苍龙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惊恐的情愫。 为何会忘了震碎祖山的那一拳?是因为太久远麻痹了吗? 也许,是心中存有的那一丝侥幸在作祟吧。 威能炸开! 李余年率先被崩飞,向着青苍殿急速坠去。 天空中,两道白虹势如破竹! 自龙牙起,上颚,眉骨,龙角,被一一斩断! 龙身下意识的扭曲,避开了直线,反而断成了更多截。 龙鳞,鲜血,带着龙爪的肉块......统统如雨般落下。 蓦然间。 一团绿色的浓雾炸开! 三块比较大的主体突然逆着重力漂浮起来,在绿色浓雾的包裹下,化作三条小号苍龙,飞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老妖物,果然留有后手! 李余年顿时痛苦不已,上次借用三界之力的副作用还没消除,现在又要雪上加霜。 一把回神丹塞到嘴里,脚尖一点,抬手送出大道剑与诛仙剑。 一人两剑,同时追向三个方向。 青苍殿内。 三生石身上布满了金色符文,体积也变得越来越小,目测只有三丈高度。 “师父,我饿,画不动了。” “忍一忍!” 小九意兴阑珊,盯着三生石,活像一个色泽油腻的金色粽子:“这玩意儿能吃吗?” “老道士,你若是没意见,我一剑劈了他。”小路崖忍不住说道。 “成功就在眼前,切莫心急。” “哼,你瞧他像是要觉醒的样子吗?若不是他懈怠修行,咱们何至于落得讨三生石的下场?” “呵呵,他这性子,又何尝不是分担了你我的缺点?” “你这小屁孩,从刚才起就看我不顺眼,长幼有序知道吗?家里大人不教你的吗?”小九后知后觉,来了脾气。 “你说什么?贪懒好吃,不学无术的东西!”小路崖拍案而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就是想拿回前世的记忆吗?谁爱拿谁拿,小爷不稀罕!”小九站起身子,愤然向殿外走去。 “小九!” 小九是自己亲手从小山村里带出来的,秉性纯良,崇尚自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发脾气。 林崇子惊讶地问道:“跟为师说,这是为何?” 小九犹豫半晌,开口说道:“师父,你不在这几年,京城一茬接一茬地死了很多人,钦天监也死了好多人。我最好的朋友死在我的怀里,他只比我大半岁,也有爹娘生养。” 念及于此,小九不禁泪流满面,稽首一礼,继续说道:“不瞒师父,我不但恨坏人,也恨过师父,明明有一身的本事,却不愿意搭救苍生。这不出世的道,非我所求,所以不学也罢。” “所以,你不想唤醒道祖的记忆?” “道祖是道祖,我是我,倘若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变成他,那我又算什么东西?” 小九重新来至三生石前,咬破手指,剑指一挥,一道五彩霞光自指尖流淌而出。 几息间。 一个五彩鎏金的字符一气呵成,笔画之复杂,运笔之流畅,宛若天成! 大殿内霞光四溢,照亮三生石的同时,也照亮了两张惊讶的面孔。 凌空成符,而且是五彩符,天下无双! “镇!”小九一掌推出五彩字符。 三生石剧烈一震,光芒大炽! 体积极速缩小,顷刻间化作一枚印章大小,落入小九的手中。 第229章 新材料 小九将三生石交到林崇子手中,宛如一枚小巧的金镶玉,微光莹莹,光泽亮润,造型十分讨喜。 看着“突然”长大的徒弟,林崇子感慨万千。 有些孩子锋芒毕露,有些孩子大智若愚,在因材施教这方面,自己做得着实太差。 “小九啊,师父有愧,一心想着求道,从未问过你的想法,怪师父疏忽了。” 小九拜道:“是弟子入世太深,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你这孩子……” 林崇子莫名心疼,原来在没心没肺的外表下,小九一直背负着生死离别默默前行。 小路崖抱拳一礼,笑道:“你这胖子一语点醒梦中人,受教了!” “怎么个意思?你也不要了?”林崇子问道。 “不是自己的道,要来何用?一心想着当道祖,不就走了回头路?”小路崖说罢,纵身飞出殿顶缺口,走得格外干脆。 “嘿!这一个个的……” 林崇子捏着三生石,忽然有些明白道祖为何要选这么多人作为转世载体,这是在求变啊。 “小九,你有何打算?” “我想专攻符箓,若是有机会的话,立一个符箓宗门也不错。” “好,有志向,立他个天下第一符箓宗,哈哈哈!” “第一符箓宗?这名字够霸气!谢师父赐名。” 巨大的音爆声! 由远及近,自大殿上空匆匆掠过! 李余年飞得冒了烟,正火急火燎地赶往大道剑所在的方向。 手里捏着一块松绿晶石,熟悉的气息在百足虫的身上感应过。 木之本源! 正是绿色浓雾的源头,看来苍龙能活万年,也不全靠三生石。只可惜,万年的寿命依旧没能破除神秘枷锁,从而突破飞升境瓶颈。 足见此枷锁的逆天。 不多时,半掌大的晶石被吸收殆尽! 本就变态的恢复能力如虎添翼,源源不绝的真气正在弥补灵海中的空缺,通身舒畅的感觉美妙至极! 正前方。 大道剑悬空而立,显然已经失去了目标,李余年倒持剑柄,将剑立在身后。 四下搜索一番,将视线放在脚下的大河上。 地处高原与平原的过渡处,泥沙淤积,河滩虽浅,但是范围极广。 夕阳垂暮,水面波光粼粼,犹如一片汪洋。 龙归大海,从何找起?忽然有些想念倩儿。 “死马当活马医吧。”一颗蓝色的珠子被一口吞下,正是从白衣处得来的水之本源。 之前有所顾忌,担心两个世界的能量会有什么悖论。现在看来完全多虑了,能量终究只是能量。 纯粹,且干净。 熟悉的神力回归,冰凉的寒意席卷全身,给火热的身体降温不少。 紧接着一头扎进河水里,身体在水中悬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在水之本源的加持下,神魂之力不费吹灰之力地飞速铺开,转眼覆盖百里水域! 但凡水中之物,一草一鱼皆无从遁形,很快,一张庞大的水路网在脑海中构建了出来。 双眼蓦然睁开! 身体推开水压,猛地向西边扑了过去。 平静的水面忽然翻起滔天巨浪,两堵水墙突破重围凭空立起,向西边的一条支流飞速推进! 百里外,一条十余丈长的苍龙突然蹿出水面,奋力向西飞去。 背后的轰鸣声滚滚而来! 这强大的压迫感,在此之前只有两个人能做到,一个是天帝,一个是崩碎祖山的那位。 现在显然要再加上一位。 一股热浪袭来,苍龙二号肝胆俱裂! 回头望去,一只遮天的火凤奔袭而来,头颅中央黑洞洞的,犹如一张可吞噬万物的巨口! 只一个照面,大火侵吞整条龙身。 火克木! 尤其是在身体残缺的情况下,连挣扎都显得多余。 凄厉的龙吟传遍圣界山河,又是一场惊天的变故。 手握第二块木之本源,李余年将视线放到了脚下,惊声叹道:“糟了!” 九州塔。 十二柄神剑同时飞出,画出十二道颜色不一的能量波纹,同时向南飞去! 倩儿眉头微皱,吩咐潇潇继续打坐,一步蹬出直冲天际,跟上了飞剑的轨迹。 一道金色身影由紫宸殿内急掠而出,直扑南方。神兽大风自终南山上飞出,刚好接住了疾驰而来的周宜。 不多时,两架巨型傀儡跟了上来。 倩儿撑开双臂稍作停留,也落在了大风的身上。 “倩儿,什么情况?” “不晓得,你有多久没见李余年了?” “有两天了,走得挺急,连家里人都没打招呼,你觉得跟他有关?” “八九不离十。” “站稳了!” 大风骤然加速,变成了仰角向上的角度。 因为前方的十二柄飞剑已经率先变向,一路扶摇直上! 突然一声惊天巨响,天穹上炸起一层涟漪! 一个骇人的龙头挣脱束缚,冲入人间天地。 作为块头最大的苍龙三号,长长的龙身冲破结界,依旧保持着几十丈的规模,惊悚程度还是相当可观的。 十二柄飞剑化作虹光,轮番轰炸上去,威能爆开,光芒刺眼,如曜日当空! 周围的空间出现细细的裂纹,几近崩溃! 气流推开,万里无云! 龙吟声震天! 一击得逞,十二柄飞剑依次返航。 待烟尘散去。 一团绿色浓雾弥漫,其中有龙影若隐若现。 还活着! 在强大的恢复力下,苍龙渐渐缓过神来,再次看向四周,赫然发现已经被包围,人,兽,奇形怪状的傀儡。 “小小人族,花样还挺多,可认得你苍龙爷爷!” “外强中干,眼神躲闪,你恐怕是在逃命吧?”倩儿笑道。 “胡说!老子......” 话未说完。 一柄长剑冲破涟漪,笔直地撞向苍龙三号。 诛仙剑! 苍龙三号拔腿便跑。 大风紧追不舍。 一幅奇怪的画面就此上演,苍龙在前,几个大小不一的身影在后,一路你追我赶。 那一日,无数大遂百姓目睹真龙掠过天空。 而跟在巨龙身后的大风,如今已是人尽皆知,是皇帝御封的护国神兽,栖息在终南山,守着灵界入口。 不明所以的,还以为是天降祥瑞。 直到巨龙被一场滔天大火吞噬,并发出凄厉的龙吟声,人们才幡然醒悟,这可能是一条恶龙。 ...... 夜幕落下,山河静好。 听说金菊能聚气,周宜差人选了上千盆金菊花,统统摆在温室殿的院落里。 月光清冷如水,却按不住这一片温暖的金黄。 花前月下。 拥着一桌甜食点心,小九吃得不亦乐乎。 “小九师父,听说你要立宗门?”李余年打趣道。 “唔,名字都想好了,叫第一符箓宗。”小九一通胡吃海塞,连头都没抬。 “连个弟子都没有,光杆司令啊?” 小九一愣,惊道:“我现在可以收弟子吗?” “那是自然,不过像小九师父天赋这么高的弟子可不好找啊!” “那可不......那怎么办啊?” “我打算在南郊建一所修士学府,不知小九师父有没有兴趣当一个客座讲师?你若是教得好,能开枝散叶了,我请陛下给你单独开一座山门,宗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第一符箓宗门!” “这宗名,不就是我刚才说的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你只需出个人,所有东西朝廷都给你备齐了。” “那敢情好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 “拉钩!” “拉钩,拉钩!”小九已经沉浸在当师父的美梦里了。 周宜在一旁掩嘴偷笑,这傻孩子,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吱呀一声。 殿门被推开。 潇太妃领着林崇子迈出殿门。 李余年拜道:“太妃容光焕发,姿颜更胜从前,可喜可贺!” “就你贫嘴,不过这事儿办得不错,当赏。” “哎哟,那可就却之不恭了。” 李余年摊开双手,两颗金丹落了下来。 药香扑鼻,闻着怎么那么像送子丹? 得,太妃这是嫌自己不够努力呗! “母妃,这是什么丹?怪好闻的,给我也来一颗。” “傻丫头,他吃了你就不用吃了。” “哈哈哈,贫道告退。”林崇子咂摸出其中的滋味,领着揣了一身吃食的小九急忙退去。 “道长他......笑啥呢?”周宜不明所以。 “这是送子丹。”李余年尴尬地笑道。 “哎呀,母妃!”周宜一脸娇羞,扑入潇太妃的怀抱。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哀家落下不少功课,这几日要补上。”潇太妃将三生石递了过来,吩咐道:“这石头没那么简单,找人研究一下。” “是。” ...... 还能找谁? 转个手,交到周珏手里呗。 曲池坊。 三班倒,日夜不停歇。 全国各地的稀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这里,国库里的银子也大半烧在了这里。 这还不包括李余年私人交到这里的资源与宝物,从新世界找到的矿山被李余年采集一空,几乎全数交代在了这里。 二人来至坊门口。 一道绿光上下一扫,门便自动开了。 连个门房都没有,更别提专人接待了。 坊内灯火通明,活像一个热闹的集市,来回走动的,全是白衣术士与丈高的机械傀儡。 每个人都很匆忙,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 头顶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嗖嗖地滑过,令人目不暇接。错综复杂的轨道像一张网,将不同的建筑连接在一起。 五颜六色的光,各种嘈杂的声音,仿佛不小心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这才多久没来? 这帮人又在搞什么? 在一堆图纸里,找到了正在酣睡的周珏。 堂堂三品术士黑着大眼圈,能操劳到这个地步属实不易。 周宜轻轻地给他盖上一条毛毯,在书桌旁坐了下来,心疼是肯定的,同在京城,竟然几个月都见不了一次面。 李余年捡起一张图纸仔细看去,还是能源之心的图纸,但是比原版的尺寸要大许多。 还是材料问题。 仿造不出原版的材料,只能扩大厚度来增加强度。 这样必然会使心脏过于臃肿,而且能量利用率低下,寇准那台傀儡报废的原因就在于此。 “合金!” 二人回头看去,周珏醒了。 “哥,你魔障了?吓我一跳!”周宜抱怨道。 周珏擦去嘴角的口水,露出一脸的尴尬:“见笑了,你俩怎么来了?” “小师兄,还没突破材料的瓶颈吗?” “谈何容易,千万次实验都未必能成功一次。” “硬度问题?” “不止,还有张力问题,熔点问题......反正不可能一蹴而就。” 李余年一拍脑门,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一样东西。” “你一个武夫,真懂假懂啊?”周珏笑道。 “瞧好吧!” 李余年一步踏出,消失在书房内。 再次出现,从书房外走了进来,浑身千疮百孔,血迹斑斑,模样狼狈不堪。 “余年哥?你这是......”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找个瓷碗来。” “我这有。”周珏将一个白瓷碗放在书桌上。 “哗啦,哗啦。” 两捧黑色的沙子从李余年的手心倒出,皆数归入瓷碗。沙砾有大有小,仔细看似乎是晶状体的结构。 “这是?” 李余年指着身上的伤口,说道:“这就是把我伤成这副模样的东西。” “你别走开,我去叫陆明远。” 白光亮起,传送阵转了起来。 好家伙,走路都嫌慢。 不多时,双眼通红的陆明远被按在书桌前。 “你小子最好有事情,不然小爷今日非得跟你较量较量!”陆明远喊道。 周珏也不客气:“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啥?” 陆明远一愣,端起瓷碗仔细一通观摩:“哪来的,有点意思啊。” “咳咳!” “罪过罪过,二位大人物来了都不知道,哈哈。” “行了,别客套了,都是自己人,先试试熔点吧。”周珏说道。 说干就干。 很快,一个小号炉鼎在主楼的大厅内支了起来。 风箱呼呼地响,火光照亮了整个大厅。 随着温度的持续升高,大厅内温暖如春。不断有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人群越聚越多。 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温度尺上的刻度一路飙升,眼看直逼顶端的红线,坩埚里的黑沙依旧岿然不动,没有半点要溶解的意思。 “早已突破了寻常的铜铁熔点,超过红线,星云石做的坩埚便要漏了。”周珏解释道。 “好事还是坏事?”李余年问道。 “一半一半,驾驭不了的话也是白搭。” 事实也是如此。 众人脸上的神情忐忑不安,是又期待又害怕,就像家里给娶了个未曾见过面的媳妇,并且来到了掀起红盖头的关键时刻。 大厅内铺满红光,燥热不堪。 坩埚烧得通红,滋滋作响,已经有融化的迹象。 众人的心沉了下去。 “啊!”惊呼声起,坩埚变形塌陷。 千钧一发间,一柄长剑接住了一撮抖落的黑沙。文学一二 “不要停,继续加热!” 红光中,李余年伫立在炉鼎前,面如重枣。 不多时。 大道剑也被烧得通红。 一阵耀眼的光芒亮起,一滴通红的铁水顺着剑身倾斜的角度,缓缓汇聚至剑槽中。 李余年笑了,人群沸腾了。 这一滴鲜红的铁汁,即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第230章 二代机测试 新材料的测试结果很惊艳,硬度甚至超出了原版样机。 尤其是与少量星云石融合之后,表现出了极佳的延展力,与无与伦比的稳定性。 一种全新的“合金”材料诞生了。 李余年留在了钦天监,配有单独的车间与休息室。 他们把新材料拉成细丝,织了一张极细的网。自此,基地里多了一个全副武装,手持“渔网”的特殊工种,师兄弟们笑称他为“捕沙人”。 好在那个世界里的风沙永远不会停歇,随着网的数量增多,李余年也轻松不少,只需到时间去收网便可以了。 源源不绝的黑沙被倾倒在车间里,堆叠成一座座小山。 周陆二人笑得合不拢嘴,比看见新媳妇还开心。 没几日,新款的能源之心便做了出来。 在新材料的加持下,体积小不说,能量甚至比原型机更加澎湃。 装备在巨型傀儡身上后,整体性能得到了质的飞跃,令李余年头一次感受到了“月魔”级别的压迫力。 与此同时,第二代傀儡的研发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这里不得不提三生石。 一次无意间,周珏将三生石落在了驾驶舱里。 待第二日返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像有人在窥视的感觉。最后赫然发现,那架二代样机就像有了灵性,出现了某种虚无缥缈的气质。 之后的实验证实,但凡经三生石“温养”过的傀儡,都出现了类似的问题。んttps:/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妙不可言。 两月后的新机测试,阵仗极大! 女帝盛装出席,东宫太子作陪,内阁重臣及百官相随,大遂顶级势力的代表悉数到场。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为此,李余年特地去上界搬来了天墉阙。 三个黄金台上站满了人。 众人努力保持着肃静,一边为空间的巧妙惊叹,一边为十二宫的雄伟壮丽所折服。 主殿外。 女帝端坐高台。 李家兄妹分立左右。 英姿勃发,武侯打扮的李余年,储相之姿,浓妆淡抹的女官刘召元。 大遂王朝权力顶峰的三个人! 广场上。 一黑一赤两架傀儡,面对面站立。 没有了大心脏的束缚,体型缩至九丈左右,流线型的造型,说明这一代将更加倾向于追求速度。 驾驶舱内,寇准悬空而立。 一只金属摇臂从背后箍住上半身,将他悬吊起来,摇臂将全程模拟外部环境。 一个特殊的圆形头盔,几乎罩住了整个头颅。 无数发丝般的透明细管扎成马尾,统统汇入身后的摇臂中。 灵魂交互,乃钦天监魂术的尖端技术。因为大部分术士都卡在这一境界,可谓人才济济。 尤其是经过三生石的温养之后,交互的过程变得极其丝滑,几乎能做到无缝感知。 那感觉,就像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巨人,体验非常神奇! 轰鸣声响起。 各种灯光自两架傀儡的身上一一亮起。 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令在场的术士们神情癫狂! “干他娘的!这帮人真是天才,这感觉太棒了!”寇准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兴奋地大喊大叫。 “寇大人,莫要得意忘形,注意礼数。”耳边传来李余年的声音。 “哈哈,我也险些没忍住!”梁旭的声音。 两架傀儡转向主殿,单膝跪地,向皇帝行礼。 “平身!” “谢陛下!” 起身动作流畅,与常人无异,只是看着便令人赏心悦目。 下方看台上。 梁夫人激动得不行,掐着梁成松的手臂,问道:“老头子,哪个是咱儿子,哪个?” “陛下还在上面呢,淡定一些,红色的。”梁成松有些尴尬。 “淡定个屁,余年没上场,让我儿子当主角,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回头来说亲的,不得踏平咱家门槛?”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梁成松反应过来。 “掌灯!” 天还亮着,各看台上的灯柱一一亮起。 李余年踏前一步,大声说道:“诸位,呆会儿的场面会比较恐怖,时间也比较长,身体不适的可移步至殿内休息。但是切记不要下场,因为那样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话音落下。 天墉阙微微一颤,天地在顷刻间完成倒转。 黑暗降临! 无数头化外天魔快速游来,巨大的眼睛贴在天幕外,邪恶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两尊巨像落下。 身型高度与两架傀儡相仿,三头六臂,身披彩甲,模样有浓重的宗教色彩,整体形象介于佛与魔之间。 法相呆板,目光冰冷,更像是两尊黑化的守护天王。 一个简单的出场,神魔般的形象,已经深深地震撼了在场的权贵们。 作为普通人,这是他们接触不到的领域。 或许只知道世上有强者,但具体有多强,其实并没有切身的感受,自然也就形成不了概念。 今日便是一个好机会。 “舞台交给你们了,沉住气,一夜很长。”李余年的声音再次传来。 “管他娘的,先爽了再说!”黑甲率先发难。 一脚蹬出正好踹在枪尖上,单手握枪挺刺而出,长枪横贯全场! 梁旭自认还没资格在陛下面前嚣张,只得默默跟在寇准的身后,单就枪法来说,还是是要略胜一筹的。 两枪前后交错,枪意爆发,如银龙过境! 仗着长度的优势,两朵枪花递出,将两尊魔天王逼得节节败退! 魔天王怒喝一声! 头颅转动,侧脸变正脸。 青面獠牙,怒目金刚的面孔甚是骇人! 身体如陀螺般飞速旋转,六把武器轮番砸在枪身上,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借旋转之力荡开长枪,二人的第一击正式破产。 两个雪白的刀球直奔二人而来! 二人背靠背,架起两面巨盾。 无数刀刃划过盾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很强! “蹲下。”李余年提醒道。 二人会意,立刻倾斜盾面,将两面巨盾立成“人”字型。 三角形互相支撑,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两个陀螺距离太近绞在一起,当场被彼此弹飞了出去。 头颅再次转动。 一张哭脸转到背后,凄惨阴森的哭声响彻整个战场。 两个陀螺强行转向,再次向二人扑来。 三头六臂,但是脚只有两只,寇准恍然大悟:“换刀,攻下三路!” “呛!” 两柄巨刀抽出,两甲开足马力,并肩冲了出去。 “送我上去!” “来!” 赤甲急奔几步,猛然刹车,一个大回旋,顶起巨盾。 黑甲一脚踏在盾面上,一蹬一送,庞大的身躯突破禁制腾空而起。 紧接着,地面上亮起明亮的火光,轰鸣声震耳欲聋! 赤甲双脚一蹬,开启火焰助推,如此庞大的身躯竟然能贴地飞行! 两道刀光! 一高一低,同时闪过,两个陀螺被分成了四个,刀刃顺着惯性绞在地面上,顿时土石飞扬! “不错,别忘了补刀。”李余年称赞道。 赤甲站起身,一刀斩去三颗头颅,大笑道:“哈哈哈,看见没,方才老子贴地飞行,不足三尺!” “余年,有空你得试试,滋味妙不可言!”寇准笑道。 “那敢情好,回头讨一架小号的给我家宝儿耍。” “切,就显得你有个女儿?” “有本事自己生去!” 三人谈笑风生。 金台上却鸦雀无声。 不管是外行看热闹,还是内行看门道,都被惊得不轻。 两个回合就斩了? 到底谁才是怪物? “诸位大人可能没有什么概念,我在此讲解一下。这两尊魔天王相当于飞升境,折算成武夫品级的话,大约三品往上。当然,这不是咱们的极限,请大家继续看下去。”李余年解释道。 “三品往上!” “这要是落在人间,我滴娘,简直不敢想!” “怕个鸟,这不是斩了吗!” “......” 嗡鸣声响起,众人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广场上。 四道黑影再次落下,两大两小,两尊魔天王,两头阴兕兽。 难度升级了! “不要吝啬能量,给我开足马力冲!”周珏的声音。 “来吧,来吧,让我看看极限在哪里,哈哈哈!”陆明远已经癫狂了 “瞧好吧!”机器轰鸣,齿轮高速转动,吱吱作响! 灯光大亮! “咚咚咚!”炮弹先行,两甲在火焰助推下弹射而出。 在炮火掩护下,刀光乍起! 显然,天墉阙对傀儡的实力评估出现了偏差,两尊魔天王在巨刀的强攻下再次报废。 而阴兕兽引以为傲的模仿功能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凭借体型小的优势来回游走。 以新合金的硬度,它们的攻击如同挠痒,被收拾是迟早的问题。 “怎么样?”周宜问道。 李余年指着最前排的周陆二人,说道:“你看他俩的反应就知道了,目前还好,不过夜还很长,对强度的考验不小。” “真的要战斗一夜?” “那当然,一旦开始就要奋战至天明。以后所有的新机,必须在这里测试完了才能出去。” “哥,咱们能造多少个?”一旁的刘召元问道。 “只要资源够,想造多少造多少。” “可是咱们哪来那么多高品武夫?” “那就要看妹妹的本事了,能不能搜罗到好苗子。” “是该定下个章程了,明年开春就要组织人去筛选。” 刘召元拿出一个小本,写写画画起来。 一片惊呼! 广场上的难度又增加了。 机器轰鸣,刀枪火炮,肉搏厮杀,澎湃的力量如潮水涌动! 身临其境的惊险与刺激,心脏扑通扑通的紧张,忍耐不住的惊声尖叫......这些可不是通过说书或看戏能得到的。 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时间变得可有可无,甚至连尿都舍不得放。 至后半夜,难度基本定型,剩下的就是对持久度的考验了。 人员走动变得频繁起来,相熟的官员三五成群,对未来局势的讨论更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总之,士族追求力量。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士族。 只要中坚力量强,他们只需选择站队就行了。 一夜鏖战,竟无人有睡意。 天明时分,寇准与梁旭踉跄地走出舱门,接受全场观众的欢呼! 李余年架起筋疲力尽的二人,扶着他们走完这段荣耀之路,比自己以往的任何一次胜仗都来得开心。 锦团儿带着微笑迎了上来,一夜的煎熬,脸色有些苍白。 “姐,不是说不让你来的吗?” “是陛下让我混进来的,有本事你去问陛下去?” “我哪敢哟。”寇准怂了。 “刚才与人闲聊,有几户不错的人家,明日有空了去拜访一下。” “哎哟,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后半辈子就跟我的大宝贝儿过了。” “呸,它能帮你生孩子啊?” “哈哈,正理!”李余年打趣道。 “今日小年,相公总是要回家的吧?”锦团儿问道。 “今日是小年?那怎么也得回家,可不能再让他们这么支使我了。” “回头去把潇潇她们也接回来吧,怪想她的。” “好,潇潇说要给你们惊喜呢,到时候可得表现得惊讶一些。” 锦团儿掩嘴笑道:“人小鬼大。” 自从搬入李家,锦团儿与潇潇的感情是愈发的好,被倩儿领走实属无奈,毕竟是孩子自己的意愿。 出天墉阙,是南郊马球场。 李余年吩咐武弈护送皇帝回宫,百官跟随一同回城。 偌大的马球场,只剩下李余年与周珏两人。 “叫住我干嘛?”周珏问道。 “有客到。” “谁?” “在你身后。” 周珏心惊! 猛然回头,真的有一个衣着怪异的人站在身后。 脸庞清秀,雌雄难辨。 神情自若,眼神格外的冰冷。 关键是如此近的距离,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不要怕,是自己人。”李余年笑道。 那人露出标准的微笑,问道:“这就是你的家乡?” 李余年作揖回道:“是的,欢迎你的到来,我的朋友。” “我们算是朋友吗?” “互相信任,就是朋友。你与之前有所不同,具体又说不上来。” “哈哈,你是想说我变得更像人了吧?” “我从来就是把你当做一个好人来看待的。” 那人上前,给了李余年一个很标准的拥抱:“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的朋友。” 周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惊觉,瞪大了眼睛! 智一! 第231章 小年 清晨,雾气皑皑。 百姓日夜操劳,只图个天下太平。 今年是一个有余粮的好年,加上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面上显得格外喜庆。 三人并肩,徒步行走在天街上。 李余年好奇地问道:“为何突然从极地出来了?” “最近几天悟不进去,脑子里一团浆糊。”智一回道。 “哈哈,那你算来着了。道家并不只空悟,也讲究红尘历练。” “红尘?” “这是一个比喻。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大染缸,进去游一圈,见过各种颜色,经历过爱恨情仇,才能看见本心。” “本心?” “是不是很绕?” “确实。” “百姓求安稳,官员求高升,皇帝求功绩,地位不一样,做人做事的出发点便不一样。而本心,就是与目标锚定的那个原点。” “我的本心,是等待主人,但是我觉得等到主人的概率并不大。” “为何这么说?” “根据测算,大劫将至。” 李余年的心咯噔一下,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天帝回归是上层修士之间的秘密,智一没道理会知道,那么两人所理解的大劫可能不是同一件事。 “天灾?” “差不多吧,据我对冰层的研究,这个星球大约每十二万年会经历一次大劫。” “道家有一元初始的说法,一元刚好折合十二万九千八百年。”周珏补充道。 李余年望着朝气蓬勃的京城,惋惜道:“刚过上几天好日子......真是没完没了啊。” “你们这里有存放知识的地方吗?” “藏书阁吧?有的,钦天监和皇家藏书楼,劳烦小师兄给带个路?” “求之不得!”周珏准备了一肚子的问题,有独处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李余年叹了口气,踱步往皇宫方向走去。 忽然。 一道剑光自穹顶快速掠过,速度极快。 紧接着,数十道类似的剑光如流星划过天空,统统坠向南边的终南山。 去往新世界的剑修们回来了。www.wenxue一二.Com 清风拂面,浅雾散开,齐先生近在眼前。 “前辈。”李余年作揖道。 “何处得来的木之本源?” “苍龙。” “你杀了它?” “是。” “也罢,早杀了,免得它出来祸害人间。” “晚辈一时上头,这四圣之力缺一门该当如何?” “无妨,它会自己找下家的。” 话音落下。 一道绿光的霞光由天幕坠下,犹如一条绿色的匹炼,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城北。 “说曹操曹操到?” 二人循着方位,向城北一阵急掠。 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趴着一个浑身抽搐的高大身影,手掌高高举起,离门环只有一尺距离。 李余年上前,轻轻扣响门环。 “怎么样?没事吧?” 袁戎艰难翻过身,仰躺在地上憋得满脸通红。 “师父?怎么回事?” “恭喜你,被传承砸中了。” “啥?” “且偷着乐吧。” “哈哈哈,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老妖物碰上你算是输得清洁光溜。”齐先生笑道。 袁戎的身世与苍龙有关,这段公案算是不小心断了根儿。 吱呀一声。 院门打开,一身民妇打扮的若湘姑娘惊讶连连。 “李大人!这是......呀!袁戎你怎么躺在地上?” 李余年扛起袁戎进了院子。 “若湘姑娘别害怕,袁戎的机缘到了。你只需看好他,若是扛不住了就通知我。”李余年将一枚传音玉石塞到若湘手里。 “别小瞧人,哪有被机缘撑死的道理?”袁戎不乐意了。 “你就嘴硬吧,回头有你的好果子吃。” 若湘千恩万谢,送两位高人出了院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放了下来。 “前辈可知白虎之力在何处?” “得问白先生。” “嗯,有道理。” “新世界那边的事情?” “陆续找到一些幸存者,两界加一起不足万。皇室还有一个公主,三位圣僧留下主持大局,维持秩序没有问题。” “三位圣僧大功德!” “既如此,我也回去了。回头记得来我这一趟,我宫里有一个传送阵。” “金属边儿的吗?” “是。” “那必须得去,前辈不留下小住几日?” “滚犊子,老子不用休息的?” “哈哈......”尬笑中,齐先生失去了踪迹。 一切各安其道,有条不紊,这感觉真好。 若是没有大劫就更好了。 ...... 北方的小年是腊月二十三,比南方要早上一日。 这一日的主要活动是扫尘,祭灶,置办年货,民间所说的辞旧迎新,就是从这一日正式开始的。 百姓在过年上从不吝啬,东西两市无疑是眼下最繁忙的地方。尤其是更偏向平民的西市,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李余年头上骑一个,手上领一个,带着两个瓷娃娃招摇过市。 潇潇经过几日闭关,于昨日结出金丹。个头猛窜的同时,相貌也来到了七八岁的模样。 双丸髻,大眼睛,小琼鼻,细皮嫩肉的,着一身淡青色的小石榴裙。 俏皮的模样,与当年的阿璃有得一拼。 宝儿指着远处的一盏花灯喊道:“爹,我还要那个,要那个!” “小祖宗,你娘让买的东西咱一个都没买呢!” “就要,就要!” “好好好!” 看来女人打小就这样,买东西从不按清单上的来。 百姓们纷纷看向这个一脸络腮胡的青年汉子,只当是某大户人家的家丁领着小姐出街,不曾想还是个正主,白瞎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子。 李余年也是无奈,自己能扮上两个孩子却不能,只要不被当面认出来就好。 两个小家伙走到哪吃到哪,主打一个消灭干净,平时家里不让吃的,今日统统安排上了。 街头巷尾,卖的最多是一种叫毕罗的胡食。 饼皮薄如蝉翼,卷上预制好的食材,用平底锅油煎至金黄酥脆。类似南方的春卷,口感极佳。 里面夹的东西琳琅满目,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咸口的以夹葱与肉居多,便宜,谁都能买得起。 甜口的以果酱蜂蜜居多,价格稍贵,平民需要咬牙买的那种。 皇宫里也有毕罗,会更讲究一些,夹的是蟹黄,咬一口满嘴留香。 据说东市有一家夹奶酪樱桃的,饼皮粉红,颇费银钱,大家小姐们趋之若鹜。 另一种能吃扁荷包的甜食叫酥山。 将奶皮加热,接近融化时,快速地取出放在盘子里,一边淋上奶汁,一边用竹刀做造型,人称“滴酥”。 贵族们讲究一些,加入花汁染色,能做出栩栩如生的花朵造型。放入冰窖定型再搬上餐桌,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平民则没那么多讲究,淋上少许蜂蜜,能尝一下奶香就心满意足了。 冬日有热品,奶香极为浓郁,基本上属于闻到香味就走不动路的地步。 果脯,糕点,鲜果,烩羊肉...... 一路走下来,除了敞开肚子,有用的物件是一个都没买。 两个孩子极具人气。 宝儿早慧,一岁多就跟小大人似的,除了奶声奶气,几乎什么都懂。 三人走到哪都是焦点,若是进了一家店铺,这家店基本就没有座位了,坐满了花钱来看她俩吃东西的顾客。 “爹,他们为啥总是看咱们啊?”宝儿不解。 李余年用手绢擦去她嘴角的汤汁,笑道:“喜欢看就让他们看呗,谁叫咱长得好看。” “潇姐姐的师父也好看,以后能和卢小娘一样来咱们家住吗?” “估摸着不行,她和阿璃姑姑一样,都是天上的神仙。” “啊?有点可惜。”宝儿撇了撇嘴。 “不是,你多大点儿啊,跟为父聊这些?也不知是谁教你的?”李余年算是反应过来了。 “是舅舅。”一旁的潇潇掩嘴笑道。 “什么!这个窦渊,唯恐天下不乱,来我家挖墙脚来了?” 潇潇连忙止住话头,说道:“爹,你小声些,小心被认出来。” 可不是嘛,在座的正直勾勾地看向这边儿。 墙角处。 一个戴斗笠的汉子伸手压了一下帽檐,手掌大而粗糙,应该是个干重活的,正埋头嗦着一大碗羊肉汤面。 明明进店时查过每一个人,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才在河边也瞧见他了,一直盯着宝儿看,笑得可开心了。”潇潇的话打消了李余年的顾虑。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放松了吧。 “快些吃,天黑前买不齐东西,就等你娘亲的板子吃吧。” “哦。” 两个女娃一顿呼噜,竟然干掉两碗羊肉面。 好吃归好吃,两个小小的肚子怎能放得下这么多东西? 此时,那名斗笠汉子扔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座位。 经过三人身边时,抱拳说道:“大人好福气,生得如此儿女,老汉叨扰了。” “无妨,您请便。” 老汉步态沉稳,身板很宽却有些伛偻,离去的背影有一抹淡淡的落寞。 “爹,走了。” “哦,好。” 再回首。 老汉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不知为何,李余年的心中也有了一丝落寞。 ...... 李家宅院内。 大嫂刘香韵叉着腰,挺着大肚子站在内门处指挥。家丁婢女忙里忙外,将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中堂内。 四个女子集聚一堂,姿色无双,各有千秋。 迎雪坐主位,正妻,且有后,格外的硬气。 锦团儿侧坐在矮几前,娘家虽然硬,但身份终究差了些,奉茶是她的职责。 客位上,跪坐着紫衣倩儿,以及孩子的舅妈楚依依。 楚三姑娘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嫁给了窦渊,抱上窦家的大腿才知道,大遂的财路几乎一半归朝廷,一半归窦家。 各州府的财税皆由窦家代为收缴,待数据汇总后由窦家的银庄直接支付给户部。朝廷到目前为止,还预支着窦家一年的赋税。 财力之恐怖,绝非仙界九大宗门能比。 而这一切的源头,皆来自这个坐在对面,谈笑自如的夫家妹妹。她只赌了一次,一次就赢得头皮发麻。 迎雪惊讶地说道:“真的吗?嫂嫂与倩儿姑娘是旧识?” “往事不堪回首,歧路上好歹有个伴儿。”楚依依笑道。 倩儿笑骂道:“现在想来,你父女也是奸诈得很,好处全占了,尽让我们做苦力。” “哈哈哈,谁叫你那时候那么憨。” “我可是真拿你当姐妹。” “我也不差呀,再说我那时候身不由己。” “罢了,看在你给我求情的份上,原谅你了。” 迎雪与锦团儿听了半晌没听懂,于是问道:“怎么?这里边儿还有其他事儿?” 楚依依自告奋勇:“我来说,我来说,这事儿还得从你家夫君说起......” 本是一个家门不幸的悲伤故事,却讲出了自黑自嘲的喜剧效果,迎雪与锦团儿二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么说,御剑宗还欠着不少外债呢?要不窦家出面把债了结了吧?”迎雪说道。 “不用,夫君说先欠着,其余八宗才会放心。再说了,我爹这回去新世界捞了不少好处,手头宽裕着呢。” “哥哥这么说,也有道理。没想到缘分扯来扯去,把咱们都扯到了一块儿。等倩儿姑娘过了门,咱们可就是亲上加亲了。” 楚依依喜滋滋地看着倩儿:“那可不,那时候咱们就是妯娌?不对,是兄嫂!我可占大便宜了。哈哈。” 倩儿微笑以对,并没有流露出放肆的神情。 她与这些女眷又不太一样,身兼三界顶尖战力之一的身份,注定做不了小女人的事情。 说起来,似乎还是与周宜更投机一些。 晚上的家宴热闹非凡,除了正陪着智一的周珏,能来的都来了。 经过昨夜一战,寇准与梁旭自然成了主角,两个单身汉一边被催着婚,一边喝得伶仃大醉。 酒过三巡,微服私访的周宜登场,气氛达到了巅峰。 觥筹交错间。 李余年眼含醉意。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孤身站在出海的小码头上,给他爹李海敬了人生中的第一杯酒。 突然,浑身一震! 一个冷颤惊得醉意全无! 李余年一步踏出李宅,神魂之力瞬间笼罩全城,喊出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字。 “爹!” 第232章 天灾人祸 李海有没有死? 多年以来,李余年的心底始终存有一丝侥幸。 随着时间推移,这份侥幸变得孱弱不堪,眼看行将就木,慢慢地变成一个默认的事实。 小年夜的一声爹,让这份侥幸死灰复燃,奈何人海茫茫,只得重新变成一份牵挂。 接下去的日子,所有人各司其职。 捕沙,找九州鼎,找传送阵,三件事情交替进行,成了李余年唯一的任务。 与以往不同的是,马背上多了一个宝儿。 短则几日,长则大半月,以如此年纪游历三界,绝不多见,谁叫人家有个天下第一的护道人。衛鯹尛说 每次回来,滔滔不绝地讲述沿途的经历,令家里的大人们颇为惊喜。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各方顶级势力的大佬。 这种见识与心胸的飞速成长,不是普通人家能带得起的。不客气地说,宝儿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加上轮回城与兰陀寺自报的两个传送阵,已经找到了十个传送阵,只剩下两个未知的传送阵。 大遂境内有四个,分别为:南海古城,襄阳郊外,终南山,西北石窟。 南方佛国有两个,分别是南瑄国圣山,兰陀寺山脚。 上界祭坛,仙界龙冢,圣界麒麟宫,轮回城地宫,四方世界各有一个,初代祖师的活动范围之广令人咋舌! 经过白先生的一番奔走,一张庞大的网络连通各界。令人不得不怀疑,初代祖师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预见了今日的局面。 九州鼎的进度也颇为坎坷,剩下一个青州鼎,搜罗三界愣是没有找到。 在新世界的北荒秘境原址上,李余年偷摸开采了第二座私人矿山。 相对应的,在这一界的秘境原址上也开出了矿山。 胡大人喜笑颜开,大手一挥五五分账,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李余年的“底气”大增,南郊的修士学府很快便建了起来。 还未正式落成,便已经聚集了三界精英,因为任课讲师的报酬是玄气水晶。此举令上界修士直呼不满,守边疆哪有在人间教书来得自在。 不久,学员们就看到了几名飞升境讲师。 学府科目之繁多,学术之庞杂,保证每一个学员都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 小九顺理成章地成为最年轻的客座讲师,首批弟子多达七人,高兴得好几夜没睡着觉。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唯一缺的,只是时间。 八月中旬。 酷暑迎冰雹,大如拳头的冰块砸翻整片南方大地。 由于刚好降在秋收前,庄稼损失严重,百姓士气低落,民间出现了一些悲观的情绪。 九月。 南方各地收成大减,许多地方几乎颗粒无收。好在地蛋提前丰收,只要保存得当,还不至于挨饿。 也是九月。 由南方视察归来的李余年与宝儿,自京郊的金色麦田旁路过,造就了穿越时空的惊鸿一瞥。 十月。 北方阴雨连绵,月余不止。 南方大旱,河流几近枯竭。 台风,蝗灾,地震,酸雨,沙尘暴......反常的天灾越来越多,全国各地开始出现流民的身影。 朝廷疲于奔命,不是在救灾,就是在救灾的路上。刚刚开创的盛世,只消半年便再次被打回了原形。 仙界的情形也差不多,宗门尚且能过下去,平民的生存变得愈发困难。 灵界与上界没有平民,反而波及最少。 腊月。 南郊修士学院,云霄殿。 女帝坐于主位,李余年立在身侧,三界修士代表汇聚一堂。 李余年踏前一步,行礼道:“诸位前辈,最近半年来的反常天灾大家都见识到了。如今外面的说法不一,但是在座的应该知晓其中缘由。待天帝归来,天灾人祸齐聚,三界恐怕都要遭殃。” “有话直说,当如何应对?” “两种方案。要么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要么收缩阵线固守一城。” “八方支援费时费力,能不能赶到都是未知数,并不可取。李大人说守一城,想必指的是长安城吧?”一名仙界宗门长老问道。 “正是。” “我等若是都来了这里,自家宗门该如何守护?是否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孙长老言重了,若能不在长安城打决战,我等自然求之不得,您说是吧?”轻巧一句,噎得孙长老说不出话来。 若有的选,当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打架最好了,何必引火上身? “不管诸位来不来,长安都将是主战场。新世界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与其被各个击破,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有道理,上界监察司愿调人镇守长安。”紫阳居士说道。 现场一片哗然! 这表态相当炸裂,九大宗门与上界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龙阳道人笑道:“贫道携弟子暂居长安,叨扰了。” “灵剑宗已入驻长安城,听候差遣!” “御剑宗已入驻长安城!” 九大宗门也有亲疏,赢千里与楚南淮率先动身,不懂事儿的还在继续观望。 “万妖国愿进驻长安城!”林淙迈入大殿。 “彩霞岛携灵珠国,听候差遣!”龙思君几乎前后脚到。 李余年打趣道:“你俩怎么回事?迟到都同时?” “要你管!”龙思君看向仪表堂堂的林淙,俏脸微微一红,看来是真的思君了。 北荒女武神与北境胡大人笑而不语,灵界异兽族要看轮回城的脸色,不团结的反而是人族自己。 周宜起身,面向众人说道:“长安城的百姓已南迁,留下的皆是战斗人员,天帝妄想再次统御三界,必然要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音落下。 殿外传来阵阵轰鸣声,转眼便化作铺天盖地的春雷。 “他们回来了!” 众人走出殿外,站在台基上遥望长安城。 一道道庞大的身影划过云霄殿上空。 分散在全国,参与救灾的巨型傀儡按照约定的日子回巢了! 迷幻的场景,遮天的钢铁洪流,令人感觉恍如隔世! 加上两架甲号机,总计一百零八架,每一架都经历过天墉阙的多重检验。 这还不包括城内的二十余架组装机,它们也有同样的工艺水准,拿起工具是技工,拿起武器能参战。 钦天监三千年的积累,在两年的时间内彻底爆发。尤其是智一的加入,使各种想法有了理论支撑,突破变得丝滑了许多。 近百架机甲站在长安城外,威风凛凛。 它们几乎遮住了整个城池,活像一堵堵移动的城墙,这就是大遂不修缮城墙的底气。 其实仗打到这个份上,城池也只是一个信念。 “听说他们的战力相当强悍,测试的对手等同于飞升境?”紫阳居士问道。 李余年连忙摆手笑道:“哈哈,有几架还不错,其余的不至于。” “怎么?怕我们上界插手?” “哪里哪里,上界有月魔这种东西,甩我们好几条街。” “得了吧,我就不信季先生没跟你们通气。” “哎?前辈这话可不兴说,坏规矩了。” “哈哈哈,你啊,鬼精!” “前辈能动员多少人给我们?” “长老会的意见是三分之一。” “长老会的格局小了些,唇寒齿亡,天帝若是先打上界,我等必倾巢而出!” “好,有你这句话,我高低给你拉来一半人马。” “那就有劳前辈了。对了,刑天大佬可愿意参战?” “那得看你,你若同意,咱们就有三票。” “前辈这话可不兴说,又坏规矩了。不过他的凿齿盾我着实用不习惯,还请前辈代我还给他吧。” 紫阳居士接过凿齿盾,笑道:“明白,老夫这就去办。” 金色天门开启,紫阳居士与众人作别。 天空阴霾不堪,鹅毛大雪随风飘落,这一下起来,便再也没有停过。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灾席卷整块大陆,气温降到前所未有的境地,连偏远的南方都没能幸免。 凛冬已至! 所有的生产劳作尽皆停止,扬,杭两州聚集了大量的灾民,朝廷照精打细算,但百姓的日子依旧艰难无比。 各路人马陆续来到京城,城中各防区被占领一空。 万众瞩目下。 近三百人的飞升境队伍降临。 论实力,论修为,哪怕论人数,上界无疑是最强的。 刑天王者归来,号召力依旧很强。 在李余年几人的推举下,顺势接过了全军指挥权。他自己也明白,打得好的话,一仗便可重回荣耀巅峰。 九州塔内。 正进行着一个小仪式。 女武神跪坐在大厅中央,李余年,倩儿,袁戎,三人划破手指,分别在她的额头上画下三道血痕。 齐先生竖下最后一笔,刚好构成一个血红的“王”字。 白先生取出一枚玉牌,隔着手掌按在女武神的头顶上,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融合将不可逆。” “劳烦前辈,开始吧。”女武神闭上了眼睛,没人比她更了解白虎,孤傲沉稳,静若处子,动若风林火山,主杀伐。 “好。” 在几人的注视下,碧绿的玉牌变得苍白一片。 一记清晰的虎啸炸响! 萧瑟之气弥漫! 女武神痛苦地匍匐在地面上,全身的血液沸腾,犹如滚烫的开水。汹涌的血气翻涌,冲刷着每一根经脉。 与觉醒不同,融合更难,生死只在一线之间。降伏不了的话,就是被吞噬神魂的下场。 说是四圣兽,麒麟居中为辅,实则为五圣。四人的血液隐含自身气息,白虎残魂若仍有灵性,自然会被吸引。 “接下去不是咱们能干涉的了,能否降伏心魔且看她的造化,都出去吧。”白先生领着四人出塔。 塔外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积雪一层覆盖一层,不及时清理的话,恐怕连路都找不着。 “啊!”凄厉的惨叫声。 带着一股莫名的恐惧,自塔内传出。 尊严,在真正的痛苦面前不值一提,就算能降住,也将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这也是四人退出九州塔的主要原因。 听闻声响,季先生与周宜一起转过身来。 高祖的扶龙之臣,隔着一代的长辈,二人相谈甚欢。 双方简单见礼。 “师爷可去城南看过?”李余年问道。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周陆二人天资之高实属罕见,老夫的思路跟不上喽。哈哈哈。” “月魔的禁制之力终究出自师爷之手,创造力非凡!” “不过是吃前人的老本罢了,你们这些才叫做创新。” “傀儡的框架,其实是由国师搭建的,我等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行了,自家人夸自家人,害不害臊?”齐先生笑道。 “哈哈哈!”众人附和。 “说起来,轮回城为何还没动作?”齐先生问道。 李余年回道:“正值多事之秋,几位管事的前辈肯定走不了,能动的只有我师父与城主大人。我师父至今下落不明,城主大人又只对某人负责,怕是不会趟咱们的浑水。” “是谁告诉你,我只对某人负责的?”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身后,依旧是一副稚童的模样。 “小魂……城主大人!”李余年行礼道。 “我不过是被选去当差,这片天地才是我出生的地方。”小魂伸出手。 李余年会意,赶忙递上一壶酒。 “嗯?” 又递上一罐糖瓜,这才作罢。 李余年难得谄媚地笑道:“城主大人能来,大事可定。” “你想多了,我来,仅代表个人意愿,与轮回城无关。”小魂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 糖瓜就酒,越喝越有。 “那也行,城主大人给我们压阵,心里有底,哈哈。” “行了,别拍马屁了。打架我不在行,有什么东西坏了,修一修还是可以的。” “那敢情好,这才是我等急需的人才!” 李余年见识过他的手段,能从一堆废墟中,硬生生地还原出一座宫殿,简直神乎其技! 五块玄铜棱镜的碎片递过去,李余年尴尬一笑。 “你小子还真不客气?” “赶巧了,前两趟去灵界您刚好都不在。” “白衣祖师的东西,有难度。” “小老儿愿助前辈一臂之力。”季先生自告奋勇。 “武弈何在?”李余年问道。 “在!” “你专门伺候两位前辈,好酒好菜不能断。” “是!” “善!”小魂竖起大拇指。 “呜!” 号角声悠长明亮。 “来了!” 第233章 先锋 一团明火照亮天空! 身后拖着长长的黑烟,快若流星坠地! 紧接着,流星数量激增,黑烟遮蔽天幕。它们目标明确,商量好似的,统统向京城方向坠来。 “起盾?”周宜惊道。 “不急,咱们有拦截系统。”李余年回道。 话音落下。 咚咚咚的排炮炸响,数百枚火炮同时升空,华丽的轨迹如火树银花般绽放! 双向奔赴的相遇,在天幕上画出一片连天的火云! 气浪席卷百里,疾风横行,雪花化作细雨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大部分“流星”当场瓦解或偏离轨道,仍有不少流星冲破封锁,笔直地向着城池砸来。 鸣金声大作! “天罡星升空迎敌,地煞星火炮掩护。”周珏的声音。 第二轮火炮升空! 与火炮一起升空的,还有三十六架颜色各异的机甲! 天罡三十六星,地煞七十二星,总计一百零八星,刚好对应每一部机甲的代号。 机器轰鸣! 在火焰助推下,三十六柄巨型长刀同时出鞘。 双方在半空猛然对撞,嘭嘭的声响震天彻地! 长刀所向,哀嚎遍野! “流星”并非真正的流星,而是一团团高速飞行的怪物。 身高约五六丈,形如天马,背生两翼,鹰脸鸟喙,尾如银蛇飞舞。 诡异的是,除了眼眶内的一片漆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肉,竟然只是一个白骨支撑的空架子! 一时间,被击碎的白骨漫天飞舞,纷纷坠向地面。 “小师兄,这些白骨不简单。” “看出来了。” 果然,落地后的白骨竟再次集结,头尾也不顾,毫无章法地拼凑在一起,拼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白骨森森,周身有丝丝黑气环绕,透着邪恶的气息。 “天帝送来的开胃菜自然不会那么简单,众修士听令,挫骨扬灰!”刑天的声音。 顿时,一道道身影掠出,城墙内外响起打斗声。 “其他地方怎么样?” 周宜稍加感应,睁开双眼说道:“也有,但没有此处密集。” “我去吧,我快。”倩儿请缨道。 “我也去。”袁戎也请缨。 “贫道也不慢,告诉我位置,瞬息可至。”龙阳道人的声音。 “好,请诸位听我报位置。”周宜回道。 “......” 很快,从城中掠出十余道身影。 李余年看向天空,叹道:“别乱来啊,看来得给他标记一下。” 一只小火凤飞离掌心盘旋而上,眨眼化作近百丈大小,一路穿出乌云,闪耀在看不见的天之穹顶。 不多时。 一团格外大的火球朝这边坠来,长长的尾巴黑烟滚滚,长度足有二三里。 大家伙! 只见它一路横穿火力网,又撞飞几架上前拦截的机甲,径直向城池砸来。 “放它进来!” 一尊人面马身的四脚巨兽冲天而起,凿齿神盾撑开,霞光四溢! 两尊庞然大物撞在一起,火光肆意横飞,能量波纹炸开,周遭的机甲与骨魔被皆数荡飞出去。 疾风掠过地面,积雪升腾,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朦胧中,两个身影交错而过。 刑天坠入城中,砸倒民房一片。 “天外来客”则坠到了城外,在地面上硬生生刮出一条近百丈的鸿沟。 惊天的怒吼声传来! 一个肉球从鸿沟的尽头站了起来,圆滚滚的身材犹如一座小山。通身深紫,肥硕的皮肉褶在一起,活像一头养了千年的肥猪。 六条短腿,背生四翼。无头无脸,只能根据翅膀上羽毛的走向勉强分出个头尾。 “帝江!” 帝江也称混沌,诞于天地混沌之初,在上古十大凶兽中能排进前三。 说话间,炮声隆隆,火炮倾泻而出,帝江成了集火的中心点。 浓烟滚滚,黑色的蘑菇云顶天立地!大地在颤抖,屋顶的积雪纷纷滑落,整个长安城都在瑟瑟发抖! 修士们看得目瞪口呆,自认绝对扛不下这一轮疯狂的轰炸。 待烟尘稍稍散去。 一个圆滚滚的身材摇晃着站了起来,小短腿迈开,蹄声震天,愤怒的嘶吼声丝毫不减。 “散开,不要硬碰硬!”周珏的声音。 几乎同时,刑天跃出城墙。一把将凿齿盾插入地面,宽大的肩膀顶上去,顺势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伴随着狂吼,二人再次对撞在一起! 事实证明,刑天想多了。帝江根本没给出刀的机会,一头便将他撞得飞起! 在全城瞩目下,刑天庞大的身躯掠过城池上空。 伤没多重,尴尬很是要命。 “不在五行中,不受六道轮回,很是难缠。”白先生叹道。 帝江再次撒腿奔来,已然势不可当! “可有弱点?” “腹下有嘴。” “了解。” 李余年跃下城墙,一步蹬出,身躯化作一道残影,还离着老远便纵身高高跃起。 身形相差悬殊的两个身影撞在一起,却撞出了意外的效果,帝江山一般的身躯竟然被撞飞了! 大道剑与诛仙剑交错飞出,化作两道银线直奔帝江。 剑刃触及皮肤,结果颇令人意外。只是稍稍凹陷,便擦着皮肤斜飞了出去,火星四溅,就像擦在了一块刀石上。 刀枪不入,着实厉害! 一步踏入空间,再次出现时,一拳山崩地裂! 帝江再次被掀翻,一头撞在地上后高高弹起,看起来笨拙,实则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 “刑天前辈,撕了它的嘴。” 头顶光线一黑,刑天重返战场。 凿齿盾顺势重重地砸入帝江的腹部,将它重新顶回了地面,顿时银牙崩碎,血液横飞! 长刀顺着盾牌的缝隙插入嘴里,接着双手抵住刀柄,一通翻搅,激起阵阵撕心裂肺的嘶鸣! 几步游走,长刀在手中旋转自如,切肉的声音嘶嘶作响。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那市井的屠夫,真的把帝江当做一头肥猪给宰了。 地面上血水横流,内脏被一一掏出,摆放在四周,错落有致。 大佬的凶残,看得人头皮发麻! “前辈,这手法,没个几十年屠夫生涯干不出来吧?” 刑天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道:“习惯了,见笑!这东西挺难处理的,竟然还没死透。” 李余年环顾四周,高声喝道:“饕餮何在?” “吱吱!” 一只山羊般大小的怪兽急奔而来,围着帝江的尸体回来踱步,双眼中的贪婪已经抑制不住了。 “敞开肚皮吃,全都是你的。”李余年笑道。 饕餮闻言,一步蹿出如饿虎扑食,血盆大口张开,竟比自己的身体要大好几倍! 大口开合,如风卷残云。 场面极其魔幻,实在无法想象,这么小的身体是如何吞下小山一般的帝江? 连刑天这么凶残的人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饕餮果然不挑食,如此腥臭,竟吃得如珍馐美味。” “哈哈,我饿了它一年,就等今天。” 一个如雷般的饱嗝响起,饕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数倍,但依旧不过丈余高度。 “速速开启护盾,大量目标接近!” “收到。” 周宜沉浸心神,勾连冀州塔,以九州塔为中心,一个护山大盾迅速铺开,转眼覆盖住整座城池。 密密麻麻的黑色陨石,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长空,朝着城池落了下来。 这次的方向对了,标记起作用了。 火球无休止地砸在大盾上,或偏出,或砸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波纹荡开,涟漪四起,看着令人感觉格外的揪心! 很快,大盾上附着密密麻麻的骨魔,它们用尖锐额鸟喙拼命地啄护盾。虽不致命,但架不住数量太多。 刑天偏过头,从凿齿盾的缝隙中望去,一阵无力感袭来,心中泛起苦水。 几个圆球砸在护盾上高高弹起,紫色的皮肤格外刺眼,不是帝江又是哪个? “果然还是想简单了,这是帝江幼崽?”李余年叹道。 “他娘的,老子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跟你们趟了这浑水。” “哈哈,晚喽。”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只是天帝的先锋部队。” “管他先锋后锋,既然来了就都得留下。” “有什么想法?” “引他们过来。” “好嘞!” 刑天掀开盾牌,举起长刀,一边往城外退,一边在盾面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此举立刻吸引了几只帝江的注意,它们扔下护盾,纷纷向这边滚来。 “传说帝江通音律,果然不假。”刑天解释道。 “都长这德行了,通音律有个屁用?难不成还能翩翩起舞不成?” “那也不稀奇,老子可擂过战鼓。”刑天击打得更有力了。 不但节奏清晰,根据刀身的转动,声响还不尽相同,别有一番韵味,还真有热血澎湃的意思。 狗血的是,那几只帝江真的在跳舞! 他们排成一列,肥硕的身体随着节奏左右摇晃,六条腿踏步前进,脚步齐整,每一步都刚好踩在鼓点上。 模样虽蠢,还真他娘的通音律! 李余年拍了拍身旁的饕餮,从刑天身上跃下,一人一兽从阴影中迂回着绕了出去。 饕餮四蹄抡得飞起,载着李余年一溜烟儿地钻入了末尾那头帝江的腹下。 蠢东西的嘴巴开合,发出阵阵低吼,似乎正在和着拍子。 李余年摸出一枚新制的“小胖子”,如今不再是用瓷瓶装火药的模式了,而是用合金填装压缩能源。 只需拔下火栓,三息内便可自爆,智一称之为“手雷”。 随着嘴巴开合,一枚手雷顺着喉咙被扔了进去,驾着饕餮飞速逃离。 一声闷响! 最后那只帝江瘫倒在地,血水顺着腹部的口子哗哗地淌了出来,坚硬的外皮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手中之雷,形容得极为贴切。 刑天一阵心惊,大踏步一路向东,双手敲得更起劲了, 如法炮制,一只只帝江倒在了东去的道路上,加上第一只,总共九只。 此时,第一波陨石来到了尾声。 大盾上铺满了白骨,只是单纯的重量便已令它摇摇欲坠。 机甲们纷纷抽出长刀,城中的修士们也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一旦大盾撤去,将是一场近身肉搏战。 饕餮一顿饱餐,依次吞下七具帝江尸体,身体来到了六丈左右。 在吞噬第八具尸体时,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一团乌云不知何时漂来的,正笼罩在饕餮的头顶。 咕咕的低吼声,如同闷雷响动,实实在在的压迫感令人背脊发凉。 饕餮不舍得放弃,猛地一口吞下最后一具帝江尸体,抚着暴涨的肚子打出一个悠长的饱嗝。www.wenxue一二.Com 如此作态,如同无言的挑衅。 “干!” 李余年管不了这个贪婪的家伙,一步踏出先跑为敬。 几百丈的肉山轰然落下,速度之快,无论如何是跑不及的。深渊巨口中密布尖锐的牙齿,沿着洞口螺旋向内排列。 就是一座山,也能随意搅碎。 积雪如巨浪般掀起,雪屑漫天飞舞,遮天蔽日。 刑天大佬从紫色的肉堆中艰难地爬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脸上的神情别提有多嫌弃。 李余年惋惜不已,“养”了一年多的饕餮算是白瞎了。 眼前的大肉山,才是正儿八经的帝江。 与幼崽不同。 它背上的翅膀蜕化成八条触须,在天地间肆意舞动,巨长无比,形状与章鱼极为相似。 正观望间。 一条触须横贯全场,直插李余年所在的位置! 犹如一道紫色闪电,速度之快,令人发指! 一步横移,身形急退,土石在身边轰然炸开,触须直达地底。 待触须收回,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深坑。 还未回过神来。 第二根触手已经到达战场,擦着李余年的肩膀偏出,强大的力量带着身体极速旋转。 第三,第四,第五,三根触须精准地封锁了所有退路。 四周一暗,如同坠入无尽深渊。 李余年如同一只苍蝇,被巨大的触须包裹了起来,咔咔咔的收紧声传出,令人生不起一丝生的希望。 刑天幡然醒悟,撒腿狂奔! 一条触须横贯瞬息而至,一头撞在凿齿盾上。 真正的势大力沉,货真价实的肉身力量。 刑天直飞几百丈,笔直地撞在护城大盾上,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盾破裂,骨魔如雨般落下。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人打飞,而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周宜喷出一口血雾,跪坐在地,眼睛不由地瞄向城东那骇人的苍天大怪。 “余年哥?” 第234章 危局 赤焰! 自“手掌”的缝隙中渗出,犹如握着一块烧红的木炭,灼烧的痛感直钻心房,紧握的触手随之一松。 刑天说得没错,帝江的确腥臭难闻。就像从一堆臭鱼烂虾中钻出来,头晕眼花的同时还伴随着难耐的恶心。 帝江将恼火全表现在了行动上,八只触手同时袭来,如同八根天柱砸下。 一路上的土石炸开,天崩地裂! 李余年一边穿梭在缝隙之间,一边思索着对策。 这家伙与那九个蠢东西不同,坐下去之后便再也没站起来过,一身粗糙的皮肤油盐不进,一下子还真拿它没什么办法。 一声嘹亮的鸟鸣,从帝江的头顶快速掠过。 大风! 只见它迂回至天边,兜了一个大圈,而后突然收起双翅,身体收缩,如同一支射出的利箭。 高度骤降,速度不断叠加,庞大的身躯倏然消失,竟化作一道残影! 在肉眼难以捕捉的情况下,银芒一闪,两道明亮的火花自帝江的头顶擦过。 这是鹰隼的捕猎绝技,换做寻常的猎物,现在应该是身首分离的下场。但这是帝江,连大道剑都刺不破它的表皮。 当然,吃痛还是免不了的,至少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印。 为此,帝江不得不分出几只触手去驱赶大风。 长安城内。 骨魔横行,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城池,数量何止百万! 城墙内外,早已战作一团。 鉴于其不死的特性,每一场厮杀都是一对多的局面。 北境巨兽也好,机甲也罢,身上都爬满了骨魔,犹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伤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洛如仙子陪伴在女帝左右,此时正在给她疗伤。 护城大盾强行被破,导致周宜气血两亏,九州鼎与她的绑定颇深,反噬来得也格外凶猛。 这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在此之前,洛如仙子一直以为李余年最中意的是修为最高的倩儿,事实上倩儿也确实令她眼前一亮。 但是在看到周宜后,这种认知被推翻了。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温暖,信任,充满了宠溺,证明二人的心灵是相通的。就像被分成两只个体的比翼鸟,有着天然的默契。 新世界的结局无法言说对错,白衣为那个“周宜”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一个女人渴望得到的爱。 “姐姐不用特意看着我,去帮他们吧。”周宜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知道我?”寻常人不会叫自己姐姐。 “余年哥总提起你,说姐姐人美心善,救过他的命。”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不过你的安危比在场的任何人都重要,除非我死,不然没人可以伤到你。” “为何?” 洛如仙子笑了。 看来那小子也不是什么都跟她说,起码白衣为她堕入魔道,屠戮三界的事情就没说。 “不为何,姐姐喜欢你。” 随着三百飞升境大佬陆续下场,局面开始扭转。 白骨满地,被刻意碾碎的骨渣堆叠在一起,一层盖过一层,苍白如雪。 很快,人们发现此间的战斗并不适合元婴以及元婴以下的修士。面对骨魔这种不受法术伤害,并且还能侵噬神魂的怪物,他们的伤亡太大了。 “所有大成期或者地仙以下修士,立即退向皇城,这是命令!”刑天回到了主战场。 憋屈归憋屈,生命终究不能妄送,且战且退成了唯一的选择。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 刚刚还在思索对付帝江的法子,心头一阵悸动,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听嗓音,似乎是上界的紫阳居士。 “糟了。” 转头看向城内,已经有两道人影率先飞升,正是白先生与齐先生。 厮杀仍在继续,但上界修士的人心出现了浮动,毕竟眼下是家被偷了。 “在探明情况前,谁都不许动,免得落得两头空的下场。”刑天依旧保持着该有的冷静。 李余年快速腾空,俯瞰山体一般的帝江。 在不给机会的情况下,想杀它或许只能借用三界之力。 可是上来就亮底牌,多少有些于心不安啊! 正犹豫间,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沉闷,如婴儿夜啼。 饕餮? 还活着? 一道残影再次从脚下掠过,一截触须悄无声息地断裂,暗紫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大风得手了! 帝江的嘶吼声中充满了愤怒与苦痛,终于耐不住性子站起身子,腹部的大口猛烈开合,带着血色的粘液飞喷而出,正尝试往外吐着什么东西。 当初自己要吞,现在又要吐? 请神容易,送神难。 更何况这尊恶神还在肚子里,咬中了哪块不知名的要害,使得它的防御强度骤降。 不经意间,好机会就来了! 大道剑再次升空,剑鸣声似龙吟,白光闪烁,如曜日当空。饱满的剑意铺天盖地,引得天下剑修为之侧目。 莫名的力量自四面八方涌来,风起云涌间,霞光满天,景致蔚为奇观! 一道白虹顺势劈下! 天地为之失色,众人眼前的景色变成了黑白两色。 光与影交错,互相扶持着翩翩起舞。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眼之间。 待颜色恢复,一切回归正常。 城东一座百丈的高山正在迅速瓦解,血水如山洪暴发般倾泄而下,沉闷的爆炸声络绎不绝,碎肉蹦得到处都是。 众人应该庆幸此时刮的是北风,否则这股腥骚的气味将令他们终生难忘! 怒吼声四起,士气大振! 李余年马不停蹄地冲天而起,直奔天门,大风尾随而上。 留下一脸懵逼的饕餮,坐在在血水中划拉半天才找到一条后腿,再偏一点,自己就被劈成了两半。 不过它似乎并不在意,扔起自己的后腿,一口便吞了下去。 果然,这东西狠起来连自己都吃。 或许,它更在意的是这头排名远在自己前面的帝江,现在终于归它了。 上界黄沙漫天,好在天光还算明亮。 大风开足马力,一路风驰电掣。 远远的,便看见一根通天的黑色柱子。 柱子的顶端,是一个近百里的大黑洞,滔天的邪气如瀑布般飞扑而下,已然浸染了整片天地。 黑影漫天飞舞,大者遮天蔽日,小者细如蚊蝇。其中一尊大天魔卡在洞口处奋力挣扎,想要挤入这片梦寐以求的世界。 恐怖的咆哮随风传送,千里外清晰可闻。 竟然将化外天魔放了进来,简直丧心病狂! 柱子的底端,不偏不倚,正连接着上界修士的总部城池。 重力场形同虚设,百丈高的城墙纸糊般坍塌一地,高耸的怜星楼也只剩下半座。 依照进度,两界的攻击应该是同时发生的,上界的损失绝对是毁灭性的。 大风收缩翅膀,引以为傲的速度爆发,向城内急速坠去。 数道白虹由鸟背上斩出,一路穿梭,一路披荆斩棘! 城内的屠戮还在继续,没有章法的抵抗,修为再高也没有意义。 大部分尚存的修士聚集在怜星楼前,两尊丈高的异兽左右扑咬,神勇无比。 一尊认识,神兽麒麟。 另一尊,龙首绿发,头顶生有短角,生有四足,脚踩祥云,为飞走状。模样与麒麟颇为相似,神兽白泽。 三百人的队伍,如今已不足百,而且状态都不太好。二十余头月魔护在外围,每一只都残缺不全,足见战斗的惨烈。 怪自己,如果态度强硬一些,逼着他们全部去下界,何至于此? 在两尊神兽的掩护下,众人边打边退,但怜星楼显然不是一个好去处,这不是被一网打尽了吗? 事情有些反常,却顾不得那么多。 剑光开路,李余年几乎是砸在怜星楼的广场上。 尘土飞扬间,双剑没有半刻停歇。 白芒如莲花绽放,锋芒所至,天魔如雨般落下。 双手一翻,细密的风刃席卷整片广场上空,凡是靠近的天魔皆被绞得稀碎,惨叫声连成一片,如百鬼夜哭! 短暂的喘息之机令众人松了一口气,急忙掠向怜星楼。 “为何不往外走?”李余年大声问道。 “怜星楼是最后的退路了。”有人回道。 “那为何早不走?” “被打烂了!紫阳居士与另外两位长老正在抢修。” 难怪! 看地面上的痕迹,显然是向外突围失败了,怜星楼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两尊神兽落地,化作两位先生,同时往怜星楼里走去。 “顶住,靠你了。”白先生笑道。 “这...好歹留下一个?” “要不你进去修?”齐先生回头问道。 李余年尴尬一笑:“别,我还是打架吧。” 一阵刺耳的剐蹭声由头顶传来,耳膜生疼,有人强行挤进风刃。 神虎吞肩兽,金龙在胸口,鲜红的铠甲熠熠生辉。身材修长威猛,手持一杆方天画戟,威风八面! 一头乱发随风飘扬,青年男子的五官俊逸,眼神桀骜,嘴角带着不屑的轻笑。 面善,肯定在哪里见过。 红甲,代表着血光之灾,很少有人会穿红甲上战场。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上古战场的幻境中,有一个身穿红甲的人族将军,李余年曾与他一起冲过锋,刚好就长这副模样。 “你是那名......人族将军!”李余年惊道。 来人在怜星楼前落下,表情颇为惊讶:“你认得我?” “这很难解释......你真的是人族的?” “是又如何?要拿你们的道德标准来卡我?” “那倒不至于,既然来了,无论是人是神,都是敌人。” “哈哈哈,你倒是活得透彻。” “天帝人呢?为何来了还不现身?” “你觉得呢?” 李余年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外围,祖山。 糟了,阿璃还在祖山。 “想去的话,我放你过去就是了。”红甲神将退后一步让开道路,脸上的笑容戏谑无比。 生死已见,现在就算过去也已经晚了。 李余年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握紧手中的宝剑:“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帝昕。” 一片哗然! 因为帝昕是上古时代,最后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人皇。 在他以前,人皇与天皇并尊。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黄帝,可驱使鬼神为自己效力,权力与天皇并无二致。 自他之后,人间帝王只能自降一辈,成为“代天牧民”的“天子”,自然不再享有与天皇并尊的待遇。 帝昕当初正是因为反抗天神统治而被陷害致死,可如今不但没死,为何摇身一变,成了天帝的死忠? “我记得你,你是元牟的弟弟。” “前辈误会了,我知道那人,但并非那人。” “哈哈哈,都一样。你们这一脉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倒是令人挺意外的。” 李余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此话何意?” “你细想,天帝重临人间,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手刃仇人! 若仇人不在,自然是屠戮他的后代。 “不错,此事便是由我一手操办的,哈哈哈!”帝昕狂笑道。 “难道你们就不怕他还活着?” 帝昕以戟尖直指李余年,厉声喝道:“小子!你吓唬谁?没人能活十万年!就算他活着又能如何?我与天帝联手,等照样杀得他跪地求饶。” “还需要联手啊?这么说,还是怕的。”李余年笑道。 “你!”帝昕脸色铁青,显然是被说中了。 “别你你的了,让我们看看,人皇陛下在外流亡多年,都学了些什么本事吧?” 其实李余年比较在意的是,他有没有突破枷锁。 “哈哈哈......”哄堂大笑。 众人虽然狼狈,苦中作乐的水准还是在的。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只知偏安一隅,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帝昕按下方天画戟,用戟尖在地上画出一个圆圈。 有淡淡的蓝光从划痕里渗出,并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就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清风拂面,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 帝昕的身影明明还在,气息却消失了,就像被这层薄纱从这个世界隔离了出去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 好看虽好看,为何有类似“大变活人”的街头把戏即视感? 但是当光幕散去,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还是那个人,境界却不同了。 肤白如霜雪,向外散发着五彩霞光。 双眼空灵,像悲悯世人,又像睥睨众生。 一个明晃晃的神环伫立在脑后,神华肆意流淌,宝相庄严神圣! 佛家也有类似的光环,但那基于信仰之力的多寡,颜色略显苍白,且浓淡不一。苏丹小说网 远不如眼前的神环来的名正言顺,那么的与生俱来。 神灵? 飞升境的枷锁被打破了? 第235章 离殇 有舍才有得。 没人知道帝昕舍了什么,但是大家用自己的身体,切实地感受到他得到了什么。 一戟斩来,寒光四射! 沿着锋芒推行的轨迹,保命法宝一路炸开,众人作鸟兽散! 运气差一些的只能用肉身去扛,血光乍现,非死即伤! 一式横扫,杀飞升境易如反掌! 碾压级的表现,在人群中激起一片惶恐。 这种恐慌,不是因为其杀力的大小,而是来源于枷锁的打破。 数万年来,他们中的某些人以各种方式触碰到了那个难以言喻的枷锁,穷其一生,只能留下无限的遗憾与苦楚。 世间从不缺少惊艳绝伦之辈,缺少的是一个继续上升的希望。 这种感情很复杂,害怕面对它,又害怕触碰不到它。 期待中,夹杂着恐惧。 场上还站着的,只剩下一人。 “不是这样的,你作弊了。”李余年反手持剑,挡下了这一道突发的锋芒。 “少废话!” 帝昕扑了上来,臂力无双,方天画戟被他舞动得犹如一条鞭子。 当当当三戟,李余年节节败退。 单手结印,地缚! 稍侧一步,顺势一戟砸出,将李余年连剑带人一齐砸入台基之中! 怜星楼左摇右晃,楼面又塌了好几层,来到崩溃的边缘。 待招式尽,二十余只月魔几乎同时扑了过去。 帝昕不慌不忙,一掌拍在地上,整个空间为之一震,靠近身体的几只月魔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掀起。 紧接着,寒芒如莲花怒放。 十余只月魔被斩得稀碎,金属碎片横飞,零件洒了一地,仅剩的几头月魔停下了脚步。 心气没了! 一步。 两步。 逼得在场的修士一退再退,帝昕意气风发,狂笑不止! “连我都打不死,你与苍龙之辈何异?白瞎了万年的寿元。”李余年从坍塌的台基中走了出来,顺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帝昕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就算没打死,也不应该这么云淡风轻。 “呵呵,怕是给那老头骗了吧?” “怎...怎么可能?”帝昕第一次对自己的修为产生了怀疑。 “许你神格,教你突破枷锁的法子?” 李余年微微侧身,膝盖微曲将重心稍稍滞后,大道剑朝天而立,摆好了攻击的架子。 帝昕脸上的神情微变,显然是被说中了。 “或许,死于那场叛乱才是你最好的下场,是功,是过,自有后人来评说。如今嘛,可惜了。” “朕的荣辱,何需由你等评说!”帝昕杀意顿起。 “多说无益,是真是假,待你看过上面的风景之后自有计较。” “什么意思?” “当然是真正的飞升境之上。” 李余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飞扬,随意驰骋。 一望无际的黄沙,举世无双的大峡谷,汹涌奔腾的母亲河......上界数十万里的疆土在眼前飞速掠过。 疾风起。 地面微微震动,如万马奔腾! 一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浑身的长毛随着急奔的脚步飘在身后,雄壮的身体犹如一座座移动的小山。 “呜!” 兽鸣声悠长,仿佛穿越时空,由穹顶之上传来。 天边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巨影,随着背鳍的起伏,悠悠荡荡,仿佛游离在天际的蓝色精灵。 鲲吞万物! 凡是它游过的地方,重新映出一片湛蓝的天空,美轮美奂! “你且看,这个世界气数未尽。” 一条银色丝线稍纵即逝,悄无声息,沿途的建筑统统一分为二。 一剑斩半城! 方天画戟从中间断开,切口平整如镜,红甲的前摆率先滑落,掷地有声。 “不...不可能!你怎能冲破枷锁?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帝昕的眼中满是震惊。 “抱歉,我身上没有枷锁,无法体会你们的痛苦。至于上面有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有一扇石门。” “你...你骗人,怎么可能是石门?明明是......”帝昕突然瞪大了眼睛! 李余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是的,他骗了你。” 每提升一次,就离石门更近一步。 至于石门后有什么?出去之后还能否回来? 没有人知道。 ...... 神界,祖山。 天梯雪白依旧,比原来长了几倍,歪歪扭扭,断断续续,拼接得破绽百出。 藤蔓爬上天梯扶手,两旁的斜坡上青草芬芳,山花灿漫,犹如一块缀满缤纷色彩的绿色毛毯。 举目四望,绿意盎然,充满了生机。 天梯的尽头散落着几间茅草屋,以及几间青砖白墙的瓦房,刚好落在万象神宫的原址上。 一圈百足虫的尸体,残破不堪,汁液横流,散发着酸腐的味道。 阿璃趴在地上,鲜血自额间的天眼中汩汩流出,一只金色的靴子踩在她的脸上,令她动弹不得。 愤恨,无法用言语描述。 “不许哭!”阿璃呵斥道。 不远处,八个孩童挤在一起正哭得稀里哗啦,其中最大的两个,模样不过七八岁,潇潇赫然在列! 几名神将持剑而立,将这些孩童围在中央。 “碧瑶,这些都是好苗子。待孤踏平三界,重铸神族荣光指日可待,莫要走了歪路。”老者柔声说道。 黄金靴,黄金甲,在天光下熠熠生辉。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集天下福相于一身。刀刻一般的五官,神华内敛,神圣不可侵犯。 “你我知根知底,何必惺惺作态?有本事便杀了我!”阿璃高声喝道。 “难道你不该杀吗?投靠人族,毁我万年基业,也有你的一份!”金靴一沉,青石崩裂,阿璃的头颅咯咯作响。 八名孩童惊叫不止,哭声更大了。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留恋权力,舍不得死,更不肯给别人一条生路!拉着全体神族给你陪葬,自己却跑得远远的!胆小鬼!懦夫!” “你胡说什么!” 天帝暴怒! 一脚将阿璃的头踩进泥土里。 “自己做的事情还怕别人说?是真是假,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即便是在泥土中,阿璃依旧是那个阿璃。 天帝一拳砸在背脊上,她的身体顿时瘫软了下去。 “姑姑!你这个坏蛋,放开我姑姑!” 潇潇一把扑过来,却被一名神将提了起来,手脚一阵乱挥,奈何被封住了修为,起不到半点作用。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哭得撕心裂肺。 天帝仔细看向这女娃,不禁露出一丝惊讶:“这孩子倒是特殊,竟是本源之力所化的精灵。放开她,让她过来。” 天帝一把将阿璃从泥土中拽出来,扔在地上,问道:“其他孩子都叫她先生,为何独你叫她姑姑?” 潇潇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一把捧住阿璃的脸,一边哭,一边帮她清理污泥。 “潇潇...跑...跑......”阿璃已然神志不清。 潇潇提起袖子擦去泪水,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姑姑你别怕,潇潇陪着你,我爹会为我们报仇的。” “傻...孩子...”被踩到泥里都没掉泪的阿璃,此时再也绷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你认李余年当爹?”天帝问道。 “我爹正在赶来的路上,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哈哈哈,你很勇敢,我喜欢。假如你能认孤作爹,我保证三界之内,一人之下,以你为尊!” “吐!” 一口痰,猝不及防,就这么贴在了天帝的脸上。 即便当年吃了败仗,也没有受过此等侮辱,天帝看着这个长相精致的女娃,竟有如此反骨,心中的怒火不可遏制。 阿璃气笑了,怪不得别人,这才是倩儿与自己教出来的弟子。 天帝捏着阿璃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冰冷的眼神令人如坠冰窖。 他太知道该怎么折磨这些人了。 只需当着面将他们心爱的人一个个杀掉,就能使他们失去理智,继而陷入无边的痛苦,远比直接杀了他们来得解气。 “姑姑你先去,潇潇随后便到。”潇潇没有流露一丝悲切,她不想给那双背后的眼睛想要的任何表情。 其余七名孩童纷纷站起身子,朝着阿璃作揖作别,即便害怕,也是因为情不自禁。 “咔咔。” 潇潇没能撑到最后,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除了这个,其余的全部杀掉。”天帝抓起潇潇,从祖山上跃了下去。 耳边传来师弟师妹的哭喊声,任凭身体随风摇摆,到最后都没敢再看他们一眼。 ...... 李余年抱着阿璃,一时间手足无措。 泪水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她脸上留下几道污黑的泥印。 于是连忙用白布蘸着水,将她脸上的污渍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似乎只要这样做,便能令她醒过来。 可是,这张熟悉的脸庞依旧苍白如纸,冰冷,且没有一丝血色,这无力的感觉令他格外烦躁。 “啪!” 一个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鲜红的血印顷刻间映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第三个巴掌...... 一直打到第十二个时,终于清醒了过来。 急忙爬向几个孩童,将他们一一翻过身来。 没有潇潇! “对不起,对不起......”一路跪拜,将他们的尸首一一收好,李余年奋力跃下祖山。 音爆炸开! 连神兽大风都无法跟上他的速度。 ...... 长安城内兵戎刚歇,满地的白骨,生生将街面抬高了半尺。 所有人筋疲力尽,正做着短暂的喘息。 一番统计,战损达到了惊人的四成! 相对于百万级别的骨魔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数量有限的三界修士来说,这还只是第一战。 毕竟到目前为止,连主角天帝的面儿都还没见到呢。 突然,一声惊天炸响,如同惊雷落在耳边! 所有人一咕噜爬起身子,抬头四处张望,全城再次陷入紧张之中。 “怕个鸟!天塌了还有老子顶着!”刑天的吼声响彻全城。 “大长老,好像真的是天塌了。” 可不是嘛! 天幕上真的炸出了一个大洞,一个东西由黑洞中掉落出来,正在飞速向下坠落。 “难道?” “我草!是怜星楼!” “救人!快救人!” 百余名上界修士升空,直奔事发地,城中的机甲也陆续跟上。 偌大的城池,突然冷清了下来。 九州塔的大门打开,从一团烟雾中,走出一名杀伐气息格外隆重的女子。 女武神的瞳孔内圈变成了灰白色,分不清聚焦所在,只能看见两轮黑色的薄边圆环。 气势很足,类似的气息在李余年与白敬唐身上感受过。 融合了白虎血脉的二品武夫! “恭喜金前辈,突破三品桎梏。”周宜拜道。 “临阵突破,侥幸罢了。还好赶上了,他们人呢?” “有些去接人去了,有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接人?” “上界沦陷了。” “什么!” 话音落下,一股黑气从天幕上的破洞处倾泻而下,接着,无数道黑影顺着黑气跌落下来。 凄厉的嘶吼声中,带着嗜血残暴,更夹杂着无比的兴奋! 第236章 雷神之怒 一条赤金色的弧线画过长安城上空,速度极快,直坠皇宫,人已落地身后的轨迹仍旧久久不散。 大风随后赶到,身上托着不少从怜星楼里救出来的重伤修士。 没想到,上界这么快便再次沦陷了。 机甲陆续回归,百余道光柱对准天空,明晃晃的,照得整片天地亮如白昼。 周宜接触到李余年的眼神,心便揪在了一起,即便他藏得再好,眼底的悲伤早已汇成一条河流。 “余年哥?” “我没事,倩儿他们回来了吗?” “在路上了。” “那就好。” 忽然,白芒骤亮! 一道纤细的雷光劈在九州塔前,一声佛号由雷光中响起:“阿弥陀佛。” 待看清来人,李余年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脸上微微动容,险些没绷住情绪:“抱歉,没能来得及救她。” 白衣僧人,面容俊俏无瑕,正是阿璃经常去看的那位,城外报福寺的年轻僧人。 白衣僧人低头拜道:“还请大人将她交给我。” 稍一犹豫,李余年还是走向了他,双手中多了一个横抱的人影,裙摆上的一抹绿色鲜翠无比。 周宜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泪珠滚滚落下,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太清楚阿璃对李余年意味着什么了。 李余年将阿璃小心翼翼地交到年轻僧人的手中,说道:“她从没怪过你,大师不必自责。” 年轻僧人双膝跪地,脸上无悲无喜。 抬手轻抚过阿璃的面容,一应污秽皆被拂掉,怀中的少女容光焕发,神情恬静,好似只是沉沉地睡着了一般。 “我守了她一世又一世,这是她最开心的一世,多谢大人。” “大师记得以前的事情?” “当然记得,每一世的事情我都记得,我每一世都会来见她最后一面。” “那为何不与她相认?” “没用的,不会有好结果的,平添苦恼罢了。”从未见过一个人能表现出这么深刻的苦涩与无奈。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可是情花劫?你是应元?”潇太妃动容地问道道。 “神后好记性。”僧人单手拜道。 潇太妃回望烛龙,痛心疾首道:“将一对有情人逼至如此境地,真是作孽啊!” 说话间,倩儿与袁戎几人陆续赶了回来。 彩云殿的殿门打开,城主与季先生先后来到众人跟前。 季先生的手中握着一柄修复完整的玄铜棱镜,神光流彩,能量波动汹涌。 看着递过来的玄铜棱镜,李余年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拱手说道:“还请师爷伺机待发,若是我等阻击失败了......” “明白,送走他并不是上策。”季先生回道。 “有劳师爷。” “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正期待着主角的出场啊?哈哈哈!”人还没到,熟悉的声音已经到了。 “师父!”这时候,没有比这道声音更能令人心安的了。 白敬唐依旧摆着熟悉的造型,享受全场的瞩目,但是动作看起来却有些别扭。仔细看去,赫然发现他的左袖空荡荡! “师父,你的手?”李余年惊道。 “哈哈哈,一条手臂而已,赏它们了。”白敬唐轻松自若,随手甩出一个锦盒,刚好落在城主的手中。 “辛苦了。”小魂拜谢道。 “当不起,当不起,哪有城主大人拜我的道理。”白敬唐摆手道。 城主笑道:“这回当得起。” “是吗?哈哈,还得是我!” “是是是,还得是你。不过还没完呢,给我顶住上面的东西。” “哈哈,小意思,看我一拳将他打下来。” 城主踏前一步,高举锦盒,大声说道:“凡是察觉到枷锁存在的修士请到我这边来,今日便是破除枷锁的日子!” 轰! 人群里炸开了锅! 一众修士尽皆动容,等这一刻,足足等了十万年! 陆续有修士靠了过来,包括齐先生与白先生在内竟有十二人之多,玄诚子也赫然在列。 境界的领悟与修为无关,悟性够也能达到彼岸。 “我的天,师父,你偷偷地干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李余年惊道。 “崇拜吧?” 李余年竖起大拇指:“那还用说!” 白敬唐挥舞着手臂,笑道:“走,为师带你杀上去!” “慢着,我跟你们一起去。”叫应元的年轻僧人站起身,气质大变,由一名僧人变成了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 身上所穿,正是阿璃的雷神甲。 之前觉得阿璃的神甲有些突兀,太过粗犷,不像女子的铠甲样式。现在看来,是穿回了原主人的身上。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李余年扔出一把长剑,笑道:“诛仙剑誓斩天帝头颅,刚好与前辈志同道合。” “多谢!”雷祖接过诛仙剑,一番观摩,自然是识货的。 “余年哥!”周宜想去,但显然是去不得。 “这里更需要你,不要让他们靠近彩云殿,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李余年安慰道。 倩儿领着袁戎与女武神上前,说道:“放心吧,我们会将他带回来的。” “嗯。” “哀家跟你们一起去,刚好做个了断了。”潇太妃也踏出一步。 李余年转向洛如仙子,拜道:“又要劳烦姐姐了。” “去吧,我与和尚会誓死保护人皇。”洛如仙子回道。 一行七人。 火凤,玄武,苍龙,白虎四圣兽齐聚。 纯粹武夫,白敬唐。 转世雷祖,雷应元。 转世神后,潇太妃。 七道人影扶摇而上,一路穿过残云。 一座高山赫然伫立在眼前。 这个比长安城还要大的阴影,竟然只是一个龙头。 龙身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南去几千里! 天魔肆虐,尖啸着从身边掠过,正急不可耐地扑向地面。 眼下顾不得许多,七人逆流而上,再次加快了速度。 很快,山体侧面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龙目。 眼眶内金黄一片,淡紫色的竖瞳眯成一弯新月,又好像一扇半遮帘的异域之门,瑰丽异常! 几人的身影在这只眼睛面前小如蚍蜉,仿佛再多看两眼,便会不知不觉地陷进去。 两根龙角通天柱一般直插天穹,两角之间有一块平地,大如行宫。 几道人影侍手而立,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爹!”潇潇的声音。 直到这一刻,她才放声大哭,表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心性。 在她身后,金甲流光溢彩! 天帝带领八名天将排成一排,威仪无匹,震慑四方。 七人落下身形,两拨人相距不过十丈。 李余年率先开口:“堂堂天帝,以孩子做要挟,格局小了些吧?” 天帝并不为所动,冷声回道:“凭本事抓的,怎么处置可由不得你。本可以杀了她,你不言谢,反倒要责难于孤?” “无耻!”潇太妃义愤填膺。 “哈,这不是孤的神后吗?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呸!哀家早已不是什么神后,一想到你的所作所为就觉得恶心。” “你不做神后,自然会有人抢着来做,一个贱人而已,孤何时缺过女人?哈哈哈。” 二人夹枪带棒的,谁也没饶过谁。 “咱们还是谈条件吧?怎样才会放了我女儿?”李余年单刀直入。 “孤向来公平,筹码价值多少,孤就要多少。要你的命显然不现实,不如你自废修为吧。”天帝冷笑道。 “你做梦!你怎么不去死!”潇太妃扑上去要拼命,被李余年一把拦下。 “太妃稍安勿躁。” 瞧李余年的神情,竟像是真的在考虑,潇太妃急了:“臭小子你疯了?他这是讹你呢!” “宝儿也好,潇潇也罢,对我来说都值这个价。” “余年?” “师父?” 几人同时望了过来,这明显就是不合理的事情,为何要答应? “你们信不信我?” 几人面面相觑。 白敬唐率先放声大笑,他相信这个弟子,就像弟子相信自己一般。 倩儿叹了口气,松开了拉住他的手。 看着几人的反应,潇太妃目瞪口呆:“你们这些人都是疯子吧?” “阁下贵为天帝,且不说言出法随,至少不会反悔吧?”李余年大声问道。 “爹?”潇潇有所预感,顿时愣了神。 “此约定受天地规格保护,孤对天发誓,若有违此约,愿日日受劫,永世不得翻身。”天帝自然不信他肯自废修为。 李余年看向潇太妃,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此约定算是可行的。 “好,我李余年,自愿应天帝之约,废去一身修为!” “爹!不能啊!”潇潇喊得声嘶力竭! 没有一丝犹豫,李余年一掌拍在脑门上! 灵海被当场震碎! 白芒乍现,耀眼夺目! 滔滔不绝的灵气自七窍流散,身上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降再降。 几颗五颜六色的珠子流淌出来,火,水,土,木,风,暗,总计六颗,强大而纯粹的本源之力互相缠绕,正悠悠地旋转。 第237章 围殴 声者,天地之仁声也。 春分五日,雷乃发声,可闻百里,震九天而动九地,惊四海而翻四溟。 “吾不发阴阳之声,吾之大音无以召,故鼓之以雷霆,以声召气也。” 白芒消散,雷声渐歇,继而阴风四起。 场上人影绰绰。 三十六面雷鼓,以扇形在雷祖身前排开,分三排,每排十二人,每面雷鼓前皆有一名布雷使者。 他们或男,或女,或粗犷,或俊美,身型各异,神情肃穆。衣饰工整华丽,衣袂,裙带在疾风中翻飞,猎猎作响。 天雷使者十二名,地雷使者十二名,人雷使者十二名,三十六名雷使掌三十六天曹刑律,代天实施刑罚。 “应元,九天雷霆皆受制于孤,难不成你想用雷劈死孤?” “五雷大法七十二诀,确实皆受制于你,但有一诀不是,我为其命名第七十三诀,五雷苍生诀。” “你大费周章,亦抵不过两个字,反贼!” “谁是反贼,赢的人说了算。” “擂鼓!” 轰轰轰! 三十六面雷鼓同时擂响,三十六道神雷落下,竟劈在同一个天将的身上。白芒闪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人影如焦炭般早烟消云散。 “再擂!” 轰轰轰! 又是三十六道神雷落下,光芒骤亮,闪得人睁不开眼睛。其余五名天将作鸟兽散,依旧有两个身影如尘埃般消散在雷霆中。 天帝手握拳头,仰天大喝道:“反了?” 雷祖以诛仙剑抹过额头,一只天眼赫然睁开,黑白两色缓缓流动,如阴阳轮转:“雷司布令行至,疾如风火,不可留停!” 剑锋挥下。 第三轮雷霆奔袭千里,三名逃往不同方向的天将瞬间失去了气息,就像被苍天拂袖抹去了一般了。 瞬杀六人! “苍生诀,为天下苍生计,彻底摆脱你的制衡。我只恨没有早些教给碧瑶,劈死你这个畜生!” “放肆!孤杀得你们一次,便杀得第二次!”天帝暴怒! 一步启动,在身后留下一道纤细的金光。 一拳挥出。 狂风呼啸,天地为之变色! 恐怖的威能如狂潮拍岸,拳锋所至,空间如瓷片般破碎! 十二名天雷使者首当其冲,率先崩溃,连鼓带人被绞得粉碎,一一卷入空间乱流之中。 第二排的地雷使者,第三排的人雷使者,怒吼着敲下最后一记鼓槌。 二十四道天雷落在人群中,态度之决绝,摆明了是要玉石俱焚! 碎片如雪花般炸开,还未来得及落地,又被漆黑的乱流抽了个干干净净。 惊世一拳! 力量巅峰! 一力降十会,雷神甲层层破碎! 雷光映出天帝狰狞的面孔,一只拳头穿过雷祖的身体,血色在背后炸开,晶莹的血珠漫天飞舞,漂浮在空中悠然旋转。 忽然,两只手紧紧地扣住了手臂,令他不得后退。 眼前这张俊逸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心是脏的,身体怎么可能无垢?” “你?”天帝猛然抬起头。 一柄长剑悬在头顶,剑芒由光转暗,突然融入了夜色之中。紧接着,一道雷声在众人的耳边炸响,震耳欲聋,却没有看到应有的雷光。 二人的身影消失了,就像被一块黑色的幕布蒙了起来。 “退!” 白敬唐拉着李余年飞退,几人退至百丈外才停下。 眼前怨气冲天,无数张牙舞爪的影子在二人消失的地方快速穿梭,仿佛打开了鬼门关,鬼哭狼嚎的声音摄人心魄! 令人不由得想起一句狠话:我便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黑色的雷电? 鬼雷?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黑光褪去的同时,鬼哭也停了下来, 两名天将急忙扑上来,迎面撞上了一拳一戟。 倩儿与女武神各挡下一人。 场地中央。 雷祖早已油尽灯枯,疾风掠过,犹如一尊被震碎的石像,皮肤,血肉,骨骼层层剥落,顷刻间消散无踪。 天帝怒不可遏! 身上的金甲黯淡无光,满身污秽,丝丝邪气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向外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 “应元所谋,乃天帝的无垢道体。如今道体已破,诸多不能施加其身的禁忌便能长驱直入了。” 潇太妃踱步走向天帝,步态优美轻盈,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五彩霞帔迎风飞舞,盛世容颜无人能及! “太妃!”李余年惊叫道。 “不要过来,这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潇太妃连头也没回。 天帝转过头,看着这个摇曳生姿的女人,脑海中的思绪不禁百转千回。 潇太妃自袖中取出一支铜簪,头尖尾钝,模样古旧,依稀能看出是一只凤凰的造型。 “可还记得这簪子?” 美人依旧,芊芊素手轻捏着铜簪,有一刹那的恍惚,犹如往日情景浮现,天帝回道:“孤怎会忘记。” “可还记得那日的誓言?” 天帝不语。 “好,不想说也没关系。咱们相识于微末,分过同一个馒头,也做过三界的至高神。人生如此,也该满足了。”潇太妃笑道。 “神后愿意不计前嫌?” 潇太妃将铜簪一把扔在地上,一脚踩得稀烂,厉声喝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可知道我最感谢你什么吗?” “什么?” “我谢谢你当初一剑杀了我,让我能不用承受誓言的反噬,可以转世投胎,重新做人。长大,嫁人,生老病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呵呵,你与孤讲这些琐事作甚?” “别急,重点来了。由于时间漫长,我嫁过很多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男人,也有过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包括这一世,他是一个书生皇帝,我俩相敬如宾,一辈子没吵过嘴。” 天帝温怒,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比你好。” 天帝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大喝道:“贱人!你敢羞辱孤!” 潇太妃根本不挣扎,只是冷笑着看着他:“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男人。” “贱人,孤要杀了你!” “来啊!”潇太妃视死如归。 天帝一把拉过潇太妃,盯着她的眼睛笑道:“哈哈哈,你想激孤杀你?好让孤承受誓言的反噬?做梦去吧你!” 被拆穿目的,潇太妃并没有慌张,而是伸长脖子,凑到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不料,天帝勃然大怒! 一声暴喝,一团能量自他的手掌处炸开! “太妃!” 白敬唐一把拉住李余年,用身体挡下了强大的能量冲击。 再回首,哪还有潇太妃的影子。 顷刻间,天帝的状况变得很特殊。 有明显的血光萦绕在他的身旁,紧接着,数道天雷落下来,不偏不倚全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循着味儿一般。 另有化外天魔在天边环伺,直愣愣的目光盯住这个“香饽饽”,似乎很感兴趣。 无垢道体本不受天地规则的约束,但誓言之力又将他拉回了规则之中,雷祖与潇太妃先后将天帝的实力削弱了一层。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天帝回归到了一个高阶修士的范畴。 至于修为有多高? 从他与白敬唐对决的一拳,便可窥一斑。 拳风呼啸! 李余年躲在龙角后面,死死地扒住骨头之间的缝隙,不让自己被吹下去。 “当!”一声巨响。 白敬唐一头撞在龙角上,整个龙头剧烈一颤,顿时下沉了少许高度,险些将李余年给甩下去! “你最好有计划,老子可能打不过他!”不愧是白敬唐,这个时候还在用模棱两可的说法。 “拼了!” 李余年借着龙头反抬的力度,纵身高高跃起,小火凤跃下肩头,展开双翼幻化成几丈大小刚好接住了他。 “师父你先扛住,我去帮他们先,回头咱们围殴他!”李余年头也不回地朝倩儿与女武神那边飞去。 “这就是你的计划?”白敬唐顿时感觉自己被坑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自己的单拳明显敌不住眼前的天帝! 几乎同时,一道龙影自二人头上掠过,袁戎到了。 “嘿!这还差不多。” 一场大战,同门三代武夫皆数在场,荣耀自然不必言说。 然而,袁戎并没作停留,而是直落远处的天将战局,气得白敬堂哇哇叫。 倩儿对阵的是一名女天将,巧合的也是水属,雨神左白霓。 二人之间的争斗,既是大道之争,又是新老水神之争。 细雨纷飞,争斗正值关键时刻。 左白霓以雨水为丝带,同时绞住斜雨剑与共工戟,翻掌间祭出一个玉净瓶,瓶口倒转,竟将两件武器同时吸入瓶中。 倩儿大惊,舞起双拳扑将上去,首要任务自然是夺瓶。 “呵!” 左白霓奋力拂袖,雨幕飞溅,如激射而出的箭雨,钉在倩儿的水神甲上叮当作响! 丝丝血雾在身后爆开,刺痛难忍! 一顶青竹斗笠旋转着飞上天空,人身蛇尾的雨师妾伸手接住了斗笠,一路穿过箭雨,看到左白霓手中的玉净瓶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师父!不可能!”左白霓大惊! 论资历,论道行,雨师妾才是真正的雨神,玉净瓶是雨师妾的看家法宝,左白霓只不过是继承罢了。 “逆徒,受死!”雨师妾的美人头化作一个狰狞的蛇头,血盆大口奋力张开,啪地一声合拢在一起。 事情急之下扔出去的法宝,竟触发了意外的效果。 倩儿上前一把夺过玉净瓶。 看着呆傻的左白霓,不禁问道:“她怎么了?” “呵呵,做贼心虚呗。空有一身修为,心境修得稀碎。”一旁的雨师妾笑道。 倩儿看向雨师妾,眉头微皱:“你当她师父时,肯定很凶。” “哈哈,姑娘言重了。不如拜我为师,自行感受一下?” “切!” 倩儿反手一剑,削去左白霓的头颅,顿时鲜血如注! “哈哈,我就中意你这清冷的性子,随我。”雨师妾拍手笑道。 “回头我考虑一下。”倩儿没做停留,收起斗笠直奔女武神。 同一时间,苍龙与火凤尾随而至,一齐掠过天空。 另一边。 白敬唐难得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正靠在一根龙角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的金甲被尽数敲碎,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平时都是自己揍别人,最近可算是被揍惨了,手臂都丢了一条。 眼前,一团黑色风暴正在肆虐!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刚才是雷灾,现在是风灾,一会儿不知道还有什么灾? 白敬唐看得背脊发凉,不由地开始回忆自己与某些女人许下的诺言,有没有许得特别严重的。 不多时。 四道人影落下,将天帝围在中央。 风灾逐渐散去。 天帝重新站起身子,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但是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天帝环顾四周。 “北白虎,南朱雀,东苍龙,西玄武,四圣兽?孤坐下的宠物罢了,也想制衡孤?可笑至极!” “你所看见的,早已不是当年的四圣,而是与人族融合了几万年的新四圣。”一道声音由外围传来。 “齐先生!” 虽没有帝昕那般夸张的神环,但齐先生的发丝已经由白转青,整个人的状态如枯木逢春般,神华内敛,容光焕发。 这是寿元增加的迹象,显然是成功冲破枷锁了! 起码是个金仙境吧? “左一个人族右一个人族,人族就这么值得你们拥护?”天帝怒喝道。 “妖族强盛过,神族也强盛过,但不管谁强,遭殃的都是人族。时代的潮流更迭不息,为何偏偏人族不能强一次?”李余年问道。 “靠强者怜惜才成长起来的种族,不配得到尊重。蝼蚁终究是蝼蚁,灭掉人族,孤一人之力足矣!” 天帝翻掌虚按,地面突然倾斜,并缓缓向下坠去。 众人心惊,烛龙要撞城! “起阵!” 齐先生悬立空中,甩出赤,金,蓝,绿四面旗子。 每面旗子丈八高度,分别钉在四个不同的方位,加上自己手中的黄旗,刚好凑齐了五行属性。 五行阵不稀奇。 一碗水,一块醒木,一方奇石,一枚铜钱,一支火烛,便能成阵,市井里的算命先生都会布置。 但以五行圣兽为主材的五行阵,前所未有。 阵起。 五条手臂粗的银色铁链凭空出现,一头如灵蛇游动,不由分说地缠上天帝的腰身。 另一头则绕在了五根旗杆上。 五条铁链绷直,四头圣兽法身,加上一头麒麟神兽真身同时发出骇人的怒吼,巨力汇成一点落在天帝身上,顿时咔咔作响! 不管他往哪边挣扎,都要承受其余四个方向的合力压制。 “师父,砍了他!”李余年喊道。 大道剑从养剑葫中窜出,直奔天帝,白敬堂飞身赶上,一把握住剑柄。 紧跟一剑劈出! 二品巅峰武夫的极致力量倾斜而出,气势磅礴,锋芒更是无匹! 时间仿佛定格。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半月形的银芒戛然而止,剑刃在离天帝面孔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剑身剧烈颤抖,却再难进一寸。 空手入白刃! 自信,还是自负? 总之,他接住了。 一脚直蹬! 白敬堂的胸口顿时凹陷下去,骨裂的声音稍纵即逝,身体如发射的炮弹般飞出去,转眼便消失在夜空中,生死未卜! “师父!” “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天帝拉住属于李余年的那根铁链,猛地发力,奋力一拽! 火凤法身一个踉跄前行一步,好在嘴里的铁链没掉。 但李余年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往前飞跃十余丈摔了个狗啃屎。 再次起身时,离天帝不过三丈! “遭了!”李余年叹道。 目前为之,最大的破绽就是没有修为的自己,天帝当然不会错过这种细节。 三丈! 就算自己身上携带着月魔核心,以天帝强横的肉身,只凭拳风也能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