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修真录[重生]》 与尔同归 灵域,漠河。 此处原本有无数宫殿建筑,绵延不下上万里,而今虽只剩下断壁残垣,却仍能见到从前的或雄伟峻奇,或富丽堂皇。 废墟深处仅有一处巨大的殿堂耸立,正是此地宗祠,巍峨庄严。在成片的残砖断瓦中,唯它完好无损,外面更似笼罩有一层白光,不断地闪烁着奇异的纹路。 白光形成的护罩之内密密麻麻站着身披鲜血的男女老少,总数不过上百人,他们虽都是遍体鳞伤,但神色之中却自有一股剽悍之气,手持利刃,杀意冲天。 在护罩前,悬浮着数以万计衣冠楚楚的修士,他们足下踩着灵光吞吐的法宝,气息渺渺如仙,分为上十个不同的方位,将宗祠包围。 其中立于最前方的老道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你叶家已损失这般多的族人,莫非还要负隅顽抗,不肯接受老夫的好意么?” 另外诸多修士俱是高高在上,眼含轻蔑,直将那些伤兵残将看做蝼蚁一般。 “不过就剩几个孤鬼苟延残喘,难道还以为能逃了不成?” “混元珠何其珍贵,非是你区区一个叶家所能占据,还不速速交出来!” “天地灵物,由能者据之,你叶家欲要独享,何其自私!” 一声声满含贪婪的言语,在四面八方回荡。 而那护罩中之人,却无一个露出怯弱神色,更莫说求饶。他们只瞧着这些居高临下的修士,眼里尽是厌恶。 那老道复又开口:“以贫道之名担保,若是你叶家肯交出混元珠,便放过你叶家余下众人,留下叶家血脉香火,如何?世家传承不易,你等可要为家族多多着想才是啊……” 听到这番话后,在那叶家众人里,终是有人出声了:“哈哈哈!真是笑话!你这老贼哄骗我叶家家主与一众长老前往伏魔,却叫他们全军覆没,转脸又带来众多贼人图谋我叶家宝物,这般低劣卑鄙,说话同放屁一般,那等臭名,还敢担保?谁听你的屁话?谁信你的担保!” 话音一落,叶家众人哈哈大笑: “我叶家之人绝不苟且偷生!” “要杀便杀!谁怕谁是龟蛋!” “你们这群卑鄙无耻之徒,比魔道更不如,我叶家羞与为伍!” “废话少说,一群王八不回去缩头,在这里充什么好汉?” “人面兽心,下流龌龊,我呸!” 不论男女老少,不分青壮疲弱,都是一般破口大骂,但他们周身的气势却是节节拔高,无所畏惧,只欲与族人同生共死! 然而,叶家的这一番大骂,却是让半空中那老道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羞恼难当。 他位高权重,素来受人敬仰,何尝被人如此恶毒辱骂过?但他到底是修为精深,养气功夫极好,而今很快冷静下来,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待将你叶家满门上下屠尽,看你等还能藏得住那混元珠!” 众多被骂的修士也都是恼羞成怒,他们为夺宝而来,事前为除叶家又合谋甚多,确是寡廉鲜耻,但自己心中知晓归知晓,这般被苦主指出,则是既难堪,又生出了许多杀意。 有修士喝骂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 还有人道:“你叶家不修福德,合该今日死绝了!” 更有人口不择言:“待将你叶家满门男子屠尽,女子——” “呵。” 一声嗤笑响起,生生将那些无耻之言打断。 刹那间,无数视线都朝着一处看去——那笑声,乃是自叶家宗祠中传来。 与此同时,叶家众人的面上却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喜色。 “少族长!” “是少族长出关了!” “快,快给少族长让路!” 这一刻,叶家众人连忙朝着两侧分开,迅速地将那宗祠朱门让出。 那朱门里,浓重的黑影犹若泼墨,缓缓压来。 最先出现在众多修士眼前的,是两个妙龄的叶家婢女,她们的身姿婀娜,相貌娇艳,神情却极肃穆。 在她们的手上,各托着一支长长的乌木,顺着那乌木向后便是一抬软椅,它的另一端被另外两名美貌婢女托起,而在软椅之上,则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的五官俱被暗影遮挡,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的声音更带着几分嘶哑,其中却更有一种饱含杀意的冰寒:“可笑。” 在他的身后,有一道高大的人影。 这是一尊足有三四丈高的巨人,身材粗壮魁梧,通身赤红,像是缠绕着浓浓的血煞之气,在他身后背着一柄血红色的重剑,整个给人的感觉都极狰狞……唯独那一张面容,虽早已被血筋布满,却依旧可以看到当初俊逸的轮廓。 这遮挡少年的暗影正是从巨人身上投下,他跟随在少年的身后,如同一座巍峨巨山支撑坚不可摧。然而巨人却是双目紧闭,面无表情,沉默无声,也正如一块死寂的岩石。 待他们一步步走出,少年的面貌也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一副羸弱的身躯。 他□□在外的手腕细瘦,甚至能看见细细的青筋密布,他虽脊背挺直,双腿却无力地垂落,竟是身患残疾,唯独那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绽放出慑人的光芒。 ……使人一眼难忘。 待见到这少年后,百位叶家人皆是深深一礼:“见过少族长!” 他们的神态恭敬,身上虽仍旧是杀气冲天,但那杀气再不同先前那般杂乱,反而如同有了主心骨般,齐心协力地聚集在一起,比之前增强了何止十倍! 由此可见,他们的敬意是发自内心,绝无半分的勉强。 四名婢女身形如风,衣裙飘飞间,只一闪就来到了叶家人的中间。 少年的神色很冷,他的目光落在那老道身侧的一位年轻人身上,声音也很冷:“叶驹,被族老赋予‘叶家千里驹’赞誉之人,如今背叛叶家,踩着众多兄弟姐妹亲朋长辈尸骨于仇敌献媚,心里想必十分得意。” 若是仔细看,那年轻人的面貌当真同叶家人皆有相似,他竟然原本也是叶家人,而今却站在叶家对立面,同那些修士一起来谋夺叶家的宝物。 叶驹的面容一阵扭曲,却是满面嫉恨:“叶家待我不公,我为何要把叶家记挂心上?你不过是个废人,身有残疾,经脉堵塞,族长却将无数资源灌注在你的身上,让你做了叶家的少族长。而我呢?早先倒是给了我一些资源,到后来我遇上瓶颈,资源便大大减少,甚至不及你所有一成!什么‘叶家千里驹’,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凭什么?凭什么我还比不上你这个废物!还有那些资质比不上我的,一个个都获得了大量资源,不就是因为他们是族老的子孙而我只是个普通族人么?叶家不公正,我就为自己谋取,我没有错,看叶家如此下场,我当然得意!” 少年的声音更冷了:“原来,你心中倒这般‘委屈’。”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叶家为世家大族,族中子孙一视同仁,为保家族延续,资质高者资源多,资质低者则少。你当年资质不错,自然多有供应,后因心魔而陷入瓶颈,也自当减少资源,并无分毫不公之处。而我族中族老,俱是有大功劳方可担任,德高望重。以他们的身份,原本便可调用资源,是为奖赏其贡献之特权,他们将这些资源用在资质不足的子孙身上,亦是理所当然。你若不甘资源外流,就当历练以除心魔,突破瓶颈;你若想要得到更多资源,便当尽力回报宗族,待功劳足够,来日也可成为族老,你的后代子孙,即使资质有缺,也可大量调用。” 说到这里,少年的目光几近冻结:“然而你不顾宗族生养恩情,背叛宗族,是为不孝不义!现下我叶搴以少族长之名,道你罪名,将你逐出叶家!”他的嗓音仍旧是嘶哑的,好似砂纸摩挲,却是气势凛然,“自今日起,剥夺你之叶姓,我叶家再无叶驹,待你陨落,我叶家祖魂,亦不佑你亡魂!” 众多叶家人闻言,面上都露出一丝快意。 叶驹的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咬牙切齿:“呸!谁稀罕!”但他仍旧没忍住,“你这个废物,那你呢?你的资格——” 然而这时候,少年已不再理会他了。 他只是转头朝叶家族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叶家的族人们,眼神都是一亮。 他们毫不犹豫地取出一块玉牌,握在了手心里,随即不断调动自己的法力,猛然朝着那玉牌灌注进去! 玉牌之上,光芒大作,化为无数道白光四散! 而那少年,则是将双臂轻轻抬起。 在他的十指指尖,无数道玄奥的力量,骤然迸发而出,他一张口,数道黑光骤然爆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八个方位而去! 少年此时缓缓开口:“至于我……” 他又一弹指,这偌大的土地,便都剧烈地震颤起来! “你此刻,便可知晓。” 抵抗 “咚咚!” 两声巨响后,不同方向的地面中,陡然钻出两根巨大的立柱,一瞬间便直耸入云! 有修士皱起眉:“那是什么?” 又有修士说道:“这立柱,好生奇怪——” “咚咚!” 还未等他们弄个清楚,又是两声巨响,又有两根立柱,从另外方向升起。 紧接着,接二连三,数根立柱冲天而上! “咚!” “咚!” “咚!” 冲起的立柱看不清有多高,或者数百丈,或者数千丈,总之才刚显现,就已然比起那些飘浮在半空中的修士们更高,叫那些修士仰起头来,也不能看到顶端。 这正是,几近于擎天巨柱了! 突然间有修士惊呼道:“这是锁天柱!快看这些柱子,它们分明就是锁天柱!” 另有修士也惊叫出声:“锁天柱?八根锁天柱齐出,这莫非是八门锁天阵?” 更多声音,此起彼伏: “八门锁天阵乃是上古阵法,这小儿看骨龄不过两三百岁,竟能布下如此古阵?” “看他动作,必然是他!” “快,八门锁天阵非同小可,若是再不离去,便难以走脱了!” “去找生门!此阵必有生门,到时择数人而出,将阵打破,这小儿再无计可施!” 而就在此刻,最后一声也轰然响起来! “咚——” 足足八根立柱,就从八个方位,将这无数前来进犯叶家的修士,全都包围在其中! · 叶家少族长的动作太快了,只在一个呼吸之间,那八根立柱竟已然形成了合围之势,而那些修士们才堪堪将阵法辨认出来,便已然没有了提前脱身的机会。 霎时间,认得阵法的修士拥拥挤挤,都想要去找那生门,而不认得阵法的修士则犹若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个不停。他们这般一撞,将认得不认得阵法之人撞成一团,本来气势汹汹围攻叶家的无数修士,竟倏然变得狼狈不堪起来。 为首那老道眉头连跳,怒声斥道:“慌乱什么?八门锁天阵有三吉门,只不过是个困人之阵罢了。那叶家小儿于阵法之道上能有几分见解?就凭他一人统领那近百叶家余孽,莫非还能是我等这许多修士的对手么!” 老道一通话出口,果然就叫修士们镇定不少。 此时他们冷静下来,不少人便羞惭于自己等人先前居然闹出那等笑话;却也有不少人尽管停了动作,也仍是有些慌乱,只是为能得到生路,暂且听他一言罢了;也有数人并不肯听这老道之言,眼见许多人都不再拥挤,就觉得寻到了机会,直直地朝着那原本生门而去。 但这几人才刚入生门,不过一二呼吸间,就发出数声惨叫,再没动静。 如此反应,直让人心里一紧,忍不住急急发问:“这是怎么了?那处莫非不是生门?” 又有其余略通阵法者惊道:“并无错处,那里正是生门……那几位道友行走生门,缘何会陨落其中?” 此话刚出,那原本显露出三吉门——生门、开门、休门——之处,白雾弥漫,竟然将其尽数隐没起来,再寻不到离开的路径了。 这一变化,又是叫阵中众多修士一阵喧闹。 老道见状,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叶家少族长原本神情冷漠,然而此刻看他,却能见到他唇边不知何时,竟现出了一抹奇异的笑意,使人心中不安。 老道眉头一皱。 叶家少族长却是恰恰伸出一根手指,在前方轻轻一划—— 刹那间,似有涟漪自他指尖之处扩散开去。 同时,那八根立柱之上,便绽放出极明亮的光芒! 无数道白色的气流自那些立柱上迸发而出,带着恐怖的劲力,便往众多被困于阵中那些修士身上穿刺过去! 众多修士猝不及防,当即就有起码上百人都被那气劲贯穿,这其中更有数十人乃是直接被穿透了丹田,或是被打破了六阳之首而陨落,只见那高高在上的躯体陡然跌落,砸在地面一声闷响。而这闷响犹若镇魂钟声,一瞬就几乎将那余下之人的魂儿都给震飞了! 就有修士破口而出:“关虚子!你这老道说这是困阵,哪家的困阵有这等攻势,叫这许多道友陨落,都是你胡言乱语之过!” 那老道眉头紧锁:“八门锁天阵,本就只是困阵,诸位之中也有识得之人,与贫道所见并无不同。”忽然间,他想起先前叶氏族人一应动作,不由看向那位年纪轻轻的叶家少族长,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莫非,这阵法乃是此子进行了改动? 此刻,众多叶氏族人都聚集在那叶家少族长的身侧。 他们的身上都隐约有白光,这些白光乃是自他们手中玉牌上逸散出来,映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的神情颇是遮挡几分。如今有人细细看来,方才发觉他们脸色苍白,竟好似精气都被抽走一般……而如此反应,却是叫人心中不安。 关虚子老道对阵法一道颇有了解,在心中生出怀疑之后,便用心观察。 这一观察他便发觉,那些叶家之人手中玉牌彼此之间好似有所关联,而每一枚玉牌,又好似同那八根立柱隐约呼应。 不错了,那叶家小儿,定是将这阵法改动过了! 由困阵,变为了困杀之阵! 刹那间,关虚子老道便不由咬牙。 这小子区区数百年岁,堪堪金丹境界,莫非是打娘胎里便开始参悟么,竟是连上古的阵法都能改动,真是了不得! 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叫他活下来。 此子,必杀! 当即这关虚子老道便大声说道:“此阵由那小儿操控,诸位速速出手,将其斩杀,阵法不攻自破!”又说,“叶氏众人手中玉牌颇是古怪,也都杀了!” 先前乱糟糟的诸多修士本是慌神,而今听关虚子老道这样一说,下意识便听从起来。他们立时动手,都朝着那叶家众人扑杀过去!尤其是那叶家少族长,须臾之间,便受了无数攻击! 而正在此时,那立于这少族长身后的巨型傀儡身形一晃,健硕的身躯就挡在了他的前方,其手中一柄重剑骤然当胸一横,就将那些攻击挡下大半!还有少数越过了重剑,却只打在了这傀儡身上,不曾伤到少族长一分一厘。 那些攻击虽是厉害,巨型傀儡却只是晃了晃身体,那些攻击打过来,只发出一阵叮当声响,不能破开他体表防御。 眼见众多袭击都是无功,有人不由低呼:“叶家血傀,观其修为,生前竟似在聚合之上,炼制之后,而今也余神游,极难对付。” 还有人认出来:“观其形貌,似是数百年前自下界而来,纵横一时的血屠天狼?他屠了一域之人后便销声匿迹,不曾想是被叶氏捉住,炼成了血傀!” 不过众人虽对当年的血屠天狼有些忌惮,但到底他们之中也来了几位聚合修士,对付这强者尽去的叶氏,原应是手到擒来,哪怕多出这一名当年的凶徒,也不当例外。然而他们本只是要威逼对方取出宝物,孰料这叶家的少族长太过古怪,竟是弄出一个困杀之阵来,使得他们一动便被阵法攻杀,十成法力也发挥不出三四成来,就显得狼狈了些。 这些修士也是历经千难万险方才修行到如此地步,在攻杀一轮之后,便比先前冷静不少,哪怕还有一些慌乱的,只要跟着周遭修士共同进退,倒也能够出力。 叶家少族长也知晓他那困杀阵法虽是厉害,可一旦对方都适应下来,怕是这阵法也不能同先前那般杀灭上百之人。 他双眼微眯,倏然开口:“叶氏儿郎,敢与我同死否?” 叶家众人相视而笑:“任凭少族长吩咐,万死不辞!” 叶家少族长微微颔首:“纵然要死,也要有个轰轰烈烈的陪葬。诸位,且将精血注入玉牌之内,尽我等性命,以祭此阵。” 叶家众人毫不犹豫,都将自己所有的精血注入玉牌。 这些玉牌也十分奇异,在吸收精血之后,就自内中陡然生出一股极强大的吸引力,直将叶家众多族人的血肉也全都吸入,并一瞬红光大放,全数没入到那八根玄柱之内! 被吸干了血肉后,众多叶家族人凑在一起,倒成了一堆。 他们勉力睁开眼,看向那少族长时,满脸都是期盼。 叶家少族长冷声开口:“且瞧着罢。” 说话间,他也咬破了舌尖,喷在他不知何时拿出的一块阵盘上。这阵盘光芒大作,那些玄柱上的光芒,也越发刺目起来。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叶家一方便已生出这般变化。 那关虚子老道见状,倏地有些心悸,此刻,他再维持不得那道貌岸然的风度,竟是满头冷汗:“快快!快走!” 这话一出,他自己已然再顾不得攻杀叶氏,而是掉头就走! 可惜一切也已晚了。 其余修士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脚下土地震颤,一根玄柱猛然爆开! 在那玄柱周围的修士,在这无比恐怖的威力之下,全数化为了齑粉!不论他们的境界,不论他们的身份,但只要被挨上一丝,便是必死! 千年前 叶家之人最恨那关虚子老道,见他要逃,叶家少族长一声低喝:“天狼,去杀了他!” 那巨大傀儡身形微晃,眨眼间便已来到那关虚子老道身前,重剑一伸,就将他阻拦。 关虚子老道见状,手里拂尘一甩,斥道:“快快让开!” 巨大傀儡充耳不闻,只硬是承受那拂尘一击,再用重剑狠狠朝那老道劈斩! 关虚子老道莫可奈何,竟这般被他阻碍住,已错过逃生的最佳时机了。 另一头,困杀之阵八根玄柱,一根一根接连自爆。 众多修士哀号不止,一个个被炸成了肉碎,十分凄惨。 此情此景,最为恐惧的莫过于那叶家叛逆叶驹。 他万万不曾想到,这名为少族长的残废竟有如此布阵之能,叫这无数的修士于阵中纷纷陨落。如今他后悔不已,眼见那烈火蔓延,遍地尸骸,他禁不住就要开口求饶——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有不知何处来的火光将他扑中,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这火烧成了灰烬! 叶驹之死再寻常不过,那些油尽灯枯的叶家人见到之后,眼里闪过嘲讽,却未如何在意。他们只瞧着众多来犯之人尸骨堆积,脸上不由显出一丝快意,放声而笑。而笑过之后,纵然一口气续不上来,也无遗憾了。 叶家少族长微微冷笑,看了渐渐已然有人陨落的同族,将自己手腕割破,以指沾血,快速地虚空画出许多纹路来。 与此同时,那些玄柱爆炸得更快,那威力也更猛烈! 更多修士都被炸死了,叶家的人也都面上含笑,阖目而逝。 此刻,叶家少族长失血过多,脑中一阵眩晕。 他举目四顾,见那些仇人几乎都已死去,才在眉眼间带上一丝满意之色。而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还在与关虚子缠斗的巨大傀儡身上。 ——不,此刻并非只有关虚子在与那傀儡对战,同来的、不曾猝不及防被炸死的余下一二名聚合修士,也与关虚子合力围攻起来。 巨大傀儡此刻被打得破破烂烂,攻势却一点不变,生生将那些聚合修士抵住,以伤换伤,叫他们寻不到任何契机去打破此阵。 叶家少族长将阵盘拿到面前,手指轻轻抚了抚。 旋即,他喷出一口精血在阵盘上,蘸着极快书写,那阵盘上也生出了明亮的光辉,带动着这偌大的大阵,剧烈震颤! 地动山摇! 玄柱已然全数炸毁,但却有一种无形之力笼罩,叫这困杀之阵并未溃散。 一寸寸土地爆开,就连叶家少族长的身侧,也都产生了巨大的轰鸣! 眼见火光步步逼近,叶家少族长神情淡然,毫无所惧。 此刻,一道猛烈的火焰自后方扑来—— 与此同时,那正在缠斗的几人周遭也是不断爆炸,其威力之强,直叫那些聚合修士都接连吐血,身受重创! 更多的爆炸声,还在连番暴起,将几人瞬时淹没。 火焰之内,巨型傀儡撑着那只剩下一半的身躯、孤零零的右臂,居然自那爆鸣声冲出来,极快地来到了那叶家少族长的身边,他单臂将他猛然抱起,立时离开了那猛烈的火焰! 此刻那火焰在傀儡后背爆炸,又炸飞了他半个头颅,只余下里面血色的头骨。 被傀儡抱着奔行,叶家少族长却转过头,死死盯着那关虚子等人原本所在之地。 那处的爆炸越发猛烈,里面几道人影无力挣扎,最终还是脱身不得,被炸得血肉横飞! 到此时,这少族长方才收回了视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更多的火焰包围过来,四面都再无空隙。 巨型傀儡半跪在地上,少族长躺在他的臂弯里。 这阵法,乃是少族长亲手改进,由上古困阵八门锁天阵,化为了镇锁天地的八方锁天阵,许进不许出,能困能杀,端得是厉害。如今它被少族长彻底引爆,径直杀了数千人不说,竟是连那些聚合修士,也一个不留,全部炸死! 只是,陷入此阵之中,便是少族长自己也无法离开。 叶家少族长全无所惧,他仰面躺着,虚弱地抬起手臂:“天狼。” 巨型傀儡沉默着。 他只是个傀儡,不能言语。 叶家少族长手指在傀儡完好的半张脸上碰了碰,垂下来,轻轻地笑了:“你伴我数百年,我与你死在一处,倒也不错。” 巨型傀儡仍旧沉默,一动不动。 火焰已是燃烧到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躯点燃。 一些细碎的力量,还在不断地爆裂着。 叶家少族长闭上眼:“若有机会,我倒想瞧一瞧,你活着时是什么模样,也听一听你说话时……” 傀儡始终寂然无声。 话未说完,叶家少族长的呼吸也停止了。 下一刻,大阵最后的力量爆发。 翻腾的火浪袭来,便将这一人、一傀儡彻底湮没了。 【灵域漠河百代传承大族叶家,因族中禁地有奇宝混元珠出土,引来各方觊觎。时年当代家主莫逆之交关虚子,出计坑杀叶家众多顶尖强者,又聚数千修士围攻叶家,将其上下斩杀大半。后有叶家当代少族长,合叶家残存百人之力,以困杀大阵将所有来犯者屠尽,从此叶家再无一人,混元珠不知所踪。】 叶家之事,震动整个灵域,然而却无人知晓,在一道无形伟力之下,有时空逆流,乾坤倒转……又有一少年,自千载前醒来。 · 鸣山城。 正值烈日当头,城中少有人进出,把守的兵士却还严谨,肃容而立。 然而城门前却有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女在推搡一个少年,都是满脸讥笑。 那少年背着个背篓,身体很瘦弱,被推搡了也不吭气,只绕过路,想要从另一头走进城去,孰料那不被理睬的几个男女却是气恼,有一个生得肥胖的华衣少年猛冲过去,一把将那瘦弱少年推得一仰,直接摔倒在地了。 瘦弱少年倒在地上,好巧不巧的,后边正好有一块棱角坚硬的石头,叫他倒下去时磕在那石头上,后脑勺就磕出了一个血洞,汩汩地流出血来,将地面打湿了一片。 见到这景象,那几个男女都吓了一跳,脸上也露出慌张的神色,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冲进城门,再没去管那瘦弱少年了。 城门的守卫认识这几个男女,并未阻拦,但等他们离开之后,前方一览无余,却叫他们见到那地面上的鲜血,吓了一跳。 瘦弱少年脸上一片茫然,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气息却渐渐微弱,缓缓地合上了眼。 城门的守卫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等事,眼见这少年要不行了,不由面面相觑。他们把守城门,不可擅离职守,而此处无人,他们身上亦无伤药,该如何是好?也是先前他们的反应慢了些,还没瞧见这少年被磕成这样,那几人便逃进了城,不然叫他们将少年送去医馆倒好。 守卫头领吩咐道:“先去一个人瞧瞧,看还有气没?” 就有一人意欲上前。 正此刻,远处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就有一队人马快速逼近,为首一人身穿雪白锦衣,长发高束,神采飞扬。他手中马鞭一甩,那座下的马匹就跑得更快几分,眨眼之间,已然到了近前。 这人来得最快,也最先瞧见地上的血迹,他眉头一皱,勒马停了下来,自己也纵身跳下了马,快速而来,口中则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多守卫都是先唤了一声:“少城主!” 旋即才有那守卫头领禀报了来龙去脉,又将那几个男女的身份,也点了一点。 雪白锦衣之人也是一名少年,他生得面貌俊逸,行为举止磊落大方,是个骄阳般的人物。此刻他听得这些,却是也没顾得其他,径直上前将那瘦弱少年抱了起来,不悦道:“那叶家越发猖狂了,竟白日里就做出这等事来,待我回去告诉父亲,定要将那几人治罪!” 见锦衣少年这举止,守卫头领吓了一跳,急忙说道:“还是让属下来抱——” 锦衣少年说道:“不妨事,先将人送去医馆医治要紧。”语毕他也没再上马,足底一顿,居然使出了轻功,极快地朝着城中医馆而去。 这锦衣少年救人心切,却不曾发觉他怀中原本已有些凉意的身躯正慢慢回暖,也慢慢有一丝僵硬,而这个瘦削的少年则掀开眼皮,露出两点寒星一般的眼眸。他自然也更没察觉,瘦削少年的面上有一瞬神情惊异,但下一刻,他又重新合上了眼睑。 此时,因坐骑略逊一筹而来得晚了的那些人不曾勒马,只同守卫打过招呼,就骑马进入城内,直追着那少年而去。 城主府惨案 淡淡的药香,温暖的炉火,以及宁谧的气氛。 躺在榻上的少年搭着薄衾,手指微微蜷起,脑中闪过一幕幕的画面。 身为叶家旁支,年幼时父母双亡,受族里接济长大……闲时会看族中子弟练武并模仿,被发现习武资质极高,族中意欲大力栽培……然而尚未真正开始习武,便陡然发了高烧,将脑子烧得浑浑噩噩,莫说是习武,便是与人相处,也是傻傻愣愣,从此备受族人嘲讽欺侮……因一时不慎,险些害得族中嫡支之女容貌破损,被逐出族,只分与他一间山中茅屋,一块屋前薄田度日……因只有一名从前在叶家服侍他的女婢偶尔照拂,故而时常给那女婢送菜……直至今日为那女婢送菜时,于城门口遇见叶家纨绔,将其摔倒在地,头颅撞破石头锐角而死。 等这具身躯再度醒来时,便已然不再是那少年,而是那死而复生的叶家少族长,叶搴! 而少年临死之前最大愿望,便是想要让那女婢能达成心愿…… “看”完这些,叶搴神情不动,心中冷笑。 他身躯原主叶殊秉性单纯,烧坏脑子后更是痴傻,可叶搴却能瞧出那其中种种异样之处。 叶殊天生聪颖,族中资源却很有限,若是要大力栽培他,便会减少其他族人的供给。原本族中资质最高之人为嫡支叶俊,叶殊异军突起,便是挡了叶俊之路,自是不能容忍。他寻人一碗药下去,就让叶殊高烧不止,自此痴傻,再不能与他争锋。 那被叶殊惦记的女婢名为红鸳,本是叶殊父母在时救下来的孤女,若无意外,将来应是叶殊暖床之人,待叶殊父母因故死后,红鸳便侍奉叶殊,还算尽心。后来叶殊习武资质被族人发现,红鸳地位自也不同,然而她年岁渐大,对尚是孩童的叶殊并不会生出情愫,在此刻再被那叶俊稍加引诱,自然暧昧滋生,愿为他赴汤蹈火。令叶殊发烧的那一碗汤药,正是红鸳亲自熬煮送来,叶殊对她并无防备,喝下汤药,便改了命运。 只是叶俊如何能看得上红鸳?他借红鸳之手害叶殊痴傻,再借族人之手让叶殊出族,此后叶殊被种种折辱,皆因叶俊对他不喜之故。红鸳对叶殊有几分愧疚,对他偶尔怜悯,却也因叶俊之故,不曾真正相帮。 而这红鸳最大心愿,便是嫁与叶俊为妻。 叶搴平生最恨背叛之人,当年叶驹如此,如今红鸳亦是如此。 叶俊害叶殊至此,毕竟是利益之争,失于阴毒,却也只是叶殊手段不及罢了,可杀之却不必怪之。但红鸳当年承叶殊父母救命之恩,如此作为乃恩将仇报,十分无耻,便碎尸万段也不足解恨。 只可惜这肉身乃是叶殊所有,叶殊痴傻之后,唯一执念竟是为红鸳满足心愿,实在可怜。叶搴若要用了这具身躯,便要满足叶殊心愿,红鸳不仅杀不得,还要让她嫁与叶俊为妻。 思及此,叶搴心念转动间,已有对策。 他自会叫那红鸳……如愿以偿。 心里有了对策,叶搴便将这几人抛诸脑后。 如今他修为尽数不在,神识却在,足以知晓自己体内情形。 在叶搴丹田之内,有一颗灰蒙蒙的珠子沉沉浮浮,他分明认得,这正是自他叶家禁地所出奇宝混元珠! 当年得此珠后,众老祖尚未探明其用途,消息便已泄露,那混元珠不知被哪位老祖藏了起来,而今竟是跟他回来,还落在了他的丹田之中? 叶搴自记忆中得知,如今他已回到千载以前,以金丹境界不能夺舍,可他既然能回归从前,附身于叶殊身上,恐怕也同这混元珠有关。 只不过,这混元珠在他丹田之内,却不受他驱动,只让他隐约感觉自己神魂与混元珠有一丝联系罢了。稍作思索后,他以神识小心触碰那混元珠,刹那间,就感觉仿佛自己神识被一柄大锤砸中,陡然间是头晕目眩,几乎要再晕厥一回! 然而,叶搴意志何其坚韧? 他硬生生撑过来,只流了一身冷汗。 旋即叶搴便察觉,自己脑中竟有无数蚊蝇小字盘旋,起起落落,形成篇章。而最前方那一行大字书写,赫然是:混元奥妙诀! 竟然是……传承的功法? 叶搴心里一动。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延伸到混元珠内,便瞧见了其中的情景。 混混沌沌一片蒙蒙,唯有中央之处有一座小岛。 那岛上有一根黄竹,竹上有一片竹叶,竹叶上有一层淡淡白霜,慢慢倾斜,凝聚成一颗水珠,悄然落在前方的一个竹筒里。 待叶搴看那竹筒时,便见到那其中有一滚圆的灰色水滴,静静地靠在竹筒边上。 ——这是何物? 他才刚这般想,脑中就自然知晓,此为混沌水,混沌养万物,此水便有如此用处。只是这水只能以玉器盛放,否则每一日过去,便自然化为一缕混沌元气,进入那一片蒙蒙之中。 大略弄清这些,叶搴便听见有门扇被推开的响声,随即脚步声起,有人走进来,拿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叶搴心中微动,眼皮颤了颤,慢慢地睁开——也是时候该醒来了。 坐在床边之人乃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形容有些枯瘦,但双眼有神,手指有力,气质也颇和蔼,瞧得出应是个不错的大夫。 此刻他见叶搴醒转,便面带笑容:“后生醒了?” 叶搴动了动唇:“晚辈……在何处?” 老大夫温和说道:“后生撞了头,是少城主将你送来医治,你也莫要担忧,少城主秉性仁厚,已将银钱给了,你只管在此处歇息,待再服几剂药,能动了再走不迟。” 叶搴便露出个感激的神情来:“多谢老丈。” 口中这般说,他的脑中却倏地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孔。 若他不曾记错,才刚到这具肉身时,他曾短暂醒来一瞬,只因身子破败,才瞧了一眼便昏迷过去。那被他瞧见之人,似乎……与伴他两百余年的血傀一般模样。 犹记得引爆大阵陨落以前,他仅余心愿便是想要见一见血傀活着时的模样,莫非这混元珠遵循他的心愿,竟当真将他送到了还活着的血傀生身之地么? 思及此处,叶搴心中喟叹。 叶家血傀,本是穷凶极恶之活人炼制,素来分与族中出色子弟,一生相护。祖父却曾告知于他,他身边这血傀当年虽是屠杀一域,但真正恶人则并非是他。那被屠一域之中,或者非是人人皆为极恶之辈,却也并无一人无辜……且这血傀固然是血傀,亦不是祖父将他擒拿炼化,而是他主动相求,心甘情愿。 血傀自名“天狼”,后号“血屠”,但似乎还有原名。叶搴并不知晓详细,只听说自打他出生不久,血傀便被祖父带回,自此守在他的身边。 因着好奇,叶搴也曾问过天狼为何如此? 祖父却告知叶搴,天狼一生坎坷,待屠灭仇人之后,他本已了无生趣,却恰是遇上怀抱叶搴赶往叶家的祖父。叶搴生而羸弱,许是缘分所致,天狼心生爱惜,又因叶家无法收下他这声名狼藉之人,便情愿自戕,用这血肉之躯护叶搴成人。 亦是自那时起,叶搴方知天狼不论从前如何,待他总是诚心,他原本便很是看重血傀,后来更不由自主将他当作活人对待,纵然血傀并无知觉,也视他为亲人知己。人前叶搴素来坚韧自强,可私底下若有疲惫,却每每因有血傀静静相陪,很快散去。 此后,便是叶家惨遭横祸之事。 他身为少族长,以残余族人共同进退,借古阵之力,将来犯之人尽数诛杀! 而血傀…… 自也与他同死。 拂去那些思绪,叶搴面上一片沉静。 说来,他自己的身世亦是坎坷。 父亲乃是独子,娶妻之后,夫妻二人情投意合,本应和乐融融。偏生夫妻二人一心向道,恩爱之余也常年在外历练,以至于被人算计,身中剧毒,好容易才能逃回族内。 当时他母亲已怀胎九月,用尽力气将他诞下,此后油尽灯枯,撒手而去。然而他出生之后,经脉断绝,生机几近于无。父亲心痛爱妻,又担忧于他,便将自身精血尽数拿出,将他供养,随后与爱妻同去。但就算如此,他也只留存一口气罢了,难以继续存活下去。 祖父悲恸不已,便以秘法将他冰封,随即四处云游,寻觅能叫他存活之法,直至八百余年以后,才算找到了法门,让他能破冰而出,从头修行。 如今想一想,他附身之日,正是前世出生之日,想必其中也有渊源。 只不知他到了此处,那灵域漠河可还有叶家那对夫妻,又是否还有一位叶搴? 不,无论是否还有一位叶搴,他也不再是叶搴,当是叶殊了。 而那位与天狼一般模样的少城主…… 虽不知少城主是否便是天狼,但哪怕不是,对他叶殊也有救命之恩。 既有恩惠,就当报答。 救命之恩 叶殊这具肉身的确伤势严重,后脑那一处磕碰直接要了原身的命去,纵然后来者入了此躯,也承了同样的痛楚。若非是有人及时将他送医,这具肉身也不能用了。而若是混元珠再不能将他送往新的肉身,他便要真正陨落。 余下几日,叶殊就在医馆之内调养,那老大夫也颇心善,每日替他药补食补,很是尽心。叶殊神识內视,发觉自己的伤势在不断好转,尽管作用于凡人肉身上不及修士丹药显著,但终归颇有用处。 不过,叶殊终究并非得过且过之辈,他虽已然附身,但原身因着浑噩数年,所余记忆除却切身相关之外,其他很是浅薄。叶殊在养病时有意打听,才算是将这一座鸣山城中事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也是因原身从前浑噩,不知世事,故而他打探之时,那老大夫只当他是磕碰之后意识清醒,为他从前遭遇有些怜惜,便叫身边的药童与他说了不少。 叶殊并未掩饰如今不同,倒非是他不够谨慎,而是他若不“清醒”过来,必然要束手束脚,许多事情也就不易做了。后脑磕伤乃是极好的机会,不趁机恢复,还待何时?至于那叶家叶俊,心胸极其狭隘,即便原身傻着也不曾放过,私下里总有手段,但为图名声,亦不曾明面上亲自动手。于如今的叶殊而言,若是这等手段都能将他如何,他也未免太废物了些!何况只需给他些许时日,他自能利用那混元珠踏入修行之道,到那时,在凡人地界里,他更无所惧。 如今叶殊最为关注者,除却同原身有瓜葛的叶家以外,便是那少城主了。 而提及少城主,自要提及其父。 鸣山城城主姓晏,其独子晏长澜便是叶殊救命恩人,今年刚过十三。 晏长澜年少意气,心胸开阔,有侠义之风,不说是怜贫惜弱,但只要遇上不公之事,也总会管上一管,颇受城民喜爱。 此子品行乃其父教养而来,可想而知,城民对这一位城主,亦是十分敬重。 晏城主晏北除了这独子以外,还有两个弟弟,不过听闻三弟尚未成丁便已夭折,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他二弟晏西了。不同于晏城主在发妻病逝后便不再娶,子息单薄,晏长澜这位二叔倒是有一妻三妾,诞有二子三女。其中儿子都是嫡出,分别名为晏长松、晏长柏;女儿一嫡二庶,嫡女从兄排序,名为晏长梅,庶女便叫二娘三娘,并不在序齿中。 晏北晏西并未分家,都住在城主府内,晏城主对这唯一的二弟很是宠爱,平日里也将城主府一些事务交由他来处置,晏长澜身份最贵重,年岁反倒是最小的——这也是因着当年他母亲身子弱,故而直至中年,才将他诞下。不过晏长澜与这些堂兄堂姐的关系也还不错,两家人过了这些年,算是和乐融融。 对于晏西一家,城中民众自不会如同对晏城主一般敬重,但晏西相助晏北时兢兢业业,并无劣迹,便也印象不错。 不过哪怕晏西子女多,整个城主府的人丁也不比城中三大族。其中单是叶家,嫡支便至少有数十人,旁支更不必细数。另两大族一为方家,一为孙家,后辈也是繁盛。 自然,如今凡是有些地位的大族,子孙后辈成婚都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城中最为有力的势力只有这四家,联姻也是理所应当。 如今叶家嫡系有新婚妻子乃是孙家嫡女;方家嫡系一名出色子孙,则与城主府唯一嫡女晏长梅定了亲;晏长松则已然娶妻,其妻子亦是孙家一名嫡女;又据闻晏长柏似乎要定下叶家的女儿,只是暂且尚未说准罢了。 这些大族彼此之间、与城主府之间的姻亲关系千丝万缕,难以分明,大族对城主府自然尊重,城主府对这些大族,在必要之时也是退让三分。不过,若是论起大族之间的地位,还是叶家更强一分,可称鸣山城第一大族。 三族在城中名声也是不同,叶家最为傲慢,方家较为低调,孙家出美人,行事很是张扬。其中方家的风评尚可,叶家与孙家都是一般。 大略将这些关系在心中捋过一遍,叶殊能撑着下床之后,便去同老大夫告辞了。 老大夫和蔼道:“后生数年不知事,若孤身上山,怕是难熬。” 叶殊露出一丝黯然:“虽是如此,但那处亦是晚辈安身之所,总要回去。老丈这几日看护之恩,晚辈铭感五内,不敢再多劳烦。” 老大夫叹息道:“少城主出了银钱,哪里能说是劳烦?你如今虽是醒了,但骨骼经脉硬了些,倘若习两手武艺护身尚且有些可能,若是要成为一等一的高手,却已不能。老夫看你还算聪慧,你若是在山中难过,倒是可来与老夫做个药童,做一做杂务,总能度日。” 叶殊听得,暗暗想着,这老大夫果然心善,只是若真留在此处,对他之后修行却是不利,倒不如想个法子,与他添几分交情,日后行事也有个遮掩。 想定了,他便垂目说道:“老丈之处药童已有数人,晚辈来此也不过是白吃饭罢了,哪里能这般拖累老丈?老丈好意,晚辈感激不尽……若是老丈不嫌弃,晚辈倒是认识几株药材,日后若有机会采了,送到老丈处来,换些许饱腹之物。” 老大夫有些感慨,却也赞赏这少年坚韧自尊之心,稍作思忖后,便说道:“这倒也好。只是你采摘的药材若是摘坏了,不仅药性减弱,其价也要压低,可不划算……”言及此处,他将一本黄皮古册拿来,交给叶殊,“想来你也识字,回去后将这书看一看,记下来,多识得几株药材,弄清采摘之法。日后,便依照这些法子采摘了药材,送到此处罢。” 叶殊听了,自是再度谢过。 随即他当真不在此处逗留,行礼之后,就离开医馆了。 叶殊直接回了城外的一座野山上。 那山只是一片连绵山峰里较矮的一座,也是最前方的一座,因着时常有人在上面狩猎,走出了几条山道,山中的野物也较少,且并无凶恶猛兽。 自打被叶氏出族以后,原身便被送到了这座山上,所谓的山间茅屋,不过是许久以前一名老猎人的居处,那一亩薄田,也是老猎人开垦出来,用来种一些小菜解腻。那老猎人早几年被山中的野物吃了,恰好原身也被出族,左右老猎人无后,这茅屋薄田也没人能瞧得上,便被叶家随意给了原身。 原身当时不过六七岁年纪,脑子更被烧糊涂了万事不懂,若不是隐隐约约知晓怎么种菜,屋里也还有老猎人留下来的不少粮食,怕是原身当时就要饿死在山里了。 叶殊顺着原主的记忆回到茅屋里,果然在屋后见到了那一亩薄田。 薄田原本地力便弱,原主对农事也不精通,一年年下来里头那几样小菜越发出产少了,便是这般,他还每每将最嫩最好的送给那红鸳,自己忍饥挨饿,瘦瘦小小。眼下原身都已十二岁了,但这一副小身板,瞧着也只是不足十岁的模样。 叶殊身为少族长,受祖父宠爱长大,对于凡人农事自也不懂,但他从前见过族中仆役以法术催发灵谷后,都要聚灵补田,便能想到,既然催生灵谷如此,这凡人种地也要补足地力才是,若是不能补足地力,出产不足便是理所当然。 他现下也只是凡人之躯,要想与从前那般只吞吐天地灵炁便能存活,自不可能,故而这种菜之事也十分要紧,不然好容易活了下来,再被饿死,岂不可笑? 转念间,叶殊已立在薄田边上。 如今恰是收获之时,田中出产只有一种大叶青菜,然而因着地力不足,那叶片虽还算青葱,却并不饱满,瞧着便恹恹无力。他如今并无法术在身,无法施展行云布雨之术浇灌,也只得用些苦力了。 叶殊很快自屋中拿出桶来,往不远处一道溪水走去,在那里汲了一桶水回来倒在缸里,反复数次,将水打满,才又用勺舀水,把那一亩地浇了一遍。待做完这些,他的衣衫已是被汗水打湿,而后再取几把菜,和着水在锅中胡乱煮熟吃下,这一顿也就混了过去。 一碗青菜几乎没什么味道,但此事也没什么可挑,叶殊吃过之后收拾一番,手里出现了一滴圆滚滚的水珠子。 这一颗水珠,正是混沌水,据闻能滋养万物,只是如若不尝试一番,他也不敢轻易用它。在医馆之内,为免引起他人注意,叶殊并不曾取出过,哪怕他明知每到次日这水便会消失,心中十分可惜,也是如此。 不过,现下却是个好机会。 稍作思索后,叶殊就将这一滴混沌水捧着,来到那亩薄田前,但他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不曾就在此处试过,而是往前走了一段,在离茅屋有个十来丈时,方才随意寻了一棵树,将这一滴混沌水落在了它凸起的根须上。 修行 这是一棵桃树,只是瞧着枯瘦,在早春时节里,也不过在树枝上点缀了个零星,稀稀拉拉的,瞧着并不甚美。 但是在这一滴混沌水落下之后,桃树竟肉眼可见地变得粗壮,那树枝也虬结有力,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凡人地界的桃树,哪里会长成这般模样?又不多时后,桃树上花开满枝,几乎将那伸开的枝杈都压得弯了,随即仿佛颠倒了四季,花开之后,桃枝簌簌而动,花香四溢,又转瞬凋零,那原本桃花盛开之处,竟生出了桃子,极快由小变大,不多时就成了累累硕果,一颗颗都有成人拳头那般大。 如此还没完。 那些桃子很快熟透,如同雨点般从桃树上落下,砸在地上之后它们转眼就成了桃泥,而本来青翠的大树,也变得干枯起来。然而下一刻,它重又恢复青翠,再开桃花,花再凋零,再结桃实……如此反复足有七次,才重新化为了一棵粗壮的桃树,堆了满树的花,绚烂缤纷,如烟似霞,美不胜收。 叶殊伸手触摸这桃树枝干,只觉得触手温润,桃花颤动间好似有灵性一般。 这混沌水,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此物所含力量似乎十分强大,怕是连枯死之木都能催发出几分生机来,若是用以浇灌田地,须得以水兑过方可。 他这般想着,今日的混沌水却已用完。 叶殊稍作思忖,在一旁摸了几个石子,举步朝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 他这身子还虚得很,若要补足元气,怕是还要吃一些肉食才好…… · 叶殊于山中走了一段,路上便瞧见不少蛇虫鼠蚁之类,都躲了过去,不多理睬。又过了有一会子,又有野兔在草丛间快速闪过,还有几只野鸡,扑棱棱地掠过树丛,消失在另一头了。 瞧过一遍后,叶殊已然心中有数,他往四处瞧了一眼后,便将手中的几个小石子朝不同方向丢去。这些石子有的入了草丛,有的到了树脚,都是眨眼时间就消失没了影子,而在石子消失的同时,被扔过石子的地方,隐约间都仿佛有了些异样。 而后,叶殊便靠在一棵大树下,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一只山雀自树梢上飞下,然而它落在一丛灌木上时,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猛然慌乱地到处乱窜,之后鸟头一下子撞到近处最粗的那棵树上,便晕眩着掉了下来。 大约一炷香后,又有一两只兔子冲出来,也是在原地乱糟糟转了好几圈后,一头撞在树干晕过去的;还有山鸡松鼠,总共有七八只,都同样先是慌张,又撞晕在树下。 叶殊见差不多了,再弹出一颗石子。 刹那间,那处的异样之感便没了。 他走到近前,挑挑拣拣,将那些野鸡兔子用一根藤条串了拎着,松鼠山雀没什么肉的野物则扔到一边,再往山间茅屋走去。 到了茅屋里,叶殊将几样野物栓到一根柱子上,只杀了一只野鸡,褪毛洗净,丢进锅里。他在水里放些盐巴,煮熟了吃下。滋味仍是不美,不过他不通厨艺,也依旧没什么好嫌弃的。 吃完以后,叶殊便爬上房中那木板床,盘膝打坐。 他思忖着,混元珠将他送来,总不至于是为叫他做一世凡人,这一具肉身上,想来必有灵根,只是不知究竟为几灵根罢了。 修行之人,能在这条大道上走得多少路程,除却自身勤修苦练、争夺机遇以外,最为要紧的,便是天资。 这通常来说,天资自三处来看: 一曰灵根; 二曰灵窍; 三曰根骨。 灵根者,聚天地灵炁也。 若无灵根,天地灵炁便不能汇聚,无法引入,不能修行。其中灵根数目越杂,资质越差,每一灵根越是纯净,资质越好。但若要测得精准,还须有测灵石相助,如今叶殊手中并无此物,自也无法测量。 灵窍者,纳气之通窍也。 若无灵窍,则不能沟通天地,无法吞吐天地灵炁,不能修行。不过灵窍可以用一应天材地宝将其打通,成就虚窍。虚窍虽不及天生灵窍,却也够用。 至于根骨,倒是三者之中最不要紧的。 所谓根骨资质,便是要摸灵骨,有灵骨者资质更好,无灵骨者也无甚妨碍,只是修行时道途不及前者顺当罢了。哪怕根骨不佳,若是灵根好,也可弥补。 叶殊前生身负残疾,纵然是八分单金灵根,亦是修行艰难。故而他常年在藏书阁中翻阅典籍,对于修行中事,乃至一些杂项,都颇是精通。现下他得了《混元奥妙诀》,也不必多做思索,便口诵其中妙诀,开始吞吐天地灵炁了。 才刚运转那功法,叶殊便觉有一股清气自头顶天灵而入,那处窍穴发出轻微呼啸之声,果然是有灵窍! 但是,那天地灵炁入体之后,却叫他微微皱了皱眉。 无他,只因吞吐之间,叶殊将所有天地灵炁尽皆吸入,待将不可用之灵气吐出时,他大略一算,竟有三种灵气,同他十分亲近。 如此说来,他便是三灵根了。 而叶殊曾修行,亦可分辨出,其系分别为金、火、木三类。 三灵根资质十分普通,在修士之中,这等灵根资质虽是不佳,若有足够资源,也未必不能修成正果,但若是他非但灵根有三条,每一根还并不纯净,就必然会影响道途了。好在先前那一番修行,他吞吐灵炁时并不觉比从前慢上多少,只是灵根更多,有所拖累,如此想来,他这三根灵根应至少也有七分纯。 灵根七分,金丹有望,日后多多谋取机缘,尽力晋级元婴后,便可以顺遂许多了。 这般思索之后,叶殊运转功法不停,极力吞吐天地灵炁,将其压缩,送入丹田之中。只是鸣山城所在之地乃是凡人地界,天地灵炁十分稀薄,此间之人不知修行,多是习武。叶殊修行起来,自然慢得很。但他生来数百年,旁的不提,耐性却是极佳,哪怕每每进境极其微弱,他亦是竭尽全力,绝不肯有一丝放松。 不知不觉间,就有数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擦黑。 叶殊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来。 他耗费这些时候,仅仅转化出少许先天真一之气,要想孕育出一缕黄芽,存下道基,入得修行门槛,尚不是一日之功。 此时他停下来,也不过是腹中一阵低鸣所致。 ……这凡人的身子,当真不能放松。 叶殊又杀了一只山鸡,和青菜一起煮了吃尽。 待晚上时,他自然还是修行,不断将天地灵炁吞吐,汲取所需,驱除无用之气,再将前者炼化为那先天真一之气……如此反复,几乎不知辛苦。 直至到子夜时分,他才又停了下来。 这一回他却不是为了腹饥之事,而是有一滴新的混沌水,已滴落在那竹筒之内了。 叶殊早已打满一缸水,如今便将这混沌水滴落在水缸之中。 只一刹那,缸中之水便由澄清变成淡淡的灰色,瞧着似乎不及从前清透,但实则若是侧头去瞧,便可以察觉内中有淡淡的微光涌动,煞是好看。 略一思索后,叶殊舀了一桶,去外面把田再浇一遍。 大约是因着已然开始引气入体的缘故,尽管还未有所成,但吸纳到体内的灵气滋润身体,却能叫他体格强上几分,故而做这活计时,也不同于白日里满身湿透,而只出一层薄汗罢了。 待将此事做完,叶殊方才回屋睡觉。 白日里的修行到底还是让他颇为疲惫,只刚躺下去,眼一合,就已睡熟了。 次日,晨光微熹时。 天地间第一缕白光投来,叶殊睁开眼,推被起身,朝田边走去——那混沌水兑上一缸清水后能有多少用处,此时便有分晓。 微光之下,那些原本瘦弱的大叶青菜如今叶片肥壮,青翠可人,还散发出一种十分清甜的香气,让人嗅到之后,便忍不住想要摘来尝尝。 叶殊也确是摘了叶片,放进口中咀嚼。 不错,滋味嫩脆,菜汁也一如嗅到那般,清甜可口。 若是这等菜挑去城中售卖,想必定能大卖一空。 但叶殊并非以卖菜为生,自不会如此去做,而这一亩大叶青菜生有两千余斤,他一人亦不能吃完,若是任其腐坏,便有些浪费了,还须想个法子才好。至于日后……他可将这菜田分成数块,取几块种菜食用,取几块栽种草药。有混沌水在手,想必那草药也能生得好,就可以去同那老大夫换取银钱,买来米面油盐等物。 堂堂少族长,前世从不曾为此劳心过,而今却是都要这般计算,也是可怜。若非他心志坚定,怕是早已不能忍受了。 叶殊仔细想过日后生计如何维持,又往田中看去。 昨日里用的那混沌水还是浓了些,这些菜虽不曾如桃树那般长了七次,却也长了两次,看来,那混沌水如何使用,还得一日日仔细试过方可。 下山 转眼间,半个月已过去。 这段时日里,叶殊不仅日日苦修不辍,亦将那混元珠多加感悟,混沌水几番试验。 渐渐地,他也摸清了些。 混元珠如今算是认叶殊为主,但他如今几乎还无境界可言,对这混元珠便只是稍微炼化。随着日后他境界提升,修为提升,混元珠还能继续被其炼化,也拥有更多用处。 不过,如今此珠用处虽是寥寥,叶殊却很看重。 混元珠内小岛约十丈方圆,上有一丈方圆地面略微向下凹陷,可将外物放置于其中保存,万年不腐,若是活物则不能收纳——倒非是始终不能,而是须得等叶殊境界再有数次提升后才可。但哪怕如今不能,于叶殊而言也极好了,须知他曾经所得乾坤袋、须弥戒子等物,内中亦不能放置活物,且便是死物也只是腐朽得慢些,莫说是万年不腐,十年不腐也绝无可能。 故而哪怕只有这“不腐”一个用处,也能给叶殊带来极大便利。 当然,这仅是一桩较为实在的用处罢了。混元珠真正的好处,乃是那由黄竹汲取聚集的混沌水。此水当真能滋养万物,不仅可增添草木之物生机,纵然是金铁之类,亦有极大用处。 对于草木之物,叶殊几次试过后,大略推知这混沌水若仅用以栽种凡间草木,哪怕是凡人推崇之珍稀品种,一滴兑水万斤后也依旧效用非凡;若是用以栽培灵花异草、珍贵药材,则视其所需生机而定,但不论如何,一滴水将数十年药性转为数百上千年,也不在话下。 除此以外,叶殊曾将后厨一把半炖铁刀浸泡在兑过混沌水的水盆之内,尽数淹没后,不多时,上面些许铁锈已然褪尽,其刀身慢慢缩小了一圈,刀锋却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寒光四射,几可伤人。这哪里还像是凡铁?几乎近似于铁精甚至玄铁了。 由此可见,这混沌水不仅驱除了刀身内的杂质,叫铁刀品相提升了一些,还将其催化,使得它的特质也有所改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种更为珍贵之物。 而这两样功效虽能令叶殊惊喜,他却更在意混沌水对于生灵的好处。 前些时日,柱子上拴着的一只野鸡因腿上有伤,又几日无食可吃,生气减弱,奄奄一息,叶殊心中一动,便取了一杯兑过的混沌水喂它喝下。下一刻,那野鸡便迅速恢复元气,就连那腿上的伤口也很快愈合,十分神异。除此以外野鸡再无异样,后来叶殊将它宰杀吃了,却觉那野鸡肉滋味鲜美,比之先前所杀的几只野鸡强上许多,尽数吃完之后,更隐约觉出丝丝热流在体内流淌,很是熨帖……单单只吃那大叶青菜时,却是并无这般感受。 过后叶殊用其他大小野物再多试几次,便发觉越是精壮的活物所得好处越多,往往可叫它们强身健体,皮毛更为鲜亮,脚爪牙齿也更加锐利;可若是治疗伤口却有不同,越是伤重,效用越弱,就得将混沌水兑得更浓一些方可——实则这伤口愈合加快非是混沌水有治疗之用,而是它提升野物生机,叫其肉身强健,自然便让伤势好转。若非是这等伤势,而是中毒之类,混沌水也只能尽力吊命罢了。 事过之后,因着这些野物都得了好处,叶殊自己便也服用了一些。 才刚喝下一杯兑过的混沌水,他便感觉到一股几乎有些发烫的热流在经脉里流动不休,又很快渗入血肉之中,内外涌动,叫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热起来。他能察觉到,先前亏空的身子似在不断地被补足,舒适之感胜过喂食过混沌水的野鸡之肉。与此同时,他的肌肤上也溢出一层薄汗,这层薄汗略带黑色,略有腥臭之气,应当是带着些许毒素。 叶殊稍一思忖,便知这恐怕是当年那一碗药残余之物,原本应当在他打下根基时由灵气带出的,现下这混沌水已先襄助了他一把。 后来叶殊便小心将那混沌水慢慢加浓,每日服用。 如此下来,他的身子元气充沛,干瘦的四肢也贴了些肉,肌肤之上亦多光泽,瞧着比寻常人还更健朗些。 只不过,每日所出那一滴混沌水颇是浓郁,叶殊到底也不敢将其全部服用,故而每日取半滴用以试验,另半滴则用来吞服……此亦为叶殊自身极限,再多便不能承受。而不知为何,连续吞服好几日后,他竟隐约觉得,自己在吸纳天地之气时,似乎也顺利了一丝。 因此叶殊更加坚定,每一日吞服混沌水之事,绝不中断。 一面修行,叶殊也一面翻阅那老大夫所给的黄皮药书,将凡人的大夫常用哪些药材、如何采摘药材等牢牢记住,随后才去山中寻药。只稍微去得深些,就能见到不少草药,只是大多年份不足,少数生在偏僻险峻之地,药性便更充沛些。 叶殊大约摘了有小半篓,并未放入混元珠内,而是直接背了回去。之后他利用兑过的混沌水将其中少数药龄稍长的浇灌一番,使其药性更强,还有些原本脆弱的,也增补一番……等整治得差不多了,最终摆放在桌上的草药,品相瞧着就好了几分。他这番处理皆不过分,所出之物药龄最高也就五十年,称不上什么贵重山珍,但若只是卖上些银钱,换取一些所需之物,却并不难。 心里将自己的一些打算捋过一遍后,叶殊吃过午饭,去后面田里摘了许多大叶青菜放进背篓里,再给之前捉过的几只兔子灌进一些冲兑混沌水,把它们敲晕了绑住,也放进背篓里,最上面则放上那些药材。 然后叶殊再不停留,就往山下走去。 到了城门口,叶殊抬头看一眼这城门。 此处仍有许多兵士把守,见到叶殊走过来,并未阻拦。 叶殊略顿了顿,径直走了进去。 ——自打晏北做了城主以来,城门口来往出入便皆无费用了。 入城后,叶殊径直去了医馆。 鸣山城中医馆并非只有一处,但这一家却是颇有些年头了,里面虽只有一位老大夫,但他颇有医德,医术也很高,故而很受城民尊敬。 医馆不太大,门口有药童守着,见到叶殊走过来,就问道:“你是看诊还是抓药?” 叶殊说道:“前些时日受了医者的看顾,如今来送谢礼,烦请小哥帮忙通报一声。” 药童听他这样客气,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而说道:“我认得你,确是在这里调养了几日。我这就去同师父说!”语毕他急急忙忙就走进去,没多久很快出来。 叶殊立在原地没动,听见动静看过去。 药童就说道:“师父说请你进去,快来。” 叶殊便同他进去,一路上左右看了看,并未见到有人看诊,只有人在寻药童抓药。 那老大夫则坐在正堂药柜前,也正看了过来。 叶殊颔首示意:“老丈,晚辈前来拜访。”说话间,他将背篓取下,从里面掏出一包袱药材,放在老大夫的面前,“前日里去山里摘了几株药材,其中有品相不错的,便想拿来换几个银钱使使。 老大夫温和地笑笑:“让老夫瞧一瞧,若是好的,老夫便都收了。” 叶殊点一点头,主动将那包袱解开。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便传了出来。 老大夫微微吃惊:“后生,这些药材药性颇足啊。”他一边说,一边仔细查看起来。 “三七、黄芪、五味子、地黄……”老大夫一样样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了几片暗红色的山芝和一根有手指粗细的参上,“山芝还小,不过这参倒有五十年药龄了。” 叶殊说道:“能采到这颗参,也算是运道好。”他略顿一顿,“当初晚辈能迅速恢复,多亏了老丈的关照,晚辈身无长物,唯有刚采到的这一颗参尚看得过去,便将其送给老丈,还望老丈收下。” 老大夫一怔,旋即推辞道:“后生不必如此,当日都是少城主心善,老夫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这一颗参能换百两银,不是小数目,后生拿了银钱,手头也可多些积蓄。” 叶殊摇了摇头:“老丈不必推辞。诚然当初是少城主救了晚辈一命,但老丈对晚辈多加照顾,还允晚辈翻阅药书,若是老丈不肯收下这参,晚辈实在心里不安。”说话间,他从衣襟里取出包好的那药书,也推了过去。 老大夫接过药书,看向那颗参时,却是眉头微蹙,似有为难。 叶殊又将那背篓一指,说道:“还请老丈先收下参,再为晚辈算一算其他药材能值几何。此后晚辈还要去一趟城主府,给少城主送些山货,聊表谢意。” 老大夫看一眼那背篓,终于还是说道:“后生有心了。”他不再推辞,但在收他药材时,便多算了些银钱。 叶殊早先在此调养时,因善于观察,已知这些药材大略价值几何,便将多余的推了回去,再不多言。 那老大夫也只好摇了摇头,将多给的银钱收回去了。 谢礼 之后叶殊在老大夫处买了些药材的种子,便同他告辞。随即他就背着背篓,一步步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行去。只是事不凑巧,还未等走出这条街 ,路上就遇见了不喜之人。 在前方,有个手拿扇子的年轻男子拦路,神态轻浮。他旁边一人身形微胖,一双小眼被挤在肉里,带着几分凶相。 此时两人看着叶殊,轻浮男子先开了口:“我听说……你这傻子突然不傻了?嘿,可真是有意思。现在瞧瞧你长得还行,就是瘦了些。这么可怜,又没个营生,不如让为兄给你荐一处,也叫你日后能锦衣玉食,好不好啊?”这话说得仿佛是真心实意一般,但他这副做派,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凶相之人亦是一脸恶意:“不错,养上几天,说不得还能卖个好价钱!哈哈哈!” 叶殊自然认得这两人。 那轻浮男子名为叶茂,凶相之人名为叶熊,原主早年痴傻之后,同先前在城门口手误杀死原身的几人一般,他两个亦是常年欺侮原主,只是原主并不太懂,才时常被他们推搡折腾,每每都带了伤回去。但莫看这两人一副没脑子的模样,却并非当真没脑子。若真是没脑子,这次拦住他以后便也与从前一样推搡踢打起来,哪里会只动口而不动手呢? 只因这两人——或者说两人身后那主使之人叶俊,已然知道他叶殊不再痴傻,故而叫他们过来试探一番。 叶殊心念一转,便闷声说道:“让开。”人也往另一边绕去。 叶茂和叶熊对视一眼。 叶熊瓮声瓮气地说道:“还真是不傻了?” 叶茂则步子一动,仍然将叶殊的去路堵住:“不傻了也不能失礼罢?我两个好歹也是你的族兄,怎么,连叫人都不会?” 叶殊继续闷声开口:“我不认得你们,快让开。” 叶熊恶狠狠道:“我若不让呢?” 叶茂扇子一摆,同叶熊站在一处,始终不肯让路,似乎是铁了心要与叶殊为难了。 叶殊见状,心中觉得有些不对。 只是单单同以前那般的欺负,辱骂几句见不能更占便宜,也该走了,可这两人分明不着痕迹地要将他围住,身上亦散发出强烈的攻击之意…… 不好! 他倏地明白,这两人前来堵他,不仅是试探他是否当真不再痴傻,而是只要确认了,便要对他出手——恐怕,是打着要除去这个威胁的主意。 若是原主在此,当真是因意外恢复神智,加之其本身武艺早已荒废,被两人拦住,定是会痛打一顿,即使并非是一下子就将原主废掉,但只要 日后原主一出现,两人便痛打原主,长久下去,原主自会变得畏畏缩缩,再不与人接近,到那时,原主更无一丝可能与那叶俊相争了。 只可惜,在此处之人并非原主,而是他这附身之人。 那叶俊的确狠毒,可到底是想岔了一筹。 叶殊唇边带了一丝冷意。 诚然他如今还不曾真正踏入修行之道,但这些日子以来连续服用混沌水,又不断引气入体冲刷血肉,早已十分康健,力道也大得很。这两人脚步虚浮,本身只是比寻常人多两手把式罢了,若是敢来出手,他自有法子让他们自食其果,事后还找不出缘由来。 那两人越是接近,周身的恶念越重,其两手微颤,显然马上就要动手。 叶殊手指一动,就要后发制人。 然而就在此时,街头拐角处倏然传来一声晴朗的少年音:“住手!何人叫你等在我鸣山城中欺凌弱小?” 叶殊听得这声音,觉得有些许耳熟,同时恢复如常,按捺住那一丝杀意。 下一刻,从那拐角之处便走出了几个人来。 为首一人身穿白锻金丝锦衣,头戴玉冠,相貌很是英俊。莫看他年少,却是神清目正,此刻瞧过来,眼里似有怒意。 方才正是他出声喝止了那两人。 而叶殊在见到此人熟悉的眉眼时,心里不觉一颤。 像,当真是像极了。 他曾几度想象过血傀生前的姿态模样,却都不甚清晰,如今这少年是年幼了些,气质也是与那血傀不同的灼灼耀目,但若血傀生前便是这般神采飞扬,却也没什么不好。 这少年正是鸣山城少城主,晏长澜。 他素来不喜城中叶家子弟跋扈,此时见叶家纨绔又在欺凌他人,自要阻止。 叶家那两个纨绔见是这位少城主来了,已知今日之事不能继续,故而仓皇后退,意欲离开。但眼见他们如此,晏长澜又怎能轻易放过? 当下里,晏长澜便斥道:“自今日起,这小兄弟便由晏某照拂,若是日后你二人再来寻他麻烦,莫怪晏某不客气!” 叶茂叶熊一听,登时苦了脸。 得,这回任务没能完成不说,还得罪了少城主,反而叫这小傻子得了少城主的庇护……这、这回去以后,还如何同俊公子交代?唉,少不了要 吃苦头了! 但事已至此,两个纨绔只好赶紧走了。 叶殊并未朝他们多瞧一眼,而是来到了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见他尚未离去,以为他心里还有惧怕,便和善说道:“小兄弟,日后他们若再来欺侮你,你只管来寻晏某,必为你主持公道。” 叶殊微施一礼谢过,却又说道:“在下叶殊,为叶家出族之人,前些时日承蒙少城主救命之恩,今日进城,是特来寻少城主致谢的。不曾想遇上了族中纨绔,又蒙受少城主援手之德,在下感激不尽,不知何以为报了。” 晏长澜听叶殊这般说,稍作思索,想起了他的身份。 原来此人便是那被叶家驱逐的弃子?据闻那一次他将此人送到医馆后,此人因祸得福,反而恢复了神智,如今看来,竟然是真。 不过,看这叶殊如此知恩图报,行事之间也颇有章法,可以推知他年少时必然极为聪颖,若是不曾遭那算计,如今叶家必会多出一位真正堪称俊杰的年少英才,而非是如那叶俊般面目可憎,十成十一个虚伪小人。 晏长澜对叶殊印象颇好,便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必多谢了。倒是你日后行事更谨慎些,若独自一人时,对那些叶家之人却是尽量躲着些为好。” 叶殊对这或许是天狼的晏长澜感觉也还不错,就将那背篓中拴着的几只野兔,串起的一大兜大叶青菜往前方一递:“山野之人,只有些自己种的菜、山上抓的野物尚能拿出手,区区薄礼不能表谢意之万一,万望少城主收下。” 跟随在晏长澜身后的几个护卫知晓这位少城主性情随和,虽瞧不上这些东西,但也不敢大声呵斥,只看他神情,等他吩咐。 晏长澜随手救助的人颇多,也受过一些谢意,却从不曾想过竟会被送上这等谢礼,一时间倒有些怔愣:“你还会种菜、抓野兔?” 叶殊说道:“一点糊口的微末之技罢了。”说着又将东西朝前推了推,“还望少城主莫要嫌弃。” 晏长澜知他若是不收,这叶殊怕是会心中不安,想了想后,就接了过来:“既如此,我便收下了。” 叶殊点点头:“若是少城主吃得好,在下再送些过来。” 晏长澜推辞道:“一次谢礼足以,不必再多了。” 叶殊却是不管这个,只说:“一旬后在下再来。” 语毕,他再微施一礼,转身就走了。只留下晏长澜一人,在后面哭笑不得。 晏长澜摇了摇头,低头看看自己拿住的两样东西,笑道:“也罢,好歹也是他的心意,回去后便叫后厨的人做了我吃。” 那几名护卫诺诺答应着,就要伸手替他将东西接过。然而晏长澜却不肯,也不管自己气度有损,只自己拎着罢了——还是方才那句话,既然是一份拳拳谢意,他便该亲手拿回去。 叶殊走了颇远之后,才回过头。 他如今目力极佳,自能瞧见晏长澜举动,心下微动。 这位少城主,的确被教养得极好…… 而后叶殊用他从老大夫那里换取的银钱,买了些米面油盐等物,放在背篓里背回去。等到了山上,他将那亩薄田中的大叶青菜摘了八成放进混元珠内,随即便将那空出的田地分成若干块,分别将药材的种子种下,浇灌稍浓的混沌水。因着混沌水滋润之力极强,那些药材不多时便出了小苗,顺利成活了。但若是要其成熟,就还需浇灌更多,如今的叶殊并不十分着急。 除此以外,叶殊用一些削好的木头、挑出的各类石块等,在半山腰处布下了一个迷阵,比起他之前抓山鸡野兔时的那个复杂些,不过此阵不仅对野物有用,对人也管用,正可以防止一些宵小寻找到他的茅屋所在,妄自前来打扰。 待做完这些,他才盘膝打坐,尽力汲取那微薄的天地灵炁,用心修炼。 一旬后。 叶殊果然再带着大叶青菜与野兔下山,此番也同上次那般,为野兔斟酌喂食了少许较淡的混沌水后就下了山。 这一次他不曾采摘药材,也就不曾去医馆,只径直到城主府罢了。 淡淡之交 城主府的门房并不仗势欺人,哪怕是见着个山野小子过来寻找少城主,也不曾给脸色,反而很快通报。 不多时,那少城主便匆匆出来了。 叶殊一看,便知此人确是将他所送的大叶青菜与野兔吃了,只因他如今看来,比起上次身子更康健,血气也更是充沛。 大叶青菜因含有极少混沌水,长久食用,好处潜移默化;他给的野兔同样受了混沌水好处,却因着喂食的分量更少,再有人食用并不会觉得热流涌动,只会微微发热出汗而已,不过多多食用野兔肉,也极有好处。 两样好处放在一起,自然对少城主极是有益。 叶殊见晏长澜走出来,还未等他招呼,便先问道:“少城主,不知上次吃得可好?” 晏长澜瞧着叶殊,笑道:“滋味极好。”说话间,他竟有些忍不住看向叶殊的背篓。 叶殊见他这般情态,眉头微挑:“既然少城主喜欢,日后在下每一旬都送来一些。” 晏长澜闻言,忙推辞道:“不必你送!不过这滋味的确极好……”他想了想问,“不知叶兄家中还种有多少这青菜?” 叶殊道:“倒有一亩,长得也不错,倘若吃的人不多,倒可以供上数月。”他虽是面色平淡,话中之意倒非如此,“少城主每日食用也是足够。” 听叶殊这样一说,晏长澜面色有些赧然。 随后他便正色说道:“先前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能叫我品尝如此美味足矣,日后我虽还想吃这青菜,但却不能白拿,我每月给你菜钱罢。” 叶殊摇一摇头:“少城主若要给钱,在下不能领受。” 晏长澜也非是不知变通之辈:“不若这般,你送我青菜,我送你米面衣裳,如何?”他朗朗一笑,“你我相识也算缘分,日后友人之间互相来往,也属寻常。” 叶殊听他这样说,略作思忖。 说来他如今身份与这晏长澜乃是天差地别,晏长澜却始终不曾傲慢相对,着实叫他又几分好感。更何况晏长澜颇有可能便是天狼,也叫叶殊对他与旁人不同。 思忖之后,叶殊便点点头:“既如此,在下若再有所需,便寻晏兄索要,除此以外,每三日我摘些青菜挂在山腰一株粗木枝杈上,晏兄遣人辰时来取就是。” 晏长澜一听,也没意见,便爽快答应。 两人这算是有了一份交情,不过这交情暂时还很浅薄,说完那“正事”之后,两人便已经相对无言。叶殊也无意在此处久留,在将背篓里的一大串大叶青菜并三只野兔给了晏长澜后,也就告辞离去了。 回山以后,叶殊每日除却用饭就是修炼,除却每三日摘些大叶青菜、捉几只野兔或是山鸡外,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 如今灵气太过稀薄,他手中并无能布阵聚灵之物,因此只能以水磨工夫,一点点慢慢炼化天地灵炁,积蓄根基。但饶是叶殊早有准备,进境也实在太慢,他已来此一月,连正式晋入炼气一层都尚且不能,可见修行之艰难。 叶殊不曾气馁。 能重回一次已是恩赐,眼下这些难处不过是磨砺罢了,不值一提。他今生资质寻常,但只要他能弄到足够的资源,也就是比旁人突破晋级难些,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就在叶殊一心要重新进入修炼之路时,有一名不速之客却是倏然出现在了这个山头里,并很快爬上了山。 下一刻,叶殊便已惊醒。 迷阵是被设在山腰上方的,晏长澜那边派的人急于回去复命,想来并不会触动它。而若是其他人进入迷阵之内,应当要被困在其中才对。 然而此时来人却已接近了茅屋,莫非是迷阵已然无用了? 叶殊心中泛起一丝怒意,却不动声色,推开门走了出去。 远远地,有个翠绿衫子的少女步子轻快地走过来。她的面貌姣好,虽非是什么绝色,却也楚楚动人。 此刻见到叶殊立在门前,她便露出个笑容:“殊少爷,婢子听说你已恢复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叶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眸光中微微有些闪烁,却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红鸳姐,我已恢复了,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 红鸳有些心虚,但想到这些年的确是自己照顾了殊少爷,也就拂去了那一丝突然生出的愧疚。她想着,虽说当年是她喂了殊少爷一碗药,但当时他们不过是旁支,还失了依仗,要想跟树大根深的俊少爷作对,一定落不得好处的!反倒是她喂了药后,殊少爷是过得艰难些,不是也活下来了吗?因此,她并不曾做错的。 思及此处,红鸳就笑了:“都是婢子应当做的。” 叶殊看她这般,念头一转便知此女心思,心下冷笑——背主之辈,也只得自欺欺人了。 之后叶殊并未请红鸳入屋中去坐,而是将她引到屋前的几个木凳旁,给她倒了杯普通的泉水:“红鸳姐,你今日不上工么?” 红鸳坐下来,笑意不减:“是。听闻殊少爷好了,婢子便趁这机会,过来瞧瞧。殊少爷,你可还缺什么?婢子定然想法子给你弄来。” 叶殊摇头,很是木讷:“不用了,我这里自给自足,能吃饱穿暖。倒是红鸳姐你,上工时留心点,听说我有些堂兄堂姐……”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堪地改了口,“……听说叶家有些嫡系的少爷小姐不太好相处,别叫他们抓到法子磋磨你。” 红鸳倒是挺感激叶殊的关心的,不过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脸上也飘起了一朵红云:“哎……这个倒是无妨,婢子也……”她声音轻轻的,有点害羞,“……也有人照拂一二。” 叶殊盯着红鸳,突然问道:“红鸳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红鸳一听,心里一个“咯噔”。 她想起自己本来的身份了,殊少爷长大了,她原本该是……但是她看向叶殊时,却发觉叶殊非但不曾有气愤,反而好像还挺替她高兴的,顿时放心不少。 也是,当年殊少爷还那么小呢,哪里记得那些?好几年过去了,殊少爷可能都当她是亲姐姐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关怀。 于是,红鸳忍不住对叶殊更热切了些。 她其实心里也很明白,如今她同殊少爷的关系越亲近,就也越是能亲近俊少爷,殊少爷当她是姐姐,要是她能借机跟了俊少爷,殊少爷也定然不会怪她的。 ——红鸳并不知晓叶殊并非那懵懂的原身,只以为叶殊仍旧与从前一般浑噩呢。她自然也更不知晓,其实就算是原身痴傻,不知从前被害,却也心如赤子,能看出她对叶俊有意。而原身只为了红鸳那偶尔的怜悯,都愿意替她达成心愿。 叶殊与红鸳虚与委蛇一番。 红鸳后面倒是真心相信了叶殊待她一片真诚,终于也主动跟他吐露心思:“婢子的心上人正是、正是俊少爷。只是身份有别,婢子不敢奢望其他,只愿能在他身畔有一席之地足矣。只可惜,便是如此也千难万难。” 叶殊却说道:“红鸳姐品貌不逊于任何世家小姐,俊少爷能得红鸳姐的倾心,是他的运道才对。” 红鸳苦笑:“哪里能这样说,原本便是婢子配不上俊少爷。” 叶殊摇头:“配得上,红鸳姐和俊少爷般配得很。” 红鸳见他这样固执,只以为是叶殊重视她所致,却不知虽说叶殊对她的话中十句之中九句是假,偏这一句“相配”,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约莫在此处消磨了有一个时辰,红鸳便告辞了。 叶殊取了一只寻常的山鸡给她,那被混沌水养出的大叶青菜,却是一片叶子也不肯便宜了她。而红鸳却反倒是心中安慰,于她看来,这野味自是比叶殊自己种出的菜要贵重得多。 待红鸳离开后,叶殊的神情微冷。 因着忙于修炼种药等事,他险些忘了此女,如今她主动前来,必因叶俊指示,心怀恶意。既如此,他也该使些手段,满足原主执念。 红鸳身为婢子,身份确实低微,以叶俊野心,哪里肯娶一个婢子为妻?加之红鸳不仅身份不能匹配,本身更是忘恩负义,叶俊或者心胸狭隘,狠毒手辣,但他自也能看出红鸳品性,更不会接纳如此之人作为妻室。 但也是叶俊有如此野心,叶殊反而有谋划余地。 红鸳远不及世家之女,但若是她能带给叶俊更高的利益,叶俊自也会忍下其他,而迎娶红鸳为妻。 如今叶殊便要寻一个法子,让红鸳有能打动叶俊之物。 只是,若真是好东西,岂非便宜了这一对男女?叶殊虽非恶人,却也睚眦必报,他既有心满足原主遗愿,又要念头通达,自是得让叶俊与红鸳成就好事,又互相折磨,方能满意。 算计 稍作思忖后,叶殊已然心生一计。 说来倒是不难。 如今这凡人地界盛行习武,要养内力以制敌。叶俊当年要打压原身,也不过是因着原身天生经脉宽阔,且悟性颇高,习武起来事半功倍罢了。 因此,于此间之人而言,若是能有一本绝世秘籍,内含绝世武艺,便自然可以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血雨腥风,争夺不休。 要想让红鸳嫁入叶家,还能成为叶家当代年轻第一人叶俊正妻,最佳之法就是红鸳手中有这般一门无法谋夺的绝世武功,方能叫叶俊再不顾其他,只一心一意娶她过们。 红鸳不过是个背主的婢子,当年若非原身父母相救,根本活不成,哪里会有这等绝世武功?故而寻一门绝世武功之事,便要落在叶殊身上。 于叶殊而言,他自也不通武艺,但不论习武内力等物,俱是由经脉贯通,流入丹田,聚集而生劲力。其所养之气、所运行之功法,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流转途径不同,使得精气化内力快慢不同而已;施展之武艺,便是气劲运转之法不同,促发内劲强弱有别。 叶殊当年也有金丹境界,见识广博,于肉身经脉等多有研究,若说要他创出一门绝世修仙之法,必然要仔细斟酌,历时多年未必能成,可只是部凡人调理气劲之法,他只在心念转动间,就能得出个七八门来。 只是他毕竟是要去还上叶俊一份“情谊”,自不能当真让他能借此功法在凡人地界纵横无敌,故而他便要将其中更改些许,使得此法于前期无碍,后头越是修炼,则越是焦躁不安,直至将到顶峰后,再无寸进,反而要日渐跌落,最终便由那超一流,沦落到三五流、不入流去。 红鸳献上的绝世武功将叶俊害到如此地步,叶俊自是不会将他放过,恐怕也不甘轻易要了红鸳的命去,到那时,红鸳大有苦头吃,叶俊武功尽废,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自此,叶殊便也斟酌一番,写出几样行功之法,斟酌修改一番,最终当真弄出了这般一本《太渊神功》来。此功共有五层,前头四层都极为厉害,只是修炼得层次越高,便越是心火难耐罢了,待到得五层便一泄到底,走火入魔,变为废人。 叶俊要让原主蹉跎一生,孤苦而死,叶殊便也叫叶俊尝一尝这滋味,才能心气顺平。 不过,这一门“神功”要如何叫红鸳发觉,还不引起她的怀疑,就还要费些心思。但这也不算难,此间山峰连绵不断,若是哪日里红鸳来寻他却不慎“迷了路”,误打误撞掉下个山洞,在山壁上瞧见这神功,也未必不能。 只是这神功出世之事,万不能叫它牵扯到叶殊的身上而已。 已然做定打算,叶殊先去瞧了瞧于山中所设迷阵。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地野兽蹄印不少,似是有些莽撞之兽误打误撞踢开了石子,叫迷阵没了用处——这石子布阵,也确是粗糙了些。 看过之后,叶殊将这迷阵补上,再在附近的山头走上一走。如今他实力有限,并不能走得太远,挑来拣去,就在临近的那座山头上,寻到了一处地穴。 那地穴并不甚高,下方有个涌起的内泉,水声左近之处,还真显露出一面石壁。 叶殊发觉此地,也是讶异。 此处似乎当真曾经有人隐居,内泉附近还有简陋的草屋,十分清静。只是这隐居之人似乎并非习武之人,反而好似山间隐士。 叶殊目光一缓。 如此一来倒也便利,他只消将那“神功”刻在石壁之上,再弄些风沙,便可遮掩过去。此处草屋、一些隐居痕迹十分古旧,纵然有人来看,也必不会生疑。 但如今叶殊没什么力气,要想在那石壁上刻画并不容易,还是要等他存下道基入了修行之后,才好用法力雕刻。 将此处重新遮盖起来后,叶殊便回去山间茅屋之中。 不急,不急。 那叶俊如今尚无成亲打算,红鸳也还等得…… · 时光飞逝,日子过得极快。 从前到后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叶殊总算是在一次吞吐之中,将那如云似雾的先天真一之气不断压缩,最终在丹田里化为一缕似真似幻的黄芽,存下了道基。 而有了这黄芽之后,叶殊在吸取天地灵炁时,被汲取的三样灵气就不断地朝着那黄芽涌去,似的黄芽表面慢慢生出了一丝薄雾,且不断汇聚…… 修行如此艰难,叶殊却半点不曾有后退之意。 想当初他身中奇毒时,便是灵根极好,每一次修炼也都犹若酷刑,天地灵炁越是吞吐得快,受到的苦楚越多。莫看那时他存下道基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但那个时辰里周身好似有千针万刺,痛楚到了极致!因此纵然最后很快成功,却也只记得难熬,心中难以安定——哪里有如今他一点一滴炼气来得踏实? 诚然现下的修炼是慢了些,但胜在时时刻刻心中有数,而且他重来一次,又有混元珠在手,也不怕来日里被瓶颈所阻,最多也只是艰难些而已。 他叶殊从前千万般痛苦都能结成金丹,现下只是灵根普通,必不会没有出头之日的。 也是如此自信,叶殊的修行的确扎实。 这些时日里,他再不曾下山与晏长澜相见,但每三日一次送菜倒是照常,若是有暇,他自己抓上个两只野兔山鸡,便匀给晏长澜一只。 晏长澜亦不曾上山,不过在天气转冷时,叫人在取菜时吆喝一嗓子,足送了叶殊一箱子大毛衣裳,厚厚棉被。 叶殊冷眼见到,心中也是承情。 又一些时日后,后面薄田里的药材也长成了些,他便下山给老大夫那里匀了几样好的,又往城主府送了一片紫叶芝,聊表心意。 这般的来往,倒颇有些“君子之交”的意味,叶殊无意改变,也还觉得熨帖。 复又一个月后,叶殊丹田内的虚幻黄芽之上,逐渐凝结出一滴灵露,叫他陡然神清目明,好似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 到此刻,便是炼气一层了。 叶殊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再来聚气时,就要将灵气压入灵露之内,形成法力。 先前他那般努力,而今根基扎得极好,若是并无意外,日后这一滴灵露做所存下的法力,当能达至那数目最多的十缕了。 只是如此,还需慢慢积攒起来。 · 因着有了炼气一层,那刻录“神功”之事便可以做起来。 叶殊每日花费一二时辰在那地穴中的石壁上,将他所创的那《太渊神功》一笔笔刻上去。这刻录可不是单凭力气,总是要调动起些许法力,汇聚于一支木剑之上——他原本倒是想用手指,然而他如今不过十二岁,手指纤细,却不适合了。 以如今叶殊的这点法力,压榨个干净也刻不出太多来,但他每每将法力榨干后,再吞服混沌水,却发觉在回复之时能平日里更快些,回复后的法力仿佛更精纯一丝,根基仿佛也更扎实几分。如此一来,他倒是更尽力了。 如此大约耗费有十余日之久,灵露中已然聚集有三缕法力,比起叶殊原本所想要快上不少,而那石壁上的“神功”,也总算是刻完了。 叶殊抬头看了这石壁一眼,想出了一个极是寻常、名为“风石术”的法术,便耗费一缕法力打在了那石壁上。 刹那间,被打中那处的石壁簌簌掉下一些细石子来,就让那些刻出来的字迹变得斑斑驳驳,好似有多年风化腐朽一样。 叶殊的根基既厚,这一缕法力也是甚强,一击过去,半面石壁都迅速变化,而后他便再使出一道风石术,将另外半面也都变了。 到此时,这假造绝世武学之事,就算大功告成。 叶殊瞧着这些,微微满意,就此离开。 之后便是要找个机会,让红鸳“发现”此处才好…… · 叶殊回到草屋,暗暗思忖。 红鸳每一旬有一日不上工,除却他“恢复”后的头一回相见,数日以前她又来了一次,再过几日又轮上她歇息,为讨好叶俊,她想必还会来此同他拉近关系。 如此一来,待那日之前,他便在山下布置几个迷阵,将人引到那边的地穴处去,哪怕是她不来,到时候撤去也不迟…… 没几日,叶殊果然在山下布置起来,随即就不再理会。 待得红鸳歇息那日,他在屋中等候,然而直至夜色擦黑,亦不曾见得红鸳。 第二日,叶殊下山去察看一番。 这一看,他唇边登时泛起一丝冷意——阵中有痕迹,那红鸳,果然已被引去地穴了。 叶殊并未贸然前去地穴之处,左右他已然将这“神功”送了出去,那红鸳天性自私,必不会轻易将此事告知叶俊,而他倒是可以等上一等…… 不出叶殊所料,在下一回不上工时,红鸳来到了山上。 她看向叶殊,神情里颇有些犹豫,又有几分意动。 天生一对 叶殊说道:“红鸳姐来了?我这里正捉了几只雀儿,有一只叫声婉转,送给红鸳姐拿回家去赏玩。” 红鸳见他处处关心自己,不由一笑:“殊少爷,多谢你了。” 说时两人与往日一般,寻一处坐了。 红鸳看向叶殊,欲言又止。 叶殊便露出一丝鼓励:“若是红鸳姐有何处要我效劳,但说无妨。” 红鸳连忙摇头:“并非是有事相求,而是……” 叶殊看他,状似关切:“而是什么?” 红鸳很是犹豫,期期艾艾:“若是……若是有人心仪另一人,恰她手里又有一样对心上人颇有好处之物,那人……殊少爷,你觉得那人该如何是好呢?” 叶殊暗道一声:果然! 虽说叶殊认定红鸳自私自利,不会得了“神功”后立即告知叶俊,但若红鸳当真爱慕叶俊到想也不想便将此物献出,倒也算是对叶俊真心实意,他或者要改一改原本的打算也说不准。如今见红鸳当真将其瞒下,眼神闪烁,似乎不必他来挑拨,自己便有了些打算……就叫叶殊心中泛起一丝冷然。 叶殊原本便对此女很是厌憎,而今更是毫无怜惜之意。 当下里,他顺着那红鸳的心思,便说道:“如若是我,就以此物为聘,迎娶心上人为妻。虽说此举有些乘人之危,但人心皆是肉做,长久下来,总能叫她心软。更何况在我心里,若我爱慕了谁,必是再无人能比我待她更好,又怎舍得叫她在旁人身畔,被那等心意不诚之人慢待呢?” 红鸳一听,与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不由想着:确是如此。天底下还有哪个能同我一般爱慕俊少爷?我有此物在手,比之那些大小姐来对俊少爷更有助力,也算配得上了。又想:定是上天怜我一片心意,否则哪会让我寻到那神功?只是还要小心行事,不可叫旁人察觉了端倪。 想罢,她心里急切,同叶殊说话间也带了些敷衍,正是如坐针毡。好容易说了一会儿话,她自觉已掩饰得了,就急急同叶殊告辞。 叶殊也只当不曾看出来,放她离开。 待其走后,他便继续修行。 此后只需等上几日,他再多下山几次,想来便可探听到不少消息了。 · 数日后,叶殊就带着田里采来的药材下了山。 入城之后,他照旧到老大夫的医馆里换了些银钱,便去寻了一家酒楼坐着,要听一听近来发生的稀罕事。而若是要打听,自是人流复杂的一楼最为合适了。 叶殊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两个菜。 许是晏城主乃是一名讲理之人,这城里的风气除却那几大世家以外,其余之处都还不错。他这一副山野之人的打扮,到这酒楼里用饭,那小二也挺殷勤。 茶和菜上齐后,叶殊一边慢慢吃,一边细听周遭之人言语。他耳力极佳,每每若是有他愿意听的消息,都能听个一清二楚,若是不愿听的,略过去也很容易。 不多时,果然就有一些沾边儿的话,被他收入耳中。 “听说最近叶家叶俊大出风头,以这堪堪及冠的年岁,到临县将那潜逃十余年的江洋大盗抓了来,到城主府献人头领悬赏去了。” “可不是么,那江洋大盗极为凶悍,不然也逃不得这样久,纵然有时泄露了行迹,追上去的人也都给他杀了,死状十分残忍,久而久之,便无哪个侠士敢去抓人了。没想到,叶家这位少爷竟能有这本事,实在是……” “依我看,可未必是这叶俊的本事,恐怕还是叶家跟了高手过去,叫这叶俊沾光罢?” “嘿,可不能这样说!听闻此番还当真不假,那叶家虽也有随行的高手,但真正出手的,还真是那叶俊!” “叶俊的武功的确已是不错了,但那江洋大盗更为凶悍,哪里能被他独自抓住?” “据说有人亲眼所见,说那叶俊突然实力大进,故而才能做到如此。” 接下来,便是一些讨论叶俊为何实力大进,是否是叶家花大代价换来了一门神功,又或者叶俊有什么奇遇之类。 最后才有一人说道:“我倒听说,并非是那叶俊有奇遇,而是一名美婢将祖上所传的一部神功秘籍取出,交给叶俊习练……” 听得此言,就有不少人笑而不止,皆说那叶俊艳福不浅,也不知是否将那美婢收用了?也有人笑说,那叶俊不可辜负美人恩云云。 只不过既然说到了美人,话头便是一转,之后也都是男子之间的荤话黄话,说的俱是佳人美色了。 叶殊便不再听,安静将余下的饭菜吃了,再喝完茶,就此离去。 ——那红鸳倒也知道些手段,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叫众人都知道,也好叫叶家中人不可立时过河拆桥。 只是,倘若仅仅如此,怕还是不够的。 · 叶家,一间厢房内。 缠绵水声不绝,女子呻吟柔情百转,而后男子一声低吼,便云歇雨收。 里头还有些情话喁喁,突然门外来了人,在外头扬声道:“俊少爷,大老爷有请!” 门内便有个略带沙哑的年轻嗓音传出:“知道了。” 然后又有几声安抚亲吻之声响起,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走出来,他的衣衫有些乱,眼里是刚发泄过的餍足,以及一丝不快。 房门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名娇美少女拢着胸衣,满面酡红,春情无限。她正痴痴地瞧着青年的背影,满眼遮不住的羞怯与爱慕之意。 青年回头朝她笑了一下,随即大步而行,很快穿过走廊,来到了一处堂屋内。 在此处已有人等着了,乃是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雍容华贵的美妇。 两人看到青年后,原本坐在贵妃椅上的美妇急忙起身走过去,握住了青年的手:“我的儿,委屈你了!” 中年男子也是沉声问道:“如何?那贱婢说了么?” 青年冷哼一声:“她还指望着嫁我为正妻,如何肯说?” 美妇登时柳眉倒竖,厉声叱道:“她也配?若非是有这神功秘籍,纵然是个妾,她也做不得!” 中年男子眼里带着浓浓的不悦:“那个贱婢,好大的胆子。”他禁不住又看向青年,问道,“俊儿,你已练过了,究竟如何?” 青年随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吐口气说道:“那神功不愧是神功,孩儿刚刚修习了第一层,内力已是从前一倍有余,且尚在不断进境。只是第一层极为容易,如今已学到头了,若是要再更进一步,还得学第二层去。” 美妇咬牙:“可恨这样好的神功,偏被那个贱婢得了去!还说是自己祖传的神功,要真是祖传,还能留到现在不成?” 中年男子与青年也都这般认为。 那等下贱的女婢,自不可能有如此珍贵的神功,想来她不知是自哪里奇遇得到了,竟拿来用了要挟的手段。 ——这三人,正是叶家嫡系的大爷叶振,其妻唐氏,以及其子叶俊。 叶振问道:“她已然将身子给了你,怎地还不吐口?” 叶俊说道:“此女心计颇深,早先只说有一门祖传神功要献于孩儿。因她曾为孩儿办了些事,孩儿便给她一点颜面瞧了一眼,孰料那神功果然神妙,却只有第一层……原本孩儿也想着,若是夺了她的身子,能叫她死心塌地,然而她虽是任由孩儿摆弄,在此事之上却还是咬牙不说。贱婢就是贱婢,当真不识抬举。” 唐氏怒声说道:“将她关押起来严刑拷打,便不信她不肯说。” 叶振则是摆手道:“不成,不成。她不通武艺,若是一个熬不住死了,后头的神功自哪里来?万万不能冒险。” 叶俊不甘道:“莫非孩儿真要娶那下贱之人为妻?” 叶振拍了拍叶俊的肩:“为父知道,此事是委屈了你,但等你将这神功尽数学会了,再来处置她也不迟。到那时,你神功大成,天下间横扫无敌手,妻子病逝又算什么?” 唐氏不快道:“那贱婢却还要糟蹋吾儿……若是她怀了胎,又该如何?吾儿被迫娶这样一个贱婢为妻,岂非是大失颜面?” 叶振笑道:“不碍事,此事稍加改动,便可成一段佳话。”说带此处,他声音里有一丝狠辣,“若是日后那贱婢不曾怀上,只管让她病逝就是;若是她怀上了,生下来的资质好,则去母留子;资质不好……区区贱婢又怎配诞下吾儿的嫡子?自是让那杂种随了他亲娘去。” 唐氏听到此处,痛快许多,便说道:“也是,吾儿身为男子,纵然到时年长几岁,再娶门当户对的妻子亦不迟。” 叶俊听得父母这一番言语,气顺了些:“那孩儿就暂且委屈一段时日。” · 又数日后,叶殊再打探时,便听到了另一则消息。 据闻,叶俊与那美婢原是两情相悦,只是身份不甚匹配,族老不允,叶俊却一直坚持,而后美婢献出祖上所传神功,感动叶家族老,便允了她与叶俊共结连理。 再有五日便是吉日,叶俊将迎娶美婢为妻,自此一心一意,再无二色。 随行 五日时间虽是紧促了些,这偌大的叶家准备起来,倒是也是浩浩荡荡十分热闹。族中不时就派出许多管事大肆采买各类成婚之物,且多有珍贵绢纱绸缎等,将整个叶家大宅妆点起来,遍布大红之色,显得一片喜气洋洋。 先前叶家名头寻得好,宣扬什么一段佳话,满城的城民自也议论纷纷,都是夸赞。但到底也有许多明眼人暗地里心中犯嘀咕,还有另外两大世家中人嗤笑不已——什么佳话?只是哄骗世人罢了,还不知其中有多少阴私诡计呢。不过这话大家都不会说出来,只因遮羞布不能扯,一扯便要撕破脸皮,大家面上都不会好看了。 红鸳一边同叶俊你侬我侬,一边喜滋滋等着做新娘。 她心里亦很明白,如今俊少爷娶她为妻多是因那神功之故,但她却相信,只要他们成了婚,她再为俊少爷诞下麟儿,一切便有不同。她总是能与俊少爷白头偕老的,俊少爷的妻子,也只会是她一人。 而此时此刻她却忘了要给“殊少爷”一张请柬……这叶家乃是伤心之地,殊少爷他,还是莫要来此了罢! 那被红鸳抛诸脑后的那个殊少爷,则是又下了山。 这一回正逢着送菜的日子,叶殊大清早便等在那树下,见到了来替晏长澜取菜的一名小厮。那小厮也识得叶殊,知他与自家少城主有些交情,不敢怠慢,过来行礼。 叶殊说道:“今日我寻少城主有些事,不知……” 小厮连忙笑道:“少城主有言,若是哪天殊少爷要寻他,只管让小人带了去。” 叶殊点点头:“如此便劳烦你。” 小厮又连道“不敢”。 随后,叶殊跟在这小厮身后,一直来到城主府后方,自那角门进入府内,直入晏长澜所居的那一处院落了。 晏长澜身为少城主,居住的地方却并无太多奢侈之感,大体布置得熨帖舒适,又有个极大的练武场,有一座兵器架子,上面摆着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 此刻,晏长澜正手持长剑练武。 他出剑如风,身似游龙,剑花挽动处掀起点点白浪,手腕翻转间绽开朵朵剑花,无数寒光四下迸射,着实是耀目缤纷,刺得人眼都花了。 叶殊见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这一套剑法在凡人界中算是不错,在他眼里却颇有不少破绽,晏长澜便是将其舞得一丝不错,也算不得什么。但他欣赏之处在于,晏长澜或许阅历不足,不能改动这剑法,可是挥舞之间,却不自觉地以身法将这些破绽遮掩,让那足有七八处的破绽,登时只有两三处明显,而就算是明显,也有后招扫尾……不论是那叶俊还是曾经的叶殊原主,在习武资质之上,都远不如这位少城主。 按照凡人地界的眼光,如今的晏北城主在武林中乃是超一流高手,晏长澜已然接近一流,叶俊原本不过接近二流,在练了“神功”之后,也跃上了二流,奔着一流去了。 叶殊的目光微深。 若晏长澜乃是天狼,他必有灵根,在修行之上也应有天分。只是当年天狼的灵根十分怪异,似乎被邪功所改动过,化为猩血之物,而现下他的灵根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也罢……他不再多想。 这晏长澜还算顺眼,不论是否曾经的天狼,也堪与为友。 晏长澜一轮剑法舞完,便察觉了叶殊的到来,便收手一掠,到了叶殊的近前:“叶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叶殊说道:“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晏长澜笑道:“叶兄言重了,若有我能出力之处,必然尽力。” 叶殊语气淡淡:“倒非是其他……不知晏兄手中,可有叶家叶俊大婚请柬?” 晏长澜一怔:“叶家请柬?”旋即他便想起此人出身,微微一叹,“叶家请柬倒是送来了,不过父亲忙于闭关,无暇前去,乃是我来代替。若是叶兄有意,到时与我一同去叶家观礼便是。” 叶殊知这晏长澜有些误会,也并未解释,只点一点头:“如此,便多谢晏兄了。” 因着大婚之日就在两日后,晏长澜便留叶殊在此小住。 叶殊身怀秘密,自不能如此,因而婉拒。 晏长澜有些失望,却也并不勉强,只新送了一件颇为光鲜的外衫给他后,就亲自将人送出门去。 叶殊收了外衫,见它确是自己的尺寸,便明白这原本就是为他所制。不过如今拿了这外衫,倒适合过两日的观礼了。 随即,叶殊就此回去。 仍旧是布阵、修炼——他虽对叶俊同红鸳大婚有些在意,但归根到底还是自身修为更要紧,如今他于炼气一层上还欠缺不少法力未满,必要万分努力。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叶殊将自己稍微拾掇,穿上那外衫,来到山下。 才到此处,便见前方有一辆马车停着,他便驻足而看。 马车门一开,就有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跳下来,仍旧是一身雪白锦衣,意态潇洒,神采飞扬,朝着叶殊露出一个笑容来:“叶兄!” 叶殊走过去:“晏兄。” 晏长澜说道:“叶兄来得及时,这便一同去罢。” 叶殊道:“有劳晏兄亲自来接,应是我去城主府等待晏兄才是。” 晏长澜不在意道:“我脚程快些,就先来了,叶兄请。” 叶殊也就不再多言,直接上了马车。 车厢不大,不过叶殊同晏长澜都还只是半大少年,也不拥挤。 马车果然颇快,没多久已来到了叶家宅邸之外。 朱红大门前,有数十位扎了红带的叶家人在此迎客,正在大门下,叶俊一身红色喜服挺拔而立,他原本便生得十分英俊,此时更被映衬得气度不凡。 晏长澜先下了车。 叶俊连忙迎上来:“少城主莅临,真是有失远迎。” 晏长澜朝他一点头,道一声:“恭喜。”而后他便转过身,对车中人说道,“下来罢,随我进去。”为免叶殊尴尬,他并未称呼。 马车上就有个少年走下,他略垂眼,穿得也还周正,跟在晏长澜后头。 叶俊扫这少年一眼,只大致瞧了个轮廓,只当是晏长澜的随从,便未多问,只殷勤地将晏长澜请入宅内罢了。 晏长澜也未解释,就举步而去。 叶殊跟在他的身后,也是入内。 他心中却是想着,叶俊虽处处打压原身,却从未将他看在眼内,不然如今两人当面,叶俊也不至于认他不出。 这般想时,叶殊已和晏长澜入了宅,被安排在最前方的桌子边坐下了。 因着这一桌代表城主府,故而桌上也无他人,晏长澜让叶殊坐在他的一侧,不时低声同他闲聊几句,以免他触景伤情。 于这叶家,叶殊心中一片冷然,见到这般情景,亦不觉如何悲恸。但晏长澜言语中带着宽慰,实为善意,他便同晏长澜应和几句,受了他这份心思。 晏长澜见叶殊并无太多异样,微微放心,就将那婢子送来的茶点等物朝他面前推了推,叫他先垫上一垫。 叶殊盛情难却,也拈起一块,送入口中尝了。 两人平静相处,另一边却有些人过来与晏长澜客套,晏长澜虽然年少,于此事上倒也游刃有余,间或有人问起晏长澜身边叶殊乃是何人时,他便道一声“友人”,并不多谈,而饶是如此,叶殊也被敬了几杯酒。 待宾客约莫都到了,吉时亦到了。 众人再不同他人交际,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新郎双亲叶振与唐氏很快坐在了高堂,唱礼之人亦极快就位,于一片贺喜声中,就有面带笑容的新郎叶俊牵着红绳,将身着喜服的新娘子带了过来。 一对新人,盈盈下拜。 叶殊瞧着这一幕,面色平淡。 旁人或者瞧不出什么,但他自己却是知晓,在他体内深处,仿佛有一缕尘埃被轻轻抹去,魂魄与肉身更为契合,连那黄芽灵露内的法力,也陡然增加了两缕之多。 他很明白,尽管原主早已不在,他亦占据这具肉身,但现下他亲眼看见红鸳与叶俊成婚,原主最后执念完成,肉身便彻底归属于他,再无一丝违和之处了。 这也正是叶殊分明已可知那一对男女最终结局,却还要随晏长澜一同前来观礼的缘故。 大礼毕,新娘被送入洞房,在场宾客吃酒闲聊,气氛热烈。 喜桌上摆满好菜好酒,晏长澜与叶殊静静吃了一些,不去同其余人等凑热闹。待吃过一轮,晏长澜便起身告辞,叶殊自也与他一同走了。 叶俊此刻被缠住,脱身不得,就由一名叶家嫡系将晏长澜送到门前。 晏长澜带叶殊上了马车,便扬长而去。 一路上,晏长澜再次留客:“今日天色已晚,叶兄还是在我那处歇息一晚罢。” 而这一回,叶殊瞧一瞧天色,便并未拒绝了。 汤泉 叶殊跟晏长澜回了城主府。 晏长澜寻了离他寝房最近的一处厢房请他入住,自己则叮嘱一声后,先去主院见他的父亲晏城主,禀报今日大礼时诸事。 叶殊送他出门后,将门关上。 这厢房布置清雅,也很干净,窗前有书案,书案侧面有书架,上面还有几本闲书。 整体瞧着,倒是不俗。 不过叶殊见识广博,故而外物不萦于心,扫过一眼后便盘膝坐在榻上,慢慢地汲取天地之气,积累法力起来。 差不多有个小半个时辰过去,有人在外叩门。 因着是在外头,叶殊原本便留了一分心思在外,于是睁开眼来。 他知晓,这应是晏长澜来了。 果然,待叶殊将门打开,晏长澜走进来,说道:“府内引了温泉到池中,叶兄常年在山中居,想来多有体乏,如今正可前去泡上一泡。方才观礼时叶兄吃得不多,待会儿可在吃一碗温泉面,同我喝一杯水酒。” 叶殊听得,微微一怔。 温泉? 温泉为何,在原身记忆中只带过一笔,大约是凡人地界中于凡人身子有益之物,叶殊从前倒是泡过灵泉,对法力进境大有好处,想来温泉对凡人而言,同那灵泉之于修士用处相类。 只是从前泡那灵泉时,叶殊皆是独自而去,如今被晏长澜相邀,想必是……友人之间,一同浸泡那温泉? 对于同他人同泡之事,叶殊有些不适,但他终究不再是从前的叶氏少族长,又确是视晏长澜为友,不愿伤他心意,也就答应下来:“如此,便多谢晏兄了。” 晏长澜在邀请时,心中也有两分忐忑,然而他不知为何确是对这叶殊十分顺眼,自也愿意同他交往更深些,才冒昧提出,而对方当真答允,可见确是也愿同他亲近,他更颇是欢喜。 想了想,他说道:“那叶兄随我来罢。” 叶殊目光一缓:“好,晏兄请。” 晏长澜更是喜悦,过去一把拉了他的小臂:“来来,请。” 叶殊低头看了一眼,也未躲开。 从幼时到而后,能与他这般接近者,除却祖父,便是天狼……如今不知…… 叶殊未及多思,已被晏长澜很快拉着穿过长廊,来到后方一个独立的院落处。 打开院门,里面热气氤氲,还未接近就已有些微微冒汗了。 晏长澜道:“先去隔间换一身丝衫,再入泉中,最是舒适。” 叶殊依言同他去了一旁的房里,两人分别入了隔间,各自穿上一件丝衫。 待出来后,晏长澜就将叶殊带着又走到旁边的一扇木门前,将其推开。刹那间热气滚滚而来,吹在脸上一片温热。 叶殊定睛一看,便见到在前方有一个汤池,大约有三五丈方圆,为极光滑的青石砌成。 晏长澜拉他去了池边。 池子里有两个小石梯,靠边处又有几个石座,都没入到汤泉之下。 两人就分别走进里面,各自找了个石座坐下来。 刹那间,微烫的泉水一直没到胸口,直教人打从心底里都熨帖起来,热气直入体内,蒸得人面上发红,浑身舒适。 叶殊稍微感知了一会儿。 只觉得这泉水之中,确是有一丝于人有益之物,不过那也仅限于凡人,若是他这等修士,却是毫无用处。但这水裹住身子的确舒坦,能多泡上一会儿也算享受。 晏长澜微微发出一声低吟,摇了摇旁边的铜铃。 很快就有一个随从走进来——并非是时人常见的婢女,而是五大三粗糙汉模样。他手里端着个极大的木托盘,上面摆着两碗雪白的面条,上头覆着一捧清煮的大叶青菜,又切了一盘子牛肉,两碟子不同酱料,再加一壶酒,俩酒杯。 之后糙汉将这木托盘放进汤池,就抬脚走了。 木托盘漂浮在两人中间,托盘挺大,就如同在两人之间放了张桌子似的。 晏长澜伸手倒了杯酒,然后把那木制的酒杯顺着汤泉推过去,被叶殊抬手接住,然后他再再问道:“叶兄吃辣否?” 叶殊看一眼酱料,将那不辣的拿过去,自己倒入面条里搅拌了吃一口,又喝一口酒。 晏长澜咧嘴一笑,神采飞扬的:“这酱料是牛叔最拿手的,牛肉也是他精心养出来的好牛所出,怎样,吃得还好?” 叶殊点点头:“滋味不错。” 晏长澜道:“配上你给的那菜更美。” 这般说了两句后,叶殊与晏长澜都一口面一口肉一口酒地吃起来,一边吃着,一边时不时又聊个几句,也很惬意。 待吃完了,又泡了一会儿,晏长澜才开口:“叶兄,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叶殊道:“如今在山间度日颇合心意,便这般度日了。” 晏长澜略有迟疑:“叶兄……可还想习武?” 叶殊微怔,旋即摇头:“不了,前缘一切,皆因习武而起,并不叫我快活,而今做个山野村夫,反倒自在。” 晏长澜听得,轻轻一叹,也不勉强。 他同叶兄颇为投契,原还想着教他习武,虽说不能将晏氏家传武学传授,叶兄现下习武也晚了些,难有大成就,但只要勤奋点,也能自保有余。只不过,既然叶兄并无此意,他也不便多劝,左右还有他在,日后他再多看顾几分,也就是了。 叶殊知晓晏长澜好意,举杯敬了一敬。 晏长澜露出个飞扬的笑容,满饮一杯。 泡过温泉后,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衫,一同回房休息。 到了客房前,晏长澜说道:“叶兄夜间若有所需,摇晃房中铜铃即可。” 叶殊点一点头:“晏兄好眠。” 晏长澜洒脱道:“明日再见。” 两人就此分别。 叶殊进入房中,一夜仍是打坐修炼。 待次日天明时,他方睁开眼。 门前有婢子送来洗漱之物,叶殊惯于被人侍奉,自很从容,而后他走出门去,便见到晏长澜在那院中练武,其额上细汗微微,显然已练了一些时候。 叶殊不由暗赞:果然勤奋,难怪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武艺,断不是仅仅资质不凡之故。 于是叶殊立在那处,静待晏长澜练完。 晏长澜收手后,回头看见叶殊,笑道:“叶兄起得可早。” 叶殊道:“不及晏兄多矣。” 晏长澜摆摆手:“自幼如此,早已习惯,不值一提。” 之后,晏长澜请叶殊去他房间小坐:“此间风大,到我屋里用早膳。” 叶殊道:“也好。” 两人便入了晏长澜的房内。 到底是少城主,虽房中摆设也颇简洁,可但凡有的,总是有些底蕴。房间颇大,分里外间,里间为入寝之地,外间类于书房。 叶殊静静打量这房间,目光倏然落在书架的一层上。 晏长澜留意到叶殊视线,也看过去,便瞧见那处有几个玉瓶,每一个大约拇指长,分为七色,各不相同。那些玉瓶不知是何人送来,品质寻常,胜在小巧精致,颇有意趣,他方才留在书架之上,点缀一二。 如今看来,叶兄似是喜爱? 晏长澜心念微动,走过去将那几个玉瓶取下来,送到叶殊手里:“不过是些小玩意,叶兄若是喜爱,便拿回去玩罢。” 叶殊顿了顿,坦然接过:“这些瓶儿的确有用,我便不同晏兄客套。待我回去后,也送个小玩意儿给晏兄赏玩。” 晏长澜笑道:“叶兄不必……” 叶殊却说:“礼尚往来,方为友人相处之道,只是我拿出的那物恐怕粗糙了些,到时还望晏兄莫要嫌弃才是。”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竟带了几分期待:“那我便等着叶兄的‘小玩意儿’了。” 而后,婢子送早膳进来,两人一起用了。晏长澜又带着叶殊在附近走了走,才在叶殊的推辞之下,送他离开。 叶殊对他说道:“早则数日,迟则十数日,我便将那物送来给你。” 晏长澜心情愉悦,禁不住笑应道:“好。” 分别后,叶殊回到山中,将那些玉瓶收入了混元珠内。 当晚,那混沌水落下时,他及时将其中白色的那只玉瓶移动到竹筒里,便正好将混沌水接住了,化为一颗滚珠般的水滴。 正如叶殊所知,混沌水在玉瓶里就如在那竹筒里一般妥善保存,毫无差池…… 叶殊对这玉瓶便很满意。 略估算,这一个玉瓶里大约能盛放三十滴混沌水,一套七只玉瓶,就能有两百余滴,于他如今而言,足够用了。 这些时日以来,他每日服用半滴混沌水,剩下半滴兑过后浇灌田地,实则田地已无须浇灌,大叶青菜还未吃完,而草药也都长成,浇灌越多,年份越是长久,反不好出手了。 诚然叶殊修炼也需要一些药材,但在这凡人地界所能得者,也不过是人参灵芝首乌等物,偏偏这些药材除非炼制成丸药吞服,否则对他的好处还不及那半滴混沌水,实乃鸡肋。 这玉瓶来得恰到好处,可为他将用不上的混沌水存放起来了。 雕刻 有了那玉瓶后,叶殊行事果然便利了许多。 每日余下的混沌水被他存在玉瓶里,一连几日也不曾消散,着实好用。他一边照旧修炼,一边却在心底思忖,要送晏长澜一样什么物件回礼了。 若是前世,叶殊私库珍宝无数,随意拿出一样都使得,但如今他身无长物,想要个玉瓶儿都是晏长澜所赠,倘若他当真有意赠礼,总不能敷衍,伤了情分。 叶殊沉思片刻。 若是要一表心意,自是亲手做一件最佳,只是这到底做什么,就有些为难。 思索之后,叶殊想起晏长澜习武时,剑法与人交映,灼灼生辉……目光便陡然落在屋外那一株经由混沌水浇灌后,极粗壮的桃树上。 于是他暂且将修行放下,在那桃树上精挑细选,择了几根顺直光润的桃枝,将其斩落下来,开始慢慢雕琢。 这雕琢不假利器,叶殊全以法力汇聚于手指之上,一点点将树皮剥下,削成想要的形态。 他前世时颇善杂学,在炼器一道上也有些见解,现下实力不足以炼器,但若是用些炼器之法来雕刻,倒不困难。 不多时,在法力之下,那桃木逐渐成型,竟然是一柄莹润的木剑,而这木剑一层层被削开,剑身极薄,几乎可以透出剑身对面的景致,十分奇异。 大约做完后,叶殊不甚满意,然而便是只削这一支木剑已耗费他一缕法力,以他如今的境界,最佳也只能做到此了。 稍停顿后,叶殊再取一支桃木,再雕琢一支木剑。 这一支木剑与上一支一般无二,在做成以后,被他拿了同第一支合在一起,轻轻一压——刹那间严丝合缝,竟是犹若一体般。 如此就是炼器上的一点小技巧,叶殊瞧着无甚尚可,便再来做第三支木剑,做得之后,又同前两支合在一起……随即是第四支木剑,同前三支合在一起……至最后,他足足做出了七支木剑,全数合拢,聚成一把。 此剑虽是木剑,但寒光隐隐,居然与真正的寒铁剑也无不同。又因这木剑乃是由七支交叠而成,内外相嵌,使其剑身尤为坚硬,纵然是与铁剑交锋,也可无损。 叶殊见此剑成,才微微满意。 之后,他取了一桶冲兑的混沌水,将此剑浸泡进去。 再过个几日以后,木剑必有变化,到那时再取出,便可以送予晏长澜了。 此时叶殊法力也已耗尽。 他那灵露中,法力总共也不过只有五缕,最初一缕法力方能雕琢一支木剑,到后来法力使得更精细,才得以不经打坐调息,就将所有木剑雕完。 如今丹田空空,灵露一片清透,叶殊有意趁此机会多闭关几日,也好将第六缕法力聚集起来,若是运道好,能聚第七缕法力也未可知……于是他便先将那连迷惑他人的阵法增添几个,布于不同之处,再取了比往日多出数倍的大叶青菜放置于山腰,留了字,言明暂不能送。 取菜之人见他留书,自然是有些心惊,急忙将菜带回去送给晏长澜,并说明此事。 晏长澜瞧一眼那比往日多出数倍的大叶青菜,又瞧一瞧里头七八只山鸡、四五只活兔,不由露出一抹笑容:“无妨,你去罢,下回便不必去了。” 取菜之人连忙告退,松了口气。 晏长澜却是心中愉悦思及同友人作别时对方所言,便以为他是一心为他备礼去了,心中自然只有愉悦的,又哪里会有半分气恼呢? 他只盼着那那礼尽早备好,也让他早早见到。 思及此,晏长澜不由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眉清目朗,如今笑得开怀,就越发叫人移不开眼去了。 · 山中。 叶殊既决意闭关,自是不会再食用饭菜的,左右他虽不曾辟谷,但有法力在身,也轻易不能饿死。 转眼间,七日一晃而过。 此番闭关收获极佳,叶殊不仅顺利将第六缕法力聚成,便是那第七缕,在他连番喝下混沌水、全力运转功法之后,也陡然往上蹿了一蹿,得以凝聚。 原本叶殊还可以继续闭关,但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惊肉跳,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静下心来了……修士心血来潮,不可小觑,叶殊虽是修为薄弱,然而真正境界远不止于此,便更不会将这一点心兆忽视。 当下里,叶殊只想到了一人。 晏长澜! 自打叶殊助红鸳与叶俊成婚、满足原主执念后,现同他切身相关者就只有友人晏长澜,若是有何事能将他心绪引动,也必然只有晏长澜。 尽管今日天色已晚,也不知心兆是吉是凶,但叶殊却以为,他还是到下山瞧一瞧为好。 只盼着,莫要是坏事…… 这般想着,叶殊足尖一点,立时出了门,在山间极快穿梭。 到城门口原本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盏茶工夫,就已然到了。也正是来到城门口,他才发觉今日与往日皆有不同,那城门紧闭不说,竟然戒严了? ——晏长澜之父正是鸣山城城主,这戒严之事,也必定与他有关。 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祥之感,叶殊稍作思忖,运转一缕法力,施了一个法术。 此法乃是隐身之法,一旦施展,便能在身上笼上一层灵气,叫凡人看他不见,便是一些境界低微的修士,亦是可以瞒住。说白了这不过是障眼法儿,鸡肋得很,若是他还是全盛之时,自然瞧它不上,可若在此时,却是十分合用。 隐身之后,叶殊即刻来到城门前。 他半点也不敢耽误,只因纵然是这般一个障眼法儿,一缕法力也仅仅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罢了,他体内法力有限,还不知那不祥之感来自何方,他自然不敢滥用,以免误事。 叶殊飞快掠上了城头,进入城内。 平日里这时间也少有人出来,可却不同于今晚——人人紧闭门户,街上空无一人。 一种若有似无的威胁笼罩在街道与诸多房屋上,就连夜色都很沉沉的叫人心惊。 叶殊步子越发快了,他所前往之处,正是那城主府。然而他才刚越过一个巷口,却倏然他停下了步子。 在墙角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又隐隐约约的……有一丝毒腥之气。 不对,很是不对。 凡人地界的城池中,缘何会有如此之多的……毒虫? 思及此,叶殊步子一转,已朝着窸窣声响处行去。 果不其然,待离得近了,他便瞧见数只毒蜘蛛正顺着墙角爬行,在其身后,还有蜈蚣蝎子等物,一个个浑身漆黑,显然是剧毒无比。 这些毒虫四处游走,张牙舞爪,似乎正在搜寻。 突然间,这些毒虫仿佛嗅到了什么似的,快速朝着一个黑漆漆的巷子爬去。 叶殊依从心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那巷子里有些脏乱,在封死的角落处放着几个装满了脏污的竹筐,每一个竹筐都颇大,每一日装满脏物后,都会在次日被人收走倒掉。 那些毒虫正是朝着这竹筐爬去,而叶殊在此时,亦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正从其中一个竹筐里传出来……他心里一动,一道法力打过去,就将那已然堪堪爬到竹筐之上的毒虫们尽数杀死。 随后叶殊来到那竹筐前,将上头的几样大件杂物丢开,朝里面一看—— 在那竹筐内,就蜷缩着一名少年,他体魄颇好,面貌俊朗,但一脸苍白,身上并不见多少伤口,却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恐怕再过不得一时半刻,便会死在此处了。 这少年叶殊再熟悉不过——他不是晏长澜又是谁?! 叶殊万不能想到,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晏长澜,今晚便成了如此模样。晏城主在何处?晏长澜为何受如此重伤?叶殊眉头紧皱,迅速捏了晏长澜脉门。 这一看他有发觉,晏长澜体内经脉俱断,武功尽废,日后怕是还会落得残疾……下手之人,当真毒辣。 但震惊叶殊的却非是此事,而是晏长澜体内尚且含有一丝极淡的法力气息。不过那人也不曾将法力打入晏长澜的体内,那一丝法力气息,似乎是那人在出掌废掉晏长澜时,稍微运用了些许法力沾染上的。 能运用法力者,必为修士。 叶殊心里一凛。 他不知那陌生修士境界如何,也不知发生何事,为安全计,便不能贸然在此逗留。于是他立即将晏长澜自竹筐里抱出来,又耗费两缕法力,为两人使了隐身术,旋即再用一缕法力施展疾风术,便迅速冲出了这鸣山城去! 待回到山中,叶殊也不敢怠慢,将晏长澜放置在自家床榻之上,便匆匆忙碌起来。 救少城主 叶殊将山中那些细碎迷阵尽皆去除,再将那不曾装入混沌水的六只玉瓶取来,把它们尽数砸开,分成一块块大小约莫相同的碎片。紧接着他服下半滴混沌水,尽力回复些许法力,又把这些碎片迅速安放在茅屋附近,再将一截粗壮的桃木枝、冲兑后的一碗混沌水、一盏用法力封存了火焰的油灯以及那把常用的菜刀分别也埋在不同的四个方位,就这般布下了一个在他看来很是粗陋的“小五行迷踪阵”。 随后,他的法力再度告罄, 这个粗陋的小阵,对于叶殊而言并不十分满意,却是他如今能布下的最合适的阵法了。 待做完这些,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平常时,周遭皆是凡人,叶殊布阵只用些石子之类,算是稍作掩饰,可如今似乎有修行中人来此,自然不能如此敷衍。 玉瓶于他而言本是有用,但事急从权,现下也只好先砸碎了做那引阵之物了——不论如何,玉石比起石子来,总是合用得多。 阵起后,好似有一阵微风吹拂过去。 此刻若是有人自上方朝下看,便连那茅屋也瞧不见了。四周左右,也皆是如此。 做完这些,叶殊才走回屋内,看向榻上的晏长澜,轻轻叹了口气。 他必然是遭逢了磨难,也不知晏城主如何了?而那修士又为何要对晏长澜下手?以那晏城主的性情,理应不会得罪修士,而修士行事,多是无利不起早,若是无可图之处,怕也不会自降身份,对付凡人。 那么,若非是有人请修士对付晏城主,那么便是晏城主手中,有修士觊觎之物。 这般思索一番,叶殊猜不透,也便不多想。 当务之急,乃是先将晏长澜的身子调理过来,否则若是他醒转过来,发觉自己受此重创,岂非难以承受? 稍作迟疑,叶殊用手指拂过晏长澜颈侧。 晏长澜原本便已昏迷,而今被他点中此处,若不解开此术,中途必不会醒来。 也不曾多犹豫,叶殊就将自己平日里泡澡的浴桶拿来,清洗一遍,将水注满,旋即把那仅剩的白玉瓶儿拿了出来、 短短十多日,他攒了有六滴混沌水,晏长澜如今经脉俱断,以他这堪堪炼气一层的修为,自不能以法力为他续接,那唯一之法,就只能靠这混沌水的生机滋养之力了。 于是,叶殊滴了一滴到那水里,再把晏长澜衣裳剥了个干净,置于浴桶之内坐下。 晏长澜无知无觉,整个人直没入水中,一直到顶。与此同时,叶殊手指在他身上按捏,为他短暂开穴,叫他不会因此无法呼吸。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浴桶里的灰色变淡了一丝,叶殊便明白,这正是晏长澜体内已被滋养的缘故。既如此,便足以证实,这断去的经脉也有恢复可能了。 叶殊捏住晏长澜的脉门,见他脉象果真好转许多,那紧蹙的眉头才稍稍放缓。 许是晏长澜受伤颇重,又许是他原本体魄极佳,再许是他食用了不少时日含有混沌水的大叶青菜与野兔山鸡、同混沌水颇是亲和,尽管他是个凡人,体表十万八千毛孔吸收起那混沌水来也是不慢。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一桶水已变得澄清,内中所含混沌水竟是被晏长澜吸收个干干净净! 叶殊微微一惊。 不过人之体质各异,若是晏长澜能吸收更多,他也不吝惜这些混沌水。 而后,叶殊便在那桶里再滴了一滴。 大约一个时辰后,晏长澜再度将其吸收干净,比先前快了一些。 接下来,叶殊滴了第三滴。 也是此时,叶殊察觉有一丝淡淡的窥视之感,自远方传来。他微微一顿,将气息收敛得更深些,同时打出个遮掩的法术在那浴桶之上。 这种窥视感只徘徊了数息时间便已消失,不过叶殊却能分辨,这窥视并非来自于灵识,而是目力和法术罢了。既如此,这窥视之人的本事也并不高明。 再忍了半个时辰左右,这窥视之意始终不曾再来,叶殊方才撤去法术。他此时再看晏长澜时,便发觉他此番吸收得更快,浴桶中的混沌水,色泽变得只余下极淡的一层。 叶殊再滴入第四滴,晏长澜用半刻时间吸收干净;他滴入第五滴,晏长澜耗费了盏茶时间……而且并未全部吸收,还剩下了一丝。 因此叶殊便知晓,吸收五滴混沌水,便是晏长澜的极限。 叶殊伸手给晏长澜探脉,探知他如今身子大好,重续的经脉比起从前来更为宽阔,血肉也越发纯净强健,甚至就连他的个头也略长了一寸左右,那原本还带着些稚气的面庞,现下也渐渐有了一点坚毅的轮廓。 下一刻,浴桶中忽然有一道大风卷过,将整个茅屋内的器具都吹得摇动起来,噼里啪啦掉下来摔了,又有一道雷光迸现,发出一声炸裂之响! 叶殊眼瞳蓦地收缩。 风吟雷动,这是风雷变异灵根生成的征兆! 此时,叶殊看向晏长澜的目光,便带上了一抹复杂之意。 显然这晏长澜从前也是有灵根的,如今因混沌水刺激潜力、重塑经脉时,那原本不知为何的灵根经发生了变异,化为了风雷双灵根……且看这风吟雷动的阵势,便知他的灵根也颇纯净,恐怕,最低也在七八分间。 单论这资质,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如今城主府应是遭逢大难,凡人地界资源有限,修行缓慢,若是心怀不甘,晏长澜是否情愿修行尚未可知。 修真之道,步步艰难,非有大毅力者不可为,因此,虽说以晏长澜资质,一旦修行,大有可为,却还是要他自己心甘情愿才好。 此时,叶殊又想起天狼来。 天狼他……一生坎坷。 晏长澜年少时便遇上如此灾厄,与天狼似乎有些对上。 稍作犹豫之后,叶殊取来了一张绢布展开。 这绢布还是晏长澜同衣被等物一同相赠,现下他正可将一部《风雷啸天诀》书写于其上,又匆匆留字数行。 《风雷啸天诀》乃是前世叶家自一处遗迹所得,非风雷双灵根者不可修行,非灵根七分纯以上不可修行。 叶家自有家传秘法,除非恰好有这双灵根,否则必不会学它,故而此法被束之高阁,叶家子弟尽可翻阅,亦无限制传授。 如今看来,此法正是为晏长澜量身而制,叶殊便顺从心意,留给他一份。 日后若是晏长澜合该修行,则正可以修炼此法,若是他只愿习武……也是无妨。 写完后,叶殊略一叹,将这绢布卷起,放在一旁,又将晏长澜自浴桶中抱起擦身,放于床榻上。随即,他便用心调息,将法力尽数恢复后,下山而去。 此去,是为打探城主府的消息。 已然是一夜半日过去,近乎午时了,叶殊来到城门口,发觉此地仍在戒严,守城的兵士面上则都有些不安,似乎城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依旧用了隐身术,叶殊进了城门。 白日里街上倒是间或有人经过,只是巡城的兵士也增多了数倍,每前行数百步,皆是甲胄碰撞之声响起。他快速往城主府而去,路上再不曾见到什么毒虫,但等他到了城主府前,却是发觉府门大开,有许多兵士进进出出,也抬出了好些尸体。 叶殊心里一凛,闪身入府。 很快他便见到了些五官熟悉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一名衣着格外不同之人,有城主府标识……应是晏城主晏北? 不,不对。 晏北武功极高,纵然是尸身,也不该是如此模样,那么……是晏城主的胞弟晏西?晏西也有武功,却远不及其兄长,只是他为何会穿城主服饰?昨晚城主府出事,若晏北不能幸免,晏西却能如此打扮,其中必有蹊跷。 不多时,叶殊又见到一具摆放在棺木内的尸身,其相貌英俊,五官同晏长澜十分相似,气度也很是威严。这一位,想来才是真正的城主晏北。 ……果然已经殁了。 晏北腹部有一个大洞,血肉边缘有焦灼痕迹,乃是修士以法力将其杀死,那修士所修乃是火道的法术,极为狠辣。如晏北这等凡人地界的顶尖高手,竟并非是他敌手。 叶殊仔细感知这淡淡火道气息,分辨出对方境界之后,心下一宽。 那位修士的境界也不过只在炼气二层,比之他强不得几分,他自身心境远高于对方,所知秘法亦是很多,拼杀起来,必能胜出。 再看府内一块空地上,还有许多尸身一具具排列,乃是城主府的仆婢管事之流。他们尸身大多一片漆黑,为中毒之相,却是不曾受到什么杀人的招数,只是在细微处,有许多啮咬痕迹,也有被吞吃的血肉……这正是被毒虫袭击所致。 这些伤口上都无法力气息残余,但凡所见毒虫也都如此,便让叶殊笃定,另一位能驱使毒虫之人,多半还未踏入修行之道。 城主府惨案 叶殊将整个城主府都探查一遍,发觉无一活口。在法术过后,他暂且不曾再度施法,只藏身于角落处。 尸体中,除却男女老少等晏氏族人、仆婢外,还有一些黑衣人,似乎是晏北麾下死卫。各处横倒的身着甲胄的尸身,那应是城卫军中人,是在府中巡逻时被害。 城卫军驻扎之地并不在城主府内,故而只有部分城卫军受害,但在城卫军换班之时,便发觉了整个城主府的惨况。 军中统领震惊之余,心志还算稳定,能让余下城卫军来搬运这些尸身,与此同时,也在尽力调查凶手,整理证据,尽速上报——他为城主麾下,却也是朝廷中人。 叶殊自那些来往搬运的城卫军口中,便听出了一些东西。 此次城主府灭门之事,似乎与晏西有关。 晏北房间的酒杯中有那城卫军统领分辨不清品种的药物痕迹,只知应是有极强的迷魂作用——倒也是,若非如此,晏北也不会死得如此轻易。 凡人地界的顶尖高手若是同炼气三层以下的修士对上,修士的反应必然不及顶尖高手,而且寻常低阶修士所能施展的法术也极稀少,尽管法术的威力不弱,可是与顶尖高手厮杀时,却未必能打中对方,自然也不能伤及对方,反而若是顶尖高手经验丰富,便可以借此连续引诱修士施法,待法力用完以后,修士也只能任由宰割了。 从打斗痕迹来看,晏北的反抗很是迟钝,自是中了药的缘故,而能拿出药来让他毫不怀疑的,也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个亲人了。晏长澜同样身受重伤,必不是他,晏西却是那副装扮,应当就是他的主意了。只不过,晏西引狼入室,也未能逃过对方的杀机。 叶殊的目光落在几处布满血迹之处。 那晏北在发觉被胞弟背叛后,恐怕也亲眼见到了独子被捉来废掉的情景,之后他便用最后的力气拼命阻挡那修士,又有自己培养的死卫拖住晏西等人,才让晏长澜得以逃脱。 不过,既然晏西已死,昨晚那些毒虫却未放弃寻找晏长澜,可见真正想要捉拿晏长澜的,乃是那修士与驱使毒虫之人。 那么这恐怕就如同先前叶殊所猜测的,晏城主的手里,有什么东西被这两人所觊觎。 大略推知这些后,叶殊不在此处久留。 他再度给自己使了一道隐身术,就迅速离开了城主府。 远远地,叶殊也见到三大世家中派出了一些人来打探消息,但这与叶殊无关,只略扫一眼,便不再看了。 一路上,叶殊更仔细地寻了寻,城中的确已无毒虫,也不见修士气息,那两人看来当真离去,只留下这城主府、一堆死人的烂摊子……等过些时日,鸣山城中事上报之后,这凡人地界的朝廷自会再派人过来接手鸣山城,而晏氏一门,则只余下遗孤晏长澜一人。 叶殊匆匆往城外山中赶去。 刚到了山脚,他正要朝上飞掠,不曾想却是嗅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 因着脚程快,此刻叶殊的隐身术尚未消失,他干脆身子一闪,往他所在意的那处极快掠去。不多会已然来到了相邻的山中,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了虫豸在草间爬行的声音。 足有两尺多长的蜈蚣,拳头大小的蜘蛛,巴掌大的蝎子,在非常细微的古怪声音催促中,还在不断朝着四周搜寻。 叶殊顺着这哨声的来处看去,便见到一个不过六尺高的矮小男子,穿着黑衣戴着黑斗笠,正不耐烦地在等待着什么。 “娘的,也不在这!难道真跑了?”矮小男子满心的不痛快,“那个被废了的小崽子能有多大本事,还跑到天边儿去了不成?姓李的自己没用找不到,说不定便宜我了呢?要找到了我可以就发了,也能做个仙人,还那姓李的还敢对我颐指气使的……” 听到此处,叶殊已然明了。 那李姓之人便是他所知的炼气二层的修士,是在城主府找一样对修士有用之物。这矮小男子善于操纵毒虫,想必是将他叫来做个帮手的。待灭了城主府后,两人不曾找到那物,便想着应是在已然逃走的晏长澜身上。而晏长澜身受重伤,最有可能躲避的地方,自然不是城中的暗处,便是城外的连绵山脉中了。 先前李姓修士不知用什么法子在山中扫过一遍,因小五行迷踪阵之故不曾找到晏长澜,又因对自己的法子极是相信,便自以为晏长澜逃得更远,如今是追过去了。矮小男子被那李姓修士抛下,却认为晏长澜多半还是在山里,心中生出贪婪之意,便用毒虫来细细地找,想要吞了晏长澜身上的好处。 叶殊先前扒下晏长澜衣裳时,只顾着为他疗伤,倒是不曾去翻找什么,也不知是否真有这样一件东西。不过他救了晏长澜,这矮小男子和李姓修士便都是隐患,如今既然遇上一个,自还是斩杀了为好。 心思一定,叶殊就思索起来。 方才他便察觉,这矮小男子驱使毒虫之法是因其天赋异禀,喉咙发出嗓音与常人不同,故而能用出的一种偏门之法,有点妙处,比起真正的御虫之法却要逊色许多。他不知矮小男子有多少毒虫,但是如今他境界低微,即便用法力护体,毒虫若一拥而上,也难以应付,若是要杀,便最好是一击割了他的喉,哪怕此人有所防备,可只要能让他喉咙里发不出声来,也就无妨了。 而后便是如何施展…… 他现下手段有限,许多精妙之法尚且不能修习,不过这矮小男子除却能驱使毒虫外,气息虚浮,与寻常人无异,哪里又需要什么妙法了?只是以防万一,还是要布下一个困阵,如此一来,即便出了意外,也让他有周旋余地。 叶殊便再调动两缕法力出来,其中一缕将那隐身术补了补,另一道则施于足下,为御风术。前者可隐匿身形,后者叫他行动无声,都适合此处。 至于困阵……左右只需用上片刻,他便随意捡了几颗石子,悄然地打在了那矮小男子周遭,待阵成时,他已果断出手! 一道锐风掠过! 矮小男子本在全心驱使毒虫,哪里想到会有人能瞒过毒虫感知,偷袭于他?锐风过时,他刚觉出自家垂下的几根头发不知为何飘浮起来,紧接着就是喉头一凉,一阵剧痛! 好在他早已知晓自家本事尽在这喉咙上,在那处早早就贴上了一张与肌肤一般无二的皮革,方才那锐风虽是凌厉,但是斩断皮革后再入肉里,也只能切开一半,并不能真正将他一剑断喉!便让他留下了性命。 叶殊依旧隐身,立在一旁,面上却闪过一丝冷笑。 果然,矮小男子喉咙如此特殊,并不会不做防备。不过许是担忧过于防备反而被人瞧出自己的弱处,他通常以竹哨掩饰,也不曾用金铁之物护住颈部,只用了一块极坚韧的皮革护住喉咙罢了。可这皮革能防住寻常刀剑,比之叶殊附着法力的碎玉却是逊色太多。 ——不错,在叶殊以碎玉布阵时,因那菜刀亦要用在阵法之内,故而留下数枚碎玉,用以情势紧急时作利器攻杀。 此刻,不正是用上了? 矮小男子又惊又怒,立时便要驱使毒虫咬死那人,然而他发声时方才发觉,他喉咙里只能“嗬嗬”破音,要想驱使毒虫,并不可能。 不能发声驱使,矮小男子四处寻找偷袭之人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他捂住喉咙,气恨之极,竟是将腰间的皮囊一拍,从里头放出了足有数十只的毒虫来! 然而,之后之事却与矮小男子所想不同。 只见毒虫意欲四散开去,却不知为何只在同一处地方胡乱碰撞,仿佛找不着方向一样——正是被阵法所迷惑了。 矮小男子慌乱不已,叶殊却再度出手。 这一次他直接注入法力,从后方切割,只一旋,就直接割下了那矮小男子的头颅! 临死前,矮小男子满脸恐惧,却连凶手在何方都不曾瞧见过。 矮小男子死后,那些毒虫都不再朝着阵法攻击,反而纷纷回过身来,一起爬到了那矮小男子的身上,疯狂地啃食起来。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还有窸窣声音响起,又是十多条毒虫返回,同样爬上了尸身。 用这等粗浅之法驱使毒虫,主人死去后毒虫自然反噬。 叶殊淡淡瞧了眼,不以为奇。 他已是知晓,矮小男子以凡人之躯,真正能控制的毒虫不过数十只,只是每一只都堪称虫王,每到一处地界便可以将四面八方一应毒虫吸引过来由虫王驱使而已。 眼下虫王忙着反噬,这山中的其他毒虫自也回归山中,并不会回来夺取虫王的口中美食。 传法 眼见那些虫王就要将矮小男子的尸身啃尽,叶殊再使法力,在那处点了一把火。 困阵之下,拘束毒虫不能立时逃脱;火焰沾染些许法力,这寻常毒虫便奈何不得。 短短半柱香时间过去,那矮小男子尸身也好,毒虫也罢,全都化为了一片灰尘,周遭的草木也被焚烧,焦黑一片。 叶殊手一扬,一道大风吹过,将那些骨灰、虫灰、草木灰都随风散去,但那处地面却还需遮掩一番。他稍作思忖,取出存在混元珠内的一桶冲兑混沌水,尽数浇灌在这地面上。 大约片刻之后,就有许多草木冒头,不多时已生得郁郁葱葱了。 到此时,还哪里能瞧出这里死了人?一切俱已遮掩过去。 解决了这些,叶殊的目光落在被生长的草木推挤出来的一颗卵上。 先前那一把大火之下,矮小男子所有一切都烧没了,然而却有这样一颗卵留了下来,实在是有些怪异。 叶殊有一丝好奇。 ——莫非是什么异种? 他便走过去,观察起来。 此卵大约只有鸽卵大,通身黢黑,不见半点灵光,若非是见它火烧不化,恐怕就连叶殊也要将其看成是一块寻常的顽石了。而以叶殊这样的见识,现下也认不出来,可见它十分怪异。 叶殊眉头微皱。 先前不曾在意那矮小男子的身份,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到这卵,不过以他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不是的确看重,必不会留在身上。 既认不出来,他也不多思,就将这卵收入了混元珠内。 日子久了,想来总是能够认出的。 随后叶殊便回到了茅屋里。 晏长澜仍躺在榻上,叶殊观他气息,知他大约将要醒来,便坐在榻边,静静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晏长澜的眼睑微颤,掀开了眼皮。 那眼中,陡然射出一股仇恨,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念仇敌的名字,却是隐忍着,一个字也不曾说出来。 随即,晏长澜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晏兄,你醒了。” 晏长澜倏地转过头,就看见了坐在榻前神情淡淡的少年,此时看过来,眼中似有一丝关切。他呼吸一滞,讷讷出声:“……叶兄?”之后他陡然想起什么,“叶兄,是你救了我?你快走,我那仇人太过可怖,非是你我所能应付!” 叶殊见晏长澜如此,心中微有暖意。 他便开了口,声音极是冷静:“晏兄莫要担忧,屋外设有阵法,那修士早已离去,寻不到你我踪迹的。” 晏长澜听得,只觉得脑子里一个闷响:“阵法……修士?” 叶殊定定地看着晏长澜,良久,叹了口气:“不错。晏兄,我住在这山野之中,不曾习武以强身健体、护佑本身,却是一名须得炼化天地灵炁来提升自身的修士。” 晏长澜的手指骤然一缩,紧紧抓住了盖在身上的褥子。 叶殊已然缓缓道来:“晏兄昏迷之时,我去过城中,推知做下这等事的总有两人,一个能驱使毒虫,却不过是个凡人,先前在山中寻你,已被我杀了;还有一个便是炼气二层的修士,如今到其他城池找你去了。” 晏长澜喉头微动:“叶兄,你……” 叶殊知他如今心绪繁杂,便续道:“我前日里心血来潮,似有不安,便连夜去了城中,恰在暗巷里将你找到。你当时伤重,我便将你带回疗伤,而后才去城中打探。如今……”他顿了顿,“城主府被灭门,晏氏一族除却晏兄你以外,尽数殒命了。” 晏长澜身形一颤:“……灭门?” 叶殊叹道:“是。” 晏长澜面上似乎是恨意,又似乎是一种极难言的情绪:“晏西也死了?”他平日里对亲长素来敬重,如今却是直呼其名。 叶殊道:“是。想来是那两人未能寻到想要之物,被杀之灭口了。”他语气里带了些安抚,“引狼入室,自食其果。” 晏长澜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如今,我城主府的仇人,便还剩下一名修士?叶兄,你可知他实力如何?为何要对我城主府做出这等事来?” 叶殊见他如此,轻声回答:“据我所知,眼下戕害城主府之人,确是只余下一名修士了。我自驱使毒虫之人口中得知,那修士姓李,境界在炼气二层,他盯上你晏家,是因你晏家有一物于他有用。此物为何我并不知晓,但若是晏城主有所交待,晏兄,你切记将那物藏好,不可轻易示人。” 晏长澜面上有一丝苦意:“修士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只不过区区一件死物,便能将他人灭门灭族么?” 叶殊目光微垂:“修士修行可得长生,乃是逆天而行,但凡有机缘,都要拼死相争。晏兄,如今你我所在之处乃是凡人地界,天地灵炁微薄,资源匮乏,虽不知那李姓修士为何来此,但为争一物而杀死几十条人命,却也并不如何……” 晏长澜默然。 他年少飞扬,仁厚义气,虽知世上有为利益而不择手段者,却不曾知道有人能狠辣到如此地步,更不知顾念多年的亲人会为权力地位反手背叛。 好在有友人愿意出手救他,才叫他不至于心寒彻骨。 良久,晏长澜闭了闭眼:“叶兄,我有一事,冒昧请问。” 叶殊道:“但问无妨。” 晏长澜便问道:“不知这修行……门槛如何?” 他问出这话,心中惭愧难当。 城主府出事那晚,害他父亲之人凭空变出火焰,只一击就破开父亲护体内力,几乎是仙人手段。能修炼出如此本事,必然是隐秘之法,叶兄也是修士,与他相交时却未提及,其中想来也有缘故,说不得就是“仙凡有别”,规矩如此。 叶兄能救他一命,已是天恩,他这样询问,实在不够妥当。但他身为人子,为父报仇乃是天理,而他不过一介凡人,若是不同那人一般修炼出同样的本事来,谈何报仇?若是问了不成,他自不会为难叶兄,还要百般赔罪,可倘使不问,他不配为人子。 叶殊先不答他,而是说道:“修行之道,艰难处处,非大毅力大决心不能成道,无有成果。在炼气三层以下的修士,除开法术,并不比凡人地界的顶尖高手厉害,如若顶尖高手动作够快,反杀修士也不是难事。而凡人地界的神功秘籍,得之不难。”说到此处,他看晏长澜听得仔细,说得便也更细了,“可一旦修行,道途且长,随时可能丧命,若是资质不足,数年数十年无有成果者不在少数。如今我之境界,不过炼气一层,要想突破至第二层,还得有多日苦修,方能达成。”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知他一片好意,心内很是感激,便认真说道:“要将神功修炼到顶尖层次,耗费年月也是不短,且未必真是修士对手。若成修士,资质不足我愿百般辛苦,只盼能延续寿元,增加实力,来日里不论耗费多少年月,也要寻到那李姓修士,为父报仇!” 叶殊看了晏长澜许久,见他确是认定修真,微微点头。 他的目光微缓,语气平和:“不瞒晏兄,先前你经脉尽断,重伤难治,但在我为你重塑经脉时,你那灵根却生出变化,因祸得福,变异为风雷双灵根,若是修真,资质更在我之上。”说话间,他将先前书写的那一卷绢布递过去,“此为我偶得功法,正合风雷双灵根修行,想来正是与晏兄有缘。” 晏长澜万不能想到,还能有如此好事! 而这好事,皆是拜叶殊所得……当下里,他便撑起身子,要对叶殊下拜。 ——此等恩情,非如此不足以回报万一! 叶殊却是信手一拂,就叫他拜不下去。 随后,他便说道:“晏兄无须如此。你我既为友人,理应互相扶持。若受难之人是我,以晏兄性情,想来必会不计生死,前来相救。” 正如叶殊之言,若是叶殊受难,晏长澜定是倾力相帮,可此番毕竟是叶殊助他,他却不能心安理得。 叶殊一摆手:“晏兄若真下拜,日后我如何与晏兄相处?” 晏长澜闻得此言,方才作罢,只将恩情牢记于心罢了。 叶殊才又说道:“此法非寻常之法,晏兄且尽快将其记下,而后焚毁,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之后晏兄若是修行,有不知之处,亦可问我。” 晏长澜自是牢记于心,再度谢过。 之后,他从一旁的衣衫夹层里,取出了一块玉佩,送到了叶殊手上。 叶殊微微一怔。 晏长澜的声音沉郁,面色凝重:“父亲临死之前,一掌将我送出窗外,待我脱身时,才发觉那时他借机将这玉佩交给了我。而后我心知有异,便将其放入衣内夹层。如今想来,那修士所谋之物,或许正是此物。”他叹息一声,“此物害我父丧命,于我而言,不过触目伤情罢了。叶兄救我助我,传我功法,我便将此物送予叶兄……只盼能对叶兄有一分用处。” 赠礼 叶殊垂目看这玉佩。 触手生温,质地颇佳。 在凡人地界这或许算是一块美玉,但在修士眼中却是再寻常不过。 其中的灵气,极其稀薄。 不过,再如何稀薄也有灵气,而且在玉佩上雕琢的一株极寻常的秀兰内,隐约有一道极其粗陋的符文。 这符文,似有储音之用? 叶殊对符箓也有涉猎,便将一道法力输入进去。 刹那间,一道苍老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鸿山郡晏氏嫡系晏北一脉,可凭此佩寻白霄宗筑基真人罗庆,换取一个承诺。】 听到此处,叶殊便明白过来:“原来是一件凭证。”他看向晏长澜,说道,“此物乃是一位筑基真人所留,应是晏城主年轻时对罗庆真人有一些恩情,故而罗庆真人留下此物,给出一个承诺。但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反而叫晏城主遭逢如此大难了。” 晏长澜的眼圈微红:“李姓修士谋取此物,是为寻那罗庆真人换取承诺?他并非是父亲后人,如何能用此物去换?” 叶殊道:“他许是不知玉佩里有这玄机,又许是知道玄机,却还要试上一试。”他见晏长澜有所不解,轻叹一声,“我辈修士,引气入体后方可炼气,炼气共九层,圆满之后才可筑基,而炼气圆满修士之中……”他略作思忖,“……在天地灵炁稀薄之地,怕是千人万人之中,方有一位筑基得成。由此可见,于炼气二层修士而言,筑基真人高不可攀,倘若能以承诺叫其将自己收为弟子,日后筑基的可能,便大上许多。” 晏长澜沉默地捏紧了拳头。 因此,哪怕机会渺茫,但只要有一线可能,那李姓修士就宁可将晏氏灭门,夺取玉佩! 真是……好一个逆天修行,资源有限,拼死相争啊。 心中虽有恨意深藏,晏长澜却未表露,不过这玉佩能得筑基真人一个承诺乃是意外之喜,他将其赠给叶殊,也总算能称得上是一些回报了。 然而叶殊却将那玉佩推了回来:“既然此物有用,还是归还于你罢。” 晏长澜忙道:“可是叶兄担忧非父亲一脉不可用?这倒是无妨,待叶兄用时,只管叫上我便好。” 叶殊却是摇头道:“非是如此,此物于我无用。” 晏长澜微愣。 叶殊目光一缓,说道:“晏兄,如今你既要踏入修行一道,又有此物在手,不若借此机会,拜入那白霄宗。”随即他为晏长澜细细说来,“修士修行,‘财侣法地’最为紧要,其中‘财’为资源;‘侣’为师长、道友;法为功法、教法;‘地’为修行之处。这四样,在宗门之内皆可得到。但凡进入宗门,成为得用弟子,便都有月例,即便月例不足用,也可接受宗门任务,获取资源。入宗之后,可拜师得其教导,可选择功法,可与师兄弟、师姐妹一同修行,互相切磋,验证所学。宗门之内,往往有聚灵阵法,能攫取天地灵炁供给弟子,修行起来,比在外强过数倍……” 晏长澜在叶殊推辞时便有意说话,而等叶殊言及这些,却安静下来。 他知道,这是叶兄在指点于他,每一言每一语,都极为珍贵。 叶殊见他受教,暗暗点头,继续说道:“如今晏兄你有功法在手,算是‘法’有了一半,但财侣地三样皆无,若是要自己去寻,何其艰难?天下间,宗门弟子有所成就者,远胜散修百倍,既有机缘,不应放过。依我看来,晏兄你如今应先想法子前往那白霄宗,以你风雷变异双灵根资质,入宗毫无难处,也能拜上一位不错的师尊,再有玉佩凭证,可借此同罗庆真人交好,多一个靠山。从此以后,修行自能一日千里,再来为晏城主报仇,也容易许多。甚至……那罗庆真人若是清明之人,当可见到你的潜力,主动为你抹掉那李姓修士性命也有可能。” 晏长澜心中一股热流涌过。 若说他先前因叶兄相救,对这人世只是尚留一丝希望,如今见叶兄处处为他着想,全不将此物背后的利益看在眼里,便叫他将先前那些愤懑扫去,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心境了。 ——不论他遭遇如何,但只要有叶兄在,他总不至于生出这世道黯淡无光之感。 可也因如此,晏长澜对这位友人更加看重,便说:“叶兄,既然我有风雷灵根可入宗门,不如便以这玉佩取得承诺,也请叶兄与我拜入宗门之内?” 说到这里,他倏地想起他还不知叶兄灵根如何,不过既然叶兄提过资质不及他,想必对入宗并无多少把握?若是玉佩能给叶兄一些助力,让他们一同修行,比之他能取得罗庆真人为助力,还要叫他欢喜——财侣法地,叶兄说‘侣’为师长、同门,他却觉得,叶兄方才是他真正的良师益友。至于复仇之事,他大可以修成之后,亲手为之。 叶殊神情微顿,旋即略摇头:“先前我之所言,并非推辞,而是事实如此。”他看向晏长澜,“不瞒晏兄,我与寻常修士不同,入宗门不便。” 晏长澜不解,但他观叶殊神情,知他所言乃是真心,也就不再多劝,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遗憾罢了。 叶殊也不欲在此事上多谈,便又问道:“不知晏兄之后意欲如何?” 晏长澜心绪略有低落:“父亲已死,自是想要先将尸身取回,让父亲入土为安。除此以外,便是去投奔父亲一位生死之交,去……”他有些难以启齿,“去借一些银钱,再一面修行,一面打探白霄宗所在。” 说到这里,晏长澜不由问道:“叶兄可知修士聚集之地?” 叶殊道:“并不知晓,否则便已然去了。” 晏长澜先是有些遗憾,旋即又有些庆幸——他虽不知叶兄为何修真,又怎会知晓这许多,却也无意打探。但若非是叶兄留在此处,他与叶兄也不能相识,恐怕也要叫他失去这样一位生死之交了。 庆幸之后,晏长澜便来邀请:“不如叶兄与我同行,一起寻找那修士聚集之处?” 叶殊略思索,颔首答允:“如此也好。” 晏长澜顿时露出一个笑容来,虽眉眼间仍带有一些伤情之意,但也依稀能见到他从前的模样:“有叶兄相伴,此去便有千难万险,我也不惧了。” 叶殊从不曾听人如此说过,不由有些怔愣,旋即他点了点头,却是说道:“前几日我应了给你一样回礼,已做好了。” 晏长澜沉郁的心情好转了些:“是么?” 叶殊便转过身去,从一旁的桶中拿出一柄木剑来,递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接过,便见到那剑身上有水流滑落,而剑身半点不曾沾湿,仍旧光洁如新,不禁先赞了一声:“好剑!” 然后,他仔细端详起来。 这剑长有三尺,通身雪白,不见一点雕饰,也瞧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觉得它似金非金、似木非木,触之平滑,轻若无物。并且它虽好看,剑锋处却是寒光内隐,待他手腕翻转时,剑锋划过之处,寒光又迸发而出,好似满室之内都遍布寒芒一般。 如此之剑,若是他从前看来,必认为是绝世好剑,而现在瞧着,晏长澜却知晓,这把剑怕是并非是凡人之剑。 他这样想了,自也这样问了。 叶殊说道:“此剑雕琢时用了些炼器之法,但因着我如今法力微薄,炼制也很粗浅。若是应对凡人,此剑还算有些锋利,若是对上修士手中法器,则万万不如。” 晏长澜倒不在意这剑如何,只说它是叶殊特意为他制成,就足够叫他欢喜。但叶殊的话中却有些词句叫他颇为在意:“炼器?法器?” 叶殊回答:“凡人地界内,习武之人掌有武器,修士修行与人斗法,也有法器。我如今不过炼气一层,便是下品法器也用不上,而若是到了炼气二层,则可以用上下品法器了。原本炼气二层比之炼气一层来只是法力强出一倍而已,但倘使炼气二层的修士运道好,得了下品法器,再同炼气一层修士交战,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了。” 晏长澜连忙将叶殊这些话语记在心中。 叶殊又道:“炼制法器之人换做炼器师,我虽不才,在此道上也还有几分见解。如今你所得这剑正是合用,待到炼气一层、炼气二层时也能用上,若是达至三层,就恐怕承不得法力,要换上下品法器方可。”说到此处,他提点道,“炼气修士至多也只用得下品法器,若是低阶的修士,往往极难得到合用法器。” 晏长澜自是又记了下来。 叶殊既然提到了这些,便将一些修行相关之事都说与晏长澜听,也好叫他在踏入宗门之后,不至于懵然不知……至于法器之事,待晏长澜踏入修行之后,他自会让他去谋划一些炼材,给他炼制一件合用的法器。 撞仙缘 晏长澜记性绝佳,叶殊所言他字字句句牢记于心,不敢有半点疏忽。 待听完后,叶殊说道:“事不宜迟,你我先收拾一番,便要下山了。” 晏长澜自无异议,不过他如今除却两件换下的衣衫以外,再无他物,就只跟着叶殊,时不时替他搭一把手。 叶殊将一些种好成熟的药材收入了混元珠,又将那些冲兑过的、尚未用完的混沌水拎出去,倒进他时常取水的山泉里,算是他居于此地数月的些许回馈了。 这些动作自然被晏长澜看在眼里,也叫晏长澜很是惊异。但惊异之后,晏长澜却是一字未提——他只觉得如此秘密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必然不妥,须得守口如瓶才好。 叶殊却已然对他说道:“修士纳物,可用下品法器小乾坤袋,我身上有类似之物。” 晏长澜听得,点一点头。 纵然如此也足够珍贵,自也是不能同他人提起的。 之后,两人下了山。 城中之人多识得晏长澜容貌,叶殊便为两人都使了隐身术,迅速地到城中打探晏城主遗体所在之地。不多时他们就听说,晏城主尸身被放置在城西义庄之内,由城卫军把守,等朝廷来人再度验伤结案之后,方会寻一处风水宝地下葬。 然而晏长澜不能在城中久留,亦不愿让父亲尸身一直暴露在外,因此便与叶殊一起,趁夜将他父亲尸身盗走,又连夜砍树做了棺木,将其安葬在城外的群山之上,并竖了个无字碑。 叶殊为防山中野物凶猛刨开棺木,挖出茅屋附近还未彻底无用的玉瓶碎片,在棺木附近布了个迷惑的阵法,而阵法之外又以石子、木头等物再做了个“一阵套一阵”,彻底将这一片墓地圈住,隐匿起来。 晏长澜在此处体验一番迷阵威力,对叶殊越发感激。 叶殊道:“晏兄同晏城主说上几句话罢,之后你我便要离开了。” 晏长澜深深呼吸,微微点头,朝着那无字碑跪拜下去。 叶殊转身而走,在山腰之处等待,他思忖片刻,取了些药材,开始调制起来。 待晏长澜从山腰上走下来时,叶殊端起一碗药膏,说道:“此去你当改换容貌才是。” 晏长澜自然是听从叶殊的指点。 叶殊就用这药膏将他面容遮掩,把他从一名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变为了羸弱黄瘦的贫家子,又让他穿上不甚合身的寻常衣裳,才算满意了些。 随即,两人便自这山中边缘行走,一路往晏北旧友所在郡城行去。 ……至于晏北城主尸身遗失在鸣山城掀起了何等的轩然大波,便不是两人所在意之事了。 · 晏长澜如今身上“一清二白”,途中一切花费俱是叶殊所出,他心下颇为不安,每逢在野外露宿时就前往山中打猎,不论是猎来什么样的野物,都将最好的肉块送予叶殊,聊表心意。除此以外,他更主动承担翻烤一事,虽说初时做得难以下咽,但烤得多了,这滋味也好了许多,便再不曾让叶殊动手了。 见他如此上心,叶殊也领了这心意。 大约过了有二十几日时间,两人终于来到了渭郡郡城。 晏北的生死之交在武林中也有不弱的名号,他乃是青河门门主魏有徐,一双崩云掌极为厉害,以他如今的年纪,也算是个宿老了。 青河门在江湖上是一等门派,尽管不及那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老资格,但新近几十载崛起后,也是响当当,很富裕。 叶殊听晏长澜言,这魏有徐年轻时与其父晏北携手闯荡过一段时日,后来晏北成家立业,被朝廷招揽做了城主,魏有徐迎娶武林中顶尖高手的女儿为妻,从此彻底做了武林正道的大侠。于是晏北与魏有徐渐渐接触少了,逢年过节倒是有书信来往,但真正见面却没有几回,以免引起忌讳。 晏长澜道:“魏伯伯的人品,父亲也是盛赞的,此番过去,应不会将我出卖。” 叶殊略思忖:“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过分猜疑也是不必……你既然是投奔过去,再多带上一个我却不太妥当,不若这般,你独自前去拜见,我便在附近寻一处屋子租下,若是有甚万一,也好与你策应。” 晏长澜经由晏西背叛之事,心里也有些计较了,而今听叶殊说的在理,虽说觉着让友人孤身在外有些不好,但也同意下来。 他就说道:“若是有所需,到时我来请叶兄一起,还望叶兄莫推辞。” 叶殊道:“这是自然。” 两人说定以后,便打探了青河门的所在。 探得之后,晏长澜和叶殊先住进一家客栈,由晏长澜写一封信请人送上门去,叶殊则询问小二附近是否有租房之处,并从中挑选距离青河门最近之处。 青河门在武林中名声不坏,有人送了信去,言明要交到魏门主手中,门房也是规规矩矩把信递了进去。 收到信不足一炷香时间,青河门中便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面带一丝掩不住的焦急,来到了晏长澜所居的客栈。 叶殊自然是率先察觉,立时回避。 果然很快有人叩门,晏长澜将门打开,正与那中年男子照面,便认出此人与父亲予他瞧过的画像一样,正是魏有徐。 魏有徐见到晏长澜,顿时细细打量起来,然而面上却带了几分狐疑:“你……可是我那长澜侄儿?” 晏长澜用水洗去面上易容之物,规规矩矩地朝魏有徐行礼:“侄儿晏长澜,拜见魏伯伯。”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和一丝哽咽,“家门不幸,父亲身亡,侄儿……” 魏有徐急忙将晏长澜扶起:“长澜侄儿快快请起!晏北兄遭逢如此不幸,可是苦了你了。长澜侄儿不必担忧,魏某与你父为八拜之交,有魏某一日,必然护你周全!” 晏长澜急忙谢过,便跟着魏有徐一同回到了青河门,他感动于魏有徐真挚邀请,但却并未打算在青河门久留。 八拜之交的兄弟之间互相收容遗孤乃是常事,若是晏长澜不知那凶手乃是一名修士,说不得便也安心现在青河门住下了,然而他既然知道,哪里能将祸端带给青河门?便是如今他不得已来一次,也是因着青河门所在之地为南北两河相交中枢,往来之人极多,且很是繁华。修士虽与常人不同,但也必然不敢在如此之地如在偏僻小城鸣山城那般灭门闹事,加之炼气二层境界还敌不过早有防备的顶尖高手,而魏有徐也正有如此本事防备。否则,他纵然是饿死,也绝不会上青河门来。 可修士毕竟是修士,晏长澜还是想要尽快离去,能不叫那李姓修士发现什么更好。 幸而魏有徐同晏北相交之事,就连晏西也不甚知道,李姓修士到处寻找他的踪迹,却也未必能寻到青河门来。 晏长澜跟随魏有徐入了青河门之后,叶殊也住进了青河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此处倒是没什么旁的好处,屋舍也颇简陋,但只要一点——足够清静,就叫他在这里能住得下去了。 一二日后,晏长澜传信出来,言道还未寻着借钱的契机,要再等上一等。 叶殊也不介意。 他们既然要寻找修士聚集之地,也要找到路子,而今也算是个机会。晏长澜在青河门里可暗探一番,他自己则有意在城中书舍书铺等处看一些游记、传说、随笔之类,自其中挑出可用的消息。 至于晏长澜所担忧李姓修士追来之事,叶殊倒不觉如何——若是在此期间李姓修士寻过来,正可将他杀了,也为晏长澜除去一层心魔。 于是,而后数天,白日里叶殊便出去寻找书铺等处,夜间则回来修炼,不断地聚集法力,压入灵露……在经由前些时日的跋涉后,近来倒是安闲了许多。 · 芝华书铺。 叶殊立在一角,手中正翻看一本古旧的书册,其中有一行字尤为引人注目,是谈及曾有一名侠士,在归家的途中遇上一名老道士,见老道士驱鬼,留下一首去时歌之事。 那歌中涉及几个地名,那老道士施展之术也类于法术…… 正在叶殊思索时,忽然听得一道女音响起—— “魏莹儿,听闻你家中近来收留了一个破落户?” 叶殊微微一顿。 他五感敏锐,这声音来自于书铺右侧数十步外的脂粉铺,尽管声音不大,却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所关注者,乃是“魏”、“近来收留”等字眼。 之后,又有一道同样带着嘲笑之意的女声:“听说你同那破落户还有婚约?你此番到香脂楼里来,不是为自个置办嫁妆罢?” 下一瞬,更清脆的少女嗓音提高了调子:“什么婚约?只是我幼时父亲与人顽笑,险些定下婚约罢了,由不得你们在败坏我的名声!莫说是没得婚约,便是有,谁会嫁给破落户?!” 听至此,叶殊的眉头微微皱起。 瞧不上 莫非此女所言,乃是晏长澜? 叶殊刚这般想着,那边几名少女的对话还在继续。 有帮着魏莹儿的清亮女声传来:“你们收敛些,纵使我等江湖儿女不同大家闺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不能坏了闺誉,你们怎能胡言乱语?” 魏莹儿也连忙说道:“正是!你们不能胡说八道!” 其余几个少女听得,果然收敛了些,但还是悻悻说道: “无风不起浪,若是魏门主没这个意思,做什么要收留那人在门中?他既非门人弟子,也不在门中做事,这般白养着,不正是……”压低了声线的,“要找个上门女婿的意思么?” “就是,就是!” “我们可不是胡编乱造!” 魏莹儿原本被先前那女音安抚下来,如今正是又急又气,恨恨地一跺脚后,便立刻冲回了青河门,连一声告别都不曾说。 她这一走,另几个少女也就不再多言了。 只有人嘀咕一句:“这个魏莹儿,总是这般大的脾气。” 听得这些后,那些少女再有交谈,叶殊便回避了。 他心中想着,那婚约未必是真,但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只不知晏长澜如今意欲如何解决此事?若是当真要在此成婚,恐怕便要换一条路走了。除非那魏莹儿也有灵根,否则,必只能二择其一,不能两全。 不过此为人生大事,不论晏长澜如何选择,叶殊亦不会贸然为其作出决定,但他稍后也须得去问一问,也好对之后之事,作出计划来。 想定了,叶殊便也不再花费心思,而是一心一意,在翻阅那古籍游记之中关乎于“仙人”的蛛丝马迹罢了。 将一个书铺的杂记都看完以后,叶殊便回去租下的房子里,如同往日一般修炼。 待过上两日,他便要找个时机,去与晏长澜见上一面。 · 魏莹儿回到青河门,满面羞恼,直冲到了内院里,开口就嚷道:“娘!你瞧瞧外头人都将女儿说成什么样子了?爹他也太过分了!” 院子中,一个美妇正在绣一条帕子,闻言手中的细针一偏,便将食指刺破,沁出一滴血来。她将这血擦了,自己站起身来,迎住魏莹儿,关切问道:“莹儿,这是怎么说?你在外头受什么委屈了?你爹惹恼你了?告诉娘,娘去给你出气。” 魏莹儿满脸不开心,噘着嘴恨恨说道:“那几个丫头都传我要嫁给新来的那个破落户,还说什么我同他有婚约,还说他要上门,哪里有婚约了?上门的男子有什么出息?我才不要嫁给他!娘,我不要嫁给他!” 美妇一怔,然后好笑道:“怎会叫你嫁给他?他不过是你爹旧友之子,家道中落前来投奔的。若是资质好便倚重几分,资质不好给口饭吃也就罢了,怎么配得上娶你为妻?你可是你爹心尖尖上的爱女,必然会给你一门满意的亲事,你要嫁的人也必然要文武双全,家世出众。” 听美妇这样说,魏莹儿的神情便从恼怒转为了娇羞,但还是说道:“可外头都这般猜测了,对女儿的名声不好。娘,你去跟爹说一说,可别把我跟那家伙牵扯在一起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扭了扭身子,“不过……我好像听我爹提过,我跟那个破落户,差点还真有婚约……娘,是真的么?” “都说了是‘差点’,自然是没有的。”美妇掩唇一笑,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嗔道,“你呀……好,娘去和你爹说,放心罢!” 魏莹儿这才放心下来,拉着美妇的手腕,腻来腻去地撒起娇来。 到了晚间,魏有徐门中事务忙完,回来休息。 饭后,他去练武场惯例练武,打了一通掌法后,接了爱妻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神情很柔和:“怎么不见莹儿?” 美妇白他一眼:“咱们莹儿今儿个可不会来瞧你了,她去同小姐妹玩耍,听了一耳朵的谣言,现下正委屈着呢。” 魏有徐一愣,旋即拧眉带怒:“是谁给了莹儿气受?” 美妇叹口气:“还不是你御下不严,弄出那些传言来?都说莹儿啊,要嫁给你刚收留的那故人之子,他可不是莹儿的良配,莹儿听了,怎么不委屈?都是你,提什么‘差点有婚约’,这婚约还有‘差点’的?有就是有,没有啊,就是没有!” 魏有徐恍然:“说长澜啊……当年我跟晏北兄是生死之交,你和嫂夫人又是同时有孕,我二人酒后便提过是不是指腹为婚的话来。不过当时我和晏北兄手中皆无信物交换,酒醒以后也都有些后悔,担忧两个孩子长大后相处不来,故而便心照不宣,不再提起此事了。”说到此处,他笑了笑,“如今长澜生得俊逸,又是文武双全,倒也……” 美妇听了,柳眉倒竖:“什么?你还真有这心思?”她还真没想到在此事上,夫君与自己所想会有不同,连忙说道,“这怎么行?他眼下一穷二白,孤苦无依,怎能匹配?” 魏有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男儿暂时穷了些算什么?他方才十三岁,武艺已是一流,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晏北兄早亡固然让他在身份上差了些,可他如今没了旁人依靠,娶了莹儿之后正可以就在我青河门内长居,不必让你我受那独女外嫁之苦。我看他待人接物也颇有章法,品行也好,日后定能将我青河门发扬光大,且晏家一向厚道,待他与莹儿成婚后,同他提起第二个儿子继承我魏家的姓氏,想来长澜也不会拒绝……诸般好处,怎能只看眼前?” 尽管魏有徐如此说,美妇仍是一口拒绝。她眼见夫君似乎就要将此定下来了,也再没了和对方婉言相劝的意思,当即说道:“不成,此事万万不可。”她说得很快,语气坚决,“日后是日后,如今是如今,纵然他也有可取之处,可莹儿是你我爱女,又不是那一般二般人家的女儿家,莫非不能寻个四角俱全的,还非得要找这样一个穷困少年郎?哪怕他将来并非池中之物,但蛰伏之日也要叫莹儿备受嘲讽,于莹儿而言,该是何等打击?再者,夫君你可莫要只瞧着那继承姓氏的好处了,女子就该风光大嫁,诚然留在家中你我可以多享天伦之乐,外人见了,却只会觉得莹儿寻了个软骨头的夫君,却不会想到所谓‘来日’。你我成婚十余载,只得这一个爱女,妾身半点委屈也不愿叫她承受。”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一丝尖锐,“那晏长澜若是个有骨气的,便不该有这等念头,夫君要收留故人之子妾身并不反对,可若是那人要想迎娶莹儿,妾身也只能说他痴心妄想了……” 魏有徐从不曾见自家夫人这般态度,知她是恼得狠了,急忙哄了几句,又拉她手说道:“夫人,夫人莫急,此事为夫还不曾对长澜提起,你若是当真不愿,也就罢了!” 美妇听得,语气和缓下来:“妾身也非是不近人情,只是那晏长澜,的确不是莹儿的良配……夫君,你万不可轻易将莹儿许嫁啊。” 魏有徐自然连连答应,再不同他说起将魏莹儿嫁与晏长澜之事。 美妇心下稍安,一双美眸有意无意地朝不远处瞧了一眼,又朝着魏有徐依偎过去。 魏有徐忙着哄她,自也不会留意有什么异样了。 · 晏长澜面沉如水,无声无息地快步远离演武场。 先前他被一名小厮引来,说是魏伯伯有事寻他,他自然是来了,却不曾想听到了这样一番话,也见到了魏夫人的些许神色……他登时明白,这是那魏夫人刻意叫自然叫他过来,说出这一番话给他听。 虽说他对那魏莹儿全无半点绮思,且原本便绝不会迎娶对方,可被人如此瞧不上,还是让他心中生出了几分怒气来。 然而待回去房中后,晏长澜的面上反而露出一丝苦笑。 仔细想一想,那魏夫人所言也无错。 天底下的父母总要给自家孩儿最好的东西,他晏长澜如今确是一无身份二无钱财,若非是先前承蒙友人为他重塑经脉,恐怕连武艺也没了,这般的人,魏夫人如何放心托付爱女?倒是魏伯伯看得起他,可心思确是不及女子细腻。 只是……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 只是他原本开不了口的,如今还要尽快开口才好,之后他便速速离去,也以免杵在这青河门里,叫魏夫人与魏小姐不痛快。 思及此,晏长澜闭了闭眼。 不知为何,他倏然极想去见一见叶兄,同他说一说话……沉默良久后,他终究是难以忍耐,便陡然转身,悄然地朝着青河门外掠去。 离开 叶殊在榻上盘膝打坐。 他刚吞服了半滴混沌水,刚刚运转功法,将其尽数化为法力,积蓄于灵露之内。 虽说他现下不过是三灵根,但因着混沌水极为有用,修行起来也是不慢——便是寻常单灵根,在此等天地灵炁贫瘠之地,也不会胜过他了。 刚炼化出第八缕法力,叶殊便察觉到院子外面有些动静传来,他便立时收了功。 ——来人的气息很是熟悉,倒是不必防备。 果然,窗外立在一人,正朝里面看来。 叶殊看过去:“晏兄,请进。” 不知为何来到此处的晏长澜回过神,竟直接跳窗而入了:“叶兄。” 叶殊请他坐下:“晏兄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晏长澜面上露出一丝迟疑,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莫非他要说今日被人那般嫌弃,虽知那人所言属实,却仍是心下不适,想要来寻友人安慰?如此念头,未免也太无男儿气概。 叶殊也颇心细,他忆起白日里所闻之事,略思忖,问道:“可是在青河门中受了气?” 晏长澜摇头:“倒也称不上。” 叶殊并未主动提起那事,只是说道:“既住得不舒坦,你我直接走了就是,我手中还有些药材,在此地卖出,你我盘缠也尽够了。” 晏长澜微微苦笑。 此前种种他多是靠着叶兄相助,心里很是不安,若是不能出几分力,便担忧这份情谊渐渐耗尽。虽说魏门主与他父亲乃是生死之交,但他自己却未见过几次,若非是为了这个,他哪里会来求助?他在青河门住这几日,除却是借钱之事难以开口外,也是想着是否能借势暗中打探一番修士的踪迹。 只是有这魏夫人一番言语,他竟还是早日离去为好。 略迟疑后,晏长澜说道:“关于盘缠之事,总不能只让叶兄花费,我还是寻魏伯伯……” 叶殊看他一眼,心念转动间,终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便道:“晏兄不必多思,既然要欠上情分,与其欠给他人,不若单单只欠于我。之后道途且长,晏兄还怕没有助我的时候么?”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心下倏然一定。 他不觉露出一抹笑容来:“叶兄所言甚是。既如此,我回去给魏伯伯写一封留书,明日叶兄去换一些银钱,待明晚,你我二人便离去。” 叶殊道:“正该如此。” 晏长澜见过叶殊一面,先前那丝丝郁气便都消散。 他如今也想开了,左右也欠了叶兄不少,再多欠一些,也只是对叶兄情谊更深一分罢了。待他修行有成,复仇以后,这一副身躯便交托于叶兄,不论叶兄有何吩咐,火里来风里去,他都愿舍命而为。 晏长澜原本便非是那等矫情做作之辈,先前之所以那般,也不过是因着失了亲人,连番打击,以至于太过在意这仅存的一份珍贵情谊而已,故而患得患失,唯恐有做不到之处。待想明白了,自然洒脱起来。 回到青河门后,他果然便速速书写了一封信放好,只等夜间将其送到魏有徐书房。 叶殊也自混元珠里取出了几样年份颇长的药材,到郡城中名望高的药铺将其卖了,换得了几百两银子。随后他再去了几家书铺,将一些杂记游记买下来,收入混元珠里。 做好这些,他就回租房等候,在入夜时分,晏长澜果真准时来了,两人便稍微拾掇一番,连夜出城了。 次日,魏有徐在书房中见了那封信。 他将信打开一看,顿时脸上现出几分怒意,之后匆匆便回去院中,将信递给了那美妇:“夫人,你且瞧瞧,长澜走了!” 美妇一愣,急忙看信。 这信中倒是不曾说什么旁的,只言有仇在身,不愿在此连累伯父,因此不辞而别,望伯父谅解云云。又言几日收留之恩,来日必有回报。 魏有徐也非是憨人,他先前虽未察觉,但原本好好住着的晏长澜突然留书而走,分明不合情理,自然便想到了先前同夫人争执之事。 美妇自己做了些事,见了这信难免心虚,也有些惭愧,不过为了女儿,她也只能做这个恶人了。只是她未想到,那少年如此骨气,竟就这般走了……日后若是再能遇见,她待他好些就是。而如今,他既走了,想来她也再不必担忧夫君一时义气了。 之后,美妇自然对魏有徐小意殷勤,将他哄好。 魏有徐则是派人四处寻找,始终不曾找到,便也只能作罢。 至于魏莹儿则松了口气,再不担忧自己要嫁一个破落户了,而且……她近来识得一位公子,正叫她满心欢喜。 · 离开渭郡之后,叶殊和晏长澜商议了一下去处。 叶殊说道:“先前在书铺中翻阅奇人异事,提过些道观、隐士之类,不如先去那几处瞧一瞧,是否能发觉什么蛛丝马迹。” 晏长澜点头道:“就依叶兄之言。” 之后,两人就调转方向,先朝着那道观而去。 路上也要穿越山岭,而山岭之内自有猛兽,即便叶殊法力有了八缕,遇上那等太过凶猛的,怕是也难以反应过来。所以他们行路也很小心,总不会入得太深。如此一来,叶殊有法力,晏长澜有武艺在身,一路倒也安稳。 在行走数日之后,两人见天色已晚,便就近寻了个破庙,暂且歇息一夜。 晏长澜去捡柴生火,又出去猎来一只小野猪,采来一些野菜,就此暖烘烘炙烤起来。他原本虽非娇生惯养之辈,但也不会和如今这般熟手,这正是自打家破人亡后,他生生将自己磨练出来,比之从前更坚韧刚强许多。 叶殊仍是打坐修炼,此外之事皆不插手。 晏长澜考好了猪肉,将野菜中挑嫩的清洗一番夹在里头,就递给了叶殊:“叶兄,先歇息片刻吃些东西罢。” 叶殊也不同他客气,便将这串着肉的木棍接过来:“你也莫要太过辛苦。” 晏长澜笑一笑:“这哪里谈得上辛苦。” 叶殊一边吃,一边说道:“如今我虽给你功法,你暂且切莫修炼,待寻到宗门加入其中,你找个粗浅的法门掩饰,再来修炼不迟。” 晏长澜原本也是打算待安顿下来之后便来修行,如今听叶殊这般说,不由一怔:“那功法……” 叶殊直言道:“那功法比之如今宗门所有,恐怕强上不少,若是你入宗之前修行,必然能被瞧出,多少有些危险。” 晏长澜思及自身,倏然明了,闷闷点头:“我知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们晏家便是因此…… 叶殊看他一眼:“晏兄也不必太忧虑,行事小心些即可。我让晏兄这般掩饰只为谨慎,此法毕竟唯有风雷双灵根方可修习,风雷灵根极其罕见,倒也不必太过忌讳。” 晏长澜明白叶殊心意,自也领情:“叶兄放心,我自当谨慎行事。” 之后两人便默默享用这些野味。 待吃完后,外面倏然刮起了大风,吹得破庙门扇“啪啪”响。 晏长澜觉得那风太凉,便起身去搬了个破旧的桌子过去,要将那门扇堵住,然而才刚到门口,他却忽然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侧耳听了听,眉头微皱:“叶兄,似乎有人在呼救,受伤了?” 叶殊道:“你既能听见,恐怕离得不远,还是瞧瞧为好。” 晏长澜也有此意:“若是遇难的,我想救一救。” 叶殊颔首:“力所能及,自然无妨。” 晏长澜便笑了笑:“叶兄与我同去?” 叶殊道:“走。” 两人便立刻出门。 顺着那丝血腥气,两人很快来到一处山坳。 那里有马车陷入淤泥里,车门打开,旁边有几具尸体横陈。另一边,一名穿着华贵的少年满脸惊慌地在树丛里躲藏,在他对面有个黑衣人手持大刀,正在朝他劈砍。 华衣少年的手臂早已被砍伤,面色惨白,即便还在拼命逃蹿,不断用东西遮挡阻拦黑衣人,也渐渐被追得近了,若是无人相救,恐怕马上就会被杀死。 晏长澜和叶殊出现后,正被华衣少年瞧见。 华衣少年眼一亮,但等他发觉这两人瞧着年纪比他还小时,这亮起的眼神顿时就黯淡下来。他大叫一声“你们别过来”,自己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而那个方向同叶殊、晏长澜两人偏离,却让黑衣人离他更近了些。 黑衣人扭头看一眼新来的两个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狠辣,旋即他出手打出两道黑芒,一左一右,分别刺向两人! 叶殊见状,目光微冷。 晏长澜则生出一丝怒意,他手掌一翻,从身后拔出那把木剑,“叮叮”两响后就将打来的两根毒针都劈开,而后纵身一跃,朝着那黑衣人便攻杀过去! 黑衣人没料到来的两个半大少年竟然有如此武艺,暗道失策。 但晏长澜可不顾这些,他如今武艺更胜以往,身法也快,因此几下起落,就把那黑衣人给割了喉,要了他的命。 罗子尧 杀了那黑衣人后,气氛为之一松。 那原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华衣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甫定的,猛然瞧向晏长澜的神色是既震惊,又感激:“你……侠侠……侠士!多谢你救我一命!” 晏长澜收剑,走过去伸手拉他一把:“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华衣少年站起身,拍了拍灰,有点尴尬:“失礼了。” 叶殊不曾走来,远远说道:“带他回去罢。” 晏长澜就朝华衣少年说道:“夜深露重,你孤身在外怕是不安全,我二人在前方寻了一处破庙休息,不若你也来罢。” 华衣少年自然是连连点头:“好好好!多谢两位大侠!” 晏长澜笑道:“不必如此,我名晏长澜,这位是我好友叶殊,你直呼我二人之名便是。” 华衣少年看看叶殊,见他对自己微微点头,心下稍稍安稳,也赶紧说道:“晏兄,叶兄,我叫罗子尧,家住京城。” 三人这般互相介绍了,就一起来到了破庙里。 至于那黑衣人的尸首,则都不曾理会——山间多野物,待明日来时,想必也就只余下一把骨头了。 到了破庙,晏长澜将门堵上。 庙中的火还燃着,给内中添了一片温热,罗子尧才刚走进来,便长长呼了口气,说道:“总算活过来了,外头可真是又冷又潮。” 几人围着火堆坐下。 晏长澜才问道:“罗兄,方才那黑衣人可是你的仇家?”他稍稍一顿,“你似乎对武艺不甚精通,出门在外,理应多带些人手才是。” 罗子尧摆摆手,搓搓脸:“莫提了,我出来时带了有十余个护卫,其中竟有过半乃是奸细,先前还算忠诚的几人皆被杀了,我功力浅薄,抵挡不得,正当我要殒命时,又来了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我也不识得,本以为他是来救我之人,孰料他将那些奸细宰杀后,又追杀起我来……若非是你二人恰好来此,我恐怕也难逃毒手。” 晏长澜与叶殊一听,便知这恐怕内中有些私密处,也就不再多问。 倒是罗子尧,现下对两人十分相信,反而主动说道:“我仔细想想,这应是我府中有人图谋,只要将我杀了,他们便有机会。”说到此处他哼笑一声,“可惜我却还活着,待回去后,可要好好瞧一瞧那几张脸孔。” 晏长澜一面听他说,一面又烤了两块肉给他,说道:“莫要多想,先吃些东西。” 罗子尧接过这些肉,嗅一嗅,几乎要热泪盈眶:“多谢你了晏兄,你和叶兄救了我的命,现下又救了我的肚子啊!”说罢,他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一夜他被追杀逃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自然是又累又饿了…… 吃完以后,罗子尧靠在一堆稻草上,打了个呵欠,一脸的惫懒:“说来我还不知,两位兄台风尘仆仆的,是要去往何处?” 晏长澜道:“倒没什么特别的去处,只是我两个对那奇闻异事颇有兴致,便看了些杂记,要往那些去处走一走罢了。” 罗子尧听了,神情一怔。 叶殊阖目养神,并未加入两人对话。 罗子尧犹豫一会儿,忽然压低声线:“两位……可是想要寻仙访道?” 这回便轮到晏长澜怔住了。 ——求道之事,本应十分隐秘,怎么他于路上随手救了个人,便从他口中听出这事来? 叶殊似也不曾想到,睁开了眼。 罗子尧嘿然一笑:“两位有所不知啊。” 晏长澜素容道:“罗兄,愿闻其详。” 罗子尧先说了一句:“你道是何人、为甚追杀于我?”而后才不卖关子,继续说道:“如今京城皇室世家、文臣武将等皆得密报,可选取各家子女赴会琼华宴。据闻那琼华宴上有仙人现身,若得青睐,能随仙人前往仙家福地,也有望成为仙人。” 之后,这罗子尧便说起他的身份来历。 原来他乃是京城镇北侯世子,亦是唯一嫡子,不过他老爹镇北侯天性风流,家中妾室足有二三十余,生出来的庶子,单是比罗子尧年长的就有三人,比他年幼的不下七八之多,可谓是子嗣繁盛了。 但当朝规矩言明,家业非嫡子不可承,若无嫡子,便是自五服之内过继一人,亦不可扶正庶子。因此来日里若无意外,罗子尧便是下一任的镇北侯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会有人打罗子尧的主意,但若是有追随仙人、求得长生的机会,天底下何人肯让?这只瞧“仙缘”,却未分嫡庶。 不过只要罗子尧活着,镇北侯府的名额便必定落在他的身上,哪有那些庶子什么事?因此就有几个狠毒的妾室联起手来,要先将罗子尧杀死,之后再来争夺这名额。而如若罗子尧死了,他京城的老爹再如何愤怒,也只能从庶子里挑人去赴琼华宴,否则其余各府都有仙缘,偏他镇北侯府没有,便要比旁人落后了。 说到此处,罗子尧一声冷笑:“尽管除却皇室以外,每一家只有一个名额,但那些妾室却不知晓,若嫡子能被选中,是能挑选两人作为护卫同去的。我与老爹早有默契,一旦被仙人选中,就自府中选两名庶支的兄弟姐妹同往。如今不知哪个狠毒妇人要害我性命,既是这般,我自不愿便宜了他们。”他看向晏长澜与叶殊,再不同先前那般惫懒模样,而是神情一肃,“听闻两位也在寻找仙缘,若是两位不嫌弃,可委屈于那护卫名额,随我前往仙人福地。所谓‘护卫’原本便是个噱头,是为叫我等择取能守望互助之人,有些或者当真是护卫,有些却是不然,只借名头前往罢了。经由今日之事,我以为与其找那不知是否包藏祸心的庶支同去,还不如将这好处让与两位救命恩人。庶支若是出头,怕是恨不能一脚将我踩死,可若是两位出头,想来也肯庇护我一二。” 这些言语,足以表明罗子尧的诚意。 叶殊暗暗思忖。 修士踪迹,虚无缥缈,与其去那几处不知真假的所在寻觅,还不如与罗子尧同往。罗子尧若是能选中,自是千好万好;若是不能选中,他二人触及此事,也可另想法子。 而依他来看,那选中与否,恐怕全看灵根如何,只要有灵根,一切便都好说了。 自然,叶殊虽觉得此事颇像是宗门下山收弟子的情景,可一来此间乃凡人地界,修士轻易不来,更莫说在此处收徒了,着实很不寻常;二来也未必没有邪修假作正道模样,哄骗去好苗子,行那暗中的目的。 不过,此番之事涉及皇室中人,若是皇室并不昏聩,想来也有些缘由。但无论如何,纵使内中有什么蹊跷,也是他们如今一个难得的机会了。 叶殊此刻方正眼瞧了瞧这罗子尧。 此子心性不错,又还算率直,若是真能由他进入修士的地界,日后照拂于他也不算什么。 想定之后,叶殊朝晏长澜微微点头。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便同罗子尧说道:“如此机会,自当抓住,多谢罗兄了。” 罗子尧瞧出这两人之间很是默契,其中主导之人则是叶殊。 他心中对真正的救命恩人晏长澜更有好感,此时受了谢,也是说道:“不必客气,两位救命之恩我尚且未报,如今也不知我自身能否被选中,当不得晏兄谢意。” 晏长澜又问了问他如今京城的境况,尽力多了解些。 叶殊虽不曾同罗子尧多言,但两人的交谈他却一直听在耳中,不断思索,从中整理出许多消息来,一一记下。 罗子尧将能说的都同晏长澜说过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疲惫极了,而后竟是就这般睡了过去。晏长澜和叶殊一个小憩、一个打坐,便一直到天明了。 次日,三人一同上路。 有了罗子尧这武艺粗浅之人拖后腿,这行程自然就慢了些。途中仍是以穿过丛林、山脉等边缘之地为主,有晏长澜开路,叶殊感知,正是有惊无险。 大约一月后,总算是到了京城。 在城门口,单单是罗子尧这张脸便已能通行无阻,他带着晏长澜与叶殊两人,一路威风,大摇大摆地直接到镇北侯府去了。 侯府门前,那看门的守卫见得罗子尧,一脸喜悦:“世子怎么这样久才回来?侯爷听说世子在这当头跑去城外打猎,还不知为何失踪了,正急得很,满处派人寻找世子。如今世子回来了,侯爷定然是高兴极了!” 说话间,守卫把门打开,就要把罗子尧给迎进去。 罗子尧撇撇嘴,一面带着晏长澜、叶殊两人朝里走,一面说道:“老爹还真以为我是出去打猎意外失踪?当我傻么!” 京城 侯府之内富丽堂皇,瞧得出那镇北侯本身也是个好享受的,从大门到中门到内院,成群结队的美貌婢子穿梭来去,犹若彩蝶一般。 在见到罗子尧进来的时候,这些婢子纷纷躲避,衣裙飘扬的,还没忘了掩唇轻笑,飞给罗子尧一个眼儿,娇声叫着:“恭迎世子回府……” 一个个千娇百媚,男子入了这处,可不就好似入了仙境一般么? 叶殊一如往常般冷淡。 晏长澜则目不斜视——虽说不惧,但此处有这许多女子聚集一处,还是叫他有几分窘迫。 罗子尧倒是习以为常,朝左右点头示意后,就带着晏长澜、叶殊两人扬长而入。 穿过回廊,入得正堂。 有个身着紫袍的魁梧男子已大步而来,抬手就在罗子尧的头上狠拍了一个巴掌:“臭小子,竟在这当头出去,现下才舍得回来?” 罗子尧冷哼一声:“老爹你在女人肚皮上躺得糊涂了罢?你儿子我像是这般不知事的人么?此番被你那后院的毒妇算计,若非是恰好遇上两位恩人,莫说是囫囵回来,连尸体怕是都得被野物给吃干净了!” 魁梧男子一怒:“你说什么?” 罗子尧撇嘴:“说你老糊涂!” 这魁梧男子相貌同罗子尧很是相似,显然便是侯府主人。 叶殊看一眼,见对方并不曾主动开口,知晓是对他们还有疑虑,便也不多言。 晏长澜却是眼里泛起一抹水光,虽只是一闪而没,却依旧显露出他此时的心思来——他曾经同父亲亦是十分亲密,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罗子尧不曾忘记两位恩人,将他们请入了客院暂且休息,自己则跟镇北侯去了书房,要将此番之事同他说上一说。 待到了书房后,父子俩才没几句话,镇北侯已怒声吼道:“你要将护卫名额给两个外人?不行!仙缘难得,自是我府中子女前往更为妥当。我知你感激那两人救命之恩,但这等恩情若要报答,不乏两全之法,不必用上名额!” 罗子尧也不痛快:“老爹,你儿子我的性命,还值不得两个护卫名额?” 镇北侯背着手来回走了好几趟,急道:“为父并无此意!但若是给了外人,对我镇北侯府并无好处,十分可惜啊。” 罗子尧扯了扯嘴角:“呵,若是把名额给我那些‘兄弟姐妹’,才有意思呢。过不了多少年头,老爹你便再给我收尸罢,只当我这回不曾被救下便是。” 镇北侯更怒了:“你这是何意?” 罗子尧也愤怒起来:“我是何意?老爹你倒是在想什么啊?!”他喘口粗气,“你也查到了,之前将我骗出去要害我的正是你后院里的几条蛇蝎,她们藏得深,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出来,因此老爹你所有的女人便都有嫌疑!便是不曾出手的,也说不得是推波助澜,不安好心!若是让他们的子女跟我做护卫得仙缘,岂不是说我这条小命可以随意践踏,左右不但不会有事,还能有天大的好处?” 镇北侯听到此处,也不由一顿。 罗子尧深深呼吸后,快声说道:“我知老爹你以为纵然我与那些庶支不同母,却也是骨肉兄弟,可在仙家福地守望互助,为我镇北侯府争取好处。但老爹你可想过,心术不正、戕害兄弟,如此之人,岂会将骨肉亲情瞧在眼里?纵然日后他们得势,莫非当真还会庇护侯府?恐怕立时便要□□,甚至将嫡支踩在脚下,方才甘心罢!” 镇北侯猛然一震。 罗子尧便将先前同叶殊、晏长澜所言同镇北侯也说了一遍,又道:“那两人分明只是路过,却肯出手救人,可见品行不坏,后来也不曾挟恩图报,还愿再搭把手,就更加豁达。老爹你不曾留意,那两人瞧着普通,仔细看给人观感却很不同。儿子我如今是努力想要同他们有些交情,若是一同去了仙境福地,他两个必有建树,到那时,只要愿意给我搭把手,便已然极好了,总比那些不知想些什么的‘兄弟姐妹’强上许多……” 镇北侯慢慢地思索着。 罗子尧见状,心知有戏,又连番地劝说起来。 最终,这父子俩还是统一了意见,做出了决定。 · 次日,罗子尧大清早便来寻叶殊、晏长澜二人。 才到他们所居客院,他便听到一阵锐气破空之声,再走近些,仿佛能察觉道道寒意扑面而来,当真是气势凌人。 罗子尧抬眼,就见晏长澜正在树下舞剑,叶殊盘膝而坐,两人一动一静,颇有一番美感。 看过欣赏过了,他就立刻过去打了招呼:“晏兄,叶兄,起得可早。” 晏长澜刚耍完一套剑法,而后收剑负在后背。 叶殊朝罗子尧微微点头。 罗子尧笑道:“昨日我与同老爹说了,若是我能被选中,那两个护卫名额便给了两位。但若是我不曾选中,也可替两位找找门路,多少有点机会。” 晏长澜便一抱拳:“多谢罗兄费心了。” 叶殊也道一声谢。 罗子尧嘿然笑道:“待真能被选中,再谢我不迟。” 叶殊和晏长澜自也不再多言。 几人一同进了早膳,随后在罗子尧热情相邀下,叶殊与晏长澜也一同出去,要听他介绍,游一游京城,也见识一些人物。 罗子尧一片好意,两人也无辜负之理,便随他前去了。 出门之后,罗子尧直接叫马车过来送人。 三人上了车,每过多久,就到了一条极繁华的大街上。 罗子尧引两人下车,开口说道:“听闻有仙人要来,当今特意将这一条极繁盛的龙华大街改为了仙缘大街,寻常百姓都不可再入其中,若要进来,非得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方可——哪怕是富可敌国的豪商,也极难得能有如此机会。” 京城中人大多并不知晓为何这条大街要如此改建,不过当今权力集中,总揽天下,他所出的命令也无人质疑。京城并非只有一条大街,且这一条大街往往大多百姓都无力来此,便也不曾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至于那豪商之类,若是有门路者自能听说一二浅薄消息,若是无门路的,也不必多想了。 虽然叶殊和晏长澜都并非什么官宦人家,不过既有罗子尧在前带路,他们也就可以径直进入,不必多费心神验明身份。 进入大街后,一行人便下了马车。 街道上人来人往,处处可见有头戴薄纱的美貌女子、相貌堂堂的世家公子来往。目光所及之处,或者是满身绫罗锦绣富贵,或者是气质挺拔衣冠楚楚,与大街之外所见又有不同。 镇北侯世子罗子尧先前失踪,据闻是出了事,在京城的二代圈子里还颇掀起了一些波澜,自然也有些镇北侯府的庶支按捺不住,似有意似无意地在外走动了。 如今罗子尧回来了,自要在这圈子里现身,以正嫡支气势。 而最便于露脸的地方,便是这仙缘大街了。 因此,走在这大街上,罗子尧全无掩饰。 他今日穿的是满身金线,处处暗纹,华光璀璨,贵气逼人,而他大摇大摆,满脸傲气,又显得格外张扬。 晏长澜见到这好似摇身一变换了个人般的罗子尧,不免一怔。 叶殊心静如水,同他说道:“今日只看罗兄一展风采便是。” 晏长澜闻言,点一点头:“罗兄今日……果然好风采。” 这样的罗子尧,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犹若开屏般晃了一圈后,才收敛些,主动同晏长澜说道:“方才怠慢两位了,只是刚刚回来,要叫人瞧瞧。现下我引两位去僻静些的所在,当是能讨两位的喜爱。” ——也不知为何,对晏长澜时他倒能从容自然,可一旦面对叶殊,就总有些心中打怵之感。故而若是要与两人说什么,他每每都与晏长澜讲起。 晏长澜便道:“无妨,随罗兄之意即可。” 罗子尧就知道他好说话,当即笑道:“放心,必不让两位失望。听闻在那处有不少好东西,说不得也有两位喜爱之物。” 没多久,罗子尧果然将两人带到了一处瞧着颇为雅致的所在,那门前写着“雅玩阁”三字,内中有茶水美食恭迎,亦有诸多珍宝展示,尤以玉器珍玩为主。 但凡是在这仙缘大街上之人,都喜爱在此处小聚,罗子尧亦来过几次,如今刚踏上门槛,就被人恭敬地迎进去了。 叶殊和晏长澜略一看,便知此地确是被用了不少心思,在诸多极大的木架前,许多衣着华贵之人都在赏玩一些珍物,间或交谈,颇是幽静。 罗子尧进来后,不少人也认出了他,都微微招呼。 叶殊却从那些木架前细碎轻微的交谈里,听出了个有一丝熟悉的女音。 这是……那魏氏之女? 魏莹儿 叶殊感知何其敏锐, 纵然他不曾见过魏莹儿的面貌,但只听得这嗓音, 便已能认出了。只是不知那魏莹儿原本身在渭郡, 为何数月不见, 却在京城见到?不知晏长澜他…… 这般思忖着,叶殊便往魏莹儿那处瞧了一眼。 那魏莹儿约莫十三四岁年纪, 生得俏丽动人,眼神灵动,颦笑之间露出一股子娇憨,格外惹人喜爱。她此时正挨着个少年,那少年长相颇俊,眼神里带着倨傲, 低头同魏莹儿说话时傲气虽也不减,但比起他对旁人来, 还是多了一分和气的。 叶殊的目光在年轻人身上一掠而过。 天灵有灵光吞吐,此为先天无灵窍、后天开启之相,此子应是□□士有关,但他尚且不曾存下道基,便算不得什么。魏莹儿同他这般亲近, 显然是将他当作心上人, 也着实没什么眼光。 不过…… 叶殊又往晏长澜那处瞧了眼。 晏长澜很是在意叶殊,察觉之后也看过去, 似有询问, 期间他的视线也曾从魏莹儿那边掠过, 却半点不曾停留,只如见着个陌生人一般。 叶殊见他目光如常,顿时恍然。 这晏长澜……想来当真并未见过那魏莹儿,既如此,他便微一摇头,示意无事。 晏长澜不解,却并未在意。 两人跟着罗子尧,找了个雅座坐下来。 雅座附近还有人同罗子尧似乎较为相熟,见他过来了,压低声音同他说道:“子尧,你今日可是来得巧。” 罗子尧懒懒地看过去:“怎么说?” 那人便指了指先前叶殊瞧了的那个倨傲少年,说道:“这位可是仙人的弟子,板上钉钉有仙缘的人物,如今居然真到这仙缘大街来了,还径直入了咱这雅玩阁,可不是叫人激动么?好些世家子都想去套个近乎,不过他现下正与美人调情,但凡有点眼力界儿的,都不会在此时过去。你瞧着罢,过不了多少时候,就有人瞅着机会过去了。” 罗子尧顿时端正了态度:“哦?居然是仙人弟子?付小二,我承了你这份人情。” 那付家的二公子嘴角微抽:“叫什么付小二?得了,你可好生想一想要如何行事才好。” 罗子尧想了想,压低了声线:“多做多错,旁人如何做,你我便如何做。” 付二公子点了点头:“就这么着吧。” 两人的对话尽数被叶殊听在耳中,微微点头。 那修士弟子瞧着性情不好相与,若是前去讨好,恐怕当真要么始终得奴颜婢膝,要么便可能将人得罪,反而对日后不利了。这罗子尧瞧着粗枝大叶,似还有些纨绔,实则倒并非那等眼界浅薄之辈。 果不其然,虽说雅玩阁中大多官宦世家子弟皆在观望,但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等了片刻之后,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快有一名脸庞削长的青年带着身旁一名娇艳少女走过去,主动去攀谈起来:“何公子,久仰大名,今日难得一见,真是叫人倾慕啊。” 那名娇艳少女在青年示意之下,娇笑一声,两眼含情脉脉。 倨傲少年听到恭维看过来,瞧见娇艳少女后眼一亮,但很快再看了看魏莹儿,反应便有点兴致缺缺。 青年原本见到倨傲少年有惊艳之色,心里正在得意,然而对方很快没了兴致,就叫他面色微微一僵。 那娇艳少女更是失望,她蹙着秀眉瞧了眼魏莹儿,怎么也瞧不出她比自己胜在何处,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妒意来,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恨意——若不是这贱人不知怎么勾引了仙人弟子,她如何会这般难堪? 魏莹儿也颇是敏锐,她瞧着这娇艳少女,眼中带了些敌意,不知不觉间,就往那倨傲少年身侧轻轻靠了靠。 倨傲少年察觉到,伸手轻轻在她纤腰上一抚。 魏莹儿俏脸一红,眼里闪过一抹挣扎,到底还是不曾躲开。 青年与娇艳少女发觉这一幕,便悻悻离去了。 魏莹儿脸上飞速划过得意的笑意,然后姿态更是理直气壮。 那几人之间的动作,不远处的众多子弟都看在眼底。 霎时间,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叶殊有些不喜,神色则并无表露。 只是他心中却有了打算,待周遭无人时,总要同晏长澜提一提——此女既同那修士弟子有了瓜葛,就当小心一些,莫要同她扯上关系。 之后,雅玩阁内诸多子弟陆续都与那倨傲少年交谈,有些态度带了谄媚,有些也能自持,但皆有与其交好之意。罗子尧与付二公子同样过去接近倨傲少年,不过他们与不少心中清明的子弟一般,未有过分热情,亦能叫那少年看出诚意,不温不火,无差无错。 果然,那倨傲少年对罗子尧等人的态度也是不好不坏,并无亲近,但也不曾厌恶。 过犹不及,如此便也够了。 待那倨傲少年有些不耐烦地离去后,雅玩阁中的诸多子弟方才松了口气,气氛也热闹起来。其中少不得便议论一二,说一说各自得知的消息云云。 自然,最叫他们在意的,便是魏莹儿了:“方才我见一少女同何公子那般亲近,不知她是什么身份,来自何处?” 又有人道:“何公子似乎很是看重于她,肖家的嫡小姐那般貌美,竟也不能引来何公子的眷顾,似乎有些奇异了。” 跟着,有人开了口:“你等有所不知,听闻何公子比他恩师刘仙长来得早,因闲来无事,在咱们这凡人地界四处游玩一番。那少女乃是他游玩时遇上,两人生出几分情愫,便将她带了回来,听说要将她一起带去仙家福地。” 另一世家子就“嘶”了一声:“那少女好大的福气!我等尚不知能否同往,她竟已先得了承诺。可怜我并非美貌女子,否则也能试上一试。” 魏莹儿跟随在那何公子身边也并非一两日,自然早就有人注意到她,也去打探过。之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将她的来历说了个明白。 那先前不知之人便是嗤道:“原来是个粗鄙的江湖女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狐媚功夫,就将何公子哄去。她虽有几分姿色,气质却是寻常,想来何公子待她只是一时新鲜,宠不了多少时日。” 还有人笑道:“张兄说得是,要说那些江湖女子身上倒也有些劲头,可惜总过不得多少时候,便不合胃口了……” 之后,这些官宦子弟便说起各自喜好的女子品貌来,言语里带了些酸涩,言下之意,居然都是要回去寻摸更诱人的女子献上,也好多换取几个前往仙家福地的名额。 如此情景,叫罗子尧与付二公子都不由有些不悦。 这些子弟所言者都是家中姐妹,平日里联姻也还罢了,如今口口声声要送人,言语里还肆意品评,着实是失了品格。 另一头,晏长澜眼里也划过一丝讶异。 叶殊暗暗想着,如今到不必回去再说了,已被这些人都讲了出来。 晏长澜也见着了众人提起魏莹儿等诸多女子的态度,不禁微微皱眉:“这些……怎能那般轻贱女子?” 叶殊道:“若是往日自然不会,可如今仙缘就在眼前,为争那名额,想来已是有些疯魔了罢。修真路上,无数修士为夺机缘你死我活,有些无耻之辈连父母子女都能杀得,只是送姐妹去与人做枕边人,又算什么?” 晏长澜听叶殊说得如此淡然,心情有些沉重。 他倒不曾因此质疑叶殊品行,但他却从叶殊如此平静的态度之中,知晓他所言俱是为真,而如此之事,恐怕当真是极为常见,无须遮掩了。 只这样一想,他便越发能体会到,这位叶兄为何提点他前路残酷了。他从前所不能忍受之事,日后说不得就如今日所见一般,只是寻常。 晏长澜顿了顿,低声问道:“这人若是魏小姐,便是魏伯伯独女,她如今同那何公子果真是两情相悦?” 叶殊稍稍迟疑:“你可是心仪此女?” 晏长澜一愣,急忙说道:“并非如此!只是魏伯伯待我不薄,如今见着魏小姐,总要看顾一二。她现下不知境况如何,若要我视而不见,实在有违本心啊。” 叶殊知晏长澜心胸开阔,性子厚道,也不奇怪他会惦记这魏氏之女的安危。略想一想,他也就开口:“依你看,青河门可会将魏小姐送给何公子为妾?” 晏长澜这点倒是笃定:“必然不会。”他脸上极快闪过一抹尴尬,继续说道,“魏夫人对女儿极为爱重,一心要为她寻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即便知晓有仙家福地的名额,也不会以爱女清白换取。魏伯伯是有德行的长者,亦做不出卖女求荣之事。” 叶殊微微点头:“既如此,魏小姐与那何公子应是有情,方与他来此。日后她的境遇如何,恐怕还要看她的资质。” 晏长澜似有所悟。 叶殊道:“若她资质好,何公子也对她有情,便可双宿双栖,做正头夫妻;若是魏小姐资质寻常,这妻妾之名,便有争议;而若是资质不成甚至并无资质,则至多也只能为妾了。世间男女成婚皆言门当户对,修士之中,就讲个资源雄厚,资质相当。” 故而那魏莹儿究竟为妻为妾,命运如何,都只能看她是否有灵根,灵根为何。 纷纷而来 晏长澜默然。 ……果然残酷。 魏小姐能有如此勇气随何公子而来, 应是对何公子情根深种,如今也只能希望魏小姐资质不俗, 那何公子待她也有一般的珍重情意了。 叶殊见他如此, 安抚道:“你不必多思, 你我皆有灵根,必能前往所谓仙家福地, 到时若是魏小姐有不如意处,需他人相助,你我帮一把手也无妨。只是此事你切不可常记于心中,若生负疚,便对你修行有碍了。” 晏长澜见他误会,忙说:“叶兄放心, 此为魏小姐心之所向,我自不会因她前途未知而生负疚。只是由此思及将来, 难免有些忐忑。” 叶殊看他一眼:“莫非你心中惧怕了?” 晏长澜想了想,说道:“同叶兄在一处,好似也无甚可怕。” 叶殊道:“那便摒除杂念。待你入宗之后,将心思都放在修炼之上,便不会多思了。” 晏长澜一笑:“叶兄说得是。” 正在两人低声交谈时, 那边罗子尧与付二公子也终是有些忍不得, 当即起身说道:“叶兄,晏兄, 咱们先出去罢。” 叶殊并无不可。 晏长澜也觉在此处听那些子弟大放厥词, 很是不适, 听得罗子尧此言,正合心意。 于是,一行四人就离开了这雅玩阁。 待出去后,罗子尧才禁不住说道:“那些人,当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付二公子也是吁了口气:“不论能否被选中,日后都莫要再同他们来往为好。” 晏长澜不曾说话,眼中却有赞同之色。 叶殊暗暗点头。 不错,这等能将家中姐妹送人的败类,都是薄情寡义之辈,他们若是修行未必不能有所成就,但若是要与他们相交,恐怕不知何时便会被其害死。因此,理应远离。 之后,罗子尧就将付二公子介绍给叶殊、晏长澜两人。 付二公子听得两人都是罗子尧的救命恩人,当即敛容郑重谢过,足见他对罗子尧情谊很深,反而叫罗子尧有些赧然起来。 晏长澜也欣赏这等重情重义之人,见付二公子这般,也情愿同他相交。 不多时,几人便都熟悉起来。 付二公子名为付宣,同罗子尧一同长大,关系亲近,性情上很是开朗,心思比罗子尧更细些。他虽不曾见过叶殊施展,却也从他身上察觉出一丝神秘危险之感,故而对待叶殊时,也与罗子尧一样,带着些许敬畏,难以亲近。 但尽管如此,付宣在与几人说话时也尽力带上叶殊,不曾将他冷落。 直待到了晚间一同用过饭,付宣才他们告辞,各自回府。 也是罗子尧回来得巧,不几日,那琼华宴便开始了。 此宴举办之地乃是皇城之内,各家有名额的子弟皆可前往,也好去撞一撞仙缘,看是否能被仙人选中带走。 听闻这琼华宴上有仙人带来的果品美酒,但只要尝一尝,都能延年益寿,不可错过。 镇北侯府里,是镇北侯、罗子尧带上叶殊与晏长澜同往。 后院中诸多妾室很是娇嗔不满,都言“为何带上两个生人,却不叫自家兄弟同去”云云,然而此番镇北侯早有决定,自不会再被那莺声燕语动摇,反倒是训斥了那些闹得厉害的,才让她们咬牙切齿,再不敢多做什么。而有些聪明的妾室猜出镇北侯此举缘由,都深悔不该算计嫡支,然而她们先前黑了心肝,此时再来后悔也无用了。 镇北侯众人,乘马车直接进入皇城。 那赴宴之地,乃是皇城内最为大气而不失清雅的太液池。 太液池畔,众人下了马车,便见到那太液池附近布置得极为华美,处处景致动人,无一处不妥帖。来往的宫女皆是姿容秀丽、身形婀娜,她们面上含笑,仪态矜持,往来侍奉时,一举一动,皆是恰到好处。 但凡是来到此处之人,都有一种极自在的感觉,尤其在他们纷纷被引入各自的座位坐下时,面前一个玉杯的茶水清香袅袅,嗅一口都是打从心底的舒坦。 叶殊跟着镇北侯一行入座后,也瞧见了面前这杯茶水。 茶水里含着极淡的灵气,对于修士而言几乎没什么用处,但若是给寻常人喝一口,便会非常享受,好似身心都被洗涤了一样。 镇北侯等人端起茶杯喝一口,都是感叹,眉眼舒展。 但晏长澜在喝过之后,感觉却是平平——也是,他吃了数月由混沌水滋养出来的大叶青菜,又时不时用灌过混沌水的野物打牙祭,后来更是干脆吸收了大量混沌水——又怎么还能对炼气一层修士都不怎么看得上的茶水生出好感呢? 只不过,其余人并不知晓晏长澜这样的想法,而晏长澜自己亦发觉叶兄随身怀秘密,却对他很是信任,他也万不可辜负了对方才是……必须将嘴闭得更紧些,而先前那些猜测都是胡思乱想,绝不能在脑中再翻出来了。 赴宴众人各个收敛神情,都在留意周遭的动静。 人越来越多,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突然在长廊那边出现一群人,为首之人身着金袍头戴华冠,左边走着个一身飞凤的清贵美妇,右边则是一名看着四十来岁面貌,颌下有须、面貌清隽的道士。后面再跟着许多人,都是衣衫华贵,气质高人一等。 那群人越走越近,众人也都起身行礼:“见过陛下、皇后、诸位殿下,见过刘仙长!祝陛下万寿无疆,皇后与诸位殿下千岁!刘仙长仙福永享!” 那金袍男子笑道:“诸位免礼!”又同清隽道士说道,“刘仙长,请入席上座。” 清隽道士矜持地抚了抚胡须,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气势,在金袍男子的热络邀请下,与其一同坐在了太液池附近最醒目之处。而后,他叫了几个宫女过来,手指往桌面上一拂。 刹那间,那桌面便出现了有一堆色泽格外鲜亮的果子,瞧着各个饱满,上头更有点点露珠缀着,既是新鲜,又极清香。 叫人一见,就禁不住食指大动。 赴宴众人都是惊呆了。 这、这真不愧是仙人!竟能凭空变出这些果子来!而看那果子,也并非凡物啊! 金袍男子也是一惊,而后便满面笑容,叫那些宫女将果子取了,一一分给场中赴宴众人。他面上也有几分得意之色,自觉刘仙长这番表现,颇给他长了脸面。 叶殊在那清隽道士进来的同时,已将其修为看透。 不过是个炼气四层的修士,气息也有些驳杂,但还有几处灵光闪动,应是这修士置办的法器符箓之类,真正与人动起手来,只要境界相当,还是能有几分防身之力的。 当然,在叶殊眼里这修士虽是有许多不妥当,可叶殊如今无有资源炼制防身、攻杀之物,暂时也并不能与他对抗。 叶殊便运转功法,将自己的法力隐匿得更深。 《混元奥妙诀》的确非同凡俗,那刘姓修士境界高出叶殊三重,也依旧不能将他看穿,其目光扫过叶殊时,与扫过其他众人全无不同。 每一张桌上都有几个果子,能分与每人一个。 罗子尧看着那果子,说道:“这是什么果子?咱们这里似乎没有。”这般说着,他忍不住拿过来一个红彤彤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清脆甘甜,滋味甚好啊。” 镇北侯往四周看一眼,见众人皆在享用果子时,便敲了罗子尧一记:“贪吃的臭小子!仙人的东西,自然与众不同,有的吃便莫要多嘴了!” 晏长澜同样吃了一口:“的确不错。” 叶殊也拿起一颗,端详一番。 此不过是于灵田之内栽种的灵木上,蕴灵不成的劣果罢了,于修士而言,除却滋味尚可外,再无其他用处,便是灵气也只沾了一丝。如今被这些劣果被拿来凡人地界,倒成了“仙果”了。它于凡人而言,多吃一些也能稍稍让精神健旺,更多的好处则无。 不过,这些话他也不能戳穿,否则不论那修士还是在场众人,面子上皆不好看。 待果子也吃过了,金袍男子便开口说道:“承蒙刘仙长眷顾,愿来我金渡国挑选一些有仙缘的子弟前去仙家福地,而今就请刘仙长施展,叫我等子弟撞一撞仙缘!” 撞仙缘 那刘仙长便微微抬眼, 手中拿出一块镜子般的物事,托在掌中, 说道:“如今, 就叫我那弟子来为诸位施展仙术。” 当即便有个倨傲的少年走上前来, 双手将镜子接过,口中说道:“各府之中, 有名额者前行一步,一一过来!” 镇北侯立时拍了拍罗子尧:“臭小子,快上去!” 罗子尧原本便站起身来,被拍得一个趔趄,然而也不敢多说,就赶紧走到了席位的前方。 与罗子尧一般行事的尚有许多人, 其中和他最为交好的付二公子付宣便是他家的一人,不过付家名额比镇北侯多, 总有三人之多。 看见罗子尧后,付宣朝他挤了挤眼。 罗子尧也同他挤了挤眼。 随即两人眼见其余之人尽皆站出来,都正了正神色,等待“撞仙缘”。 只见那刘仙长提起手掌,掌心之处突然好似出现了一团光芒, 被他按在了那面镜子上, 而后何公子就将这镜子拿了,先对准走过来的第一人。 这人身上被白光一照, 并无半点异样。 何公子冷然道:“此人并无仙缘。” 那人登时满脸失望:“何公子, 可否再仔细瞧一瞧?” 何公子眉头一皱:“说没有便没有, 莫非你以为仙缘是儿戏么?” 那人原本是太过失落方会如此质疑,闻言一身冷汗,急忙告罪退下了。 何公子才傲慢出声:“第二个。” 第二人毫不迟疑地大步走来。 何公子又对他一照,还是并无异样,便说:“无仙缘!” 第二人也失落退下,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一连来了有七八人,对那镜子照来的白光皆无反应,也都被指称“无仙缘”,十分黯然。 然而,这许多人都被退回,到底还是让拥有名额的众多子弟都露出了紧张之色,更有人心中暗暗怀疑,莫非是这何公子动了手脚,不愿让他们得到仙缘?但怀疑归怀疑,他们终究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的。而那些几日来给何公子奉上重礼的那些子弟,好几个都兴冲冲先去撞仙缘,然而也都被何公子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并无仙缘。 这些人心里自然十分恼火,对何公子猜疑更多。 罗子尧排在后面些,见状暗暗嗤笑。 仙缘若是那样易得,皇室怎会那般大方,分出这许多名额来?只皇室子弟包揽大半即可。谄媚送礼,给了也只是个弟子,难道还能左右这撞仙缘的大事?而今如此狼狈,正是活该。 不过,罗子尧马上便没了暗中嗤笑的意思,只因此时上前撞仙缘的,乃是他的挚友付宣——也不知他是否有仙缘? 罗子尧再如何担忧,何公子也是果断用镜子将那付宣一照。 许多人皆以为这次也不成了,然而下一刻,镜子里放出的白光便附着在付宣身上,凝而不散,足足持续了三个呼吸之久。 何公子说道:“此人有仙缘,记下来。” 此刻一声娇语响起:“我记下了。” 原来在何公子开始施展时,有个娇俏少女手持纸币,也立在不远处。如今那少女速速写了几笔,记下付宣的身世名号。 霎时间,众人大哗! ——付家老二竟然有仙缘? 随即他们又是一阵喜悦,既然有人能撞上仙缘,便说明仙缘为真,只是先前那些人当真并无仙缘罢了!既如此,后面众人,也都尚有机会! 罗子尧也为付宣欢喜,但欢喜之后,又对自己担忧起来。 也不知他能否撞上仙缘…… 那何公子可不管其他,在查出个有仙缘的之后,他便再开始查看下一个、再下一个。而接下来两个并无仙缘的子弟,又叫方才因付宣而热烈的气氛,变得再度寂静起来。 “无仙缘。” “无仙缘。” “也无……” 一个又一个。 好在于付宣之后,再度找出了两个有仙缘的,可被刷下来的更多,叫气氛越发压抑起来。 晏长澜见到这些情景,悄然问叶殊:“叶兄,那镜子可是能测出灵根?” 因着叶殊早已将一些修士通晓之事告知于他,故而他有此猜测。 叶殊略点头:“只是一样极粗陋的下品法器,能测出的不过只是有无灵根,但灵根几条,是否纯净却是不能测出。” 晏长澜了然,继续看那些官宦、世家子弟被镜子查看。 原本他只听说灵根极其难得,而今亲眼见了,才知究竟是何等难得。 过了不少时候,终于轮到了罗子尧。 叶殊与晏长澜的目光也投了过去。 若是罗子尧有灵根,此事对他们便再简单不过,否则,还要有些谋划方可。 罗子尧也是有生以来难得的紧张,深深呼吸之后,就强行冷静下来,任由那镜子的光芒投放到自己身上。 白光刺目,他却不敢闭眼,只屏住呼吸,观察那光芒是否能够停驻。 一息……两息……三息…… 也是三个呼吸之后,那白光方才撤走。 随即,一道嗓音响起:“有仙缘,记下来。” 罗子尧不禁大喜! 坐在席位上的镇北侯,此刻也忍不住一拍大腿,几乎要笑出声来。 哈哈哈!吾儿有仙缘!太好了! 那边付宣见罗子尧有仙缘,同样极是欢喜。 他与罗子尧交好,日后到了仙家福地,彼此也有照应…… 付家那边也不过只有付宣一人有仙缘,见罗子尧同样如此,付家家主便同镇北侯遥遥对了个眼神,彼此瞧着对方时,也更亲近。 两家自此以后,联系将更紧密一些。 而后,镇北侯府和付家都放了心,再看其他人撞仙缘时,都很轻松。 总共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之久,才将所有人都查看一遍。 皇室大约是早已查过,如今不曾在众人面前出场,但这朝廷上下来了这上百人,能有仙缘者不过十一二数,着实不多。 仙缘难得,可见一斑。 叶殊同晏长澜说道:“如今已不错了,曾有上百人里只一二人天生灵根,甚至无一人有灵根,都是寻常。” 晏长澜一叹:“修行果然艰难。” 那刘仙长瞧见有十余人有灵根,微微颔首:“这十余人家中护卫,也可来试上一试,自然,不试亦可。” 何公子则是傲然说道:“如今也不瞒诸位,师尊乃是白霄宗外门管事,此番来到这荒僻之地,是受外门一位长老所托,那位长老正是皇室一脉。如今你等能撞仙缘,是皇室将仙缘分出,你等须得感激才是。但凡是有仙缘之人,有机缘可入白霄宗为弟子,入得外门还是内门,则要看那仙缘是否深厚,在诸位前往白霄宗后,还有一番测试。如今若是有护卫要撞仙缘,能成者也有机缘能去白霄宗测试,若是没有仙缘,依旧能前往仙家福地,只是去了以后,却是不得进入宗门。” 他这话已然透露了许多消息了,当即就叫在场众人心里都有了些计算。 那十余有仙缘的人家,面上都露出欣喜之色。 他们很是清楚,各选中名额之后有两个随行护卫名额,这些护卫多是族中子弟,要是也能撞上仙缘,也能进入宗门,家族便更能兴旺起来。 镇北侯在听闻之后,也有一瞬动摇。 但他马上思及与嫡子商议之事,也不曾反悔了。 晏长澜听得“白霄宗”三字,面色微动。 叶殊道:“如今正是好机会,待会测试到我时,你莫露出痕迹。” 晏长澜一怔:“叶兄的意思是?” 叶殊淡淡道:“那粗陋之物,对付起来不难。” 晏长澜陡然想起,这位叶兄并不愿进入宗门,为免麻烦,自是测试不出灵根更为妥当……他便定一定心,决意之后要镇定些,不露破绽。 之后,十余有仙缘的人家皆将护卫送出,叫他们一一过去测试。 很快测了大半,有仙缘者不过一人,正是某家送出的另一嫡支子弟,测出之后,直叫那家欢喜极了。 付家运道不佳,所出两名护卫,皆无仙缘。 而待到镇北侯府时,叶殊先测,因他在自己身上弄出了个小型隔绝阵法,那粗陋的法器果然不能测出,便自如离开。等晏长澜来测时,却是轻易通过,正有仙缘。 因此,最终这二三十的护卫之内,得了两个有仙缘之人。 镇北侯又是一喜。 尽管晏长澜并非是他府中之人,但能有仙缘,还同他们府中交好,也是助力。 之后,有人颇不甘心,忍不住问道:“敢问何公子,前往仙家福地时,是否能将无有仙缘的护卫换下?” 何公子随意说道:“那倒无妨,只是已不能再撞仙缘罢了。” 听得此言,在场众人心里,又生出了许多算计。 罗子尧在此时急忙对镇北侯说道:“老爹,晏兄与叶兄关系极好,你可不能做出什么违背承诺的错事来!” 镇北侯干笑两声:“本侯岂会如此。” 罗子尧哼哼一声:“不会最好,待回去了,此事也莫要同你那些后院蛇蝎说起,纵然她们再如何软语相求,也只说人选已定即可。” 镇北侯恼羞成怒,猛然又给了他后背一巴掌:“知道了,臭小子!” 父子俩的对话,自不能瞒过叶殊。 叶殊的眼里划过一丝冷光,旋即隐没。 与此同时,晏长澜的名号正被那魏莹儿记下。 她书写时,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一看到爱慕的情郎走来,也就将之抛诸脑后了。 再见魏氏 琼华宴后, 但凡被挑中有仙缘之人,都得知将在三日后与刘仙长前往仙家福地。而这三日间, 他们便要将凡俗之事安排妥当, 一旦去了那仙家福地, 再想回来,便十分艰难。 然而纵使如此, 有仙缘之人亦不愿就此放弃,那可是仙家啊,天底下有几人能得如此福气!至于难以回转之事,他们也不曾全然放在心上,毕竟那刘仙长可以过来,安知他们日后不能? 这般想着, 有仙缘的子弟家中都是喜气洋洋,就连那离愁别绪也被冲淡了不少。 在镇北侯府, 后院那些妾室果然有探知些许的灵敏之人,朝着镇北侯亦是连番撒娇弄痴,惹得这镇北侯险些就要同意拿出一个护卫名额了,幸好在那紧要关头,他想起嫡子声声叮嘱之事, 这才将人推开, 满身冷汗地回到了前头。 ……诚然镇北侯在女色上颇拎不清,可若是真与侯府利益相较, 他却还是能控制自身的。 之后几日, 镇北侯再不踏足后院, 自然也没了与他吹枕头风的美人,罗子尧见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这般几度叮嘱其父,除却有晏长澜的缘故外,也有极隐秘的想法,他只觉得,即便并未撞上仙缘,那叶殊也比晏长澜更是危险,万不可得罪的。 叶殊原本看出那镇北侯心思动摇,但终究不曾毁诺,也就并未出手。 到得第三日,叶殊同晏长澜一起,去跟罗子尧会合。 罗子尧早早收拾了一大箱的东西,有不少金子拿来压了箱底,还有诸多惯用之物等。 晏长澜见到,不由好笑:“罗兄,你可能背得动?” 叶殊一听,便知晏长澜有意相助了。 罗子尧见到晏长澜,连忙说道:“背不动,背不动,晏兄帮我!” 晏长澜也带点促狭:“罗兄且先背着,只当负重磨砺了……”眼看罗子尧一脸沮丧,他才将话说完,“……若实在受不住时,我来为罗兄接下就是。” 罗子尧这才满脸欢喜:“那就多谢晏兄了!” 晏长澜旋即同叶殊说道:“罗兄此番带你我前去,很是不易,不过之后我来助他便可,叶兄不必动手。” 叶殊微怔,才明白晏长澜之意,微微点头:“莫太为难自己。” 晏长澜一笑:“我尽力而为,实在不成,就只能叫罗兄丢弃一些不甚紧要之物了。” 叶殊便不再多言。 罗子尧在一旁,见两人互相关怀,有些羡慕。而后突然有人在后头轻拍他的肩膀,他一回头,正瞧见付宣过来,顿时高兴起来。 “付小二你来了!” 付宣挑眉:“今儿个瞧见我这么高兴?” 罗子尧嘴角一抽:“说什么怪话呢!” 付宣搭着他的肩:“那我换个问法,你怎地怎么高兴?” 罗子尧无语:“我也没特别高兴。” 付宣再问:“那你不高兴?” 罗子尧:“……你跟我杠上了是吧?” 付宣忍不住笑,也不再逗他,而是转头朝晏长澜、叶殊两人打过招呼。就如同罗子尧对叶殊的感觉一般,他在面对据说无仙缘的叶殊时,同样是不敢怠慢的。 晏长澜也打了招呼。 叶殊略略颔首。 不远处,付家有不少子弟并家主都来了,他们是一同过来护送付宣的。镇北侯迎过去,与那边家主交谈。 人到齐了,付宣这边是换了两个不知有无仙缘的付家子弟,大房的嫡子一人,付宣所在三房的庶子一人,都是精挑细选,品行可堪造就的。 之后,两家一同赶往皇城之内。 刘仙长受皇室之人招待,约见之地自就在那处了。 所有有仙缘的人家都不敢拖延,尽管离约定的时间未至,他们也早早来到,宁可多等上一等。镇北侯府与付家来此之事,就见这里已来了七八家了。他们不算最晚的,也称不上早,而刘仙长则尚未来到。 两家人安顿下来,就静静等待。 镇北侯和付宣见那四个小辈相处颇好,也有些放心——不论如何,他们之间有交情,待到了仙家福地便非是孤立无援,已不错了。 人越来越多。 晏长澜倏地瞧见,何公子带着魏莹儿先到了这里,而在魏莹儿的身旁,魏有徐与其夫人也在,正同魏莹儿说话。 那何公子对旁人态度虽是高傲,但对待魏有徐夫妻两人时,许是瞧着魏莹儿的面子,言语间多少留意了些,并未太过强硬。 魏夫人的面上,却无太多喜色。 她似乎有些担忧,而当她不经意瞥见立在另一边的晏长澜时,顿时变了脸色。 此刻,何公子正同三人告辞,说起要去为师尊刘仙长办事。 魏莹儿有些不舍,但也不会在这时任性,故而目送他离去了。 而魏有徐则看向自家夫人,却顺着夫人的目光,瞧见了他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的故人之子……于是他禁不住大步朝那边走去,口中唤道:“长澜侄儿!” 晏长澜暗叹一声,走上前去行礼:“魏伯伯。”也对同来的魏夫人与魏莹儿打过招呼,“魏伯母,魏小姐。” 魏有徐仔细打量晏长澜,发觉他衣着得体,气度不凡,先放了些心,而后就想起自家夫人曾做过的事,顿时有些尴尬。 魏夫人更是心情复杂。 她就这一个独女,偏生爱慕了仙家之人,眼下说女儿也有仙缘,要与他同去。且不谈独女去了仙家福地,再难回转,她这做娘亲的难免思念,只言可这一桩亲事,她便并不看好。齐大非偶,女儿若与那何公子去了,他们这些娘家人并无仙缘,不能前往,她若是被辜负欺侮了,又该怎么好?更何况如今又见晏长澜,瞧他也来到此处,似乎也是要前往仙家福地……尽管女儿与晏长澜实则并无关系,但便只要有一点传言,来日说不得都要成了借口…… 魏夫人一片慈母心肠,难免想得太细致了些,因此难免无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得几人,晏长澜倒是很大方:“侄儿身负血仇,原本便不能在一地久留,故而先前不辞而别,还请魏伯伯不要介怀。如今侄儿侥幸得有仙缘,同罗公子一同前往仙家福地,日后怕是难以相见,唯祝魏伯伯元寿绵长,家业兴旺。” 魏夫人本来很多心思,如今见晏长澜如此,反而有些羞愧。 魏有徐一声长叹:“既如此,长澜侄儿好生照顾自己,莫要只为仇恨执着。否则,便是晏北兄在泉下,也必然难安啊。” 晏长澜自然是听从教诲。 之后,因着先前魏莹儿之事,几人到底不能全无隔阂地相处,魏有徐也只得离开了。 晏长澜便走回来。 而叶殊神识一开,却是将魏氏一家之后的几句言谈收入耳中。 魏莹儿是满心惊讶:“什么,他是那人?” 魏有徐沉声道:“总是你母亲说了那话,对他不住,待到了仙家福地,若是长澜侄儿有何……你可暗中相助。” 魏莹儿不太高兴,但还是扭捏道:“好罢,我只暗中的,可不能让何公子误会。” 魏有徐道:“为父自无此意。” 魏夫人却满怀关切:“莹儿,你当真要同那何公子……他在仙家福地颇有根基,我青河门却无,若是他对你不住……” 魏莹儿娇嗔道:“何公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之后的话,叶殊便也不曾再听了,只微微摇头。 晏长澜乃是风雷变异灵根,除非魏莹儿乃是极纯的单灵根,否则也必不会是她来照拂晏长澜,而要反过来才是。 不过,魏有徐有此心意,也不枉先前晏长澜惦记了。 这些话,叶殊也未瞒着晏长澜,而是同他说明。 晏长澜轻叹。 他自然感激魏伯伯的心意,只是若真到了宗门,不论魏莹儿是什么灵根,除非她最终过得不如意,须他帮把手,否则,他们明面上暗地里都莫要有什么交集最好。 这一番来往,罗子尧等人自然也都瞧见一些。 不过他们也非愚钝之辈,并未多问,都只当不知了。 · 大约半个时辰后,刘仙长施施然到来。 他垂眼一看,所有人都已到齐,就还算满意,然后他伸手一抛,就有一架青铜马车骤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且它见风而涨,一下子就变得极大,更叫人诧异的是,那拉车的马甚至并非活物,而也好似由青铜打造,只是栩栩如生罢了。 刘仙长依旧很矜持。 还是由何公子走上前,大声开口:“此车名为‘陆地宝车’,莫看其小,内中可容百人,日行万里,不在话下!之后我等坐在车上,自有那青铜宝马带我等前往仙家福地!” 之后,他又做出一些训示,言明在上车之后,有什么事要留意,有什么事不可为云云。在场之人自然都仔细来听,唯恐有哪里做得不对,若是最终反而被驱逐回来,可就不妙。 待何公子说完后,众多得了仙缘之人便跟在他的身后,顺次走上那青铜马车,晏长澜、叶殊等人也不例外,都走上去。 刘仙长留在外头,见所有人都入得其中,方才打出了几道法力,注入到那拉车的八匹青铜马身上。 刹那间,那些青铜马的眼睛一亮,马车便彻底激发了。 刘仙长施施然也进了车内,袖子一拂,十分洒脱。 下一刻,八匹青铜马齐齐一踩,就拉车那马车,落地无声地朝着远方而去。 复仇白霄宗 青铜马车之内果然十分之大, 众多仙缘之人入得其中后,各自寻了一处坐下, 还能瞧见周遭有不少的空处, 彼此之间也不必太过接近。 罗子尧、付宣等人也都在一处, 不过因着叶殊择了个角落,晏长澜也跟去, 罗子尧几个也同样过去,与其他许多意图与那何公子凑在一起的子弟离得颇远。 都坐下后,罗子尧伸展手脚,感叹道:“这宝车当真神奇,在外头却是瞧不出来。” 付宣笑着:“不然怎么说是仙家的宝物?” 付家来的另外两人也随之附和。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将声音压成一线,传到晏长澜耳边:“粗浅炼器之法, 刻上一道禁制即可。” 晏长澜点点头,眼里有敬意——于叶兄而言, 种种神妙之处似乎都只是寻常罢了,果然并非寻常之人。 那边罗子尧与付宣还在兴致勃勃讨论仙家的事儿,又对未来在仙家福地中会有何种际遇充满憧憬,直待那刘仙长也从外头走进来,他们才闭了嘴, 而车厢里其他众人也是如此, 在那一刹那噤若寒蝉,再不敢如先前一般多话。 刘仙长也很满意这些人的尊敬, 伸手再打出一道法力, 就让这青铜马车走得更快。 有人悄悄自车窗往外看去, 就见到外面之物飞速后退,几乎被拉车得模糊起来,登时心中大骇,连忙收回视线。他这般的反应,又叫不少仙缘之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了。 大约过了整整一日之久,车外忽然有一道热浪打来,叫整个车厢内之人都觉得浑身热气沸腾,极是难耐。 刘仙长再使法力,拍在车厢上,刹那间,陡然便出现了一道冷气,让所有人都舒适起来。 又有壮着胆子往外瞧的子弟突然开口:“外面是沙漠!是北地沙漠!” 其余人也是大惊:“竟然是这个地方,我曾听闻,凡是前往此处者,都是有去无回……” 另外有一子弟则是呵斥:“说什么呢?有刘仙长在此,有何可怕之处!” 顿时众人尽皆附和:“是极,是极,没什么可怕!” 刘仙长何等人物?尽管被赞得舒坦,也不会亲自来与这些小辈搭话。 还是何公子主动出言:“尔等知道什么?要前往仙家福地,这沙漠乃是必经之地,那些无有仙缘之人想要乱闯,自然有去无回。”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吞噬人的沙漠,乃是前往仙家福地的通途,这就难怪凡俗人不能进入其中了,总不过是无缘而已。 叶殊对这刘仙长、何公子二人自我拔高之说不甚在意,但旁人也还罢了,他却不能叫晏长澜也这般以为,便稍稍整理思绪,再度与晏长澜传话:“不必信他。此地为一处天险,是限灵之地,凡筑基以下修士在其中来去无碍,筑基以上修士则一旦进入,境界便会压制到筑基之下而已。至于闯入此地之人,想是被沙蝎所杀,又或是被黄沙所迷,找不到出路,但纵然是修士,若无防御手段,在这其中也未必十分安全。” 晏长澜在听到叶殊传音时先是一惊,极快地看一眼那刘仙长,待见对方全不曾发觉后,才松了口气,旋即听叶殊那般讲述,对修士便更有几分了解。 不过他亦尝试在脑中“说话”,却是不成,只得放弃——他哪里知道叶殊之所以能传音给他,乃是因叶殊早有神识,能将声音束成一线,使得筑基修士都难以察觉,可他一个不曾修炼的凡人,光凭“想”的,意欲叫叶殊也能听见,便不可能了。 之后,青铜马车走着走着,时不时就有些颠簸,还有什么东西“乒乒乓乓”撞击在车厢上,惹得众人一阵摇晃,惊慌不已。 何公子大声说道:“怕什么?不过是几只沙蝎作祟,有宝车相护,必然无事!” 有人明知危险,也忍不住朝外看几眼,就能见到足有磨盘那般大的灰色蝎子扑过来,被车厢一震就断成了两截,鲜血四溢,好不吓人! 不少子弟都咽了口口水,原本的兴奋之感减弱不少,但与此同时,对这宝车的厉害之处也更有体会,都恨不能也得一架宝车,能在这片无人沙漠上肆意来回。 终于,又三个时辰后,到了沙漠边缘。 前方就是一个小镇,青铜马车呼啸而过,惹来路边许多人观看。 车厢内有人诧异:“外面的人,似乎……” 何公子说道:“仙家福地里出生之人也并非人人都有仙缘,有什么奇怪?” 其余之人默然。 这自是很奇怪……不过他们此时倏然也有些明白,这仙家福地,与他们所想有所不同。 过午之后,青铜马车在一座山峰前停下来。 众人下了车,只觉得呼吸一口,与在本国时截然不同,都觉得神清气爽,也都想着——莫非,这便是仙家福地的不同之处? 随即,众人瞧见那山峰,观其雄伟奇峻,隐约间能见到有小小的黑影在上方飞掠,哪怕自数十丈高之处落下来,也是飘然无声,直叫他们瞧得眼都直了。 这、这即便是最为高明的武林人士,亦不能做到如此! 众多子弟都忍不住激动,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能有如此本事,又何时能做到如此? 而后有眼尖之人,见到在那半山腰上有一座大门,门前有石碑,书写“白霄宗”三个大字,后方云海之内似乎有无数亭台楼阁,当这是如仙如缈,叫人悠然神往,恨不能立刻加入其中…… 刘仙长显然很满意众人反应,终于开了尊口:“这附近有一座坊市,你等先去寻一处住了,还有三日我白霄宗就要招收弟子,到那时你等再去查验灵根,也好定下入宗后待遇如何。不过若是无仙缘者便不能进入宗门,你等可自行安排一番。”说完,他对那何公子的态度倒是亲切些,“你跟去指点指点,等过几日也一同来测灵根。不过你已是我的弟子,灵根如何我大致有数,必会收你入门。” 何公子眼里有些得意之色:“是,师尊。我一定好生安顿他们,也为他们解说一番,请师尊放心。” 刘仙长道:“很好,很好。” 说完后,他就将那青铜马车一收,自己袍袖一甩,飘然地上了山。 何公子羡慕地看了刘仙长一眼,对其余人也不怎么客气:“你们随我去坊市,在那处只能使金银玉石,其他之物就不必拿出来贻笑大方……” · 所谓坊市距离这白霄宗也有一段路程,大约走了有一个时辰才到。众多子弟都带着大量财物,这一路走来也是气喘吁吁,十分辛苦。 坊市颇大,里外有数条街,房屋密集,来往之人不少,很是热闹。 何公子并无为众人仔细介绍之意,只将他们带到一间客栈前,就把魏莹儿带走。 他走之后,余下之人面面相觑。 不知谁先开了口:“不如我们就此分散,各自寻住处去?” 当下就引来众人应声,旋即便都一哄而散了。 罗子尧、付宣两帮人则是留下来。 付宣说道:“我等进去问一问价,先住下再慢慢打听?” 罗子尧道:“我正有此意。”旋即他看向晏长澜,“叶兄,晏兄,你二人如何打算?” 晏长澜看一眼叶殊。 叶殊说道:“我们自去寻个住处便了,三日后再见。” 罗子尧对两人有些不舍,但也不好挽留,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付宣拍了拍他:“如此一来,你不只剩下一个人了?” 罗子尧没好气看他一眼:“你非人哉?” 付宣哈哈一笑,搂住他的肩膀:“也对,你同我一处!” 说完后,罗子尧与付宣三人就走进客栈,问一处居主。 而晏长澜则跟着叶殊,在街上走着。 叶殊一面走,一面观察。 晏长澜问道:“叶兄,你有什么打算?” 叶殊说道:“三日后你必入宗,我则在此地找一处住下,我叫你与我同来,便是要寻一处合意的所在,也让你认一认门。” 晏长澜心中不由一暖:“如此甚好。待我入宗之后,若是叶兄有什么所需,只管与我说来,我必尽力弄到。” 叶殊点点头:“你不必担忧我,我有手艺营生,只是先前在凡俗地界,手无可用之物,不能施展。到了这坊市里,各类物事极多,正合我意,到时做点东西出来给你瞧一瞧,你便知了。不过你若是有什么不识得之物,倒是可以拿来给我一鉴,或者我能认得。” 晏长澜自然是连忙答应:“好。” 两人说了一路,慢慢将整个坊市走遍,叶殊心里也有了打算。 最后,他找了个四周有各类铺面的地方,赁了个小院子,内中不大,仅一屋、数尺方圆的空地罢了,但就算如此,单是租金一月也有一百两,于常人来说,自然很是昂贵。不过此处地段不错,又多是修士来往,若能卖出些东西,价钱也贵,倒并非不合理。 那屋子分为两间,内外各一,内间仅能放进去一张床,外间放入一张桌几把椅后,几乎也再没多少下脚之地。 晏长澜见到,不由皱眉:“此处未免太委屈叶兄。” 叶殊闻言,目光微缓,却是说道:“不碍什么,我等修行之人,只需有盘膝之地即可。” 测灵根 晏长澜却并不这般以为, 只说道:“叶兄也要对自己精心些才好。” 叶殊不以为意。 他为少族长时,何等好处不曾享受?如今在这地界, 纵然千般周到, 也未必能入他眼中。故而精心与不精心, 于他而言也无差别。 晏长澜见他如此,心中倒是想着, 日后他还要多积攒些资源,待叶兄更好些才是。 于是晏长澜认了门,这两日就暂且住在此处。 晏长澜不曾修炼,夜间只能躺在床榻上。叶殊本要盘膝坐在床脚修炼,只是晏长澜就在一旁,目光炯炯, 并不入眠,他无奈之下, 也就与他并肩睡下了。 除却当年血傀天狼以外,叶殊从不曾与人如此亲近,哪怕是当初的天狼,亦是他坐在床榻边上,如山般守护罢了。而今与晏长澜抵足而眠, 叶殊原以为自己怕是一夜不能安稳, 孰料却并无这般感受,反而只过了片刻, 就已然睡着。 次日, 叶殊醒来时, 犹觉不可思议。 晏长澜睁开眼,正对上那双清冷的眼,不由愣了愣,而后笑道:“叶兄起得早。” 叶殊略点头:“去练剑罢,不过院子小了些,怕是只能练上几路了。” 晏长澜并不在意:“几路亦可。小有小的好处,练一练身法也是妥当的。” 两人走出房门,各自洗漱。 晏长澜果然开始舞剑,叶殊则盘膝坐在门前,将昨夜漏下的功课做了。 天光正好,两个少年各自忙碌,却正有一股宁谧。 待忙完了,叶殊说道:“出去走一走。昨日走马观花,今日也去问一问此间诸物价值几何,你到山中之后,心中也可有个把握。” 晏长澜自无不允。 两人果然便出门走一圈,四处打探一番,待打探之后,晚间又回来休息,待次日再出去一趟。许是因着马上白霄宗便要招收弟子之故,此处来往的人越发多了,不少都是寻常凡人,各自带着家中子女、族人,前来此地。 诸多消息,渐渐也被两人得知。 譬如此地并非只有修士,凡人更多,修士在此地亦属顶层的厉害人物;又譬如这方圆千里之内也并非只有白霄宗一个门派,尚还有两个宗门与其鼎立,以及若干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于夹缝之间生存。 晏长澜听得越多,面上越有深思之色。 叶殊知他是在思考如今所知,判断形势,并不去扰他——他知道越多,对日后修行也越是有利,不至于被人蒙骗了。 转眼间,三日一晃而过。 正是白霄宗招收弟子之时,整座山下人影密密麻麻,摩肩擦踵的,几乎都挤不进去。 晏长澜和叶殊站在最外面,但后头也逐渐来了不少人。 恰此时,从后方强行挤来了几个年轻人,晏长澜回头一看,正是罗子尧、付宣等四个,是过来与他们两个会合的。 挤过来后,罗子尧语句连连:“叶兄,晏兄你们可知?原来这仙家福地其实乃是修真界,刘仙长非是仙人而是修士,我等所谓仙缘是体内生出灵根,有灵根方可修行,还有……”他压低声线,“……若是灵根够好,还能拜在内门筑基真人门下为弟子,那可不叫人羡慕死了?” 晏长澜道:“这倒也听说过,只是何等灵根何等待遇,暂且不得而知。” 付宣说道:“我听闻,白霄宗内有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之别,只听这名头,便知道差别之大了。” 罗子尧感慨:“只盼我莫要做那个杂役弟子,只听‘杂役’二字,就知道是要被人使唤的,着实叫人难堪啊。” 付宣思索片刻,则是说道:“我等之中,至少三人都有灵根,总不至于每一人都是杂役弟子的资质?若是哪个能入外门、内门,或许可以叫杂役弟子侍奉?倘若真是那般,进入外门、内门的,或者可以拉拔一把,将沦为杂役弟子的给选了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 罗子尧等人都表示赞同。 晏长澜道:“若真是如此,自无不可。” 但付宣又是一叹:“不过这只是我些许猜测罢了,若是不能挑选杂役弟子……” 罗子尧撇了撇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叶殊在一旁冷眼看了,见他们如此应对,微微点头。 能记得互相帮扶,也算不错了。 正说时,那白霄宗内传出一声锣响。 刹那间,山脚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都齐齐朝山上看去。 只见有一名衣衫飘飘的中年文士足踏一支判官笔,从山上一飞而下,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对年轻男女面带一丝矜傲,跃了下来。 几人站在了山门前,登时就有几个小道童从门内走出,搬着桌椅摆好了,请那文士上座,那一对年轻男女每人手里拿着块用布巾隔开的、石头样的东西,分别站在两边。 罗子尧看清楚那对男女的相貌,不禁低声说道:“真不愧是被当作仙人的修士,气质真是与众不同,叫人向往。” 晏长澜认同罗子尧的说法,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因着修士受灵气滋润,故而显得容光焕发,别样不同。而且在他内心深处,更觉得即使如今叶兄身上的灵光还不及两人,也比他们要好看得多。 此时,那中年文士捻须开口:“老夫吕正,为内门长老,此番奉宗门之名,来主持招收弟子一事。诸位且看,在两名内门弟子手中,为测灵石,可测出诸位灵根为何,是否精纯。”说话间,他朝那名女弟子示意,“黄师侄,你来试一试。” 那黄姓女修士便走前一步,先将布巾挪开,直接用手握在那块石头上。 刹那间,石头上出现了三种青、赤、黄三种颜色,其中青色与黄色较为浅淡,赤色颇为浓郁,几乎将青黄二色都遮掩住了。 中年文士吕正瞧着那三种颜色,满意说道:“灵根通常分五种,对应五行,为金木水火土,其色则为白青黑赤黄。黄师侄乃是三灵根,其中火灵根最强,有六分纯,土灵根与木灵根最弱,约只一二分。三灵根资质本是寻常,不过最纯灵根上了五分,其余两种与之相差大于三分,故而如今修行小有成就,于内门之中,也颇有名声。” 然后,吕正让那男修士也握住他手里那块测灵石,上面同样出现三道光芒,为黑青黄三色,且三种颜色皆差不多明亮。 他便又道:“王师侄土、木、水三灵根,皆有六分纯,彼此促进,修行也颇有成就,在内门之中,名气与黄师侄相当。” 这吕正娓娓道来,山脚下众人听得也很是认真。 此刻他们大约知道,这三灵根就已然是不错的灵根了,只是在灵根之纯上还有差别,这些差别颇为微妙,对他们日后修行也很有影响。 吕正见众人若有所思,将余下的话说完:“如今我白霄宗招收弟子,以外门为主。三灵根者可入外门,待修行达至相应境界,才可通过考验,晋入内门;若只是四灵根五灵根,只能是杂役弟子,其中四灵根潜心修炼,尚有可能晋入外门,但若直是五灵根,又无特殊奇遇,怕是只能以杂役身份终老了。”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而倘若能有双灵根甚至单灵根者,则可直接进入内门,由筑基真人收为弟子,无需在外门辗转一番。” 这一番话说出来,直叫山脚众人激动非常。 其中来自凡人地界的众人皆已确定自己有灵根,如今都在想着,若是能有双灵根甚至以上,岂非一步登天?那可就有大造化了! 罗子尧有点紧张:“不知咱们灵根如何?”说到这里,他看了叶殊一眼,连忙噤声。 叶殊说道:“我已寻了去处,此番只为陪晏兄而来,不必顾忌。” 罗子尧干笑两声。 说是不顾忌,他瞧见这位叶兄时,心里还是发憷啊…… 很快又有人传道,说是这一位来自内门、态度可亲的长老,虽说还未筑基,却也已然是炼气九层的人物了云云,又引来了许多羡慕。 不多时,吕长老再敲一声法锣,声传百里:“但凡要测灵根之人,可分别列为两队,其余闲杂人等,将道路让开,不可逾越。” 话音落,所有人都极快动作起来。 叶殊“无灵根”,自然只能靠边站着,晏长澜看向叶殊,见叶殊朝自己点头,心里陡然一松,便也挪动起自己的位子来。罗子尧、付宣几个在他谦让之下,都站在他的前方。 这乱糟糟的场面很快变化,山脚之下,顿时清静许多。 此时再看便会发觉,虽说先前有那许多人都在挤挤挨挨,实则来测灵根之人,也不过只有三四百而已,分为两队后,每一队不足两百人。 最前方,已有两人握住了测灵石。 然而测灵石毫无反应,竟然不曾测出灵根——原来这三四百人里,被筛选过的也只有来自凡人地界那十余人而已。 既无灵根,便不能在此停留,那两人失望离去。 紧接着再去两人,再来测试,仍旧皆无灵根。 到第三回时,那名黄姓女修士开口道:“四灵根,杂役弟子,去左边等着。” 但尽管只是杂役弟子,这人也很是喜悦,当即便去了左边,面露笑容。 不少也在测试之人见他这副模样,都有艳羡之色。 罗子尧不懂了:“这……做杂役也值得如此欣喜?” 变异双灵根 如付宣这等世家子自也是不能理解的, 同样面带疑问。 晏长澜则是想着,若是他当初不曾遇见叶兄, 又意外得知仇人身份, 为能习得修真之法, 做杂役又算什么?哪怕是做奴仆,只要有那一条路走, 他都心甘情愿。只是方才那做杂役之人显然并非如他一般身负血海深仇,莫非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 叶殊虽是站得远,也听了个清楚。 他倒知晓一些,左右不过是寿元、庇护之类,有所求,方有如此喜悦。 果然, 一旁有人听见罗子尧这疑惑的,嗤笑出声:“真是无知之辈。区区凡人, 寿元多在五六十载,可一旦踏入修行,若无意外,至少也在百年,单是这一样已足够叫人心动了。更何况在宗门内是杂役, 在宗门外便是仙长, 有宗门背靠,能庇护家乡, 自然欢喜无尽。” 这人语气虽不甚好, 可说出的话却叫人茅塞顿开。 罗子尧登时明白了, 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就同他说道:“多谢兄台解说,我等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些,闹笑话了。” 那人穿着绫罗绸缎,带着小厮,也是来求仙的。 因着不小心排在后头些,他心里不痛快,听见一旁有“土包子”发声,就嘲讽了几句。不过这“土包子”客客气气的,他也不好再嘲讽下去,就转脸不理了。 罗子尧也不介意,就对几个友人感慨道:“看来,我等还是想得容易了些,这上好的灵根可不易得,怕是做杂役的可能更大了。” 付宣等人也是这般想,但不论做什么,只要入了宗,日后慢慢打算不迟。 渐渐地,前面的人越发少了。 这里的凡人敢来测试的,有灵根的人数比之前他们在凡人地界时要多,不过测出来的灵根,大多就只是四灵根五灵根,全都成了杂役弟子。 百多位过去,连一个三灵根都没有,也就是连外门弟子都还不曾招收到一人。 而观那几个招收弟子的修士神色,却是十分平静,并不见不悦之色,可见如今这情景很是寻常,恐怕每一次招收弟子时,大多都只是这般的。 队伍不断缩短,轮到了何公子和魏莹儿。 晏长澜想起魏家伯父,对此就多留心一分。 不多时结果出来,测试何公子的乃是那名黄姓女修士,她声音清亮:“金木水三灵根!可为外门弟子,且先站到右边。” 何公子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走到了右边,并对魏莹儿说道:“莹儿你莫紧张,很快的。” 魏莹儿轻咬下唇,点点头,去握住了那块测灵石。 不多会儿,那测灵石上面便出现了色彩……她忐忑地看过去,然后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 黄姓女修士说道:“四灵根,杂役弟子,到左边去。” 魏莹儿不舍地看了眼何公子,默默地走了过去。 何公子也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道:“不碍事,莹儿你先忍一忍,等我存下道基后,就把你要过来,平日里我也会照顾你的。” 魏莹儿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些,但她很清楚,杂役弟子跟外门弟子……差别是很大的。她要更努力地追上去,争取进入外门才行。 晏长澜得知了这结果,心下暗叹。 可惜资质并不相等,好在魏莹儿的资质也不算太坏,如今两人情谊甚好,日后若是二人修为相差莫要太大,这一段姻缘便还能续得。 他也不多想,只因没过多久,已然轮到付宣了。 付宣比罗子尧沉稳些,此刻深吸一口气,便握住那测灵石。 刹那间,三道光芒迸现,叫他面上神色一喜。 为他测灵的王姓男修士语气舒缓:“金水木三灵根,外门弟子,你往右边去。” 付宣拱手一礼,就去了右边,一面还对罗子尧露出个鼓励的神情来。 罗子尧有些紧张,而后干脆一把抓住了那测灵石。 刹那间,测灵石上也闪现了三道光芒,喜得他险些要跳起来! 王姓男修士有些诧异,但心情不错:“火木土三灵根,外门弟子,也往右边去。” 罗子尧就几乎是蹦到了右边,和付宣站在一处。 然后是付家的两人。 出乎意料的,这两人的运道不错,虽是不曾撞仙缘,初时也不知自己如何,而今却显现出来,他们皆是五灵根……只要有灵根便不是凡人,能入仙门。他们固然得在杂役弟子中熬过一段,可有两名外门弟子看顾,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坏。 接下来,终于是晏长澜了。 罗子尧很是好奇:“付小二,你说晏兄会是个什么灵根?” 付宣摇头道:“这我如何能知?不过无论晏兄灵根如何,想来日后都能有所成就,不会逊色于你我。”尤其是,他隐约觉得,这位晏兄似乎心里早有一些把握。 晏长澜也没迟疑,他看一眼叶殊,便立刻回转精神,用手握住那块测灵石。 一瞬间,紫青二色直冲而起,光芒十分耀眼,色泽之浓,当真是美到了极致! 测灵的男修士不由开口,声音有些磕巴:“双、双灵根?” 与此同时,那中年文士模样的吕正长老极快闪身过来,仔细将那测灵石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若是老夫不曾看错……这并非寻常的双灵根,而是千万双灵根之中亦难得一见的变异双灵根!观其色,似乎属性风雷,其色泽之纯,也是罕见!” 当下里,吕正长老难以冷静,再拿出一块罗盘般的物事,上面点缀有十块晶石,澄净剔透。他说道:“你且将手掌放置于中央。” 晏长澜依言照做。 刹那间,还是紫青两种光芒穿入那晶石里,一块块飞速点亮,一直点到了第八颗晶石,才好似意犹未尽一般,停滞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但就算如此,吕正长老还是难掩喜色:“风雷变异双灵根,俱是灵根八分纯!哈哈哈!竟然是如此良才美质,要入我白霄宗!好好好,此子必入内门,老夫要收——”话说到此处,他倏地闭嘴,心里十分懊丧。如此良才美质,他尚未筑基,怕是不能收下来了! 吕正虽失望于自己不能收徒,却是禁不住要将此子入宗之事确实下来,于是他一伸手抓住了晏长澜的手腕,说道:“走走走,随老夫入宗去,定为你寻一位好师尊!” 说完后,他竟再不管那男女弟子二人,也不管此刻还在招收弟子,就自顾自地,将晏长澜拉上了他的那支判官笔,就带着他直往宗门之内飞去。 晏长澜猝不及防被他拉走,只来得及低头看向叶殊,做出口型:“叶兄,待落定后,我去寻你。” 叶殊遥遥目送,朝他摆了摆手。 待晏长澜的影子缩小到瞧不见时,他一转身,便离开了山脚,回去坊市——他来此不过是为晏长澜,既然晏长澜已被收了去,他自也无有留下的必要了。 罗子尧惊得是目瞪口呆:“付、付小二,晏兄他他他好生厉害!” 付宣也很是惊讶,旋即感慨:“晏兄果非常人,不过他有这样的资质,日后定然是一片坦途,你我在外门拼搏,想必不必多少日子,就能听见晏兄的名号罢。” 付家另两个子弟更不必说,皆是满心羡慕…… 之后,山脚处不论是测试过的,还是尚未测试的,都为那变异双灵根之事而惊诧不已,更有不少心怀嫉妒的,都是憋在心中,十分难过。 最为诧异的,莫过于魏莹儿。 她瞧着晏长澜被那位内门长老如同宝物般带走,心中一时百味繁杂。 ……爹爹还言道叫她照拂那个破……那个晏长澜!晏长澜他、他又哪里要她照拂?! 魏莹儿思及自己从前对那晏长澜种种瞧不上,还在外头那般口不择言,顿时极为窘迫。如今她亦非当初对修士一无所知之辈,自然明白自今日起,不仅晏长澜与她犹若云泥之别,就算是她心念的情郎——被外门炼气四层修士认下的准弟子——都远远不能与他相提并论。现下想一想,她又哪里有嫌弃他的资格呢? 也罢,日后她躲着他些就是,总不好叫旁人看了笑话! 何公子倒是不知晓魏莹儿一家与晏长澜之间还有些带点隔阂的故旧之情,只是眼中有妒意一闪而过。好在他没见魏莹儿同其他女修般露出仰慕之色,心中舒畅许多:“莹儿,日后我苦修不辍,修为必不会比他逊色的。” 魏莹儿已不再去想那晏长澜了,而是朝着何公子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来:“莹儿相信何郎,定能展翅翱翔。” · 叶殊回了坊市里的蜗居,思忖着,如今晏长澜入宗修行,自己一个散修若要能修炼顺利,如今便要有个营生,多积攒些资源了。不过他如今才炼气一层,想要做积累,许多杂艺他虽还算粗通,却是境界不到,做它不得。 略想一想,他如今要么以混沌水催生些灵草珍药,要么就画一些低阶的符。若是前者,如今混沌水并不多,在凡人界为积蓄灵气迫不得已催生些寻常药材也还罢了,到修真界来还用它来催生那些能弄到的低阶草药,未免也太浪费了些……再者因其药效更佳之故,售卖起来也不方便。而若是后者,亦有些麻烦事。 卖符 若要卖符, 倘若只是寻常下品符也卖不出几个钱,妄想以此来为自己积攒资源绝不可能, 叶殊掌握的符文极多, 稍一排列就能生成多种符来, 更因他通晓约六十四古字,只要将这些古字融入到符文之中, 便可以叫画出的符力量增强,另外他还能寻摸材料,自己做些特殊符纸,将符威力再增强几分,自然可以卖出不低的价钱。 然而如此一来,必然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叶殊境界不到,难以防范, 说不得就会有些危险。 叶殊稍作思忖,还是择了画符一项。 只因售卖药材时,药材多是长年限,未必不能被人察觉他有可快速培育药材的宝物,怀璧其罪, 更易被人盯上。反而是画符, 就算最终被发觉了踪迹,可此地之人见识有限, 哪里知道“古字”这等神妙之物?多半还是会将目光落在符纸上, 至于他为何画出的符文比旁人强, 推说于画符天分也无不可。 当然,叶殊也会万千小心——若是能不被发觉,自是更好。想定以后,他便先修炼了一夜,到第二日时,才出门去了较远处的一个杂物铺。 这一家铺子叶殊曾经瞧过,里头的东西还算齐全,不贵,品质也尚不错,只是因低段不佳,生意较为冷清,如今于叶殊而言,就是不错的选择。 杂物铺前斜斜插出面旗子,打开的木门不过能容两三人同时进入,实在是狭窄。入得其中地方倒是大了些,但也只是几个货架一张桌子,再并上个面上带几分愁容的女修罢了。 女修见着有客人进来,顿时抬头,待她发觉来人才炼气一层的时候,似乎略有失望,但到底还是十分热络:“这位道友,不知想要何物?” 叶殊无意拖拉,直接说道:“你这了符墨符笔可有?” 女修一听,知他真正要买东西,顿时说道:“道友是要画符?这里符墨不少,单以朱砂、兽血、玉屑所制有,将这三种调和所制也有,价钱不一,调和的配方不同,比单一的贵上一些……不知道友要哪一种?符笔也品质不同,最次是竹管笔身,后有玉石,再上有妖兽骨,所配上的笔尖也有不同。” 叶殊知晓符墨多是以这三类之物所制,闻言便道:“先将朱砂给我一些,下品符纸要十张,竹管符笔一支。” 女修听他这样说,算一算价钱,说道:“朱砂一两银子,下品符纸一张半两银合计五两,竹管符笔一支五两,总十一两银。” 叶殊点点头:“包起来罢。” 女修自然是立刻将东西包好,一一给叶殊看过后,才为他包好。 叶殊将东西接过,银子给了,转身就走。 女修做成一笔生意,也有些高兴。 诚然这位炼气一层的小修士花费的银子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她这地方太偏了,能多赚一点都是好的。 她将银子收好,从里头转出一个小孩儿,扶着门框怯怯地探出头来:“娘亲。” 女修急忙过去,将小孩儿抱起来:“宝儿睡醒了?” 小孩儿弱弱地点头。 女修再不想其他,快手快脚地给他穿衣裳打理,口中还在说道:“宝儿不怕,好好长大,待你父亲出关就好了……” 小孩儿再弱弱点头:“宝儿乖,好好长大,宝儿知道了。” 这边母子俩温情脉脉的,那边叶殊已很快回到他那个蜗居里。 他身上的银钱不多了,要趁机先画出一些符来卖了才好,暂且只能白日里画符卖符,晚上再安静修行了。 在房屋的外间,叶殊将所有东西放在桌上。 符墨品质普通,但并非劣等之物;再看符纸,同样普通,也有些许灵气;符笔略有粗糙,但至少不影响画符。 只十一两银子弄来的东西,能做到这般也算不错,那店里的女修不曾欺他炼气一层便给他劣质之物,售出时还愿先给他验货,日后倒是可以常常交易。 这般想过,叶殊就将那女修抛到一边,自己先取出一张符来,以笔蘸墨,迅速在那符纸上一画——行云流水,顺畅自如,一笔勾就。 收笔时,一个符文圆满落成,这符吸收了一团灵气,旋即就变得灵光湛湛,品相极佳。 叶殊瞧着,还算满意,随即就画了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十张下品符总没用上半个时辰,待画完以后,他总数八缕法力也都用尽了。 画出的符中,烈火符五张,小雷符五张,俱是攻杀之符。 这些符构造也简单,每一张里一个符文罢了,同类符中更强也有许多,不过此地灵气比凡人地界虽强上不错,总体修炼境界却是不高,筑基便可称作真人,想来也只是偏僻之地罢了,他不知此间最复杂的下品符是由几个符文构成,自然要警醒些,先做最普通的。 画完以后,叶殊盘膝打坐,吞服半滴混沌水,将法力补满了。而后他为自己做了个易容,待变成瘦小干黄的少年修士后,就趁着刚过午,将这十张下品符带到了坊市中一处低等摊位聚集地去。 到了以后,叶殊找到那里的管事,用三两银子租了个摊位,这摊位只能停留到戌时,时间一到,就得离开。 叶殊也无意见,拿了凭证木牌后就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条街,两边都是地摊,大约每一丈一个摊位,摊位可大些可小些,松紧自便。 他就找了个靠近中段的地方,铺开一丈三尺长的布,上面摆放两叠符。 左边烈火符,右边小雷符,全都带着隐隐的灵光,只是不太显眼罢了。 刚摆出来,旁边两个摊主就看过来。 他们一个卖丹药,一个卖兵器,见新来的拿出的是符,不会抢了生意,便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 叶殊盘膝往后面一坐,也不同两边人搭话,做足了孤僻的样子。 他一边缓慢运转功法,一边默默地等待。 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这条摊位聚集的破旧街道上,修士渐渐多了起来。 地摊上卖的一般很少有好东西,故而来的修士多是炼气三层以下,而摊位上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低阶修士不识得之物,买回去被人一个鉴定发觉乃是珍宝的,因此偶尔也有些炼气四层以上的修士会来到此处,稍稍看过。 叶殊神识在周围一扫。 如今来来往往的,皆是炼气三层以下。 不多时,有修士往这边来了。 他并非来叶殊这里,而是去旁边那卖丹药的摊位上,仔细看了看那些小瓷瓶,想要将它们一一打开分辨。 摊主有些不耐烦:“你买不买?只有下品凝露丹和下品长春丹,不买莫看。” 那修士皱起眉:“没有那些特殊些的?” 摊主更不耐烦:“什么特殊的?” 修士说道:“瞬时提升法力的。” 摊主撇嘴:“这等丹药还想在摊子上买?”他只差没骂一句“穷鬼”了。 来询问的修士瞧着约三十岁的面貌,穿着普通的蓝衫,才炼气二层的修为,而且身上并无法器傍身,可见本身也非是豪富之辈。 也难怪摊主对他问来问去心烦,不愿意理会了,实在是没什么油水可捞。 蓝衫修士脸上带着怒意,似乎想要与摊主争执,然而他知晓此地的规矩,忍了忍后,还是准备起身离开了。在离开前,他目光不经意往旁边的摊子上掠过,却察觉到一抹灵光,意外之下,来到了叶殊所在的摊位处。 蓝衫修士蹲下来,诧异地问:“你这里……卖的是下品灵符?” 叶殊道:“是。” 蓝衫修士面露一丝喜色:“这下品灵符如何卖?” 叶殊打听过下品灵符的价钱,稍作思索,说道:“二十两银一张。” 蓝衫修士蓦地睁大眼,脱口而出:“二十两?下品灵符常价不过十两,你竟是平白翻了一倍的价格,这、这……” 叶殊说道:“一两银一分货,此符比寻常符威力强三分,故有此价。” 蓝衫修士本来是很想走的,可听叶殊这么一说,他又有些走不动了。 灵符难得,他虽说一张下品灵符十两银,但这不过是一些店铺收符的价位,若是在店里买符,总少不了十二两银,而若是威力真强上三分,卖二十两银也不过分。他现下囊中羞涩,偏与人结怨要去赌斗,一旦输了,恐怕修行之路便断了。他的修为与赌斗之人相同,可那人即将晋入三层,他才堪堪二层,这其中相差也不小,他多半是输,就想要买一颗能立时增强法力、事后虚弱数日的丹药。这种丹药若是在店里买,少不了数百两银子,他如今身上总共才两百余两银,就想要在这摊位上寻摸一番,孰料没找到不说,还被羞辱…… 蓝衫修士左右为难。 买还是不买?这符是否当真那般有用? 叶殊见他迟疑,便道:“可先试一张,好用将银钱给了就是,不好用不收你银钱。” 蓝衫修士听到此处,心一横:“不必了,十张我都买下,若是好用,日后常来。” 叶殊点点头:“你必不会失望。” 蓝衫修士给了自己大半身家出去,露出一丝苦笑。 他这是孤注一掷了,对方身有防御之物,寻常下品灵符无用,他又买不到那丹药,如此下去必死无疑。至于摊主言道可以尝试一张符之事,他倒是想过,只是生死之战时,多一张符或许便能保命,摊主如此信誓旦旦,他倒不如……信了这位摊主。 蓝齐光 将十张符都卖出去, 叶殊便离开了这摊位。回去以后,他将易容洗去, 又到那家杂物店买了符纸, 不过这一回是直接买了四百张之多, 刚刚到手的二百两银子,就这般花了个精光。随即他就在家中画符, 每画个十张就将法力用尽,而后恢复,待恢复以后再度用尽,再度恢复。几次下来,他法力更凝实些,每一缕都仿佛粗壮了一丝。 次日, 叶殊再去了那摊位,此番守了半日, 一张也不曾卖出,他并不很急,收了摊回去——待先前那买了符的修士用过符,定会被其吸引,自会再来。 销路总要一点点打开, 现下却不必太着急了。 那个蓝衫修士, 也的确正在用符。 此事还要从蓝衫修士的身份说起。 他名为蓝齐光,家中不过小有余财, 后来在三大宗之一石门宗招收弟子时, 侥幸查出身具三灵根, 故而入了外门,成为一名普通的弟子。 在宗内,他修行兢兢业业,家里每月送来的银钱尽数被他拿来购买资源,进境倒也不慢,不过三年就引气入体,再有半年灵露形成,又半年,生出第一缕法力——大多三灵根都在五年左右方可达成这般成就,他却只用了四年,一时间倒也引起不少外门长老留意,纷纷考校于他。最后他能拜得一名炼气五层的外门长老做师尊,被师尊看顾,后面进境也越发快了。 大约五年后,蓝齐光炼气一层圆满,突破到了炼气二层,如今又有三年,他在炼气二层也积蓄了三缕法力。他入道晚,近乎二十岁才入宗门,转眼间十二载匆匆而过,他正努力争取加快修行,好进入内门,没料想在野外一次采摘药材时,因一株灵草与同在外门的方友宗结了仇怨……和他这还在努力往内门去的弟子不同,方友宗即将炼气三层,今年入内门的考验名额便必然有他一个,而方友宗却是在并未突破之前来找他赌斗,他若不应,就是丢了师尊的脸面,应了……法力无眼,他若是不弄出些什么手段,怕是无法应对那方友宗的。 好容易弄到了符,才回宗蓝齐光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或许被那摊主坦然自若的模样所骗,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果然,到了第二日,那方友宗已先到了斗法台,蓝齐光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方友宗身份不同,其原本便是内门一位长老之子,在外门不过是为磨砺罢了,不曾想遇上了蓝齐光这样一个不识抬举之人,叫他十分不快。此时他背着一把宝剑,乃是下品的法器,专为给蓝齐光一个教训而来。 见蓝齐光慢吞吞走上台,方友宗负手而立,说道:“蓝师弟请先出手。” 蓝齐光一咬牙,驱使一缕法力使出个法术,然后自己脚步一错,已经是用了疾风术,身轻如燕,直朝方友宗打了过去! 炼气二层的修士,使出的法术并不算太强,越是与对手离得近,杀伤力也越大。蓝齐光冲向方友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但是方友宗有内门长老指点,哪里是蓝齐光所能相比的?他出手更快,掐诀打出了一条火蛇,比起蓝齐光释放的一个一截木刺强得太多了,只一碰上,火蛇就把那木刺给烧了个干净。与此同时,方友宗也出手了,他一掌打出去,掌心有焦灼的痕迹,碰在蓝齐光的身上,就让他忍不住吃痛,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接下来,方友宗连续使出法术,莫看那都是低阶的法术,可他出手凌厉,动作流畅,中间少有间隙……自然就让蓝齐光手忙脚乱,在紧张之下,居然连防御都艰难,更莫说的反击了。 若是如此下去,蓝齐光必败,尤其那方友宗眼看要将蓝齐光逼下台了,竟是反手将那把下品法器宝剑抽出来,直接朝着蓝齐光的脸面就劈了过去—— 这胜负,原应是没有悬念的。 台下众多外门修士也都在瞧这热闹,有些觉着蓝齐光运道不好,有些却以为蓝齐光太傻了些,竟答应与方友宗赌斗。 蓝齐光也是满心绝望。 他早知自己与方友宗相比逊色了些,却不曾想差了这许多,居然连反抗的机会也无!最后他终是一咬牙,将手里那十张下品灵符取出来,将自个剩下的法力全数灌注进去,猛然掷向了方友宗! 刹那间,火光大盛,雷声阵阵。 五张烈火符与五张小雷符一起激发,声势十分浩大。其力量也有所叠加,在方友宗面前炸开时,陡然就带给了他极强的威胁之感。 方友宗大惊,一手将剑横在胸前,自己更是连忙倒退,又不断地用下品法器宝剑上的灵光劈斩十张符的力量,并且一直退到了斗法台另一侧的边缘……然而灵符炸裂的力量依旧不曾全数削弱,他只得恨恨一哼,纵身跳下了斗法台! 而蓝齐光那边也比他强不了多少,因着他自己并不很信下品灵符,且法力全数消耗之故,他竟来不及为自己做什么防范,反而也被那力量的冲击弄得连番后退,最终是也跌下了斗法台去。不过,真跌下去摔得疼了以后,蓝齐光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下了这斗法台,他的小命是暂且保住了!至少下了台后,那方友宗便不能当众对他如何。 这一场斗法乃是平手,蓝齐光拍拍屁股站起身,瞧着那斗法台上一片狼藉,想起先前的斗法……也顾不上方友宗那边的怒目相视了,立马一蹿起身,直朝着外面冲去! 那灵符、那灵符的威力,当真与那个摊主所言一模一样! 台下众多修士也是万万不曾想到,蓝齐光竟可以拿出那许多威力巨大的下品灵符来,极是吃惊。待反应过来要问蓝齐光时,却发觉蓝齐光已不知何时消失了。 · 蓝齐光冲到坊市,又在那条街上寻找,然而他却不曾找到,打听之后,听说那位摊主是因着今日生意不成,故而早早回去了。 他心里既担忧,又懊恼。 若是早知这符是真,他当时便该问清摊主名姓、所在,可那时他浑浑噩噩,竟是不曾细问,也不知……今日摊主不曾卖出符,去,也不知明日是否还会再来?若是不来……蓝齐光缓缓吐出口气。若是不来,他恐怕就错过一桩大机缘了! 因心中烦闷,蓝齐光今日不曾回去宗门,而是用剩下的银钱在附近找了极客栈住下,待第二日时,就在摊子附近守株待兔,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至过午后,蓝齐光方才远远见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走来,默默地支开摊子,并摆上了烈火符与小雷符各五张。 蓝齐光急忙冲到了摊位前,说道:“我全买——” 话说到此处,他有些尴尬。 此刻他倏地想起来,先前他因这下品灵符之事太过激动,却是忘了自己如今身上银子已不多,要想将符全数买下,并无可能。 迟疑下后,蓝齐光方开口。 · 且说叶殊并未因昨日没卖出符便不来摆摊,而他来了,便见到前日买了他符的那个蓝衫修士有些焦躁地立在那处。 待见到他,蓝衫修士露出几分渴求急切之色,但扑过来刚要买符,不知怎的声音又戛然而止,颇有些赧然的模样。 叶殊扫他一眼,已知他是囊中羞涩。 不过他的符若要卖出,价钱自不能低,他万不会因对方瞧着诚恳便降价出售。 因此,他也只等对方言语罢了。 而对方开口后,便直接询问了一句:“敢问这符可是道友所制?” 他语气之中,还有些不确定。 叶殊知晓这是对方瞧自己境界低微,才是区区炼气一层,且他虽是易容了,却因身量之故暴露出他年岁不大的缘故。而制符之人往往要经验丰富,百般磨练,才有可能绘制出上好的符来,也不怪对方怀疑。 然而他却说道:“正是。” 蓝齐光确是如叶殊所想般,心中有些怀疑。 这不怪他,毕竟叶殊所卖之符乃是下品灵符,通常要制成这等灵符之人,总得有炼气三层以上的境界方可,区区炼气一层……实在是太“天赋异禀”了些。但也只以为叶殊是要隐藏身后有这般一位制符的高手,为免惹恼对方,再买不到符,便不敢多问了。 于是此时他怔了怔,便取出剩下的四十两银,买了一张烈火符,一张小雷符。 旋即他便又问:“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叶殊道:“姓叶。” 蓝齐光就说道:“叶道友这符还有多少,可会常常过来?” 叶殊回答:“一日十张,两种各半,午后来此。” 蓝齐光得了这说法,只拜托道:“或者今日晚些,或者明日,蓝某必来,还望道友为蓝某留下几张符……” 叶殊道:“你是头一个主顾,一样给你留三张,若明日还不来,便不留了。” 蓝齐光闻言,自是感激不尽。 他揣着两张符,赶紧回去了宗门。 在外门,如蓝齐光这般拜了师的弟子,能与其师兄师姐住在同一个小院里。他刚推开院门回去,便见到一名年轻女修已等在那处了。 蓝齐光面上一窘,讷讷唤道:“袁师姐。” 生意(改bug) 一旁的屋中又有个满脸笑容的年轻男修走出来, 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蓝师弟好福气啊,能弄到那般厉害的下品灵符。来来来, 与师兄说说, 那符是从何处得来的?” 袁师姐的面容微冷, 此时也轻启檀口:“烈火符与小雷符,威力比寻常下品灵符还胜三分, 才能将那满身是宝的方友宗逼退。” 蓝齐光心里一个“咯噔”。 先前他在斗法台上不管不顾打出灵符,便该想到必然会有人来询问,自家师兄师姐离得近,先来一步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因这灵符极好,他心里刚有了些打算, 如今却是…… 年轻男修笑道:“蓝师弟,你这般为难, 莫非是认得那位炼符师?” 蓝齐光苦笑。 他知晓,此事是瞒不住了……也罢,原本他一个堪堪炼气二层的修士,纵然知晓这独门的消息,也是保不住, 不如此时同师兄师姐们说了, 一同来护住这秘密。 因此,蓝齐光先是点了点头, 又微微摇头。 袁师姐蹙眉。 蓝齐光连忙说道:“不瞒陆师兄、袁师姐, 这下品灵符乃是我在坊市里一个摊位上买来, 当时因与方友宗赌斗,我毫无办法,病急乱投医信了摊主的话,哪里想到竟然是真的?方才我刚去了一趟,孰料囊中羞涩未能将符买来,因此与摊主约定,今晚或明日必筹钱过去买符。” 陆师兄闻言,挑起眉头:“哦?” 蓝齐光又道:“不过那摊主只是个炼气一层的小修士,瞧他面貌也才十来岁年纪,我怀疑他是专为那名炼符师卖符,但炼符师既然这般遮掩,我也不敢多问,以免让那炼符师气恼了,不再出符,便不划算了。” 陆师兄点头:“原来如此,倒也有道理。” 袁师姐道:“那摊主如何说?” 蓝齐光道:“摊主说是他自己炼制。” 陆师兄嗤笑一声:“这如何可能?怪道师弟你这般怀疑。” 袁师姐却是思忖了片刻:“如若是真……” 陆师兄说道:“如若是真,那他资质可不寻常,怕是哪个炼符大师的座下弟子,否则便是他从娘胎里学炼符,也未必有如此本事。” 袁师姐道:“那便更惹不得了。” 蓝齐光听两人言语,并不插话。 陆师兄说道:“既如此,你带我二人过去,同他好生商议一番。若是能将这下品灵符的来处拢到手中,可是再好不过了。日后我等的资源,也都再不必担忧。” 到此时,蓝齐光方才说道:“陆师兄,这下品灵符二十两银一张。” 陆师兄一怔,旋即哂笑道:“那又如何?下品灵符原本便很珍贵,十二两银一张有价无市。师弟你或者不知,通常真想将下品灵符买到手中,也至少要十五两银以上,十二两银……那不过是说说罢了。在并无防护的情形下,寻常下品灵符能叫炼气三层的修士受伤,即便有防护,多扔几张出去也能叫他受伤,而哪怕面对炼气四层的修士,甩出一大把的下品灵符,至少也能炸出一条通路来逃生。在生死相搏间,那可不就是一条生路么?如今这灵符比寻常更增三分威力,结果可想而知……或许原本只能逃生的时候,就能用它反将对方杀死。如此灵符,莫说是二十两银,就是二十五两、三十两,想必也有那阔气的修士愿意掏钱买下!蓝师弟,你的眼光可还不够长远。” 蓝齐光果然是吓了一跳。 他也有意多买些符来倒卖,却只想着每一张符能多个一二两银,长久下来也是一笔小利。不曾想他这师兄开口就是多五两十两的,若是多多卖出,岂不是大有赚头?难怪他说日后的资源也不必太过发愁呢。 陆师兄说完之后,自己也颇是激动:“若是你蓝齐光一人,这买卖必被人盯上,可是做不得。但加上我和袁琴师妹便不同了,我二人都已积蓄九缕法力,第十缕也差不离,在这外门里,轻易没有哪个弟子敢来撩虎须。之后我二人不管哪个借助此中资源更进一步,进入内门,就更能将生意长久地做下去。” 蓝齐光听着听着,也死心认同:“那陆师兄的意思,是赚来的银钱如何分配?” 陆师兄说道:“此人乃是你发现,你可占三成,我与袁琴师妹要护持这生意,一人三成半份子,你看如何?” 蓝齐光想了想,说道:“这般分配,倒也合理。” 三人说定后,陆师兄和袁师姐两人就四处去凑了凑钱,待准备妥当了,就马不停蹄地朝着坊市里走去。 · 叶殊瞧一瞧天色,便要回去了。 然而还未等他卷起摊子,就听得有人唤他了。 “叶道友!且慢!且慢!” 这声音熟悉,叶殊转头看去。 便见到那蓝衫修士快步掠来,在他身侧,还跟着两个同样在炼气二层,气息却更雄厚的年轻男女。 蓝齐光过来后,见叶殊马上要走,不觉露出个侥幸的神色。 而陆师兄和袁师姐已上前一步,同叶殊介绍起自己来。 陆师兄说道:“在下陆鸣,这位是我师妹袁琴,我二人乃是为叶道友手中的下品灵符而来。”他看着面前一脸孤僻的少年修士,已明白该如何同他打交道,于是就直言说道,“如今有一笔生意想要同叶道友谈一谈。” 叶殊看他一眼:“你要买多少符?” 陆鸣笑道:“叶道友的心思果然灵敏。”他一顿,反问道,“不知叶道友有多少符?” 叶殊道:“存了几百张。” 陆鸣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几百张!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旋即他心里一阵狂喜。 几百张不到万两银,但若是他能将其拿下,回去转手卖出,少说也能得个大几千两,纵然要分给另两人,总算两千两是少不了的。若是平日里他来积攒,两三年也未必能攒到这个数目!一旦得了这些银钱,他再去购买丹药,便不必那般迟疑,而且必定能在考验前突破,争取一个进入内门的名额…… 越想越是愉悦,陆鸣急忙冷静下来:“叶道友,不论多少张符,只要同是这般品质,我便都要了,不知可否?” 叶殊点头:“无妨,左右是卖,一人与多人并无差别。” 陆鸣大喜,却是忍住了小心翼翼询问:“那,何时交易?” 叶殊道:“三日后坊市之外,一手银两,一手灵符。” 陆鸣道:“好!就这般说定了!”思索之后,他又小心询问:“待这些卖完,后续不知是否还有……” 叶殊回答:“我再去要一些过来就是。” 陆鸣几个听叶殊这样说,终是确定对方当真是身后有一位炼符师,也明了先前这摊主说是他自己所画,实为有隐瞒之意。不过眼下对方既然肯提点,想必也是对他们信了一分,待明日他们只要将银两交齐了,日后的生意也是大有可为。 这般做了约定,两方便互相告辞了。 待过了三日,陆鸣果然拿到了四百张符,也将八千两银子给交齐了。而后他们约定下月再见,就迫不及待,回宗去做这生意。 路上,蓝齐光只觉得心中震惊:“陆师兄,若是只有前几张符有增强三分威力之效,后面几百张皆是没有,该如何是好?” 陆鸣则是说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我看那摊主很是孤傲,想必作假可能很小。而若真是被骗了,我也认了,只之后几年苦些就是,如若灵符是真,我便能在半月之内进入内门,极是值得!” 袁琴同样是如此想,才一字不说,只在私底下尽力帮着筹钱。 蓝齐光见两位师兄师姐如此,心里也生出一丝豪情来。 也是,至多苦个几年,一旦是真,必然受益匪浅! · 白霄宗,小羽峰。 此地乃是筑基真人孙吴辛所居之地,他在山中开了个洞府,里头除却他自身所居的主洞以外,还有些石室,都是他弟子的住处。 前几日正值宗门招收弟子,原本只是寻常之事,能招到三五三灵根拉入内门,已然是不错的收获。但不曾想此番居然能收下一名变异双灵根的弟子,可是将宗门内七八位筑基真人尽数给惹了出来,都想要将他收下! 那一场争夺,除却宗主外所有筑基真人都参与其中,可是好一番热闹。 后来,还是因着这新来的弟子说他要找一位弟子最少的师尊拜入,才让小羽峰的孙真人能将其收下——只因其他真人至少也收了十余位弟子,仅有这孙真人,门下仅七人而已,而且便是这七人,也都是记名弟子。 孙真人对这名弟子自然是十分看重,故而直接叫自己的几个记名弟子认了他做大师兄,还叫他们要尊敬侍奉,这弟子倒也争气,来了以后刚领到功法,不到一日工夫就已顺利引气入体、存下道基,更是在第三日时,凝聚出了第一缕法力。 进境如此之快,在整个宗门之内也是极其罕见,比起宗主最看重的幼子——同样双灵根的周方骢都更快几分。 自然,这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新来的弟子乃是变异双灵根,而周方骢却是不曾变异的金土双灵根,变异的自然比不变异的更强。 长澜出关 这位新弟子若只是资质好也还罢了, 他更十分勤奋,总共入宗不过五六日, 便修行五六日, 一进分派给他的石室, 就再不曾走出来过。 据闻新弟子年纪仅仅十三岁,正该是年少飞扬、定不下心的时候, 孰料他却是沉稳得很,孙真人得此佳徒,叫其他真人都好一阵羡慕。 · 晏长澜自打凝聚出第一缕法力后,又连续几日苦修,总算是凝聚出了第二缕来,此时, 他自觉可以修行一些法术了,就站起身, 拿开座下的蒲团,用一块绝气石将那露出的小孔堵住。 他也是入宗方才知道,原来不仅这修真界比之凡人地界的灵气要浓郁不少,在白霄宗内,每一位筑基真人拥有的山峰里, 还会有一个灵气穴, 里面的灵气更加充沛,可以供给筑基真人平日里的修炼。 因他资质不错, 故而师尊孙真人特意从他的灵气穴中引出一道分流, 入他的洞穴之内, 成为一个灵气小孔。他坐在灵气小孔上修炼,比在其他地方要快上数倍不止,因此他修炼起来,也还算顺利。 也是由此事,叫晏长澜越发明白为何叶殊要叫他拜入宗门了——若是在外头,怕是不会有这般的好事。 晏长澜对宗门和师尊自是感激的,不过,他已入宗好几日,却很是担忧叶殊在外如何。 他想了想,便决意先暂停修炼。 起身走出石室,晏长澜先去拜见了师尊。 孙吴辛乃是一名筑基二重的修士,虽不比宗主有筑基三重,在整个白霄宗所有筑基真人之中,也属中上。他颌下有须,面貌清隽,身形瘦长,外形瞧着三十余岁,实则已然近两百岁了。筑基真人寿元在两百到三百之间,其中筑基二重的修士,寿元二百二十。算起来,他还有不到三十载便会陨落。 大约也正是因这个缘故,他原本从未收过弟子,而今却在短短几年间收了七个记名弟子,更是在最近收下了晏长澜,作为他的第一位亲传弟子。 晏长澜叩拜过后,孙吴辛叫他起身。 孙吴辛上下打量了晏长澜一番后,捻须微微而笑:“很好,长澜你已有二缕法力,进境如此之快,不仅在我白霄宗乃是首位,在周遭诸多宗门之内,也是头等。” 晏长澜道:“此为师尊教导有方。” 孙吴辛笑道:“为师不过是给了你一本功法,点拨几句,真正能叫你如此成就的乃是你本身。长澜虽说谦逊,却不可妄自菲薄。” 晏长澜便应道:“是,师尊。” 孙吴辛又问了问晏长澜在功法修行上是否有难处,得知他一切顺遂时,才满意点头。 随后,他才开口:“长澜此次过来,可是想要选一门法术修行?” 晏长澜诚实说道:“弟子想要练剑。” 孙吴辛沉思片刻:“长澜想要做剑修?” 晏长澜道:“倒还不曾想过那些,只是弟子曾经习武,用剑最是顺手,便想先练起来,与人对战之时,也能更有几分手段。” 孙吴辛便给了他一块木牌:“本宗弟子入得内门之后,一月内可选功法一门,法术或其他法门一种。你既然要学剑,便不必挑选法术,去选一门剑术罢。为师依稀记得,剑术之中似有与风雷相关者,应当与你相合。” 晏长澜听得仔细,自然感激无尽:“多谢师尊。” 孙吴辛便摆摆手,叫他去了。 晏长澜大步离开石洞,就往藏功阁而去。 刚离开石洞,晏长澜便想起自己并不曾去过藏功阁之事来,便欲要找人询问。 正此时,一个妙龄少女走过来,有些胆怯地问道:“大师兄可有什么吩咐?” 晏长澜扫她一眼,认出来。 此女唤作张明珠,是师尊的记名弟子。 于是晏长澜说道:“我欲前往藏功阁,劳烦张师妹带路。” 虽说这位大师兄年纪小,但不知为何,张明珠总觉得他有几分严肃,因此并不敢多言,只答应一声,就在前方领路了。 没多久,藏功阁到了,晏长澜就要进入阁中。 张明珠犹豫一下,说道:“大师兄,今日乃是领取月例之时,你、你莫忘了。”说着又将领取月例的杂务堂所在说了一遍。 晏长澜稍一思索,想起来了:“多谢。” 之后两人再无交流。 晏长澜直接入了藏功阁,而张明珠则如释重负,快步离去。 在藏功阁里,晏长澜将法术之类尽皆略过,只望几本剑谱处看去。 《长河剑诀》《沧浪剑诀》《烈火剑法》《破山剑法》…… 四五本过去,全都不是。 终于,晏长澜的目光落在了角落处,在那里抽出一本册子来。 《风雷剑法》,应当正是这一本了。 只是听这名头很是不凡,但晏长澜将其拿到手里后,却发觉上边落了一层薄灰,显然许久都不曾有人将它拿起了——也是,这剑法放在那般偏僻的角落处,可不是要落灰么? 但也由此可知,这剑法并不受人青睐。 晏长澜将这册子翻开一看,便有些了然。 原来这本剑法,竟然是一本双手剑法,两把剑一把使得风动,一把使得雷鸣,一心二用,双剑合璧,威力倍增。 这样的剑法着实强大,然而,若要修习起来,也实在是艰难。 更何况,修炼这剑法若是并无风雷之类的变异灵根,那便得有火灵根或者水灵根,只不过若是火灵根,则雷鸣之剑要强些,风动之剑难以配合,若是水灵根则反过来。风雷剑法原本便要双手剑威力不分轩轾,才能将威能推至最高,现下要么风强要么雷强,已大大削弱修习这剑法的好处了。除非水火灵根皆有,且差不多强弱,而水火灵根又有冲突,一旦差不多强弱了,还得有其他也不弱的灵根调和……这般多的要求提出来,简直是艰难万分,便是这风雷剑法威力再强,也不值得死磕。 所以许多修士在见到这剑法种种麻烦之后,便宁可再去寻一门稍微弱些的法门,更能增加他们的实力。 晏长澜见到这剑法后,却是大为欣喜。 水火灵根虽合适,但真正适于修炼这剑法的,无疑还是风雷双灵根!更何况他这一对变异灵根都是一般强的八分纯,他与这剑法,原本便是相得益彰! 晏长澜毫不犹豫,就将这门剑法选了,走出藏功阁。 在门前,有一名长老将他所选登记在册,鼓励道:“旁的弟子不成,你来修习却是再好不过,这剑法威力极大,你可要将它发扬光大才好。” 晏长澜自是认真答应。 接下来,他去领了这个月的月例。 如晏长澜这等亲传弟子,每个月都有五百两银补贴,能采买许多修炼资源。除此外,他还有下品凝露丹三枚,比起寻常内门弟子的一枚,记名弟子的两枚要强许多。 得了这些,晏长澜便有意离宗一趟。 先前他在修炼时,师尊孙真人已给了他五颗凝露丹,被他在修炼时用去了两颗,剩下的三颗,他省着些用,也能撑到下个月领取丹药了,而如今得到的三颗,他想要给坊市里的叶兄,还有得到的这些银两……他在宗门里并无太多花销,也可先给叶兄傍身。 这般想着,晏长澜就抬脚往宗外走去。 没走多远,他见到一些弟子匆匆行来,还传出一些细碎的言语。 “那个石门宗……” “张狂……” “嘿,不过是靠着……下品灵符……” “等我寻到了……来处……” 这些细碎的声音很快就飘远了,晏长澜并未在意,只是急急忙忙地要往坊市里去。 一连好些日子不见叶兄,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 来到叶殊的住处,晏长澜定了定心,在外叩门。很快那门便开了,他举步而入,正瞧见盘膝坐在院子里打坐的叶殊。 晏长澜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叶兄!” 叶殊睁开呀,看向晏长澜,而后点头道:“极好,你已有二缕法力,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达成炼气二层,比我境界更高了。” 晏长澜有些赧然,却是说道:“我尽力突破,到时也能对叶兄有些用处了。” 叶殊闻言一怔。 晏长澜并无多言的意思,就将自己好好揣住的一个小布包拿了出来,在叶殊的面前摊开。 其中有一张银票,一个小瓷瓶。 晏长澜说道:“这是我刚领的月例,瓷瓶里有些凝露丹,还有这银票,叶兄在外不及我在宗门安稳,便可拿去花销。” 叶殊摇了摇头:“倒是不必如此。” 晏长澜却道:“早年我一贫如洗时,是叶兄不顾其他一路扶持,现下我好容易有了些许可回报的机会,叶兄却要拒绝我么?” 叶殊见他满面诚恳,知晓此事是他心中所愿,不肯有半点妥协,也就不为难他,将丹药和银两都收了,才道:“你难得来一次,让我把一把脉。” 晏长澜对于叶殊的吩咐素来遵从,就直接将手腕递过去。 叶殊捏着查了查,说道:“你自己去抓些药来,我备一桶药浴叫你泡一泡。” 晏长澜全无异议:“叶兄请写药方。” 叶殊速速几笔写下,递给晏长澜:“非是你身子有何不妥,而是吞服丹药虽能提升修为,却必有丹毒,你正可借此将其拔除,以免日后受罪。” 晏长澜一笑:“是,叶兄,我明白。” 一对宝剑(改bug) 晏长澜出去卖药时, 还是叶殊给了他一些零散的银子,待晏长澜离开以后, 叶殊则是快速备了水, 并往里面滴了一滴混沌水。 自打与晏长澜相交以来, 叶殊知其待自己一片赤诚,加之晏长澜的面容叫他极有亲近之感, 他对晏长澜便更好了些。以至于连这混沌水,他也肯时不时为他留上一些,叫他道途更顺遂些。 不多时晏长澜归来,叶殊将那些药材炮制一番,丢入浴桶之内,又往里头丢了一张烈火符, 刹那间火焰熊熊,由叶殊法力一转, 已是让药性尽数融化在了水里,而混沌水效用不俗,直将这药浴的药性也增强数分,其中被泡出来的杂质,则是在烈火烧过的时候, 就已经尽数焚化了。 叶殊这一手, 叫晏长澜看得一惊。 旋即他便听叶殊说道:“褪了衣衫进去。” 晏长澜听从惯了,也就脱了个干净, 跳进了浴桶里。 叶殊顿了顿, 转身出去:“待药液化为清水时可出。” 晏长澜泡在浴桶里, 瓮瓮答应:“好。” 叶殊在外面,继续画符。 刚刚将四百张符给出去,他手头有了一些积蓄,不过为免之后供不应求,还是多画一些存起来为好。除此以外,晏长澜如今御敌的手段还有些欠缺,亦该给他准备一些。 叶殊有金丹神识,对符箓之道又是精通,这般简单的符文除却消耗他一些法力外,对他再无任何难处。 就在晏长澜出来时,在桌面已有厚厚一叠下品灵符,仍是烈火符与小雷符两种——并非无有其他种类,而是既然这两样好卖,为免麻烦,他也不必太过展示自己的渊博。 晏长澜披着外袍出来,正见到叶殊收笔,他一看那些符,便认出来:“叶兄好生厉害,竟已能制出下品灵符了。” 叶殊左右各取百张给他:“拿去防身。” 晏长澜一怔,心情有些复杂:“这……” 他方才刚以为自己能回报对方些许,而今却被赠这两百张符,略算一算,岂非也要有二三千两银子?他所付出者,又是远远不及了。 叶殊一眼看出晏长澜心思,便道:“符纸符墨要不了几个银钱,一张符不过数息可成,我之花费,也只百多两银钱罢了。” 晏长澜苦笑:“这怎能如此算?” 叶殊道:“你我相交,自不必如寻常人那般计算。” 晏长澜听得这话,不知为何心中又熨帖起来。 叶殊又道:“何况如今你尚在进境,以你资质,日后境界必然在我之上,到时出去历练,自能为我带回许多资源。现下我给你多些,来日你给我多些,何必计较?” 晏长澜一听,正色说道:“既如此,叶兄若有所需,只管说来,我必全力替叶兄拿来。” 叶殊道:“如今你我修行才刚起头,我所修之法所需各类资源无数,总有你忙碌之时。故而你也不必总想着每一样都拿到,若一时不成的,进境之后再拿不迟,若是你因此陨落,于我而言,方才是少了个帮衬之人。” 晏长澜闻言,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是,必不忘叶兄之言。” 之后,两人便不在这话上纠结。 晏长澜将自己进入宗门之后的种种所遇同叶殊都说了一遍。 叶殊便道:“你可曾与罗庆真人相认?” 晏长澜摇头道:“不曾。虽说有故交之情,但……” 叶殊看他一眼,知他心思。 罗真人当初留下玉佩,或许是为了断恩情,或许是心怀好意,但城主府因此灭门也是实情。晏北城主将此事捂得严实,便是他胞弟也不知晓,玉佩之事,自不会是自他口中传出,那么消息泄露处,必然与罗真人有些关系。 晏长澜不至于因此记恨,心中却也有些郁结之处。若是晏长澜资质寻常,或许会因此求助这位真人,以图日后复仇,可他既然资质不俗,但凡有其他选择,也不会拜入罗真人门下……甚至,连与罗真人相认交好之事,都被他放弃。 叶殊点头:“你且将玉佩收好,你有心结倒也无妨,但总归也是一条路子,不必将其彻底抛却。” 晏长澜一笑:“我亦是这般想。” 两人对坐又聊了聊修行上的事。 晏长澜提起自己所选的剑法,说道:“我原本是个武人,对那诸多法术虽有向往,却觉繁琐。故而瞧着有剑法可学,便找了这一门剑法来。” 说着他略有忐忑,看向叶殊。 叶殊却不觉他所选有误,而是说道:“修行之事,人人不同。我长于杂学,日后所走之路也非是仅凭法术,你要学剑,只要一心修持,也是一条大道。” 晏长澜想了想:“叶兄是说,可成为剑修?” 叶殊道:“同境界中,剑修攻伐最强,以你性情,又有风雷灵根,走那暴烈堂皇的剑道颇为合适。不过这还要你自行选择,心之所向,顺意而为,方可成就大道。” 晏长澜郑重说道:“我自会好生体悟。” 叶殊目光一缓,语气也带安抚:“如今你只管顺心而为就是,做不做那剑修,在筑基之前有所领悟即可。即便不做剑修,要用剑法也是无妨,我虽喜好杂学,但对于剑道也并非全不曾了解过,那些剑法,也学过几门。” 晏长澜听得一喜:“叶兄也会剑法?不如你我切磋一番?” 叶殊微微摇头:“这剑法我只是略学了学,却不好此道。之后我且将剑谱录一份给你,若是让我舞就,还是罢了。” 晏长澜略有失望,却不勉强。 叶殊旋即说起其他:“你那风雷剑法乃是双手分别持剑,自然要有一双同样的长剑最好。你且先在这里学一学这剑法,我看你如何使剑,替你再做出一把剑来。” 因着在心中又坚定了一回要将这副身躯托付于叶殊的意志,晏长澜再无推拒之意,而是喜悦道:“那便多谢叶兄了。” 之后,晏长澜果然就在这室内翻阅《风雷剑法》,认真体悟起来,而叶殊则一边看他比划,一边取出了几根他早早存下的粗壮桃木枝,将其劈开,以法力雕刻,要做出与先前那把一般无二的木剑来。 如今叶殊实力进境,雕琢起来也越发容易,竟然比起做第一把木剑时更快,弄出了这第二把以七支薄木剑合成的宝剑来。 晏长澜先前还不时瞧一瞧叶殊雕琢,后来沉浸在剑法之内,一时间就忘了其他。 叶殊转身去泡了一桶混沌水,稍微弄得浓些,将那木剑送入其中浸泡,并以法术催化,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便已然同当初那第一把木剑一般无二了。 待晏长澜将那本《风雷剑法》领悟大半后,才睁开眼,就见到叶殊的面前,放着一把他眼熟无比的宝剑。 叶殊将那剑擎起,朝前一递:“喏,拿去。” 晏长澜登时将剑接过来,正是爱不释手。 而此刻,天色渐晚。 叶殊道:“你该回去了。” 晏长澜有些不舍——他在宗内修行虽是极快,但在叶兄这里,方才最为放松。但他到底极有自制之力,就向叶殊告辞:“叶兄,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 叶殊道:“你以自己修行为要。” 晏长澜郑重答允:“叶兄放心。” 倏然间,叶殊骤然想起一事:“你回去之后,若能弄到铁精,可多积攒一些。” 晏长澜立时答应:“要多少?” 叶殊道:“多多益善,你进境快,这木剑只在你炼气一层时可用,在你进境到炼气二层时,我为你再打一对铁精宝剑。除此以外,我自己也要炼制法器,故而越多越好。” 晏长澜肃容道:“我必全力搜集。” 叶殊便一摆手:“去罢。” 晏长澜又看了叶殊一眼,便有些欢喜地离去了。 他还能有些用处,极好。 晏长澜走了以后,叶殊拿了碗冲兑的混沌水过来,把那一瓶三粒凝露丹都放在其中。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碗中就出现了一丝丝灰色细线,正是凝露丹之中的杂质,待这些灰色细线不再溢出之后,将凝露丹取出,便能发觉它们足足小了一圈。 不同品级的凝露丹并非是其杂质多少不同,而是炼制这些丹药的主药年份不同,因此这些下品凝露丹虽说已然没了杂质,药效却是不变的——只是更容易吸收而已。 叶殊将这丹药取出一颗服下,而后盘膝打坐,认真积蓄起法力来。 他资质不成,现下有这丹药,倒可以替他更快推进几分…… · 晏长澜回去之后,不几日将风雷剑法练得入门,之后每日都在小羽峰山腰上一处悬崖边,就着那吹来的狂风舞剑,渐渐得了那风动的精髓,左手之剑逐步有了些神韵。 那几个记名弟子对晏长澜很是敬畏,如今看他进境如此之快,悟性这般高,更是多了不少敬佩之意。后来其中有个性子活泼些的,一次鲁莽问了晏长澜一些关于习剑的法门,正等他发怒,不料晏长澜却未斥骂,反而当真指点几句,这些记名弟子也便明白,晏长澜不过是瞧着有些严肃,但确是脾性不坏的。 渐渐地,记名弟子们也敢与他说话,彼此略为熟悉起来。 而这些记名弟子的消息灵通,因晏长澜并不在外行走,许多小道消息,他们都不吝于主动为晏长澜说一说。 如今,性子活泼的那个就主动找来了:“大师兄!” 卖疯了 晏长澜正左手持剑, 于那山崖上的狂风之中逆行挥动,此时收剑走过来, 问道:“何事?” 性子活泼的师弟在记名弟子中排行第五, 名叫“卫奕”, 见到晏长澜后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笑着说道:“大师兄你有所不知, 近来宗门里头出事儿了。” 晏长澜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出了什么事?” 卫奕一脸的幸灾乐祸:“就是那个小江峰上的几个亲传弟子呗,他们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在外头历练时,同其他宗门也常有龃龉。上一次他们遇上了石门宗的外门弟子,自以为吃定了他们,要抢一株两百年的血参, 谁知那几个外门弟子一人扔出了一张下品灵符,就把他们给炸得灰头土脸, 等回过神来,愣是没找到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宗来了。” 虽说都是同一个宗门之人,但外门弟子与杂役弟子、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内门亲传弟子与内门普通弟子,这之间都是有一道很大的鸿沟的。 尤其在内门, 亲传弟子高高在上, 向来瞧不起寻常的弟子们,对记名弟子也都没什么好脸色, 自然彼此之间就更显疏离了。 莫看卫奕等记名弟子现下对晏长澜颇是亲近, 可最初时他们也是对他敬而远之的。后来是意外发觉晏长澜并非那等盛气凌人之辈, 且尽管资质超常却仍肯踏实苦修,这才对他真正敬重,再加上大家是同一位师尊门下,方会待他与旁人不同。 可那小江峰的亲传弟子呢? 因着两峰相距较近,小羽峰这边原先并无亲传的师兄师姐,一群记名弟子面对他们时颇有些被“压一头”之感,还曾经被堵过门欺侮……眼下小江峰丢了这么大的脸,是在其他宗外门弟子手里吃亏,可不就让卫奕这般的弟子出了口气么? ——当然了,若眼前并非是晏长澜而是石门宗的弟子,卫奕还是会站在小江峰一边的,这就并非是彼此置气了,而是宗门荣誉,不容玷污。 听卫奕说了这些,晏长澜却听出了里头一个重点:“下品灵符?” 卫奕见晏长澜似乎有兴趣,就仔细同他说:“小江峰之事传来后,我宗弟子也都去查了查,才知晓那下品灵符与寻常不同,竟是更增了三分威力,故而那些石门宗外门弟子将其激发后,便连小江峰几个接近炼气四层的亲传弟子都受不住。听说,恐怕便是有个炼气四层的同在,也难以承受呢。我还听说,这种符在石门宗里卖疯了,原本只是在外门流通,后来内门知晓了,大多都买了几张,大大增加了那些弟子的实力,近日来,石门宗弟子在枯梅林里狩猎、采药,都因着这些下品灵符而收获匪浅,还想着再去多买几张来着。” 晏长澜听到此处,不知为何觉得……此事或许同他心底敬重的那人有些关系。 同时,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手中的那些符。 稍作思忖后,晏长澜自胸口衣襟之内取出了几张符来,递给卫奕:“你且瞧瞧,可是这两种符?” 卫奕一愣,将符接过低头一看——上面那隐约的灵光,符的种类,可不是像极了那传言里更强大的下品灵符么? 然而卫奕到底只是听说过,因此不敢确定,只是说道:“恐怕要试上一试方知。” 晏长澜闻言,有意激发一张,但他到底舍不得就这般浪费了叶兄的一片心意,便道:“卫师弟,你去找几个师弟师妹,一同和我去枯梅林里一行。” 卫奕急忙劝阻:“大师兄如今刚刚修行不几日,这就前去历练,还早了些。” 晏长澜却道:“我境界也有炼气一层,再有你们几个随同,也不必担忧什么。” 卫奕见晏长澜心意已决,也只好答应一声:“那大师兄在此处稍待,我这就去将他们叫过来,一起去。” 晏长澜曾经意气飞扬,也不怕冒险,但现下他不仅要复仇,性命也早已不在自己手中,自是要多顾惜一些。他经验不足,不会冒进。 没多久,卫奕再回来。 这时与他同来的就还有一男一女,为记名弟子中排行前二的两位。 若是三灵根弟子,从外门晋入内门都得有炼气三层以上的修为,卫奕等人身为记名弟子,那原本也是从外门晋入,因此如今也都在炼气三层境界。先前卫奕请晏长澜指点剑法,是因晏长澜所得功法等物比他们更精妙,但若说真正的实力,如今卫奕等人却都比晏长澜强了许多。 记名弟子里,排位第一的是个女子,名为王敏,看起来约莫双十年华,实则也是数十年岁,她面如桃花,性情和气,朝着晏长澜行礼:“大师兄。” 排行第二的乃是一名男修,名为龚建章,相貌普通,身形略为偏向健硕,话也不多,勤勤恳恳,也行礼:“大师兄。” 晏长澜说道:“此番辛苦你等随我走一趟了。” 三位记名弟子自是连道“不敢”。 晏长澜急于去试一试那些灵符,便不与他们多说,短暂地招呼之后,就让王敏等人带他前去那枯梅林了。 这枯梅林正是附近各宗门之间的一片好大的树林,据闻极古老的使其乃是一片梅林,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数十里的梅花全都掉落,梅树也尽皆枯死,再没见过了。但许是那些梅树枯死后,那一方的土地受到了滋润,不知何时生出了各类树木,随后就有无数的药材,无数的妖兽。于修士而言,药材可以炼丹可以生嚼亦有许多其他用途,妖兽的皮毛血肉胆囊牙齿骨头也都大有用处,因此许多弟子历练都选择进入枯梅林里,来攫取一份机缘。 晏长澜骑马跟着几人来到枯梅林外,还未进去,就听到了一声爆炸。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朝那边瞧去。 只见一名干瘦的修士满脸愤恨,抓住自己的一个断臂飞快逃走,在他的后方是一名清秀的少女,手里还捏着另外一张符,紧紧盯着那干瘦修士的去向,直至对方逃得不见踪影,少女才松了口气似的,放下了那张符。 刚才那爆炸的声音,正是来自于一张灵符,而从那灵符爆发的威力看,确是极强的。寻常的下品灵符,比之相差远矣。 晏长澜几个也没料到才刚到这里,就能真见到一张符的使用,只可惜那少女将手里其他灵符收得太快又太谨慎,本来就只露出一个角儿的,后来更是干脆不拿出,自然也让人无法仔细端详。之后,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没等晏长澜几个过去搭话,就已极快离开了。 少女走了,晏长澜则对其他几个同门说道:“我为试符而来,既然天色还早,不如你等就将从前不敢挑衅之处回忆一发,然后先去那些所在与妖兽试一试。” 王敏等人听得,自然都是立时赞同了。 接下来,一行数人就更加小心,慢慢地朝着枯梅林深处走去。 · 晏长澜在白霄宗修行,叶殊则是借助他所赠予的凝露丹,一心一意地在房间里苦修。他自己倒不觉得如何,却不知晓在外头,那与他做了生意的陆鸣几个日日到坊市附近等他,想要将他堵住,寻更多的下品灵符……不少弟子之间,已几乎闹疯了。 也不怪叶殊估量不足。 叶殊见识长远,胸中器量与此间大多数修行之人都截然不同,自然也不知晓,被他随手弄出来的两张攻杀类下品灵符,竟然被此间之人趋之若鹜,莫说是多坚持些时日了,居然总共没过上两日,就已卖了个精光。之后那些贵客再来寻陆鸣几个要符,他们又哪里给得出来?可不就得焦头烂额,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么! 好在叶殊修行了数日,将三颗凝露丹都炼化之后,便将法力凝聚出两缕来,而今炼气一层到了顶,只要找个契机,就可以顺利晋入第二层了。 此时叶殊才走出门去,要到坊市上找点其他可用之物。 刚到了坊市,叶殊去他之前摆摊之处瞧了一眼,便见到蓝齐光等在附近,时不时就往他的摊位处看一看。他这般躲躲闪闪,却又似乎十分急切。 ——莫非是在找他? 叶殊并未靠近,随后转到一个拐角,为自己做了个易容。 然后他才走了出来。 蓝齐光本在四处张望,一眼见到叶殊,立马冲过去,趁他不备将他拉到了另外一个拐角,是满头大汗。 叶殊挣开他:“何故如此?” 蓝齐光深吸一口气:“叶道友,你可算来了!” 叶殊问道:“蓝道友为何这般着急?” 蓝齐光苦笑:“叶道友给的符……卖疯了!早在昨日就没了存货,陆师兄急得不行,也不敢自身前来,故而叫我偷偷下山,悄然等着叶道友。”他抹了把汗,“为免为其他同门发觉,我不可在此久留,就长话短说。叶道友,你这里可还有符?” 叶殊了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符来:“我不过是来瞧瞧,只带了数十张罢了。” 蓝齐光大喜,急忙取出银票给他,又将这几十张符小心接过:“几十张也好,每过两日我都来一趟,若是叶道友手里有了多的,便在日落前来此。”说罢之后,脚下不停,飞快地便离开了此处。 买买买 见蓝齐光远去, 叶殊才再去角落卸了装扮。随后他就从另一条路走到了坊市内的其他街道上,找了家大的杂货铺进去。 这一家铺子比他先前去的那家要宽敞许多, 里头各类的货品也多上很多, 大致瞧一瞧, 就已让他看中了不少可用之物。 略算了算后,叶殊就找店里的伙计说道:“我要买三株美人眸, 两颗妖蛇胆,一捧清心粉,两尺长的碧玉竹……”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那伙计已不耐烦地将他打断:“这些东西贵得很,你一个炼气一层的小修,带了足够的银钱么?” 叶殊的话音一顿。 他倒是不曾想过, 有朝一日他竟会被个尚未引气的店伙计这般呵斥。不过既然这伙计有如此胆量,可见这一家铺子里素来如此行事, 他虽对这些物事有意,如今却没了兴致。 于是叶殊也不多言,便转身离开。 店伙计只道这小修当真无钱,嗤笑一声后,继续守着铺面。 而斜对着这家店面的一个胖修士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步子一迈,不多时就将叶殊给堵住了。 叶殊抬眼看他。 胖修士笑容可掬:“这位小兄弟, 请恕我冒昧。你可是需要美人眸、妖蛇胆……”他这般一一念出, 居然一个不错, “……等这些好货?” 叶殊问:“你有?” 胖修士见叶殊直指核心,仍是笑吟吟,同时,他也知晓该如何同叶殊打交道了。 因此他就说道:“正是,不才庞兴,家中开了家商行,在这三源坊市里就有几个铺面。小兄弟要的这几样东西,庞某都能拿出,不知小兄弟愿不愿意去瞧一瞧?” 叶殊微微点头:“既如此,劳烦带路。” 庞兴更有兴味,态度和气,径直将叶殊领到了大约百余步外的另一家铺子。 这铺子上书“庞氏分行”四个大字,内中的东西也是不少,早先叶殊倒也瞧过,里面的东西也并不少。 庞兴将叶殊带进去,来到了一个柜台前。 叶殊低头一看,正见到一株在玉匣子里摇曳生姿、顶端犹若女子杏眼的灵草,其茎身纤长,正是美人眸。 这种灵草只是一品灵草,于炼气一层、二层的小修都颇有用处,观其品相,大约在五十年生,也算不错了。 叶殊问:“这美人眸可有百年以上的?” 庞兴暗赞自己眼力好。 一品灵草价位往往数十到数百两银钱不等,美人眸有明目之用,大多小修每每花个十余两银买下二十年份的,五十年份便至少值得百两银钱,而若是百年以上的,最少也是三百两银起步。他方才听闻,此人张口就要三株美人眸,若全都是百年以上的,那就有千两银钱入账了。 庞兴自然是得意说道:“百年以上罢了,庞某这里有十余株之多,纵然是两百年以上的特等好货,此处也有两株,只不过,这两株每一株都得有八百两银钱方可售出了。” 叶殊听得,怔了一怔。 若有这等好货,庞氏商行倒很不俗。 稍作思忖后,叶殊开口:“既如此,百年以上所有美人眸便都要了。” 庞兴的笑容一僵:“都要?” 叶殊颔首:“美人眸于我有用,多多益善。” 庞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动不已。 但考虑到商行的名声,他还是说道:“小兄弟,百年以上的,商行总得留下两株库存……这样罢,其余还有十三株百年美人眸,一株两百二十年美人眸,一株两百五十年美人眸,可都卖于你。”言语间,他已飞快计算起来,“你做这样大笔的生意,上百年的美人眸不论具体年份,都给你算三百两银一株,二百二十年的算八百五十两,二百五十年的算九百两……合起来,总数五千六百五十两。” 叶殊并无异议:“可。” 庞兴面上一喜:“小兄弟可还要妖蛇胆等物?” 叶殊道:“自然。” 庞兴毫不犹豫,就将叶殊带到了另一处柜台前。 在此处有大大小小的玉格子,里面都是一些牙齿、胆囊、心脏、利爪、皮毛、角……等妖兽材料。种类十分丰富。 庞兴指着一个有一尺见方的格子,里面大大小小能有十几个胆囊,都用特殊之物兜起来:“我商行猎得兽寿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妖蛇取胆,如今百年妖蛇胆有三枚,两百年、三百年妖蛇胆皆只有一枚。百年妖蛇胆作价二百两银,两百年价值千两银,三百年的非万两银以上不可得。” 叶殊思索片刻:“百年、两百年妖蛇胆都予我。” 庞兴痛快答应:“总价一千六百两银。” 之后,叶殊又要了刚出炉的清心粉三两,两尺长——即五十年生碧玉竹五根,这就又去了五百六十两银。 庞兴说道:“诸多物事合在一处,共需七千八百一十两银,小兄弟是豪客,便抹去零头,给庞某七千八百两银即可。” 叶殊直接取出七十八张银票。 庞兴对于银钱之事极为敏锐,只扫一眼便知数目不错,顿时笑容更深:“庞某这就将小兄弟的东西取来,日后小兄弟若再有所需,欢迎再来光顾。” 说罢,他亲自去把东西拿过来,送到了叶殊的手里。 叶殊打开瞧了一遍,发觉的确一样不少,便点点头:“我姓叶,我会再来。” 庞兴就将叶殊一直送到门口,直至叶殊身影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这时候,一直立在另一边、管事模样的人凑近来,低声问道:“大少,可要……” 庞兴看他一眼,警告道:“不要自作主张。” 管事低头哈腰:“可是大少,他不过是个炼气一层的小修,看着也不像是富家子弟,手头却有这些银两,这……” 庞兴冷哼一声:“我庞氏商行之人,何时与那小门小户一般短视肤浅了?天下间各类奇遇的多了去,难不成还想都去抢了来?一次两次旁人发觉不得,次数多了,你以为还有何人敢到我庞氏商行来出售好东西?” 管事听得,额头顿时沁出一片细密的冷汗:“是,大少,是属下眼皮子太浅。” 庞兴这才收敛了怒色:“你知道就好,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他并未说。 然而他心里却隐约觉得,那个如今才炼气一层的小修,并非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若他当真与其作对,恐怕不是什么对的决策。 而且,他们这些做商人的,原本就该和气生财,纵然要为谋利益要得罪什么人,也得多多考虑,不可贸然而为。 · 叶殊刚离开庞氏分行不久,就将这些东西都收进混元珠里,之后他快步而行,不多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然后,他将分别取出一株百年美人眸、一颗百年妖蛇胆、一两清心粉、与一根碧玉竹。 随即,叶殊取出一个碗,先在内部密密实实地涂了一层清心粉,接着挤出美人眸汁液、妖蛇胆汁、碧玉竹液混合,再之后,滴入一滴混沌水轻微摇晃。 大约摇了有盏茶时间,碗里的汁液都混在了一起,并因混沌水的用处显出一种润泽光芒,嗅一嗅,有淡淡清凉的气息传来。 如此便是成了。 叶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忙碌这一回,已然是傍晚,天上有一弯弦月,淡淡洒下清辉。 叶殊将这碗放在窗台上,正有一抹月色投注过来,落在了碗中,竟是将这一碗汁液也镀上一层银光般,格外美丽。 他却并不去管它,而是盘膝坐在榻上,直接吞服了一滴混沌水。 丹田中,随着功法的不断运转,越来越多的天地灵炁进入体内,又被叶殊过滤,汲取了三种灵根所需。而后这些灵气注入丹田,进入灵露之内,然而里面的法力已然饱和,却是再不能形成新的法力……于是,这些灵气渐渐逸出,在那虚幻的黄芽之上氤氲出一抹淡淡的水汽,而水汽慢慢加重,一点点地,就形成了第二滴灵露。 叶殊心下微松。 三灵根的资质着实一般,若非是有混沌水相助,他想要形成这第二滴灵露,怕是要消耗不少时间。幸甚,一切同他所想一般,今晚可以突破。 如今,他已然是炼气二层的修士了。 只不过,平日里叶殊要吞服混沌水修行仍只能是半滴,吞服整滴混沌水之事,只能用在紧要关头。而且纵然如此,如今体内也还余下一些混沌水不曾彻底吸收,正可帮他凝聚第十一缕法力。 但或许是今日突破便是极限,余下的混沌水吸收后,他仍不曾凝聚出第二层的第一缕法力来,就只得不断运转功法,直至晨光微熹,方肯停下。 这时候,叶殊就将那一碗汁液取了过来,而他自己则走出门,先用那汁液厚厚地涂在两眼上,才把碗收进混元珠,自己仰面躺下来。 正此刻,一抹微光落下。 叶殊迅速掐了几个法诀,就让那微光凝而不散,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从昨日到今早,他诸多准备,也不过是为了修炼一门火法,其名曰:三阳真火。 此门火法有火灵根之人可以修行,汲取太阳之精,使丹田中自生异火。 这异火分为始晖之火、午烈之火、余烬之火,三火合一,便是三阳真火。 火气初成 始晖之火乃是清晨第一抹太阳之火所化, 于三火之中最为柔和,因此待叶殊利用火法汲取着太阳火气时, 只需护住双目即可。 所用的, 正是先前叶殊所用的汁液。 汁液中, 美人眸、妖蛇胆皆有明目之用,再辅以清心粉与碧玉竹液调和, 又有混沌水提升,可以汲取部分月华,才酿成这样一种特殊的药液。 不过因着此处资源有限,这方子也是叶殊简化过的。 药液的用处原本是能借助日精月华修炼一种眼眸之术,同时能防御太阳火气,眼下虽说对于太阳火气的防御仍很见效, 可能否同时淬炼眼眸就未可知——或许到最后能突然生出什么反应来,又或许并无任何反应, 一如以往。 叶殊正躺在初阳之下。 那微光在他的汲取中一点点沁入经脉之中,并以《混元奥妙诀》将其不断搬运,进入丹田之内,慢慢地聚集。 一开始并不算热,但是没过多久, 当叶殊的丹田里微光聚集得多了, 自然就生出阵阵的灼热来,并且叫他四肢百骸都泛起了同样的热感。 这样的热感是修炼这门火法必经的过程, 而且也是三火之中最好受的一种, 叶殊前世忍痛修行惯了, 如今这点火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他连面色都不曾变上一变,只管迅速地汲取这些太阳火气罢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太阳火气便变得热烈,已然并不纯净,叶殊就收了功法,坐起身来。 此时他的肌肤微微泛红,他低头看了一眼,自觉无事,就直接回了屋。 叶殊盘膝仔细感知了一番丹田中的情景,能感知到其中生成了一丝极细的淡黄光芒。 它便是始晖之火的一丝火气,虽说如今仅仅只是火气,但若是每日修炼,天长日久积累下来,最终也能成为一缕真正的火焰。 到正午之时,叶殊用那药液将全身上下尽数涂遍,仍旧是躺在院中。 此时烈日炎炎,正是最热的时候,待那太阳火气进入到叶殊的体内之后,登时让他好似被烈火包裹一般,从内到外,焚烧起来! 饶是叶殊忍耐力极强,在此时也禁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唔!” 但下一刻他便重新忍住,只将火法连番运转,要在这正午的一个时辰之内,将所有的太阳火气吸收进来,炼化为午烈之火! 好容易熬过一个时辰,叶殊同样是查看自身丹田。 这一回,在那一丝淡黄光芒的附近,有一丝金红之光,便是午烈之火的火气了。 再到傍晚,叶殊同样将那药液涂遍全身,到日光之下。 余烬之火看似犹若烛火,实则为火到尽处,一点余光。 这点余光刚柔并济,要强则强,要弱则弱。 待叶殊汲取着火气时,一时便是炽烈无比,好似火尽时释放出所有绝望之炎;一时却是柔和到了极致,只是一点微热,于全身抚慰而过。 然而就在凝聚着余烬之火时,每过半刻他便不得不重新涂抹药液,待到半个时辰过去,余烬消失,他那一碗药液就都用尽了。 好在这余烬之火的火气,叶殊也成功聚拢了一丝。 此时在他的丹田之内,三阳真火根基已在,之后就是不断反复,忍受痛苦,以及要消耗大量的资源了。 美人眸、妖蛇胆皆不可缺少。 叶殊不及做其他,先将昨日不曾用完的药材取出,再配上一份药液。 百年美人眸,一株可用上三到四次,妖蛇胆大约五到六次,碧玉竹同样是五到六次,而那清心粉则是用得更快,一两用一次而已。 好在这里头最便宜的也是清心粉,倒是没什么妨碍,只是其他几样东西昂贵,须得叶殊至多每过个大半个月就要补充一次。 这花费仔细想想,着实恐怖。 不过对于叶殊而言,到底是实力最为要紧,银钱之类赚了便花,不够再赚,左右他也算是有些手艺。 而这般消耗若是在宗门里,必然会引起极大注意,于他而言十分不利,因此他才放弃宗门之中或许会有的便利,宁可做这样一个散修了。 待将制好的药液放在窗台上后,叶殊开始运转功法,修炼法力。 一面体悟那功法的神妙,他一面也在思索,如今他炼气二层,可以做些什么杂学来多赚取一些银钱……若单单只是画符,怕是太惹眼了些。 · 就在叶殊苦修之时,晏长澜已然与三个记名弟子一起进入了枯梅林。 这枯梅林十分广阔,里面的资源很是丰富,不过在外围大多数药材都被采光,一些可用之物也多被拿走,通常不少小修在外围打转,或是为了捡漏,或是为了猎一些生有几十年、妖气不足的野兽回去售卖。可若是要想有更大的收获,便不得不进得更深,方有可能。 为了试符,王敏、龚建章、卫奕三人商议一番,决定将晏长澜带到上次王敏发觉的一处沼泽前。在那里有一只两百多年的毒蛤守着一株二品灵草,因其剧毒,让王敏望而却步,但如今既然是要用下品灵符突破,便可以前去尝试一番。 晏长澜也无异议。 很快众人加快步子,约有个数百步左右,就见到了前方一片沼泽。 说来这沼泽也并不大,周围仅有稀稀拉拉几棵怪树,布满了黑色的枯枝,看来也是充满了毒素的。在其中一棵树下有一块火红色的石头,那石头上长着一株大约一尺长的灵草,分为三根细茎,每一根细茎上都结了两颗大约指盖大的果子,眼下已经从浅红转为深红,眼看着就要成熟了。 几人来得也巧。 王敏等三个记名弟子眼中一亮:“大师兄,此为灵元果,吞服以后比凝露丹功效更佳,若是能抢过来,对我等修为都大有好处!” 晏长澜虽年轻,倒也沉稳:“王师妹,你与龚师弟修为最高,可去与毒蛤缠斗,卫师弟在我身旁,随时策应。我如今给你三个一人两张符,你们看准机会,杀死那毒蛤。” 说话间,他从衣襟里摸出了六张符,其中烈火符三张,小雷符三张,分给三人。 王敏等接过后,目光闪动,都是感激说道:“多谢大师兄!” 晏长澜道:“不必客气,你等小心试符。” 王敏三人自是再度答应。 卫奕心里激荡,但还是守在晏长澜的身畔。 他知晓,这位大师兄的价值高他太多,尽管他十分想要也去一起尝试,却还是护住大师兄的安危最为紧要。 那边王敏与龚建章一左一右,分别掠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卫奕则也拉着晏长澜,躲在了一块巨石的后方,只探出身子观看罢了。 晏长澜面色凝重,仔细看去。 他从前练武时也与不少高手对战过,但是在修真界里习得功法以来,还从不曾与人动手,更不知自己实力如何。此时,便是一个大好机会,叫他能对其他修士的手段观摩一二。 炼气三层比起炼气一二层来强了许多,体内法力至少也要二十余缕,施展起一些法术来,自也更是得心应手。 王敏修行以木属法术为主,如今先试探地打出了数十片犹若刀锋的竹叶,层层将那毒蛤给包裹起来。但是毒蛤只一张口,喷出一股毒气,那些竹叶外沿就迅速泛黄变黑,在还未能接近毒蛤时,已然都腐败掉落了。 龚建章擅长土法,他一道法力打出土墙,替王敏拦住了逸散开来的毒气,同时一道法术打在地面,毒蛤周围的沼泽泥就生出了数道土刺,往毒蛤的要害刺去!然而毒蛤的反应也是极快,它舌头一吐,竟好似精光,“叮叮叮”几声脆响之后,就将那些土刺全数打断,居然不能伤到它一丝一毫! 两人这般试探之后,便知单是这等手段的确无法拿下那毒蛤。 下一刻,王敏一跃而起,素手一扬,就有一张小雷符打在了毒蛤的后方!毒蛤觉察到危险,纵身高高跳起,但那小雷符爆炸极快,带着极强的冲击,直接将它身后的沼泽炸开!毒蛤的身上,被些许雷光燎到!与此同时,龚建章则是劈手打出了一张烈火符,熊熊火焰顿时将毒蛤裹住,那烈火极是强大,烧得那毒蛤发出一声惨叫,整只犹若一道闪电,就朝着沼泽的另一边蹿了过去! 然而,龚建章再度出手,这回他打出的小雷符直接炸掉了另外半个沼泽,毒蛤躲无可躲,才刚一转身,就被另一边王敏再打出的烈火符拦住。 毒蛤又被烧得惨叫连连。 两百多年的妖兽,外皮防御极强,寻常的下品灵符对其伤害有限,但如今这几张符打出去,它几乎都不能抵抗,每一次都要受到重创! 卫奕不由说道:“当真是好厉害的符!” 王敏和龚建章也被这符的威力震撼,但他们到底经验丰富,手里动作不慢,于是一个自前方用一把藤刀割开毒蛤喉咙,一个在后方再度凝聚土刺,彻底将毒蛤刺穿! 到这时,毒蛤就也死得透透的了。 前后整个过程,所费不到一炷香时间,若是以往哪怕要逃,怕是都不止消耗如此。 王敏松一口气,和龚建章两人迅速拆下毒蛤毒囊、剥下外皮、挖出内丹,又迅速地开始解剖其他妖兽材料。 同时龚建章说道:“这符与传闻中相同,果然比寻常下品符威力更胜三分。” 王敏也道:“极为厉害,极为好用,得一张符,就犹若多出一条命一般。” 再见叶殊 两人这般说了, 就将所得妖兽材料拿过来,交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道:“你二人所杀, 各自拿去分便了。” 王敏与龚建章却道:“此番是为大师兄试符而来, 所得之物自然都应为大师兄所有。” 晏长澜略思索, 倏然知晓几人的心思,就将东西接过来:“也罢, 将灵元果分了就是。” 这下子,不仅王敏和龚建章松了口气,卫奕也生出一丝喜意。 陪同亲传弟子来此,主要还是用了对方的下品灵符,这得到的灵草通常都会被亲传弟子尽数占去,事后能给少许补偿, 便已是那亲传弟子心善了。 此番虽说事先说了是为试符,也是为帮几个记名弟子一把, 但话是这般说,灵元果到底十分重要,能否遵守承诺便很难说。 对于那毒蛤身上的妖兽材料,几人自然也很眼热,可是一来他们的确不该拿去, 二来也是为了求个心安, 试探试探。 好在,这位大师兄看来乃是一言九鼎之人, 他收下了妖兽材料后, 就主动提出了愿意分出灵元果之事。 随后, 一直守在晏长澜身畔,不曾围杀毒蛤的卫奕主动前往沼泽那边,去将那整株的二品灵草挖了出来,送到了晏长澜的面前。 晏长澜先将上面六颗灵元果摘下来,给三人一人一颗,余下的三颗,就由他自己收起来了,而那株二品灵草……他略皱眉。 王敏主动拿出一块丝布,递给晏长澜:“大师兄,用此物包裹灵草,可使其灵气不泄。” 晏长澜就点了点头:“多谢。” 龚建章和卫奕也想起来,这回是大师兄第一次出来历练,一些细节并不清楚,故而不曾带上合适的东西,王师姐这回殷勤献得正好,他们却是晚了一步。 之后,晏长澜用丝布包好灵草,放进自己的包袱皮里挂在腰间,才说道:“再往下一处去,既然灵符好用,又难得出来一次,就多取一些资源。” 另外三人自然没有意见,这位大师兄十分大方,他们一路出力也是心甘情愿……像这般能时不时使用如此灵符的机会,可是十分罕见。 接下来,三人去了龚建章发现的一处所在,与一条妖蛇大战数十回合。 这一次晏长澜给龚建章与王敏补了灵符,但护持他的人便从卫奕变作了王敏,由龚建章和卫奕主动攻击。后来也是极顺利杀死妖蛇,取得妖兽材料交给晏长澜,而妖蛇所守的也是一株二品灵草,而这二品灵草却是土属性,只对龚建章有用,就先由龚建章收起来,只是之后再取得相应收获中,龚建章便都不可得罢了。 饶是如此,龚建章对晏长澜也是感激不尽。 待之后再度杀死一只妖狐后,所得到的二品灵草恰好对卫奕有用,且晏长澜也将这灵草给了卫奕后,卫奕亦是无限感激。 只走了这一趟林子,三人对晏长澜越发服气,对他的命令都是真心顺从,再不会有一丝不甘不愿的念头了。 晏长澜虽年轻,也能察觉他们的态度转变,不过他自当年做少城主时,身边之人对他都是这般,倒也习惯,之后处事也无变化,一切随心而来。 在这林子里一呆就是三日之久,期间取得了不少各类材料,灵草也得了许多——未必都是二品灵草,一品的也有不少,但是三品的守护妖兽却是暂时不好招惹。 期间四人也见到了许多同门与其他宗门之人,尤其多多关注了那石门宗的弟子,发觉他们之中的确有不少人都手持相似的下品灵符,在林子里大发神威,杀妖兽时无往不利,同人争抢时也屡屡得胜,十分张扬。 四人绕开这石门宗之人行走,若是遇上了同门遭难就暗地里出手搭救一番,到三日过去,他们颇是疲惫了,才有些不舍地回去。 他们出来时两手空空只带了包袱皮,回去时却是满包袱的东西,若非是这包袱实在是装不下了,几人或许还会撑着疲惫之躯,多取得一些资源。 回宗后,三个记名弟子向晏长澜告辞,晏长澜自己也回去了自己的石室之内。 自然,王敏等人还要找其他同师弟师妹去给晏长澜准备些沐浴休息所需之物,之间也有几句交谈。 “两位师兄师姐,你们说大师兄是从哪里弄到的那些符?跟石门宗的好像!” “噤声!此事当为大师兄隐秘,不可贸然询问!” “我没敢问大师兄,就是在这跟你们说一说……” “与我二人说便罢了,但在外切莫提起。” “不错,若是大师兄不主动提,我等就当此事为一桩隐秘。” “我知道了,大师兄对我们这样好,我必然不会说的……” · 大清早,叶殊刚积蓄了几丝始晖之火火气,便察觉外面好似来了人。 他将门打开,果不其然,来的正是唯一知晓他住处之人,晏长澜。 不过前几日他刚来过,如今又来,却是为何? 晏长澜见到叶殊,露出一个笑容:“叶兄。” 叶殊道:“进来罢。” 两人就回到屋中坐了。 晏长澜此次拿了个大包裹进来,就放在桌上。 叶殊看一眼包裹。 晏长澜笑道:“先前借助叶兄赠予的符,我与几位同门前去历练一番,得了些东西。如今请叶兄掌眼,若是有什么所需,还望叶兄莫要与我客气。” 叶殊闻言,来了些兴致。 晏长澜见他不客气,心里也欢喜,就急忙将包裹打开,摊在桌上。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妖气传出。 包裹里大半都是妖兽材料,从皮毛到胆囊到毒牙等物应有尽有,除此以外还有十四五个丝质的小包,里面灵气隐隐,应当是灵草。 叶殊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想到,晏长澜这样快就能搜集到如此之多的资源,而且皆是妖兽身上最有价值之物,可见并无分毫藏私。 既然晏长澜说了要让叶殊挑选,叶殊也就一一看过,其中大部分妖兽材料都被他拨到一处,说道:“这些都给我罢。” 晏长澜毫无吝惜之意,反而露出喜悦的笑容:“好,都给叶兄。”而后他又带一丝期盼地看过来,“其余之物呢?叶兄再挑一挑?” 叶殊看了看他:“晏兄不心疼么?” 晏长澜说道:“若非是怕弄巧成拙,反而让叶兄不喜欢,这些物事我都送予叶兄了。” 听他这样说,叶殊面色一缓,继续挑选起来:“这些灵草品相尚可,我都拿了,可以试着种上一种。” 晏长澜道:“好。” 叶殊又翻看了一些东西:“其余之物品质太差,用之有害,你拿去随意处置了罢。” 晏长澜又道:“好。” 叶殊再拿起两枚妖蛇胆,都是自百多年的妖蛇身上取得,就说:“妖蛇胆于我有大用,你日后历练若是遇上,可多取一些,只是留意安全,妖蛇大多有毒。” 晏长澜面带笑意:“好。” 叶殊稍作思索,并未提起美人眸之事。只因那美人眸毕竟乃是灵草,先前所得那些可取一些分株,以混沌水催化,而野外若要去寻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不必叫晏长澜在此事上太过耗费时间。 之后他再提出一些大致所需的材料灵草,晏长澜全都一一记下,认真答应。 待说完后,叶殊的唇边也不由泛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晏兄,你倒是什么都答应,也不怕劳累么。” 晏长澜正色道:“左右是去历练,能为叶兄弄到一些东西,怎么能说是劳累?” 叶殊听他这般说,也就不再多言了。 而后,晏长澜又拿出个盒子,里面有两颗灵元果,都给了叶殊,再从挂在大包裹下面、不引人注意的小包裹里取出一张火红的狐皮,也送给叶殊。 叶殊看过后,也都收下。 晏长澜心情更好,随即才提起了灵符之事:“这一回历练,着实显露了下品灵符的威能,我听闻石门宗也有许多这等符箓出现,可也是叶兄所制?” 叶殊说道:“正是,白霄宗中也有听闻么?” 晏长澜道:“石门宗行事张扬,不少弟子都用了灵符,因此宗门之内也有许多人在打听,想要购买灵符。” 叶殊听到此处,明白了晏长澜的意思:“以你之意,可在白霄宗也售卖灵符?” 晏长澜是这个打算,就说道:“若是制符之事于叶兄而言不难,自然是好,若是叶兄觉得不妥当,一切以叶兄心意为重。” 他身在白霄宗,宗门待他不错,他对宗门自然就有几分情谊,若是能让宗门也得到如此之符,不至于被石门宗下面子,当然很好。只是相较而言,叶兄的情谊他更为看重,故而他只提一提,却不愿让叶兄有半分为难。 叶殊就将在石门宗卖符之事告知了晏长澜。 晏长澜恍然:“原来如此。” 一时间,他对这叶兄的才能越发佩服,看过去的目光里,也更敬重。 叶殊说道:“卖符敛财不过是为了积攒资源,若是无人来寻我代售,我亦会找人合作。但代售之事十分繁琐,必然对修行有碍,我可多画些符,却不可由你去卖。” 晏长澜听得,心里熨帖,连忙说道:“我自不会亲自去卖,如今我专心修行,绝不敢有所懈怠。不过我倒是有几个师弟师妹,皆是记名弟子,可堪一用。” 大师兄的照拂 叶殊微微点头:“既然如此, 我便画些不同的符来给你,烈火符与小雷符便由得石门宗去卖。若是石门宗做出对白霄宗有害之事, 你可来与我说, 日后不卖给他们就是。” 晏长澜听得, 心中一暖:“想来他们也只是张扬些,待白霄宗里也有了类似的灵符, 他们也就不能那般得意。至于寻常冲突倒是不必理会,三个宗门互相制衡,并不会真正撕破脸去。” 叶殊便道:“你两日后再来,我替你将符备下。” 晏长澜眼带关切:“莫要太过劳累。” 叶殊道:“放心。” 说定以后,已过了不少时间,晏长澜拿了余下的无用之物, 便起身告辞。 叶殊知他必然忙碌,并不留客, 只目送他走出门去。 待晏长澜离开后,叶殊看一看天色,先将诸多物事分类收起来,而后就仰面躺下,开始修炼午烈之火。 仍旧是那般煎熬那边苦痛, 但是在这等苦痛之中, 意志亦可以得到极大的磨砺。 叶殊从不惧于此,他只担忧, 遇难之时, 无能为力。 · 晏长澜回到宗门后, 并未急于与几个师弟师妹提起灵符之事,而那些师弟师妹也并未对他人泄露秘密。故而白霄宗内无人知晓晏长澜身上也有这符,倒是石门宗那边灵符名声在前三层的修士中传扬,为那几个卖符之人也增添了不少光彩。 两日之后,晏长澜取来了缠丝符两百张,巨石符两百张,疾风符两百张,回到了宗门里。 洞中,他将王敏、龚建章与卫奕三人叫来。 三人因上次跟随晏长澜受了大好处,对他的吩咐十分积极,因此只听他传唤,就不顾自己修炼,纷纷进来拜见。 晏长澜一摆手:“都坐罢。” 三人自是态度恭敬,听从命令。 晏长澜道:“此次叫你三人前来,乃是有一事请你等相助。” 王敏几个连忙说道:“请大师兄下令。” 晏长澜打开旁边的包裹,拿出了几叠灵符,放在三人面前:“你们且看。” 王敏等人虽不会画符,但是看符的眼力却是很好,才刚看到那些灵符,就察觉到上面的灵光比起先前所见的那些烈火符、小雷符来,都是只强不弱! 这、这分明又是威力更为强大的下品灵符!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不解。 不知大师兄将这些符拿出来,所为何事? 但他们倒也不会以为大师兄要将这些符白白送给他们,只在心中盼着,若是他们能将事情做好,能让大师兄送他们一些……若是符少他们必然不敢有这心思,但这符分明颇多,大师兄似乎随意就能拿出,并不在意…… 晏长澜便道:“这三种符分别为缠丝符、巨石符和疾风符,用处顾名思义,乃是我自他处得来。先前石门宗外门弟子因那两种符压了我宗一头,我要你三人在宗门暗地里售卖这三种符,叫我宗弟子不会在符箓上吃亏。”说到此处,他略思忖,“你三人一个两百张符,作价三十两银,每卖出一张,可得一两银。如何?” 王敏三个一听,心里都极激动。 这哪里是请他们帮忙?分明是给他们送好处! 如此好符并不愁卖,他们背后有师尊为靠山,也不怕被人惦记,更何况暗中售卖更为便利。待卖出之后就有两百两银到手,可比他们出去历练、做任务要轻松得多,而且若是他们做得好,必然能与大师兄关系更紧密,日后还有什么好处,可不还会想着他们么?他们也不过是跟大师兄出去过一次罢了,就比另外几个师兄弟、师姐妹运道好了。 于是王敏便先说道:“愿为大师兄效劳。” 龚建章与卫奕都是这般说:“请大师兄放心。” 晏长澜就将三种符给了他们。 王敏拿缠丝符,龚建章拿巨石符,卫奕就拿疾风符。 等得到符之后,王敏几个就很快离开。 晏长澜将此事交给他们,也就不再理会,专心修炼起来。 吞服灵元果,将修为更推进几分…… · 王敏三个拿了符离开石室,转头就一起前往王敏所在的石室。 在路上,有一人正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王师姐、龚师兄、卫师弟。” 王敏几个就也纷纷打招呼: “肖师弟。” “肖师弟。” “肖师兄。” 此人正是排行第四的肖鸣,也是刚刚要回房的。 他见这三人凑在一起,便问道:“——你们这是?” 王敏说道:“方才去服侍大师兄了,现下一起回去。” 肖鸣了然:“便不打扰几位休息。” 王敏等与他作别,一起进入石室之内,然后王敏将石门关好,与他们一起商议起来。 龚建章说道:“我内门弟子每三日有一次小集会,互相交换所需之物,待寻不到所需,才会去宗门交换。外门弟子也是如此,不过小集会乃是七日一次了,也不知如今那小集会是否还在继续?” 卫奕倒是不知道这些,就问:“龚师兄的意思是,在小集会上去卖?” 龚建章说道:“正是。” 王敏道:“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小集会上若不愿露面,也可用面具将脸遮住,到时候只要身着的衣衫普通些,说话时莫用自身本音,便能遮掩了。” 卫奕点头:“先去小集会试一试,只是到时带上多少符过去?依我看,还是莫要一次都带去,虽说未必卖不完,但总是不妥。” 龚建章若有所思:“卖得的银钱太多,恐会被人劫掠。” 王敏则问:“最近的小集会,在哪一日?” 龚建章道:“就在今晚,原本我要用一些所得之物换取灵草,现下看来,可先去摆个摊,卖符,那些灵草日后再说。” 另两人深以为然。 如今于他们而言,自然没有为晏长澜出力来得更重要了。 晚间,三人一起来到那小集会之外,又在拐角之地换上了一身毫无特色的黑袍,戴上面具,顿时就变得毫不起眼。随后他们走进小集会中,很快隐没在人群之内。 小集会上,许多人都是这般打扮,混入之后,就再难以让人认出来历来。 很快,王敏找了个摊位,将三种灵符一样拿出一张,写出价位。 最初时并无人前来询问,王敏和龚建章守着摊子,卫奕干脆出去逛一逛,寻找一些可用资源的同时,也探一探这一次小集会的虚实。 没过多久时间,卫奕回来了。 他在此道上当真是颇有眼力,马上带回来不少的消息,也将整个小集会看了个清楚。 小集会果然是小,因为正在宗门内部,并无甚危险,也无人守备,但若是有谁在此地强买强卖,硬性交换,就会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驱逐出去。 故而大多数人几乎都是守规矩的,只是毕竟只局限于一个宗门,且并非所有弟子次次都来参加这小集会,来的人也不算太多。 卫奕发觉,这回在小集会里,有好些摊位上都卖了符,还都是烈火符与小雷符,只是这些灵符看起来灵光不及真正的那种,偏偏他们却都卖了高价,一张起码在三十五、四十两左右。而且因着他们的存货每每就二三张而已,反倒是供不应求,才拿出来就被一扫而光,摊主也会很快离去。 如若不是接触真正灵符好几回,卫奕也不会轻易认出来。 这些符或许是真正的下品灵符,却绝非是值得这等高价的那一种了。 听卫奕如此说,王敏与龚建章也愤怒不已。 他们想了想,也不做旁的,只摆出摊位,再放上三样灵符,一样十张。 这便是他们今晚要交易的东西了。 这三张符并非是小雷符和烈火符,因此其他人只扫一眼,并未多瞧,甚至有几人问过价位,知道一张要三十两银后,还嘲讽起来。 王敏很冷静,不多话。 龚建章闷声闷气地说道:“此符虽非常见那两种,威力也比寻常符更胜三分,不信可一试,试过后将银钱照给了就是。” 旁边有几人听见,渐渐围拢过来。 许多人都是不信的,能说出试一试的话也并不止这一家而已,但以往因为货少,无人愿意以此尝试,只碰运气买走而已,还正因为数目少,听摊主言道乃是自石门宗高价弄来,多信两分…… 正此时,有一锦衣青年带着几个跟班走了过来。 莫看他身材挺拔,远看气度不凡,但待他走近之后,却叫人发觉他相貌生得极丑,一双小眼里,精光闪动。 王敏几个瞬间认出来,此人是在内门也颇有名气的一位亲传弟子,平日里出手阔绰,不论什么能提升他实力的东西,只要有,他都愿意花大价钱拿来。 一见此人,他们不由暗道一声:运气真好! 果然,这锦衣青年走来之后,张口就道:“那便试试,若真有用,这些符我都买了!” 卫奕连忙说道:“自然,贵客尽管试,若不灵验,那张符就当白试!” 锦衣青年眉头一挑,直接拿了一张缠丝符,对着旁边的跟班身上一拍—— 刹那间,数十根细长的藤蔓窜出来,直接将那跟班牢牢地绑缚住。跟班使出法术,用火焰法术要将藤蔓烧毁,但是烧着一根另一根再蔓延过来,竟是让他一动也不能动,满身的法术都无法使出来! 锦衣青年大赞:“好!我都要了!” 买炭 话一说完, 已经有个跟班满脸肉疼地奉上一叠银票,数一数正是九百两。 于是三十张灵符就被包圆儿, 王敏几个也迅速和他交易, 把灵符递了过去。 一旁围观之人刚被那缠丝符的威力惊住, 还未等反应呢,就见灵符一下子真给卖没了, 顿时后悔不迭——其他摊位上那三两张不舍得试一试的灵符自然没有这试过了、确定威力的可信,若是现下买一张,必然不会上当。可惜他们竟是先前观望,现下有个豪富尽数买来,让他们再不能出手了。 当下里,就有些带着急迫的失望之声发出: “几位同门, 可还有符?” “不知下回何时来卖符?” “这符可还有存货?” 王敏身为女子,为免被察觉, 不主动出声。 还是卫奕快声说道:“还有,下一次小集会再来。” 听卫奕这样说,那得了符的锦衣青年也道:“几位师弟下回可多带些过来,有多少我要多少,都能吃得下。” 卫奕对这般大主顾自然是喜爱的, 但他倒也记得, 大师兄拿出这符不只是为了赚取银两,也是为让宗门的弟子们对上石门宗更有底气, 故而说道:“还要叫这位师兄知道, 如此灵符很是难得, 我等也是替人跑腿,那后头的人说了,灵符不可供于一人之手,因此我等再带符过来,至多只能卖给师兄一半,还望师兄见谅。” 卖一半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就看那锦衣青年如何想了。 锦衣青年倒也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辈,听卫奕这样说,就爽快道:“一半便一半,可若是卖不完,我总能将余下的包揽?” 龚建章比卫奕活得长久,从锦衣青年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意思,闷声提醒:“可以,但不可威逼。” 锦衣青年笑道:“大家都是同门,自然是不威逼的。” 但是,利诱就未必不为了。 王敏也听出了他们的意思,觉得也无妨。 威逼不妥,可要是禁不住利益诱惑,那有什么打紧? 于是说定了几日后的小集会再来,三人就迅速地离开,并一起绕了个七拐八弯以后,脱下了伪装,回到小羽峰。 算一算,今晚就走那么一圈,他们每个便都得了十两银,这数目看似不多,胜在细水长流,而且还能与一些之前他们没资格接触之人搭上线的——不图对方对自己多么照拂,可一些需要却少见的东西,却有了更多的渠道可以换取了。 王敏几个分了银子,又一起将近九百两送到晏长澜的石室之内。 晏长澜看一眼,说道:“银票便放在此处,之后你们三日来送一次即可。” 王敏等自是连声答应,再退了下去。 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问过这些符从何处来。 出去后,几人又遇上了肖鸣,还是打过招呼。 肖鸣察觉他们依旧是从晏长澜的石室之内走出,不由目光微闪。 这几个同门,似乎与大师兄的关系更亲近了……不知……是为何? 王敏几个回屋分银子,倒是想起了肖鸣。 卫奕有些担忧地说道:“碰上肖师兄两次了,他都见着咱们与大师兄在一处,恐怕……” 龚建章想起什么,心情也有些沉重:“我等也是机缘凑巧得了大师兄的相助,但毕竟其余几人都是同一师门,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心里怕是不大痛快。” 王敏蹙眉,思索片刻后,果断说道:“此事乃是大师兄的照拂,大师兄给了我等好处,我等便受着,大师兄若是不给,我等也不该张口索取。其他几位师弟师妹错过了机会,纵然知道又如何?到时询问过大师兄,听大师兄指示就是。只不过,若是到时候大师兄秉承公平之念,也将这事分与其他几位师弟师妹去做,你们两个也莫要对大师兄心怀怨怼。” 龚建章道:“自然不会怨怪大师兄。” 卫奕也急急开口:“本来就是多得的,何况其他几个同门与咱们关系也挺好,若是都能跟着大师兄,也算是拧成一股绳了,到时候再对外时,有大师兄在,咱们也有了主心骨。” 尽管如今晏长澜的境界最低、年纪也最小,反而其他几个记名弟子都已有炼气三层的修为、都比他年长,可晏长澜种种表现,大气心胸,叫他们齐齐忘了晏长澜的年纪,只觉得心中一定,再无从前那漂浮不定之感。 晏长澜倒是不知这几个记名弟子的想法,只觉得他们待他素来恭敬,行事时也有章法,又是同门,就可用上一用。 如今将卖符之事托给了他们,他也就依照自己对叶殊的承诺,安安稳稳地修行。 每一日,他必然到悬崖上练剑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就都积蓄法力,想要尽快提升……不知不觉间好几日过去,他的法力再度积蓄,渐渐有了五缕之多。 他的资质果然不俗,进境也远超当初在凡人地界的叶殊,但晏长澜却并未满足,只因他上一次前去拜访叶殊,却发觉自己隐约瞧不清对方的境界,知晓对方仍旧在自己之上。他曾心中立誓,定要护叶兄安全,可连境界都有所不如,谈何相护?自是由不得他不勤勉,不苦修…… · 叶殊细查丹田,便见其中有三道淡淡的火光,其中一道淡黄色的始晖之火,一道金红色的午烈之火,一道淡红色的余烬之火,三种都聚集了不少火气,渐渐有了些火焰的形态。只是他却也明白,三阳真火并非那般容易修成之物,就凭其中热力,已非是炼气修士所能承受,故而如今也到了极限,若是还想更进一步,就只有筑基之后方可了。 不过,三阳真火未成时,那火光也颇有用处——至少现下他能尝试着做一些简单的阵盘,以及粗浅的下品法器。 先前晏长澜前来探望,给他留下来不少妖兽材料,如今正可以挑选一二,做一做试试。 但无论是做阵盘还是下品法器,都需要有足够炽烈的火焰,于炼器一道上,叶殊所修炼的午烈之火正是合适,只是如今他无法全然借助此火,只能去弄些好炭烧起来,待引燃之后,再将一些火气打入其中,使其带上些许午烈之火的特性。 于如今这个境界,些许火气也足够用了。 这般想着,叶殊先将妖兽材料挑了挑,找出了几块蟒皮与其他妖兽皮毛。 如今还是练手,不如做几件带有禁制的衣袍,也是下品法衣了。至于其他材料,随意练一练就是,依照材料特性镌刻禁制,到时成什么便算什么,总可以想法子卖出去的。 翻看之后,叶殊心里大约有数,就起身离开小院。 就先去了一趟他最早找到的杂物铺,寻那女修买了两千张符纸。 女修见到叶殊,不由露出笑容:“叶道友又来买符纸?” 如今她的面色比起先前来红润了许多,她手中牵着的孩童也白胖了些,正是因着叶殊时常同她买符纸,让她攒了些银钱,能将两人调养起来。 叶殊朝她点点头,也不多话,给了银钱拿了符纸便离开了。 女修见状,心里越发轻松。 她也不曾怀疑什么,只以为叶殊是初学画符,耗费很大,故而常常来买。而叶殊瞧着年纪小,她亦无压力,就越发喜欢这个大方的客人了。 女修现下面色红润,身姿也更显得婀娜了些,见叶殊走了,她朝四周瞧一瞧,就悄悄将店门关上,今日不再做生意。 也只有叶殊来过的日子,她都能赚上一笔,便可以歇个一日,待到第二日时再来开门,等着一天的冷静,或者偶尔的小交易。 叶殊买完符纸,就去了庞氏分行。 这分行在整个坊市都算是不小的铺面,里面的东西品种极多,通常都能满足大部分修士。那炼丹炼药的好炭,此间自也是不缺的。 先前那杂物铺的东西虽也不错,但却不能满足叶殊所需,因此他就来此间寻一寻。 此番巧合的是,那庞兴庞大少正好也在,正从楼上走下来。 在见到叶殊后,他连忙迎上来,满脸带笑:“叶道友,今日有什么想要的?” 叶殊见到他也略有诧异,不过上次打过交道,他能瞧出此人很识时务,眼光也准,如今并无利益冲突,倒不担心庞兴对他有什么不利之处,就直接说道:“我要最好的炭。” 庞兴听得一愣。 ——好炭? 旋即他心情就有些古怪了。 这位叶道友上一次过来买了几样明目之物,这回来又买炭……这是做什么打算? 但这疑惑只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就不再停留,庞兴想到此人出手大方,就直接把他带到了一处柜台前:“这是上好的白云炭,因其纹路类似白云而得名,质地坚硬耐烧,一旦点燃能融化金铁,乃是最好的炭。通常用到这种炭的人不多,但若是能用得上的,都对它极为喜爱。” 叶殊叫人拿出一块,他掂在手里瞧了瞧,敲定道:“的确好炭,一斤多少银钱?” 庞兴道:“实价一斤百两银,不过若是叶道友要的数目不少,一斤可作价八十两。” 叶殊点头:“要一百斤。” 庞兴露出笑容:“那便八千两银。”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大生意。 叶殊给了银票,拎走了白云炭。 这回撒出去这些银钱,他之前几次制符得来的银钱便都用得差不离,回去烧炭时,怕是也要画些符存下为好。 炼器 买了白云炭后, 叶殊再随便找了个铺子买了大火炉和相应配备之物,在角落收好后, 才走出来, 随便逛了逛, 再买少许所需的配料,回到院子里。 到此时, 他手中的银两只余下数十两了。 回去后,叶殊先画了一批符出来,才将炼器的诸多物事全都安置在院子的角落中。 此地原本就不甚大,安置之后便更小几分,他倒也并不嫌弃——说来前世他炼器时,因身子撑不住, 器胚多是族人打造,他于器胚上镌刻禁制罢了, 而今他虽说炼制的不过是最低级的法器,却也叫他生出几分兴致来。 略思索后,叶殊有意先做法衣,就挑了一块蟒皮出来。 这蟒生前无毒,由妖气上看, 应是接近三百年了。 猛兽之类, 百年以上妖气丰沛,可称妖兽, 之后便依照品种不同、血脉不同而各有强弱。虽说大多是年份越久越难对付, 也有少数天赋异禀之类, 年幼之时已威力不凡。 蟒蛇之属,在妖兽之中为中上之类,或者有毒,或者身躯刚硬,这一条无毒之蟒年岁不小,外皮的确极为硬实,若是用来做成法衣,说不得能镌刻一个更强大的禁制。 因晏长澜练剑,剑器锋锐,对衣袍常有损坏,才叫叶殊有为其炼制一件之意。 想定了,叶殊就将那蟒皮放进了火炉里。 这皮被剖下来以后,质地就更加僵硬死板,在炼制之前,自然要先将其外皮软化,随后再涂抹一些药液,精心处理,方可炼制…… 此刻,炉子已然用上好的白云炭点燃。 下方热力熊熊,炉子之内渐渐生出高温,蟒皮并未直接接触火焰,而是处于铁板之上。 叶殊仔细观察,发觉这白云炭的确比寻常的炭要好些,只是再如何好,要想就软化蟒皮也得有数日之久,故而他便打出一道法力,将一缕午烈之火的火气,送进了炉子之内。 刹那间,火气落在白云炭上,叫那原本只将炭烧红的火焰陡然蹿起三尺高! 炉膛里骤然升温,只在数息之后,那上方的蟒皮外头就已出现丝丝的粘液,而后竟然有一些黑乎乎的物事自其中溢出,又在高温之下,瞬间气化了。 余下来的蟒皮逐渐变得松软,似乎要融化一样。 叶殊再一道法力过去,将火焰打散,那一丝送进去的火焰自然也消散了。之后他用一根竹子将蟒皮挑起,送到旁边的打铁墩上,再提来一桶水,从上到下那么一淋——紧接着,那蟒皮就“嗞嗞”冒起白烟,但给人的感觉却更透亮了一些,同时有更多水汽散发。 见蟒皮反应一如自己所料,叶殊取来更多水,一桶桶地往上浇,直到蟒皮周围再无水汽后,才过去将蟒皮拎到一边,调好药液,一寸寸地涂抹……自然,他还要将其裁剪拼接,又将其拼接之处以特殊之法粘合,使其“天衣无缝”……之后,再投入火炉之内,控制火候烘烤一番,大约过了有两三个时辰,法衣的器胚便做成了。 叶殊将这法衣抖开,略估摸大小,微微点头。 下品法衣就是如此了,除却一道禁制外,与寻常衣袍并无多少差别。如今这尺寸大约正与晏长澜相合,待过上几个月他再长高些、身形变化,也就不能用了。 不过到那时,下品法器恐怕也该换一换的。 器胚已成,就该镌刻禁制。 叶殊将法衣摊在面前,仔细思索。 下品法器能镌刻的禁制不多,作用于功效的譬如锋锐、加速、防御、撕裂、腐蚀等,又或是作用于法器本身的坚硬、柔韧、重量等。但既然是法衣,自然是以防御为主,那么他就要好生想一个有防御之用的禁制镌刻其上…… 叶殊知晓的禁制极多,但用于下品法器的就只有寥寥数种,好在这数种既然能被灵域漠河的叶家少族长记住,自然每一种都有不凡之处。 他就挑了个能将法衣原本防御之力增强三倍的禁制,以法力慢慢镌刻在蟒皮法衣衣摆内侧。待其灵光一闪后,整个法衣给人的感觉,就格外不同。 上下打量过这法衣,叶殊不算十分满意,但以如今这寻常材料、贫瘠之地,能做出这等品质的,也算尚可。 做完之后,他将这法衣收了起来。 接着,叶殊再看了看其他的材料。 这蟒皮乃是其中最好的一块,余下其他蟒皮出自不同妖蛇,都比先前那件弱上些。但既然已做了件法衣,他就干脆将其他皮毛之物尽皆做出来。 不知不觉间,数个时辰过去——期间除却法力用尽后不得不盘膝恢复外,其他时间,叶殊是半刻也不曾歇息。 因蟒皮大小不同,叶殊也不曾和先前一般仔细裁剪,出来的五件法衣器胚大小不一,且因蟒皮色泽不同,他亦不曾用药液调配,法衣的颜色也各不同。其中蓝色两件,灰色一件,黄色两件,瞧着还算精致。 叶殊见这几件都不合晏长澜身形,就随意找了个防御禁制镌刻了,堆在一边。 此时他兴致大发,把余下的其他材料也各自做成了下品法器,譬如妖鹰的利爪,就做成了一双爪套;譬如蟒筋,揉成一股做成长鞭;譬如妖蛇的毒牙,做成袖箭的箭支;譬如妖兽的头角,打磨一番做出能喷出毒气的奇形之物…… 待叶殊将材料用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下品法器足有十三件,出数当真不少。而且每一件都刻上了比较合适的禁制,能将其原本特性发挥出来的同时,更赠数倍威力,极是好用。 自然,这些法器叶殊做过了也就放在一边——他从前瞧过的上好法宝多了去,这些最低劣的法器着实不算什么,但毕竟是他亲手所做,也算各有所长,他也不会十分嫌弃。 做完这些法器,叶殊重新回归修行。 大约是之前榨干法力、恢复法力的次数多了,他在第二层也凝聚出了两缕法力,若是想要更多,则就要多补一些灵草灵药之类。暂且他是并无银钱去买,而晏长澜送来的灵元果也被他服用干净了。 但叶殊并不很急,这些法器他总也能想法子销出去,还有灵符也有后续银钱过来,短期之内他花费再大,也足以消耗的。 于是,在晏长澜再次来到叶殊这里时,就被墙角一堆灵光闪闪的东西给吓了一跳:“叶兄,你说是说……这些都是你炼制的法器?” 叶殊微微点头:“威力可用,你拿回宗去,想法子替我卖了罢。” 晏长澜对于能帮叶殊之事倒很热衷,当即答应下来:“必不让叶兄吃亏。” 他如今在宗门里也有一段时日,虽说一心苦修,但法器价值如何,却是一问便可知晓,而且他信叶兄,既能画出那样厉害的灵符,拿出的法器也定有不凡之处。他可回去先询问那些师弟师妹,若是他们能拿出足价之物,也可先叫他们挑选一番。 想定了,晏长澜就拿一块包袱皮将这些法器都装起来。才刚收好,他就见到叶殊将手递过来,而手臂上,正搭着一件法衣。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此为你所制,你可试一试是否合身。” 晏长澜心中惊喜之极:“叶兄赠我的?” 叶殊看他一眼:“自是赠你。” 晏长澜顿时露出个愉悦的笑容,就将这法衣接过。随即他也不顾其他,径直将外衣脱了,把法衣穿上……这一试,果然很是合身,竟无一处不熨帖。 叶殊见他这样欢喜,也眉目舒展:“此物乃是你予我妖蟒皮所制,刻上禁制之后,能将防御之力增强三倍,日后你穿此物练剑,当不会伤及自身。” 晏长澜之前练剑,为求风雷真意,在山崖上着实吃了许多苦头,一些细小伤痕从不曾断过。原本他并不在意,而今听叶殊之言,知其关切,心中实在熨帖。 如今晏长澜也并不与叶殊客气,只极爱惜地摸了摸衣袖,便不多言了。 之后,他将先前卖出灵符所得银钱都给了叶殊。 叶殊将银票接过:“若你有不凑手时,可直接挪去用。” 晏长澜笑道:“我知晓了,叶兄。” 接下来,晏长澜在此处同叶殊待了一个时辰,告辞离开。 叶殊目送他去,发觉七八日不见,晏长澜的法力在炼气一层积蓄到七缕,暗赞一声后,也重新苦修起来。 · 晏长澜回去宗门,就在石室里将王敏、龚建章与卫奕三人叫来。 听得大师兄传唤,三人自是连忙赶到,不敢有半点怠慢:“见过大师兄!” 晏长澜指了指旁边的几个蒲团,说道:“都坐罢。” 三人自然是依言坐下,同时,他们的目光却也不自觉地扫过了放在这大师兄前方的一个颇大的包袱。 这是……他们不由猜测,或许,大师兄是有什么吩咐? 晏长澜已然开口:“今日唤你们过来,是有一事要问。” 王敏道:“大师兄请问,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晏长澜便道:“如今下品法器品质如何,威力如何,价值如何?” 三人不曾想会得此问,都是一怔。 然后,卫奕积极回答:“但凡下品法器,最寻常的也值七八千两银,若是镌刻了禁制的,则至少万两银,最高三五万、十来万皆有可能。” 大卖 晏长澜怔了怔。 他倒不曾想到, 这法器的价值竟如此之高,一时间, 不由为叶殊对自己的信任欣喜。 而后晏长澜将面前的包袱皮打开摊平, 包袱里的东西也就呈现在了三个记名弟子的面前了。 刹那间, 就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卫奕忍不住开口:“这、这些都是下品法器?” 晏长澜微微点头:“不必问我从何处得来,你三人可能替我将这些法器销出?” 饶是龚建章在几人中算是最沉稳的, 也不禁说道:“自、自然。” 而王敏更是已看着其中一条长鞭,目不转睛了,此时说话也比另两人迟了些:“我等必然尽力而为。” 晏长澜见三人有这信心,便说:“如今你等分别试一试这些法器的威能,估一个价位。” 几人当然是无比乐意,就立刻过去将十几样法器分了。 王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了那条看中的长鞭, 对着对面就是猛然一甩——“啪”,只听得这般一声爆响, 地面赫然出现了一条足有三寸深的鞭痕,而且鞭痕四周还有腐蚀的痕迹,端得是厉害极了! 喜爱,当真喜爱! 王敏抚摸这长鞭,正是爱不释手。 这法器原本并未带着属性, 故而不论使用的修士偏于何种法术, 都可以用这长鞭。在长鞭鞭梢之处镌刻一个禁制,想来就是有腐蚀之能, 因此长鞭的威力不仅有其自身材质的缘故, 也与那禁制有极大的关系。 但再如何喜爱, 王敏也知晓这非是自己所有,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摸了又摸,才放在一边。然后,她就再拿起另一条长鞭来试用——这一条长鞭打出之后山石飞溅,但并不同先前那条鞭子般深刻,而是打击的地面颇大,若是打在人身上,怕是整个人都要给打烂了。再有第三条长鞭,甩出后似乎有利剑般锋锐之感,鞭风直接将山壁打出一道利痕,边缘极锐,触目惊心。 不说旁的,只说这三条鞭子,每一条都有禁制,功效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威能都比寻常下品法器高上极多。 龚建章与卫奕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而后他们纷纷也开始试用分给自己的法器,每一样也都十分厉害,他们还试过了那几件法衣,发觉寻常法术落在上面都被化解,可说是防御一流。 这总共有十三件下品法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套袖箭,共五支短箭,每一支箭用处都有不同,有锋锐、穿透、腐蚀、剧毒、爆碎等,若是连续用出,对手怕是要焦头烂额,根本无力抵抗。 王敏深吸一口气,同龚建章、卫奕两人商议起来。 一番合计后,他们才慢慢报价:“禀大师兄,这十三件下品法器皆有禁制,样样都是不可多得的上品,那套袖箭更堪称极品,因此价位都极不俗。法衣至少作价三万两,鞭子至少五万,除却袖箭外,爪套、角哨等其余下品法器至少四万五,那套袖箭则少说也要七万往上走,若是遇上了心中喜好之人,能卖上十余万之多。” 晏长澜略作思忖,说道:“你们几人,包括其他几位师弟师妹,若是有选中的下品法器,可依照你们所估最低价位拿走,若是银钱不够,半月之内凑足或是用其余等价之物换取亦可。选中之外的你三人拿去卖了,若是卖得高于所估价位,则可提一成为薪酬。” 王敏几人一听,都是瞪大眼,深深呼吸。 竟、竟然…… 炼气三层已然能使用法器,但法器难得,纵然他们侥幸能遇上,也未必十分适合自己。如今不曾想还有挑选的机会,并且每一样都比他们曾经见过的强上太多!虽说价格是贵了些,可物有所值不说,也是大师兄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否则单凭他们估算的这个底价,一旦同人争抢起来,哪里还有他们的份儿?更莫说,师弟师妹为师兄办事是应当的,还能有提成……若说以往他们还为旁的小山峰有亲传弟子带头而势弱自卑,但现在他们却觉得,能等来这么一位大师兄,可真是比其他小山峰都过得好上太多了! 几人原本就极为敬重晏长澜,如今听得晏长澜这样安排,尽是心悦诚服:“多谢大师兄,我等必然全心为大师兄办事!” 晏长澜见他们这般,暗暗点头。 若炼器之人是他自身,再便宜些给这几个同门也无妨,但这些乃是叶兄所制,他能顾着几个同门以估价买下已是看在这些法器炼制的材料之中有他们出力之事上了,更多照顾一些,则是不成的。他们既然感激,可见也非那等不知情谊之辈了。 随后,几个记名弟子就挑选自己心仪的法器。 其中王敏当然是选了那长鞭,满脸皆是欢喜;龚建章选了那爪套,能加强他的攻击之能;卫奕则选了那能喷出毒气的角哨,只要一吹,毒雾喷出。 挑完这些,他们也就不再多选——诚然他们还想要一件法衣,但总归不能得寸进尺的。 晏长澜见他们选定了,就说道:“你们将东西拿去,卖出之后,送银票过来即可。” 三人自然都是恭恭敬敬地答应,又把东西带走。 他们如今银钱尚且不足,但若要在半月里凑齐,还是有些可能的……就比如其余的法器,他们多多尽力,能多卖出一万两银子,他们便能提一千两,多几万两,岂非也能筹措一些?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可要更尽心挑选卖出之人才是…… 随后,三人也没忘了先前晏长澜的叮嘱,各自去与几个同门相见,同他们说起自己买来的法器,施展了一番威力,又介绍了余下几样法器的威能,问一问他们是否有所需求。 另外四人性子各异,多是谨小慎微,除却肖鸣稍一思索就答应了以外,张明珠几个都很是犹豫。 将法器介绍给肖鸣之人,正是卫奕。 肖鸣直接拿了两件法衣,又给出一叠银票,不曾有半点拖延。 卫奕见他豪爽,心里有些羡慕。 在他们这七个记名弟子中,肖鸣家世最好,拿出六万银两不见丝毫吃力。不过肖鸣从前就与他们关系不错,且被他瞧见了两次……犹豫片刻后,卫奕还是说道:“肖师兄,你日后可多亲近亲近大师兄,大师兄人品厚重,让人钦佩。” 肖鸣听他这话,笑了笑:“多谢卫师弟提点,愚兄知道了。” 卫奕就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卫奕走了以后,肖鸣看着这两件法衣,穿上一件,再拿来自己买下的一把法剑,朝着手臂上砍去——只听得“歘”一声响,但法剑就像是斩上了什么柔软之物,竟然无处着力,而法衣却丝毫无损,一如先前那般柔软。 肖鸣心里微动。 看来,他的确应该对大师兄更主动些。 但愿他早先的谨慎,不会让大师兄气恼才好。 · 这几日,在白霄宗的交易会上,除却每一次都会有的数十张各类下品灵符外,又多出了法器售卖。 此番拿出的法器足有八件,单是防御强大的法衣就有三件,其余五件法器也十分惊艳,尤其那袖箭,可说是数件下品法器集合在一处了,光是禁制就有五个不同的,实在是让人心痒难耐,恨不能据为己有。 因着想要法器的人太多,又没什么先来后到,因此每次前来卖符的几位遮住了头脸的弟子便干脆弄了个临时的小型拍卖会,将一样样法器分别拍卖。 至于底价,法衣算是最便宜的,也有三万之多了。 原本还有不少人觉着太贵,可是当其中一名拍卖弟子将那法衣防御之能与其禁制所在展示之后,便再无人这般说了。 因此,叫价声也是此起彼伏。 “三万一千!” “三万一千五百!” “三万二!” “三万三千……” 竞价一起,气氛自然就热烈起来。 最后两件法衣一件以四万二千两成交,另一件以四万三千两成交。 于法衣而言,这着实称得上是高价了。 随即,另外几样法器都纷纷拍出,多在五六万间,最后进行拍卖的,自然就是那套袖箭,单单只是底价,已然达到七万!寻常身家的弟子,还真莫想要买去。 果不其然,这回竞价之人就只有四五个,但这四五人却都是豪富,争夺起来也是不遗余力,不愿扫了自己的面子。 “七万五!” “八万。” “九万!” “九万三……” 价格极快地上了十万,之后还在不停叫价。 到十三万时,又有两人不再叫了,可余下的三人,还在咬着出价呢,只是这回加价不及先前罢了。 “十三万三千。” “莫要丢人现眼了,十四万。” “本公子势在必得,十五万。” “十五万三千。” “我出十五万五千。” “哼!十六万!” 王敏几个的脸藏在面具下,对这样的报价惊讶极了。 他们自然知道这袖箭的价值,也人人都想要得到,只是他们也明白若是真用七万拿了袖箭,怕是会占了大便宜——毕竟袖箭有数个禁制分别镌刻,叫他们不好估算——所以哪怕想要,也没人会去动手。 现下他们才发觉,还是低估了袖箭的价值。 到最后,袖箭用了足足十九万两,方才被一名豪富的弟子取走! 于是…… 在半月后,叶殊再见到晏长澜时,就从他手里接过来一包袱的……银票。 见旧友(已修) 晏长澜说道:“总有七十三万两。十三件法器里, 有五件以最低价给了我那几个师弟师妹,余下的八件拿去拍卖, 价格溢出不少, 就分了一成给他们。” 叶殊点点头:“他们尽心尽力, 正该如此。” 晏长澜就露出个笑容来:“我看他们几番做事都还得用,若是再有什么吩咐, 想来也都能好生去办。他们得了好处,自也会多加小心,以免损了他们自己的好处。” 叶殊赞同道:“不错。” 晏长澜见叶殊处处同意,心情很好:“今日我来寻叶兄,除却送银票过来以外,也想着邀叶兄一同前去瞧一瞧罗子尧几人。” 叶殊一怔, 旋即想起当初他们能顺利来到修真界,颇是借了罗子尧的门路, 如今既然已经安顿下来,晏长澜的修行也小有所成,的确该去瞧一瞧了。 当下里,他便答应下来。 既然叶殊答应了,晏长澜便同他一起出门。 晏长澜说道:“我想将叶兄的灵符送他们几张护身, 不知叶兄以为如何?” 叶殊道:“可。”旋即他略思索, “你那处符有定数,我画几张带上再走。” 晏长澜自无不应, 他此前从不曾见叶殊画符炼器, 如今得见, 也极欢喜。 叶殊很快就取了符笔符纸符墨过来,在桌上铺开后,手腕已转,一张符便一气呵成,不见有半点为难窒碍之处。 晏长澜在一旁见了,只觉得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玄妙非常。 叶殊开口讲解:“如今这符纸尚可;符墨用朱砂调配,品质一般;符笔竹管狼毫,也是寻常。这三者合在一处,选取中上符文,故而威力可以比通常所见胜出三分。但若是用上古字融入符文之内,则威能少说能强出三四倍来……”他动作极快,转眼间画了有四五张符了,“先前我不知此间下品灵符由几个符文构成,因此只画一个符文罢了,更莫说用上古字。” 晏长澜一边听,也一边疑惑:“后来叶兄也去瞧了此间灵符?” 叶殊道:“自然是去瞧了,果然只一个符文罢了。” 晏长澜微叹:“原来如此。我若不听叶兄教诲,不知天地之大也。” 叶殊看向他:“古字乃天地所成,可融入符文,可刻上丹炉,可用于禁制,可化入阵法,都可带来无限威能……”他唇边泛起一点弧度,“如今我问你,可愿随我学习古字?” 晏长澜的目光落在这一点弧度上,不自觉愣了愣,方才说道:“叶兄愿意教我,我自是求之不得。” 叶殊道:“既如此,你明日再来,我教你一个古字,待你回去悟通了,再来学第二个。” 晏长澜点头:“我知道了。” 说话间,叶殊已经画出了三十张符。 这些符分为六套,每一套都有小雷符、巨石符、缠丝符、烈火符、疾风符各一张,预备都送予罗子尧。 三十张符若是卖出,也不过六百两,若是最初自是叫他们捉襟见肘,但现下拿出这些却是并无半点为难之处的。 晏长澜同罗子尧更为熟悉,就将这三十张符揣好了。 叶殊将那一包袱银票收入了混元珠内,对晏长澜说道:“待我境界更高些,可为你做个储物袋,到时拿起东西来,就方便许多。” 晏长澜同他并肩走出去:“储物袋是何物?” 叶殊说道:“为一个巴掌大的口袋,放在手中轻若无物,却内有乾坤,或数尺见方,或数丈见方,大小不等,能容万物。只是若将活物放进去,须得有灵气供养,否则到了时间,也就憋死在里面了……” 晏长澜仔细听,用心记下。 知道得多了,日后总有可用上之处。 · “罗师弟,今日到你去扫兽棚了!”一名身着黄衫的年轻修士站在一间木屋前,大声叫着屋里的人。 屋中就有人说道:“知道了,过半刻便去!” 黄衫修士声调更高:“莫要拖延!吴长老的脾气可不好,若是你去迟了,仔细受罚!”他的声音颇不耐烦,一连声催促。 之后,屋中就走出一名少年,瞧着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俊俏,身上还带着几分贵气,也同样是一身的黄衫。 此处是个院子,内中有四五个木屋,每一间里都有一人入住。 这时从旁边那间也走出一个人来,瞧着比先前的少年高些,相貌较为斯文,气质也仿佛更沉稳那么两分。 他此刻说道:“胡师兄,不知我今日可能与罗师弟同去?” 胡姓修士拧着眉头:“怎么,还想凑在一起?当自己什么身份呢!” 斯文的半大青年眼里有一丝不悦,却不曾表露出来。 胡姓修士嗤笑一声,就要将那少年带走。 恰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在说有什么大人物过来了。 胡姓修士一听,顿时变了神色,暂时也顾不上那少年了,自己先走出去,想要瞧瞧能不能与那大人物套上关系。 少年见那胡姓修士先出去了,才松了口气,看向那斯文的半大青年:“可算是走了,他再用斜眼看我,我都想揍他了。” 斯文的半大青年也不太愉快:“他这个月已然将打扫兽棚之事交予你三次了,外门弟子如此之多,每两三月轮到一次都算多了,他这分明是在故意将那事都推到你的身上。” 少年撇撇嘴:“谁叫他早入门两年,是你我师兄呢?” 此二人,正是罗子尧与付宣。 在入门之后,他们乃是最寻常的三灵根,自然是得不到什么特殊重视的,作为最普通的弟子,尽管不至于同杂役弟子一般以杂务为主,却也有一些任务要做。 先前那名胡姓修士乃是外门为两人引导的一名师兄,外门弟子数目颇多,这名胡师兄管着好几个新弟子,引导他们入门,也替他们接任务。 这名胡师兄自打管着他们几人后,就时常吩咐他们做事,新弟子初来乍到,对于师兄的指派,自然无法拒绝,只能依言照做,哪怕罗子尧与付宣曾经身份不低,可在这白霄宗里,也只能依照这“潜规则”行事。 外门弟子的活计有轻有重,其中最劳累的莫过于打扫兽棚。 兽棚里养着外门弟子用的马匹和一些食用类的小型野兽,打扫时免不了与其粪便为伍,最是脏污,往往无人愿意去做。 以往外门弟子中,炼气二层以下的弟子一人轮上一日也就罢了,但这位胡师兄却是将他的任务都推到他们几个新弟子身上不说,还将打扫兽棚的名额卖出去,让他们去替其他弟子打扫,自己获利。 然而,如今他们却是得罪不得。 抱怨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也是无奈。 好在胡师兄也不是完全没分寸,他们一个月顶多打扫个四五次,多了也就显眼了。如今他们只盼着修为快些进境,早日达到那炼气二层,自然就不必再有冗余的任务。 正想时,院子外脚步声匆匆而来,胡师兄将门推开,看向两人神色复杂,眼神深处,又似乎有一丝畏惧和恐慌。 罗子尧刚要开口,那胡师兄先将身子让开,口中说道:“罗师弟,付师弟,有贵人来探望你们了。” ——贵人? 罗子尧和付宣倏地想起一人,登时朝他身后看去。 果不其然,就有一名相貌俊逸的半大少年走进来,他的个头比先前高出寸许,眉眼间虽无傲慢之色,却有别样气度。 正是曾与他们同行一段的晏长澜! 如今,晏长澜乃是内门亲传弟子,于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而言,可不就是大人物么? 自打入宗后,罗子尧与付宣再不曾见过晏长澜,原以为这一点交情就此了断,没料想晏长澜竟还会特意过来探望……且看这时间,他分明是适应宗门修行后,便找了过来…… 一时间,两人心里都有几分熨帖。 付宣尚好,毕竟他知晓自己与晏长澜交情一般,但罗子尧却觉出一丝暖意,到底没忍住气,开口说道:“晏兄稍待,罗某还要去先打扫兽棚。” 听罗子尧这般说,胡师兄的面色顿时变了。 付宣倒是拉了罗子尧一把,叫他莫要再说得过火,以免将胡师兄彻底得罪。 晏长澜也并非那等不知事的,只一听、一见,便知晓其中有些猫腻。 他虽不知内情,却也露出个讶异的神色:“打扫兽棚?” 胡师兄听得心里一紧,连忙说道:“是胡某记错了,这一次打扫兽棚之人并非罗师弟,他尽可随晏师兄去叙旧、去叙旧……” 他这般说着,有些紧张地看向罗子尧。 罗子尧眼里闪过讽刺,却没再多说。 晏长澜明了,他笑了笑:“我在院外等着罗兄、付兄。” 罗子尧和付宣都是说道:“我二人立刻出来。” 等晏长澜到了院外,胡师兄才堆着一脸笑容:“两位师弟,胡某此前多有得罪,日后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罗子尧故意问:“那以后的任务?” 胡师兄拍着胸口说道:“打扫兽棚之事,再不必两位师弟出手了!” 付宣才笑道:“那就多谢胡师兄照拂了。” 胡师兄立刻道:“哪里,哪里……” 随后,罗子尧和付宣就快步出去,同晏长澜见礼:“晏兄……不,晏师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晏长澜笑道:“别来无恙。”又说,“叶兄在宗外等着,我们快出去罢。” 先天无灵窍 两人一听, 便都笑着随晏长澜走出院子,只留下后面那胡师兄脸色乍红乍白, 心思变幻不定——他若是早知这两个新弟子与内门亲传弟子乃是旧识, 哪里还会那般对待?不说将他们给供起来, 也必然要好生对待,多拉一拉交情的。 胡师兄一顿足, 后悔莫及。 可惜,太可惜了! 再说晏长澜一行说说笑笑离开白霄宗,罗子尧与付宣见如今晏长澜身着似有灵光的法衣,器宇轩昂,虽仍是沉稳,却好似被拂去了一层灰尘, 显得格外不同起来。 罗子尧不由想着,恐怕当初他也是有意收敛, 尽力不那么起眼罢,如今入内门拜师尊,自然就不必再那般了。 付宣则是有些庆幸罗子尧的好运道——他随意在路上遇着个救命恩人,就是如此的能为,日后尽管他们不必图谋他什么东西, 但只要能稍微借势, 在外门也是无人敢欺,再不必与寻常的外门弟子一般苦熬。 罗子尧和付宣过得并不容易, 一时间也没法子将两个身为杂役弟子的付家子弟要过来。杂役弟子在外门内外做工, 分去的地方各有不同, 一般的外门弟子并无杂役可以使唤,两人若是想要将他们叫来,至少也要到炼气二层,才有如此脸面。当然,若是内门弟子开口便有不同,可一旦内门弟子开了口,就是叫杂役弟子随着去内门服侍……内门弟子若要哪个服侍,往往是直接提拔外门弟子,却非杂役弟子了。 其中关系复杂,难以道尽,却让两人觉着不便同晏长澜开口。 对视一眼后,付宣决意放弃这个打算——他尽力修行,在外门多赚些光彩,再将付家子弟叫道身边不迟。平日里,他多去探望几次,也能叫他们少吃些苦头了。 到了外面,晏长澜直接将两人带到了坊市的一家酒楼里。 叶殊因是一名散修,若要进入宗门,须得有担保、留名等,十分麻烦,故而打一开始就先在酒楼定了个雅间,等着晏长澜将人带来。 罗子尧进了房间,见到坐在那桌后的灰衣少年,脸上的神色不自觉就端正了些。 付宣见到叶殊,也收敛不少。 叶殊朝两人点点头:“坐罢。” 罗子尧就拉着付宣,坐在左侧。 晏长澜坐在了叶殊的另一边。 在叶殊扣了扣桌面后,外头就有美貌少女鱼贯而入,送来不少美味酒菜,再翩然而出,晏长澜挥手将房门关上,室内便一片安静。 罗子尧仔细观察晏长澜与叶殊,只觉得看他们好似雾里看花,根本瞧不清他们是什么境界,更不知他们实力几何。 付宣比罗子尧心细,更是瞧出两人比起最先遇见时更加深不可测,心里不禁肃然起敬。 略思忖后,罗子尧还是以从前的姿态对待:“晏兄,叶兄,你们果然并非常人。” 晏长澜说道:“先行一步罢了,看你二人还需更勤勉些,早日引气入体,存下道基。” 罗子尧与付宣自是连忙答应。 他们心里也有一丝苦意,只因自打进入仙门之后,两人方才发觉自己资质寻常,修行起来进境也极缓慢。付宣倒还好些,大约再过上一些时日便能引气,罗子尧却是全然不得其法,只觉得自己就好似一块顽石,分明能感知天地灵炁存在,却是不能顺利。 也是因这缘故,两人也不得不忍耐那胡师兄的诸多安排——实力不如,有何本事叫嚣呢? 如今听晏长澜这样劝诫,罗子尧就忍不住将自己的痛处说了,又叹一口气:“也不知为何,分明是同样的三灵根,我却比付小二差了许多,若说勤勉,我自问也不在付小二之下,这……着实让我心里不安。” 晏长澜听罗子尧这样一说,陡然想起叶殊曾对他讲过的话来,便看过去:“叶兄,你看罗兄这是否是……先天无灵窍之故?” 若无灵窍,则气不通,能感知天地灵炁于外,但无法纳入体内。 在白霄宗里,晏长澜也听说过有些灵根不俗的弟子久久不能引气入体,后依照一个颇贵重的药方吞服一剂药后,疼痛几个日夜,就能如他人一般引气了。不过那方子极贵,很少有人能将银钱凑齐,纵然凑齐了,也未必一定能弄到那药。 不过,这里入门只看灵根数目和纯净与否,倒是不曾提过灵窍,恐怕也是因着地方偏僻,常识缺失,才并不知晓,只将此事当作一种疑难之症罢了。 叶殊听晏长澜之言,略点头:“不错,他无灵窍。” 以他经验,自罗子尧身上灵光一见便知。 罗子尧虽听不太懂,却知道这是自己资质上有所缺失,不禁心里一沉:“叶兄,如若我并无这什么……灵窍,不知我是否还能修行?” 叶殊回答:“天生无灵窍,则可开虚窍。虚窍打通,须天材地宝配成一副药,喝过之后,自然贯通内外,引气入体。长澜所言那一副药,想来便是一种打通虚窍的方子,撞仙缘时那位何公子,先天也无灵窍,后天却已打通。” 罗子尧才知道这,但心里却已微微松了口气:“有法子就好。”他顿了顿,用带些期待的目光,看向叶殊。 叶殊面色淡淡:“我知方子,但其中药材十分珍贵,怕是此间无法凑齐。你若急着修行,倒不如去几家最大的商行问一问,若肯花费大价钱,或可弄到一剂药。” 罗子尧听了,喉头动了动:“不知是要……什么样的大价钱?” 叶殊道:“我不曾问过。” 罗子尧就不再多问了,他如今能知道自己是出了什么毛病便已足够,之后他总算是有了个目的,能顺着争取了。 付宣算了算两人如今手头剩下的钱财,暗暗苦笑。 他们身处凡人地界,那处的银票在此间不能通行,因此过来时带上的都是现银,而他们几人就算费了许多力气,带来的银两也不过三四千,进宗门之后也用了不少……那种药一听便颇贵重,这几千两的银子,就算都砸进去了,怕是也只能让人听个响儿罢? 因此,还要寻个契机能赚取银钱才是。 随后,几人不曾在这个话头上多说,一边用饭,一边互相讲了讲离别后可说之事。 除却本身资质高低带来的不同待遇外,其他倒也普通,大约说过之后,罗子尧和付宣又多问了几句晏长澜修行中的体悟,得了晏长澜的详细解说。 饭后,罗子尧吁口气:“在宗门之内,当真是许久不曾痛快吃过了。” 付宣深以为然:“门中的活计不少,又要修行,难能松快一番。” 晏长澜让人将桌上的残羹收了,再倒一壶茶来,才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叠灵符,交给罗子尧:“你二人如今在外门修行,难以自保,可将这些灵符拿着傍身。不过这灵符须得有法力方可引动,如今你们并未修出法力,便只能由付兄引气入体后,每一次约莫以半碗血为引,就可以引出其中力量了。” 罗子尧如今可说还是个凡人,但一旦付宣引气入体,就算尚且来不及形成法力,血液之内也会蕴含一些,用来引动下品灵符,放上个半碗血差不多能够。 付宣的目光落在那叠符上,瞳孔蓦地收缩:“这些下品灵符……可是在内门引起了不小动静的那几种?” 并非他慧眼如炬,而是他在晏长澜拿出那些符时,就已然听他介绍了符的名称,再结合晏长澜如今的亲传弟子身份,自然不会认为他拿来的乃是假货。 晏长澜道:“正是。” 付宣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可是一份大礼!” 晏长澜说道:“我弄到这些灵符并无什么难处。” 这话罗子尧与付宣倒是相信。 想了想后,两人也不再推辞。 莫看每次引动得放出半碗血来,可若是遇上了生死危机,半碗血又算得了什么?有这些灵符在手,足可以保命了! 两人对晏长澜和付宣就很是感激。 罗子尧也不管自己没灵窍的憋屈了,对付宣笑着就说:“日后我可要与你形影不离,只是辛苦你要动辄放血了。” 付宣撇了撇嘴:“还是早些给你开了虚窍为好。” 吃完了饭,叶殊干脆将几人带到了庞氏商行。 那管事见状,急忙请庞大少过来。 庞兴一见叶殊,直觉得同见到了财神爷般,笑容满面:“叶兄,这一次想要点什么?” 叶殊看一眼罗子尧。 罗子尧也不怯场,三两句将自己的难处一说,便问:“不知贵方可有这种药出售?” 庞兴一口应下:“有,怎么没有?这类开灵之药分为三等,第三等有三成把握开灵;第二等六成;第一等九成。其中第三等价值八万两银,第二等十三万,第一等二十万!童叟无欺,只看你要哪一等了。” 罗子尧嘴唇微动,无可奈何。 若是在凡人地界,这些钱也算大钱,他却不会拿不出,可是在这修真界里…… 庞兴很是精明,他一看罗子尧便知缘由,但他却更明白,眼前的叶殊,才是那个大财主。 当即他就笑吟吟,也不催促。 叶殊道:“过两日再来。” 庞兴笑意加深,很是和气:“好。叶兄慢走,诸位慢走。” 出了商行,叶殊问罗子尧:“你可要为我做事?” 阵盘 听叶殊这话, 罗子尧不由一愣。 替他做事? 罗子尧虽一直觉着叶殊深不可测,但毕竟也知晓叶殊如今不过是个散修, 而晏长澜方为白霄宗内门亲传弟子。叶殊倏然这般问他, 他便有些犹豫不定——若是旁人, 他恐怕只会嗤笑,可也正因为是叶殊, 叫他就犹豫起来。 叶殊也无意此时便得他答复,只说道:“你可回去考虑几日,到时长澜自会去问你。” 罗子尧听得更有些讶异,不由得就看向晏长澜,却见晏长澜自然点头应允,仿佛天经地义, 心里又多出了一些想法。 付宣亦也瞧出一点来。 用过饭,罗子尧与付宣到底还要苦修, 就同两人告辞。 待他们离开之后,叶殊带着晏长澜,去其他的杂货铺买了不少炼器材料与各类药材。 回到叶殊的院子里,叶殊调了一大桶药液,让晏长澜进去泡:“晏兄, 半个时辰之内, 便是疼痛无比,亦不可出来。” 晏长澜看了叶殊一眼, 欲言又止。 叶殊不解:“怎么?” 晏长澜开口:“叶兄, 你为何又唤我……”他微微迟疑, 说道,“日后叶兄直唤我‘长澜’即可。” 叶殊想起来,他这般称呼,原是因面对罗子尧、付宣二人时,与晏长澜更为亲近,不自觉为之,既然晏长澜如此说,就此改口亦无妨。 他就点一点头:“也好。”他略思忖,再道,“曾有长辈因我体弱多思,忧我寿元不长,故盼我笨拙些,称我‘阿拙’,长澜也可如此唤我。” 阿拙、阿拙。 晏长澜在心中默念两遍,只觉得同叶殊更亲近了几分,心中无限欢喜。 此时他已将衣衫褪尽,跳进浴桶之内,但因着这欢喜之意,那突然袭来的疼痛,竟好似也不再那般疼痛一样。 叶殊见晏长澜已泡好了,就出了屋子,在院中将一些铁块丢入了火炉之中,鼓动风箱,快速地打出了大约十块圆盘般的物事。这些圆盘大小一样,都是光秃秃的铁片,十分光洁锃亮。 随后他再用兽皮、铁棍做出了大约有数十面小旗子,也是一片空白。 做完这些后,叶殊以每一个圆盘、四面小旗子为一套,开始往上面绘制纹路,若是有人来看,便能发觉它们正是禁制的一种,但这纹路与绘制在法器上的有所不同,每一面小旗子上的禁制都只是一部分,而禁制的主体正在那圆盘之上。 待绘制完以后,叶殊将法力注入圆盘,使其上方纹路亮起,与此同时,四面小旗子上的纹路亦是被点亮。他手腕一抖,就将这些小旗子按照某种方位插在圆盘四周,而后这圆盘周围大约三尺左右方圆之内,就好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涌现过来,仿佛是隔绝出了这样一块空间般,让内中的气息都不一样了。 叶殊感知一番,微微点头。 成了。 随后,叶殊再取来一套物事,同样在上面绘制出纹路来。 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也做成了。 紧接着,叶殊开始做第三套。 恰此时,晏长澜已吸收了所有药力,穿好衣裳,走了出来。 他见叶殊在忙碌,略犹豫,还是不曾直接走过来,而是远远唤了一声:“阿拙。” 叶殊正在绘制,便道:“你过来。” 见叶殊未有防备他,晏长澜就走过去,坐下来:“阿拙,你在炼制法器?” 叶殊回答:“是阵盘。” 晏长澜想了想:“我只听闻有筑基真人能布置神妙阵法,却不曾听过阵盘一说。” 叶殊道:“古有炼阵之人,于天地之间绘制禁制,压榨天地伟力,形成绝强阵法,移山倒海,无所不能,玄妙至极。不过若是寻常阵法师,若要快速布阵,多需要一块阵盘为阵眼,一旦使出,阵法转瞬便成。只不过,最寻常的迷阵容易布置,越是复杂的阵法,所需材料越是繁复,炼制起来也越是困难了。” 晏长澜就问:“阿拙你炼制这阵盘,是个什么阵?” 叶殊先不解答,只将一面阵盘一丢,再插上几面小旗子,方才说道:“你去里面打坐修行片刻,便能得知。” 晏长澜依言照做,就在阵中盘膝修行,才不过须臾时间,他已讶然睁眼:“此处的天地灵炁,竟然比外面多了一成?” 叶殊颔首:“此为小聚灵阵。” 晏长澜重复:“小……聚灵阵?” 叶殊道:“不错,若是那真正的聚灵阵,至少能将天地灵炁增加一倍,以我如今境界无法炼制。如今我所做这小聚灵阵,也分不同品质,可分别增加一成天地灵炁、三成天地灵炁、五成天地灵炁、八成天地灵炁。前三种也还罢了,八成天地灵炁的那一种,只你我能用,还是莫要卖与他人为好。” 晏长澜很是理解,由衷说道:“阿拙精通诸般技艺,真叫人自惭形秽。” 叶殊则说:“谈不上精通,略知一二罢了。” 接下来,叶殊就在晏长澜的注目下,再弄出了几套阵盘。 晏长澜瞧得清楚,不同阵盘的小旗子上,绘制的纹路有些差别,有的多出几笔,有的缺少几笔,或许便是让天地灵炁增加数目不同的缘由之一。 待叶殊做出了八套阵盘后,做最后两套时,他的手指虚空快速画出一个奇异的字形,这字形由法力构成,在形成的刹那就进入到他面前的那块阵盘中去,而那阵盘上面有一层灰色光芒闪过,虽说极快收敛,但给人的感觉,却似乎比另外几套更神秘些。而后,叶殊对最后一块阵盘如法炮制,递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此时以学会了如何布置这小聚灵阵,极快做成之后,他走进去感知一番,就发觉其中天地灵炁近乎外面的一倍,果然是最顶尖的小聚灵阵!但他也能想象,若是这种小聚灵阵被人发觉,怕是会引起不少修士的疯狂! 他想起先前叶殊同罗子尧说过的话,不由问道:“阿拙,你可是想要让罗兄来售卖这小聚灵阵阵盘?” 叶殊微微点头。 晏长澜皱起眉:“以罗兄的实力,恐怕还承担不起此事来。” 这话倒是不假。 若是在凡人地界,罗子尧和付宣两家合起来力量不小,卖出一些珍贵之物也引不起多少觊觎来。可此处乃是修真地界,他们两个的身份无用……只凭他们自身手段的话,怕是很容易被追踪、逼问。 叶殊道:“阵盘利润最高,罗子尧要想迅速将那打通灵窍的药钱凑齐,也只能想方设法,将这阵盘卖出了。” 晏长澜思索片刻:“虽说罗兄与付兄品行可信,但……亦不能确保他们被人威逼时,不将阿拙你透露出来。” 小聚灵阵着实好用,乃是缩短修士修行年月的捷径,比之那些灵符、法器来,价值还要更高一些。哪怕只提高一成,天长日久积累下来,也很不俗了。 叶殊听晏长澜提醒,略思忖,赞同道:“长澜所言甚是。” 他到底是出身灵域,尽管已十分注意,还是有些疏漏。于他而言,便是提升一倍的聚灵阵也只是次中之次,更何况还不足一倍的小聚灵阵?他极力低估这地界,想着提升八成的小聚灵阵或者要引起一些追逐,却未想到在这地界,一成三成五成那几样,也足够掀起血雨腥风。 晏长澜见他如此,不由问道:“那这阵盘?” 叶殊说道:“区区一个小聚灵阵,算不得什么,既然私底下卖不成了,不如与庞兴做个交易,让他去卖。只看庞氏能否有那样的本事,将这小聚灵阵的制法吃下。” 晏长澜又问:“那罗兄如何安置?” 叶殊道:“若是要同庞氏交易,叫他来为我跑腿罢,我看那付宣很是精明,若是罗子尧愿意为我做事,付宣必不会放他一人。” 晏长澜点头:“如此也好。” 说定以后,叶殊给了一套八成提升的阵盘让晏长澜带走,晏长澜虽有不舍,也知道若是在此久留,必定会给叶殊惹来麻烦,就不再逗留,很快离去。 叶殊服用混沌水,再来打坐不提。 · 三日后,晏长澜去找了罗子尧。 那位胡师兄这些天待罗子尧殷勤许多,尤其发觉晏长澜这一日又来寻罗子尧,越发在心中去掉了对罗子尧的坏心思,规矩起来。 罗子尧见到晏长澜,已知他的来意,就直接询问:“晏兄,你可知叶兄要我做事,是有何事要做?” 晏长澜说道:“约莫有些危险,也有些繁琐,你若应了自然是好,若是不应也无妨。” 罗子尧听晏长澜这样说,看向付宣,难以决定。 付宣则问道:“不知付某可否一起?” 晏长澜点头:“自然。” 罗子尧心里一定,付宣也放心不少。 随即,两人就说道:“我二人愿意为叶兄做事,晏兄,不知叶兄有什么吩咐?” 晏长澜说道:“你二人先搜集一些典籍,将修真界诸事详尽说明,各类资源价值标定,待此事做完,阿……叶兄有一桩生意,要你二人去谈。” 罗子尧和付宣心里好奇,但到底还是没有多言。 在外门也有专门的藏书之地,关于修真界诸事、资源价值等等,只要他们足够仔细,自可以迅速规整出来。 才短短两日过去,二人就写出了厚厚一册。 寿礼 晏长澜将两人呈上的册子看过, 再谨慎与同门核对一遍,方才拿去给叶殊瞧。 叶殊得了这册子, 仔仔细细翻阅一回, 便对如今这片修真地界更了解了些, 同时,他有自省。原先他到底于细处有些自大了, 如果不是一直有所隐藏,恐怕早已显得格格不入。如今他看了这册子,行事上自然更有把握。 此间之贫瘠,比他所想更甚。 晏长澜说道:“罗子尧与付宣二人皆愿效力,我叫他们做出这册子来,也是尽心尽力, 将从前的架子都放下了。” 叶殊微微点头:“能放得下身段,正是再好不过。” 晏长澜对那两个的态度也颇是满意, 毕竟那两人曾经与他们相识,如今能认清自身,不以从前身份为念,更不容易。 叶殊便道:“既如此,就将那些阵盘交予两人, 叫他们去售卖罢。”他略思忖, “就假托为他们祖上所传。” 晏长澜了然:“也好,总不可叫人知道那法器、灵符与阵盘乃是出自一人之手。” 叶殊目光一缓:“有劳长澜了。” 晏长澜笑道:“能为阿拙出几分力, 正是我心中所愿。” 叶殊听得, 心中有几分暖意。 他要修行, 花费极大,故而将一些杂学施展出来。如今在这一片地界,若是能安稳自然更好,若是实在安稳不得,被人察觉,他自会将晏长澜带走。 居然已来到修真界,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晏长澜不知叶殊心中所想,他在这里坐了片刻后,就将八块可售的阵盘带走。 他与罗子尧、付宣约定了时间,就在傍晚时分,于野外一片山脉中相见。 · 白霄宗附近的山脉很多,大多数都是被清理过的,但因为野兽繁衍容易,没几年也就成群结队了。不过,妖兽的数目倒是不多。 晏长澜来到约定之处,乃是一座十余丈高的矮山,上面的林木繁茂,藤蔓的掩映间,就有个普通的山洞,里面带着淡淡的腥气,可见曾经居住过野兽。 罗子尧和付宣已经到了。 且说两人在外门不必再多做其他任务之后,所有时间几乎都拿来修行了。付宣因着天生有灵窍,因此如今一番努力,与天地灵炁更亲近了,似乎只剩下一层薄膜,不知什么时候轻轻一戳,就能顺利引气入体。罗子尧也仍在苦修,尽管他现下不能吸收天地灵炁,但若是能多多感知,待到灵窍打开后,引气入体也能更容易几分,他自不会放弃。 为能更进一步,他们现下都在盘膝打坐,以至于晏长澜到来之时,他们也因太过沉溺,而未能及时招呼。 晏长澜心中一动,干脆在两人面前布置了一个阵盘。 这阵盘能提升三成天地灵炁,正好趁此机会,让他们感受一番。 果然,在晏长澜将阵盘布置好后,不出一盏茶时间,付宣与罗子尧就隐约觉得周遭给他们的感觉很是不同,登时睁开眼。 下一刻,他们就见到静静立在一旁的晏长澜,与他们附近的一面圆盘,几面小旗子。 付宣愣了愣,不由问道:“这是……” 罗子尧亦忍不住开口:“晏兄,这是什么?” 晏长澜说道:“这阵盘乃是小聚灵阵,一旦布置下去,方圆五丈之内,天地灵炁可增加三成之多。你二人有所体会,以为如何?能卖出价否?” 罗子尧立刻说道:“自然能卖出价!若是我有足够的银钱,倾家荡产也要买来一套!” 付宣喉头微动:“这……是否便是叶兄叫我二人要谈的生意?” 晏长澜赞道:“不错,正是如此。”他慢慢说道,“小聚灵阵很是不凡,乃是叶兄意外所得,恰好叶兄对于阵法之道有几分了解,几经研究后弄出这样几块阵盘,便有意拿去换一些钱财。但叶兄毕竟乃是散修,若是亲自出面,一旦被人盯上,恐怕难以周旋……以叶兄之意,是由你二人寻人将它们卖了,假借祖上所传。因你二人为此或会遇上危难之处,他可将售卖此物所得银钱,分与你等一人半成。” 听晏长澜这样说,罗子尧与付宣都沉默下来。 两人的心念数变,一时间颇为犹豫。 依他们估算,这样的阵盘若要卖出,一面只怕能得数十万两银钱,莫看分给他们的只有半成,可若是卖出一面也能有数万两银了。全都卖出去后,不仅能买下第一等的开灵之药,他们两个还能剩下大把银钱用来修炼。 然而两人毕竟没有根基,一旦这阵盘被人觊觎,他们的遭遇也……不过他们也很明白,若是这售出阵盘并无危险,何苦还要分给他们这些银钱?随便拿出去卖一卖,就不缺买主了。找他们两个出力,多少也有照拂他们的意思。 思索半晌后,罗子尧骤然说道:“我来卖,但付小二只数一数银钱就好。”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开灵之药,他要买自己所需的药,不愿拖付宣下水。 付宣却是拍了他一记:“你与我分什么彼此?好容易都有灵根,正好在这修真界互相扶持,如今还未必遇上麻烦,你先将我排斥出去,日后若真遇上危难了,难道还要各走各的?” 罗子尧深深呼吸,吐口气道:“是我太生分了。付小二,你说得对,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晏长澜笑了笑:“你们两个也不必太过担忧,叶兄有言,他会将小聚灵阵的制法书写下来,若是有人威逼,你们就将这制法交易出去,想来多想想法子,也能保命。” 付宣一听,果然松了口气。 罗子尧也轻松了些:“这制法太过珍贵,叶兄若要售出,还是吃亏了。” 晏长澜道:“吃亏总比送命强,叶兄既然托给你们,自然不愿你们因此出事。我等如今境界低微,怀璧其罪,一切以保命为上。” 付宣和罗子尧心里当然也是有些感激。 同时他们对叶殊也更尊敬几分……且不言他还能惦记相助他们、让他们保命,只说他能放手如此珍贵的小聚灵阵,就足以证明他的心胸宽大、见识不凡了。 之后,晏长澜将八套小聚灵阵交给两人:“能增强一成的小聚灵阵四套,能增强三成的小聚灵阵两套,能增强五成的小聚灵阵两套。至于定价,你们两个可自行斟酌,莫要太吃亏便可。售卖之前,切记遮掩面容,切记不可暴露叶兄。” 罗子尧与付宣当然是连声答应。 他们小心将几套阵盘收好了,就先行离开。 晏长澜等他们离开了一段时间后,也才走出这山。 · 大约十余日后,晏长澜本来正在打坐,忽然有人叩门,他才睁开眼,将自己布下的小聚灵阵收了起来。 门口,是他一名师弟,肖鸣。 晏长澜平日里最熟悉的几个同门乃是王敏、龚建章与卫奕三人,对于这肖鸣只是见过几面,还是在轮到他轮值服侍时。今日并非是肖鸣轮值,却不知他来此处所为何事? 肖鸣进门后,先行礼道:“师弟肖鸣,见过大师兄。” 晏长澜看向他:“肖师弟有何事?” 肖鸣恭声说道:“愚弟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晏长澜道:“直说无妨。” 肖鸣便道:“再有三日便是师尊生辰,今年大师兄初拜师,不知可有安排?” 晏长澜微怔,旋即说道:“多谢肖师弟提醒了,不知往年师尊寿辰时有什么章程?” 肖鸣道:“往年师尊寿辰时,我等记名弟子准备一桌寿宴奉予师尊,再分别献上寿礼,以表对师尊敬重之意。” 晏长澜颔首:“原来如此,那今年亦可同样施为。” 肖鸣先答应一声,而后略迟疑后,说道:“关于寿礼……愚弟倒有些许想法。” 晏长澜道:“肖师弟请说。” 肖鸣就说道:“早年我等皆为记名弟子,各自送礼虽尽了心意,但恐怕所送之物于师尊并无多少用处。今年有大师兄带领我等,不若筹集一些银两,合起来为师尊置办一样可用之物,也好叫师尊感受一番我等的孝心,不知大师兄意下如何?” 晏长澜自无异议:“可。” 肖鸣见晏长澜并不对他提出建议有什么不快,就继续说道:“这几日,坊市内庞氏分行中出了一样极珍贵的聚灵阵盘,听闻若能以此布置阵法,能增其中天地灵炁,若是送予师尊,几乎有续命之能……” 晏长澜闻言,不由顿了顿。 他虽不曾同罗子尧、付宣提起与庞氏商行谈生意之事,但他们果然还是找了那庞大少。不过两人昨日还送了信来,言明阵盘将要拿去拍卖,看来庞大少与两人乃是谈拢了合作,而并未因此强行占据。如今庞氏这般造势,想必也是为叫更多人知晓拍卖会,也好多聚些人过来竞价,多赚取一些银钱。 接下来,肖鸣就提起了这聚灵阵盘是在拍卖会上竞价,他们几个同门要多拢一些银钱过来,才有一战之力,而他肖鸣愿意出银十万两云云。 晏长澜点头道:“既有如此神物,为师尊做寿自然很好。你既然出银十万,我便比你再多出五万,其余欠缺的,就由其他师弟师妹补齐罢。” 肖鸣见晏长澜如此说,心中有数,就主动请缨,去与其他同门说起了。 拍卖会 近日里庞兴很是得意, 不仅一连做出了好几笔不小的生意,还遇上了这样一桩好买卖, 故而干脆举办了一场小型拍卖会, 将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售卖, 打响庞氏的名声。 他此时忙碌得很,有好几个管家围在他的周围忙来忙去, 听他吩咐,将一些事务迅速处理,而他自己也是站在拍卖场外,迎接来往贵客。 不知不觉间,人已到了许多。 晏长澜带着七个同门师弟师妹到达时,就被庞兴亲自引到一处被肖鸣早已定好的包厢里。 包厢门一关, 王敏等为晏长澜卖符的同门还好,张明珠等不怎么见过世面的, 此时则是松了口气,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先前肖鸣提出为师尊置办寿礼之事,王敏、龚建章、卫奕几个出银一万两,排行高的有出个几千两的,排行低的也出了二三千两银……除却肖鸣外, 这其他六名弟子合起来, 也有五万两银。他们这些弟子,总共筹集银钱三十万两。 肖鸣说道:“听闻这一回拍卖的聚灵阵盘分为数个等级, 依我看来, 等级太高的恐怕我等拿不下来, 还是从第二块阵盘时开始叫价……不知大师兄意下如何?” 晏长澜道:“可。” 其余几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对于聚灵阵盘这样的神奇之物,他们能见识一番就已足够,可不敢肖想也利用它来进行修炼…… · 另一个包厢里,有两个黑衣人坐在一张柔软的长榻上,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不发一言。 待下面人越来越多,拍卖者走上拍卖台时,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随即庞兴就走了进来,对两人笑着说道:“托两位的福,这一次拍卖会必会大获成功。” 其中一个黑衣人发出粗哑的声音:“也是大少厚道,不然我二人也不敢与大少打交道。” 庞兴哈哈一笑:“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不过,若是庞某不去追究两位的身份,两位当真肯将那聚灵阵制法交易给庞某?” 另一个黑衣人声音也很难听:“大少也瞧见了,我二人的实力低微,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难以保住,不如早早换来银钱,也供我兄弟二人日后修行之用。” 庞兴赞道:“两位果然有远见,有些东西捏在手里并非是一件好事,它再如何珍贵,若是不能化为资源,也是无用,身外之物再多,也不及自身的修为增长啊!” 两名黑衣人也道:“大少所言甚是。” 庞兴道:“那就说定了,关于聚灵阵的制法,我便依照今晚聚灵阵盘最高报价的十倍出价买断,日后你二人自制了用无妨,可不能再将制法卖给其他人了。” 两名黑衣人开口:“这是自然。不过也要请大少遵守承诺,莫要追踪我二人下落,至于所得银钱,也莫要来个黑吃黑才好。” 庞兴目光闪动:“放心,若我真这般做,日后还有谁敢将如此神物拿来与我交易?几百万银两虽多,但对于我庞家而言,还不值得因此与人结怨。” 两名黑衣人也不说信不信,都只点头:“不过还要叫大少知道,聚灵阵盘制作起来并不容易,先前几样也是我兄弟两个祖上耗费多时方才得成……” 庞兴笑道:“庞某知道,若当真容易,也就不稀奇了。我庞氏商行养了不少炼器师,也有阵法师,只要制法无误,必能制出。” 两名黑衣人才仿佛安心一样。 这般说着,下方拍卖会已然开始。 · 叶殊拿了一张邀请函,走进了拍卖会。 这一张邀请函乃是上回他去庞氏分行购买药材时庞兴所赠,他想着这一次有小聚灵阵要售卖,也就来瞧一瞧。 邀请函所代表的是一处雅座,正在拍卖场的二楼,由屏风隔开。 雅座固然比不上雅间,但比起下方那拥挤在一处的常座来,却要安静得多。 很快,拍卖会开始。 拍卖者乃是一名中年人,气息悠长,吐词清晰,也并未说太多开场之言,就直接将一件包含禁制的法器拿出来暖场。 包含禁制的法器并不多言,拿来暖场足矣,很快叫价声便热情起来,不多时,整个拍卖场的气氛也都越发热烈。 最终,这件法器以四万五千两银成交,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随后更多拍卖之物拿出,一样样都不常见,若是妖兽材料,往往都在三百年以上;若是一些药材,也有两三百年份;还有许多用处特殊的大小之物,统统都能卖出不俗的价位。 渐渐地,许多冲着小聚灵阵而来的客人有些不耐烦了,那拍卖者也深谙吊胃口不可太过的道理,因此很快就取出了一套小聚灵阵,将其直接布置在拍卖台上。 同时,拍卖者面带笑容:“此物诸位想必都已知晓,乃是可提升一定地面之内天地灵炁的神妙阵法,为聚灵阵盘,布置起来十分容易,只要凝聚出一缕法力,便可将其引动。这一套虽说于众多阵盘中品相最低,却也能使得三丈之内天地灵炁厚上一成。底价十万两银,一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两银,诸位,请叫价——” 当下里,无数叫价声都响了起来: “十一万!” “十三万!” “十四万!” “……” “区区十余万也敢前来相争?二十万!” “二十万有何可自傲之处?二十二万!” “二十三万!” “二十……” 待到叫价上了二十五万时,后面再来竞价的,加价就要慢了一些,加上去的银两也不及先前那样多。 然而饶是如此,这第一块聚灵阵盘的最终价位,还是达到了二十七万六千两,论起价值来,都能顶的上好几件下品法器了。 不过,这样能长久使用的聚灵阵,自然比那时常灰磨损的法器要更为珍贵,而且哪怕能提升一成,一日两日或者瞧不出来,但十年八年上百年过去,岂不是能节省出上十年的光阴?这与增加了十余年寿元也无甚不同! 因这缘故,自然是竞争激烈。 · 上面的包厢里,小羽峰几个记名弟子看直了眼。 “这一下子……就二十七万多两?” “我等辛苦多少年,也攒不到这些银钱!” “当真是太……” 他们原本还以为凑足三十万两应是手到擒来,或者能买到更好的也未可知,后来听肖鸣那般说,他们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 但现下听了第一套阵盘的报价,方知是他们自己眼界太窄,这一片地界身家丰厚之人,远远还在他们之上。 在那拍卖者中间又卖过几样其他物事之后,第二套阵盘就来拍卖了。 肖鸣说道:“越是往后恐怕价位越高,如今这第二套阵盘,一定要拿下方可。” 晏长澜颔首:“你只管报价。” 肖鸣得了这任务,面上带了抹笑容:“是,大师兄。” 除却王敏那三人外,其他几个见肖鸣对晏长澜也如此热情,心里不由生出一些奇异之意。 大师兄他……着实有些神秘啊。 肖鸣在竞价上也有一些手段,他很快就叫出二十万的价位,其他人同他竞争,他再叫价二十五万,之后每一次竞价都不少于一万,后来一锤定音,三十万拿下阵盘! 筹集的三十万两银一两不剩,但第二套阵盘他却是以一种绝强的气势拿到手中!如此的魄力,也算不错了。 晏长澜多看了他一眼,瞧出他是在尽力表现。 他稍作思忖,却未多说什么。 · 叶殊与其他人不同。 此次拍卖会,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那聚灵阵盘而来,因此在遇上一些并不急需之物时,就不肯报价太过。如此一来便宜了叶殊,叫他顺利地拍下了不少药材、矿物,甚至是一份开灵之药。尽管在此处拍下这药,比起他去庞氏商行来要贵上一些,但庞兴十分狡猾,他也不想叫他知道,他动辄便可拿出数十万两银来。 不过,在见到那些对他而言粗浅无比的小聚灵阵盘卖出那般高价时,纵然是他也微微有些讶异。此间也实在贫瘠…… 四套提升一成的小聚灵阵,除却第一套外,余下三套成交价都不下于三十万两银。后来拍卖提升三成的小聚灵阵时,叫价声更为猛烈,成交价都不下于七十万,而那两套提升五成的小聚灵阵,一套九十三万,一套一百一十万。 这零零碎碎地加起来,有近五百万之多,当真是天价了! 叶殊略算一算,这些银票加起来,短期内他与晏长澜购买资源应是够了。 小聚灵阵卖得这般热烈,那包厢里,庞兴也很坦然地按照事先约定,除却把这次拍卖的所有银钱都交给两名黑衣人外,另外付了五百多万,总凑了千万两的银票,交给他们。 “先付一半定金,换取制法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由两位说明交易之处,再来交换。”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就如大少所言,交易之处,明日我二人派人来与大少说明。” 当下里,他们就先拿出了早已备好的一半制法,交给庞兴。 庞兴接过来,目送两人离去。 然而就在当晚,就有一个尚未修行的凡人送来了另一半的制法,却未与他提及另外一半银票之事。 庞兴见状,目光一深,旋即便笑了:“真有意思。” 肖家肖鸣 一旁的管事见状, 低声问道:“大少,属下这就派人前去逼问那个传信之人……” 庞兴摆摆手:“有什么可问?那人想来不过是从外头随意拉来的人, 给点小钱就能差遣过来送东西了, 问他并无用处。” 管事还很不甘心:“但那可是千万两白银……这、这对于我庞氏而言, 也非小数目啊!” 庞兴一笑:“那两人能见好就收,可见心性果断, 在与我交易前,想必早已做好了准备,必不会叫我查到端倪。我原想着待此事之后,只要多留意几分,未必不能找到破绽,但如今看来, 我还是小觑了天下人。” 那样一大笔银两,庞兴怎么会毫不在意?他是想要在后续交易之中将对方根底找到, 瞧一瞧对方的身份是否当真如他们所言那般简单,再来决意后续如何去做。现下可好,压根不必他多思,对方已是壮士断腕,不给他分毫追踪的机会。 这便是说, 他庞兴先前对对方再如何客气热情, 也并未打消对方的警惕,反而是对方防备极深, 不肯有一丝暴露的危险。 既如此, 庞兴也没了再去追寻的心思, 左右这制法已然到了手里,对方若不想被黑吃黑,必然不会再卖于其他家了,这样一来,聚灵阵盘在他庞氏就是独一份儿,待他立即回去献给家族,让家里养着的炼器师、阵法师快将这聚灵阵盘制出,又能卖出大笔的银钱。到那时,区区千万也只是些微投入,算不得什么了。 · 另一头,晏长澜将一包袱近千万两白银交给了叶殊,与此同时,他把这些银两的来历也都说了一遍。 叶殊收了银票,仔细听晏长澜说完,才道:“那一场拍卖会,我亦去了。” 晏长澜一怔:“阿拙也去了?” 叶殊点头:“我买下了一等的开灵之药,你拿去给罗子尧,便说他二人此番事办得不错,算是我一点奖励。” 晏长澜将开灵之药接过来,笑道:“罗兄若知道了,必然十分欢喜,他原本还担忧他二人放弃那余下五百万银两,要受你惩治。” 叶殊微勾嘴角:“若他二人真去将这五百万余钱收了,才是愚蠢。” 晏长澜不过是说笑,闻言也就不再在这话头上打转了:“阿拙,你之后可还有罗兄、付兄的用处?” 叶殊道:“只一锤子买卖能用上他们,此后修炼银两暂且足够,叫他们也安心罢。” 晏长澜明了,这便是暂且不会再用的意思,不过如今他们也的确出了许多风头,银两攒足了,当真不必再多做那容易引人注目之事。 叶殊稍作思忖:“除此以外,灵符再卖上两月,也不必继续,而法器……我自然还会炼制一些,却是不必售出。” 他言下之意,晏长澜也很清楚:“我知了。” 两人说定了,也就没有多谈。 晏长澜离去后,先去约见了罗子尧、付宣二人,并将叶殊所给的开灵之药交给他们:“叶兄叫你二人用那些银票安心修行,不可辜负资质。” 罗子尧与付宣心中感激,都是说道:“日后若是叶兄有何差遣,万死不辞。” 晏长澜不由笑道:“那却不必了。” 罗子尧和付宣如今都安心不少。 他们初来乍到时,银钱不足又无背景,如今能借晏长澜名号在外门不受欺压,又托叶殊之福冒险弄到了颇长一段时日都能安稳修行,可说比起许多人来,运道好了太多。 这一次晏长澜先行离去,付宣则是忍不住说道:“子尧,你当初也算遇到贵人了。” 罗子尧对此颇为自满:“所以做人不可太张扬,要有识人之明啊。” 付宣见他得意洋洋,略有无语:“成了,你我如今引气都未能成,你这便服用开灵之药,将灵窍打开后,也好回去一同苦修。” 罗子尧对这倒不含糊,立马盘膝下来:“这是自然,总不能辜负了晏兄和叶兄的一番好意……” · 拍卖会结束不几日,正是师尊孙吴辛寿辰。 以晏长澜为首,一众弟子齐齐为孙吴辛献上寿礼,正是那一套能增强一成的小聚灵阵。 孙吴辛不曾想到这一群弟子竟会给他送来此物,自然是十分欣喜,竟直接将七个记名弟子都抬举了,成为他的亲传弟子——只是仍旧以晏长澜为大师兄罢了。 这些记名弟子可没想到有如此好事,自然也都满心喜悦,同时,对孙吴辛与晏长澜也都越发恭敬起来。 从那以后,众多弟子所能得到的资源更为丰富,却依旧任由晏长澜驱使。 其中提出寿礼一事的肖鸣,在众多同门之中也极有面子,而后他越发向晏长澜靠拢,经由晏长澜几度观察后,待他也更倚重几分。 接下来,肖鸣便得知了王敏几人替晏长澜售卖灵符之事,加入其中。 而有了肖鸣的加入,几人对于灵符贩卖更是得心应手,甚至不仅在白霄宗内消耗,而可以拿出更多的符,不着痕迹地卖到更远之处,得到的银钱,也更多了…… 之后的日子,大致恢复了平静。 不知不觉间,两个月过去。 晏长澜安心修行,他时不时就可以购买凝露丹辅助,又经常去叶殊那里浸泡混沌水药液增强体质、去除杂质,还有小聚灵阵相助,就让他修行进境极快,才这些时间过去,他已顺利突破到炼气二层,且连法力都凝聚了有三缕之多! 叶殊那边也不遑多让,虽然在炼气二层时凝聚法力更困难些,也因灵根不及晏长澜变异双灵根而比他略慢,但他每日吞服混沌水,也购买了大量凝露丹修行,让他进境也是很快,如今炼气第二层法力凝聚了十缕,只差一线,就能突破到炼气三层! 除此以外,晏长澜的风雷剑法也练得不错。 这门剑法总有三式,每一式都颇为难练,早先晏长澜只窥出些皮毛,但如今他苦修之后,已经将前两式练成,而第三式也摸到了一些门道。 于他自己而言,除却叶殊给他的不少防身之物外,他自己本身也算是有了一门攻杀手段。 石室里。 晏长澜盘膝坐在蒲团上,肖鸣、王敏、龚建章与卫奕几人立在前方,都在听他吩咐。 “制符之人存货已清,自今日起,不再卖符了。”说话间,晏长澜观察几人神情,见他们只是有些讶异,不曾露出什么不满之色,暗有满意。 王敏几人虽说有些失望,可他们也知晓灵符制作不易,能卖这许多时间,他们已是赚取了许多银两,占足便宜了。此后即便不再去卖,他们也无不快。 晏长澜将此事告知后,就让王敏几个先下去,只留下肖鸣一人。 王敏三人知道肖鸣才是记名弟子之中最有门路的一个,对于大师兄留他倒不奇怪,都纷纷推门而出,又小心将门掩上。 晏长澜看向肖鸣:“那些丹药可弄来了?” 肖鸣小心从衣襟里莫出个巴掌大的小袋子,说道:“弄到了,请大师兄放心。” 原来这一片地界虽说方圆千里之内只有一些大小宗门、一个坊市,再并上一些旁边的农镇村庄,但是在更远之处,却有很多凡人聚集,形成城池。 那些城池之中有不少家族势力,其中也不乏筑基真人,但真正强大的自然还是宗门,故而一些家族子弟也往往会分别进入不同宗门修行,甚至有些家族根本就依附于宗门,或者与宗门有合作关系等等。 肖鸣所在肖家便是稍远的一处城池白石城肖家的嫡系子弟,自幼便查出乃是三灵根,这般资质在家中注定得不到太多培养,也就送到了白霄宗。因着他颇有些家世,刚到宗门便入内门,并被当时已有几个记名弟子的孙吴辛收下,而肖家有不少产业,名下更有能走更远的商队,因此可以弄到大量资源。 晏长澜在得了肖鸣靠近之后,自然就渐渐知道了他的家世,同时也动了些心思。 在坊市里时,若是花费大价钱常年购买资源,免不了要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可若是通过肖鸣去弄资源,就要方便许多——尤其肖鸣口风紧,宗门人多,他找借口也容易许多。 因此晏长澜与叶殊商议之后,就用大量银票叫肖鸣去弄资源过来,尤其是一些在宗门里很难换取的丹药,都能让肖鸣去想法子谋过来。 譬如现下,晏长澜依照叶殊之言,要大量凝露丹、一些长春丹、一些避毒丹,肖鸣十分尽力,果不其然就都弄到了手,如今放在了储物袋里拿来。 不错,那灰扑扑巴掌大、如同锦囊般的口袋,正是储物袋。 晏长澜瞧过,这储物袋中约莫有三尺见方,若说放上太多东西自然不成,可若是放入一些丹药,则是容易。 肖鸣很快取出了有十个瓶子,其中凝露丹有八瓶,每一瓶都有十粒,长春丹与避毒丹各两瓶,也一样一瓶十粒。 晏长澜接过丹药,又问:“铁精之事,你打听得如何?” 肖鸣立时说道:“此番我肖家倒是听闻了有一处新开的铁矿,若是要购买铁精,前往那处去买最是便利。” 晏长澜听得,有些心动。 不若……便邀阿拙同行? 前往白石城 叶殊站在院子角落的一片三尺见方的小苗圃前, 舀起兑过的混沌水往里面浇了一瓢。苗圃里的十来株灵草登时抖了抖身子,身上的光泽也似乎更明亮了几分。 在制出最后一批灵符之后, 叶殊除却炼器之外, 就开出了这么一个小苗圃, 在里面种上了美人眸等四五种灵草。如今因着每日用兑过的混沌水浇灌,它们生长得尚算不错, 比起在野外的那些灵草来,生长得也更快些。 浇完水,叶殊便要回屋修行,不料叩门声响起,乃是晏长澜来了。 叶殊看过去。 晏长澜说道:“阿拙可还记得我那个四师弟肖鸣?” 叶殊微微点头:“你我近来所用资源,俱是从他手中所得。” 晏长澜亦点头:“他知道了一桩有关于铁精的消息, 问我是否要去那处购买,我来邀阿拙你与我同去……若是可行, 也将你之前炼制的那些法器卖出去。” 叶殊闻言,略作思忖,说道:“也好,何日启程?” 晏长澜露出一个笑容:“再两日,肖师弟有意回去探亲, 我等正可与他同往。” 叶殊便应道:“到时我在白霄宗山门前候着你等。”稍一顿后, 他自苗圃里摘下了一株草药,又用一些其他物事调配出一碗糊状之物, 就在晏长澜面前涂抹起来。 晏长澜知晓他在易容, 不由仔细看了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 叶殊的容貌陡然生出了变化。 原本叶殊生得俊秀,却带着几分稚气,哪怕是他处事沉稳,态度冷淡,瞧着也仍旧年幼。现下被调整一番,就仿佛一下子大了好几岁,瞧着仿佛是十六七的少年一般。 如此还未完,叶殊再不知怎么做了几个动作,周身骨节他的身形似乎都拔高了几寸,显得更瘦了些,却与面容的年纪也能对上了。 与此同时,叶殊的相貌也有了许多不同,与先前相比五官平淡了不少,整张面容上,只除了那一双眼中的冷淡如故以外,其他都瞧着好似另外一人般。 晏长澜瞧得惊讶。 这般变化……当真是奇异! 叶殊道:“缩骨之法,用一二缕法力便可持续数日之久,待骨头生疼时,再用上一二缕法力即是。”语毕,就将此法教给晏长澜。 晏长澜仔细学了,虽暂且还不能如叶殊一般熟练,但用心体悟之后,已然领会,也算是多了一门保命之法。 叶殊又道:“不过此法只在筑基之下有用,一旦筑基,便不能用了。” 晏长澜笑道:“筑基前能用已是极好。” 之后两人告别。 叶殊见晏长澜走了,恢复本来面目,又多调了一些易容之物收好。随即他才回屋打坐,继续积蓄,想要叫法力自溢,突破到炼气三层。 不过两日匆匆而过,待到约定的时间之前,他仍旧不曾突破。 境界突破,果然并非那般容易。 · 白霄宗,山门下。 一旁的树荫里,晏长澜带着肖鸣正在等候。 肖鸣心里也有许多念头。 他自打同这位大师兄有所亲近之后,对他身上灵符来历很是好奇,只大略知道是大师兄意外遇上某位售卖灵符之人,自此能以二十两银拿到灵符售卖。而后他亦查过流出另外两种灵符的石门宗,发觉对方也是如此,就将此事按下,想着许是大师兄与那人一般,都是为一位隐匿已久的炼符师售卖积存灵符罢了。后来大师兄果不再卖,更叫他确定下来。 后来,肖鸣听从大师兄吩咐,为他弄来许多资源,大师兄手头也很松泛,来来去去至少二三百万银两用了,也不见他有窘迫之意,便叫他对大师兄的来历也好奇起来——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有这样多的钱财随意消耗?哪怕是他肖鸣,每年自家中所得支持十万两也已算颇多了,而二三百万……恐怕家族不会随意这般支持。 如今,肖鸣又听闻这大师兄原来是为一位友人求购铁精,而那友人还要同去……就叫肖鸣也好奇起那位友人的身份来。 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叫他这大师兄这般殷勤等待? 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远远地,有一个人影走来。 肖鸣原本并未在意,但他却发觉晏长澜陡然精神一振,朝那处迎去,就赶紧跟上。 他顿时知晓,那位想必就是他们正在等待之人了。 待走得近了,肖鸣也看清对方的相貌。 乍一看,他觉得对方相貌平平,叫他略有失望,但当对方走得更近时,他就发觉对方身上仿佛有一种难言的气度,尤其那双眼中眸光淡淡扫来时,就让他禁不住生出了一丝肃然。 有些不敢亵渎之感。 而这般的感觉,肖鸣从前只在家族里的筑基真人上略有体会,然而这位瞧着年轻,其身上的威势也并不同于筑基真人那般……仔细看去,大约在炼气二层,可其气息上并不比他自己这炼气三层的弱了,想必,很快就能突破。 晏长澜已然笑着开口:“阿拙,你来了。”他让出肖鸣,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四师弟肖鸣。” 叶殊点点头,看一眼肖鸣:“鄙姓石。” 肖鸣也连忙同叶殊打招呼,心中则想着,原来此人名唤石拙,倒是个古朴有趣的名字。 如此便算是相识了,肖鸣将两人带到坊市的一家客栈前。 因着这次是要回去探亲,肖鸣作为嫡系的公子自不会孤身一人回去,早在几日前,肖家雇佣的镖师就来到此处,要护送肖鸣回去白石城。 现下肖鸣进客栈知会了镖头后,也就带上晏长澜、叶殊一起,跟在镖队里。 镖头连同镖师总有十余人,其中镖头实力最高,达到炼气六层,其他镖师最低也是炼气三层,可见肖家虽不会在家族里对肖鸣全力培养,但对他也挺重视。 镖队赶路时,骑的是一种雪蹄马,便是四只蹄子都如同踏在雪中般滚着一圈白毛,整匹马十分神骏,精力十足。 肖鸣、晏长澜与叶殊都坐在马车里。 马车也是精心打造,防御严密,外头有四匹马拉车,奔跑起来亦能跟得上队伍。 镖师与肖鸣很快说明后,就一甩马鞭,迅速赶路了。 · 一路上,风餐露宿。 镖师们习惯了赶路,并不觉得什么,马车之内三人则是打坐,并未有多少交谈。 不知不觉间,已过去四五日。 晏长澜开始以手比划,演练剑法。 叶殊虽不精剑道,眼力却在,看过这剑法之后,就能指出其中谬误之处,一针见血,叫晏长澜立时就有体悟。 肖鸣见状,不由有些佩服。 这位石拙道友恐怕是出自名门,眼力极佳,根基深厚,这般随意看一看就能指点,真是叫人惊叹。 一时间,他自己也有些心痒起来。 晏长澜悟过之后,察觉到肖鸣的羡慕之意,转念已知晓对方所想。 当下他便对叶殊说道:“阿拙,不若我同肖师弟简单比划一番,请你为也指点指点?” 叶殊知晓晏长澜之意,便道:“可。” 肖鸣几日来已看出这石拙性情冷淡,唯独在面对他大师兄时方有几分和缓,如今也不以为怪,反而有些欢喜:“那就请大师兄多多指教。” 晏长澜道:“文比不用法力,只出招式,你可知道?” 肖鸣自然应声:“愚弟知道。” 晏长澜就并起二指,朝肖鸣一“剑”刺去。 肖鸣反应也快,迅速返招回来。 晏长澜自是转换剑法,将其抵挡。 你来我往,因着不出法力,故而在车中只能听见一些劲风交错之声,并未损伤车厢分毫。 叶殊一边瞧着这“切磋”,一边出声将破绽解说,将如何改进之法点出。 一二时辰过去,肖鸣只觉得受益匪浅,对于从前许多不甚明了的招式法术,都清楚许多。待明白自己的进境后,他对晏长澜二人都满是感激之意。 这后头的几日,三人更熟稔了些。 肖鸣一些疑问,也敢于出口:“不知石道友想要多少铁精?” 叶殊道:“多多益善。” 晏长澜笑着替他补充:“几斤不嫌少,几百斤也不嫌多。” 肖鸣听得一愣:“如何要这许多铁精?” 刚一问,他就发觉失口。哪怕而今彼此相熟了些,这般之事,还是不便多问的…… 晏长澜与叶殊早已商定借口,此时算是正好引出,晏长澜就先说道:“这却与阿拙的师尊有关了。” 肖鸣见对方并不在意,便放任自己问道:“愿闻其详?” 晏长澜道:“阿拙师从一位炼器师,此番与你我同行,一来是为购买大量铁精,好让他师尊炼器;二来就是那位炼器师前辈早年炼制了不少法器,都堆积起来,如今要买下更多炼器材料,就要先将那些法器出清。” 肖鸣听晏长澜这般说,目光已落在叶殊悬在腰间的灰扑扑布袋上——那想必就是装了大量法器的储物袋? ——这布袋自然并非是储物袋,叶殊之物俱在混元珠里,这瞧着好似储物袋之物,实则只是寻常布袋,用以掩饰罢了。 储物袋这物,上头不见灵光,除非将其拿在手里探查,否则哪怕是筑基真人,肉眼看去,也分不出真假来。 肖家 将那布袋认成了储物袋, 肖鸣心里微动,不由压低声线, 询问道:“不知这回要出清的法器, 有多少件, 是什么品相?” 晏长澜看向叶殊。 他每次过去都能见到院中一角堆积数件到十数件法器不等,如今阿拙那里到底积攒了多少法器, 他也不曾计算过。 叶殊略在混元珠里一探查,就答道:“寻常些的有一百余,特殊些的四五十,顶尖的三件,加起来,约两百多。” 听得这话, 肖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也太多了些! 炼器、炼丹、阵法皆为杂学,却不可或缺, 而这些杂学偏偏极难,寻常修士要想入门都是极难,更莫说还要学到高深处,能真正炼器、炼丹、布阵了。 因此,哪怕只能炼制一种下品法器、一种丹药, 能布置一样阵法, 都能受人敬重。 与此同时,也因这些杂学学着极难, 一代代下来, 其中遗失的精华也有很多, 传承更少,让后来者要想精研杂学更为困难。以至于无论是法器还是丹药都很稀缺,又离开不得。唯独阵法,通常使用不多,尽管仍旧难以传承,却未叫人太过忧虑。 就算这般,通常的炼器师多是寻一种擅长的法器精研,提升自己的成功机会,比如长于炼制法剑,长于炼制法衣,亦或是长于炼制其他之物等等。炼药师、阵法师也是如此。 肖鸣所在肖家传承上千年,家中资源也算雄厚,却仍旧养不起许多精研杂学之人,只能择一方面进行培养。如今他家里养着几个炼丹师,但是炼器师却是并无,阵法师也是刚刚开始研习阵道的族人,如今只懂皮毛罢了。 没料想这回竟遇上有炼器师要出清法器?若是可以,他倒是想为家族多弄上一些,也以免在法器之上,受人掣肘。 于是,肖鸣便十分期待,等叶殊下文。 就听叶殊续道:“皆为下品法器,有禁制,但多是锋锐、防御、爆碎、重力之类。” 肖鸣嘴角微抽。 听这位石拙道友的口气,这般禁制竟还十分寻常?再加上有这许多的下品法器被炼制出来,那位背后的炼器师,恐怕很不寻常。 因此肖鸣的态度更谨慎几分。 对下品法器如此不在意,那炼器师恐怕对中品法器也有心得,须知下品法器于他们肖家而言还并不算太过难得,可若是中品法器就不然。 一名能炼制中品法器的炼器师……可太过罕见了。 而且,肖鸣还听出了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令师所炼制的下品法器,乃是哪一种?” 叶殊而今早已知道此间炼器师的手段都极粗陋,便道:“刀枪剑戟,师尊想到何种便炼制何种,只是所出成品威能也因此多有变化,难以用言语道尽。” 肖鸣喉头动了动,心中禁不住狂喜:“那……价位如何?” 叶殊瞧着晏长澜,说道:“此事我不甚懂,已请了长澜做主。” 肖鸣心头越发火热。 请大师兄……那他之后要提出之事,就大有可能。 不过,到底并非小事,他还得等回去之后,同长辈商议了方可决定。 晏长澜笑道:“阿拙放心,必不让你吃亏,不然回去之后,不好同前辈交代。” 叶殊并不多言语,却能显出他对晏长澜十分相信。 肖鸣之后又打探了些东西。 譬如那些下品法器如何售卖,除却铁精外可还有其他所需之物,到了白石城是否可去他们肖家落脚云云。 叶殊不时答他几句,晏长澜则替他描补。 肖鸣也渐渐将想法理顺,只待回到肖家,就要去与父亲说起。 大约又两日后,白石城到了。 途中三人虽在车厢内悠闲,却不能说是一路安然,其间少不得遇上一些劫道的散修,布置陷阱,想要谋夺他们身上的财物。 但镖头乃是经验丰富之人,镖师们也长于打斗,都在还未如何惊动车厢内客人之前,就已先将那些危机解除了。 待看到白石城城门,这些镖师也才松了口气。 这等护送人的任务,一旦完成获益不小,但担惊受怕也是不少。现下只要顺利进城,将人送到肖家,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到时候,可直接寻肖家管事领取报酬。 · 肖鸣在肖家地位不低,被镖师们送到肖家门口后,直接就带着叶殊与晏长澜走进去,门前的守卫都不曾阻拦。入得其中后,他更是能直接将两人带往自己居住的院子里,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间极好的客房。 叶殊与晏长澜先去了其中一间。 晏长澜才问道:“阿拙,你对那些法器的价位有何打算?” 叶殊略想了想:“普通些的三四万皆可,特殊些的七八万,做得尚可的那三件,总要越过十万方能售出。” 晏长澜闻言,表示明了。 之后要如何做,他就有了打算。 叶殊说道:“肖家恐怕想要吃下一些。” 晏长澜道:“他们若是能都吃下来,才是最好。” 叶殊稍作思索:“倒未必没有可能。” 晏长澜一怔,随即算了算。 总数约莫也只在千万左右,那庞兴能拿出来,偌大的肖家自然也能拿出来…… 另一头,肖鸣已到了内院。 肖家的人丁繁盛,光是嫡支就有好几房。 肖鸣所在这一房乃是三房,并非是家主一脉,但因着没什么野心,同如今的家主一脉——也就是大房关系融洽,他父亲与家主也是十分亲近。 三房之主乃是肖鸣的父亲肖振远,此时见到肖鸣回来,很是欢喜:“你今日回来,可先去瞧过了你母亲?” 肖鸣连忙说道:“母亲可稍晚些再去拜见,孩儿来寻父亲,乃是有一件要事禀报。” 肖振远儿女不少,不过肖鸣是他嫡亲的,资质不算最好,却能在白霄宗拜在筑基真人门下,如今不仅升作了亲传弟子,更为家族找来了不少生意,叫他更看重几分。故而他也知道,此子并非无的放矢之辈,既说要事,必然是他极为期待,却不能拿主意的。 霎时间,他就有些好奇:“哦?是何紧要之事?” 肖鸣也不含糊,就直接将叶殊手中有两百多件法器之事说了。 肖振远一听,刹那间生出了一丝想要直接夺取的心思,但转念便已放弃。只因他很明白,纵然他吞掉这批下品法器,只要后头那名炼器师还活着,就能叫他们肖家鸡犬不宁……为了些银两去得罪一位极有可能炼制出中品法器的炼药师,极不值当,如今原本是个好机会,正可叫他这嫡子去与对方搭上交情,哪怕并不能真正联络上那位炼器师,可只要能与那石拙保持亲近,日后也必有用处。更何况,那石拙日后,说不得也是一名出色的炼器师,现下可不正好是在对方籍籍无名时相识么?早些交往,总比日后求见无门来得好。 而后,他便说道:“听你之言,你那大师兄很是厚道,不如你就去同那晏小友提一提,说我肖家想要所有法器。自然,价位我肖家也不能给得低了,否则原本是互相得益之事,显得我肖家占了便宜般,就不妥当。” 肖鸣也是这样想,露出一个笑容:“父亲还要与大伯先提出此事。” 肖振远道:“正是。此为肖家之事,而非我三房之事。” 随即父子俩相视一笑。 肖鸣和肖振远一起去了主院,求见家主肖振刚,再将此事说给对方知道。 肖振刚身为家主,也有远见,两百件法器的总价暂且不说,能一次涌现这许多,方才是极其难得之事。 不过虽说叶殊早已同肖鸣提过每一件法器上皆有禁制,但肖鸣不曾亲眼见到,对此倒是不敢多言。左右若是当真如此,在见到那批法器报价时,家主和父亲自会提价…… · 商议之后,肖鸣先去见过晏长澜与叶殊二人。 两人正在喝茶,因桌上有棋盘,两人刚在手谈,正见晏长澜被叶殊杀得是七零八落,一脸的苦笑。 见肖鸣来了,晏长澜投子道:“我与阿拙既客居于此,也该去见一见肖府能主事的前辈,一尽礼数。” 肖鸣急忙说道:“大师兄不必这般客气,晚些家主设宴款待两位,还请前往。” 晏长澜心中已知对方所想,面上却做出讶异之态:“我等乃是晚辈,该主动前去才是。” 肖鸣似有迟疑,旋即开口:“其实,乃是有一桩生意,家主要亲自与石道友谈。” 叶殊问道:“为法器?” 肖鸣声音干涩,道:“正是。” 叶殊微微点头:“肖道友不必如此,法器无论出与何人,师尊并不会理会,只是出清后所得,要交给他老人家过目。” 肖鸣面上一喜,也坦然很多:“自然,自然。” 叶殊这样好说话,当真是叫他轻松下来。 果然,不多时肖振刚设宴,招待叶殊与晏长澜,一旁还有肖鸣与其父肖振远作陪,一派和乐模样。 酒过三巡,说起生意,晏长澜接过话头,顺利与其谈论起来。 不知不觉间,几人就定下先看法器,再定价格,当面交易之事。待酒饭用过后,一行人便直接来到了肖鸣的院中了。 百万金 叶殊叫几人先在外头候着, 只让晏长澜与他一同去房中。 肖家三人知道他这是要将法器自储物袋中取出来,心中不由猜测那储物袋内中有多大乾坤, 能装下两百余件法器, 但转念想到叶殊身后那名炼器师, 便觉得这也平常——炼器师的弟子,自当能得到更好的储物袋。 再说叶殊, 在这客房里与晏长澜一起收拾出来一块空地,桌椅之类,都搬到一旁,而后他念头一动,地面上就已出现了两百多下品法器。 晏长澜立时过去相助,将这些法器分门别类, 或放在床上榻上,或放在桌上凳上。 好在两人一起动手, 拾掇得快。 大约只用了盏茶工夫,晏长澜就扬声道:“诸位请进罢!” 晏长澜的话音一落,那些肖家之人便迫不及待推门而入。 进门刹那,几人目光所及之处俱是法器,瞳孔蓦地收缩, 心中惊诧极了! 刀枪剑戟, 衣珮钗环……各种常见的不常见的各自放好,琳琅满目, 叫人眼花缭乱! 肖振刚不由庆幸, 自己先前并未打什么歪主意, 而是只一念闪过便决意交好。 若这些各类下品法器当真都是那位炼器师打造,其本身的实力……当真非凡! 叶殊静立一旁,做出一副不善于与人交往的模样。 晏长澜就上前一步,首先说道:“三位可各挑一件擅长的法器试一试,瞧瞧那威能如何。” 肖家几人回过神来,自无异议。 肖鸣一眼瞧中一支竹萧,且竹萧为竹子所制,以此物来尝试,更可看出那炼器师的本事。 肖振刚和肖振远虽也很想立即挑一件,但他们到底是长辈,若是行为太急促,岂非吃相难看?因此由小辈着急先试更好。而肖鸣挑选一支竹萧,也叫他们暗暗点头。 肖鸣就将竹萧凑到唇边,注入法力,吹了一口。 只听那竹萧“呜”得一响,霎时间,从竹萧的另一端就出现了一个气团,直接打在了前方的石桌上,砸出了一个足有人头那么大的石洞!石桌虽说还未完全碎裂,却能瞧出在那洞口的边缘有些许灼热痕迹,足见那气团不仅攻击极强,还带有高温! 这般的下品法器,当真厉害! 肖振刚与肖振远也极满意。 肖鸣更是将竹萧翻转,将其内侧一处指给伯父与父亲观看。 两位年长者便过来看了看,果然见到那里有一块微微凸起之处,其中比划玄妙,他们虽不识得,但的确是一种禁制! 肖鸣才低声对两人提起那些法器据说都有禁制之事。 肖振刚听闻,眼中的光芒越发明亮。 竟都有禁制…… 炼器师之所以难以更进一步,其中最为要紧的实则便在那禁制之上。寻常炼器师炼制一件法器后,一旦刻上禁制,威力便大有增加,可流传下来的禁制十分稀少,镌刻了禁制地方法器,自也不多。而莫看当修士得了法器之后,能瞧见禁制的图案在何方,但纵然是寻常人瞧清楚了,若不知如何起笔如何描画,也依旧无法将其镌刻,更莫说偷师了。 当然,多看一些禁制图案,未必完全不能悟出什么来……肖振刚如今得知有许多禁制镌刻在不同法器上,便更是决意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这些法器全都收入肖家!到时候,让肖家对炼器有些天赋的子弟多多观看这些禁制,不图他从中悟出玄妙,但只要耳濡目染,能增强对炼器一道的悟性,也足矣! 之后,肖振刚选了一把长剑,肖振远选了一根长棍。 两人用这两样法器分别尝试,肖振刚只觉那长剑锐利无比,挥舞时好似能将对手的法器都斩断一样,寒气逼人,正是绝世好剑!肖振远也觉长棍出手沉重,待适应之后,竟是能依从自己心意,在挥出的刹那猛然变得更重数倍!如此一来,若是遇上敌人,对手防不胜防之下,便极容易被这一棍砸到稀烂了——也是一条好棍! 而且两人也都看过,长剑也好长棍也罢,都镌刻了禁制,他们再随意从法器中挑选一二,就能发觉禁制存在。有些法器上禁制相同,也有不同,至少以他们看来,起码就出现了有十余种禁制之多,叫他们目不暇接,心情激动无比。 晏长澜看他们面色惊喜,也笑道:“诸位觉得这法器如何?” 肖振刚已决定花大价钱了,自不会在此处故意贬低这些法器的价值,而是赞不绝口:“好!太好了!不论两位小友要价几何,我肖家都愿付出!” 晏长澜见肖家之人态度诚恳,心中略定,就开口道:“那就请几位依照内心所想为这些法器定个价,说出后阿拙若是满意,便能拿走。” 他在此处用了点心思——这一来瞧一瞧肖家是否厚道,二来也是他自己觉得“一刀切”叫阿拙太过吃亏了。 肖家并没有动什么心思,不过因着他们也无意做冤大头,故而先一一试过,再几人商议了后来定价,但几人也担忧自己报价太寻常,叫他们宁可慢慢去卖也不肯都给肖家,因此所给出的价位比起估出的价位,又高出一些。 肖鸣先道:“这竹萧着实不凡,出价四万二。” 肖振刚道:“此剑可出四万五。” 肖振远也道:“此棍亦是四万五。” 这般报价,也非是说竹萧威力不及长剑与长棍,只是剑棍之类用者多,竹萧之类用者少,所以在价位之上,便有些差别。 对于这点差别,晏长澜与叶殊都不甚在意。 晏长澜故意看一眼叶殊。 叶殊便点一下头。 晏长澜笑了笑:“肖家厚道,阿拙愿意以这个价卖出。” 肖家三人一听,也都很是喜悦。 他们也微微放心,由这价位便可看出,卖者二人并无漫天要价之意,而是公平交易,真是天佑肖家! 接下来,肖家三人一一看过法器,也一一报出合理且略高的价位,叶殊果然也都同意卖出,叫几人越发欢喜。 大约花费了有两三个时辰,才算是将这些法器都卖了出去,最后估出的总价位在一千零二十三万两,就被叶殊做主,直接抹去了零头。 二十三万两也不是小数目,见叶殊这般大方,肖家几人对他也更有好感了。 随后,肖振刚爽快地要给出银票。 然而此时叶殊却说道:“这千万银两且都换成金叶子。” 肖振刚愣了愣,但这并非什么大事,金银之物,肖家不缺,金叶子比起金锭来用着方便,家中所存金银多是金叶子银锭,如今换来,也很方便。 肖振远亲自跑了一趟,回来时,手里多出了三四个储物袋:“若是叫人抬过来,怕是轻易抬不动,百万两金叶子,都在此处了。” 这些金叶子拿出来,他们肖家藏金之地也空了大半。 叶殊将储物袋接过来,作势同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对接。实际上他则是沟通混元珠,直接将肖家储物袋中的金叶子都收进了混元珠内。 只一瞬,那块略为凹陷的土地上就出现了一堆金灿灿的物事,耀目生花。接下来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储物袋,每一个储物袋都塞得满满当当,全都倒进混元珠后,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十分喜人。 收妥当后,叶殊说道:“不错,正是百万金。” 肖家几人也露出笑容:“如此,多谢石小友法器了。” 交易顺利做成,肖家人对叶殊、晏长澜两人更为热情,不过因着到底不同辈分,肖家两个长辈就先行离去,留下肖鸣与两人交往。 肖鸣同两人说话,很是客气周到,又不惹人憎厌。 待天色更晚后,肖鸣暂且告辞,去拜见他的母亲。 晏长澜和叶殊也分别回房休息了。 次日,叶殊就要问及了铁精之事。 肖鸣正送早膳过来,闻言就说道:“我先前寻父亲也打探过,那铁矿正在城北百里外的一处荒地。后来有陈家先行发现了铁矿,但一人吃不下,几方争斗后,数个势力联合开矿,至今尚未挖完,足见那乃是一座富矿。如今已有不少修士前去求购铁精,人多了,那里也形成一个小镇,有许多属于不同势力的铺面,就在那处售卖不同品相的铁精。” 叶殊说道:“若是富矿便再好不过,师尊给了不少银钱,当可多买一些铁精到手。” 晏长澜也十分赞同。 肖鸣点点头:“既如此,两位何时要去,愚弟都愿带路。” 叶殊道:“事不宜迟,用过早膳之后便可出发了,早日买到,也好早日回去同师尊复命。”他微一顿,“总不能叫师尊等急了。” 肖鸣挽留几回不可得,也就主动出去准备。 他们这回过去,可以带上肖家的好手同行…… 肖家家主肖振刚很能处事,见叶殊急于要走,就大方送人,只吩咐肖鸣一定要好生招待。 肖鸣认真答允,带肖家好手护送两人上了马车,直往那铁矿之处行去。 而肖振刚则是转身回了宅中。 现下肖家的秘库里,贵重的下品法器甚多,他须得好生思忖一番,要先为哪些肖家族人配上这般出色的下品法器…… · 百里路程于修士而言并不远,若非是为了显出有丰厚身家,几人也不至于非得乘坐马车不可。然而刚到那处,马车却被拦住了。 紫阳铁精 叶殊、晏长澜、肖鸣三人坐在马车里, 听得外头有些嘈杂之声。 肖鸣便道:“我出去瞧瞧。” 晏长澜朝他一点头:“若是有甚疑虑之处,可回来与我二人商议。” 肖鸣答应一声, 就出去了。 不多时, 肖鸣又钻进来, 手里多出了一本图册,递给良人:“大师兄, 石道友,请看。”他一边为两人将图册翻开,一边解释,“方才拦路的乃是几个散修,因资源匮乏,便在铁矿附近谋求生计。这图册就是他们想到的法子了。” 原来在那图册之上, 详尽画出了几条街道,每条街道上都有若干铺面, 铺面附近则写了数行小字,将那些铺面的名称、大致经营说了一遍。 这一面图画占据了足足两面,待翻过这一面后,后头每一页一张图,图所绘制的乃是铺面内中情景, 图的反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就是仔细说明该铺面具体经营何物,又是如何经营, 价位等来此的客人想要知道之事了。 叶殊看过后, 也暗赞这些散修的心思。 他们也算是善于抓住机会了, 就凭借这图册,至少在那铁矿被挖尽之前,他们都能换取一定的银钱,维持他们的修行。 晏长澜欣赏过图册后,心中不由轻叹。 图册极为精美,可见那些散修尤为辛苦……倘若他不曾拜入白霄宗,也不曾结识阿拙,恐怕要过的也是这般没有宗门庇护,须得汲汲营营谋求生计之事罢?毕竟他与阿拙不同,除却一点微末武艺外,全不通杂学,不说是一无是处,也没有一技之长。 想一想,他也当真是无用得很了。 随后,晏长澜问了这图册的价钱。 肖鸣答道:“二两银一册。” 晏长澜越发觉得赚钱不易——卖出二十册也不过能赚四十两银,越发显得艰难了。 不过这心念只是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到底还是在铁精之上。 铁矿煅烧之后炼为铁,铁十煅为精铁,精铁百煅为铁精。 由于这小镇是因铁矿聚集而成,故而大部分铺面都以卖铁为主,其中诸位店主本事大不相同,所以售出的铁,种类也有不同。 一些最常见的铁铺,售卖的只是自那铁矿中直接开采出来的矿石,论斤售卖,买下之后回去要自行提炼;高档些直接买那提炼出来的铁,但这种铁之中也有杂质,若是只打造器具倒是无妨,若要炼制法器,那还得几番煅炼;更高档的则为精铁,拿来可打造寻常人所用的神兵利器;档次最高的,就是铁精,通常用来炼制法器。 只是铁精也有品质之分,以百煅为基础,是为下品铁精;到了五百煅以上,是中品铁精;若是经过千煅,就是上品了。而并非所有铁类皆能煅炼百次以上,若是不能,铁精也提炼不出,更莫说成就千煅上品。 这一处铁矿之所以引来如此之多的修士瞩目,除却它乃是一座富矿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缘由,正是因着此矿非是那种单一矿脉,而是有多种铁类矿石结合而成,其中有大量紫阳铁,紫阳铁乃是铁中上等,能达千煅。 肖鸣也不曾来过此处,在看完图册后,他不由问道:“石道友,令师所想要的,乃是哪一种铁精?” 叶殊毫不迟疑地说道:“自是紫阳铁精。” 肖鸣了然。 也就是说,要千煅的上品。 倒并不奇怪,炼器技艺那般精湛的炼器师,对于炼器自然是精益求精,寻常铁精哪里能叫他满足?当然要买最好的铁精了。 想定了,肖鸣就说道:“紫阳铁精只有三四铺面中有,总数想来也不多,若是要买,怕是几家都要走一遭的。” 晏长澜说道:“这倒无妨,时日还多,我等慢慢挑就是。” 叶殊深以为然。 一番说话后,几人已到了小镇的近前。 因此处原本乃是郊外,地面极大,所以聚集出来的小镇之中,道路也十分宽阔。 马车径直而入,无阻拦者。 想着要在此处住几日,一行人先到了镇中最大的客栈里下榻,将马匹车辆都交由店家安置后,他们在各自房间里稍作休息,就走出门去,直接往各铁铺里走了。 诸多铁铺周围,不少低矮的石屋里,打铁“铛铛”声不绝于耳。 若是在寻常凡人地界这声音多了,自是十分嘈杂,可在这镇中此起彼伏俱是如此,倒是仿佛有了一种特殊的韵律一般,有些悦耳了。 叶殊先走进了图册上所言,出自于瓜分铁矿的几大势力之一陈家麾下的铁铺。 一进铁铺,果然就与在图册里所绘一般无二。 店子极大,两边有数十个高大的架子,大多数架子上都搁着铁胚、铁矿等物,还有少数几个架子则放着精铁,还有不同品相的铁精,果真是颇为齐全。 叶殊直接走到瞧着色泽最为饱满的铁精前方,问道:“紫阳铁精什么价位?” 此处的铁精多凝聚成珠子,每一粒大约拇指般大小,未必是浑圆的,但掂量一下,每一颗大约都是一斤。 照理说,铁精千煅,其价格也该是提炼出的铁类价值千倍,只不知此处会如何计算。 店中管事一见叶殊这般态度,就能瞧出他是真心想买,面上的笑容也殷勤了些:“紫阳铁精乃是最好的铁精,一颗十两银,童叟无欺。” 叶殊点点头:“你店中有多少铁精?” 管事心里一动,稍微一算,回答道:“铁精难得,但店里一二十万斤还是能拿出来的。” 叶殊就说道:“既然只有一二十万斤,我就都吃下来。” 管事骤然讶异。 这是哪里来的豪富,竟要将一二十万斤都吃下?也不知要做什么用?算一算,一二十万斤也要一二百万银了,可不是个小数目。 叶殊直接拿出一叠银票。 早先售卖阵盘所得尚未用完,现下正可拿出用了。 管事见这人拿得出前,当下不敢怠慢,速速就叫几个伙计到后头秘库里将所有上品铁精尽数拿出来了。密密麻麻的铁精珠子都放在储物袋里,待叶殊看过之后,被他转移到混元珠中。 而后,银票都归了管事。 交易之物,铁精十八万斤整。 叶殊自然知道这店里必然还剩下零头,却也并不在意。 但凡开店之人总要留一手,否则若是再有客人过来,却无相应之物,店子也没脸面…… 接下来,叶殊一行把剩下几个大店也都走过。 不出意料,每个店子里的紫阳铁精都只有十多万斤而已,待叶殊将其全都买来,有六七十万斤,花费了六七百万的银票。 以至于将所有紫阳铁精都买下之后,叶殊手头的银票就只剩下了一百多万。余下皆是金叶子,储存在混元珠里。 如此还未完,叶殊再去走那些小店子。 不局限于非得要紫阳铁精,其他极少数产量不多、亦能达到上品的铁精也被他买下些,等他走完所有铺面,又花费了近百万两出去。 而后,叶殊剩下的银票,还有四十多万。 这样大肆的采买,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心人一查他们的来历,便知道了肖鸣乃是白石城肖家之人,也知道了晏长澜大约是来自白霄宗。至于叶殊,倒是来历不明,但既然与肖家与白霄宗弟子都有交情,想来也是个出众的人物……莫看几百万两银对于寻常人来说不少,可若是那大势力过来采购,倒也不算太奇异。 后来肖鸣主动将这事兜揽过来,只道是为肖家采购,就叫那些关注减弱了许多。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对肖家做法心中有数。 肖鸣见两人领情,也暗暗欢喜。 采买一通后,倏然有人找上门来。 肖鸣想要交好叶殊,又是晏长澜师弟,他就主动去与生人接触。 那人很是客气一番后,询问道:“不知几位可有兴趣探矿?” 肖鸣眉头挑起:“何为探矿?” 叶殊与晏长澜也不知晓——那图册之上并未提起。 那人笑眯了眼:“这矿虽是铁矿,却也生出了一些奇异之物在矿洞深处,被重重铁石包裹起来。这些奇异之物开采困难,费尽力气采出之后,有些运气好能得到珍贵之物,有些运气不好,得到的就是废物。若是前者自然是好,可若是后者,耗时耗力,很不值得。因此,铁矿主人便将几处似乎有奇异之物孕生的矿洞外包给一些富贵之人,那些富贵之人弄出这么个探矿的把戏,若是有人对此有所喜好,就可以前往一处矿洞,自行寻找一块有奇异之物的矿壁开采,采出来的物事都归探矿之人所有……当然,若是那物珍贵,当场售卖也是可行。”他的声音带了些蛊惑,“早先就有修士在矿洞里找到了一块赤金,还有人寻到了铁琥珀,甚至还有挖出铁须草的,都大赚一笔。小老儿看几位身家不弱,不知是否对探矿有兴趣?” 晏长澜还真生出了几分兴致,但他此次是为陪叶殊而来,若是叶殊不去,他也不肯去的。 肖鸣也感兴趣,不过同样是跟着另外两个人的打算来。 因此,如今要做出决定的,就是叶殊了。 他略一思忖:“那就去罢。” 奇异之物 叶殊做出了决定, 那么自然是要去的。 那人连忙说道:“好叫几位知道,若要去探矿, 去得一处便要千两银, 每多一人, 则要多出百两银。三位若要同去一处地方,须得拿出白银一千二百两方可。” 肖鸣说道:“这倒无妨, 莫非我等还出不起这点银两么?”他一面说,一面悄然看向叶殊与晏长澜两人,见他们果然也一派坦然,便知自己说对了。 那人面色一喜,随即就先行带路:“既如此,就请几位随小老儿一行?” 肖鸣主动招呼:“请。” 叶殊同晏长澜便矜持地跟在后面, 摆足了派头。 三人营造出的这种气氛,让那人态度也更精心一些。 不多时, 他们走出了小镇,来到镇外一处被诸多修士围住的铁栏前。 远远看去,铁栏内有一片挖开的凹地,表层的土被掘出后,露出下方泛着丝丝金属光芒的矿脉来。这条矿脉被打出许多矿洞, 里头一片漆黑, 不时就有一些男男女女进出。那些男女中,年纪不一, 有些是推着矿车的, 这些人往往面上有更多疲惫, 甚至还有的显得苍老;亦有不少背着包袱进出,瞧着力气颇大,模样也较前者轻松一些。 在此间开采矿石之人,大多数还是有把子力气的穷苦凡人,只有一些等级颇高的矿石,须得有修士亲自出手,就是那些背着包袱的人了。但饶是如此,等级稍高的修士也都不肯来做这采矿之事,若是偶尔能见到炼气三层以上的修士,那必定是出自这矿脉的几个势力家之人了。 再说外面围着的铁栏,大约是打造许久,将极大的一块土地都圈在里面,叫外人无法觊觎其中矿脉。外面守卫的修士出自不同家,原本在叶殊几人接近时露出警惕神色,但等带着他们过来的干瘦小老头皱巴着脸谄笑说了几句后,他们就让出一个口子,放行了。 干瘦小老头急忙邀功:“瞧,小老儿是专为那些富贵人请客共赏奇异之物的,在这驻守的修士面前,也算有几分颜面。” 肖鸣闻言笑道:“承蒙带路了。” 干瘦小老头嘿嘿笑:“也是几位财力雄厚,否则一般出不起价的人,小老儿也不敢随意将人带进来不是?” 这般说笑几句后,就到了矿脉的近前。 在那处有好些监工,等干瘦小老头过去同他们交涉、并塞了些银子过去后,监工才笑了笑,指着另一头:“今日开了三处探矿之地,若有兴致,可去瞧瞧。” 干瘦小老头连忙又奉承几句,才回头到了叶殊等人身前,一转步子:“几位到这边来,足有三个矿洞可选呢。” 叶殊一行就跟他一起,走到了三个相距不远的矿洞前面。 晏长澜问:“银子给何人?若要进入其中,可有什么规矩?” 干瘦小老头说道:“矿洞前头有人守着,进去时将银子交了即可。此外,入内只能有六个时辰,时辰一到,便要离开,若是不肯走,自会有人进去驱逐,除非再交银钱,方可继续逗留……旁的规矩倒是没有。” 肖鸣不由咋舌:“千两银不过能买六个时辰,那些富贵之人当真善于经营。” 干瘦小老头讪笑道:“六个时辰之内,那矿洞内的奇异之物任君挑选,能取出多少就能带走多少。若是一块也取不出,离开时也能从守洞之人手里挑选一块。若是有那本事高明的,时辰内挖出了好几块,不就赚大了么?” 叶殊嘴角微扯,不为所动。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但矿洞之内的奇异之物想来不多,且开采极为困难,否则若是都叫他人弄走,矿洞的主人岂非太过亏损? 商人逐利,那所谓“富贵之人”,想来是个噱头罢了。 晏长澜与肖鸣自也看出一些,不过对于他们而言,此次只是过来长长见识,能开出奇异之物自然更好,若是开不出,也未必如何失望。 很快几人挑了个矿洞走进去,在门口将银票给了,那干瘦小老头便领着他们走到洞中。 叶殊等人初来乍到的,对于那奇异之物了解不多,自还是需要这小老头儿指导一番,方能知晓后续该如何开采。 矿洞之内,左右都带了些铁色。 大多为深灰色,却也有不少赤色、紫色的光芒,乃是出自不同的铁种。但铁矿就是铁矿,奇异之物却在何处? 果然是十分少见。 大约走了有十余丈深后,那干瘦小老头便指着矿壁的一处说道:“几位请看,这就是内含奇异之物的征兆了。” 叶殊看过去,便见到矿壁的表面有一层黄灰色的苔藓,质地瞧着十分坚硬。他思索一番,并未认出这是何种苔藓,但既然矿中之人将其视为征兆,想必它的出现的确与奇异之物有关。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叶殊虽不曾在古籍之中见过如此之物,但如今见识了,也就记下来。 肖鸣倒是问了这黄灰苔藓之事。 那干瘦小老头则是说道:“此物为何小老儿也不知,只是从前挖出的奇异之物外面皆有此物,而一旦见了此物顺着挖开,十之七八都能寻到奇异之物罢了。” 在介绍之后,这干瘦小老头便告辞离开了。 留下三人看着这处黄灰苔藓,心思各异。 晏长澜道:“阿拙,可要挖开瞧瞧?或是再去寻找几处,挑上一挑?” 叶殊说道:“左右也不知其中为何物,径直挖了罢。” 晏长澜又看向肖鸣。 肖鸣笑道:“此番愚弟是个陪客,没出银钱,只管出力气,旁的皆由石道友做主。” 于是,晏长澜就按照叶殊所言,取出叶殊为他打造的那把木剑,注入法力,对着那黄灰苔藓所在之处用力挖掘起来。 只听得“当”一声响,木剑刺去犹如刺在精铁上,竟是只刺出了一个极浅的小坑,足见那黄灰苔藓处顽固无比,果然不易挖掘。 晏长澜有些赧然。 叶殊说道:“木剑虽然锐利,此时恐怕不太得力。” 肖鸣想了想,取出自己的法器。 这法器的来历,乃是他先前因为家族收拢了一批极好的下品法器,所以能挑一件作为赏赐。他自己原本并无钟意的兵刃,后来想着要同晏长澜打好关系,而晏长澜习剑,他就挑了一把法剑,意欲在回宗之后也选一门剑法练了,也好寻找机会,请晏长澜指点。 现下虽还未用剑法指点来套关系,却有了别的用处。 这一把剑在下品法器中堪称品质极好,且巧合的是,这法剑上头镌刻的禁制,居然是爆碎!那么若是晏长澜用此剑使出雷鸣剑法,有暴烈力量加成,再爆碎出去,要炸开那矿壁,岂不就比他们原先所想要容易得多么! 而后,叶殊将剑接过,交给身旁之人:“长澜,我想要瞧一瞧你的剑法。” 听得此言,晏长澜心中略有激动,随即朗笑:“定不让阿拙失望。” 下一刻,晏长澜让两人往后退些,就在那矿壁前方,施展起风雷剑法来! 这回并非双剑合璧,所以只见雷鸣,不见风动。 但一如几人心中所想,那雷鸣同爆碎结合,刚打在矿壁上就爆开了一道激烈的轰鸣声!在这声音暴起时,就有无数铁矿碎片飞起,犹若暗器一般往四面八方飞散,劲道可怕,若是一个不慎被其划中,说不得都要受伤! 肖鸣喉头动了动,咽了口口水。 他不曾想到,爆碎禁制并上雷鸣剑法的威力居然比他事先所想更强! 若是用在了对手身上……恐怕若是这一剑刺实了,对手的整个身子都要爆开罢! 矿壁上,黄灰苔藓所在的那一块都碎掉了,露出了里面一团表皮凹凸不平的丑陋铁块来。 这铁块,似乎就是那干瘦小老头所言的奇异之物? 不论如何,晏长澜再使了些力气,将其挖出来。 紧接着他再运起剑法,直接把铁块给剖开来—— 铁块内部,赫然是一株大约三寸长的铁灰色小草,只有细细的一根,瞧着甚至好似有些羸弱,却是吸引住了几人的视线。 肖鸣禁不住失声道:“这是——铁须草?” 那细细长长的,可不就如同一根须子?铁须草生长于铁块之内,汲取铁精而生长,奇特无比。这种草一旦用在法器中,可以减轻任何铁类炼材之间的冲突,还能提升器胚成型的成功数目,堪称炼器师最喜爱的灵草之一。 叶殊似乎也心情不错:“此物正可拿回去,送予师尊。” 肖鸣倒是挺想将这铁须草买下来,然而叶殊这般说了,他自也不便再提起什么。 ——也罢,一位出色的炼器师比铁须草可要重要得多。 晏长澜见叶殊将铁须草收起来,说道:“今日运道不错,如今我只耗费了三缕法力,再并上不足小半个时辰而已,再去多寻几处,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叶殊道:“既来了,也不可辜负。” 不可辜负什么,众人都很明了。 随后他们一同寻找那黄灰苔藓,也寻找新的奇异之物。 然而,矿洞里的奇异之物着实难找,直到大半个时辰后,他们才又找到了一处。只可惜这一处挖出来后,仅得了一块不足十斤重的铁精,不好不坏。 再一个时辰,得第三块,同样是块分量不轻的铁精;又大半个时辰,第四块…… 劫道 六个时辰过去, 始终由晏长澜出手挖掘,期间他法力用尽, 修炼一阵复又继续。到得最后, 他总共取得六块奇异之物——含有一株铁须草, 三块铁精,一根铁骨, 一只铁甲虫。 铁须草暂且不说,其为炼器师的助力,是一件好东西。铁骨乃是曾经死在铁矿之内的妖兽骨骼精华所化,坚硬无比,乃是炼制法器的上好材料,甚至能承担中品法器所需要的禁制!比起铁须草来, 这铁骨的价值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唯独铁甲虫以铁精为食, 却只能增强自身,对于挖到它的修士而言,便是废物了。 不过,六个奇异之物里有五个有用,这运气已然极好。 肖鸣直接将那铁甲虫碾死, 感慨道:“这一次放我们进来, 可是叫矿洞主人吃了大亏。” 晏长澜也禁不住笑了笑。 的确。 光是铁须草就价值至少二三千两银,铁骨也极稀少, 往往要用数百金子才能换取, 几块铁精加起来几十斤, 且大约是奇异之物的缘故,都为上品……便也也有几百两银。略算一算,他们花费一千二百两银来探矿,出去后所得约莫近万两银了,那矿洞主人自是十分吃亏的。 虽说这几天叶殊大笔花费,数百万银流水一般花销,使得这万两银子仿佛不算什么,但只要想一想身为白霄宗亲传弟子的晏长澜,他每个月除却其他资源外,月银也仅有五百两,就可以知晓对于寻常人来说,近万两银子当真是极大的一笔数目了。 临出去前,肖鸣不由问道:“可要继续探矿?” 晏长澜仍是看向叶殊。 叶殊道:“不必了,铁精已买齐,我等理应回去。” 肖鸣犹有不舍,但并未提出异议。 因此几人径直出去,同守洞之人说了一声,便要离开。 守洞之人见到他们,笑着问道:“不知几位此番挖到什么好东西?若是并非几位急需,大可将其售卖于老夫。” 肖鸣率先说道:“挖了块上品铁精,恰好是我等所需。” 见肖鸣这样说了,守洞之人当然也不会冒犯,就任由一行人离去。 这时候,另一旁有人走过来:“他们当真只挖了铁精?” 守洞之人嗤笑道:“未必。” 那人声音压低:“那……” 守洞之人面露讽刺之色:“那几人非富即贵,地位非同寻常,若是你要找死,只管自去,莫拉上我。”只为了他们不知是否挖出的所谓奇异之物冒险,哪里值得? 那人讪笑几声,放弃了。 他与守洞之人不同,并未担当什么得用的职位,所得月银不足以正常修炼。若是那几人并无背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去抢夺那奇异之物,但既然对方靠山够硬,他惜命得很,自不会再贸然打主意。 守洞之人见状,哼了一声:“你还知道进退就好,否则一旦你出了事,怕是家主不仅不会为你出头,反倒要治你个挑拨世家关系的罪过。” 那人干笑:“我不会轻举妄动,你莫恼。” 守洞之人方不再言语。 几人离了矿洞,自觉今日一行还算有趣,在客栈里休息一晚。第二日,肖家的好手架了马车,驱使骏马离开此地。 然而来时风和日丽,回去时不知怎么的突然乌云密布,不多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将赶车之人的视线遮挡住。 肖鸣不待外头之人发问,就先说道:“赶路,莫停。” 这些肖家好手也是如此想——仅仅百里路而已,着实不必在外头露宿。 想定了,马车走得就更快些,只是没料想,就在经过一片矮山时,从山与山缝隙之内,竟然一下子冲出了有十几个散修! 赶车的好手们登时皱紧了眉头。 肖家好手总有三人,每人都是炼气五层境界,算上车内三人,也不过六人。而这些散修的数目足以三倍于他们,一旦对上,几个好手或许能多对付几人,但对于车内三人的安危,怕是就不足以全然护住了——有一位好手察觉,在这些散修中也有一名炼气五层的修士,炼气四层也有一人,其余才是炼气三层、炼气二层。 这样一股势力,当真是不弱了。 不过到底是家族精心培养的,在对视一眼后,几位好手就有了打算,当即分散行动,与那些散修缠斗起来。 车厢内,肖鸣打开车窗往外头看了一眼,说道:“遇上劫道的了。” 晏长澜也看一眼:“劫道的?” 肖鸣道:“都是散修,我瞧出来,其中有先前兜售图册之人,想必当时他便盯上我等,后来我等大肆采购铁精,便被他瞧作了肥羊,故而通风报讯,要在这里埋伏,打杀我等,抢夺那些铁精、银票之类。”他略想一想,又说,“如今急匆匆冲出来,大约是因着大雨之故……若是无雨,我等行走时必不如大雨时警惕。” 晏长澜觉得肖鸣所言有理:“如今我等也该出去帮把手。” 肖鸣心里有些为难。 他这位大师兄如今只是炼气二层,虽说进境是快得叫他心惊,但毕竟还是境界不高。出去后若是对上那些炼气二层的对手倒还好,若是遇上了炼气三层的,岂非要送命?倘若同他出来这一次,只有他独自回去,恐怕要受到宗门极严厉的处罚了。他这大师兄,可是变异双灵根的绝佳资质,他一个寻常三灵根,根本比不上分毫。另外还有那位石道友,境界也只与自己相近,若是不慎陨落,岂不是大大得罪了他背后的那位炼器师?好在他如今并未也提出相助…… 晏长澜瞧出了肖鸣为何这般为难,略一思忖,说道:“生死有命,我既踏入修行之道,总不能时刻只求他人庇护。若是我独自出来游历,遇上境界高出于我的劫道之人,也要动手与其对战,方有逃生机会。” 肖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终归……他按捺住心里的念头,还是说道:“那就依大师兄之命。只是大师兄若是不敌,务必及时返回,莫要强行抵抗。” 晏长澜道:“这是自然。”他身负血仇,哪里愿意丧命在一群劫匪的手里?待他修行至炼气三层,必然要寻求门路,找到那李姓修士,亲手将其杀死,以报城主府满门上下之仇! 叶殊看一眼晏长澜:“不必吝惜灵符。” 晏长澜心里一暖:“阿拙放心。” 叶殊点点头:“我不善于争斗,便不去了。” 晏长澜神色一正:“我会好生护住马车。” 两人几句对话后,晏长澜就抓起腰间两把木剑,要跳出去。 肖鸣紧张得很,连忙又把自己的法剑取出,丢给晏长澜:“大师兄,如今性命攸关,还是暂且用愚弟之剑罢。” 晏长澜知他不放心,也就接过来:“你可还有法器?” 肖鸣说道:“从前也有一件,现下正好可用。” 随后,晏长澜才纵身一跃,跳出了马车。 他心中却想着,回去后果然要求阿拙替他炼制两把好剑,否则每每师弟不放心,却是削弱了师弟的实力…… · 车厢外,肖家三名好手都得了一件上好法器,实力比之从前提升数倍,那些散修穷得很,除却那为首炼气五层的修士以外,其余人再没有手握法器者,如今见到三人法器威力,都极眼红,动起手来居然还凌厉了几分。 刹那间,法术飞舞。 散修难觅功法,纵然学了法术,也大多都是寻常货色,不比宗门弟子、家族传承的精妙。但散修到底是血火中活下来的修士,能在资源极其匮乏的情形下修得这个境界,着实是狠辣无比,他们所学法术是极普通,却因他们施展时手法刁钻,往往都能将那些有传承的修士压制。可惜这回肖家出来的好手乃是时常为肖家护卫之人,他们不仅得到精妙的家族传承,更是经验丰富,这些散修再如何狠辣,想要算计他们,也几乎不能。 然而,就在肖家好手们要按部就班将散修驱逐时,突然马车中跳出一人,有一位肖家好手见着了,心中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另外两人也留意到,最先跳出来的乃是鸣少爷宗门的亲传师兄,随即连鸣少爷也跳了出来……他们年纪轻,怕是经验不多,而今来帮手心意虽好,但实则上岂不添乱?一时间,就让他们心里有些焦躁。 晏长澜出来之后,也不托大,就直接寻了个炼气二层的散修动手。 莫看他年纪不大,不过早在还是少城主时,习武有了一定本事后,就被其父带去与穷凶极恶之辈交手,手中也曾见过血,后来同叶殊前往帝都路上,更是斩杀了许多凶猛兽类,也算是染了不少杀气。诚然,他还不及这些自行拼杀的散修狠毒,可拼杀起来也不含糊,否则,他又如何敢在这混战时贸然出手? 晏长澜手持长剑,一手雷鸣剑法施展起来,剑风过处气流爆开、雷声阵阵,真是声势浩大。而剑法施展后,爆碎之音连绵不绝,只一瞬就将那与他动手的散修兵刃打碎,那散修慌乱之际,竟被晏长澜以轻功逼近,一剑捅穿了心口,把他整个胸膛都给炸碎了! 如此景象正被一名肖家好手瞧见,他心里一松,不由就叫了一声:“好!” 锻造双剑 另两个肖家好手见状, 也是一喜。 这大宗的亲传弟子果然不一样,虽说才炼气二层, 对付起那些凶恶的散修来却能干净利落, 着实不算是拖后腿了。 但马上就有一名好手瞧见后来的肖鸣被散修划伤了胳膊, 随即接连几道攻击,把肖鸣逼得不住后退, 登时脸上一白。 ——鸣少爷! 好在下一刻,离得较近的晏长澜却是一个纵身,出现在了肖鸣的身后,长剑一挑,已经把那个逼得肖鸣后退的散修抵住。 肖鸣立时从一侧跃出,将散修交给晏长澜应付。而他自己则是苦笑一声, 先回到马车里了。 他原本还想要去护持这位大师兄,没料想他自己在应对散修时反而远远比不上对方, 大师兄还能帮得上忙,反而是他,成了个拖后腿的。 肖鸣见叶殊安安稳稳坐在马车里,也老实与他一同看向外面。 叶殊给了他几张灵符:“长澜所赠,之后可看准机会, 杀上几人。” 肖鸣自然知道这些灵符的威力, 闻言就郑重接过:“肖某明白。” 旋即,他就并不同叶殊有太多搭话。 叶殊却不管肖鸣如何想, 他手中也拈起几张灵符, 双目里泛起一丝冷光。 散修行事常有阴诡手段, 不可不防。 晏长澜大开大合,在无数雷鸣声中,他用轻功在几个炼气二层的修士之间游走,居然连续杀了好几个,除了境界限制以外,杀敌数目不在那些肖家好手之下。 肖鸣看得惊异,不由问道:“石道友,大师兄那身法……” 叶殊回答:“是轻身功夫。” 肖鸣一怔:“大师兄在修行前,曾学过武?” 叶殊道:“正是。炼气低境界时,凡人的武艺也有不小用处。长澜将法力注入法剑里,剑光闪动间,配合轻身功夫,自有奇效。” 肖鸣也瞧出来了,正欲开口也说些什么,就见叶殊陡然将一道灵符打出去,正中悄然自晏长澜身后暗中偷袭的那个炼气三层散修身上!灵符骤然发出一道雷光,直接将那炼气三层的散修手臂炸断。此刻晏长澜也反应过来,陡然返身,一剑就捅穿了那散修的心口,将他杀死。 见此一幕,肖鸣有些紧张,不由愤然说道:“好一个卑鄙之徒,以三层的实力,对大师兄二层境界偷袭,太不要面皮!” 叶殊倒是很坦然:“散修为求活命,自然不择手段,莫说是炼气三层偷袭二层,炼气四五层这么干,也不足为奇。” 肖鸣叹一口气。 他自己也未必不知,只是知道和亲眼见到,却是两回事。 不过而今有这经验,日后他再与散修打交道时,又会多加许多小心了。 之后,肖鸣也积极为几个正在争斗之人掠阵。 不多时,他见有修为较高的散修去围杀肖家好手时,也看准时机,丢出灵符。这灵符杀伤力不小,便是炼气四层对上,也难免手忙脚乱,有这相助,肖家好手如虎添翼,很快就多杀了好几个,一瞬让那散修由原本的近乎二十人,减少到了只有不足十个了……短短时间里,他们居然是杀死一半有余!自然,里面也少不了晏长澜的功劳。 叶殊再度出手几次,肖鸣也用尽了灵符。 外头的雨依旧很大,那些散修并无多少补给,眼见着人越来越少,也没有了争斗的心思。尤其其中境界最高的那个炼气五层的修士,他好容易有如此境界,哪里愿意在此处殒命?眼见事不可为,就是转身而走,放弃了这一回的劫道。而这主要人物都走了,其他散修自是斗不过三个炼气五层的好手,在匆匆对视之后,也就各自逃命,如鸟兽散。 肖家好手赶紧回来,晏长澜也收剑入鞘。 几人迅速赶到马车处,晏长澜身上法力一转,原本湿透的衣裳就尽皆干燥,而他自己也进了马车,靠在车厢边上。 叶殊道:“杀了五人。” 肖鸣对晏长澜很是佩服:“大师兄厉害,愚弟不及也。” 晏长澜抹把脸,爽快地笑了笑:“好久不曾舒展筋骨了,这一次总算没手生。” 叶殊递给他几块肉干:“你想来饿了,吃些罢。”说着他又丢给肖鸣一些,“你家那些好手,想必也疲惫了。” 这乃是叶殊一片好意,尽管肖家早有准备,肖鸣也不曾拒绝,反而高兴收下。 晏长澜是吃过叶殊手艺的,谈不上多好,但这是阿拙的关怀,他也是很是喜悦,接过来后,就大口嚼吃起来。 叶殊随后再丢过来一些丹药。 刚刚经过了激烈对战,法力消耗不小,用凝露丹可恢复一二,他自不会吝惜。 晏长澜更欢喜,就安安稳稳地恢复起来。 肖鸣见两人这般融洽,也不去打扰,只来到车门前,打开木门把东西交给外面赶车的几人:“加快步子,速速回府。” 外头的肖家好手拿了肉干去吃,一面大声说道:“好嘞!” 之后的路程就十分顺利,没多久,已然抵达白石城。 一行人回到肖府,休息一晚。 第二日,肖鸣就和晏长澜、叶殊两个一同回去白霄宗,此番自也雇佣了镖局,把他们一路送到了白霄宗山门之下。 肖鸣与晏长澜回宗去了,叶殊则带着他那数十万斤的铁精穿入了坊市的人|流之中。而后他找了地方卸下伪装,又是一阵骨戒噼啪作响,让他恢复成了少年的面貌。 随即,叶殊也没闲着,他是要抓紧时间,为晏长澜打造两把上好的法剑! 这一回的锻造与之前的每一次都有所不同,以往叶殊只不过是练手,随意做了些寻常的器胚也就罢了,而此番是为友人打造法剑,要叫友人至少用到炼气巅峰,那就绝不能有一丝不完满之处! 想定了,叶殊打开火炉,取出上好的白云炭点燃。 不多会儿,那白云炭上渐渐生出些许浅红,正是炭被点燃的迹象。但对于叶殊来说,这却还远远不足,下一刻,他便打出了一道法力,裹着一缕火气,送入炉中。 刹那间,火力炽热数倍之多。 叶殊将一块铁板自炉中抽了出来。 这铁板乃是一种极特殊的铁块,比起寻常之铁要更难熔化,因此往往用来承载所需炼制之物。然而这一回要炼制的乃是千煅而成的铁精,也是极难熔化,这铁板未必能够坚持,若是反而污了铁精,就更麻烦。 铁板被抽出后,叶殊直接将一颗铁精打入炉中。 大约过了有数个呼吸时间,铁精就被那加旺的火焰烧得有些发软,叶殊见状,屈指打入一道法力,将那铁精撞出来,正好落在那被撒过药粉的打铁墩上。 叶殊拿起一把锤子,对着那铁精用力砸了下去。 铁精在烧熔之后,自然软了些,这一砸下去,自然就变成了扁平的形状……他微微有些满意,于是再往火炉里打入第二颗铁精,也同样花个几息时间烧熔,也再度丢到了打铁墩上,再一砸,就同第一颗铁精砸到了一起。 如此再三之后,足有数百颗铁精都被砸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偌大的铁坨子。眼看这取出的铁精达到三四百斤,但他细思一番,仍觉得不足。 接下来,叶殊再度投入不少铁精进去,一直到有个五六百斤时,他才停手。 再然后,叶殊将整个铁坨子都投入到火炉之内,任其熊熊燃烧,一直将这偌大的铁坨子都烧红变软后,才将其一下取出,在打铁墩上奋力击打。 打铁之事,最是难熬。 叶殊用的并非是寻常铁匠打铁之法,而是他前世自书中所见到的一种奇门锻造法,此法将铁精打成无数细丝,而后再将这些细丝重新打在一处,如此反复多次后,原本坚硬无比的铁精就会增添许多柔韧之感,再来锻造成长剑,便是刚中有柔,不会“过刚易折”。 靠拢到晏长澜一手御风,一手掌雷,因此哪怕是先打成细丝,这细丝的多少、打造的次数也是截然不同的。 在叶殊的不断敲击下,那打铁墩上的铁块逐步形成了两把长剑的形状,其中一把剑身略窄,剑锋寒锐,比起寻常长剑显得精巧一些;另一把则较为宽大,瞧着是一把重剑,但剑锋之处也同样闪动寒光,可见它重则重矣,却非“无锋”。 这仅仅还是器胚。 叶殊并未停下,在器胚的粗胚渐渐成型后,他就开始换了其他器具,在剑身上打造出奇异纹路,每一条纹路都顺着剑身纹理,使得它们在成型的同时,也变得越发美观。 终于,在花费了好几日时间后,器胚算是让叶殊勉强满意。 而后,就要给这一双长剑刻上禁制了。 禁制的挑选,叶殊也要好生琢磨。 虽说御风者多浸淫一个“快”字,但叶殊见过晏长澜练剑,却知道他虽也快,所练剑法却主要不在快上,而是暴烈,与雷鸣相辅相成。 因此,叶殊在打造左手风剑时,虽也让剑身稍窄,使其挥舞时能更流畅,使得剑快,但归根到底打造的也并非是轻剑,反而比寻常的长剑都要更重几分。 稍作思忖后,叶殊在这左手风剑上铭刻了一个禁制。 撕裂。 剑锋过处,血光漫天。 双剑威力(一更) 左手剑后, 右手剑就容易许多。 先前与那些劫匪对战时,晏长澜用了肖鸣的法剑, 那法剑上镌刻爆碎禁制, 与雷鸣剑法配合起来相得益彰, 最是厉害不过。因此,如今也只消也镌刻一个爆碎禁制便可, 只不过,爆碎禁制也好,撕裂禁制也罢,皆并非仅有一种,叶殊如今自不是随意选用,而是从他所知中挑选出最强的两个, 以增加法剑威力。 这样一来,法剑就做成了。 然而, 叶殊稍作思忖后,在剑柄的背面,缓缓地再度注入法力,镌刻禁制。 下品法器仅能镌刻一个完整禁制,这是铁律, 不能更改, 但若是一件法器——不论品级——被炼器师精心打造,成为下品法器中极出色的存在, 就有可能多承受半个禁制, 而这时候, 这一件法器就会被称为该品级中的顶级法器。 随着叶殊的动作,在风剑上,缓缓地有第二个禁制似乎要成型,与此同时,风剑嗡嗡低鸣,好似无法承受一般不断地颤动着,因此就在叶殊铭刻完第二个禁制的刹那,那禁制的痕迹陡然变浅,随后划痕快速缩短,形成半个不完整的禁制,颤动才终于停下来。 然后是雷剑,叶殊如法炮制,果然也多镌刻上半个禁制,与风剑一般无二! 到这时候,两把剑才算是做好了。 这多镌刻上去的半个禁制,乃是重力禁制,催动起来比完整禁制法力要多一倍,威力却会削弱一倍。简而言之,若是用上两道法力,能增加的重力也只是输入一道法力后,本应有的重力的一半而已。 但就算如此,晏长澜也可利用这两把剑增强自身臂力,亦能在恰当之时狠狠打乱敌人步调,甚至杀敌于刹那之间! 做好了这两把长剑,叶殊微微吁了口气。 下品法器资质有限,做到顶级下品已算是完满了,若是想要让这法器更进一步,下一次他再来打造时,应当搜集风属性与雷属性的炼材,用来炼器。 而这一双剑打造成功之后,下一次炼器的材料,也就要慢慢谋划起来——总不能等境界到达之后,再来想法子。 剑身完成,还有剑鞘。 叶殊早已准备了上好的妖蟒皮,此时稍微雕琢,就做成了一双剑鞘。 但若只是寻常的剑鞘,哪里能显出他的本事?他便将这剑鞘也炼制成法器,在上头各自铭刻了一个特有的养剑禁制。 这禁制很是偏门,也极鸡肋,只对法器长剑有效,但假使用它来养剑,可使宝剑锋芒不失,剑身滴血不沾,便是剑器上有些微损伤,长久温养之下,亦能渐渐消弭痕迹…… 待剑鞘也做完后,叶殊就亲自去了一趟白霄宗。 此番他是做了易容,扮作是那石拙的模样,花了些银钱叫人通传。 而今晏长澜许多杂务都是肖鸣带领同门处置,听闻有一个石姓修士上门来,肖鸣自不敢怠慢,立即就亲自下山,去迎接此人。 但叶殊不欲进入宗门——他这易容能瞒过筑基以下的修士,但对于筑基修士来说,却是不能。若是他上了那小羽峰,一旦被孙真人发觉,难免说不清。 肖鸣见到叶殊,连忙说道:“石道友可是来寻大师兄?快请随肖某进去罢。” 叶殊淡淡说道:“我便不去了,你只将此物交予长澜。” 肖鸣低头一看,便见到两把插在鞘中的长剑,一粗一细,鞘身古拙。他伸出手,价格这两把长剑接过来,刚入手,就觉得手中一沉,几乎要拿不住。 之后,他就忍不住说道:“好生沉重的剑!” 只这样接着都如此困难,若是舞将起来…… 叶殊道:“此剑是我央师尊所铸,赠予长澜,其中窄剑重一百六十八斤,重剑三百三十二斤,合起来,共五百斤。” 肖鸣听得“嘶”了一声。 光是窄剑就重一百多斤,这也太骇人了些! 须知凡俗人能用上个十斤八斤的剑已颇艰难,修士法剑几十斤也差不离,可这一百多斤……甚至三百多斤……要如何才能舞得动? 但这剑不是给他肖鸣的,而是给晏长澜的,故而肖鸣虽在心里为那大师兄默默哀叹了下,却也郑重说道:“必然交到大师兄手中。”随即他倏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不知这一双剑剑名为何?” 叶殊道:“不曾取名,叫长澜自择即可。” 肖鸣了然,再与叶殊交谈几句后,目送叶殊下山,自己则是快步回到了自家山峰里去。 晏长澜正在崖边打坐,体悟山风刮来时种种妙处,要融入到风雷剑法中去,叫自己更好掌握那一套剑法。待他回神,就见肖鸣已立在一旁等候了。 于是晏长澜起身:“肖师弟为何在此?” 肖鸣将两把长剑送上,说道:“方才石道友来了,送来了这两把剑,说是请那位炼器师前辈出手铸就,送予大师兄。” 晏长澜急忙接过剑,目光微亮,问道:“阿拙呢?” 肖鸣道:“石道友不愿进入宗门,只说这两把长剑由大师兄命名,便离去了。” 晏长澜微叹:“这确是阿拙的性情。”随后他掂量了下手里的长剑,不由说道,“阿拙果然知我,这剑正合心意。”语毕,他稍作思索,“既然是阿拙送我的剑……这左手风剑,便命名为澜风剑,而右手雷剑,可作拙雷剑。” 肖鸣暗中念叨几句,澜风剑、拙雷剑,倒也有些意趣。 晏长澜两手分别握了剑,手腕一抖,剑鞘自然松开,将两把剑都抽了出来,而后他双臂一转,左右交错,又一个纵身踏入那崖风之中,就将风雷剑法使了出来! 狂风呼啸,晏长澜把那澜风剑一扬,身形翻转之间,随风而舞,逆风而动,剑锋所过之处已然卷起澎湃流风,一层层叠加起来,犹若一个个风卷。随即他右手拙雷剑加入其中,雷光闪动,与风相合,竟然在风卷中带上丝丝紫光,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叫他好似风中神龙,举手投足间,搅得青天动。 仍然是那一套风雷剑法,但是施展出来后的威力却是比从前胜过不知几倍去,倘使有人过来与其过招,怕是经不得几下切磋,就要被打得一败涂地! 这样的晏长澜,叫肖鸣看得目瞪口呆。 他早知风雷剑法威力巨大,却没想到由这一双长剑使出之后,会是这般骇人。而他更没想到这位大师兄平日里不刻意显露什么,却在握住如此沉重的长剑后,还能如臂使指,就好似根本不曾察觉到其重一样。 如此的进境,如此的威能,莫非这就是变异双灵根的可怕之处? 也是肖鸣有所不知。 在这贫瘠之地,若是寻常的变异双灵根或者单灵根,自然是比不得晏长澜根基雄厚的,毕竟眼界低了,功法层次也低,精妙不足,就难以开发潜力。 可是晏长澜不同,他所修炼的乃是叶殊给他的一门极强大的功法,哪怕是在当初的灵域也极其不凡,自然在修炼之后,不仅因着功法精妙而能吸收更多天地灵炁,还能让法力更凝实,而且天地灵炁入体之后,越是吸收得多,提纯快,对于肉身的增长也是更大的,肉身变强了,力气当然也有增进。更何况晏长澜是风雷双灵根,当天地灵炁入体之后,其他灵气排出,需要的灵气转化为风雷属性,对于肉身、经脉都是一种淬炼,几近于炼体,越发增长了他的力气。 寻常的炼气二层修士,能舞动个几十斤已经很难,上百斤就莫要想了,可对于晏长澜来说,这样的斤两却是恰恰好的…… 晏长澜舞剑多久,肖鸣就屏息看了多久,待晏长澜收剑之后,肖鸣几乎都要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他忍不住说道:“大师兄好臂力,好剑法!” 晏长澜自风中走出:“此剑刚到手,若要练得纯属还差不少,日后须得更勤奋些,方不辜负阿拙为我这一片操劳。” 肖鸣对于两人的交情有些羡慕,便道:“石道友确是对大师兄关怀备至,否则也不会费这许多心思。”说到此处,他稍稍迟疑,似有些忸怩,“大师兄,不知这剑……可否……” 晏长澜知他心思,就将澜风剑先递过去:“剑柄上刻有禁制,为撕裂禁制。” 肖鸣将澜风剑接过来:“我试一试?” 晏长澜道:“试罢。” 肖鸣这才放心,已双手握住那澜风剑,对着一旁的山石就是一个猛劈—— 就有一声闷响爆发,被剑锋扫过的山石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而且边缘向外拉伸,呈锯齿状,极是可怖。 如此威力,让肖鸣倒吸一口凉气。 若此剑对着的并非山石而是修士,这一剑过去,岂不是并不仅仅是被划破皮肉,而是整个人都要被切开撕裂?! 喉头微动了动,肖鸣将澜风剑还给了晏长澜,随后再接过那把拙雷剑。 拙雷剑太过沉重,莫看晏长澜还能用它舞出剑法来,但放在肖鸣手里,将其握住已不容易,再猛然挥动,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不过这挥动后,拙雷剑的威力也让他惊叹。 剧烈的爆响后,原本就被撕裂一道裂缝的山石此刻已经变成了无数的碎块,在雷光之中,彻底地炸裂开来! 意欲悬赏(二更) 拙雷剑上的禁制肖鸣认得, 乃是他那把法剑上有的爆碎禁制,但他法剑上的禁制相较于这一把拙雷剑上的就要逊色不少, 而且此剑因沉重之故, 更增威力, 施展之后,他那把剑能爆碎这山石的二三成, 哪里像拙雷剑,直接将整块山石都给爆碎开去! 厉害,太厉害了! 肖鸣心想,自打与这大师兄相熟之后,每每都有如此惊叹,也当真叫他感慨。而今他最为庆幸的, 便是自己和大师兄乃是同门,且交情不错, 日后大师兄若是学有所成,他必然也能沾光不少,甚至现下……他们肖家其实已然沾上光了。 想到这里,他双手将拙雷剑奉还:“这一双法剑十分不俗,那位炼器师前辈也果然非凡。”他思及那石拙与他大师兄的交情, 又笑着说道, “在如此名师手下学习炼器之法,石道友日后也定能学有所成。到那时, 石道友恐怕更愿亲自为大师兄铸剑了。” 晏长澜听得这话, 心中很是愉悦。 现今他们不得不假托一位莫须有的炼器师, 但他内心却很清楚,这一双法剑正是阿拙为他精心打造……无须再等到日后的。 接下来,晏长澜就着这一双法剑继续修行。 如今他在修行路上,已得了阿拙无数好处,让他资源不断,保命之力也比常人强上很多,因此他更不可辜负阿拙,要竭尽全力提升实力……等他再强一些,就要前往枯梅林狩猎。到时候,他将猎取无数妖兽,取得其身上的妖兽材料,送给阿拙炼器……阿拙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有些能力,上天入地,他都会为阿拙取来。 · 半年后。 叶殊坐在烈日之下,骤然睁眼,口中吐出一道白气。 这白气打出时发出一道破空之声,旋即打在对面的树上,“笃”的一声,将其树身打出一个细细的窟窿来。 然后叶殊吞服一粒凝露丹,运转吸收,让体内刚刚凝聚出的那一缕法力更为凝实,犹若一条小鱼般,在灵露之内游动。 他如今的修为,已然在炼气三层,而体内的法力,则达到了五缕之多。 说来叶殊此时的年纪只是刚过十三,正式开始修行也仅仅只有一年罢了。 一年时间放在此间寻常三灵根修士身上,连引气入体都难以做到,更何况还能达到炼气三层?多少三灵根得要上十年才能达到炼气二层!那还得是拜入师门的修士…… 叶殊能做到这地步,有几样助力必不可少。 一是那混沌水,每日半滴让他吸收,在潜移默化之中,能加快他对天地灵炁的吸纳;二是他的功法,虽不知是什么品级,可既然在运转之后能吸收那样多的天地灵炁,足以证明它的不凡,而功法的神妙,自也让他吞吐方便,吸收更多;第三就是凝露丹了。 自打叶殊不再缺钱后,凝露丹他是大量购买的,每每用混沌水去掉凝露丹的杂质,就可以祛除丹毒,使他吸收起来毫无障碍,每逢修行时都要吞服。 当然,就在叶殊自己使用这等“无毒”凝露丹时,他也叫晏长澜将每月丹药送来,让他处理一番,晏长澜毫无异议,每每照办,因此在这些时日里,晏长澜所吞服的丹药,亦是“无毒”。而他后来再泡混沌水,就是叶殊特意调配的提升体质的药浴,为的是叫他能壮健体魄,可以更进一步使用双剑,以及掌御风雷这等暴烈力量。 晏长澜也不曾让叶殊失望。 他有叶殊让他泡的药浴,有宗门为他提供的资源,有大量购买的凝露丹,有趁手的法器,有变异双灵根的资质……如此一来,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刻苦?所以半年以来,晏长澜除却偶尔拜见师尊请教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上。风雷剑法,积蓄法力,出去历练,不曾有半点停歇。 以至于到如今,晏长澜不仅修为也达到了炼气三层,并且由于历练时显露出的本领不俗,已然让小羽峰众多同门再不是因他资质与品行敬佩他,而是因为真正的实力。 为此,晏长澜自也是有些欢喜的。 ……话说回来,叶殊现下凝聚了第五缕法力后,比起晏长澜来还是要多出两缕法力来,但毋庸置疑,他的境界已渐渐被晏长澜追上了。不过叶殊本身倒是并无什么不悦之意,他所学颇多,手段不少,日后哪怕晏长澜境界超出于他,他也未必没有与之周旋的手段,何况如今晏长澜与他交好,资质品行都是一流,晏长澜越强,对他们两人才是更为有利。也是因为这个,叶殊在自己不断苦修的同时,也才会不遗余力,培养晏长澜。 正想时,叩门声响起。 此处除却那租房之人外,就只有一人知晓。 叶殊目光一缓:“进来罢。” 下一刻,那门被打开,就走进来一个满身血气的高大少年来。 少年身形精壮,身后背着个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包裹,进院子后将包裹往地上一扔,就立刻关上了门。 包裹被打开,包裹皮摊平后,里头的东西就轰然地散落出来,堆成一座小山般。 筋骨皮毛、牙齿尖角、鳞片心胆……各类妖兽材料都混在一起,带来了丝丝刺鼻的血腥味道。从这些妖兽材料散发出的气息又可以感知,里头的东西大多都是在两百年以上妖兽身上取得,若是妖气更弱些的,那也多是一百五十年以上,而且所摘取的部位,都必然是那类妖兽最为珍贵的部位,甚至那类妖兽本身就极其罕见,轻易无法捕捉。 高大少年笑着说道:“阿拙看看有哪些不要?” 叶殊就走过去看了,再大略扫过一眼后,他从里面挑出了大约有个十几种东西丢到一边,其他的都收起来,扔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去。 那个角落原本是不大的,可是那里却同样堆着许多妖兽材料,看起来品种繁多,好些竟不知是从哪种妖兽身上取得,但不管是妖兽身上的哪个部位,似乎都应有尽有。这回的一大堆妖兽材料加进去,也就是让那里更满了不少,还有好些都溢出来了。 叶殊说道:“之后再炼制一回法器,便可清空了。” 晏长澜笑道:“我将其他的卖了,一会儿回来与你说话。” 叶殊自然点头:“去罢,若是傍晚还未卖出,我也随便炼制些器胚,由你拿去给罗子尧与付宣处置,让他们在外门做个资本。” 晏长澜自是满口答应,接着随手把剩下的十来样东西卷了,大步带走——曾经的少城主,锦衣玉带衣食精细的少年郎,现下年纪长了一岁,居然行事也更糙了些,如将这等血淋淋的玩意护在身上,也再无一丝不习惯了。 等晏长澜走了,叶殊就开始拿那些新来的东西炼器,等他炼制了大约四五样后,天色略有发暗,晏长澜就回来了。 晏长澜将卖来的银两尽数交给叶殊,叶殊收下后,说道:“你此次过来,除却送我这些妖兽材料外,可是还有他事?” 略顿了顿后,晏长澜的面容有些肃穆。 叶殊见他如此,说道:“你若有事,直说无妨。” 晏长澜长叹一声,倏然开口:“如今,应当是为父亲复仇之时了。” 叶殊微微一怔,旋即点头:“不错,以你如今的修为,若是再对上那李姓修士,当能取胜。只是却也有些麻烦,那修士我等只知姓李,不知其年岁,不知其相貌,也不知他现下是否还是炼气二层修为……如此多的不知,寻找起来,也极麻烦。” 晏长澜明白这个道理:“我也知此事十分为难,故而不曾贸然打探。只是若待时日更久,线索恐怕越少,就再很难找到对方踪迹了。” 叶殊略思忖:“你近来与那罗庆真人及其门下可有交集?” 晏长澜摇头:“并无。” 叶殊道:“早先你我曾言,当初那玉佩泄密多半与罗真人有些关系,不若从他身边查起,或许能找到那李姓修士些许蛛丝马迹。” 晏长澜目光微垂:“我也有这打算,只是就这般接触太过显眼,就作罢了。而今我想着,或许能够以利诱之,悬赏那李姓修士消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叶殊稍作沉吟:“我会给你打造一件上等的法器。” 法器悬赏(一更) 晏长澜明白叶殊的意思, 面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他原本的打算是悬赏白银十万两,若是不成, 再把价位往上提就是, 如今他有阿拙愿意拿出一件极好的法器, 作为悬赏自然更有吸引力。 晏长澜早已不同叶殊客气,便笑道:“如此一来, 就越发有把握了。” 叶殊道:“这法器我将其炼制为一枚印章,取重压之力。” 晏长澜想了一想:“若是做出来,镇压敌人想必极有用处,必能引人注目。” 两人说定了,叶殊干脆当着晏长澜的面打造起那件法器来。 晏长澜一腿曲起,坐在一旁静静地看, 心情很是愉悦。 说来自打晏长澜的境界达到炼气三层之后,在内门中就算是一号人物, 加之他心性宽厚,待众多师弟师妹十分友爱,使得不少其他峰头的弟子也都对他生出了几分憧憬来,他在内门也颇有名声,常有人来与他相交。 不过晏长澜虽对这些弟子都很和气, 内心却更喜爱与叶殊相处, 故而时常独自出去历练,一旦打够了猎物, 就待在叶殊的院子里, 不肯回去。而因着修士在外历练数日不归实属平常, 晏长澜渐渐也在叶殊这里过夜,果然无人追问。到后来,晏长澜越发时常离宗,也只是被人当作是历练苦修,并不会有所怀疑。 倒是肖鸣,他知晓晏长澜不时会去同“石道友”交往,可他想着石道友后面的那位技艺高超的炼器师,就十分支持晏长澜与石道友热络——这友人之间的交情,自然是要常常走动方能经营得更为深厚。 再说此时。 晏长澜一边看叶殊打造法器,一边从腰间解下个葫芦,凑在嘴边喝了一口。 葫芦里是一种特制的美酒,喝了并不醉人,反而叫人神智更为清醒,少有急躁。这酒的配方也是叶殊所出,不过在晏长澜的手中酿制出来,却仿佛格外多了些滋味一样,如今晏长澜时不时喝上一些,能让他修行时更为清醒——数次历练都凭借这美酒提神而顺利归来,就连叶殊手中也得了不少,闲暇时可略品一品。 晏长澜见叶殊似乎颇为喜爱,平日里对这种美酒的酿制也更上心些,而今在他住的石室下还埋着不少,只等每次藏得多几日,就带过来送给叶殊。 叶殊见晏长澜喝酒,朝他看了一眼。 晏长澜不禁一笑,把手里的葫芦丢了过去。 叶殊接住,也喝了一口,再丢回来。 晏长澜面上笑容加深,干脆起身走过去:“阿拙,我来帮你打铁。” 下品法器器胚的打造,并非一定要炼器师亲自动手,晏长澜相助自然是无妨。叶殊也不同他客气,直接让出火炉,由晏长澜来经受那炉中之火的烘烤。 晏长澜才在炉边守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是汗如雨下,笑着开口:“炉火甚热,阿拙每次在此处皆不出汗,我却是汗流浃背的。” 叶殊说道:“这火受过我的功法,自然不会烧灼于我,你在炉子前一边打铁一边运行功法,对你炼体有益。” 晏长澜自然是照办,果不其然,就能感觉到那些热量烤在皮肤上后,因体内灵气运转而恢复些,再烤上来,再恢复些,如此几次后,他的身体就好似更结实了些…… 在将一些铁精熔化后,晏长澜挑出它们放在打铁墩上,就来用力击打。 大大的铁锤自上而下,很快就把那铁精打成不同的形状,他打铁时胳膊上肌肉鼓起,通身的汗水不多时将衣裳浸湿,但他自身却是精力旺盛,仿佛因着刚才在火炉便的烘烤而有许多内火之气没能发泄,正好如今一下一下,全都打入铁精之中! 叶殊在一旁指点晏长澜。 晏长澜按照叶殊的心意不断将那些铁精锻造,使其形态一点点变得如同叶殊所言那般。 两人通力合作,打铁墩上的铁精,也逐步出现了他们想要的雏形…… 这一打就是半日。 到了傍晚时,器胚终究做成。 叶殊将器胚接过来,指了指屋子:“你自己进去泡一泡。” 晏长澜笑着答应一声,就快速进了屋,褪去衣衫,跳进浴桶。 在外面,叶殊用心在器胚上铭刻禁制,只一时半刻的工夫,他就稳稳当当地刻上了他所知较强的一种重力禁制。 有这禁制后,一旦在对战时将印章祭出,它虽小巧,但只要砸到了人身上,就能叫对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一样,旋即就是一个偌大的血窟窿,从此骨碎身残了。 到此,大功告成。 晏长澜泡完了药浴,披了外衫走出来。 叶殊将印章丢过去:“好了。” 晏长澜将印章揣进兜里:“阿拙,等我报了仇,我们大吃一顿。” 叶殊看向他,微微点头:“好。” · 晏长澜带着印章回去之后,要想悬赏,自然并不是随意放出风声便足够。 因肖鸣路子多,知晓的事情也多,他就将肖鸣叫了过来。 这些时日来,晏长澜对肖鸣日渐倚重,对于更早跟随晏长澜的王敏三人来说自是有些不甘心,但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确比不上肖鸣能做事,后来干脆在跟随晏长澜的同时,听肖鸣的指派做事,反而做事更有成效了。 眼下肖鸣在前,他们三个在后,都在洗耳恭听。 不过,此事毕竟涉及家仇,晏长澜并未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是只说了要悬赏一个曾经与他有些过节的修士,问肖鸣如何才能引得更多人知晓罢了。 听完后,肖鸣略作沉吟:“不知大师兄对那人知道多少?” 晏长澜道:“此人姓李,大约是散修,于一年前曾前往凡人地界。” 肖鸣倒也知道这位大师兄是来自于凡人地界,那么想必那李姓修士就是在凡人地界时遇上了大师兄,至于过节,多半也是因他那时对还是凡人的大师兄做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就不再深想了。 他只消知道,大师兄想要知道这人来历即可。 肖鸣道:“特征少了些,但也未必寻不到。大师兄要死的还是活的,用什么做悬赏?” 晏长澜道:“要活的,怎么活着都无妨,留下一条命即可,当然,若是完好无损,还有另外的赠礼。至于悬赏,我此处有一件极好的下品法器,威能如何你可拿去一试,其品质大约只略逊色于我那风雷双剑罢了。” 肖鸣眼一亮:“若是如此,想来定能让人趋之若鹜!” 晏长澜肃容道:“这件法器应能承受炼气巅峰修士的法力注入,倘使有修士得到此物,用至炼气巅峰都不必更换法器了。除此以外,我还予你十万两银票。悬赏之中你须得说明,若是将人活捉送来,可得这件下品法器再并上十万两银票;若是死的,能得下品法器;若是知道他的踪迹,确保能让我与他正面相对,也可得下品法器。” 肖鸣正色说道:“愚弟明白,请大师兄放心。”随后他又说道,“这悬赏愚弟将在坊市中寻一处匿名张榜,榜上将有我白霄宗三名长老用印证实。除此以外,再将此事由坊市中人送到各大小宗门,上各势力任务榜,就有宗门弟子也可接下任务了。” 晏长澜满意道:“如此甚好,我再予你十万两银票,你拿去请那几位长老吃酒,聊表谢意,若是银钱不够,再来与我说明便好。” 各方注目(二更) 坊市正中有一片白墙, 此处常有宗门弟子轮换守护,在墙上则张贴有不少的榜单, 上书一些悬赏任务, 大多消息并不明确, 故而只有部分在查明确认后会被送到各门派内,其他则都只能在此处碰一碰运气罢了。 今日清晨, 就有一人在此地张榜,其悬赏之物颇为珍贵,似乎背后之人也并不差银钱,在坊市里渐渐人多时,挤在此处看榜之人也多了起来。 有两男一女三个修士走到此处,看着那榜上的悬赏, 微微讶异。 其中那名瞧着英俊温和的年轻修士开口道:“居然是一枚印章状的下品法器?看上头所书威力,说是……打出后最高能有数千斤重?若真是如此, 便当真难得了。” 女修秀眉微蹙:“但这悬赏上所言那人……难找。” 另一名男修也皱紧了眉:“如今咱们早已找不到那个叶道友,灵符也早已卖完,若是再不能多弄点银钱来,岂不是又要与从前一样苦捱么?陆师兄,袁师姐, 我等是不是想个法子, 把此事先给做成了?” 这三人正是那石门宗替叶殊售卖灵符的陆鸣、袁琴与蓝齐光三人。那时候他们代售灵符赚了不少银两,自也有大把资源可以修行, 实力也因此拔高一截, 甚至因为大量吞服丹药, 都一起更进一步,成为了内门弟子! 只是可惜,在他们刚刚想法子挤进内门,那库存的灵符就都卖完了,再得不到更多。他们倒是也想盯着那送符的叶道友,可惜对方也再不去摆摊,叫他们找不到下落。 如此一来,等银子用完后,几人原本突飞猛进的修为就停滞下来,恢复到以往的慢吞吞,他们自然不甘心,时不时就会出来晃悠一回,想再度遇到那个叶道友——想着或许这些时日过去,那后头的炼符师又存了些灵符呢?可惜仍然没有遇上叶道友,却在此处瞧见了这样一个悬赏,或许可为。 悬赏内容简单,说是要找的一名一年前炼气二层的男修,其他消息不多,可悬赏却很丰厚,甚至不求一定要将人捉拿,只要提供踪迹,能确保与人照面,就有极好的下品法器作为悬赏!如此好事,谁不想要? 虽说陆鸣、袁琴、蓝齐光等共有三人,一件法器或许不够分,可他们倘若能将那人活捉,则可以分了十万两银,且法器也能各自尝试一番,互相补偿。最不济若是都不能用,还能售卖出去,又是一大笔银两,能让他们维持许久修行了。 既如此,几人商定之后,就决意去打听一番了。 从修真界到凡人界要穿越一片沙漠,经过一个小镇,若是要知道那李姓修士的踪迹,在那小镇之内,或许能得到什么消息…… 蓝齐光再多看了几眼那张榜,感慨道:“既然肯出这样大的价钱,居然连那修士的面容也没有,自然是难找啊。” ——他自然不知晓,当初那李姓修士对付城主府一家,晏长澜并未看清对方的长相,及至被一掌打出后,他死死望着那李姓修士的面容,却又因自己脸上糊了许多血,只隐约瞧见对方那副阴冷的眉眼,可更多却是没能记住了。 陆鸣与袁琴对视一眼,就带着蓝齐光一起去打探。 他们如今要加快步子才行,想来这样好的任务,必然有许多修士会接到,若是他们晚了一步,就是将大笔的银钱都送到他人手中了。 · 晏长澜给出的任务,不出意料引得多许多修士注目。 而人一多,哪怕确切的消息不多,也依旧能够让那人无所遁形。 一日晚,有人来到任务墙前,将那榜上所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他转过身,悄然离开了此处。 这人身形不高,身法不错,在穿梭了几个巷道之后,来到了一座不大的院子里。 院子中,已然有几人在等候。 见这人回来,就有一名修士问道:“如何?可是我们识得的那个?” 回来的修士低声回答:“瞧着像。你们可想一想,一年以前,那李刻可是说有要事要出去一次?那次我等担忧他要行什么险事,就叫小六跟了他一路,却发觉他是往凡人地界去的,是也不是?李姓、一年前、凡人地界几桩全都对上,且这李刻也确是炼气二层的修士……而且,他回来后心情不佳,好几次同去狩猎时,频频出错,还叫老大骂过他,后来他一气之下,干脆就走了,听说现在傍上了哪个大宗的外门弟子,日后有极大可能脱离散修身份,进入宗门去……到那时,哪怕他初时只做个杂役呢,也总比在外漂泊强……” 散修要入宗门可不容易,一来他们在外面已不知养成了什么品性,入宗之后难以对宗门有忠心;二来散修大多资质一般,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且谁知他们是不是其他宗门派来的探子?自然还是招收来历清白少年人入宗为弟子更好。 以往除非散修能与宗门弟子建立不错的交情,还要那宗门弟子肯做担保,而且在宗门里地位不差,才有可能让散修入宗,李刻原本就是半路加入他们之中的,眼下没多久对方就有如此机会,怎么能不叫这些散修眼红呢? 一旦眼红了,出卖也就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在出卖之前,那李刻已经负气而走,显然并不把他们当成真正的生死之交,那么出卖起来,他们自然是半点愧疚也无。 于是,几人商量一番,决定要想个法子,去将那李刻堵住。 “那任务大张旗鼓摆在墙面上,我等要抓紧时间,速速找到李刻才好,否则若是叫其他人捷足先登,可就不妙。” “听闻那枚印章威力非凡,若是能将其弄到手,日后我等狩猎之时,危险就更小些。李刻素来瞧不起我等,如今用他的性命为我等换取多几分生存机会,也是值得了。” “小心行事,也要打探一番他到底搭上的是怎样一位弟子,那弟子又与他交情是否深厚。不然我等得了东西却得罪宗门弟子,恐怕要混不下去……” “混不下去又如何?东西一拿往远了一走,还怕不能过日子不成?” “三哥说得对!只要有趁手的法器,我辈散修何处不能修行?” “怕什么?且看那张榜上有三枚长老印,而那三名长老出自白霄宗这等大宗,李刻结交的那名弟子不过是外门弟子,怎能比得上长老?我看,我等不必惧怕……说不得李刻识得的就是白霄宗的外门弟子,便更不必担忧了。” 随即,又是一阵低声细语。 后来做好了决定,他们稍作休整,就要在第二日时,前去找那李刻。 · 晏长澜在崖边练剑,左右双剑合璧,一手流风,一手惊雷,在两招之后猛然合一,就见到有极大的风卷与丝丝雷电不断碰撞,流溢出两道极恐怖的力量,而那风卷与雷电在这样的碰撞之中,隐约之间似乎有些要融合的迹象,叫人心惊不已。 然而终究还是未能融合,晏长澜收剑之后,回过身来:“肖师弟,何事?” 原来肖鸣已然在一旁等候了片刻,晏长澜瞧见了,才在练过一遍后停了下来。 肖鸣急忙回答:“禀大师兄,有那李姓修士的消息了!” 晏长澜闻言,手指蓦然一紧,他猛地看向肖鸣,两眼之中,一抹恨意骤然闪过,旋即恢复如常:“肖师弟请说。” 肖鸣不曾忽略掉那一抹眼神,正是心悸,此时见晏长澜与往日一般说话,这才平复下来,郑重说道:“此次来传消息的乃是几个散修,他们曾经与一名特征类似的修士共同历练过一段时日,后来那名李姓修士因攀上宗门弟子而与他们闹翻出走,后来几个散修见到榜单,觉着李姓修士或者便是大师兄要寻之人,在查探之后,就来禀报。” 晏长澜虽一心复仇,但因与叶殊相处久了,倒也不同最开始那般急躁,而是态度冷静:“宗门弟子?” 肖鸣道:“似乎是我白霄宗的外门弟子。”他笑了笑,“那几名散修原本还对得罪宗门有些惧意,可他们却不知道,在这白霄宗里,还有哪个弟子能比大师兄更尊贵?纵然是能堪堪相比者,也不过只有掌门之子周师兄……” 晏长澜打断他:“慎言。” 肖鸣听得一惊,陡然也发觉自己有些忘形,急忙收敛:“总之,那几个散修确定消息如实,言明可以立即带我等前去寻那李姓修士。” 晏长澜长吁一口气:“好,我们这就去。” 肖鸣心里一松:“大师兄请。” · 坊市,酒楼雅间。 此间坐着有六位修士,如临大敌般坐在圆桌的一侧,交头接耳,气氛有些严肃。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开口:“几位兄长,那张榜的主人……真的要来?先前我等见到的那位,似乎也是宗门的弟子?” 里头年纪最大的那个露出一丝苦笑:“何止是宗门弟子,那位肖公子乃是内门亲传弟子,听他言道,这回主事的是他的大师兄,资质非同寻常的天才人物。待会儿见到那人,我等切记要小心言辞,万不可得罪了对方。” 另一人咋舌道:“原来背后是大宗的亲传弟子,难怪眼也不眨就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只是若是我等做成了,他该不会……” 又有人道:“大宗重承诺,理应不会。” “也说不得会将我等杀了灭口?自然就不必再遵守承诺。” “休要胡言乱语!我等这许多人,境界也不弱,纵然是大宗亲传弟子,想来也不会贸然灭口……” 之后,门响了。 几人瞬时噤声,都屏息朝门外看去。 下一刻,门便被打开。 为首一人身形中等,相貌堂堂,正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那名白霄宗亲传肖公子,而跟在这位肖公子后面之人身量比他略高些,身形壮健,面貌俊逸,却能从他犀利的目光中,瞧出他本身也经历过血战,是个能力不俗的人物。 这就是……背后那位亲传大师兄?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几人不敢怠慢,都起身拱手:“黑山六野,见过两位白霄宗亲传。” 李刻(一更) 晏长澜扫一眼这几人。 在来到此处的途中, 他听肖鸣说起了这六人的来历。 此六人原本乃是同村之人,因资质有限拜师不利, 又或者受了挫折, 秉承着同村的情谊, 后来就结成八拜之交,做了六兄弟。而黑山六野这名号, 也是因他们曾经最早常在一处名为“黑山”之地逗留修炼,在底层的散修里小有名声,便如此自称。 只不过,在散修底层里混出来的诨号,于大宗弟子看来,还真算不得什么, 至多也就是如此容易称呼些罢了。 黑山六野在混出一点名声后,也曾不时与一些散修合作, 四处探寻资源宝物,多年下来,他们还算是遵守承诺,也就时不时能与更多散修结伴历险,也算是多弄到了不少的财货。据说那李姓修士就是与他们同行过的一人, 后来散了, 这六野就要拿他来换取资源。 这样的人,虽称不上是背信弃义, 却也不厚道, 晏长澜行事向来坦荡, 自不会喜爱与这等人打交道。但晏长澜也不会对他人之事指手画脚,他到底并非散修,也不知散修之间如何交往,因此来到这里只为得知李姓修士下落,其他之事,是一概不管的。 眼前黑山六野,个个满面风霜,就算年纪最小的,也早早失去了骄傲之色。 在看过之后,晏长澜微微点头,坐在桌子另一侧:“诸位请说。” 黑山六野原本对晏长澜的到来还有些打怵,现下见他并无凌人之色,略松了口气,就由其中为首的老大开口说道:“若是不出意外,这位……” 晏长澜道:“晏。” 这老大就续道:“……这位晏公子所要寻找那人,应当就是李刻了。这李刻在一年前去了一趟凡人地界,回来之后似乎极不痛快,脾性阴晴不定,叫人难以忍受。后来他就不知用什么法子结识一位宗门弟子,据说有机会获取对方担保,引荐他成为宗门杂役弟子。不过要想请那位担保,必要付出不菲代价,李刻前些时日多在积累资源,但这几天遇上了悬赏,他想必是躲起来了。经由一番打探,我等大略知晓那位宗门弟子在外的一处居所,若是李刻要躲避,多半回躲在那宗门弟子之处。” 晏长澜闻言,问道:“听说是我白霄宗的外门弟子?” 这老大嘿然一笑,然后讨好道:“正是怕大水冲了龙王庙,因此我等将消息送来……若是可行,晏公子不若与那外门弟子见一面,同门之人,自然容易说话。” 说白了,本来黑山六野是想过要活捉了李刻过来换取更多奖赏的,偏偏李刻躲在了白霄宗的外门弟子处,他们知道了张榜之人同在白霄宗,哪里还敢插手?还是告诉消息,换取那一件上好的法器更可靠些。 晏长澜说道:“既如此,你等带我前去那处,若是能与李刻照面,确定他便是我要寻找那人,自当将赏金奉上。” 黑山六野听得,都是心喜,连连答应:“好好!我等这就将晏公子带去!” 晏长澜就站起身来。 黑山六野此刻也顾不上要进的酒食,都是立时起身,走出门带路去了。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左右时间,黑山六野总算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院落前。 这一座院子比起叶殊租用的那处大上许多,从外头就能瞧见里面至少七八间房,门前地段也不错,不说是出寸土寸金,可要在此处长期租用方子,花销也必不少。 然后,几人就要敲门而入了。 · 一个身形瘦长的青年躲在巷道的角落,他偷眼迅速看了下那张还未撤去的悬赏榜,满眼的恨色,几乎连牙都要咬碎了。 悬赏?竟然是悬赏! 他李刻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要发出这样一个悬赏? 前几日他正狩猎归来,刚要将猎来之物卖出个好价钱,却发觉有熟悉的商铺打量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心里登时觉得有些不对。后来他处理了猎物,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商铺管事的打探,就快速离开。而这一离开,他更发觉那商铺管事似乎派出了人来跟踪他,就叫他心中有更多不祥预感……后来他才知晓,竟然是有人发出悬赏,且那要悬赏之人,明明白白就是他! 李刻的心里,是有些慌乱的。 能发出如此悬赏,自对他有极大仇恨,他仔细想过之后,也不曾发觉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想来想去,他倏地想起了在凡人地界时,他曾顺手杀灭了几个不识抬举的凡人,可惜仍不曾寻到他想要之物,否则他哪里还需要在此处巴结那个傲慢的外门弟子?早就同白霄宗的筑基真人打好关系了! 他又想起当时他不慎放走了一个小崽子,可那小崽子才多大年纪?且不说那时小崽子原本就被他打得重伤,筋骨都断了,要续接起来绝不容易,就只说对方区区凡人根本不知这修真地界,已经足以断绝这个可能性了。更何况,哪怕那小崽子真的鸿运当头,知道了修真地界还顺利来到此间,区区一年时间又能做什么?最起码,要拿出那样高的赏金,就根本不可能! 然而再如何慌乱,李刻想不出是得罪了谁,也就无从去解决这麻烦,也只好躲躲闪闪,不要让自己暴露于熟人面前了。 再后来,李刻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去找了自己好容易攀上的那名白霄宗外门弟子,极力讨好。好在对方颇是傲慢,并不在坊市里去瞧那悬赏,也不知他竟可以换来那般多的财物,才让他能躲在对方的院子里。可就算如此,李刻也不能放心,只好每日抽空出来瞧一瞧,看那悬赏的榜单是否撤下去……可恨每一次都不能如愿,叫他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在看过之后,李刻从几个死角匆匆行走,迅速地回到了院子里。 院中有个年轻女子正在准备食水,大约再过上半个时辰左右,那个外门弟子就会归来了。 果不其然,那外门弟子准时归来,和以往的每一日般坐在桌前。 年轻女子给他倒了酒后,就坐在他的对面,言笑晏晏同他说话,正是一派浓情蜜意。 李刻在两人面前向来是把自己放得很低的,当下就站在旁边为两人倒酒添饭,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他这样的作态,倒是取悦了那名外门弟子,在被他伺候过几次后,外门弟子点点远处的石凳,让他去坐下吃饭了。 李刻当然又是恭恭敬敬地吃了,一边吃,一边还没忘了赞赏那年轻女子的手艺,引得那年轻女子也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气氛看着似乎颇为融洽,李刻与外门弟子的关系,好像也更拉近了一些。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外面爆发出一道强劲的气流,之后有人并未叩门,而是直接将门撞开,走了进来。 外门弟子眉头一皱,十分恼怒,当即就站起身,朝门外看去,喝道:“何人擅闯?!” 在许多烟尘过去后,就有一名年轻英俊的男修走了进来,他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扎成了发髻,两缕长发垂在胸前。 此时,他看向院中几人,目光落在了李刻的身上,语气自然地说道:“你就是那个被人重金悬赏的李姓修士罢?” 血仇(二更) 李刻听得, 不由一抖。 这是何人,如何知道此处? 下意识的, 他就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好友”身上, 只盼着他能秉承交情, 救他一救。 但显然,李刻的希望落空了。 因为那个他以为在白霄宗外门颇有几分面子的弟子, 此刻也是面色发白,看向进来的这位修士,嘴唇微微颤抖,嗫嚅道:“周……可是周师兄?” 李刻心中一紧。 周师兄?什么周师兄? 身为散修,李刻对各大宗门内一些颇有名的修士都有打探,此刻听得这一声唤, 不由得在脑中不断细数起来。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名字, 登时心跳极快,几乎要从腔子里都蹦出来了。 周师兄,难不成……当真是他想到的那一位? 如果是那一位…… 这样的猜想,让立刻的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骇怕来。 此刻,来的这位周师兄神色从容, 朗声说道:“初闻悬赏, 周某原本并无兴致,然随后听闻那悬赏之法器为铁精铸就, 以重压人, 与周某属性十分匹配, 故而也只好冒昧前来了。” 他说是说“冒昧”,面目间却无一分歉意,而是挡在了院门前,周身上下无一丝破绽——不论那李刻想要自何处逃离,恐怕都是无计可施。 李刻甚至有些绝望了。 尽管对面那人修为也只在炼气三层,可这一位跟其他人的身份可不同,他若是敢对对方有丝毫不敬,就算逃脱,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刻忍不住说道:“还请周公子知晓,李某与悬赏中人全无关系,实乃误会一场……” 那周公子勾了勾唇:“是与不是,非你一言可断,我只消将你活擒过去,自然有那张榜之人分辨出来。” 李刻喉头一动,面上生出几分恐惧,他急忙望向旁边的“靠山”,哀求道:“何道友,还请你替李某分说一二……” 听李刻这样说,周公子转头看一眼被李刻哀求之人,笑一笑:“你要与我作对?” 一旁那外门弟子冷汗涔涔。 他的确在外门有些面子,可若是比起这位周师兄来,那便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他哪里敢和周师兄作对?此时他更是对这李刻生出几分恨意来,也不知他招惹了什么人,还有那所谓悬赏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刻竟不曾与他提起,这岂不是要拿他做个挡箭牌么!如今,李刻竟然还敢找他求饶,简直不可饶恕! 外门弟子顿时冷哼一声,就要开口说话。 而就在这时候,李刻突然暴起,竟是一瞬间冲到了那个年轻女子的身旁,用一把长剑抵住了她的颈子,厉声说道:“何道友,你帮我不帮?” 外门弟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你快放开莹儿!” 年轻女子也是满面惊惧,她不知为何突然变成如此境况,她想要脱身,但只稍微动一动,颈间就透出了一抹寒意,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李刻如今是抓着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肯放人?只是面露威胁,要让那外门弟子与他站在一处,驱走周公子。 外门弟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好走到李刻的身边,面对周公子求恳道:“请周师兄大人大量,放过李刻,也好叫何某妻子脱身,大恩大德,何某愿粉身相报,师兄所需的法器,纵然花费所有,何某也会为师兄再找一件……周师兄,请……” 周公子不以为意:“看在同门份上,你且让开。”他竟不肯放了李刻,“我寻觅多年方知有如此一件法器,不可轻让。何况纵然你有心也是无力,莫要挡住我了,否则,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 如此冷酷的言语,叫那被劫持的年轻女子也生出一丝绝望来。 外门弟子手指微颤,最终还是走得离李刻更近一些:“周师兄,请……” 见外门弟子如此,年轻女子虽还很是惧怕,却不由在心底涌出一抹感动来。 周公子见状,眉一皱:“冥顽不宁!既如此,我也只好动手了。” 李刻见周公子不为所动,手上的动作就更重了一些,心里则更为绝望。 他巴结上的这个外门弟子入门不久,在外门的地位也是凭他师尊而来,其本人的境界其实只是刚刚引气入体,而这年轻女子更是连引气都还未做到,只在感应天地灵炁,比寻常凡人要强上一线而已。这样的两人,若是这周公子不在意他们同门的身份,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之后,李刻心中怒起,就觉得他苦苦巴结的人半点用处没有,当真是白白耗费了他那许多资源。当即他的手指握紧,极快地在年轻女子颈间抹去—— 年轻女子惊慌极了,她不知怎么的身形一转,居然用了凡人的武功,把这一剑躲开了大半,可那剑剩下的威力也把她的手臂划出了好大一道血口,森然可怖的。 外门弟子见到,急忙过来搭救。 李刻则更为愤怒,就想给年轻女子补上一剑,不过恰好此时那周公子攻击过来,他手持一把长剑,正用剑刺向李刻。这一道攻击极为凌厉,李刻只好迅速迎上,暂时不能去追杀那年轻女子了。 记名弟子见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拉着年轻女子就走到角落之处。 年轻女子俏脸煞白,颤声问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记名弟子把她搂紧:“你莫怕,那李刻并非周师兄对手。” 年轻女子声音更低:“周师兄他赢了以后,是否会灭……”口。 记名弟子不知如何说,只能安抚道:“想来周师兄宅心仁厚,应当不会如何如此……” 正在这院中打得激烈时,院子外面又传来了一些脚步声。 记名弟子骤然抬头,猜到说不得是第二批前来寻找李刻之人!这李刻,当真是个祸害!若是他早知道李刻如此能招惹麻烦,就不去贪图他那些资源了,更不会还想着再过几天,要去问一问师尊,是否能加一位杂役弟子。 脚步声后,外面那些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晏公子,肖公子,就是此处了!” “此番可以好生调解一下,切莫……切莫伤了和气。” “我等先去叩门……不对!里头怎么有对战之声?” “快进去瞧瞧!” 下一刻,就有一行人闯了进来,林林总总有七八个之多。 周公子显然也被这动静所惊,转头一看,目光便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晏师弟?”他所看着的这人身形颇为高大,俊逸的面容已透出些刚毅之感,但实则上年纪并不大。 来人看着周公子,朝他唤了一句“师兄”,而后视线就直直地看向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李刻,语气里带着森然之意:“李道长,你可还记得被你所灭的晏氏一门?” · 晏长澜看着李刻,一瞬就认出了他的眉眼。 就是这人,当初以一种傲然之态在城主府中作祟,利用他那无知又野心勃勃的二叔给他父亲下药,使得父亲无力抵抗,然后就杀了他晏氏满门!就连他自己,若非是后来碰巧被阿拙所救,如今也不知会沦落到何方。 多少时日以来,他不敢有片刻忘怀仇恨,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这人,却发觉这个当初他觉得无法抵抗、好似仙人一般的人物,其实也仅仅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罢了。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小人,只因有灵根在身,就能害了他最为敬重的父亲,上天何其不公! 李刻听得晏长澜那厉声一问,心头的恐慌几乎遏制不住。 这、这是那个小子? 他几乎一瞬就想起了他原以为最不可能的那人,不禁仔细地看向晏长澜。 这副面貌…… 不错,与一年前所见那少年极为相似,哪怕有些许不同,亦是因少年略长成了些所致。 居然当真是他! 李刻知晓,今日之事,确是无法善了了。 而晏长澜闭了闭眼,暂且按捺住仇恨,将这院中几人看过。 在靠角落处,蜷缩着一男一女二人,巧合的是,正是两个熟人。 那年轻女子正是同他们晏家有通家之好的青河门门主之女魏莹儿,年轻的男修则是当初魏莹儿爱慕的何公子。 如今看来,这两人似乎与那李刻之间有什么纠葛,不过魏莹儿与何公子之间情谊甚笃,何公子对魏莹儿也颇是相护……若是叫魏伯父见到,想来是可以放心几分的。 再有那名面生的男修,瞧着境界与他相若,瞧着似乎认得他,但在他印象之中却无此人,方才也只好含糊称一句“师兄”了。 眼下,这位师兄似乎也是接了任务过来,恰好与他们碰上…… 黑山六野很快弄清楚此时的形势,不由暗道一声倒霉。 明显有宗门弟子捷足先登,即便他们也带了人过来,可他们哪里敢与对方争夺赏金?也只能是白来一趟了。 周公子说道:“如今周某先行来此,晏师弟有何见解?” 晏长澜毫不犹豫地说道:“先来后到,那件法器自然是归周师兄所有。只不过一会儿晏某与那李刻死斗时,还请周师兄相助掠阵,莫要叫李刻逃走。” 周公子面露一丝笑容:“这倒无妨。” 晏长澜略思忖,又对那黑山六野开口:“周师兄先来,以他本事,杀死李刻不在话下,故而法器送予周师兄。不过几位辛苦一场,也不可薄待,之后晏某给你等十万银票,聊表谢意。只是诸位也请分散到院中四处,堵住各个方位。” 黑山六野还以为这一回要白做一次,没想到这位晏亲传如此厚道,自是欢喜无尽,至于他后来所言堵住诸多方位之事,那更是小事一桩,他们半点也不介意:“自然,自然,晏公子放心,我等定能好生守住。” 几人几句话,其实已然将那李刻的结局注定。 晏长澜看向李刻:“我与你之间深仇大恨,若非必须,我不愿假手他人。如今你既然在此,我便给你机会与我决战,若是你胜出,你便可活命,若是你败北,我就要斩下你的头颅,以祭我父在天之灵!满门血仇!” 李刻听晏长澜如此说,心头陡然生出了一丝希望。 若真是悬赏,他自十分担忧,可若是两人交战……此子修行不过一载,能有多少修为?他定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李刻当即答允:“你可要说话算话!” 言语间,他已然是迅速朝着晏长澜扑了过去! 然而,李刻却万万不曾想到,就在他扑过去的刹那,一道寒光已是逼近到他的面前。 叫他……躲无可躲! 复仇(一更) 这一剑太快了, 李刻根本来不及多想,已经被接近面门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本身在外面拼杀久了, 当下就迅速矮身, 从旁边几乎是滚了出去, 无比狼狈。 然而就算这么狼狈了,李刻依旧没能全然躲开那剑, 肩膀上的皮肉就被削掉了一半,可李刻也不敢停下,连忙拿出了一件法器,朝着后面打了过去。可惜的是,那法器或许成功阻拦了逼来的剑锋一瞬,可还没等厉风站稳, 另一把剑的锋芒已至。 李刻跌跌撞撞地使出了一门身法,又是勉强地躲了大半, 可是后背之处却也被击中,一下子被刺出了一个血洞,剑锋几近透背而出。 他现下当真是后悔不已。 这个小崽子哪里像是刚刚修行一年?寻常修士一年间连引气也不能,可这晏家崽子能如此轻易地将他镇住,至少也是炼气三层的修为!这、这着实不合情理!难道说, 晏家崽子的资质就当真那般出众, 能达到如此地步? 一阵剧痛后,李刻的胳膊被斩断了一支。 李刻的脑中一片空白。 不成了…… 他满心都是悔恨, 这一次, 他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李刻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他急急忙忙地看向了晏长澜,口一张就要求饶。 但他还没出口时,两道剑光再度闪现,他只觉得心口、喉间都是一痛,然后他就双目圆睁,轰然倒在了地上。 晏长澜的长剑上,淋漓而下几滴鲜血。 而他的神情,也是一片空白。 杀死这个名为李刻的散修,以如今晏长澜的修为,若不是他心情太过激动,怕是根本不必与他纠缠这些时间,不出三剑,就能将其毙于剑下。 就是……如此的轻易。 这样一个炼气二层的散修,在如今的晏长澜手中不堪一击,但就算晏长澜现下连法力都未动上几缕已将其杀死又如何?死去之人,到底是不能活过来了。 晏长澜的心中剧痛。 自打到了修真地界后,勉强压制下去的灭门之苦再度涌上心头,曾经亲父对他殷殷教导、耐心抚育的种种情景在他眼前不断闪现,每一个景象都让晏长澜恨不能让李刻复生过来,再将他杀上个十七八回,都难解心头之恨! 无数念头在晏长澜的脑中划过,最终,晏长澜从袖中摸出一枚印章,一叠银票,分别递给了那周公子与黑山六野,张了张口:“诸位,这便是此次赏金,请收下罢。” 那周公子将印章接了,朝晏长澜一笑,转身洒脱而出。 黑山六野则满脸喜悦,同样拿了银票利落而走。 晏长澜静静在这院子里立了半刻。 角落中,那一对男女也慢慢起身,走了过来。 莫看何公子曾经满面傲气,但那也只是在凡人地界,自打正式进入宗门之后,他在外门有他师尊刘修士为靠山,过得也还不错。然而对于整个白霄宗来说,何公子也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外门,也有不少人地位在他之上,所以他早已收敛不少……此番他接纳李刻的讨好,也只是为了得到更多资源修行而已。没想到,他就随意接受一个散修供奉,居然还引来了如此大事!这着实是……何公子心里有几分紧张,却还是拉着魏莹儿走上前来致歉,期盼能将此事揭过。 对于晏长澜,何公子当初是亲眼见到他直入内门,眼下晏长澜的修为远远胜于何公子,何公子内心生出,对晏长澜还是有些敬意的。 于是,两人走到晏长澜前方,恭敬行礼:“此事是我二人失察,还请晏师兄恕罪。” 比起何公子想要揭过此事的心思,魏莹儿的心绪就十分复杂了。 当初在凡人地界时,魏莹儿是不愿与那时她所以为的“破落户”定亲的,更何况那时她已有了心上人,在听得那些细碎传言时,她自是恼羞成怒了。但后来她知道“破落户”离开,也就松了口气,或许她心底不愿承认,但实际上她是有些歉意的。只是没想到,后来他们有机会同样进入修真地界,更没想到在拜师入宗之前,她的资质比对方会逊色那样多……若只是如此,她只想着日后两人莫要再见,以免尴尬,可她却没料到,只是何郎想给她争取更多资源引气入体,还能正好撞上与晏长澜有血海深仇之人,这、这就更难堪了。 不过,魏莹儿并无相认之意,也没有攀附之心,她只想着她从前伤了此人自尊,此人在得势后亦不曾打压,可见胸怀宽广,而现下是此人自己解决了仇人,在此人面前,或许反而比那周师兄胜出要更容易获得谅解一些。 再说晏长澜,他听见两人之言,回过神来。 一如魏莹儿所想,他自不会为对方收留李刻就迁怒他们,更何况因着魏伯父的关系,他明面上虽不会与魏莹儿有任何来往,可要是魏莹儿真遇上了什么生死危机,他也是要救一救的。 晏长澜道:“不知者不罪。贤伉俪……”他思及魏有徐,还是似乎不知如何称呼般开了口,“两位……” 他先前见到何公子对魏莹儿护持良多,看来的确真心实意,魏莹儿待何公子也很深情,应当算是一份不错的姻缘。只是二人如今居住在一处,也不知是否成婚,若是并未,对魏莹儿难免有些不利。 何公子听得,面上有一丝尴尬闪过,但还是大方地说道:“莹儿是在下的未婚妻子,只是有些缘故暂且还未成婚。” 魏莹儿的眼里,有一抹黯然,但她对何公子却仍是颇有情意。 晏长澜心念一转,已大略知道是什么缘故,思忖后,说道:“原来如此。我看两位情谊深厚,叫人羡慕,日后若是成婚,可否予我一张请帖,也叫我上门吃一杯喜酒?” 何公子一听,心中大喜,当然是连忙说道:“若是晏师兄不嫌弃,到时我二人定将请帖亲自送上!” 晏长澜微微点头:“既如此,后会有期。” 何公子带着魏莹儿直接将人送到门口,才松一口气,面带笑容地关上院门。 魏莹儿自然也是带着笑容的,她看向何公子,说道:“何郎怎么这样高兴?” 何公子一把抱住她:“有晏师兄这样一句话,我回去便可禀报父母,迎你入门!” 魏莹儿也是聪慧之人,听他这样说,立时反应过来。 如果说,她原本只是觉得晏长澜那一句话是表明了他的不计前嫌,现下却很明白,实际上或许是晏长澜看出了什么,帮了她一把。 何公子所在何家在不远处的城池里也算是个二流势力,家中虽无筑基真人,但最高境界的老祖也在炼气九层,很是厉害。何公子本人是嫡系中人,他要想娶妻,当然至少是娶一个与他一样的三灵根,才能保证生出更好资质的后代,可他去了一趟凡人地界,却带回来一位四灵根的姑娘,还想娶她为正妻,自然是被家族反对的。 后来,在何公子据理力争之下,何家给出一个条件,就是要让魏莹儿在两年之内引气入体,才能迎她为正妻,否则的话,哪怕何公子再喜欢魏莹儿,也只能让她做妾室了。 魏莹儿在凡人地界也是父母掌中珠宝,自不肯给人做小,因此明知何家刁难,也只能承受住,尽快努力引气了。可是一般身后并无多少支持的三灵根修士都要好几年才能引气,更何况是四灵根?她只能竭尽全力去做,却知道自己能做到的可能极小。 除此以外,何公子也极努力,好在得到了他背后师尊刘修士的大力支持,才能自己在一年中慢慢引气成功,做了个外门的“小天才”。只是师尊给他资源是为了让他给师尊长面子,他不能将资源分给魏莹儿,因此何公子就只好走另一条路,让自己变得更强,也好得到更多说话的权力。至于魏莹儿的资源,则是何公子想方设法自其他途径为她弄来,就是想要博取那一线机会……只是两人都知道,两年引气,对于四灵根而言几乎就是不可能之事的。 但如今却是不同,李刻之事,叫他们因祸得福。 不说旁的,只说晏长澜这名内门亲传弟子一句要喝喜酒的话,对于两人成婚之事,便是一种无形的支持了。 待何公子回去同亲长禀报之后,魏莹儿必定可以进门。 否则他与魏莹儿的情谊好似笑话一般,就会伤了赞过这份情谊的晏长澜的面子…… 大醉(二更) 晏长澜说了那一句话后, 也就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对魏莹儿的亲事能有几分助力,但顾及到魏伯父与魏莹儿本身,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说这一句话而已。若是何家能因此给魏莹儿一个交代, 那么算是他全了魏伯父对他的一份照拂之情, 若是亲事仍旧不成,那么他也会问一问魏莹儿是否有所需求, 应她之言帮她一把。归根到底,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能否顺利全看两人坚守,他这个做外人的,也是插手不得。 很快将魏莹儿的事抛到一边,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直奔着能让他内心平静的那一处而去。 · 叶殊在院中打坐,和往日一般修行。 但今日与往日不同的是, 他那紧闭的院门直接被一人撞入。然后,他就见到了一个满脸酡红的、抱着个酒缸醉醺醺的酒鬼。 正是晏长澜。 晏长澜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下子就冲到了叶殊的身前,对他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阿、阿拙。” 叶殊将他拉了一把,让他坐在自己对面:“杀死仇人了?”能叫已沉稳许多的晏长澜如此, 必然只有这一件事。 晏长澜仍在傻笑:“是、是……”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发软, 不自觉地就侧身躺了下来,一边往口中倒酒, 一边说道, “他比我所想的要弱很多, 我只几剑就把他给杀了。阿拙,你说他这样无用,怎么就能叫我晏家上下都……都没了呢?” 叶殊听他这样说,轻叹一声。 灭门之仇么……他亦曾受过。 但凡能让满门上下都要殒命,并非是因着对方强到无法应付,而是对方比自家强,就足以让自家无法应付了。 若说唯一不同之处,只在于当初他们叶氏的底蕴较为雄厚,让他们这些后来苟延残喘的一些后辈,也能凭借上古之法,拖着对手同归于尽而已。而晏长澜资质远胜于李刻,当时却是受限于眼界,反叫跳梁小丑戕害了他。甚至若非是晏北被晏西背叛,李姓修士未必一定能够得手,但命运如此,当时的晏北与晏长澜,终究是未能真正反抗。 晏长澜此刻的不甘心,叶殊很清楚。 若是遇上的那个李姓修士足够强大也还罢了,偏偏他那般的不堪一击,对于曾同晏城主自幼练武,成就武林高手的晏长澜而言,他自然无比痛苦难受。 晏长澜一面喝酒,一面口中嘟囔,不知在说些什么。 叶殊明白他在借此发泄,也不阻拦,只静静地在一旁作陪。 晏长澜一喝就是一夜,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他才仿佛是从内到外涌现出了无边的疲惫,无力地瘫倒在地……睡着了。 叶殊信手一招,一张薄被骤然出现,被他搭在晏长澜的身上。 再如何痛苦,也只在今日。 今日之后,晏长澜便该振作起来,重新向前行走了。 整整一夜。 晏长澜在院子里躺了一夜,叶殊就陪了他一夜。 待到次日清晨,晏长澜睁开眼时,对上的就是叶殊平淡无波的目光。 倏然间,晏长澜那被无数情绪充斥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阿拙。” 叶殊低头看他:“嗯。” 晏长澜再唤一声:“阿拙。” 叶殊也再答应一声:“嗯。” “阿拙。” “嗯。” “阿拙……” “嗯。” 这般连续许多次,叶殊每一次都同样答应了。 渐渐地,晏长澜眼里的悲恸褪去,神光陡然明亮起来。 叶殊这才说道:“日后只管好生修行就是。” 晏长澜微微一笑:“我知道了,阿拙。” · 杀死李刻,对于晏长澜而言就是顺利复仇,至于当初李刻到底是怎样得到的消息,那都并不重要。或许那件事同罗真人那边有些关系,但必定不会是罗真人那边刻意而为——即便李刻得到玉佩也必然是有所求,与其让一个原本就在修真地界的散修拿来相求,为何不干脆让玉佩留在远在凡人地界,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来到修真地界的凡人手中呢? 既然不可能是罗真人那边刻意而为,就算知道如何泄露的消息又如何?难不成他晏长澜还要因为这无心之失而将人杀死?灭杀了罪魁祸首,已然足够。 晏长澜忘不掉的是当初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忘不掉自己父亲的慈爱与关怀,但如今尘埃落定,他会将仇恨彻底放下,只在心中永远铭记慈父。 事了后,晏长澜同叶殊说道:“阿拙,我要离开数日。” 叶殊看向他:“回去扫墓?” 晏长澜点点头:“总要将仇人伏诛之事告知父亲。” 叶殊道:“早去早归。” 晏长澜笑了笑:“阿拙放心,待我归来,我便再不想了。” 叶殊应一声:“好。” 旋即,晏长澜便走了。 叶殊仍旧在院中苦修,极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足够的资源催灌下,他的修为每时每刻都有提升,与此同时,他也更进一步地整理这些在低境界时可以用上的手段,开始思考自己筑基时将要铸就的本命法宝。 经由数个日夜的思索之后,叶殊排除了无数最终觉得不甚合用的,终于想到了一样。 此宝名为:百劫九煞针。 百劫九煞针乃是传说中物,无形无影且有莫大威能,须得修士自境界低微时便在丹田中蕴养打磨,之后随着境界提升而增加禁制,最终得成二十四道禁制,成就顶级灵宝,而若是运道好,还能伴随主人一共渡劫飞升,化为仙宝。 但若要炼成此宝,从最初就要有九种包含不同煞气之物融合一处,形成最初的器胚,并在炼气期时滴血养之,才能如臂使指。而此后修士每提升一个大境界,此宝就要再融合九种品质更高的珍奇之物,不过那时倒并非一定要包含煞气了,蕴含其他特殊气机能喂养煞气即可,直至最后大乘期时,融合进去的珍奇之物要有八十一种之多。 通常情形下,一件法宝能融合个数种珍奇之物已经很了不起,百劫九煞针非但要有八十一种,且每种珍奇之物所含的气机也不能相同,每九种珍奇之物的品质在彼此平衡的前提下,比起前头九种来还要更高,就极为艰难。 更何况,仅仅只有这些珍奇之物用于炼制也是不够,顾名思义,百劫九煞针要至少承受百道劫数,正是每融合一种珍奇之物受劫一次,为八十一器劫;每融合九种珍奇之物后,铭刻禁制也要受劫一次,为九禁劫;而后是法器三品、法宝三品、灵宝四级,每一个品级都要受劫一次,为十雷劫;最后,则是伴随修士遭逢雷劫而与其一同抵御……至于那劫数几道,就要看修士潜力如何了。 不过,百劫九煞针虽说炼制困难,提升也是险难无数,可它的威力也十分可观。寒芒一闪,非境界远胜于拥有此宝修士本身者不能察觉;天下之大,法术神通千万,此针一出,大半皆可穿透,削其威力于无形;此针锋芒难以抵挡,若与其他法宝相撞,大多如撕布帛一般……除此以外,还有诸多妙用,不一而足,一针既出,难有抵挡。 这样一件奇宝,正合叶殊心思,要炼制为本命法宝,自然此物也并非没有不足之处,但一件法宝能做到如此地步便已足够,其他少数不足,他大可以用其他外物弥补。 如今叶殊就有意寻找九煞之物,且这九种煞气不可太弱,否则若是炼制出来,初时倒还无妨,往上却难以补足根基了。 因此,选择何种带煞之物,就还要细思一番。 不过修士结丹需要宝煞,带煞之物正是其中一种,此地偏僻或许难以寻到,可若是到了修士更多之处,想来在一些店铺里都可以寻摸得到——只是若要更好的,还要慢慢筹谋罢了。 ……所幸也不急,只是要得到宝煞,金银之物恐怕不成,还要他多磨练一番技艺,日后用其他之物换取。 想定之后,叶殊就慢慢思索究竟要合成哪种九煞针,一遍一遍尽力考虑周全。 一旦有了想法,他就将其记下来,再想到更好的,再来推翻…… 渐渐地,就过去了七八日之久。 晏长澜回来了。 叶殊收拾心绪,抬眼看去。 就见晏长澜风尘仆仆出现在叶殊的面前,当面取下了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了叶殊。 叶殊垂目一看:“这是何物?” 晏长澜神情坦然:“是我父一缕长发。” 叶殊一怔。 晏长澜诚恳说道:“阿拙,我父已入土为安,我却踏上修行之路,日后只怕少有能回去探望之时。因此此次回去,我将父亲长发切下一缕,随身带来,聊慰思念。但我心思粗陋,若是放在我手中,或许难以留存,还请阿拙帮我保管……” ——在叶殊的手中,有一样东西可以收纳许多物事,此乃二人心照不宣之事。 叶殊顿了顿。 然后,他到底还是将这锦囊接了过来:“你可随时从我处拿走。” 晏长澜展演一笑:“有劳阿拙。” 叶殊摇摇头,然后对晏长澜说道:“倒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晏长澜精神一振:“阿拙请说。” 叶殊回答:“待你离宗历练时,若是遇上那包含不同气机之物,于性命无碍时,还望带回给我。” 晏长澜自无不允:“阿拙放心,我必记在心上。” 大礼(一更) 何家办事还是很快的。 大约是担忧时间过得久了, 就错过了与白霄宗亲传建立交情的机会,在何公子何元安回去对家族亲长禀明之后, 何家就迅速开始准备何元安与魏莹儿的亲事, 因此仅仅只过去了不足十日, 就已然将一切准备妥当,并由当代家主认真书写了请帖, 由何元安亲自送到了晏长澜的手上。 晏长澜倒是没想到何家如此干脆利落,自不会不给脸面,就当面将何元安奉上的请帖接了下来:“三日之后,必准时前往。” 何元安原本忐忑的心中顿时一定:“我何家必扫榻相迎。” 晏长澜点点头,就让何元安离去。 何元安心底大松了一口气,回到外门之后, 就立即给家中写信,言明此事了。 等何元安走后, 晏长澜照旧趁空时去了叶殊那里。 叶殊听闻晏长澜要去何家参加魏莹儿的成婚大礼,就准备了一对法器,为阴阳宝镯,上面刻录有防御禁制,一旦激发, 可以抵御炼气七层修士的一击。这等的防御法器并不少见, 但这一对宝镯的好处在于若是一对夫妇一同激发,两个防御禁制会短暂合一, 形成能抵御炼气九层修士攻击的护罩, 就十分不错了。 对于筑基修士而言此物自没什么用处, 可是对于炼气修士来说,则是保命之物。 晏长澜接过这一对宝镯:“阿拙可要与我同去?” 叶殊原本无意前去,但思及那魏莹儿与晏长澜之间的那点瓜葛,他顿了顿,还是点头应允。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眼里闪过一抹满足笑意。 三日后,晏长澜携已乔装为“石拙”的叶殊一同去了何家。 何家门前,新郎何元安满脸笑容,恭迎过来。 叶殊也打量这人,觉得他变化不少。 在凡人地界时,这何元安十分倨傲,不过如今似乎是经历了不少事,整个人收敛了不说,那些傲气也在眉眼间化为了喜意,看得出,他对这一回的亲事极为欢喜。 叶殊暗暗点头。 此人性情虽不讨喜,品行却是尚可,待魏莹儿也算真心。虽说日后如何暂且不得而知,但只要初心不变,两人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成为一对人人钦羡的恩爱眷侣。 如今晏长澜为两人扫平了第一个障碍,但想必他们受此磋磨,且这些磋磨尚未能将他们之间的爱意磨尽,反而叫他们更知道珍惜……运道也还不错。 叶殊心中明白,晏长澜重情重义,当初鸣山城百姓有新城主代为照管,他无需多思,因此在复仇之后,就只记挂着当初在他极困难时,对他伸出援手愿意收留他的魏有徐。魏莹儿乃是魏有徐独女,倘若过得不好,晏长澜必然过意不去,而现下魏莹儿终身有靠,晏长澜对她就能再无挂碍了。 入得何家,何元安将两人引入正堂,请晏长澜上座。他瞧着叶殊与晏长澜似乎关系不错,便也安排他坐在晏长澜身侧,客客气气,半点不肯得罪。 两人的面前摆满了品相不俗的珍奇菜色,美酒佳肴,但两人是来观礼,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也不与他人攀谈。 不多会儿,吉时到了。 新娘被新郎以红绸带入喜堂,对父母天地叩拜,周围宾客见状,也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不过修真地界与凡人地界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待拜过堂以后,新娘并未被送入洞房,而是由新郎当众揭开盖头,露出一张芙蓉玉面来。 魏莹儿满面娇羞,心头无限欢喜。 何元安也十分喜悦,看向魏莹儿时,眼里带着情意。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给满堂的宾客敬酒。 等他们到了贵客、亲长所在的上座之处时,每一位来客就会有赠礼送上。 何元安与魏莹儿一位位行礼,一位位拜见,终于到了地位尊贵的白霄宗亲传——也就是晏长澜的面前。两人并不认识叶殊,但他们都知道叶殊与晏长澜同来,就也一起行礼。 晏长澜将那一对宝镯拿了出来,交给两人:“阴阳宝镯,乃防御之物,分则抵挡炼气七层修士一击,合则抵挡炼气九层修士一击,且善用。” 何元安和魏莹儿一听,都是一喜,连忙接过说道:“多谢晏师兄。” 晏长澜微微点头。 然后,叶殊也取出了一对宝剑,交给两人:“阴阳双剑,如何驱使你二人可自行摸索,若修习同一套剑法,双剑合璧,威力数倍增。且善用。” 何元安和魏莹儿没想到还能再得到一对法器,不由得有些吃惊。 他们,并不相识…… 晏长澜却开口道:“此为我至交好友石道友,你二人收下无妨。” 何元安和魏莹儿便知道,原来这石公子是给晏师兄面子,也就都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 晏长澜最后道一句:“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何元安只当这是顺口祝福,只是满怀感激地再道谢。 魏莹儿却是鼻子一酸,明白对方这是把她当成了世交之女真心祝愿,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亦为自己当初年少轻狂的言行愧悔不已。 她无颜多说,只认真行礼拜谢。 之后,何元安与魏莹儿就去了其他人处。 晏长澜心中微动,往魏莹儿身上多看了几眼。 这一场成婚约莫用去好几个时辰方才结束,晏长澜跟叶殊早早出来。 叶殊说道:“你方才故意多瞧那魏姑娘?” 晏长澜回答:“是。”他轻叹一声,“虽说不便同何元安说起,但总要叫那何家领头几人知道,我此番前去参加大礼,有为魏姑娘撑腰之意。” 叶殊点点头:“也好。” 而何家家主等上层之人,也果然见到了晏长澜的动作。 待大礼之后,新婚二人共入洞房,就有一名长老提到:“先前那位晏亲传,似乎对魏莹儿颇为在意?” 何家主意味深长地说道:“恐怕,此番晏亲传来此并非是为一面之缘,觉得两人情谊深厚之故,而是他原本就与魏莹儿相识。” 又一名长老疑惑:“莫非,晏亲传是对魏莹儿有意?” 何家主却否决了:“不。晏亲传是何许人也?刚修行一载罢了,已至炼气三层,而魏莹儿不过是个四灵根,与他并不匹配。再者,若是晏亲传当真瞧中魏莹儿,又岂会让她嫁给他人?”他略一顿,说道,“晏亲传来自凡人地界,魏莹儿亦是如此,或许是两人在凡俗地界有故旧之情,甚至晏亲传识得魏莹儿长辈,才会如此。” 何家主如此说,众多何家长老皆觉得言之有理。 然后,就有一位长老开口:“既如此,日后我等如何对待魏莹儿?” 何家主笑道:“只当作元安妻子一般对待即可,不必刻意而为。晏亲传不肯言明,想必对魏莹儿情谊也不深,但终归这也是一点交情,我等只需好生维持即可。但切记,不可因此贸然对晏亲传求恳难为之事,否则,这点交情也都没了。” 何家众长老深以为然:“不错,正如家主所言,不可贸然相求。” 但不论如何,有交情在,总是能有用上的时候,哪怕是用不上,只要在恰当的时候让人知晓他们与晏亲传相识,也多少能得到一些便利。 只是绝不可贪婪,否则必然引来大祸。 大比(二更) 叶殊修行数日, 不见晏长澜前来,他心中略有疑惑, 稍一思忖, 还是决定前往白霄宗一行。 待到得山下, 他还是照旧请人上山通传,不多时, 晏长澜亲自下来了。 晏长澜步履匆匆。 他知道叶殊主动前来原本很是喜悦,但转念又担忧是否叶殊有事,就连忙下来。 叶殊将晏长澜上下打量一眼,见他无事,就要回去了。 晏长澜一愣:“阿拙?”然后他陡然反应过来,忍不住露出笑容, “原本昨日我便要前去阿拙处泡药浴的,但师尊因一事让我在宗内修行, 便没去了。” 叶殊就停下脚步:“何事?” 晏长澜每逢被叶殊关怀,都很欢喜,就回答道:“是宗门十年一次的大比。” 叶殊略思索,倒也了然。 他前世所在叶家,为保族中后辈子弟有争胜之心, 亦是每逢数年要族比一回, 既分配资源,又叫族人能互相切磋, 取长补短。 这白霄宗内十年一次的大比, 想来也是如此。 晏长澜道:“原本新弟子入门后, 总要上十年才能小有成就,这头一次的大比必然是不能参加,但师尊言道我已至炼气三层,这大比自然也要参加了。” 叶殊点点头:“赏赐可还丰厚?” 晏长澜道:“有数种赏赐可供挑选,从丹药、法器、天材地宝到功法,不一而足,若我胜了,阿拙可有什么想要?” 叶殊道:“功法想来不能外传,此间的功法对你我用处亦不甚大,不过若是你胜了,丹药法器皆不必选,天材地宝中有得用之物可以挑一挑,若是也无可用之物,就再去挑一门剑法,与你风雷剑法互相印证,也可提升实力。”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指点,知道乃是金玉良言,认真答应:“阿拙放心,我明白的。” 叶殊对他也颇放心,于是也不多言。 晏长澜又道:“待大比时,我身为亲传弟子,可邀人入宗观看大比,到时我想请阿拙过来看我比武,不知……” 叶殊略想了想,答允下来:“我也正可瞧一瞧你如今与人争斗时本事如何。” 晏长澜面上笑容更深:“必不让阿拙失望。” 如此说定了,叶殊方才离去。 白霄宗大比还有不少事要先行备好,真正等大比开始,已然是十日之后。 · 叶殊仍旧化身“石拙”,于大比开始前就来到了白霄宗山门外。 因大比在即,白霄宗也有不少客人来此,除却一些被邀请之人以外,就是其他大小宗门中人了。尤其是与白霄宗并立的石门宗和血刀门,更是浩浩荡荡,带领众多优秀弟子来此,也显露自己宗门的实力。 叶殊立在一旁,并不接近那些大小势力中人。 晏长澜早有准备,虽说他自己今日较受瞩目无法亲自来接,却是安排了如今最受他看重的肖鸣早早等候着。肖鸣对叶殊的外貌也很熟悉,见他到了,就立刻走出来,与他相见。 肖鸣拱手道:“石道友来了?肖某奉大师兄之命,来请石道友入山。” 叶殊一点头:“走罢。” 肖鸣也不多废话,就带着叶殊从另一边悄然进入了白霄宗。 在行走一段后,叶殊就跟着肖鸣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场地上。 此处四面都有高台,分别安排了诸多大小势力依照实力入座,白霄宗的弟子则都集中在东面,又因各自山头不同、是否拜师以及弟子等级之类差别分开。 晏长澜作为小羽峰的亲传弟子,自是能够选择小羽峰的那一片地方入座的。 作为筑基真人的小羽峰峰主与其他峰主一样都前往了首位高台上,与白霄宗宗主等上层之人坐在一处,并不与他们这些弟子在一起。 故而实际上,小羽峰这一片,晏长澜便是地位最高的一人,能安排上下所有事务。 晏长澜见到叶殊,起身迎他。 叶殊点点头,坐在了晏长澜的身边。 其他几个亲传弟子虽名为亲传,却知道自己地位远不及晏长澜,因此虽对此好奇,却不敢多问。王敏、龚建章与卫奕等人倒是知道晏长澜其实十分宽厚,可既然晏长澜不主动提起,他们也不便多问,只好悄然拉了肖鸣到一旁,询问起他来。 肖鸣也担忧这几个同门不慎得罪人,就低声说道:“这位石拙道友乃是大师兄的挚友,背后还有一位炼器师师尊……”说到“炼器师”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压低几近于无,在收到同门们恍然的目光后,才继续说着,“……因此,我等须得敬重此人,莫要叫大师兄不快。” 王敏几个也非是不知好歹之辈,当然是连连答应。 随后,他们对待叶殊时也就更谨慎些。 叶殊见这些弟子如此,对晏长澜说道:“你手下这肖鸣,还算得用。” 诚然肖鸣行事比不上他前世叶家精心培养的那些忠诚下属,可就凭他自己察言观色能做到如此,也叫人舒坦。 晏长澜点点头:“他的确用来顺手,日后总要多看顾些。” 叶殊赞同晏长澜所言。 他们如今修行为上,许多琐事不便亲力亲为,能有得力之人自是再好不够,如肖鸣这般拎得清又好用的,其实并不多见。 晏长澜见状,不由笑道:“我想着,待历练时若是能遇上什么于肖师弟得用之物,就给他留下赠他。阿拙若是看他顺眼,待何时有闲暇了,给他炼制几样法器让他带回肖家,他必然就会对阿拙你死心塌地了。” 叶殊说道:“这有何难?左右长久不炼便会手生,炼制出来的一时也难以出清,给他几件也算不得什么。” 晏长澜正是知道此事对叶殊而言乃顺手而为,方如此提议,如今叶殊想也不想答应,他心中一暖,眼里也带上暖意。 叶殊则已然将此事放开,转而叮嘱:“大比之后,每数日你来泡药浴,切不可忘。” 晏长澜笑道:“绝不会忘。” 两人说话间态度亲近,叫那些敬重晏长澜的同门们都越发好奇,尤其卫奕,几乎要抓耳挠腮,心痒痒得很。然而他再如何心痒也不敢去问,也只好自己憋着,好在没多久,那大比已然正式开始,才将众人的心思都拉了回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下方偌大的场地上了。 最先开始的,乃是外门弟子的大比。 自入门之后,也只有每十年的这一次大比,能让修为不够的外门弟子进入到内门来,也因此让他们瞧见外门与内门差距何其之大,叫他们心中生出更多热切,想要拼尽努力,也挤入到内门中去。 如今外门弟子大比,不仅是为了争取那大比后的奖励,也是为了尽力表现,让自己的本事落在那些他们平日绝不可能见到的长老们眼中,想要获取他们的青睐。 晏长澜对这宗门大比也有些了解,此时就为叶殊解说:“外门弟子须得有炼气一层方可参加大比,刚刚引气入体者则不行。在白霄宗,要有炼气三层且经过考验方能进入内门,因此通常参加外门大比之人大多是炼气一二层的修士,但也会有炼气三层的修士出现,好通过大比展现自身,以图更顺利地进入内门。” 叶殊一边听晏长澜解说,一边看着下方那已然跃上场地的两名修士比斗。 于叶殊而言,这外门弟子之间的比斗着实没什么好看。 在炼气一二层间,这些弟子所修习的法术十分简单,若是如晏长澜这般习剑或者其他兵刃者,施展出来之后,若非是自身属性如晏长澜一般特殊,否则也与武林中人相差不大。再又或者是施展一些符箓手段,你来我往身法不快,有时候甚至瞧不得两三回合,对战就已然结束——无他,法力用尽而已。 叶殊曾经以大战拉着无数金丹元婴甚至更高境界的修行高手一起灭亡,那等伟力排山倒海、封锁天地,再看如今这般简陋的对战……他自然生不出什么兴致来。 不过,为着给晏长澜增长见识,在晏长澜给叶殊说完了比斗的规矩后,叶殊便为晏长澜解说一些修士常用法门,比起那些正在斗法的外门弟子所使要强上不少,但原理上或许有共通之处。晏长澜仔细听来,受益匪浅。 而除却晏长澜仔细听了以外,离他们最近的肖鸣不知不觉间听到些以后,不由心头大骇。虽说有不少他都听不明白,但能听懂的那些却往往叫他茅塞顿开,直指修行更高深处!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肖鸣尽管在心中越发觉得叶殊极不简单,却抓紧机会认真倾听,哪怕是听不明白的也要死死记下,留待日后体悟。 叶殊自也发觉了肖鸣的动作,并不理会。 他所讲解者,皆与晏长澜相关,若是肖鸣能从中得到些点拨,那是他的造化,他还不至于吝惜这点见解。 晏长澜亦发觉肖鸣在倾听,他为人宽厚,也随他去了。 就这般,等所有外门弟子对战结束,最终取了十名优胜之人后,晏长澜与肖鸣都听得意犹未尽,从中得到了许多的好处。 这些外门弟子前十皆为炼气三层修士,他们所施展的法术比起炼气一二层的要强了不少,但在叶殊眼里仍不算什么。此刻其中前三的修士当场被有些内门长老瞧中,只等他们进入内门,就会暂且先收下他们做个记名弟子,日后进境若是神速,或能转为亲传。 饶是如此,这三个外门弟子也算是一步登天,日后前途可期,而外门弟子之间的大比,也因此越发让那些外门弟子趋之若鹜了。 连外门弟子都能借此得到内门长老的亲眼,在接下来内门弟子进行大比时,所有人的心情又都不一样了。 晏长澜说道:“内门弟子若是在炼气四层停留五十载不能进境,则自动转为外门长老,若是达到炼气六层,则自动转为内门长老。因此,内门大比中,参加斗法的修士以炼气三层为主,而后就是较为生嫩的炼气四层修士。至于炼气五层的弟子……虽说他们可以参加大比,但通常说来,纵然赢了最后的奖励也对他们少有用处,故而往往并不会以大欺小。” 叶殊听得,似乎明白了什么。 晏长澜果然说道:“阿拙,这一回我头一次参加大比,却想要得个好些的名次。” 长澜出场(一更) 对于晏长澜的这点“野心”, 叶殊自然是鼓励的, 便说道:“那我便等你得胜而归。” 晏长澜得了这个鼓励,双眼微微发亮,心中就更有了几分争胜之心——他定要好生努力, 不要让阿拙失望才好。 下一刻, 内门弟子大比便开始了。 这内门大比于外门大比一般都颇为容易,但凡报名参加之人, 都要两两捉对,进行斗法。 内门弟子数目远不及外门弟子多, 可因着境界更高, 在彼此切磋之时,就难免更耗时间。因此,初时虽是捉对,却也是十多对在场地中一起斗法, 由筑基真人控制那场地,不叫众多弟子在斗法之中殃及他人。 很快就有二十多人进入了场地,他们的对手都是早早取好的对牌。如今大比开始, 持有相同对牌之人就在上方唱号之后, 齐齐起身的。 此刻, 第一轮比斗开始。 叶殊将神识外放。 他前世境界为赤丹三转,神识可达五百丈,虽不及那等紫丹修士, 但相较于黄丹修士来又强上许多。重回千年前, 他虽说修为只在炼气, 可神识还在,此刻眼见那些筑基修士渐渐要留意内门的弟子,便也防备一二。 神识一出,哪怕叶殊因修为所限、神识只能外放五十丈,也比白霄宗最强之人、筑基三重修士最高的十丈灵识厉害许多。若是有哪个筑基真人以神识来探,叶殊必然能提早察觉,早早准备,若是不来,筑基真人肉眼随便瞧一瞧,倒也未必能看出他的易容。 晏长澜并不知叶殊做了什么,叶殊也不曾发觉筑基真人的神识,便想到恐怕是此地的筑基真人功法粗陋,不惯于时时外放神识,多用肉眼,便心下微松……虽说不惧,但如今他在此地尚算安稳,能少些麻烦自然更好。 随后,叶殊仗着神识探看四周,为晏长澜解说起下方那些内门弟子的对战来,也不忌讳什么了。肖鸣同样竖起耳朵,听得极为认真。 第一轮第二轮都有十多对斗法过,内门弟子所修功法与法术显然比外门弟子要强了不少,一些法术的变化也更精妙,尤其是内门弟子财力渐渐雄厚,拥有法器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当然,这里的法器并非是那等铭刻了禁制的,而是对于叶殊来说的器胚之类,但这样的器胚凭借本身特性也能叫修士实力大为增加,且这器胚的价格往往七八千两银便能得到,这七八千两银并不算难凑,内门弟子这样多,积攒下足够银钱来买器胚的,当然也就一些。 在这样的低境界里,法器对撞时产生的动荡显得比寻常斗法精彩几分,只是两轮战过,那些胜出的修士、败落的修士多多少少法器都有些许损伤,有些囊中羞涩的,就不免在脸上露出一丝肉痛的神色。 只是,为了内门大比胜出后的奖励,为求自己能入诸多峰主、长老之眼,寻常的内门弟子也只得忍痛表现了。 斗法之后,胜者晋级,败者退场。 那些输了比斗的内门弟子有些心智不坚,就黯然离开,有些则心性坚定,哪怕输得凄惨,也要留在此处旁观,取长补短。 叶殊看了一眼,并不在意。 心性坚定者或还能更进一步,心智不坚者,于修行路上必然走不长远。 不过,这一切皆与他无关。 大约三轮过去,终于轮到了晏长澜。 晏长澜腰悬双剑,纵身一跃就已然进入那场地之内。 在他的对面是一名身形粗壮的修士,手里持着的只是一把柴刀,瞧这犹如一名农家粗汉,与器宇轩昂的晏长澜相对比,似乎显得有些可笑般。 但是,场外的修士们却无一人有嘲笑之意。 叶殊神识外放间,听得了许多窃窃私语。 “这是哪个修士如此倒霉,竟遇上了葛三?” “葛三?那个在内门弟子之中颇有名气、功法霸烈的葛三?听闻他那把柴刀十分锋利,但凡是与其对战的弟子,兵刃都毁于他手,甚至还有险些被他将手臂斩断的!” “不错,葛三甚是凶悍,你且看他手中柴刀,瞧着粗鄙,实则乃是铭刻了禁制的神兵利器,寻常人根本抵抗不得。” “遇上他之人,果然运道不好,还是尽快认输退场罢,总比被毁了兵刃,受伤又失财好……” 叶殊听到这些私语,眉头微皱。 马上,又有人出言。 “嘿!且住口罢,你们可知那遇上葛三之人是谁?” “怎么,他瞧着面生,莫非也有什么特殊来历?” “哈哈,你们不记得罢,去年我宗开门收徒,得了一名来自凡人地界、变异双灵根的顶级天才……” “莫非你说的是那个一年内便进境至炼气三层,且为人厚道,叫许多师兄弟竞相结交,却因他常常外出历练而缘悭一面的小羽峰大师兄,晏长澜?” “正是他!你们且看他腰上双剑,正因他是修炼了风雷剑法而来。虽说寻常的弟子入门后纵然连外门大比都难以参加,可他与常人不同,修为提升极快,此番便受命参加这大比了!” 听到此处,叶殊微微挑眉。 晏长澜资质不俗,又有他来调理,且极为刻苦,若是在灵域怕是已然可以筑基,区区炼气三层,又算得了什么? “我听闻,这位晏师弟的境界高,实战也强,时常孤身前往枯梅林狩猎,偶尔有弟子碰上他,都能见到他猎杀百年妖兽如屠狗,着实厉害!” “这话不假,据说他那双宝剑也很不凡,乃是其至交所赠,铁精打造,只是不知是否有禁制,能不能克制柴刀。” “料想他身为筑基真人的亲传弟子,用的法器理应不凡……” “这也未必,他毕竟只入宗一年,怕是并无太多积蓄……” 最后,有一人陡然说道:“斗起来了,都噤声!” 下一刻,果然所有人都不再出声,而是专心致志,去瞧场中修士斗法了。 · 晏长澜跃入场中后,双手一左一右,已握在剑柄上。 他迅速运转功法,看向对面那葛三时,眼里已一片冷静,心如止水。 这个葛三他亦知晓,自打他决意参加大比时,肖鸣等师弟师妹就已然去搜集诸多同样参比、实力非凡的内门弟子消息,最后汇总送来。 同门一片心意,晏长澜自不会辜负,都是一一看过……而这葛三,便是那些人之中,较为需要留意的一人。 连战(二更) 只听上头一声钟响, 晏长澜手指微动,便是锵然一声,长剑出鞘。 他此刻只用了右手拙雷剑, 足尖一点,整个人已如同一只大鹏,直逼近那葛三的面前。 其势如雷! 其剑亦如雷。 不少人都能发觉, 在那犹若奔雷般迅疾的剑法之中,隐约带着丝丝紫色光芒,那正是晏长澜法力所化,自剑锋催发出来,带去绝强的威力。 葛三同样不甘示弱,他手持柴刀,也是一声厉喝, 就冲杀过来。 他的柴刀劈斩几下,其招式瞧着并无多少章法, 但是若仔细看去, 却可以发觉那些乱劈的轨迹似乎也有些古怪,仿佛每一下的角度都很刁钻,若是与其他兵刃撞上, 恐怕总能堵住对方规整的路线。 下一刻,拙雷剑与柴刀撞击在一起。 金铁交鸣之声极为响亮,让几乎所有旁观的弟子都不由在心中揣测——究竟晏长澜的宝剑是否能抵住柴刀的劈斩?宝剑和柴刀, 究竟谁能取胜? 大多数人自还是更认为柴刀要厉害些。 倒不是瞧不起晏长澜, 而是晏长澜虽说已有了些名声, 言及他的修为和实力一般都很高强,但毕竟亲眼所见的人极少,不像葛三,他柴刀的威风乃是经由多次切磋后打出来的,败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凡几,自叫人对他期望更高。 叶殊见到两人的对撞,面色很是平静。 肖鸣已知叶殊极有眼光,此刻因有些担忧晏长澜,就忍不住问道:“石道友,大师兄与那葛三何人能胜,你可能瞧出?” 叶殊并无迟疑:“长澜必会胜出,葛三非他十合之敌。” 肖鸣一愣:“葛三跟大师兄过不了十招?!” 叶殊道:“正是。” 肖鸣就纳闷了:“这,不太可能罢……” 但话是这样说,肖鸣还是立刻将实现投到了场中。 他也很希望奇迹出现,那葛三并非大师兄十合之敌啊! 而晏长澜已然用拙雷剑抵住了那柴刀。 清脆的碰撞声后,晏长澜能够感知到,这拙雷剑并无伤处,反倒是对方的柴刀上似乎有些微妙之感,或许并非是真的受创,但至少那柴刀的威力,应是不敌拙雷剑的。 料定之后,晏长澜便心里一松。 当即他将从前的经验发挥出来,一招招稳扎稳打,每一招都让拙雷剑与柴刀碰撞。 葛三柴刀乱劈刀法本来多是仰仗柴刀之利,孰料这回遇上的晏长澜所使长剑比他的柴刀更为锐利,在几个回合之后,他自然就有些慌乱,赶紧使出一门身法,想要从被剑势重重压下、犹若水银般的氛围中脱身出来。 可惜的是,葛三想得虽好,他的身法却很一般,还比不得练就轻身功夫的晏长澜,自然还是只能被晏长澜压制了。 晏长澜雷鸣剑法水泼不进,好似道道雷电逼压过去,那柴刀在被连斩九下之后,终于是再禁不住下一招,赫然断裂开来! 葛三目眦欲裂,心痛不已,但在一旁围观的不少修士见状,震惊之后却是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被葛三断了兵刃的人为数不少,如今能见葛三也被人断裂兵刃,自是高兴极了。 没了柴刀,葛三的威力降低大半,晏长澜再一剑过去,葛三神志恍惚,就此被扫除了斗法场地,败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回剑入鞘,不疾不徐地离开了场地。 他胜过葛三,不多不少,正好十招。 肖鸣算是更相信叶殊的眼光了,马上起身将晏长澜迎接过来。 晏长澜面带笑容看向叶殊。 叶殊对他点了点头:“之后也不可大意。” 晏长澜沉声说道:“阿拙放心,如今我还有余力。” 肖鸣见晏长澜如此本事,与有荣焉,但当他看到晏长澜在与叶殊说话时,却也不去打扰。 而后,叶殊吩咐:“你先调息,我来讲解此后对战。” 晏长澜自是满心欢喜地答应。 肖鸣立马也正襟端坐,等着接下来的指点。 叶殊的讲解仍旧十分详尽,一直到所有内门弟子的第一场都结束后,才慢慢闭口。 晏长澜听着听着若有所思,偶尔将手指并其比划一番,自觉好处很多,也让自己的剑法与见识都更高一筹。 之后,是第一场胜出的内门弟子再度两两捉对交战。 晏长澜去领了对牌,乃是一块被分成两半的黄玉之一,那中间被切断之处,正好出现了一个被同样斩断的数字——“叁伍”。 也就是说,之后交战晏长澜排在第三十五位,而和他取到对牌另一半的那人,就是晏长澜接下来的对手! 叶殊依旧讲解,不过这回给晏长澜体悟的时间更多了。 肖鸣的肚子里积累了许多疑问,但他却完全不敢主动询问叶殊——叶殊身份是一回事,他性情冷淡是另一回事,以及他本来就是偷听,人家不计较就算了,他还再孜孜问个不停,那就太不妥当。他行事向来妥帖,自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晏长澜体悟一阵子后,再度轮到了他。 这一回,他的对手是个女修,不过莫看女修生得弱柳扶风,但是出手起来却是半点也不含糊,叫晏长澜不得不抽出那把澜风剑,以迅猛灵活来和女修交手。 女修撑过了三十招,法力也只留下了最后一丝能走出斗法场地,之后悄然立在了看客们的角落处,准备安静自其他人的对战中学习。 晏长澜则是回到了叶殊的身旁:“阿拙,我这一场表现如何?” 叶殊说道:“尚可,还需更努力些。” 晏长澜自是连忙答应。 肖鸣在一旁听得,有些无言。 他这位大师兄几乎就是修炼狂人,就这样还需更努力些……要如何来努力?但他一看大师兄答应得痛快,也只得悄悄抹一把冷汗。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这恐怕也是大师兄如今能有这等修为的原因之一…… · 总而言之,内门修士之间的比斗也许在炼气境界的修士之间还算亮眼,可对于叶殊而言,也只是炼气三层稍微强于炼气一二层罢了,至于其他谁似的有多么精妙,他却是全然不觉。 因叶殊这等眼光,由他指点的晏长澜渐渐也有所发觉,同时,他自己也开始看出那些内门弟子施展法术等手段中的破绽,哪怕是炼气四层的出手,亦不能叫他觉得仰望了。 两两捉对斗法进行了好些轮,晏长澜每一次都会认真对战,但与他交手之人,无一例外尽数输在了他的手中。 到得最后,晏长澜连战连胜,惹来无数弟子的瞩目,就连几个筑基真人,都禁不住多瞧了他几眼,并对孙真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好你个孙真人,这样资质的天才就被你收入囊中,难怪你打破常例,收他为亲传!” “不错,如此好苗子,怎么便选了你?” “年纪尚幼便如此出色,孙真人好运道啊!” 孙真人也有些得意:“老夫收下长澜之后,除却给了他功法,偶尔指点外,再无多余好处给他,他年幼却能克制,竟是日日苦修不辍,到如今能有如此修为,他自己有九分功劳,老夫也只是占了一分引路之功罢了。” 他越是这般说,就越是叫其他筑基真人眼红。 若说一开始容得孙真人将晏长澜抢去,还有几分是担忧他年少气盛,怕他在恭维之中忘了修行,不好教导之故。现下发觉这少年竟比许多年长的弟子更为自律,自都感觉不同。 其中有一名白发老者看着晏长澜,若有所思。 他自也是很羡慕孙真人的,但他又觉得,这晏长澜的五官,似乎有一丝眼熟,他的姓氏,也有一丝耳熟……不过他也不曾细想,旋即目光又落在场中了。 场地旁围观的诸多弟子也为晏长澜之事有了更多的议论: “原本还以为他要坚持不住,没想到他竟如此强悍,将不少名气大的师兄师姐都击败了!” “才一年光景……这、这般的进境,比起周师兄都强了罢?” “嘘,小声!我听闻,周师兄当年一月引气,三月炼气一层,一年炼气二层,三年炼气三层……在我白霄宗里,当之无愧的顶级天才……” 但所有人都能听出,那周方骢比起晏长澜来,差距还是不小的。 林林林林总总算下来,周方骢用了四年半左右才能达到炼气三层,比起那些动辄十几二十年才能达到如此成绩的修士来说自是强了太多,可相较晏长澜,他便黯然无光。 因此,当一些声音无可避免地进入他耳中时,周方骢的神情就有一些僵硬。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大比尚未结束,不论晏长澜如今表现如何,他都要将其击败,如此一来,方能重新扬起他的名声! · 前二十人已然决出,其中大半炼气四层,少数炼气三层。 炼气三层一共有六名修士,其中晏长澜占一人,周方骢占一人,以及四位在炼气三层停留已久,但基础牢固功法强大的老成弟子。 这许多场来,晏长澜的运道也算不错,他从未遇到过炼气四层的对手,而所有对手都在炼气三层上。 不过如今已然到了最后,在前十名的争夺之中,晏长澜必不可免,要和好几位炼气四层的老弟子交手。 眼下正是二十进十的关键时刻,若是只得了个前二十,并无多少奖励,可一旦入了前十,那便截然不同了。 晏长澜经由家族剧变,性情比从前更加沉稳,但他之前在挚友面前立下了狂言,如今好容易拼到这地步,自想要更进一步,证明自身。 因此,他心中也难免有一丝紧张之意。 叶殊在台上看着晏长澜,倒是并不觉如何。 以他之见,晏长澜纵然面对炼气四层的修士,也有获胜机会,而只要晏长澜不让自己受伤,其名次便必然不止前十而已。 周遭旁观诸多弟子的心情也紧张几分,他们看着最后那二十人,心中激荡。 很快,那二十人迅速抽了对牌,而后两两互望。 巧了,晏长澜所面对的对手,还是一名炼气三层的修士! 一时间,晏长澜也不知自己是该觉着幸运,还是失望。 但很快他便沉下了心思——即便是炼气三层修士,能闯到这地步也未必比炼气四层修士容易对付,他还是谨慎对待,全力胜之! 下一刻,就有人上场斗法。 到这地步,已然并非是多对修士一同比斗,而是每一场只有两人切磋。 现下入场的,是周方骢与一名女子。 周方骢风度翩翩,那名女子也是一名炼气三层的修士,瞧着面容有些冷若冰霜的意味,但在面对周方骢的俊雅笑容时,面上还是飞起了一抹红霞。 内外门中,许多女弟子都双眼发亮,看向了周方骢。 周方骢地位高,实力强,进境快,面容也颇俊美,在宗内风头无两,哪怕如今晏长澜的名气也在不断攀升,但比起扬名已久的周方骢来,还是要差上几分。 这一刻,周方骢朝那女子拱了拱手:“周某出招了,师妹请。” 女子面色一正,也说道:“周师兄请!” 周方骢所使的,也是剑法。 其剑法柔韧有力,每一剑都极是锐利,而剑身所过之处又有土之厚重,正合他那金土双灵根,且其出手如电,转瞬之间就将那女子压制住了。 晋入前五(一更) 女修能晋级到现在, 也并非是寻常人物。 虽说她对周方骢很有好感,但是在被周方骢压制之后,很快就去除了杂念, 开始稳扎稳打,一招招地抵挡周方骢的攻击。 不过,周方骢到底是经验更加丰富, 而且体内的法力也更充沛些,所以在一番交战后,那女子败了一招,就被周方骢用手一推,将她推出了场地。 女修站稳之后,抱拳说道:“多谢周师兄手下留情,小妹输了。” 周方骢笑一笑:“承让。” 这周方骢的表现, 自然又叫许多弟子叫好,投向他的目光也更热切一些。 周方骢习以为常, 他走回自己原本所在之地, 坦然接受众多憧憬的视线。 等周方骢打完之后,接着就轮到了晏长澜。这样的巧合不禁又让很多人的注意力落在了晏长澜身上。 晏长澜倒是没怎么在意,他身负双剑, 与另外一名炼气三层的对手相对而立。 这名对手也同样的一名女修,比起周方骢遇上的那个清冷女子不同,这位穿着一身火红劲装, 给人的感觉好似一团火, 在同晏长澜对上之后, 就已经取出一把赤红色的重剑,直接朝着晏长澜冲了过来! 晏长澜见对方这样急切,他也不计较,就同样抽出了一把重剑,正是拙雷剑,也同样朝着前方冲杀过去。 刹那间,两柄重剑相撞! 红衣女修面露一抹笑容:“来得好!再杀!”她也一反先前和人对战时寡言少语的模样,而是热情地说道,“晏师弟不愧是晏师弟!重剑有力,正是我的对手!” 晏长澜也笑了笑:“请师姐指教。” 两人之后再没多少废话,都是用最大的力气,和对方实打实地硬拼起来! 对撞时的锵锵声不绝于耳,这样火热的纯兵刃对战,让外面围观的弟子们都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而且在对战之中,众多弟子可以清晰地看见晏长澜的长剑上有雷光闪动,而红衣女修的长剑上则有火光迸发,雷光和火光在碰撞的时候,就掀起道道强悍的气浪,几乎要把两个人都包裹进去似的,使得场面更加激烈。 这样的对战,才真正叫人热血沸腾! 大约拼杀了有小半个时辰之久,到底还是那个红衣女修先支撑不住,往后退了三步后,抱拳认输:“是我技不如人。” 晏长澜道:“承让。” 红衣女修离开后,晏长澜收了剑,纵身跃起,回到叶殊身边。 他的动作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就叫人发觉,他似乎没有消耗太多?再反观那红衣女修,对方的已经沁出了许多香汗,在轻微喘息,法力也消耗殆尽…… 叶殊看向晏长澜,说道:“不错,只是在力量控制上,日后还要更精细些。” 晏长澜笑道:“我知道了。” 同样是炼气三层,虽说法力的数目或许有差别,但差别也不会显得这样大。晏长澜之所以比红衣女修消耗少,是因为他在挥剑时并未每时每刻都注入法力,而是大多以肉身的力量去挥剑,只有那丝丝缕缕的雷光,是他不时催动些许法力迸发出来。红衣女修为了保证力气够大,是修炼了特殊的法门,这法门要用法力转化为力量,当然就比晏长澜吃力了。 不过,叶殊还是有些嫌弃晏长澜在施展时浪费有些大,才有先前那提醒,晏长澜知道叶殊是为他着想,自然是认真听取意见。 这一场战过后,晏长澜已然确定进入前十。 只是在进入前十之后还有什么名次,就要看接下来的对战。 没多久,前十全部选出,晏长澜再度抓了对牌,所对上的对手,是一名炼气四层的弟子。 也是,到了前十之后,除却晏长澜、周方骢和两名女修以外,另外两个炼气三层并未对上彼此,而是各自对上了一名炼气四层的弟子,这两个炼气三层弟子虽也扎实,但到底还是比不过炼气四层,也就败北了。于是,能晋入前十的炼气三层,就只有晏长澜和周方骢两人。到这时再与人两两对战,遇上炼气四层弟子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也不惧怕,再度跳入场中。 他这回的对手是一个瘦高的炼气四层弟子,在内门中是一把好手,要想胜过他并不容易。 在彼此打过招呼后,晏长澜头一次将澜风拙雷两把长剑一起施展出来,双剑合璧,与那炼气四层的弟子交战起来! 炼气四层的弟子到了这地步,遇上的是炼气三层的晏长澜,虽说知道晏长澜的潜力很高,却实际上还是有那么一丝轻视的——毕竟是有境界上的差别。所以,在晏长澜攻击的时候,他的反应没有面对同境界之人时那样快,等他发觉晏长澜的力量奇大、剑法尤其高明的时候,再想全力而为就难了! 这位老弟子打从一开始就被晏长澜压制,他倒是想要取出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器来跟晏长澜交手,可是晏长澜的剑法太快也太暴烈,一层层堆积过来的压力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他就仿佛被无数蛛丝缠住,想要动一动手脚都千难万难,更别说撕开一条口子进行反击了! 只是这么一瞬的大意,老弟子就被晏长澜压着打,直看得周遭那些围观的弟子们目瞪口呆——这、这真的是炼气三层对上炼气四层? 更有人发觉,在晏长澜不断逼近的时候,那老弟子不断地后退,渐渐地,老弟子被逼到了场地的边缘,最终在晏长澜猛然双臂交错,凶猛连斩时,老弟子骤然后退,一个不慎,就已经被打出了场地之外! 晏长澜连攻之下,竟然赢了! 整个过程中,那老弟子竟是连一次还手的机会也无! 炼气四层与炼气三层实力差距极大,偏生炼气三层似乎很轻松就赢过了这炼气四层,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可是,晏长澜到底如何胜出,在场之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故而倒也无人能对晏长澜说出任何不中听的话语来,只能任凭晏长澜胜利了。 于是,晏长澜晋入前五。 作为一名新弟子,能在一年内有这般的成绩,已然并非是叫人羡慕嫉妒了,他根本就是让人仰望! 而一旦开始仰望,那就是别样不同…… 后来,周方骢也不遑多让。 他对上的同样是一名炼气四层的弟子,在使出浑身解数之后,周方骢也赢了。尽管他赢得不像晏长澜这般迅速、利落,可是他的诸多法术展现出来也叫人眼花缭乱,心生仰慕。 周方骢同样晋入前五。 最后,就是前五之争。 有一人得了完整对牌,不必参加对比,直接晋入前三。 另外四人开始两两对战,晏长澜与周方骢分别对上一名炼气四层,但这一次有些不那么顺利,两人都输在了炼气四层的佼佼者手下。 再然后,前三名互相争斗,而晏长澜与周方骢也要打过一场,争夺第四。 而这一场对战,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晏长澜,风雷变异双灵根,炼气三层,潜力巨大,实战很强; 周方骢,金土双灵根,炼气三层,经验丰富,实战很强。 ——这两人交手,也不知哪个会赢,哪个会输? 所有的弟子,都不由屏息关注起来。 长澜排名(二更) 周方骢说道:“晏师弟, 我们又见面了。” 晏长澜也道:“请周师兄指教。” 两个人这样客套一句后,周方骢已拔出剑,纵身而来。 晏长澜同样并不客气, 他手腕一转,将澜风剑拔出,和周方骢过起了招。 这两位都称得上是白霄宗的天之骄子, 在对战的时候剑法十分精妙,叫很多弟子都看得如痴如醉,如晏长澜修习风雷剑法之人固然没有,但和周方骢修习一般剑法之人却颇有一些。因此,两人交战的时间越久,剑法施展得越多,就越能让他们学习到更多的妙处。 当下就有不少人忍不住比划起来, 更有一些人期盼两人对战得更久些,也好叫他们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晏长澜此刻则是比较谨慎。 周方骢不愧是被白霄宗宗主精心培养的天才, 哪怕是晏长澜每天都在山崖狂风里刻苦练剑, 比起浸淫同一套剑法好几年之久的周方骢而言,还是要逊色一丝的,好在晏长澜也是被叶殊仔细指点过, 在适应了周方骢的剑法之后,居然就很快追平了这一丝的差距,并且完全化为实际的战力, 给周方骢带去了巨大的压力。 晏长澜这边不敢大意, 周方骢那边也是非常小心的。 比起晏长澜这点感慨来, 周方骢在炼气三层这个境界一直都处理领先地位,几乎没有同境界之人可以跟他相比。现在来了个晏长澜,比起并没有太多包袱的晏长澜来说,周方骢更忧虑自己一旦战败,会给自己的名声带来不小的影响。 在发觉晏长澜比他似乎差一丝时,周方骢心里微松,但等晏长澜迅速提升,甚至还在与他的对战中不断有所感悟后,周方骢的心里就生出了一种极强的威胁感,叫他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周方骢眼神一冷,已不愿有任何托大之举。 下一刻,他就抽身后退,说道:“若论剑法,我二人不相上下,想来是分不出胜负了。” 晏长澜听到这话,虽说觉得自己并不如何吃力,却也给周方骢留了面子,点点头:“周师兄说得是。” 与此同时,在外旁观的叶殊唇边,浮出一丝冷笑。 ——分不出胜负?不,若这般鏖战下去,胜出者必然是晏长澜。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此等眼光,哪怕是那些筑基真人,他们修为虽高,剑法却未必极为高明,更不会想到晏长澜对剑法的领悟力如此之高,至于那些旁观的弟子便更瞧不出来,反倒觉得两人都极有风度,正该再显露出其他的本事来。 唯独白霄宗宗主,爱子的剑法是他一手传授,他本人也极了解爱子,一听爱子如此说,就知道爱子是并无把握,为保住脸面而这般提议。 当下里,他眯起了眼。 身为宗主,他自然愿意在宗门里多出几个天才人物,但是作为父亲,却不愿意瞧见外来之人压制了他爱子的光彩……尤其是,此子还并非在他门下。 紧接着,周方骢取出了一枚印章。 晏长澜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叶殊炼制,他用来悬赏的那一枚,先前这位周师兄找到了他的仇人,他自然是将悬赏给了对方。 周方骢此时也有点尴尬。 这一枚印章乃是他自晏长澜手里得到,而今却被他拿来对付晏长澜,这着实有些……不过他很快便拂去了尴尬。 既然此印章给了他,自然就是他的法器,在他与人对战之时拿出,正是天经地义。 周方骢提醒道:“晏师弟,小心了。” 晏长澜手持双剑,目光坚定:“周师兄请。” 下一刻,周方骢毫不犹豫打出了这枚印章! 印章上,禁制被激发出来,在打过来的刹那,尽管它瞧着不到巴掌大,但伴随而来的却是一股令人窒息的重压,仿佛直接将晏长澜定在原地一般!而且,若是晏长澜真被这印章影响,哪怕他很快脱身出来,周方骢也可以抓住空隙,去将晏长澜击败! 但是,周方骢用了印章,晏长澜却很清楚印章的作用。在印章被打出的瞬间,晏长澜也将他两把长剑上,那半个重力禁制一起激发,来抵消印章带来的重压影响。而他自己因为时常处于重压之下修行,对于这些压力却还能扛住,竟不曾被其压制,反而双剑擎起,行动如常。 周方骢在打出印章时已再度持剑而来,晏长澜飞快闪过印章,不叫它打中自己,随后双剑一抬,接住了周方骢的攻击! 两人在这重压之下拼杀了几记,周方骢不被重压影响,但是晏长澜若是持续下去,消耗必然很大……所以,晏长澜迅速后退,并飞快地将两臂转动,左手快速打出一招,右手紧接而上,两剑相合,正是风雷剑法第三式! 这一式,晏长澜从不曾在之前显露过,而此招威力太难领悟,就算是晏长澜悟性不俗,这样短的日子里,也只能让风雷融合个一二成罢了。 不过,在交战双方都仅有炼气三层境界时,一二成也足够用了。 只见一道狂风飚出,迅速化为一道风卷,而雷电融入那风卷之中,居然形成了一个并不甚大、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雷暴! 这雷暴,直冲周方骢! 周方骢看得大骇,他不断后退,将那印章收回,往身前一拦—— 剧烈的轰鸣声响起之后,那印章被炸得黯淡无光,而周方骢虽说连续用剑削弱这道力量,却最终被不断冲击,直至两只脚都踏出了场地之外! 居然是……周方骢输了。 整个场地外,鸦雀无声。 白霄宗宗主的面色微沉,然后一叹。 周方骢深呼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晏师弟,是我败了。” 晏长澜神情如常,抱拳道:“周师兄,承让。” 到此刻,尘埃落定。 前十之中,晏长澜排列第四,周方骢排列第五。 若是以往,哪怕只是排列第五,对于周方骢而言也是极佳的成绩,偏生还有个晏长澜,他的排名更高! 一时间,内门之中议论纷纷。 无数人都觉得,周方骢似乎比晏长澜当真要逊色一些…… 外门也留下了不少观战之人,其中有两个看着胜出后平静离开场地,回到叶殊身边的晏长澜时,也不由感慨: “晏兄如今大不相同了。” “我等早知晏兄日后前途远大,没料想他竟这样快,已然将我等远远抛在身后。” 这二人,自然是罗子尧与付宣两个。 他们先前买下了大量资源,已然是获取了不小的好处,顺利引气了。但银子不禁用,他们仍旧很是节省,日后的修行约莫还是会慢下来……饶是如此,比大部分的新弟子也要好上太多。此时,他们见到故友这般风光,难免有些羡慕,可更多的还是为其喜悦的。 回去台上,叶殊又为晏长澜解说余下几场炼气四层弟子之间交战的招式手段,晏长澜不骄不躁,还在仔细听,肖鸣也同样在继续偷师。 等余下的场次尽皆打过之后,前十的排名便都出来了,赏赐也是颇为丰厚的。 前十名次,每位弟子赏银十万两,可自宗门所出的几十样东西中挑选一样; 第五名弟子,除却赏银十万以外,再加十万,可选两样东西; 第四名,赏银除却十万以外,再加二十万,可选三样东西…… 前三名自然是更多的,而晏长澜作为第四名,就总共能得三十万的赏银,外带三样想要挑选的物事。 晏长澜和其他几个前十的弟子一起,跟随一位长老前往宗门秘库之内选择。按照早先与叶殊说定的,晏长澜挑选了一门剑法,又挑选了两件能炼制法器的天材地宝。 得了东西,晏长澜兴冲冲将两件天材地宝都送给了叶殊,自己则是翻阅剑法,与叶殊一同参详起来。 大比已然过去,于晏长澜而言,过去之事,就不必再多想了…… 但是,晏长澜虽是这般想,旁人却未必如此。 · 白霄峰。 白霄宗宗主周守贤瞧了瞧紧闭的房门,开口唤道:“骢儿,是为父。” 很快门开了,周守贤走进去,便见到正沉默坐在桌面的爱子。 周方骢从未输给同境界之人,如今输给刚入宗一年的晏长澜,心里很不痛快,自然他就将自己关在屋中,以免在外失态。 周守贤用手拍了拍周方骢的肩:“骢儿,莫要多思。” 周方骢闭了闭眼:“孩儿无用。” 周守贤摇头道:“并非是你无用,而是晏长澜太出风头。” 周方骢苦笑:“他有这本事,莫非还怪他资质太好不成?只是败给了他,孩儿的名声大不如前,对我周家的计划也很不利。” 周守贤皱起眉:“他的进境的确太快了,若是长久下去,怕是……” 周方骢道:“父亲不必顾及孩儿的脸面,其实无须长久下去了,再过上个一年半载甚至更短日子,孩儿就会彻底被晏师弟取代。” 周守贤有些犹豫:“若是骢儿你实在不愿见他,为父倒能想个法子,让他‘意外’身故。既然是个死人,自然就再不会与吾儿争锋了。” 周方骢急忙说道:“父亲不可!虽说孩儿妒忌他的资质,可若是只为一场败北就将他除去,孩儿恐生心魔。” 周守贤仔细瞧了周方骢一会儿,见他神情恳切,才捻须一笑:“很好,骢儿你识大体,如此才能胜任宗主之位。” 周方骢一怔:“父亲方才在考孩儿?” 周守贤颔首:“身为宗主,自身荣辱固然重要,为宗门考虑也十分重要。那晏长澜资质绝佳,却恐怕不能胜任宗主之位,也不见其野心……骢儿,他或许在修炼上胜你几分,但其余之处,则未必及你。为父先前考你,是忧你因败北而损了心性,若真如此,你日后的路子怕是越走越窄,最终大道无望。好在,骢儿你不曾让为父失望。” 周方骢吁口气:“让父亲担心了。”他顿了顿,“晏师弟如此天分,日后成就必然不小,有他在,对我白霄宗也有极大的好处,若孩儿要成为宗主,的确不能如此短视。” 周守贤点点头:“不过,若是有他在,我白霄宗的资源怕是难以更多分配到吾儿身上。” 打算(一更) 周方骢默然。 他比寻常弟子都明白许多, 虽说白霄宗为方圆千里势力最强的三宗之一,寻常的资源也有不少,但是更好的资源却并不多, 加之要细水长流,故而不能在同一时期派发大量资源。从前他为宗门内唯一双灵根,又是宗主之子, 用以培养天才的资源大多用在了他的身上,可是当宗门里出现一个资质比他更好的天才时,在对方实力不及自己时尚且可以一切依循往常,但若是对方超过自己,那么更多资源就要用在对方身上。 方才那一战,晏长澜胜了。 而晏长澜胜出之后,他的资源必然得调派给他, 否则纵然他的父亲是宗主,也在其他长老面前无法交代。并且他们周家想要长久把持宗主之位, 那么就要做到尽量公平, 叫人无可挑剔。 只是如此一来,他资源不够,进境也会变慢…… 周守贤道:“吾儿也不必担忧。” 周方骢骤然抬头:“父亲的意思是?” 周守贤捻须笑了笑:“既然他进境如此之快, 我们这白霄宗怕是养不住他,与其叫他在我宗蹉跎,不如将他送入主宗。” 周方骢一顿:“送入七霄宗?” 周守贤点头:“正是。” 周方骢有些忐忑的心, 渐渐安稳下来:“父亲是想要将晏师弟送到主宗培养, 为我宗换取资源回来?” 周守贤道:“不错。以往进入主宗的修士多是我宗培养到炼气五层, 再送过去,不过晏长澜修为进境极快,为父禀报主宗时,大可说是为了不耽误他,才提前将他送去。”他面带一抹笑容,说话不疾不徐,“风雷变异双灵根堪比天灵根,如此资质在主宗内也不常见,主宗得知,必会欢喜,说不得有大量赏赐发下,到那时,又可增强我白霄宗的底蕴。” 周方骢也笑了:“还是父亲有主意。” 周守贤道:“不过主宗的资源的确远胜我宗,在那处莫说是同时供应两个双灵根,就是二十个二百个也不在话下。虽说如今为父要将晏长澜送过去,但若是骢儿你愿意,也可同去。” 周方骢却是立时拒绝了:“不可。” 周守贤笑问:“为何?” 周方骢坦然道:“孩儿资质不及晏师弟,若是与他同去,必定被他遮掩光彩,还不如等修为进境到炼气五层后再往主宗进修,筑基后回来接替父亲宗主之位。自然,若是孩儿在主宗能谋得一席之地,就自主宗获取资源继续支持父亲修行,让父亲长坐宗主之位。” 周守贤听周方骢如此说,越发满意:“好,好。骢儿考虑全面,为父也放心了。”他看向爱子,温和开口,“骢儿,你好生修行,在下一回资源派发之前,为父定会将那晏长澜送走,我白霄宗提供的资源,仍由你独享。” 周方骢笑道:“多谢父亲。” 其实,他心里还有些小心思的。 以往要将双灵根弟子修为提升到炼气五层后再送过去,一来是看这位弟子是否在修行中辜负他的资质,二来也有保护之意。 七霄宗强者如云,门中有传说将要迈向那一步的强者,其中弟子也多有出色之辈,但如此一来,派系也多。倘若送去的弟子实力不行,怕是会受欺压。 将这晏师弟送过去,他资质极好,在主宗应受重视,但境界低,恐怕也会引来一些麻烦。一旦闯过去,那自然前途不可限量,若是闯不过去……成败如何也就只看他自身了。 周家父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左右事情就这么定了,晏长澜将来如何,就且看着罢。 · 就在周家父子忙着想要如何处理晏长澜的时候,晏长澜在拜见过孙真人后,已跟叶殊去了他的院子里。 此刻,晏长澜坐在叶殊对面,正听叶殊指点。 叶殊看着晏长澜:“长澜,此番你虽取胜,但日后修行仍当勤奋,不可大意。”他面色肃然,“你可知,修真九境?” 晏长澜一愣:“不知,还请阿拙教我。” 叶殊便说道:“炼气、筑基、结丹、元婴、神游、聚合、玄光、通玄、大乘……是为修真九大境界,待修士闯过这九境,就要等待渡劫,或陨落于劫数之内,或飞升成仙。” 晏长澜听得屏息:“飞升成仙……” 叶殊微微点头:“长澜,如今不过是在炼气期,修为仅在三层,前路漫漫,还要经千难万险,也不知能否到得终点。因此,你修行之快便是远超周遭之人,也切不可自满,须放开眼界……你目之所及,方为心之所向。” 晏长澜难得听叶殊这般告诫,自然是全都记在心上,而他经历灭门之变,早已没了少年人的得意飞扬,因此很能听进叶殊之言,就认真回答:“阿拙放心,我定不会自满,定回踏实修行,永不激进。” · 大比之后,一切恢复如常,只是晏长澜在宗门里的名声更高而已。 许多内外门弟子都将晏长澜与周方骢并列,甚至因为晏长澜得胜,让更多人逐步偏向晏长澜,认定他的本事更高明些。 也因如此,不少内门弟子都想来拜访晏长澜,若说从前是听到些许名声更多观望,而今就是争相与他结交了。 但是,扬名了的晏长澜还是深居简出,大多时间在闭门苦修,一旦出门便是数日不归,几乎很难寻到他的踪迹,有时就算瞧见了,要来宴请他,晏长澜也总是婉拒。 渐渐满门弟子尽皆知道,这位晏师兄/晏师弟是个一心修炼的石头人,根本不愿同人交往,一时间,有人敬佩他修行之心坚定,有人则是觉得他不知交际,孤僻高傲。 其他人如何想,晏长澜并不放在心上。 他如今知道了在前方还有如此多的境界等待他一一突破,自觉人生苦短,哪里还有心思去与一些心思轻浮之人交际?除非遇上那等有意切磋且实力不俗的,他愿意短暂接触外,其他的邀请都被他一一拒绝,不愿浪费时间。 孙真人已然年迈,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石室内,以小聚灵阵盘辅助修行,意图续命,对于弟子如何,他也不曾有太多关怀。而且,除却晏长澜这个弟子乃是资质实在出众,他忍不住争取一番外,其他亲传弟子除了资源更多些,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未有什么变化。 因此,七名原本的记名弟子,如今的亲传弟子,不论心里对晏长澜是亲近还是疏远,都十分听从他的指令。而眼见晏长澜获得大比前五都不去同人交际,他们心里原本的那些荣耀、自豪等激动心思也慢慢平复。 后来,这些弟子干脆也都闭门苦修。 一时间,小羽峰明明应该是大出风头的,反而在大比后没几天,就搞得比从前更加安静了,让许多等着这峰头上弟子耀武扬威之人,都既奇怪,又尴尬。 这、这可是前所未见…… 而周方骢、周守宗父子二人,他们也没料想晏长澜居然还表现得与从前一样,心情不由很是复杂。 周方骢神情微妙:“晏师弟似乎……一心只知修炼。” 周守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胸中仿佛有一簇烈火,逼迫他不断向前。” 周方骢叹口气:“我的心境,亦不如他。” 七霄宗(二更) 十数日后。 晏长澜刚自叶殊处泡过了药浴, 正是容光焕发,回到了小羽峰。 才进门没多久,就听得说师尊差人来找。 晏长澜便起身迅速去拜见师尊。 孙真人伸手虚扶:“徒儿不必多礼。” 晏长澜就依言坐在了一旁。 孙真人看着晏长澜, 叹一声:“自徒儿你拜师以来,为师少有教你,但为师原也以为, 在寿元终了之前,能对你有所庇护。但未想到,如今这样快便师徒缘尽。” 晏长澜一惊,急忙抬头。 他自己十分明白,自己这一身本事与其说是这位师尊教导,还不若说是都全靠了阿拙的指点。可是这位师尊也曾经对他有所点拨,待他虽不算亲近, 该做的也都做到,他心中还是颇为敬重这师尊的。但如今却说师徒缘尽, 这是为何? 但当晏长澜看清孙真人神情时, 却发觉这位真人叹归叹,面上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的,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坏事? 而后, 孙真人说道:“徒儿不必烦恼,为师与你缘尽,却并非要将你逐出师门, 只是告知于你, 日后你若要再行拜师, 不必来与为师说明。” 晏长澜虽说不太明白为何孙真人要这般说,倒也松了口气:“弟子明白了。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始终是弟子的师尊。” 孙真人笑一笑:“罢了,知你孝心,为师十分欣慰。如今宗主召你,你一去便知。” 晏长澜心中生出几分猜测,但一时也猜不出来,就与孙真人告别后,前往宗主所在的那座白霄峰了。 峰脚下,周方骢正在等候。 晏长澜连忙拱手:“见过周师兄。” 周方骢笑道:“师弟不必多礼,且随我来。” 晏长澜就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到了半山腰上。 此处也是一座巨大的石洞,周遭景致清幽,天地灵炁也很浓郁,瞧着是一处极方便修行的所在。左右有一些修士来往,瞧着并非都是门中弟子,也有管事、长老之列,忙忙碌碌,应在不断处理一些事务。 晏长澜跟周方骢进入洞中,很快进入中央主洞之内。 在那处,白霄宗宗主周守宗正盘膝而坐,在他对面则有一人与他对弈,瞧见两人进来,将棋子轻轻一投,笑道:“这位就是守宗兄所荐弟子?” 周守宗笑道:“正是。他如今年不过十四岁,修行堪堪一载,已进境到炼气三层了。其身具风雷变异双灵根,本人又极刻苦,若是长留于我宗之内,怕是要耽误了他。因此,本宗不忍他蹉跎,方给王兄你送信啊。” 那王姓修士的目光掠过周方骢,直接落在了晏长澜的身上。 晏长澜同叶殊相处得久了,叶殊间或用神识弄出些许威压来,叫晏长澜早早适应,如今他面对这名王姓修士,也不见有一点惊慌忐忑之处。 王姓修士仔细瞧了他一会儿,不由露出笑容:“好,不愧是风雷变异灵根。”说话间,也不知他怎么动了动,就出现在了晏长澜的对面,“晏师侄,听闻你一套风雷剑法颇为厉害,不知可否演练一遍,给我瞧一瞧?” 晏长澜看向周守宗。 周守宗一笑:“晏师侄,你这位王师伯乃是七霄宗的内门管事,筑基三重的真人,他此番要考校于你,你只管使出你最大的本事,朝你王师伯攻过去就是。” 晏长澜听周守宗如此说,也就不再犹豫,他将两只手腕轻轻一抖,两把长剑就都出现在了他的掌中,旋即,双剑交错,直攻而出。 风雷剑法不过三式,前两招双剑合璧犹如狂风暴雨,每个动作都无比狂猛,好似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尤其剑锋过处一团团爆碎、撕裂的声响,打得周遭的气流都仿佛爆裂开来。 那王姓修士身边气息鼓荡,伸出一双肉掌,一下下将那剑锋逼来的爆碎与撕裂力量打散,但就算如此,他也能感觉到从晏长澜剑中所传出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晏长澜很冷静。 在前面两式全都施展之后,第三式也瞬间爆发,风动雷鸣,二者融合,化为雷暴! 这雷暴虽说波及之地并不十分广阔,可是对于一名炼气三层的弟子而言,能发出这种大招,已经是极为出色。 王姓修士露出一丝惊色,他现下也不由得多用了一分力量,才将这雷暴给彻底打破! 然后,晏长澜抽身后退,收剑而立:“弟子已使出最大的本事了。” 王姓修士一愣,然后禁不住笑道:“果然非同一般哪!很好!很好!” 晏长澜并不多言,态度始终恭敬。 之后,在周守宗的笑语中,几人都坐下来。 晏长澜盘膝正坐,神情端肃。 王姓修士笑道:“晏师侄的天资果然难得,守宗兄,你此番可为主宗送上了个大好的人才!”他还揶揄道,“你竟然舍得?” 周守宗笑容自然:“以晏师侄的资质,理应受更好的培养。”他问道,“王兄,你可愿将他带去主宗?” 王姓修士看一眼周方骢,心念一转便知道为何这老狐狸如此舍得,但也不以为意,能将好苗子提前带走,原本就是一件好事。而且,他能被知会过来,若是日后这晏长澜学有所成,还是他的一份功劳,一份善缘。 于是,他满意说道:“自然,只要晏师侄愿意,王某随时可将他带回主宗。” 周守宗也很满意,才看着晏长澜,对他说道:“长澜你有所不知,我白霄宗虽说在这荒僻之地还算有点名头,实则却是主宗七霄宗的一处分宗,专为主宗发掘天才,送去培养。你如今境界只在炼气三层,原不该这样早送过去,但荒僻之地资源有限,你进境如此之快,长久留在此处,恐怕耽误了你。因此,本宗上下一致决定,将你提前送到七霄宗培养,而你这位王师伯,便是来考察于你。你如今通过考察,随时可以前往主宗了。”说到此处,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下一次不知是何时。晏师侄,你要仔细斟酌才好。” 晏长澜先前自周守宗与王姓修士对话之中,已然听出一些,此刻再听周守宗如此说,也不过是叫他心中更确信罢了。 若是他独自一人,自然当即就答应下来,可他还有阿拙,便要谨慎。 于是,晏长澜便说道:“弟子必当仔细斟酌。” 他是应下了周守宗的话,却不曾真正答允下来。 随后,周守宗又同晏长澜说了些有关七霄宗之事,晏长澜也都用心听了,方才告辞。 待晏长澜走了,周守宗笑道:“晏师侄向来稳重,此番回去仔细一想,必知前往主宗方位上上之策,还望王兄莫怪他不曾立时答允。” 王姓修士道:“此少年老成之举也,何谈怪罪?想得通透了,待随我同往后,方能视宗门如归宿。” 两人旋即相视一笑,复又对弈起来。 周方骢坐在一旁,稍顿后,沏了壶茶水奉上。 · 叶殊看向对面的晏长澜,沉吟道:“七霄宗要你前去修行?” 晏长澜道:“正是。白霄宗不过是分宗,七霄宗方为主宗……”他将那周守宗与王姓修士的言语,一字不差,全都说给叶殊知道。 叶殊冷笑:“你这宗主要送你过去,是怕你夺了其子周方骢的资源。” 晏长澜也不愚钝,此时一想也都想了个明白,顿时恍然:“原来如此。虽说宗主言语中俱是为我着想,但未免太过急切了些,如今看来……” 叶殊也无意只叫晏长澜知道那不好的心思,又道:“虽是如此,却不曾直接杀了你,这宗门之中,倒还算有些规矩。” 晏长澜原本没想到此处,听叶殊这样一说,心下微微后怕。 叶殊再道:“归根到底还是大道之争,一人资源多,另一人资源必然就少。周方骢被极力培养多年,突然来了个你,他怎肯轻易放弃资源?不过,这父子二人要将你送往主宗,而非将你除去,也算有心。只是你也不必多他们抱有感激之意,如白霄宗这等分宗,素来是为主宗甄选各地天才送去,他们送去你,你若是表现出色,他们也能得到更多资源分配。这父子俩所为乃是一举两得,或许还有几分善意,然而却并非如你那宗主所言只是怕耽误了你。” 晏长澜听得,自然是用心记下。 然后,他又问道:“阿拙,以你之意,这主宗我是否该去?” 叶殊毫不犹豫:“自然该去,留在这等荒僻之地,哪能供应修行?何况既然主宗邀你,又是对你有利,你自当听从,否则你若留下来,不仅要与周家父子结仇,也会叫那王姓修士记恨,且七霄宗必觉你不识抬举,不肯对宗门忠心,对你极为不利。” 晏长澜默然,旋即说道:“我若去了,阿拙如何?” 叶殊见他如此,倏地了然,目光微暖:“我自同去。” 晏长澜微微皱眉:“主宗有言,只可带一二人为杂役,若是阿拙以此身份随我同去,到时怕是出不得宗门。” 他十分明白,这与当初从凡人地界来到修真地界时,以护卫名头而来并不相同。 叶殊摇头:“到时我自行前去七霄宗所在,如在此地般寻一处安身立命就是。” 晏长澜陡然懂了:“阿拙若是独行,岂不危险?” 叶殊道:“无妨,我自有防身手段。” 晏长澜仍不放心,但他却知道叶殊也是堂堂男儿,他纵然再想护住叶殊,也不可显得太过担忧。更何况,叶殊如今修为更高过他,哪怕他极少见到叶殊出手,却从叶殊对他的指点之中,知晓叶殊本领不俗,多半还在他之上,一些话语自就说不出口…… 顿了顿后,他改问道:“那一二杂役……阿拙以为我带上哪个为好?” 叶殊略思忖:“为你办事之人有肖鸣、龚建章、卫奕、王敏、罗子尧与付宣等六人。其中卫奕太过跳脱,罗子尧与付宣修为太浅薄,自都不合适。余下三人之中,王敏生得甚美,又是女子,虽有变强之心,然境界在七霄宗恐怕很是低下,为正式弟子时倒也无妨,若为杂役,恐怕危险,让你难以保全。依我之见,肖鸣与龚建章二人最为妥当,其中肖鸣八面玲珑,办事周全;龚建章沉稳细致,可作近身使唤,也能接人待物。” 晏长澜听得,点下头,就此离去。 前往(一更) 回去以后, 晏长澜依照叶殊所言,见了王敏等人,同他们说道:“不日我将前往主宗修行, 因诸般考虑,有意带上龚师弟与肖师弟两人同往。只是若要随我同去,只能以我杂役之名, 自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位师弟可考虑一二。”然后对王敏与卫奕说道,“卫师弟与王师妹若是同去,怕是要遇上许多危险,我难以护持,故而不选。” 王敏和卫奕听晏长澜如此说,自然是很失望的, 但他们转念间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危险。卫奕很是懊恼,后悔自己从前为何不好生打磨心性, 而王敏则是捏紧手指, 明白如她这般的女修想要修行有成,的确十分艰难。 晏长澜提出之后,肖鸣毫不迟疑立时答应下来:“承蒙大师兄不弃, 愚弟甘愿随行。” 但龚建章却有些迟疑。 晏长澜看向龚建章:“龚师弟若有为难之处,大可直说无妨。” 龚建章长叹一声:“我……有妻室儿女,无法……” 晏长澜了然。 若是寻常机会, 带上龚建章一家人也是无妨, 但如今却是不成。他只有至多两个杂役的名额, 天底下哪个修士跟随恩主做杂役,还要带上家眷的?龚建章放不下家眷,自是不能同去。 晏长澜略有失望,但也笑道:“那便只请肖师弟同去,待到拿出若缺了人手,我去主宗调派一名就是。” 此刻,王敏陡然出声:“大师兄,还请带上小妹。” 晏长澜微微皱眉:“非是我不愿带你,而是若是护你不住,便是事后为你出头,总归也是对你不利。” 王敏深吸一口气:“大师兄,除却这原因之外,小妹行事,大师兄可还看得上?” 晏长澜点头:“若论稳重细致,你不在龚师弟之下。”甚至这王师妹身为女修,更有一份妥帖之处,并且心思缜密,说来比起龚师弟来,还要强上些许。若非真担忧此女因杂役身份二吃亏,他也愿带上她同行。 王敏释然一笑:“既如此,小妹必不让大师兄担忧。”说话间,她赫然取出了一把短剑,毫不犹豫地在面上连划数剑! 她出手极为狠辣,在划伤之后还立时往脸上扑了一把火毒,将那伤口烧灼,让那些剑伤全都被烧坏,几乎不能复原! 在场三名男修,都为她的果断而震惊。 晏长澜亦不曾料到,当即出声:“王师妹,你——” 王敏洒脱笑道:“因着一副面容,小妹也吃过不少苦头,如今能随大师兄前往主宗修行,纵然是杂役身份,也比留在此处道途更加长久。今日就毁去这副面容,也脱了这桎梏。” 如今的王敏,满脸都是横七竖八的剑伤,除此以外还有火焰灼烧痕迹,使得她除却那一双翦水秋瞳外,再瞧不出一丝从前的桃花娇容。 但石室里的三名男修,都无法对她生出半点厌恶来。 晏长澜眼里,对王敏露出了一丝欣赏。 女子皆爱美,尤其是王敏原本就生得很是美丽,若要将其毁损,便更难决定。但王敏竟在这样短短时间里就有如此决断,可见心性坚定,既然如此,带上她自然无妨。 王敏已然再度说道:“小妹知晓这面伤或能渐渐好转,但还请大师兄勿忧,日后小妹自会时时谨记改换面容,不让大师兄费心。” 晏长澜见她说到如此地步,也就点了点头:“你这样坚毅,我自不愿毁了你一片求道之心。之后你就与肖师弟一般,随我同去主宗罢。” 王敏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肖鸣就对王敏说道:“王师姐,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王敏也是说道:“一同为大师兄效力。” 龚建章在一旁虽有羡慕,但他到底是心有牵挂,也只是羡慕而已。 于他而言,道途固然重要,可是家人更叫他牵挂…… 其实,王敏能这般果断,除却她的确一心求道之外,也是因晏长澜本人之故。她自跟随晏长澜做事这些时日以来,能瞧出这位大师兄与她从前所见的众多修士都截然不同,好似内心有无数隐秘,能将他迎风送上,扶摇九天。她自问若是只以如今情形修行,再过上几十年也未必能有多少成就,可若是跟随大师兄……只要她用心做事,日后必然少不了前程。 自然,这与王敏身后并无负累,感情深厚的家人早已死去也有关系,如今她早已不再同家族联系,正可以全心全意,做那杂役。 诸多念头之下,就叫王敏舍去容貌,换取来日道途! 确定了杂役,晏长澜又去了外门,探望了罗子尧与付宣两人。 这两人听闻晏长澜要前往主宗,自又是一番惊讶。 罗子尧苦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 晏长澜说道:“大道漫长,免不了有离别。我已与同门交代过,若是你二人遇上麻烦,可往小羽峰去寻卫奕、龚建章两人。” 罗子尧心里一暖:“有劳晏兄离别前还为我操心。” 晏长澜道:“若非是你相助,我二人要来修真地界怕还要再多筹谋一段时日,或许有些机会便也错过了。” 罗子尧自然说道:“那也是你与叶兄救我性命在先。” 付宣与晏长澜不及罗子尧熟稔,只在一旁听两人叙话。 叙过之后,晏长澜留下两件法器给两人。 罗子尧就要婉拒。 晏长澜却道:“这两件法器不值当什么,你二人好生护持自己,待百十年后我再归来,总愿多见到两个熟人。” 听晏长澜说到此处,罗子尧也就不再多言。 之后,几人再无他话,立饮三杯酒后,就此分别。 晏长澜去了白霄峰再见宗主,待一切说定后,就是回去准备一番……而同去的肖鸣也暂时去肖家告知亲长,王敏则是收拾多年积累,各自安排。 不知不觉间,五日过去。 那王姓修士立在白霄峰上,屈指唿哨,召来一只巨大青鸟。 而后他便对晏长澜说道:“晏师侄,这就带你两个杂役上来罢。” 晏长澜看一眼那青鸟,纵身一跃,坐在了王姓修士的身旁。 王敏与肖鸣都很知事,此刻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坐在后方,紧紧跟随。 · 叶殊这几日来,也在忙碌。 他既然决定要去七霄宗附近,自然要对此打探一番。 不过,这方圆千里之地皆属偏僻之处,叶殊打探之后,也得不到只言片语。没两日,晏长澜差肖鸣来了一趟——因叶殊马上就要离开,故而再不避忌了。 肖鸣见了“石拙”,给了他一封信,以为这是晏长澜同友人告别之举,却不知道这封信中所写乃是七霄宗所在,以及晏长澜从王姓修士口中得知的有关七霄宗与其附近境况。 这物一来,叶殊自对七霄宗附近颇有一些了解。 之后他才开始收拾所需之物,并将手中尚且留存的银票尽数去换成了金叶子,又或者换成了许多昂贵却占地不大的资源,收入混元珠里。 做完这些,叶殊又将自己在屋子附近所种灵草摘取,等一切全数做完后,他才去借助那庞兴庞大少的关系,买下了一辆可日行数千里的宝马,一架足够结实的马车。 之后,他就赶着这车,一路朝着七霄宗所在而去。 七霄宗之恸 叶殊一路行走, 在所经过的诸多城池之内,也买下了一些有关于修真地界的游记,渐渐知道了不少先前在那偏僻之地所不知之事。 修真地界总分三十六府, 各地所在不同。 府下有州,各府州数不等;州下有县,各州县数也不等;县下有镇, 各县镇数不等;镇外有村,各镇村数不等。 白霄宗作为七霄宗分宗,正在宣明府九台州长丘县外,比邻好几个小镇,那些小镇,其实就是先前叶殊所以为的附近城池。肖鸣所在肖家扎根的那白石城,实为白石镇。 而七霄宗主宗, 则是在九台州,且在那九台州里, 称得上是一流势力。 七霄宗内有七峰, 分别为白霄峰、玄霄峰、紫霄峰、赤霄峰、青霄峰、华霄峰以及碧霄峰。每一座风头都对应一处分宗,晏长澜所在白霄宗,正是对应白霄峰下的白霄宗分宗之一。其名虽为白霄宗, 实则应为长丘县白霄宗。 如此一想,在那其他诸多县城内,白霄宗必然还有许多, 其他诸峰也不遑多让, 整个七霄宗的势力, 至少在这九台州内,的确是不差的。 相较起来,那与白霄宗同为当地势力最大的另外两个宗门,背后似乎也有靠山,但却并非是一个大宗的分支,较真起来,还是白霄宗最为势大。 七霄宗既然是九台州一流宗门,门中收取弟子时,要求自是更加严格,若是在当地招收弟子,或许并不十分计较灵根,但各分支若要送人前往七霄宗,底线就是双灵根了。 虽说那周家父子心里有些小算计,不过晏长澜提前过去,仍旧是好事多过坏事——越是出众的灵根,就越是应当在灵气充沛之地修行,方不枉费。至于可能会同样到来的些许麻烦,只消以大毅力熬过去就是。 再说七霄宗内部,最高境界乃是一名半步金丹的修士,在九台州地界,似乎只要能够筑基,那前三重并不十分困难,若是要入第四重往后,就很是艰辛。如七霄宗那位境界达到半步金丹的修士,在整个九台州都是凤毛麟角,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叶殊一边翻看游记,一边微微点头。 不入金丹境,纵是一只脚踏进去,寿元也只是如同筑基六重修士一般的三百岁罢了,据闻这位半步金丹的强者寿元刚过二百不久,便还有近百年的寿元可以庇护七霄宗,甚至在这百年间,有机会能想法子踏入到金丹境界。 当然,九台州也并非是七霄宗一家独大,还有同它一般的一流势力几个,特殊的二流势力几个,都有不低的地位。 除此以外,在九台州的炼丹师、炼器师也更多,炼符师和阵法师则要相对少一些,还有些其他古怪的杂学大家,或者供奉于各势力,或者独立门户,那各类的杂学手段,必然也比在白霄宗这边要强上许多。 叶殊已有打算,一到那七霄宗附近就要尽快安顿下来,然后好生在诸多坊市里走一遭,也好瞧一瞧当地杂学手段究竟如何。 以他的见识,走过一遍,稍微看看,也能窥出不少了。 ……只是,白霄宗与七霄宗之间相隔太远,叶殊驾驶这马车,已然行了有十多日,依旧还有一段颇长的路程。 而且,大约是先前走得太过平静,到这一日时,他终于遇上了些麻烦事。 · “小杏快走,回去给我爹报信,叫他来救我!” “小姐不可,还是我来拦着贼人,让小姐逃走罢!” “胡闹,那贼人要捉的是我,你若留下,我二人皆走不脱,快去……” 官道附近,有两名少女慌不择路,御使着一件法器飞速逃离,其中稍微年长些的碧衫少女将一块帕子交给身旁双丫髻的婢女,一把将她推下去,而那帕子迅速化为一道光华,将婢女裹住,飞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碧衫少女见状,稍稍松了口气,自己一咬牙,在脚下的法器上喷了口舌尖血,让那法器泛起红光,居然飞得更快了些。 在碧衫少女的后面,正有一名青年踩着一把玉尺,紧紧地跟随,他生得一双桃花眼,但那双眼里俱是淫|邪,正一脸贪欲地看着前方的美人。 碧衫少女额头微微沁着细汗,看似飞得挺快,但她却很是明白,脚下的法器已然支撑不了多久,而她再喷几次舌尖血,自己不仅根基受损,也必然会因精血损耗太多而晕迷……到那时,她恐怕要落在贼人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狠狠地咬唇之后,碧衫少女暗下决心:若这要被捉了,宁肯自戕也绝不让贼人得逞! 另一头,双丫髻的婢女被帕子卷着不断飞行,约莫有一炷香时间后,她才惊慌地发现,在满心紧张之下,她竟找不到来时的方向了!这、这该如何是好?小姐还在等她,她若不能及时请人过来,那小姐…… 婢女急得很,偏生越是着急,越是无法分辨,她只好四处张望,突然间,就发觉官道上有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前方坐着的车夫身上隐约有灵光闪动,那是个修士,并非凡人! 着急之下,婢女径直降落下去,拦在了那辆马车之前。 “请公子救命!” 她已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 叶殊看着前方拦路的少女,眯眼稍一看,已大约瞧出她的身份。 此女炼气一层修为,其衣饰简洁,发髻特殊,相貌俏丽,应是个侍奉大家女子的婢女,此刻她面色惊慌,又叫“救命”,是她家小姐出了事? 修士之间,相杀争夺之事极多,叶殊若是只瞧见两拨人在厮杀,倒是不会理睬,可这名婢女前来求救,且涉及女子,就叫他心中不能视而不见。 叶殊抬起头,问道:“何事?” 婢女小杏看清楚叶殊的面容,为他如此年轻震惊了下,旋即满心失望,但她也既然被其小姐推出来求救,也很快镇定了些,想到自己瞧不出此子的真正修为,可见对方至少比自己能力强劲……于是她就带着泣音说道:“我家小姐被贼人紧逼,着我回去请人,然而一路奔逃暂且寻不到方向,不得已,只得寻公子求救,还望公子心善,能救一救我家小姐……” 叶殊闻言,微一点头:“带我去一趟就是。” 小杏大喜过望,急忙驱使那块帕子,带着些许羞意说道:“这一块疾行元帕可带你我前往,公子可走近些……” 叶殊一看这帕子便知道其如何使用,拒绝道:“不必,你在前带路即可。” 小杏也就不强求,用那帕子包住自己上了天,而后还有些焦急地看向后面。随即她便瞧见自己求助的少年取出两张灵符往身上一拍,然后少年就浮了起来,并不知怎么身形一晃,就迅速地来到了她的近前。 瞧见这一幕,小杏顿时放心不少。 然后她对那帕子注入法力,急速地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叶殊飘浮在她的周围,并未有一步落下。 不多时,小杏掏出一个圆盘,顺着那指针的方向不断地朝着某方前行。 叶殊也认得这圆盘,应是一种极简陋的、能追寻指定之人方位的法器,通常用以在秘境或是较为复杂之地寻人之用。此刻拿来寻找那位被贼人追捕的女子,自然很是便利, 果不其然,只用了盏茶时间,小杏就带着叶殊来到了一处树林里,前方有个少女正踩着件法器四处腾挪,那法器黯淡无光,上面甚至出现了几条裂缝,显然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毁去,到那时,她的处境便极为危险了。 正好整以暇耍弄少女的是个面目轻浮的年轻人,他脚下的玉尺灵光饱满,法力很是充沛,应是在等着少女消耗殆尽,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捉住。 叶殊问:“那名少女便是你家小姐?” 小杏急忙说道:“正是!公子,不知怎样能救出小姐来?” 叶殊略作沉吟:“我如今法器未成,不善于争斗……” 这话说出,小杏越发着急。 叶殊继续说道:“不过我手里有些小玩意儿,倒是可以用一用。”言语间,他的手中出现了一颗黑黢黢的珠子,“你且过去将你小姐拉开,退后十丈,我来应对那贼人。” 小杏现下已是焦急得很,闻言自是迅速冲出去,一把拉住了那少女,带着她飞速后退! 少女脚下的法器也在这一刻被注入了其最后的法力,在与那帕子配合把两名少女都极快带走之后,那名轻浮的年轻人尚且未能反应过来。 叶殊早已看准了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将法力注入黑珠子里,朝着那年轻人一抛过去。 急于要追少女的年轻人发觉黑珠子,就往一旁躲闪,黑珠子也的确不曾沾上他的身,可还没等那堪堪逃开的两名少女失望,黑珠子就已经爆裂开来,一股澎湃的雷火之力骤然炸开,直接将那相距黑珠子不过数尺远的年轻人给炸了个正着! “轰轰!” 爆炸声后,那年轻人整个身体都被炸开一般,丹田处鲜血淋漓,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也被毁损了大半……他重伤濒死,却还有困兽之力。 叶殊并不准备给他反击的机会,仍旧是远远地站着,却是再取出了一颗黑珠子丢过去。 年轻人见第二颗黑珠子过去,却是躲也没法躲,就被猛然砸中,猛然再度炸了一回! 这一次,就是彻底地给炸成了破破烂烂的死尸一具。 两名少女也被吓了个够呛。 那黑珠子是、是什么玩意?威力也太过可怕了些! 须知那贼人可是炼气三层的修士,她们两个若非是都只有炼气一二层的修为,凭借身上的诸多法器也足以自保了!可是不管她们带着的多强的法器,似乎都比不上那黑珠子厉害…… 忍住心头的惧意,两名少女稍微收拾一番,就要去找那位救命恩人道谢,然而等她们走过来后才发觉,在砸了第二颗黑珠子出来后,那名少年竟然就不见了? 碧衫少女急忙询问:“小杏,那位小公子是什么人?” 小杏讷讷说道:“我也不知,只是路上遇到,觉得境界高深……” 而叶殊并无与那两名少女叙话的兴趣,在救了人后,他便极快地回去。 此刻,马车已再度上路了。 九台城(一更) 或许是因为走的是官道, 叶殊这一路过去除却之前那两名少女外,便再未遇上其他麻烦了。大约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他终于抵达九台州州心城。 这城就叫九台城, 论理起来就是九台州最大的一个县,但此县独一无二,周围并无小镇, 故而既为九台州的主城,也是最繁华的一座独城。 城门处有许多甲胄兵士守卫,可若是仔细观察,却会发觉这些守卫并非是修士,而是一位位身体强健的凡人。不过在城墙上却有一些暗室,里面也有几个修为不低的修士看护,只是他们惯常要修行, 若非重要之事,不会轻易出来与人照面。 叶殊驾着马车到城门口后, 跟人|流一同入城。 不论凡人、修士, 只要入城就要交上至少一锭银子,故而真正能往城中去的人,家底都不会太薄——至少也是有勇气争出一片天地之人。 他仍旧与众人一样, 只是他身上如今没带银票,给的是一片金叶子。 守卫见叶殊出手阔绰,对他的态度也更客气些, 只随意在车中看了一眼, 就将叶殊放了进去——其实他们也很明白, 许多修士同样是自此进入,不少人身上还有储物袋,这些所谓的查看,对凡人还有些用处,对修士而言,就是多此一举了。 因此,这样的查看,守卫们并不十分用心。 叶殊也不在意,就驾着马车快速进入。 入城后,叶殊顿时察觉到一股天地灵炁扑面而来。 这里的天地灵炁……比起一路上他所感知到的更浓数分,可见此处地下应有灵脉,而那些天地灵炁之所以不曾散逸到城外去,与这城墙上一些隐约的纹路应当有关。 叶殊对那些纹路只匆匆扫了一眼,大致能认出带着些聚灵之意,但那些纹路虽还算完整,但就他瞧见的那些,并不十分精细,聚灵的用处并不甚强。 他也未多想,在进入这九台城后,目光已落在前方。 九台城内,人来人往。 凡人、修士混居一处,不过打眼看去,凡人面上并无自觉卑贱之色,可见他们在城中过的日子不差。修士的境界多在炼气三层以下,炼气四层以上的修士就渐渐变得稀少了,但再如何稀少,还是能瞧见一些,而且那炼气五层六层的修士也能瞧见,不像在那偏僻之地,这般的人物都是宗门内的长老级别,并不时常出现。 总体来说,此间的修士境界要拔高不少,甚至不必在专门聚集起来的坊市之内去看,这随意一条街道上,都能见到许多的修士出现。 叶殊顺着中间那条街道朝前走,往左右打量。 两边都有不少铺面,售卖的虽大多是凡人所用,胭脂铺、酒楼、茶肆、杂货铺等,但一些店铺的二层或是后方,也有专供修士的地方。 粗略地看过后,叶殊发觉这条街道上,供给修士用的东西几乎都很粗陋,只有极少数精品,但那些“精品”也多不入叶殊之眼。 如此发现,让叶殊微微皱眉。 这不对劲,偌大的九台城,修士无数,街道上供应修士的东西竟如此稀少粗糙? 稍作思忖后,叶殊进入了一家酒馆。 他先前瞧见有修士进去其中,或许,能让他知道一些消息。 酒馆里人很多,嘈杂得很。 叶殊神色淡淡,到酒馆里自带一股不同的气韵,就有一名伙计迅速出现,恭敬地问道:“这位客人可是一名仙长?” ……仙长? 叶殊微微点头:“初入修行不久。” 伙计露出殷勤的笑容:“小店有灵酒灵食,专供仙长享用,请仙长随小人前往二楼。” 叶殊了然:“你带路罢。” 伙计就将叶殊从拐角处带到了酒馆的第二层。 这第二层与第一层也并无太多差别,只是那嘈杂之人从凡人变成了修士,而在此处饮酒吃饭的修士,境界也都不高。 见此,叶殊让伙计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他坐下去,点了一壶灵酒几个小菜,就一边等候,一边从那些嘈杂声中想法子获取消息了。 人多口杂的地方,要想得知什么隐秘并不容易,可若是只想从中打听到一些众所周知之事,就简单得很。 叶殊只是小坐片刻,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原来这九台城修士与凡人混居,修士不少,凡人更多,主要的街道还是由凡人开设铺面的,而铺面中有修士可用之物的,那是凡人家中正好培养出了修士,才能做到。但在这些街道上开铺子的凡人,通常依靠的修士也并不很厉害,故而东西都不太好,而真正厉害的修士,他们也同样需要来钱的渠道,就聚集了一处只有修士可入的坊市。 叶殊明了。 果然还是有坊市,只因修士与凡人相混,实在不便。 既然知道九台城同样有坊市,叶殊便不在这几条街道上浪费心思,他听那些底层修士提到了坊市所在之处,在用完饭后,就朝着坊市而去。 而他之前买下的马车和马匹,则被他转手卖给了酒馆的掌柜,得了个实价。 · 九台城的坊市不小,也贯穿了好几条街,只是这里来往的再不见几个凡人,而几乎都是修士了。在此处,修士的境界更显得高些,炼气四五六层的修士都不少,七层八层的也颇有一些,比起叶殊之前在坊市外瞧见的修士们,修为境界又要拔高。 叶殊在坊市中走了一遍。 不愧是一州主城,和白霄宗附近那坊市中的简陋不同,此地还辟有清静之地,另设街道专让修士租赁入住。在铺面多的街道上,有专门的炼器铺、炼丹坊、灵符店、灵食阁、灵酒楼等店面,里面经常有修士出入,各类享受比起白霄宗附近那处来,当真是强了许多。 而后,叶殊在那些铺子里也都一一走过。 法器他一眼就能看出大概,对于丹药灵符他也颇有见识,灵食灵酒都吃一些,杂货铺中他都还要去瞧一瞧各类材料,可谓是非常仔细。 看完之后,叶殊心里有数了。 九台城比白霄宗那边的底蕴厚重太多,东西也都好上几筹,然而比起他所知的那些来,还是大有不足。他便心中一定,那么他在此地要换取资源,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看完之后,叶殊去寻了个中人。 那中人正是坊市中管理租赁院落之事的,听得叶殊有意要租下一座院子长住,他自然是十分欢喜,就询问道:“不知客人有什么要求?” 叶殊略思忖:“院落不必太大,但定要清静无扰,不易找到那处才好。不过院中天地灵炁须得丰沛,倘若是个极贫瘠的地方,也是不成。院中若有药圃最佳,若是并无,也希望院子莫要太小。至于院中的房舍……六七八间皆可。” 中人一听叶殊这要求,说难不难,说容易罢,也并非那般容易。 但他到底是名修士,对于许多房舍的情形早已了然于心,在稍微思索之后,他就已经选到了地方:“我倒是知道一处,客人可要随我去瞧?” 叶殊自是答应。 中人很快就将他带到一处不小的院子里,里面有七间房屋,院子果然不小,没有药圃却有花圃,周遭之处也几乎没人,在左近的房舍据说有主,却无人居住。 见过之后,叶殊很是满意:“价钱如何算?” 中人连忙说道:“此间只要金银,若是银两,白银千两一月;换成金子,便是百两一月;而若是灵币,只消一枚,就能住上一年了。”他面带笑容,“客人想必也知道,虽说这灵币定价为千两金一枚,可天底下用金子去换灵币者多,反过来则是极为稀少。因此,多出的那两个月,就是算作溢出那部分价格了。” 叶殊闻言摇头:“还是以金子交换罢。”他自然不会说此时手中并无灵币。 中人似乎早就知道叶殊不会选择付出灵币,也未露出失望之色,而是仍旧热情:“那不知客人要租多久?” 叶殊手头不缺金子,就直接说道:“先租三年,若是合适再可续租。” 中人接过叶殊递来的三千六百枚金叶子,数一数后,递过去一把钥匙:“自今日起三年期间,这院子便归客人使用了。若是还有其他所需,要买婢女或是仆从,客人闲暇时亦可与我联系。” 仆从(二更) 等中人走了以后, 叶殊就将院落各处打量一番。 这七间房屋,其中最大的一间自然是居所,其余六间叶殊也各有打算。 炼器房一间, 炼丹房一间,符房一间,研究阵法一间, 书房一间,还有一间用以堆积有用无用之物。 只是如此一来,这七间房皆已用尽,若是晏长澜来了,却无客室可住。 叶殊转念间将此事抛去。 晏长澜来此之后,和与他同住主屋,左右两人曾经在白霄宗附近坊市那般逼仄的院落之内也能住下, 如今这屋子更大,加一张长榻就是。 安置了这些, 叶殊想起先前中人所言“买人”之事。 世道艰难时, 多少男女自卖自身,为谋一口饭吃,修士虽高傲些, 可为求长生或是其他缘由,也有将自己卖作仆婢之事。早年他叶家自己就有家生子,倒不必在意这些, 如今他手中无人, 秘密又多, 怕是要去买上几人,更为放心。 想定后,叶殊将院门锁好,走了出去。 他并未去寻这位中人,而是到坊市里走了一圈,依照从前经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房舍。 房舍门户很小,门口有个懒洋洋的炼气二层修士靠着,神情惫懒,见到叶殊过去,他似乎提了点精神,开口问道:“客人有何贵干?” 叶殊道:“买人。” 听了这话,那惫懒修士就直起身子:“要买的不是凡人罢?” 叶殊说道:“要资质好的修士,男女皆可。” 惫懒修士终于来劲儿了:“嚯,还是大生意!”说着他打开门,带着叶殊往里走,“我这里人多,想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不过这个价钱嘛,嘿。” 叶殊知道他的意思,说道:“价钱不是问题,不过我只用金叶子交易。” 惫懒修士打个哈哈:“金叶子银叶子都随你,够数就行。”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为止,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那破旧房舍里面。 这破房子从外面看不大,但到了里头瞧着也不小,打眼就能瞧见一溜儿的铁笼子,在里面关着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些妖气还算浓厚的妖兽。 叶殊只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 全都被关得蔫儿巴巴的,半点凶性也无,作为肉菜倒是不错,却不必在此处花大价钱买。 惫懒修士走到房子的另一角,从地面上拉起个铜环,同时也拉起一块铜板。铜板的下面有一个大洞,连着个梯子,正是这破屋的地窖。 “你要的就在地窖里。”惫懒修士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跳了下去。 叶殊也不迟疑,同样纵身而下。 待他脚踏实地后,只觉得眼前光芒昏暗,随后,他就发觉在这个地窖里挤了很多人。 并不是凡人地界卖人时那等大多衣衫褴褛的景象,在此地安放了不少长椅,在那些长椅上,则分别坐着境界不同的男女修士。大略看一看,从炼气一层到炼气八层应有尽有,相貌寻常与姿容出色也是都有。 叶殊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过。 惫懒修士介绍道:“此处炼气五层以下的修士,你瞧中哪个,直接拿金叶子买下即可;若是炼气五层以上的,则还要问问他们肯不肯跟你走。” 叶殊点点头:“我要人为我办事,不必美貌,须得忠心踏实。不肯跟我走也还罢了,但凡跟我走了,性命就在我手,除非陨落,否则再无离开之理。” 他这也是先将自己的要求说明了。 惫懒修士就说道:“既如此,我来报个价。” 叶殊道:“你这里可有双灵根?” 惫懒修士扯起嘴角:“有是有,可贵得很。” 叶殊问:“什么价位?” 惫懒修士竖起一根手指:“尚未入修行者,便要十万金。若是入得修行,炼气前三层二十万,中三层五十万,上三层一百万打底,若是潜力未尽,筑基有望,还当更多。” 这的确不便宜,但双灵根毕竟是上佳的资质,自是轻易不能得到。不过既然被拿出来售卖,多半灵根不纯,否则只怕是宁可招揽,何必卖出去让人记恨? 略想了想,叶殊又问:“三灵根呢?” 惫懒修士道:“三灵根便宜得多,炼气前三层皆是两千金,四到六层五千金,七层一万金,八层三万金,九层五万金打底,若是有望筑基,至少十万金。” 如此一算,三灵根比起双灵根来,要价可真是少太多了——双灵根除非灵根极为浑浊,否则前途必然远胜三灵根,这价位自也是截然不同。 惫懒修士又道:“至于四灵根的修士,价位是三灵根的三成,如今在此处的最多也只有炼气四层修为罢了。五灵根仅有炼气一层,价钱是四灵根的三成,此处女修为多,尽皆貌美。”说到此处,他压低声音,“还有学过反哺之法的,都是尤物,纵然灵根资质寻常,却也是价钱不菲,只比那双灵根修士便宜些罢了。” 叶殊道:“其他不必了,我选几个三灵根的侍从罢。”他稍作思忖,“要炼气六层的男修,身形粗壮力气大的两人,做活细致行事妥帖的两人。再要两个心思灵巧的女修,相貌不必太过出众。” 惫懒修士一听,便笑了:“这倒是容易,你随我来。” 叶殊就跟这修士来到了一排长椅前。 这里足有二十多个修士,境界都在炼气六层——在白霄宗能做长老的境界,在此处竟是如此寻常,叫价也低到叫人惊讶。若是在白霄宗那处,价值必然远不止这点。 叶殊就仔细打量这些修士。 惫懒修士指着一人说道:“此人名为齐壮,本是山间的猎户,后来意外得了散修的遗泽,摸爬滚打修成如此境界,后来落草为寇,被几个宗门弟子剿匪时捉拿了,卖给了我家。他的灵根尚可,皮糙肉厚,只是面露凶相,从前不好出手。”然后他又指向一人,“此人也有些意思,是个小家族的庶子,好容易修行到炼气六层,就被家中嫡兄卖了出来。后来那个小家族得罪了人,被彻底抹去,这庶子反倒是捡回了一条命。这鲁松性情憨直,脑子不很灵光,因此少有问津。他们两个寿元都在五十上下,可驱使不短的时日。” 介绍了这两人,惫懒修士再扒拉了四五个瞧着从前比较仔细的修士,介绍给叶殊,再挑了几个身形不一性情各异的女修给叶殊瞧。 叶殊都一一看过,又问了几句后,再叫几人施展拿手的法术,才选好了人。 先前那齐壮和鲁松,都被选中了。 这六人总共三万金,叶殊利落地付了钱。 惫懒修士见他如此爽快,再取出了几个环形法器,递过去:“一件一千金,给仆从戴在手上,可叫他们不敢违逆于你。” 叶殊挑眉,还真买了六个入手,才带着六人离开此处。 回去院子里后,他盘膝坐在地上,朝几人招了招手。 齐壮等人此刻已然戴上了那手环,便不敢忤逆,都顺从地走过去。 叶殊道:“坐。” 六人听得,心里一松——不叫他们跪下,看来无意折辱。 而后,他们就当真坐下来。 叶殊冷淡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缓缓扫过。 六人原本放松的心思,陡然又提了起来。 叶殊慢声说道:“我先前已然言明,但凡被我选中者,性命便在我手,因此,区区几个手环,我并不信任,买下它们,只是做个掩饰罢了。” 除却齐壮和鲁松这两个身形粗壮的以外,剩下的两男身体较为瘦弱,一个名为胡元,一个名为艾久;两名女子容貌也只是清秀,一个叫作田秀芯,一个叫作余静华,田秀芯柔婉些,余静华眉眼间有一丝英气。 此刻听得叶殊之言,胡元低声说道:“听凭公子吩咐。” 叶殊道:“我有一门秘法,须得有你几人心头精血,不拘你们如何施展,此刻都取出一滴来,送予我手上。” ——心头精血! 修士原本精血就不多,心头精血更是少之又少,这位买下他们的少年修士竟要掌控他们的精血,也不知是什么法子,恐怕很不简单…… 但几人既然先前应了,此刻也只好各自想了法子,都取出了一滴心头精血来。而这滴心头精血被叶殊拿走收好后,他们的面上也都显现出一丝惨白。 叶殊一抬手,丢给他们一个竹筒:“这里面有一筒药液,你们几人之后自行打水沐浴,将这些药液倾入其中,对身体自有好处,可逐步补足精血亏空。” 胡元等人听得,心下大定。 还愿为他们补足这亏空,可见这位主人对他们还算看重…… 说完这些,叶殊丢给他们几片金叶子:“你们所需之物自行去买,那几间屋子我都有大用,不过器具不曾备齐前,你们可以暂住。期间你们自行在院中搭建屋舍,要什么样子的,各自决定即可。” 几人从不曾听说过这样的命令,不由面面相觑。 但既然是主人之言,他们也得照做。 因此,接过金叶子之后,六名修士就迅速出门,采买所需之物了。 他们心中想着,看来,这位主人也是初来乍到,还未安顿下来啊…… · 这些仆从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买足了东西,不几日就在院子的一侧搭建了一整排的小屋,正有三间,两两分别入住。 而那几间原本就有的大屋里,也陆陆续续搬进了不少东西。 长澜消息(一更) 这些屋子里的东西让那些新来的仆役都颇为惊讶。 一个房间里有丹炉, 一个房间里放铁炉,还有摆了一排符笔一堆符纸的、一进去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的,以及放置了好几大排书架的。 好歹这几人都是炼气六层的修士, 虽说是仆役吧,但也不至于畏畏缩缩。 就有艾久试探问道:“公子,不知这些房间是……” 叶殊道:“谋生之用。” 听了这话, 几名仆役都有些吃惊。 谋生之用?难不成这位主人那些都会? 看他这样的年纪,不大可能……莫非,是他要去聘请一些炼丹师、炼器师之类的人物回来?但这恐怕很难,如今有些成绩的炼器师、炼丹师等人物,那都是早早接受了大势力支持的,后来也主要为那些大势力做事,要想聘请, 千难万难。 叶殊却没管几人心中所想,他要如何, 时日久了这些仆役自然知道。如今他将几人精血掌握于手中, 不论做出什么事来,但只要这几人有异动,他就能直接将人捏死, 实不必担忧。 将东西安置好了,叶殊吩咐道:“齐壮、鲁松、胡元,你三人去将这单子上的东西买回, 莫要引人注目。”说话间, 他递给胡元一个小箱子, 里面的金叶子足有五万两。 胡元接过这小箱子以后,叶殊就去那炼丹房里调制了一些药物过来,又说:“此为易容之物,你等分散行走。” 接了叶殊的命令,几个人也是曾经做过散修的,都迅速用药物遮盖了自己的本来面貌,甚至还去换了衣服,改了行走的姿势。 叶殊见他们行事严谨,微微点头。 而后,叶殊对那两名女修说道:“田秀芯,余静华,你二人前往九台城之中各处杂货铺、书铺,将所有游记、传说、杂记以及各类与诸多府城相关联的古籍尽数买来,依照门类,一一放置于书房之内。” 两名女修听闻,都是肃容答“是”。 同时,她们也接过了叶殊所给的一个口袋,里头有不少金叶子。 叶殊再看向艾久:“你去七霄宗打探一番,近来可曾收了一位名为‘晏长澜’的男弟子,其灵根为风雷变异双灵根,年约十四。若是有这样一人,他入宗之后境遇如何,皆要打探出来,极力详尽些。” 艾久同样接过叶殊给他用来打点的金子,恭声答应。 叶殊吩咐完之后,挥挥手就叫众人散去。 六名仆役初来乍到,正是要显露一些本事给这位主人知道,也好主人的反应之中窥见主人性情,来做日后的打算。 因此,他们各自带上了足够的金子,就纷纷出去,要卯足了劲儿,将事情办成。 等人走了以后,叶殊就回到屋中,开始布阵。 自来到这九台城后,他已发觉此间有些类似于聚灵阵的痕迹,既如此,他自然可以在屋中也布置一个。不过此处人多眼杂,除却聚灵阵外,他还要再布置个隐灵阵,将聚灵阵大肆吞吸周遭天地灵炁聚于一处的情景掩去。 这些材料是早已准备妥当的,叶殊在屋中布置之后,以他现下用的材料,和他如今的法力,此阵能让天地灵炁浓郁增多两倍,若是在此中长久修行,修行起来就能比从前快上三倍。 布置之后,叶殊启阵。 刹那间,无数天地灵炁犹若云层汇聚般直往这屋中涌来,转瞬间就让附近的天地灵炁淡了许多,但也只在这一刹那如此,待聚灵阵稳固之后,它所吸引的天地灵炁便并非只有附近,而是丝丝缕缕不断从远方吸引过来,如同微风拂过,自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但仅仅如此,若是天地灵炁长久聚集,便灰显得此间比其他所在别有不同,为此叶殊再布隐灵阵,就可以将异象遮掩,叫聚灵阵再无痕迹。 做完之后,叶殊瞧见手头材料还剩一些,就在阵法房中制作了一块聚灵阵盘。 这阵盘与之前的小聚灵阵盘不同,乃是真正的聚灵阵,距离天地灵炁同样为从前的三倍,乃是他为晏长澜所制,到时由得他带去七霄宗里。 待聚灵阵盘也做完,再剩下的材料,还能布置一个小阵。 略思忖后,叶殊在那书房之内布置了这小阵,使得那并不甚大的房间里,天地灵炁可聚集从前两倍——也是因阵法材料减少之故。 做完这些,叶殊在房间里打坐片刻,他那些仆役们也陆陆续续地归来。 齐壮、鲁松二人都扛着巨大的包袱,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各类清单上的材料,而胡元手里也是大包小包,东西一点不少。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辆大车,车上同样是堆积如山。 胡元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过去同叶殊说道:“禀公子,清单上所列之物都买齐了,请公子查验。” 叶殊神识一扫,微微点头:“不错,都齐了。” 胡元等三人心里一松。 旋即是那两名女修,她们一人拎了个大木箱回来,打开箱盖一看,里头皆是或簇新或破旧的书册,怕不有上百本。 余静华抱拳说道:“禀公子,要买的书册都买下来了。” 叶殊再点头:“不错。” 于是两名女修也松了口气。 最后,是艾久急匆匆地回来,开口便道:“禀公子,晏长澜的消息,属下打听到了!” 叶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细细说来。” 艾久脚步一顿,就快速地说了起来:“要说这名晏公子,听闻乃是县城里举荐过来的天才,刚到宗门时还因本身境界低微而备受嘲讽。但那举荐晏公子的王管事有些恼怒,便请了一名长老过来为晏公子查看资质,那名长老带齐了测试之物,就当着许多人的面,为晏公子查看其天资如何了!” 这艾久很擅长渲染气氛,在他如此一说,其他几个仆役的视线也都朝他看去,很是期待听他后面的话语。 艾久也未让他们失望,径直又道:“这一测可了不得,不仅是风雷变异双灵根,灵根还是一般无二的八分纯!登时叫周遭原本出言嘲讽的那些人,脸面都丢尽了。除此以外,这位晏公子虽无特殊骨相,可他的经脉似乎天生就极宽阔,丹田也极为稳固,在这修行知道上,理所应当能走的更远——更值得一提的是,这晏公子的体质亦极出色,体内少有杂质,着实是一位难得的良才美玉。” “晏公子这等资质,先前还敢取笑于他的那些人自是灰溜溜再不敢说话,而后就是晏公子的去处……在几位峰头的长老们争夺之下,思及自己之前所出之地,晏公子便就此入了那白霄峰,听闻已然被峰主收为亲传弟子了,日后前途可期。” 听了艾久这一番话,其余几个仆役也都十分羡慕。 他们只想着:这样的人物,想来就是那传闻中的天之骄子罢?也不知公子为何要打探于他,莫非是因着不服气么?还是说…… 但这猜测还没想完呢,叶殊已然说道:“长澜是我好友,日后他若有何吩咐你等要做之事,你等皆要全力为其完成。” 胡元等人心里一震,霎时拂去其他念头,都是认真答应下来:“我等待晏公子必如待公子一般!” 叶殊轻轻颔首,随后,他的目光一扫众人:“我这里,还有一桩好处。” 长澜经历(二更) 几个仆役不知有什么好处, 却也乖顺地跟从叶殊到了书房。 一进门,他们陡然便察觉到,书房内的天地灵炁比外头浓郁得多, 只在里头稍微运转功法,就觉得似乎吞吸更快了些……这是什么?! 胡元见识的似乎多些,不由问道:“公子, 这房中可是镌刻了聚灵纹?” 叶殊道:“并非聚灵纹,而是聚灵阵。” 胡元的喉头一动:“竟然是……聚灵阵么?” 所谓聚灵纹,实则不过是一些残缺的、有聚灵之用的禁制所化,通常能提升一定地方内的一些天地灵炁,那聚灵纹越多,能提升的就越多。 他刚刚进来时,只觉得天地灵炁十分浓郁, 正想着公子底蕴深厚,居然能镌刻这许多的聚灵纹, 却是没想到, 原来不仅仅只是聚灵纹,乃是布下了一座原本只有那等一流的大宗门、大势力才能布置的聚灵阵! 旋即,胡元就想起了方才公子所言……一桩好处。 这一桩好处, 莫非就是—— 果然,叶殊说道:“你等既是我叶家仆役,只要不背叛于我, 我自不会亏待你等。这书房之中聚灵阵能将天地灵炁提升至从前二倍, 此后不必为我做事时, 你等可在此处修行。”说到此处,他的眼中泛出一丝冷意,“只是,倘若你等因此阵而不尽心做事,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叶殊这话,几个仆役心里都是一凛。 这主人虽说年幼,方才那一瞬气势却分明显出,他不可轻易冒犯。 而后,六名仆役都是诚心说道:“请公子放心,我等做事必然尽心尽力。” 叶殊这才微微点头:“修行罢。” 仆役们就依言盘膝坐在了地面上。 叶殊则是坐在了书桌后,从那木箱里抽出一本游记翻阅起来。 田秀芯与余静华对视一眼,竟然都不去打坐,而是站起身,开始将那两大箱的书整理起来。胡元等人发觉两人动作,稍一思索,也都起身相助。不过他们的动作都很轻,对叶殊未有一丝打扰。 叶殊见几人殷勤,也不管他们,只一心翻看游记。 他心中也思忖着……该当想个法子,将几样东西递给晏长澜才是。 · 再说晏长澜,那日他随王姓修士前往七霄宗时,因乘坐一头青鸟,行动比起叶殊来快了许多,叶殊行走了月余方才抵达的九台城,晏长澜只用了两日,已顺利来到。 到了九台城后,青鸟直接将两人送到了城外的北面,此处有成片的山脉,内中大小山峰无数,建筑成群,都归七霄宗所有。 青鸟在山门前方盘旋一阵,前方就是长长的山道,蜿蜒向上。 打眼看去,七霄宗至少也有数十个白霄宗那样大,内外门的弟子无论是人数还是修为,也都远胜白霄宗弟子。 一路上,那王姓修士为晏长澜解说了不少,也叫晏长澜对七霄宗有个大致的了解。 譬如这外门弟子有数万人,内门弟子也有上万,杂役弟子不可计数,支撑起来偌大的门派……论起强者来,内中光是筑基真人,就有数百之多。 可以说在如白霄宗这等分宗里面,筑基真人不论什么几重,皆是极大的战力,而在七霄宗里虽也算是强者,却并没有多么稀罕。 七霄宗对应七峰,王姓修士却并不属于任何一峰,而仅仅是内门一位司管在各分宗以及宗外收拢天才的管事之一。但由于他从前也推举过一些如今已然筑基的弟子,因此他在这样的管事之中,也算是地位较高的了。只是与他同样地位较高的还有几个,如今的总管事寿元将要终了,很快就会卸任,下一任的总管事必然在他们之中选出,所以王姓修士近些年也要做出些成绩来,否则便无法与人相争,获取这总管事之位了。 也是因着此事,王姓修士才会在收到白霄宗宗主的信笺后迅速来到白霄宗,为的就是那周守宗信里提出的一句“风雷变异双灵根”,至于如今境界低微之事,他还当真不曾看在眼中。 考察过晏长澜的本事后,王姓修士对他的根基很是满意,而后路上通过与晏长澜的一些交流,王姓修士对晏长澜的秉性也颇为认同,所以在入宗之前,这王姓修士已然打定主意,要给晏长澜争取一些更好的待遇了。 晏长澜此人瞧着重情重义,倘若他能一飞冲天,必然会对他有所提携,而且晏长澜的进境若还能保持相对较快之上,也会是王姓修士的功绩。 此刻,青鸟徘徊一遍后,下方守山的弟子认出了王姓修士,就放他进去。 王姓修士一拍青鸟头,青鸟就一个展翅,径直入到那群山中去。 · 青鸟在一座大殿前停下来。 王姓修士带着晏长澜先去了杂务堂登记、领取弟子令。 好巧不巧的,就遇上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在瞧见王姓修士之后,就嗤笑说道:“王靖,这是你带回来的天才?一个区区炼气三层?”他满脸都是嘲讽,“在我七霄宗里,炼气三层只能是个外门弟子,你莫不是要将他直接纳入内门罢?资质够么?” 王姓修士——王靖脸色难看:“你不长眼么?我带来的这位小弟子不过刚满十四的年纪,境界已至炼气三层,难道还不算是天才?更何况他还是风雷变异双灵根,若真是把他放在外门,才真正是浪费了他的天资!” 那中年男子神情微变,旋即讽刺道:“若真是这等堪比天灵根的人物,这年纪才炼气三层也很是浪费天资了,依我看,此子恐怕灵根不纯,纵然有变异灵根,也不顶用罢!” 王靖怒道:“你休要大放厥词!” 中年男子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么?” 王靖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我不与你掰扯,此子值不值得,你日后便知!” 中年男子不屑道:“你若心中无鬼,何必等到日后?” 王靖手指捏紧:“你这话是何意?” 中年男子道:“当场测一测便知。” 听得这话,王靖心头生出一丝冷意,却并不担忧。 风雷变异双灵根,灵根八分纯,这乃是白霄宗早已多次确定之事,纵然那不过是个分宗,但于资质测定上,却是绝不会出错。而今他正想着要如何叫晏长澜进入那些长老的眼中,为他择取一位出色的师尊,现下这牟鑫硬要出头、与他作对,可不就是大好的机会么? 晏长澜带着两个杂役,在一旁听着,默然无语。 肖鸣与王敏心中都有怒意。 他们这大师兄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达到炼气三层,哪怕是七霄宗最天才的人物,也未必能将大师兄压制下去罢?孰料竟被人如此嘲讽! 只是,眼前满面质疑之人乃是一名筑基真人,肖鸣和王敏再如何愤怒,也知道此时不能表露出来,否则被这真人断定是对他不敬,那么不仅他们两人要遭罪,怕是对大师兄也不利。 ——他们却是不知,那牟鑫与王靖乃是竞争对手,从前就互相看不顺眼,而王靖相较于牟鑫,运道似乎始终差上那么一丝,以至于牟鑫找到的天才,隐约间也比王靖找到的强上一线。但王靖却总能紧紧咬在牟鑫身后,在牟鑫看来,自然是十分碍眼。几番争斗后,两人之间不说生出了绝大的仇恨,彼此的芥蒂却已根深蒂固,一如此刻,若是牟鑫对上的乃是其他对手,他还会更谨慎些,可他对上的是王靖,就更冲动几分。 两人的争执惊动了杂务堂的长老,王靖见那长老,恭声说道:“白长老,牟师兄怀疑弟子所举荐的天才资质不足,因此弟子想要请长老代为测试此子资质究竟如何。” 那白长老一扫眼前情景,便能推知前后,微微颔首:“那老夫便来亲测此子资质。” 王靖先道一声“多谢白长老”,又转头看向晏长澜:“晏师侄,来罢。” 晏长澜既然跟他来到了七霄宗,自然也听他吩咐,于是就走上前来,立在了白长老的前方,说道:“长老请测。” 白长老捻须点头,从袖中就摸出了一块圆盘,上头外围有五圈珠子,每一圈正好十颗,环绕着中央一个凹槽。 他说道:“你将法力注入此物即可。” 晏长澜依言将手掌放置在圆盘上,然后将一缕法力迅速输入进去。 刹那间,圆盘之上便生异象! 首先,便是那圆盘中央的凹槽里,陡然出现了一团紫色光芒,而后青色光芒随之而来,与紫色光芒交相辉映,而后彼此碰撞,不分轩轾。与此同时,外围就有两排珠子开始发亮,只一瞬,第一排第一颗珠子便亮起了紫色光芒,第二排第一颗珠子则是亮起了青光,而后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两排珠子光芒并行,一点不差,一直亮到了第八颗,方才堪堪驻留。但这还未完,两颗珠子上的光芒足足亮了有好几个呼吸时间,才彻底地黯淡下去。 一时间,堂内一片寂静。 王靖露出一个笑容:“晏师侄的资质果然不寻常,灵根八分纯,在我七霄宗里,也是顶尖一流资质!” 白长老也禁不住赞道:“不错,这位新弟子确是非凡。如今我七霄宗内,能有如此资质的弟子着实不多,如今增添一人,日后必然为我宗支柱。” 牟鑫看到晏长澜的测试之后,脸色发青。 他猛然一拂袖,带着自己找到的几个天才便愤然离去——资质不及晏长澜,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与之比较来出丑么?! 王靖赢了一筹,也不去理会牟鑫的不甘心,只对白长老恭敬说道:“还请长老为晏师侄摸一摸骨。” 白长老含笑,伸手迅速在晏长澜两肘、两膝、后颈骨处摸了摸,又以法力探了探,沉吟道:“仙骨魔骨佛骨皆无,不过经脉与丹田皆极为宽阔,根基扎实,日后大道有望啊。” 王靖也不失望。 天下间,摸骨摸出灵骨来才最是少见,虽没出仙骨,好在也无佛骨魔骨,否则这弟子七霄宗便留不下了,若是佛骨得送到大禅印寺去,若是魔骨还得杀了,以免助长魔道的声势……经脉和丹田宽阔,反而更好。 心中一喜,王靖就对晏长澜说道:“晏师侄,你日后前途已成了。” 拜师(一更) 晏长澜也是知礼之人, 就同王靖说道:“还多亏王师伯成全。” 王靖哈哈一笑:“你有如此资质,必不能埋没,因此我也暂且不为你做什么安排……你且先住到我那里去, 待拜师之后,再来为你分配资源,如何?” 晏长澜道:“一切皆听王师伯吩咐。” 然后, 王靖就同那长老说道:“白长老,晏师侄之事,还请你多多……” 白长老笑道:“这是自然,老夫将他的资质报上,之后若是有诚心者,自然会主动前来探访,到时择取什么师尊, 拜入哪一座峰头,便可有所打算。” 晏长澜也谢过白长老。 随即, 王靖就带着晏长澜, 还是乘坐那头青鸟,前往了一座山间的清逸小苑之内。 此处就正是王靖的住处了。 王靖给晏长澜安排了个安静的院子,位于竹林之后, 让他可以在这几日间安静修行。而晏长澜的消息很快传递到各峰之后,对晏长澜有意之人便纷纷来到这竹林之处。 晏长澜初来乍到,对每一个人都是客客气气。 最先到来的为紫霄峰中的一名管事。 紫霄峰为七峰中最强的一座峰头, 其中的筑基真人多达近百位, 十分强势。自然, 这名管事过来招揽晏长澜时,态度中便是带了一分倨傲的,其给出的待遇尚可,却是并不见太多诚意。 见这管事如此,晏长澜自是婉拒了。 那管事只觉得晏长澜很是不识抬举,他自诩紫霄峰中天灵根都有两人,也不很在意晏长澜,就干脆地拂袖而去。 紧接着,是青霄峰来人。 青霄峰也不弱,到来的乃是一名长老,态度和煦,待遇也颇为不错。 晏长澜接待之后,只言还需考虑一二。 接下来,就是白霄峰了。 这白霄峰虽然来得并非最早,但给出的待遇却是极好,甚至直言一旦进入白霄峰,就可以成为峰主座下的亲传弟子,可谓诚意十足。 但是白霄峰也有不好之处……其峰中筑基真人数目最少,因此也是七峰之中最弱的一峰。 后来又来了几个峰头的长老,除却那华霄峰中都是女修故而不曾派人前来外,其他诸峰都来了一次。 思索之后,晏长澜还是择取了白霄峰。 一来晏长澜原本就出自白霄宗的分宗,尽管入了主宗之后未必一定还要进入白霄峰,但这白霄峰对他不理不睬也就罢了,他们偏偏这般看重,他自然就有所偏向;二来就是“峰主亲传弟子”这个身份了,哪怕白霄峰再弱,峰主还是峰主,与其入其他峰成为长老弟子,不如拜在白霄峰峰主的门下,能给他更多便利。 于是,当白霄宗得了消息后,没多久就有人来请晏长澜进入白霄峰中,而他在入峰之后,就立刻被带到了峰主的面前。 这白霄峰的峰主,是个面容清隽的中年人,筑基六重的修为,态度很是和善:“长澜既入我门下,从此便是亲传弟子,不过我虽收徒,教导时却颇为严厉,倘若不能达成我的吩咐,十年之后就只能是白霄峰的普通弟子,而再不能以我弟子自称。长澜,你可有准备,可还愿意拜我为师?” 晏长澜听得,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就说道:“这是自然,想来峰主也不会提出那等无法达成的吩咐,既然可以达成,多努力些也不妨事。” 白霄峰峰主似乎很喜爱晏长澜这般表态,就赞许道:“长澜肖我,正是如此。”说到此处,他继续说道,“不过还要叫长澜你知道,我座下弟子并非以入门先后排名,而是以实力排名。先前我刚逐了几个弟子出门,如今座下还剩下三名弟子,皆是一二年前拜师,如今算上你,也只有四名亲传弟子。如今你既来了,就应与那三名弟子切磋一番,论一个上下,日后也好称呼。此后,但凡排名在后的弟子皆可以挑战师兄师姐,一旦胜出,就取而代之。” ……这种做法倒是闻所未闻。 但对于晏长澜而言,这也不算什么,便道:“那弟子之后便去与几位同门相见切磋。” 白霄峰峰主见晏长澜并无丝毫不快之处,暗暗点头:“那么,长澜便拜师罢。” 晏长澜依言下拜:“弟子晏长澜,拜见师尊。” 白霄峰峰主伸手一拂,将晏长澜带起身,说道:“为师名为荀浮,你且记下。” 晏长澜再道一声:“是。” 这就定下了师徒名分。 晏长澜在一名侍从的带领下,去了白霄峰的后山。 后山处有好几个小山包,每一个小山包上面或者附近,都盖着一些精巧玲珑的屋舍,用栅栏或是石墙给围起来。 侍从恭声说道:“晏师兄可挑一处入住。” 晏长澜扫了一眼,就见着一处用石墙包围的、落在一个山包中央的屋舍。左右都没什么其他的屋舍,本身也较为隐蔽,若不是他眼神够好,也难以从那一角之中窥出些什么。 他伸手一指,开口道:“就那处罢。” 侍从自是将晏长澜送到那处,将一把青铜钥匙交给晏长澜,再告知他如何开启那屋舍之内的聚灵纹之后,方才告辞。 过不多时,又有管事送来晏长澜的月例。 晏长澜为峰主亲传弟子,手中资源除却七霄宗所给的以外,还包括峰主的一份。 七霄宗是每月给一枚灵币,下品凝露丹十颗,长春丹一颗,避毒丹一颗,练功地令牌一块;白霄峰峰主也给了灵币、凝露丹、长春丹和避毒丹,其数目都与宗门所给一般无二,唯独令牌给了两块。 这练功地通行令牌每一块能进入宗门内任何练功地十个时辰,寻常弟子要想得到这通行令牌,非得花费许多、做上好些任务才有可能获取,而一旦成了亲传弟子,却直接成为了月例,可谓等级不同,待遇截然不同。甚至晏长澜这类拜得不俗师尊的亲传弟子,师尊的赠予能给他们更大的帮助——因此,旁人还在努力争取通行令牌,晏长澜这类弟子已然每月能得三十个时辰进入练功地的时间了。 见晏长澜收了月例,管事殷勤问道:“不知晏师弟日后是自行派人领取月例,还是由我们送过来?” 晏长澜招呼一声,让已然被送到此处的肖鸣、王敏二人同管事见过,说道:“这两人乃是我之杂役,日后就由他们两个跑腿一趟。” 管事明白晏长澜的意思,便道:“日后愚兄就将晏师弟的月例交给这两人。” 晏长澜点点头:“多谢师兄。” 管事很快离开,晏长澜看一眼自己这小院,能见到屋舍五间,有大屋三间,小屋两间,于他正合适。他就说道:“你们一人挑一间小屋入住,日后这院中院外事务操持,院外便交由肖师弟,院中则交由王师妹。” 肖鸣与王敏都认真记下。 他们来到这七霄宗后,因身份乃是晏长澜附属,比起他来更谨慎一些。 但不论如何,这位大师兄刚一过来就成了峰主的亲传,已然叫他们大大地松一口气了…… 日后行事,可不能给大师兄丢脸。 到得次日,晏长澜依照这位新任师尊的吩咐前去拜见,一来领取功法,二来也要与那三个同门见上一面。 然后……先切磋一回。 新师门(二更) 在拜见了师尊之后, 晏长澜抬起眼,就见到了旁边的三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是相貌敦厚的青年,他生得虽不算十分英俊, 却别有一种稳重的气度,让人见了以后就觉得可以信任。 在敦厚青年的身后,是一个温婉的女子, 相貌清秀,和敦厚青年之间似乎有情愫,两人对视时,都是淡淡的情谊。 最后面的是个红衣的少女,长相很艳丽,眸光却很灵动,让她并没有因为这一份艳丽而让人产生什么俗气的感觉, 反而觉得她容光逼人。 让晏长澜诧异的是,这三人的年岁都不大。 看他们的骨龄, 青年和女子大约都在二十多岁, 少女则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他们的灵根如何暂且不得而知,但他们的境界, 则都在炼气四层。 晏长澜很清楚,那些分宗的弟子之所以要在炼气五层才送过来,是因为这七霄宗内门就是要炼气五层才有机会进入, 所以通常一些分宗的双灵根天才到了七霄宗以后, 还要先在外门经过考验, 才看是否能顺利成为内门弟子。 可是眼前的几个同门,没一个境界达到炼气五层的,他们却是内门的亲传弟子……这自然是让人觉得古怪。 那名红衣少女性子活泼,已经快声快语地说起来:“新来的小子很奇怪咱们的修为对不对?师尊就是这样的性子,所有亲传弟子都不计较境界,只要瞧中了就收进来,咱们虽说还没到炼气五层,但师尊说收了,自然就收了。倒是前头几个师尊放弃的同门师兄师姐,他们的境界最低也在炼气六层的,你来晚啦,没见着他们,才这样惊讶。” 晏长澜听得,顿时恍然。 难怪师尊说来相见切磋,若是境界相差太远,哪里能够切磋?几个同门都是炼气四层,比他只是多了一层,他自然也有一拼之力。 红衣少女又叽叽喳喳:“咱们几个朱师兄是大师兄,夏师姐是二师姐,我是小师妹,你来了跟咱们比一场,多半就是小师弟啦!” 晏长澜难得见到这样性情的少女,但见她天性在此不曾受到束缚,便觉得这几个同门多半不难相处,而这位新任的师尊既然肯纵容,想必也并非其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严肃。 如此师门,倒是让他多出了几分喜悦之情。 此间与在白霄宗时很是不同,那时的师尊孙真人一心续命不怎么管他,同门都是记名弟子,对他多为敬重,少有同门情谊,故而他虽也尊敬孙真人,待同门温和,却难以对他们生出亲近之心。 现下他见着这回的同门……似乎,颇为不同。 思及此处,晏长澜的面上也带上一抹笑容。 那位朱师兄温和地说道:“之后切磋,你我点到为止。” 夏师姐也是带上笑容:“之后请多指教。” 红衣少女也煞有介事地说道:“多指教!” 晏长澜朝几人拱手:“自然。” 见几人打过了招呼,荀浮荀真人便说道:“既然你等已互相认识了,就出去切磋罢。切记,同门切磋,不可痛下狠手。” 晏长澜对此叮嘱牢记在心,说道:“是,师尊。” 于是几个同门就一起走出了洞外——这位白霄峰的峰主亦是住在一处景致幽静的山洞之内,除却指点弟子之外,常年闭关苦修。 洞外的空地不小,几个同门似乎早已习惯了切磋,就往外分散,只留晏长澜一人在三人的包围之中。 而后,红衣少女问道:“你要与哪个交手?” 晏长澜说道:“请这位……” 红衣少女眼一亮:“你要和我切磋?” 晏长澜道:“正是,请出手。” 红衣少女就笑了:“我叫阮红衣,之后让你叫我阮师姐!” 晏长澜并不多言,只双手扶在了剑柄上。 下一刻,阮红衣皓腕一扬,一条火红色的长鞭已然甩了出来,如同一条灵蛇般,直冲着晏长澜的面门过来。她口中还发出一声清喝:“我打!” 晏长澜不慌不忙,他左手拔剑,骤然而出,就有一道狂风卷过。 那长鞭虽是灵活,但在这仿佛连绵不尽的狂风之中,却是根本不能延展身躯,只一下就被刮了回去。 阮红衣并不服气,她手臂扬起,鞭法接连施展,鞭影也几乎形成了一张网,直将晏长澜给兜在里面,似乎让他不管从哪个缝隙,都无法脱身一样。 晏长澜仍旧并不慌张,他左手持剑,剑锋极快地在那些鞭影之间戳刺,每每都能戳中鞭影转换的那一丝变化,就让鞭影暂停下来,露出破绽。 尽管阮红衣不断调整鞭子的角度,可是在晏长澜的澜风剑下,居然始终没能真正困住晏长澜,反而让晏长澜陡然抓住机会,拙雷剑悍然一个横扫,就直将阮红衣扫退了好几步。 阮红衣柳眉倒竖,但还是不甘不愿地说道:“我输了。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厉害的炼气三层,这境界莫不是唬我的罢?” 晏长澜一怔,而后摇头:“尚未进境到第四层,阮师妹说笑了。” 胜负已分,自然他便知道了该如何称呼。 阮红衣瘪瘪嘴,声音低如蚊蚋:“晏师兄……” 朱师兄与夏师姐对视一眼,不由好笑。 晏长澜对阮红衣的实力也是赞赏的。 莫看他先前击败了阮红衣,但实际上阮红衣的本事不弱,比起他曾经遇到的那些修士来,同境界她要胜出许多。 如今也是晏长澜自身大有进步,否则要想击败阮红衣,恐怕得用上他的风雷剑法第三式——那一招他使得还不够稳当,且近来他两种力量融合更深几分,控制也更难,一旦使出,就不知会是何等结果了。 也是因这个缘故,晏长澜对朱师兄与夏师姐说道:“我如今还不是两位的对手,待我日后修为更精进了,再请两位指教。” 朱师兄和夏师姐也无异议。 阮红衣不高兴地问:“你不打啦?” 晏长澜说道:“法力消耗太多,再打也要输了。” 阮红衣这才露出笑容:“我是输了,你却也讨不了好。” 晏长澜并不言语反驳。 阮红衣就越发高兴起来,先前输掉的那点小憋闷,她也就不记挂在心上了。 如此暂且定下了排名。 晏长澜与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就一同前去禀报师尊荀真人。 荀真人听了这排名,便对阮红衣说道:“你先入门,却不及长澜,日后可要多加努力才是。须知他虽是变异双灵根,你却也有双灵根、七分纯,不当落下太远才是。” 阮红衣诺诺答应,不敢冒头了。 之后晏长澜便知道,原来荀真人座下的亲传弟子皆是双灵根,除却晏长澜是八分纯以外,资质最好的就是阮红衣,两个灵根都是七分纯;朱师兄朱尧一个灵根七分纯,一个灵根六分纯;夏师姐夏玉晴,一个灵根七分纯,一个灵根五分纯。 也是,既然荀真人乃是峰主,收下的亲传弟子自然不能只是三灵根,纵然灵根颇纯也是不能,否则在与其他峰主斗气时,岂不是输定了?就算之前被弃的那些弟子,也同样是双灵根。 荀真人也不曾太过责备阮红衣,只交给了晏长澜一块牌子,说道:“这是择法通行令牌,长澜,你拿了去那传功阁,就可以自其中挑选法门修行。只是那里的法门不能带出,你只能在这令牌所允的五个时辰内录下功法带走。你挑选时也要谨慎,这令牌只允你择功法、身法、法术、剑法或其他杂学之中的三门,不可贪多。你且记住,你所选功法不能太过随意,只因日后若是再要前去挑选法门,还要将你之前所选的几个法门都演练一番,至少要颇为圆熟方能再择,否则若是学得太差,是不能再选的。” 晏长澜自然是连忙答应:“弟子知道了,请师尊放心。” 接下来,荀真人又指点了另外三个弟子的法术,才让几名弟子退去。 晏长澜离开以后,就直接去了那传功阁,一番挑拣后,选了两门剑法,一门身法,至于其他的法门,他便视若无睹了。 选好了法门,晏长澜就回到自己的居处闭关。 肖鸣和王敏忙着了解这七霄宗内外那错综复杂的形势,也要打探消息,将在此间生存所需理清的脉络顺一顺,只待晏长澜出关后随时问起,能随时解答。 光是这些杂事,就叫两人忙得脚不沾地,唯独晚间能够修行,而就仅仅只是这晚间,两人的修行也远快于从前。 两人皆有雄心大志,肖鸣只觉得自己若是在此间站稳脚跟,来日里对肖家自有无尽好处;而王敏则是抚了抚面上的疤痕,露出一抹浅笑——她如今十分庆幸,当初她能够当机立断。 · 晏长澜一闭关就是月余。 在他闭关时,那些同门也偶尔过来,意欲寻他联络一番同门情谊,但每每过来晏长澜都在闭关,像朱尧、夏玉晴两人只是一面好笑,一面又对这位三师弟的勤勉有些佩服。而那小师妹阮红衣则是不太高兴,只觉得这三师兄真是太闷了,一点也不像年岁比她还小的半大少年。 待晏长澜出关后,王敏禀报道:“大……”她一顿,在这七霄宗里,可不能口误,就立刻改称道,“公子,你几位同门前来拜访,肖师弟如今正在招待。” 晏长澜微微点头:“带我过去,不可怠慢。” 王敏连忙应声,就带着晏长澜来到了客室内。 在那里,肖鸣早已准备了香茶果品,正规矩地立在一旁陪客呢。 朱尧、夏玉晴和阮红衣都来了,围坐在圆桌周围的圆凳上,正笑吟吟地朝着晏长澜看来。 晏长澜立刻招呼:“大师兄,二师姐,小师妹。” 朱尧等人也连忙与他招呼。 夏玉晴笑道:“三师弟入门不久,且来了以后便一直闭关,今日好容易出来了,不如我们同门几个一起去山下走走?” 晏长澜听得,原是要婉拒的,但他倏然想起,分别这些时日,他的挚友阿拙或许已然抵达九台城?他若是不出去,要怎样才能找见他呢? 这般一想,晏长澜反而对下山有些期待起来,就点点头:“也好,多谢诸位关照。” 开铺子(一更) 因有意与晏长澜尽快联络上, 叶殊便叫艾久一行盯着这事,但艾久多番打探,也只知晓晏长澜自入宗门引了些风波之后, 便一直闭关修行,几乎不曾与人相见。 叶殊闻言,也只在修行之余间或听一听晏长澜的消息罢了, 除此以外,也不曾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此事之上。 过几日后,叶殊见买来的仆役已然适应了如今的日子,便说道:“胡元与秀芯留下,其余几人随我一同出去。” 众仆役听闻,都是应声。 齐壮和鲁松这两条大汉一左一后,直接护在了叶殊身后的位置, 艾久走在最前方引路,余静华立在侧面, 既可以做防备, 又能随时侍奉。 这些时日下来,仆役们之间互相也有了不少了解,让他们很快就各安其位, 在叶殊的身边找准了自己的行事之法。 叶殊对他们这安排也无异议,他买了这些人来,也要看看他们的本事, 若是不能让他满意, 他自不会大力培养, 而若是让他满意了,他就送他们一股力气。 之后,一行人离开了院子。 叶殊一边走,一边说道:“今日出来,要找一个店面买下。” 艾久问道:“公子要开店?”他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出来,“在坊市里开铺子之人,背后皆有靠山,若是没有门路,这事恐怕很难。” 叶殊道:“长澜有身份,应是无碍。” 艾久陡然想起,释然道:“晏公子乃是峰主亲传弟子,如今哪怕境界尚且不够高,但有那身份,的确能庇护一家店面了。只是不知公子要开什么样的店铺?” 叶殊道:“卖法器的。” 艾久一怔:“……法器?” 叶殊道:“我是炼器师。” 听叶殊这样一说,几人不由得想起院中布置的那几个房间。 前头这位主人也说过,那是谋生之用……主人会炼器,但不曾提及其他,那么其他几个房间,最终还是要招人么? 不过这样的想法他们并没有直接问出,毕竟他们只是新来的仆从,现下只要听话就好。 艾久便道:“原来公子是炼器师,那就要看公子要如何售卖法器,有多少法器可卖了。若是多,则租个大些的铺面,若是少,小些更为节省。” 叶殊略思忖:“不必太大,能将法器铺开即可。” 艾久闻言,就当是这位主人要卖的法器不多了。 但不论如何,他心里也是大松一口气的——主人如今境界不高,但身家丰厚,又是炼器师,日后想必不会缺了资源。既如此,他们这些仆从跟随于他,也能沾不少光。 随后,叶殊等人在坊市里走了一遍,仔细寻摸。 但坊市里的铺面原本就很稀罕,若是被人得了,极少有肯转让着,尤其越是好的路段,其店面越是紧俏。故而几人走过发觉后,也就不往那等热闹之处去,而是找到偏僻些的地方,去看那些不大的铺面。 待他们奔着不大铺面去的时候,渐渐就找到了几个生意寥落,其主人快要维持不住的小铺面。这些铺面原本售卖的也都是些寻常的灵符、丹药,或者一些材料杂货等,品质既不是最好,货量也非是最大,又在偏僻之地,自然比不得前面那些大铺面了,这日子久了,久久赚不到资源,当然也就十分鸡肋,甚至变为拖累了。只是这样的地方生意不好,又有哪些冤大头愿意过来购买?除非真有大财力之人,可不计较此地偏僻,然而若真是大财力,岂会看上此处的小小铺面? 因此,更难卖出,几乎就是砸在手里了。 叶殊倒是不担忧什么。 他十分清楚,店面如何并非是最为要紧之事,只要他的铺面中法器品质不俗,自会有人愿意走得深些来买,所以,他才看了不久,就已然从急于售卖的几个铺面中挑选起来。 艾久等人并不在此事上多嘴。 在叶殊瞧过三五个铺面后,就挑了一个小巷巷口的一家。 这一家铺面的主人是个年迈的老者,瞧着只怕是寿元将尽,本身的境界却只在炼气六层,若是想要在有生之年筑基延寿,恐怕并不可能。但跟在这老者后面的还有个中年人面貌的男子,他的境界也有炼气五层,寿元还长,倒是有望拼一拼。 见到叶殊,知道他有意购买这铺面后,老者原本满是愁苦的面容上,就露出了喜悦之色:“小友,你当真要买?” 叶殊点头道:“自然,只是价钱若是太高,我便换一处。” 老者听得,眼里的光泯灭了一丝,他为难地说道:“若是卖得太低,这……” 叶殊摇头:“实价即可。” 老者和中年人对视一眼,闪过无数念头。 莫看他们两个如今瞧着潦倒,可曾经也是混了多年的散修,心机深沉,做过不少不知好坏的事,后来想要安顿下来,还是借了个七霄宗宗门弟子的光,才能在这里买下一处铺面。只是他们到底没什么根基,这铺面最初只能勉强糊口,后来那宗门弟子在一次意外中陨落,他们失了靠山,日子过得更难。后来,他们自然想过要将铺面卖出去,可惜始终不能卖出,所以好容易遇上一个…… 老者暗暗苦笑,将一些小心思压下来。 显然,这位来买铺面的少年人心性很是果断,且并非一定要选他的铺面,他纵然想要多坑他一些,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倘若在十年前,他或许还会冒险一把,如今……还是罢了。 中年人也明白老者的意思,微微点头。 老者便说道:“此店乃是老夫所有,当年买下时用金子十万两,现下小友想要,也出十万两即可。” 叶殊神情不动,似乎是在犹豫。 艾久很会察言观色——如他这般的人,被带出来原本就是为主人分忧的,于是他皱紧眉头说道:“就这么个地方,还要十万金?”他摇了摇头,“不成,太多了。公子,我们还是去别处瞧瞧罢,虽是更靠边些,却比这要便宜得多。” 老者和中年人一听,就明白艾久的意思。 他们也猜到了艾久的想法,可是猜到有什么用?那位少年人既然并未阻止,便是认可其仆从之言,认为太贵了。 犹豫片刻后,两人还是压住了心中的贪念。 老者重重叹口气:“那就八万两金罢……最少也要这个数目了。” 这一回艾久没说话,叶殊点点头:“可。” 如此生意就做得了,叶殊将八万金自混元珠里取出,老者也交出了地契、房契,才被中年人搀着,两人恋恋不舍地离开。 叶殊只往商铺里看了一眼,旋即道:“之后你们抽空将这铺子收拾出来,再来找我拿法器,将铺子开张了。” 艾久几个听了,再度连声答应。 于是,在两日之后,原本只是一家寻常杂货铺的地方,就无声无息地变成了售卖法器。 但因着这铺面不曾大肆宣扬,所以短时间里,并没有人察觉…… · 再说晏长澜,他被同门几人拉下了山,也收拢了心神,一边和朱师兄陪着两名女子闲逛,一边自己也在留意附近的铺面。 他在寻找,瞧一瞧那些铺面中是否有售卖让他眼熟的法器、灵符,如若是有,那必然是叶殊已然到来了。 只是,走了好一阵子后,晏长澜都不曾找见一处。 新师弟(二更) 晏长澜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但他也记得此时是在陪伴同门,因此很快收敛了心情,将那点失望按捺下去——他相信阿拙必然会来, 如今或许只是晚了些,他能等得。 只是,尽管晏长澜在心中这般对自己安抚, 内心深处却也难免有一丝焦躁,让他很是不安。 走过一段后,晏长澜险些撞到朱尧后背,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停住了脚步,才察觉自己先前有些出神。此刻,他就立在朱尧身旁,问道:“朱师兄, 怎么了?” 朱尧说道:“前方有人在斗法。” 晏长澜一怔:“这坊市中能容人斗法?” 朱尧道:“自然不能,不过若只是小打小闹, 驱逐出去就是了。”他顿了顿, “且去瞧瞧罢。” 晏长澜不解为何要去瞧这热闹。 一旁阮红衣已禁不住说出来:“这些时日都是由我七霄宗弟子做执法之人,倘若如今斗法的两人惹出麻烦,我等七霄宗弟子既然撞见了, 自该阻止的。” 晏长澜这才明了。 夏玉晴温婉说道:“我等快去罢,若真伤了人,便不好了。” 说话间, 几人便当真上前数步, 绕过那些旁观之人, 来到了最前方。 待看清眼前情景,他们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在众多修士围观之中,正有一名瞧着不过炼气三层的年轻修士正在被一名炼气五层的修士欺压——不错,正是欺压。那年轻修士身上已受了不少伤,手里拿着一把剑,正在奋力抵挡,脸上也俱是愤怒之色。而那炼气五层的修士手持一把拂尘,左甩右甩朝那年轻修士攻击,每一次攻击都要给那年年轻修士增添几道伤口,他自己却好似在玩乐一般,全不把年轻修士的反击放在眼里。 阮红衣先不痛快了:“这人好生可恶,为何如此侮辱他人?” 晏长澜也颇为欣赏着年轻修士眼中的倔强,对那炼气五层的修士先生出几分恶感来——这两人之间发生何事他并不知晓,但不论如何,那名炼气五层的修士行事恶劣,总是不妥当的。 夏玉晴和朱尧已平和地同旁边之人打听起来,而后,他们也知道了究竟发生何事。 原来就在一刻钟以前,那名年轻修士正自街上路过,另一头那名炼气五层的修士却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两人正好相撞。炼气五层的修士登时好似受到了冒犯,就对那年轻修士喝骂起来,还言道年轻修士偷盗了他一件法器,年轻修士自然不肯承认,于是炼气五层的修士就对他攻击起来,之后事情便一如几人所见了。 有一名修士不屑说道:“说是偷盗,不过欲加之罪罢了。那人分明不曾偷盗,就连碰撞也是另一人因怒导致,结果撞人的反而倒打一耙……依某看,恐怕是那个境界高的不知在哪里受了气,正巧碰上境界低的那人,就顺手拿他出气罢了。” 晏长澜几人默然。 如此之事其实很是常见,境界高者恃强凌弱,拿境界低的出个气算什么?若是在外头,顺手打杀了也是常事。只是可怜了那被迁怒的修士,在这里吃尽了苦头。 朱尧道:“纵然当真是偷盗,也不该如此辱人,玉晴,你我合力去阻止他罢。” 夏玉晴朝他一笑:“好。” 随即,朱尧和夏玉晴就主动现身,出现在那两个还在斗法的修士前方。 朱尧扬声道:“两位道友,坊市之内,不可斗法!” 一边说,他与夏玉晴一边默契地插|入到两人之间,由夏玉晴一手将那年轻修士护到身后,他则抽出一把长刀,将炼气五层的修士挡住。 两人皆是炼气四层的修为,并不算多么高深,但是当他们阻止之后,那个炼气五层的修士似乎是冷静了些,仔细将两人一看,便见到了他们腰间悬挂的七霄宗令牌,便住了手。 然后,炼气五层的修士收起拂尘,转身就走。 阮红衣急忙冲过去,将那个炼气三层的年轻修士给扶了起来:“你没事罢?” 年轻修士摆摆手:“我没事,今日多谢几位道友相助了。” 阮红衣很耿直:“原本就是我七霄宗执法,见到有人破坏规矩,自当阻止,你也不用谢啦。” 年轻修士笑了笑:“还是要谢的,我看你们也并非是当值的执法弟子,愿意出手相助,当得起这谢意。” 阮红衣就说:“那我就收下你这谢意了。” 年轻修士见她这样说,也是放松了不少:“此番我着实倒霉,竟撞上个恰巧心情不好的……” 此时,晏长澜几人也站在一旁,听他这话,不由得要暗暗赞一声他的敏锐——这小子这么快想明白,反应也是很快了。 随后,年轻修士将自己仪容整理一番,问道:“在下来此是想要拜入七霄宗山门的,只是不知要如何才能入宗,正要想法子打听,不料正巧遇见几位,不知几位能否给予些许指点?” 阮红衣为人最是热情,就拉着他说道:“你要入宗?今年已不收弟子了,明年五月倒有一次,你可以等到那时试一试,通过考验了就能入宗。”她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测灵石,“来来来!你测测你的灵根几何,若是好,我把你推荐给师尊!” 眼见阮红衣如此,颇为了解她的朱尧和夏玉晴都有些无奈。 晏长澜想了想,也不觉奇怪——先前他刚拜师时,小师妹也如此活泼,如今做出这等大胆之事来,似乎也没什么好诧异的。 年轻修士愣了下,居然也大大咧咧地伸手握住了测灵石:“我从前被老爹收养,老爹活着的时候就教了我点粗浅皮毛功法,还不知我是个什么灵根,如今刚好测一测。” 然后他将法力输入测灵石,只一瞬,测灵石就泛起了一重红光。 晏长澜反应极快,在那红光亮起的刹那,他已连剑带鞘扫过去,将那测灵石结结实实地挡住。 朱尧几人离得近,恰好瞧见那光,还未及反应,就见到晏长澜的动作,也急忙挡住其他人。 阮红衣瞪大了眼:“火、火——” 夏玉晴连忙捂住她的嘴。 但饶是如此,也有其他人发觉了那年轻修士的资质。 朱尧当机立断:“走,回宗!” 晏长澜毫无异议,与几个同门迅速一对视线,就各自施展,径直将那年轻修士给带走了。 回到七霄宗,为免夜长梦多,几个弟子迅速将年轻修士带到了白小峰峰主荀真人面前,再度给年轻修士测了测灵根。于是红光再度迸发,所有人都能瞧见,那测灵石上火红一片,原来这个据说不曾测试过灵根的年轻人,竟然是火属性的天灵根!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天灵根本身稀少是一回事,这样一个天灵根居然被一名炼气五层的修士欺负,还从不曾测试过自己的资质,就更稀罕。 荀真人当机立断,收了这年轻修士为徒,随后朱尧带着年轻修士去领了东西,安排了居处……从此,几人就多出一个名为“葛元烽”的小师弟了。 葛元烽有一身傲骨,再被如何摧折也很倔强,但本身的性情却很爽朗大方,成了“小师弟”之后,与阮红衣相处得极好,两人没几日一同下了山,回来之后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在做些什么。 有一日,葛元烽来找晏长澜。 晏长澜本在练剑,见到师弟师妹过来,便问:“怎么了?” 不远处,阮红衣也将朱尧与夏玉晴带了过来,那两人面上满是无奈。 晏长澜越发不解。 阮红衣便嘻嘻笑:“诸位师兄师姐!咱们都是同门,小师弟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得去欺负回来?” 晏长澜道:“若是对方无理,自当为小师弟讨回公道。” 听得这话,朱尧神情更无奈了:“三师弟秉性正直,四师妹,你怎么又哄他了?” 阮红衣可不服气:“我哪里哄了三师兄?小师弟明明就当真被欺负了!” 夏玉晴见晏长澜一头雾水,便对他一笑:“还是先前在坊市遇上的那事。这几日四师妹带着小师弟去打听那个炼气五层修士的消息了,如今打听清楚,便回来邀我等一起,去也将那修士‘欺压’一番,为小师弟报仇。” 晏长澜恍然。 阮红衣皱了皱鼻子:“我打听清楚了,那厮之所以拿小师弟出气,是因着先前与一人同时看中一件法器,孰料那人出的价钱高,他又斗不过那铺子里的伙计,才愤而离开。他自己没攒足金银,拿旁人出什么气?活该买不到好法器,不然那法器岂不是明珠暗投了么!” 葛元烽此时插话:“我和四师姐一起去那铺子看过,虽说地方是偏僻了些,里头的法器还当真不错,若是几位师兄师姐有意换法器,去那处瞧瞧,或有所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晏长澜陡然听得“法器不错”几个字,便想起了他先前不曾找到的叶殊,但他也不敢十分确信,毕竟九台城与那偏僻之地白霄宗不同,此处炼器师不少,能炼制出好法器的也不少,一间店铺中的法器出色,未必就是他那挚友所炼制。 只是,他到底还是对那家店铺生出了几分在意,决意只等这次小师弟的事情处理完了,便问他那店铺在何处,亲自去瞧一瞧。 夏玉晴和朱尧对那店铺也有些兴趣,不过还是要先关怀小师弟,便问:“你二人要如何报复那修士?” 阮红衣想了想:“不如想法子把他困住打一顿,也就是了。” 葛元烽也点头:“正是。我受了皮肉之苦,就让他也受一受,只是我实力不济,要请诸位师兄师姐相助才好……我等悄悄地去。” 那个修士是一位散修,虽是炼气五层,其实实力并未强过朱尧与夏玉晴中的任何一人,故而两人思忖过后,也就答应下来。 随后,一行人趁夜间前去找那散修,攻击不备遮蔽了他的视线,而后将他痛打一顿,方才离去。 葛元烽才长舒一口气,道了一声“痛快”。 此事到此方才结束,而那修士被痛打之后,心里隐约有所猜测,但当他得知事情端倪后,到底也不敢多做什么,只将这事忘却了。 第二日,阮红衣和葛元烽就兴冲冲地将晏长澜等三人拉去那个法器铺子。 朱尧与夏玉晴如何想姑且不说,但晏长澜却是……求之不得。 重逢(一更) 阮红衣与葛元烽在前面带路, 引着几人在坊市里一连走过好几条街,才慢慢在那一串的小巷子中寻找起来。 夏玉晴不由笑道:“竟这样难找?” 阮红衣说道:“听说那两人也是意外碰见的,是个新开的店铺, 里头的东西好,价格也不高。趁如今并无许多人知道,我等赶紧多买些下来, 以免日后同人争抢,还得花高价呢。” 见阮红衣如此推崇那家店铺,朱尧也不由好奇起来。 葛元烽眼光犀利,没多久,他招呼道:“就在此处了,诸位师兄师姐,快过来!” 阮红衣急忙奔过去, 还紧紧拉着夏玉晴。 朱尧道一声:“哎——”也急忙跟过去。 晏长澜面色从容,步子却是一点也不慢的。 很快, 几人来到了店铺前方。 这店很小, 门口挂着一个帘子,最多只能叫两人同时进入的模样。 门口有个身形瘦削的修士候着,略瞧一瞧, 是炼气六层的修为,再仔细一看,能见到他手腕上戴着个手环, 居然是一名仆役。 见到有人过来, 那瘦削修士满脸带笑:“几位客人可是要购买法器?快请进。” 几人就走进去, 而后一抬眼,就见到这店铺之内的情景。 店门不大,这店铺里面也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三丈见方,左右各摆着一个大铁架,分为数层,每一层都放置着好几件法器,大多都较为精致,而且每一样都铭刻了禁制,显得气势不凡。 朱尧等七霄宗的高足眼力是极佳的,他们轻易便能看出,或许这些法器在锻造时并未十分留意外形,但是禁制的铭刻和其本身的器型却都极为流畅,可见那名锻造之人技艺高深,叫器型与禁制搭配得恰到好处。 夏玉晴不禁说道:“此番四师妹倒是真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阮红衣得意道:“是罢?” 朱尧笑道:“是,是。” 对于几人的推崇,瘦削修士艾久也是与有荣焉:“这正是我家公子炼器的本事。诸位慢慢看,若是有瞧中的,皆可以上手一试。” 听艾久这样说,阮红衣几人也就纷纷去瞧自己喜爱的器型,想要试一试威力了——毕竟从外观看再如何合心意,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上手之后是否契合,威力究竟如何的。 晏长澜则是在看清这些法器的刹那,已认了出来,心中很是激动。 ——果然是阿拙炼制的法器! 其中不少法器都是晏长澜看着叶殊炼制,只是在白霄宗附近已然不方便出手,故而都被叶殊收起来而已,如今到了这新地方,再拿出来,也不如在白霄宗那边时一般显眼。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思忖着是否要询问这店中的伙计。 虽说在九台城,如这般售卖法器的店面十分之多,照理说即便知道叶殊能够炼器也无妨,看究竟叶殊是否愿意透露身份,却不得而知,他还是莫要在几位同门的面前声张为好。 只是,晏长澜刚这般想,那边艾久却是陡然注意到了晏长澜,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艾久的视线,也被刚选中法器的朱尧等人注意到。 阮红衣心直口快,问道:“你总瞧我三师兄做什么?” 艾久回过神,连忙道歉,而后询问:“不知这位贵客可是七霄宗白霄峰亲传晏长澜晏仙长?” 白霄峰几人面面相觑。 还是阮红衣问:“你如何知道?” 晏长澜心里一动,沉声说道:“正是,不知你是?” 艾久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卷绢帛,展开来朝着几人一抖,就把绢帛上的绘像显露出来。 朱尧等人的目光落在那绢帛上,便发觉上面所绘正是晏长澜,只是画上之人瞧着年岁比如今小些,穿着雪白锦衣,神采飞扬,显出一种勃勃的生机。 阮红衣眨了眨眼:“这是……晏师兄?” 晏长澜看着这幅画,眼里有一丝怀念。 这是他家门未破前的模样,虽只过去了一年余,于他而言,却仿若隔世一般了。 艾久面露笑容:“若尊驾乃是晏仙长,便是我家公子的好友。公子来此数日,一直在打探晏仙长的消息,只是七霄宗山门森严,难以与晏仙长相见。不曾想今日晏仙长竟来了小店,看来果然是缘分。” 晏长澜此时明白了叶殊的意思,露出一个笑容:“果然是阿拙的店,我正想着阿拙为何还不曾到来,现下瞧着,是我来晚了才对。” 艾久听晏长澜如此称呼自家主人,越发觉得两人交情确实深厚,而他也确信这家小店当真要有靠山了。 而后,他对晏长澜的态度也更恭敬:“公子有言,见晏仙长如见公子,如今公子在家中闭关,不知晏仙长是否能等一等,容属下回去通报一声?” 晏长澜自然说道:“你去罢,我在此等着就是。” 艾久听得,深施一礼,也不担忧这店子里的法器,就同七霄宗几人告辞,匆匆离去了。 等艾久走了以后,朱尧等人才好奇看向晏长澜。 阮红衣一双杏眼瞪大:“你认得这个小店的主人?” 晏长澜目光里闪过一丝温和:“此店乃是阿拙的心血,他是一名炼器师,店中好几样法器皆是我亲眼瞧着他炼制出来,很了不起。当初我被举荐到主宗,阿拙不能同来,因此我与他只好约定在九台城相见了。” 听晏长澜说起这小店的主人与他竟有如此渊源,几人也觉得是颇有缘分。 朱尧赞道:“原来如此。三师弟有如此好友,真是十分幸运。” 晏长澜一笑:“能与阿拙相识,确是我莫大幸运。” 那边阮红衣已连珠炮似的问出来:“那位炼器师年岁多大?修为几何?他是炼制手段似乎很高明,会很多种禁制么?他会不会量身锻造法器?售卖法器价位几何?” 晏长澜听她问这许多,有些头晕脑胀,却还是回答道:“阿拙年岁境界皆与我相若,关于炼器上的事我便并不清楚,在我看来,他的炼器手段自然是颇为高明……” 正说时,外面脚步声响起,艾久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公子请,晏仙长正在店中。” 店中几人听了这话,忍不住都朝外看去。 他们也很想知道,那位炼器师到底是什么模样? 艾久走进来,将帘子打起。 下一刻,另一人走了进来。 此人身量不高,瞧着不过十三四的年岁,其相貌俊秀,气质冷淡,一双眼无波无澜,与他们原本心中所想全然不同。只觉得,只看一眼这人,就好似冷静下来了一样。 少年走进来,目光落在了晏长澜身上:“长澜。” 晏长澜喜悦一笑:“阿拙。” 白霄峰几名弟子便又觉出,这两人之间的情谊的确与旁人不同。 晏长澜走过去,拉着叶殊的小臂:“阿拙,我来为你介绍,这几位是我的同门,大师兄朱尧,二师姐夏玉晴,四师妹阮红衣与小师弟葛元烽。”又与同门说道,“这位是我的挚友叶殊。” 叶殊朝几人点点头:“幸会。” 朱尧也就代表其他几人先行开口:“幸会,叶道友如此年轻已能炼制法器,当真叫人佩服。” 夏玉晴、阮红衣、葛元烽三人都很客气,就连阮红衣也没捣乱。 叶殊道:“谬赞了。微末技艺,不值一提。” 相处(二更) 客套之后, 叶殊对几个白霄峰弟子说道:“几位是长澜的同门,初次见面,先前并无准备, 若几位不嫌弃,便请各自挑一件法器,算是见面礼。” 几位白霄峰弟子面面相觑。 他们自不会嫌弃, 可这白拿法器之事,他们却也做不出来。 阮红衣眼珠一转:“哪能白要叶道友的东西?不过听说这些法器都是叶道友炼制,若是叶道友不为难,可否给我们几个量身锻造一件法器?材料便由我等自己出了,何如?” 她这话刚说完,夏玉晴已先轻轻拉了拉她,微带斥责:“四师妹, 不可如此。” 阮红衣语毕,自己也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太妥当, 咬了咬唇准备收回这话……也是, 一名炼药师自己炼制法器比专为人量身炼制法器要容易得多,她先前怎么就想着自己出材料就不算太占便宜呢? 叶殊却已答应下来:“可。” 朱尧等人怔了怔,没想到他还当真答应, 一时间,都不禁看向晏长澜。 晏长澜知晓这是叶殊在同门面前为他长脸面,心里一暖, 就说道:“阿拙既然愿意炼制, 诸位同门也不必客气了。阿拙长于炼器, 答应下来就是有些把握的。” 朱尧几人这才释然。 夏玉晴道:“纵然最后事情不成,我等也绝不会迁怒叶道友。” 阮红衣先前说错话,现在也不敢多说话了,只是连连点头。 葛元烽则是说道:“咱们这回可都是跟着三师兄占了便宜!” 晏长澜摇摇头:“莫胡说。” 不过叶殊已同意了炼制,朱尧等人瞧见这店铺里的法器后,也颇为相信叶殊的本事,故而心里都很欢喜。叶殊招待他们喝了一轮茶后,朱尧几个就要告辞了。 晏长澜说道:“大师兄,二师姐,两位师弟师妹,我与阿拙许久不见,今日便不回去了。” 朱尧看一眼叶殊,发觉他并未露出丝毫异议,也就答应道:“若是师尊召见,我会替你同师尊说一声。只是你在宗外亦不可荒废修行,你可知道?” 晏长澜自然说道:“我知,必不会荒废。” 叮嘱的也说完了,白霄峰的诸多同门就离开了这店铺,他们约定了回去准备材料,三日后就同来与叶殊说明自己所需法器为何。叶殊再度答应下来。 等他们都离开后,晏长澜看向叶殊的神情越发温和。 叶殊说道:“你同我回去罢,也认一认住处。” 晏长澜自无意见,笑道:“我也想瞧一瞧如今阿拙住在何处。” 很快,叶殊带着晏长澜回到了新租下的院子里。 晏长澜只瞧着外面,便知道这座院子虽说还是颇为隐蔽,内中却必然比曾经他们住过的那处要大上许多。 叶殊打开院门,同晏长澜说道:“此处房屋虽不少,但大多都被我置成了各类杂学所需之处,你日后到我这里来,便也与从前一般,和我同住主屋罢。” 晏长澜不知为何心里一跳,陡然间仿佛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可很快这感觉就消失了,同时他口中却欢喜说道:“日后阿拙若不厌烦,我必时常过来打扰。” 叶殊说道:“你随时自来就是。” 晏长澜微微一笑,心满意足。 随即叶殊先带着晏长澜一一看过那炼器房、炼丹房等处,待晏长澜都看过后,他一面把一块小巧的阵盘递过去,一面用手指点了点立在院子边缘的几个仆役,说道:“这些是我买下的仆从,境界都在炼气六层了。” 晏长澜接过阵盘,看向仆役们。 这些仆役瞧着都颇为结实,对待其主人叶殊也很恭敬,瞧着并不像是那等头有反骨之辈,就算其中有一二人瞧着心思玲珑,但也识时务……阿拙的眼光,果然不会出错。 叶殊已又同仆役说道:“此人便是长澜,你等须得记住。” 众位仆役闻言,自然也认真将晏长澜如今更成熟些的面貌记下来:“是,公子。” 吩咐了之后,叶殊摆手让那些仆役自行忙碌。 晏长澜则观看手里这阵盘:“阿拙,似乎与从前的有所不同。” 叶殊说道:“聚灵阵,可增两倍天地灵炁。” 晏长澜一愣,旋即笑了:“阿拙果然厉害。” 叶殊微微摇头:“还有许多不足。” 随后,两人都仔细看向对方。 分别这些时日,彼此的修为也大有长进,不过因着晏长澜先行来到了七霄宗,宗门内天地灵炁十分浓郁,因此他现下凝聚的法力也已追上了叶殊,两人都是炼气三层,八缕法力。 叶殊一叹:“怕是再过些时日,你便要超过我了。” 晏长澜道:“不过是因着阿拙为杂学分心罢了,若是与我一般终日里积蓄法力,阿拙必然比我凝聚的法力更多。”说到此,他神情诚恳,“日后纵然我当真……阿拙也要继续指点我才好。” 叶殊目光一缓:“这是自然,直至你结丹之前,想来我都能提点一二,但结丹之后……各自路途不同,怕是就不能了。” 晏长澜笑道:“到结丹时已是极好,即便日后路途不同,我也可与阿拙同行大道,互相印证。” 叶殊唇边浅笑一闪而没:“也好。” 之后,晏长澜试过了阵盘,发觉此物聚灵确是厉害,对自己日后修为提升更有把握。接着他同叶殊说起了离别后事,也问过叶殊所遇,不知不觉间,就是几个时辰过去。 傍晚,晏长澜将自己新择取的几个法门拿出演练,虽说因着乃是宗门所传,他不便传授给叶殊,但叶殊只看晏长澜演练,也能从其中窥见一些疏漏之处,指点晏长澜。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那两套剑法一门身法,都被晏长澜学得了几分精髓。 晏长澜收了剑:“日后只消练熟即可了。” 叶殊微微点头:“长澜悟性极好。”他稍一顿,“尤其之于剑法。” 晏长澜看着自己手中的澜风拙雷双剑,也点点头:“若是有机会,我当走剑修之道。” 叶殊道:“剑修之道,一往无前,若你真要修行剑道,筑基时便要有所抉择了。” 晏长澜郑重说道:“我知道。” 两人说了一番日后,晏长澜就随叶殊入了主屋之内。 现下他们不过是炼气期,尽管可以长时间修行,但也无法做到日夜不辍,因此在打坐一个时辰后,便一同躺在了榻上,抵足而眠。 如此经历实在少有,晏长澜仰面躺了一会儿,竟觉得有些睡不着。 不过在片刻之后,他自月光中陡然见到叶殊平静的睡容,不知怎么的他心中也静了下来,旋即入睡了。 · 晏长澜与叶殊重逢,且因叶殊见识广博,能对他多有指点,故而他干脆不曾回去七霄宗,而是就像当初在白霄宗时那样,在叶殊之处停留。 经由相处,那些仆役对晏长澜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这位被他们主人极看重的少年修士性情比起其主人来更好相处,心下更是大松一口气。 如此一来,他们也可以安心为主人效命了。 在第二日,晏长澜未归,肖鸣思虑再三后求问了阮红衣,得知了店铺的存在,想到了与晏长澜交好的“石拙”,就寻到了那店铺之中。艾久看铺时,得知肖鸣来意,回去禀报之后,就应命将肖鸣带到了那院子里。 肖鸣看到了晏长澜,也看到了一个面生的少年修士,不由有些不解。 竟然……并非石拙道友? 晏长澜看一眼叶殊。 叶殊点一点头。 晏长澜便说道:“肖师弟,石拙原本为叶殊道友易容所化,原先那些法器也是阿拙炼制,与旁人无关。” 肖鸣:“……什么?” 一时间他只觉得脑中被许多消息充满,当真是乱糟糟,让他无所适从。 石拙……叶殊……这便是说,并无背后的炼器师?不不,若叶殊能炼制出那等法器,原本他便是一名极出色的炼器师,哪里还需要背后不背后的? 而肖鸣到底是聪明人,他很快就明白了为何先前叶殊要化身石拙的缘由。 怀璧其罪。 叶殊的年纪太轻,境界太低,若是被人知道他能炼制出那许多优质的法器来,绝不会因他资质高而被人尊崇,而是因他境界低,要将他控制在手里,好为各自的势力源源不断地炼制法器——甚至是他所在的肖家,若是知道真正有本事的是叶殊,恐怕也会动心。 诚然晏长澜在白霄宗的地位不低,可这样的地位不足以让人忌惮到放弃叶殊这样一名年少的天才炼器师。哪怕晏长澜要借助宗门力量也不成,只因叶殊的本事,怕是连白霄宗也会觊觎。 但是到了九台城就不同,此处的法器并非是那等稀缺之物,叶殊显露出本事来,就更可能被培养而非是被压榨,并且晏长澜此时已然是白霄峰峰主亲传,有那峰主看顾,偌大的七霄宗不至于觊觎一个炼制下品法器的年轻炼器师,就反而会成为叶殊的庇护。 想得通透了,肖鸣吁口气,对叶殊见礼:“既如此,日后便是叶道友,非是石道友了。” 叶殊道:“先前迫不得已,万勿见怪。” 肖鸣笑道:“此为叶道友谨慎之举罢了,何谈见怪。” 知道了叶殊居于此处、且晏长澜时常在此处修行之后,肖鸣也就不再那般急切,而是回去宗门为晏长澜打理事务,到第三日时,王敏也来认了门,同样回去,只是走之前,她看了一眼那些仆役,若有所思。 ……关于聚灵阵之事,叶殊和晏长澜都不曾对两人提起,尽管他们如今还算值得信任,可对于九台城,聚灵阵也是个稀罕之物。他们能将此事告知完全掌控的仆役,却不能单凭这些信任,就和盘托出。 再一日,朱尧等晏长澜的同门前来拜访叶殊,并带来了各自对法器的要求。 叶殊也一如他们所愿,按照他们的说法,为他们量身打造了足够品质的下品法器,叫这些同门对叶殊印象也是大好。 与此同时,朱尧便主动提供了一个消息,并邀请自家数位同门以及这新结识的炼器师叶殊,一同前往去做一个任务。 雷霆子(一更) 夏玉晴和阮红衣都是一派习以为常的模样。 新来的葛元烽则问道:“是什么任务?” 叶殊和晏长澜亦不曾听说, 此时都看向朱尧。 夏玉晴先温和解释:“我等七霄宗亲传弟子不必如内门、外门弟子一般,每年皆有相应任务要为宗门完成。不过若是只靠月例,换取的资源难免有些不足, 因此包含相应赏金的任务就颇为重要了。大师兄耐心好,眼力也不错,之前一年多时间里, 他时常去任务堂观察任务,挑好了以后回来就与我们一同去做。因是同门,彼此信任,比起其他人来要可靠得多……这一回因着来了两位师弟,又有新结交的叶道友,人数更多,大师兄想必是挑了个赏金更丰厚的任务, 要和我们一起去做。” 朱尧笑道:“正是。原本只有我和两位师妹三人,挑选任务时自要留意一番, 现下有了两位师弟和叶道友……我便看中了一个从前无法完成的任务。若是诸位愿意同去, 我就去将那任务接下来。” 阮红衣很有活力:“大师兄挑任务很靠谱的,说不得在任务时咱们还能有什么其他收获,要咱们六个人都去, 那肯定更热闹!” 听几人这样说,葛元烽有些心动了:“晏师兄,你觉得呢?” 晏长澜则看向叶殊:“阿拙, 你意下如何?” 叶殊道:“盛情相邀, 敢不从命。” 晏长澜自己也挺想去的, 见叶殊也愿意去,就答应下来:“那便去罢。” 葛元烽见众人都要去了,也爽快说道:“我也答应了!” 朱尧心中自然也是欢喜的。 新来的师弟们都好相处,而且也是愿意勤奋历练、能吃苦的,如今固定出任务的人多出几个,对他们这些如今境界很是低微的修士来说,那真正是一件大好事了。 于是,朱尧就给他们讲了讲任务内容。 此番的任务倒是不难,是送一个家族的闺秀前往万里之外的临城投亲,途中约莫要经过万里之遥,往返大约十几日时间左右。不过这一路上他们得放着山匪与可能遇上的妖兽,若是那位闺秀的脾性不好,也是一桩麻烦。同时,那闺秀身边也必然会带着护卫,他们这些护送之人,大多数时候也要依照对方护卫的安排行事。 朱尧说道:“这一回赏金为二十枚灵币,我等可一人分得三枚,数目不少了。” 听得“灵币”二字之后,众人便很明白为何朱尧要接下这任务了。二十枚灵币市价为黄金两万两,若是用两万两黄金来做赏金,这些宗门弟子未必肯纡尊降贵接下任务,但若是灵币,纵然是宗门弟子也很缺少,自然就会趋之若鹜了。 叶殊听得有灵币可取,心中也是微动。 他的法器虽说品质颇高,可若是打出招牌来说非灵币不换,怕是也未必能生意兴隆。眼下就有一个可以直接获取灵币的机会,且不必让晏长澜苛待自身,自然是不错的。 众人都为灵币意动,无人提出意见。 朱尧便道:“既如此,诸位自去准备一番,待两日后于坊市景华楼相见。” 众人皆是说道:“可。” 随后,朱尧等几个白霄峰弟子就要离开,晏长澜也对叶殊说道:“阿拙,我回去收拾一番,明日来见你。” 阮红衣在旁边见晏长澜如此情态,不由笑道:“很快就能再见了,三师兄还这样舍不得?我等知道的明白你与叶道友情谊深厚,不知道的还当是你舍不下心上人呢!” 夏玉晴听她这样口无遮拦,当即斥道:“四师妹,不可胡言乱语!” 阮红衣吐了吐舌头:“我只是说笑罢了……” 朱尧无奈,朝叶殊和晏长澜都拱了拱手。 这并非什么大事,只是顽笑罢了,晏长澜自然不会介意,叶殊也从不将旁人言语放在心上。 两人皆未说什么,互相道别后,晏长澜就与同门一起走了。 阮红衣偷眼瞧着晏长澜。 晏长澜看她一眼:“当心你日后法器破损,无人帮你修理。” 阮红衣顿时老实了:“我、我童言无忌……” 这话一出,众位白霄峰亲传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阮红衣有时是太爱笑闹了些,但只要有她在,总是叫人少有烦恼的。 葛元烽笑的声音最大,阮红衣见状,忍不住锤了他一拳。 “哎,四师姐疼疼……” “哼!” · 因要远行,叶殊亦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几个仆从。 主要还是看好店面,另外便是让机灵些的艾久与胡元两人时常去打探一番有关于含有煞气之物的消息。 胡元听得之后,有些惊讶:“含有煞气之物?” 叶殊微微点头:“我要此物有用,你们不必多虑,只管寻得就是。” 胡元等人就不再多问:“既如此,若是寻到了,公子不在……” 叶殊道:“我将金叶子留下八成给你,倘若能买便买下来,若是买不下来,将消息留下,待我归来时再行处理亦可。” 众仆役便表示明白。 叶殊一挥手让他们下去,但心中却只想着能得消息即可,对于能买下这包含煞气之物的事……却并不抱有希望。不是旁的缘故,而是宝煞乃是修士结丹所用,只炼气期的修士,纵然见到了,又能如何呢?好在修士结丹用的宝煞颇多要求,分量也得足够,而于他而言,哪怕那些带煞之物上的煞气只有些许,也是可用。 吩咐了这些之后,叶殊就一头扎进炼器房里,开始制作一种名为雷霆子的物事。不过这种物事他暂且只能炼制出器胚,真正要想将其炼制成功,还得明日晏长澜来相助一把方可。 · 晏长澜坐在炼器房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一堆黑珠子:“……阿拙,此次竟要炼制这许多么?” 他并非是第一次相助叶殊炼制雷霆子,左右只是将法力封存到雷霆子内即可,只是面前的雷霆子器胚足有上百颗,这、这便有些骇人了。 叶殊道:“只是护送一名闺秀前往万里之外,却给出二十枚灵币的价钱,想必路上不能平静。有雷霆子在手,只要来者无筑基真人,你我境界虽不高,安危却可保住。” 晏长澜喉头动了动:“阿拙所言甚是。” 说定了之后,晏长澜就拿起一颗雷霆子器胚,将一缕法力调集起来,灌注到器胚中去。刹那间,器胚上那个未完成的禁制就微微发亮,叶殊将器胚拿过去,迅速在上面铭刻了几笔,禁制顿时变得完整,而一颗雷霆子也因此制成。紧接着晏长澜拿起第二颗器胚,同样施展,叶殊也同样接过关注过法力的器胚,将禁制补完。 两人携手合作,差不多在做成了二十多颗之后,晏长澜的法力告罄,当即吞服下品凝露丹恢复起来,等他恢复之后,再度开始灌注法力。 ……莫看这似乎不难,但实则雷霆子应是筑基真人方能炼制的。 叶殊尽管是两世为人,能有金丹的神识来确保炼制器胚不出错,可若是无有晏长澜运转的雷属性法力,也是无法做成的。 这其中所涉及到的,便是很多关于禁制本身的复杂的原理。 首先要说的,自然就是禁制本身了。 所谓禁制,其实是一种微型的阵法。 苏家(二更) 当禁制被铭刻在器胚之上, 就会因这些微型阵法本身的作用,让器胚也附带上类似的能力。 然而这样铭刻上去的禁制不过是最为简单的一种,所附带的能力譬如撕裂、锋锐等等, 虽说能增强法器本身的威力,可比起那自然生成的禁制中所蕴含的神通来,往往都要逊色很多。 要自然生成禁制, 就要用上更为高明的炼器之法,并非是以材料原本的形态进行粗略锻造,而是将材料彻底改变外形,再尽皆融合,重新塑形,再生成一种全新之物,即为法器。那样一来, 法器本身才会生成天然的微型阵法,而这样天然的微型阵法, 能根据材料原本的特性以及其他许多影响因素, 在炼器师的引导之下摄取力量,孕育出特殊的神通来。 如今叶殊仅仅炼气期修为,若是想要用那等高明的炼制之法, 至少也要等筑基期时,三阳真火成型。 雷霆子正是一种要在筑基期后,以那带有雷电属性的材料融合炼制成一颗黑珠子的法器, 且在炼器师引导之下, 生成那特殊禁制, 能使其投放出去后,就能激发,化为雷霆,攻击力极强。另还有一种威力也不弱者,是炼器师制成器胚,再以秘法镌刻空白禁制于其上,而后由一名阵法师激发这空白禁制,吸引落雷于其中,使得雷霆子成型。只是落雷霸道,若是吸收的雷光多了,雷霆子会被摧毁,故而通常数十颗雷霆子器胚中,只能成型一颗到数颗真正的雷霆子而已,很不划算。 叶殊精通阵法、炼器,比起寻常的炼器师来自是法子更多,他制作雷霆子时,借鉴那第二种法门,只是镌刻空白禁制时只绘制九成九,再叫晏长澜输入雷属性的法力,并同时将禁制镌刻完成。不过这般完成的雷霆子威力只有真正雷霆子的一半,打出去时还须得以法力引动……饶是如此,这雷霆子在炼气期时也已极为好用了。 晏长澜自是不知道叶殊这看似轻描淡写的炼制之中,是包含有多少玄妙之理,但既然叶殊要他输入法力,他便依言而为,绝无半点含糊。 大约三四个时辰后,上百颗雷霆子终于全数完成。 天色已黯淡下来,叶殊手指轻颤:“长澜,你可还能坚持?” 晏长澜运转一下功法,点头道:“自然。”他倏地一顿,“阿拙,莫非你还要炼制?” 叶殊道:“此去不知会发生何事,多准备些总是更为妥当。” 晏长澜倒是不怕累,却很担忧叶殊:“上百颗雷霆子……难道还不够么?” 叶殊轻叹:“若是不曾遇上筑基真人,自然足够,可若是万一运道不好遇上了,几十颗雷霆子砸过去,总是能砸出一条生路来,便不够用了。” 晏长澜微微皱眉,到底还是赞同叶殊的想法。 诚然他并不觉得此次做个护送的任务会遇上与己方为敌的筑基真人,可正如叶殊之言,有备无患,宁可此时辛苦些,做了白工,也不愿事到临头时却发觉手段不够,白白送了性命。 叶殊道:“余下的材料,我欲都做成雷霆子。” 晏长澜道:“我陪阿拙。” 叶殊神色一缓,也不多言,便迅速地开始制作雷霆子器胚了。 他手指动作极快,交错之间恍若生出了残影,晏长澜也不敢怠慢,他迅速再吞服下品凝露丹,将药力全转化为法力,将方才消耗了部分的法力补充起来,以备叶殊使用。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在叶殊与晏长澜的极力而为中,居然生生再做了百余雷霆子,最后两人手中器胚总数,达到了惊人的两百七十之多! 两人此时都很是疲惫。 叶殊直接分了一百五十雷霆子给晏长澜:“我还有其他手段,这些你拿去。” 晏长澜原想推辞,可一看叶殊面色,也就默默收下:“到时候,我与阿拙一同行动。” 叶殊点了点头:“若是走散,性命为先。” 晏长澜道:“我明白。” 雷霆子做完之后,距离天明也只有不足两个时辰了。 叶殊与晏长澜回房之后,也顾不得旁的,都是满身疲惫,倒在了床上。 随即,是一场酣眠。 · 次日,叶殊与晏长澜起身。 身为修士,这短暂睡眠已化解了疲惫,两人准备了些吃食用了,就一同带上先前整理好的所需之物,一同前往那坊市里的景华楼。 约定的时间,正是辰时。 朱尧等四个同门师兄妹也来得很早,在叶殊和晏长澜刚坐下不到半柱香时间,他们已推门而入。 晏长澜朝几人招呼示意。 朱尧把手里一块牌子放在桌上:“这便是领取的任务,我等凭借此物前往昙心城,去苏家接人。” 葛元烽说道:“这任务既然是大师兄接的,信物也就放在大师兄的手里,此番主事之人,也都请大师兄一并担待了罢。我定然听大师兄的吩咐。” 阮红衣和夏玉晴从前就听朱尧安排,这回也不例外。 晏长澜表态道:“我和阿拙也是如此。” 叶殊微微点头。 朱尧温和一笑:“承蒙诸位信任,我必不会让诸位吃亏。” 如此就说定了。 一行人一同接任务,总是要有个主事之人,这朱尧,的确是最合适的一位。 莫看朱尧面相敦厚,他行事却是十分利落。 因着由他主事,故而他很快就从宗门里租借了一架马车,前面栓着六匹马,轰轰然过来。 朱尧说道:“原本可以租借青鸟,那青鸟日行数千里,用来做任务更快上不少。只是那青鸟租用一日便要花费一个灵币,着实不太划算,这些角马便不同,其日行千里,连马带车一同租用,一日也只要十两金罢了。” 他这样一解释,众人便明了。 的确,做任务是为了有得赚,若是花费太多,还不如不去。 不过,此时朱尧却并未直接上车,而是说道:“先将马车收入储物袋中,我等骑马过去。” 众人自是说道:“也好。” 他们毕竟是去护送人,坐马车大摇大摆的,似乎不太像样。 朱尧见众人并无异议,就亲自去将缰绳解下,又手一挥,把马车收入了储物袋。 葛元烽不由说道:“这储物袋是?” 阮红衣有点惊讶:“小师弟你不知?储物袋在宗内任务堂可以换取,一万金一个,只是若要好的,还得加钱。”她想起什么,又对晏长澜说道,“三师兄好像也没换一个?待回来后,可以去瞧一瞧。” 葛元烽嘿嘿笑:“一万金哪,那我还得攒一攒。” 晏长澜则是对阮红衣谢过,然而他却不曾想着要去换一个——只因他还记得,挚友阿拙曾经说过,日后待修为更长进后,会亲自给他炼制一个。 叶殊亦想起此事,略思索,说道:“我倒能做些容纳不多的,待回去后,为你做一个。” 晏长澜登时心满意足,面上带笑。 阮红衣则瞪大了眼:“叶道友会做储物袋?” 叶殊再道一遍:“容纳不多。” 夏玉晴已叹道:“如今宗门虽有许多弟子都有储物袋,但储物袋制作不易,便是宗门里的炼器长老来做,也是许多个才能出一个,故而昂贵。”说着又是赞道,“没想到叶道友也会做,哪怕当真容纳不多,也足以赚取大笔金银修行了。” 阮红衣嘻嘻地笑:“炼器师成了气候,原本就不缺钱么!我看叶道友就是这样,肯定不差资源!” 叶殊淡淡说道:“技艺不精,还差得远。” 晏长澜也不为叶殊吹捧,只笑着说道:“阿拙日后定能做出最好的。” 一行人说话间,已都上了马。 朱尧一甩马鞭,说道:“走罢,往昙心城去!” · 九台城与昙心城相距不远,众人白日里赶路,到了晚间若能寻到客栈下榻便去,若是寻不到,则将马车取出,在上头将就一晚。 大约只过了两日,他们便来到了昙心城。 这昙心城的苏家在城中名气不小,曾经苏家做过城主,后来从城主之位上退下来,整个苏家也依旧是城中大族。苏家的筑基真人有十来位,子嗣颇多,也收揽了不少的人才。这样一个大族,怎么还要送女前去投亲?纵然是因着什么事要让闺秀去亲戚那里住些时日,又怎会需要往外头发布任务,招人过去? 不过朱尧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对其中内情就有几分了解。 朱尧说道:“这位苏小姐乃是苏家家主嫡女,但资质却是不成,只有四灵根,好在其中有两个灵根达到五分纯,这才勉强能算个末等中上。如今她已然十六岁,自幼好药材催灌着,境界也只在炼气二层,故而虽受其父宠爱,却不受族人爱戴,地位寻常。” 说到此处,他倏然闭口,似乎有些为难。 夏玉晴轻叹一声:“听闻就在不久前,族中有不喜她‘浪费’资源之人,算计了她,使得她在外遭逢了磨难,似乎是幸好不曾有什么大碍,但此事到底还是引得其父震怒,有意将其送走一段时日,好在族中整顿一番,树立威信。因着先前那算计,苏家主在整顿之前,除却少数心腹之外已不信其他族人,然而多数心腹却要留在族里为他震慑,便只好想法子借助宗门弟子的身份护送其女,同时,或许再抽出一二心腹随行。” 听朱尧与夏玉晴这样说,几人方才明了。 那位苏家主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不论如何,他们打着七霄宗的招牌接任务,大多数人总是要给一点薄面,至少苏家那些心怀鬼蜮之人应是不敢造次的。而他们这境界只是寻常,到了路上,那苏家主想必也并非是一定全然要他们出力。 弄清了事情的缘由,几人也不耽搁,直接到了苏家门前。 在此处,已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等候,见到六匹骏马踏风而来,这中年管事急忙迎上去:“几位可是七霄宗的高足?” 朱尧抱拳道:“七霄宗朱尧。”又言,“这几位是我同门师弟师妹。”他并未刻意提起叶殊,左右对方只是要他们的身份,实不必连老底都透出去。 中年管事连忙打招呼,殷勤地将他们请进了门。 妖猪(一更) 苏家宅邸很大, 其中设有诸多美景,颇是壮丽,不过七霄宗之内建筑更为恢弘, 在见到苏家景致之后,几人也并无震惊之色。 中年管事带着几人穿过一条石径,来到会客堂, 堂中已有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等待,见到几人后,这名中年男子微微颔首,说道:“诸位七霄宗高足,请坐。” 朱尧朝这人拱手示意,就带着众人坐在了一旁。 那中年男子方才说道:“此次请各位护送小女碧昕前往临城投奔其外祖,事前先付十枚灵币为定金, 有我两名亲卫随行,待抵达临城后, 他们会将余下的灵币付于诸位。” 朱尧一笑:“苏家主客气了, 就这么办罢。” 关于酬劳之事达成共识,这位苏家主补充:“早先小女因人算计,得罪了人, 这一回途中或许会有些凶险。不过这些凶险之处我那两名亲卫必会出手,只请诸位替我护住小女的安危,至于杀灭那凶徒之事, 倒不必强求。” 听苏家主这样说, 正好与几人先前的商议相合, 于是他们也都痛快地答应下来。 这般定下后,朱尧等就先被带去了客房入住,等到第二日时,苏家主就去将那苏氏碧昕唤了出来,而朱尧等人则是去府外等候。 朱尧等人骑在马上。 不多时,从府中驶出一驾马车,在两边也各有一匹马,马上坐着身形雄壮的亲卫,一个瞧着四十多岁的面相,还有一个则是瞧着二十余岁,身形精壮。 两人神情都带着警惕,小心护着那马车。 叶殊看了一眼马车。 他虽不曾刻意释放出神识,却也能察觉到,在马车之内是两个人。除却那名苏小姐外,还有一人境界更低微,想必应是服侍苏小姐的仆从。 还有两名亲卫,一个炼气八层,一个炼气七层,看来,这苏家主果然只是为了借身份,真正遇上危难时,拔除危难的多半还是亲卫。 晏长澜则并无太多在意,他认真打量了一下两名亲卫,觉着似乎应当不算太难相处,也就罢了。 朱尧几人同样纷纷瞧了瞧,各自都是心里有数。 面色较大的中年修士利落地抱拳说道:“此次护送小姐,就由我老魏主持。”他又看一眼身旁的精壮修士,“这是我的侄儿魏森。我叔侄两人此番定当竭尽全力,也劳烦诸位多多关照了” 朱尧自然是代表众人说了“自然”“无妨”“定当尽力”等话语,好一番的客套。不过客套归客套,对方言下之意他们还是牢记在心的——此次跟随过去,他们虽是名门弟子,却也的确会听从那老魏的调派。 老魏并无太多废话,同那跟随出来的苏家主告别之后,就当先一步,往临城的方向奔驰。 马车前面拉车的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此刻奔行极快,只是须臾间,已然前行数里之远。朱尧等人策马跟上,一路都不曾有多少交谈。 一行就是数个时辰,在马匹渐渐疲惫之后,终是来到了一处山坡下。 老魏一拉缰绳:“停下歇息!” 魏森连忙跳上了马车,去将拉车的马匹都叫停。 马车前并无车夫,一路行来,都是老魏叔侄两个一边骑马,一边掌御那拉车之马。 此刻众人都停下来,朱尧扬声问道:“天色已渐晚,附近似无人家,魏道友之意,是先去寻过夜的客栈,还是就在此处露宿?” 老魏说道:“露宿罢。” 魏森在四周都探查过,说道:“此间百里内都无人烟,附近有一道溪水,也有一片丛林。这山坡离丛林有不算太近,夜间林中的凶物应是不会过来,那溪水也浅,里头想必生不出什么凶狠的妖兽。在此处露营比胡乱寻找更可靠些。” 老魏听魏森这般说,就点点头:“也是。你去搭个帐篷,也点起火来,给小姐准备点东西吃。小姐自己就在车厢里休息,我等好生将她护住就是。”说到此处,他又吩咐,“去问问那些七霄宗弟子是否有所需求,若是有,你我补给足够,可分于他们一些。” 魏森听了,自然就照做了,他稍作思索,先去问过七霄宗弟子是否有需求。 朱尧听得,谢过两人好意。 然后,晏长澜等人就发觉,朱尧其实准备充分,该有的东西尽皆都有。 晏长澜有些好奇。 朱尧笑道:“虽说不曾走过这样远,但从前历练时不得已在外露宿过几次,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做。” 所以很快,几人也搭起了一个大帐篷,并且有意升起篝火。 晏长澜看了眼那堆起来的少许枯枝,说道:“我再去捡些柴来。” 阮红衣却拉着夏玉晴,笑嘻嘻说道:“捡柴的事儿,我与二师姐一起就好。” 晏长澜想想,两名女修做此事绰绰有余,便道:“那我去猎些野物过来,劳碌一日,诸位想必都累得很。” 这时再无人提出其他,只叶殊说道:“我与你同去。” 而此刻自然不能所有人都去,为了以防有人袭击,其他人还是得留在此处。 于是,就只有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去了附近的丛林。 叶殊说道:“百丈之内,无你我所需。” 晏长澜对叶殊信任得很,听他这样说,便道:“那我们去更远处?” 叶殊点点头:“拉住我。” 晏长澜依言拉住了叶殊,而叶殊则往身上连拍了数张灵符。 这灵符上陡然散发出滚滚流风,带动着两人顺着那风来的方向直冲出去,于短短须臾时间,就入林百丈余深,再“飘”了一段路后,叶殊见到了一头妖猪。 晏长澜观察那妖猪的身形……其体态类似野猪,但身上生的毛发根根如利刺,瞧着很是凶狠,猪皮也是极厚,恐怕若是兵刃不够锋锐,就无法将其穿透。 叶殊见到妖猪后,身形一纵,就落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坐下来。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长澜,就由你来磨砺罢。” 晏长澜了然,于是他就毫不客气地拔出了澜风剑,随后剑出如风,剑招极快地就冲到了那妖猪的身前,并直朝对方的脖颈之处划去! 妖猪也很厉害,只见它身上闪过一道红光,旋即,先前被割破了一半的妖猪身体彻底复原,似乎从不曾被这一剑刺伤一般! 可晏长澜很清楚,这并非是幻境,那道红光……似乎是有些诡异? 巧遇(二更) 叶殊也察觉了此事, 便道:“寻机斩断头颅。” 晏长澜应一声:“知道了。” 因着那妖猪诡异,晏长澜也无意在其身上慢慢磨砺自己剑法了,他干脆将拙雷剑也拔出来, 双剑合璧,左右交错,整个人高高跃起, 自上而下旋转双剑!一剑阻碍那妖猪动作,另一剑则将其对准其咽喉处,用力劈斩! 刹那间,妖猪的头颅骨碌碌滚出去,它的身上再度爆发红光,但是那头颅已断,红光在挣扎着闪动数息时间后, 终究是消失了。 同时,妖猪也再无法挣扎。 晏长澜落下地来, 立在妖猪的前方, 长剑再斩了几次,将那妖猪头颅切成碎块。之后,他就走过去, 将妖猪皮剥下,挖出它的内丹,取出妖猪身上可用的妖兽材料。 叶殊也从树上跳下来, 走到了妖猪的身前, 将内丹接过来:“只是寻常的内丹, 约莫百余年,理应不当有先前古怪情景。”他这般说着,把澜风剑拿过来,对着妖猪的腹腔拨来拨去。 晏长澜问道:“阿拙,你在找什么?” 叶殊说道:“这妖猪只是最寻常妖兽品种,那红光不寻常,想来并非是它天然生成,那就定是有什么其他古怪。它头颅中并无显现,在其腹中便或能发觉。” 晏长澜深觉有理,采集完妖兽材料后,用猪皮裹了一大包,就用拙雷剑帮着叶殊寻找起来。 少顷,叶殊一剑刺到了什么硬邦邦的物事,晏长澜眼中一亮,用拙雷剑快速将那处周遭的猪肉切下,就露出了一个赤红色的如同铁块般的东西,嵌在一块猪肉里。 那东西的表面仿佛流淌着殷红的血,上方还有一些好似筋络般的纹路,瞧着很是诡异。 但叶殊在看清之后,却是舒了口气:“血煞铁。” 晏长澜一怔:“血煞铁?” 叶殊道:“我要炼制本命法宝,须得寻九种带煞之物,这血煞铁正是一种,观此铁品相也是不俗,此前恐怕是这妖猪不慎被这铁所伤,意外在自愈时以血肉将此铁包裹……血煞铁身带血煞,若是长久放在身边,便是修士也易得败血之病,但它在妖猪体内,渐渐与妖猪浑若一体,每逢妖猪受创,它便释放出大量血气,加速妖猪创伤愈合。先前妖猪能几乎断喉而不死,便是因着此物。” 晏长澜也听叶殊提起过关于九煞之物的事,如今见他巧合遇上了一种,不由为他欢喜:“如此一来,阿拙你的本命法器就可以着手炼制了。” 叶殊心情也颇不错:“血煞铁中的宝煞不俗,用来做第一种珍奇之物很是合适,回去之后,我只消再寻一种,将其与这血煞铁融合起来,就算是器胚初成,此后再融合第二种、第三种就要容易得多。” 晏长澜笑道:“恭喜阿拙。” 叶殊摆摆手:“我将这些物事收了,回扎营之处后再放出来。” 晏长澜自没有什么意见:“一头妖猪的猪肉未必够吃,你我再去多找几头其他妖兽?” 叶殊道:“也好。” 之后两人再去猎妖兽时,便不曾遇上什么特殊之事,于是由晏长澜出手,大约杀死了两三头滋味肥美的妖兽之后,也就一同回去了。 此刻,夏玉晴和阮红衣已捡到了足够的柴,朱尧与葛元烽也搭建了三个帐篷。 另一边,老魏与魏森同样搭好帐篷,他们的手脚麻利,在搭好帐篷的同时,也架起了篝火。 见到叶殊与晏长澜归来,众人抬眼朝他们笑了笑。 叶殊拎起个小布袋倒了倒,地面上就出现了好几头妖兽的尸体,都是将妖兽材料采集后余下的兽肉与骨架,正可以拿来炙烤食用。 朱尧这边留下三头,给另一边两头。 老魏与魏森并未客气,谢过一声后,就开始切下上头最细嫩的部分,开始炙烤。 朱尧这边见状,也都纷纷准备起来,他很快取出几个小瓷瓶,把里头的调料慢慢抹在兽肉上。 夏玉晴含笑看着。 阮红衣蹲在旁边,吸溜一声。 葛元烽瞧着好笑:“四师姐,你还馋啦?” 阮红衣轻哼一声:“有本事你待会儿吃了以后别馋。” 另一边,叶殊也取了肉,串在木棍上,涂抹他调配的粉末。 晏长澜在一旁帮着切肉,同样其乐融融…… 在烤肉上头滴下兽油,落在火中滋滋地响时,那边的车门开了。 首先有个头扎双髻的婢女跳下来,伸手扶住正要下车的少女:“小姐,当心。” 走下来的少女穿着一身碧衫,长相秀丽,瞧着很是娴雅,此时下车以后,就静静地坐在篝火边上,并朝着朱尧这边轻点螓首致意。 朱尧等人自然也招呼回去。 阮红衣盯着人家看了好几眼,悄然同葛元烽说道:“这位小姐生得好看。” 葛元烽笑道:“是挺好看的。” 阮红衣再悄声说:“气质也好。” 葛元烽继续笑:“是挺好的。” 阮红衣又悄悄说:“她脾气好像也好,就是可惜……” 葛元烽压低声音:“是是,什么都好,但在我看来,没有四师姐好。” 阮红衣杏眼圆睁,耳珠发红。 葛元烽轻咳一声:“……也没有二师姐好。” 阮红衣:“……” 两人这一番对话虽是声音压得极低,却没能瞒过叶殊。 不过叶殊对于旁人之事并无兴趣,即便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中似乎带着些难言的意味,却只是再往烤肉上撒了一撮调料粉末,正好烤熟,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将烤肉一分为二,给叶殊一半。 叶殊摇头:“你先吃。”他正在烤下一块。 晏长澜怎能自己独自享用,就酱烤肉送到叶殊唇边。 叶殊看他一眼,吃了。 晏长澜心情很好,就干脆自己吃一口,再给叶殊削一块。 叶殊也都吃了。 待第二块烤好后,第一块刚好吃完,晏长澜再接过第二块,同样施为,而叶殊则在烤第三块。 两人配合默契,彼此之间的气氛也颇是平和。 朱尧那边该烤好的渐渐也都烤好了,大多吃上,老魏那处同样如此。 突然间,一道女声倏然响起:“呀,小姐,是他!” 在场之人皆是微微一怔。 晏长澜朝那边瞧了瞧,就见老魏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投来,尤其是那两名少女,看得格外仔细。 苏家小姐苏碧昕面色微红,但还是站起身来,携婢女一起,慢慢地走到了叶殊的身前行礼:“早先多谢公子相救,那时未及道谢,如今还请公子受我二人一礼。” 叶殊看两人一眼,摇头:“举手之劳。” 那婢女的嗓音清脆:“怎能说是举手之劳?那时小姐让小杏我回去叫人求救,我却迷了路,若非是遇见了公子,怕是咱们都凶多吉少了。”她似乎也看出了其他人的疑惑,接着解释道,“我那时与小姐刚刚脱险,本想拜谢公子,但一转眼公子便离开了,竟是连谢也没谢成。现下遇见了,可不是缘分么?” 老魏和魏森自然知道那一次苏碧昕遇险的详情,也知道当时她们是被一少年所救,家主当时还四处寻找这位救命恩人,想要重金酬谢的。没料想那少年就好似从未出现过般,根本寻不到,久而久之家主也就暂且放弃了。没想到,这回请宗门弟子过来撑场面,就遇上了这少年…… 朱尧等人更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缘分,不由多看了叶殊几眼。 叶殊受了一礼后,便道:“两位姑娘不必多礼了。” 苏碧昕和婢女小杏就起身,但想了一想后,还是面带晕红地坐在了这一堆篝火前。 小杏看了看自家小姐。 苏碧昕则是怔怔地看了会儿叶殊的侧脸,不知怎么的有些羞意。 也不知为何,虽说二女都知道叶殊年纪不大,却是不自觉地没法子真将其当作十三岁的半大少年看待。大约是叶殊本身带着一种沉淀的气韵,反而使他在她们的印象中,好似一名稳重的青年一般。尤其是叶殊周身萦绕的淡淡的清冷感,反而让她们禁不住更多留意了一些…… 晏长澜看见了苏碧昕面上的一抹飞红,心中微微地一滞。 叶殊却是视而不见,并未对苏碧昕与小杏的举动有何反应。 不多时,苏碧昕忍着羞意开口:“公子救我二人,我二人却还不知公子名姓……” 叶殊说道:“鄙姓叶。” 苏碧昕唇边带上一抹动人的浅笑:“叶公子。” 小杏也挺高兴地唤道:“叶公子。” 叶殊微微点头,并无一字多言。 老魏与魏森见到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魏森压低声线:“叔父,小姐她是不是……”他声音轻如蚊蚋,“……是不是对那位叶公子有意?” 老魏的眉头几乎锁死了:“恐怕是,情窦初开啊……” 魏森很是担忧:“这可怎么办好?小姐的终身家主早有考虑,怕是不能容她生出这样的心思。” 老魏同样忧虑:“小姐在那样的情形下被人搭救,生出情愫来也不足为奇。若是一直遇不上救命恩人也还罢了,时日长久后,那一丝情愫自会随风散去,可如今这样巧合地遇上了,小姐就反而要更惦记几分了。” 魏森捏紧手指:“那该如何是好?” 老魏再看一眼那边,只觉得有些烦乱:“小姐的亲事还未定下,虽说此番前去临城除了避避风头外,也是家主有意促成亲事,但若小姐当真不喜,家主也不会勉强,小姐若是有意中人,家主未必不会成全。只是,若是两情相悦也还好说,小姐倾慕的那人,年岁那样小,且对小姐毫无异样,性情瞧着也极冷淡,小姐与他分明并不般配啊……” 魏森也是苦笑:“原本请宗门弟子来是为了减少些麻烦,如今看来,怎么好似麻烦还更多了些?” 老魏重重一叹:“只盼小姐赶紧收回心思罢。” 为了避免事态更严重,老魏干脆让魏森将苏碧昕请了回去,美其名曰是请她用餐,而待苏碧昕用餐之后,又将她送入一个新搭建的帐篷里,叫她无法到另一边去。 魏森特意观察了一下叶殊的神色,发觉他宛若不见,果然是对自家小姐一丝一毫的情意也无……不,莫说情意,连情谊也是没有的,当初救人之举,恐怕当真就是顺手而为,谁能料想,竟让小姐记挂在心上? 此事,真是难哪。 夏玉晴心思细腻,从方才苏碧昕的种种表现之中瞧出了一些什么。她看了看还在烤肉的叶殊和晏长澜,柳眉轻挑,却终究是不曾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至于那些男性修士和性情活泼的阮红衣,却是不曾多思的。 待用完了烤肉,老魏将众多修士分派守夜。 前半夜由老魏和朱尧来守,故而其余人都各自入了帐篷之内。 夏玉晴与阮红衣、叶殊与晏长澜分别入了同一个帐篷,因朱尧守夜之故,葛元烽独自占了一个帐篷,而后几人便都调息的调息,休息的休息了。 晏长澜看着坐在对面的叶殊,笑了笑:“阿拙,我先睡了。” 叶殊点了点头。 晏长澜枕着手臂倒下去,心里有些在意。 他有心想要问一问那苏碧昕之事,可转念之后,到底还是闭口不言。 叶殊在途中救了人的事,在叙别情时原是同他说了的,只是,竟这样巧遇见了…… 夜袭(一更) 含含糊糊地想了一阵子, 晏长澜想不太明白,便含含糊糊地入了睡。 最终他心里只是念着,左右苏小姐也总不会与他一般时常与阿拙在一处, 等任务结束之后,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阿拙是他挚友,他总不该因着有他人想要与阿拙结交, 就生出这一丝不悦来。 晏长澜再不多思,神智已然陷入了混沌之中。 挚友啊…… 他只需阿拙这一个挚友即可。 只盼着,阿拙也如他一般,莫要再有其他人比他与阿拙更亲近。 叶殊阖目打坐,运转功法。 于他而言,如今除却晏长澜是他好友以外,其余之人, 皆如过眼云烟,随时萍水相逢, 随时波澜不惊地在他生命之中消失。 转眼夜深。 苏碧昕的一些小心思先前还能引起一些注意, 可到了这夜间时,就再无人去关注此事了。老魏和魏森的心思都在众人的安危上,只因他们比起朱尧来, 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 就譬如,当初那个死在叶殊手中的淫邪之人花郎君,虽为散修, 却并非是孤身一个。 朱尧倒是不知其中端倪——倒并非是老魏和魏森不相信他们这些宗门弟子, 而是花郎君毕竟没什么好名声, 而且当初的确是对苏碧昕打了坏主意。虽说最终苏碧昕得救了,不曾受到伤害,可是若是将此事传出,到底也是有损苏碧昕的清誉。若是一路上他们不曾受到什么其他的袭击,此事就会被老魏和魏森烂到肚子里,可若是受到了阻碍,到时再将此事说清也不迟。 因此,如今的朱尧只是在打坐,并且暗暗警惕着而已。 然而,这一夜相安无事,并不见有人前来袭击。 第二日时,苏碧昕和小杏还是在马车里待着,直至修整时方会出现。而到了晚间时,正好遇上了有投宿的客栈,一行人入住进去,叶殊与晏长澜一间房,与苏碧昕相距颇远,两人并无相处机会,苏碧昕也没能与在野外露宿时那般与叶殊接近。 老魏和魏森看在眼里,心中也微微放松了一些——只盼着日子早早过去,待叶殊离开,想必小姐终会死心。 余下几日,似乎都是风平浪静,渐渐地,万里行程已然过半,最近的城池都很遥远,投宿几乎已不可能,而露宿则成为必然。还是按照拉规矩来轮流守夜,也同样是去附近的林子里狩猎来分享。 苏碧昕似乎也瞧出她靠近叶殊的举动有些突兀,只静静食用烤肉,不曾再多与叶殊接触,矜持了很多。 然而,子时之后,叶殊睁开了眼。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晏长澜也惊动了,却被叶殊按住了手臂。 晏长澜登时不敢再动,也不管出声,只嘴唇微微张合,做出口型:“发生了何事?” 叶殊回以口型:“闭住呼吸。” 晏长澜立刻明了,怕是有人投放了药物,要对他们不利!当下里,他就屏住呼吸,又稍稍运转法力,连毛孔都闭住,不让自己吸入一丝异样气息。 叶殊察觉晏长澜的反应,颇为赞赏。 而后,他就将神识外放,去观察帐篷外的情形。 一扫之后,叶殊便发觉就在那不远处的林子里,静静伏着三个修士。那些修士的境界不低,至少也在炼气七层,比起他们这边来,总境界是高出不少的,而因着境界高了,人数少其实也不妨事。但尽管那边理应占尽上风,他们却还十分警惕,并不曾在发觉他们之后就贸然冲出,反而还等到夜间,先下药,再想法子行事。 对手很狡诈,也很细心哪……显然如今日之事,他们极有经验,并非生手。 熟手比起生手来,更要麻烦许多。 叶殊再“看”向其他的帐篷。 老魏也很警醒,他似乎同样察觉了不对劲,正一手捂住魏森的口鼻,一边悄然来到了帐篷出口的前方,借助帐篷上特意开出的缝隙,往回看去。 魏森很快醒过来,他眼瞪大,看向老魏。 老魏嘴唇翕动,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叶殊读他口型,发觉他已然同魏森吩咐,提及动作一定要快,且出去时要立即朝朱尧等人所在的帐篷打出气劲,将人惊醒。 叶殊再看朱尧那边。 今日守夜之人乃是夏玉晴与葛元烽,两人都已在药物之力下入睡,剩下几个原本就休息的宗门弟子,都在药粉的算计之下失去了知觉。 警惕心……着实有些不足。 老魏与魏森对视一眼后,瞬间同时暴起,直接朝着先前药粉飘浮过来的方向猛然冲撞过去! 眨眼间,两人就到了那夜袭的一伙人隐藏之地! 与此同时,帐篷外有一道气劲闯入,被叶殊袖子一拂,将其扫了个干净。 晏长澜略一犹豫,暂且不曾走出。 再说那伙人。 他们知晓帐篷里人多,倒是没想着真能将所有人都药倒,因此也在时刻警惕。眼见老魏和魏森悄无声息地追出来,他们顿时明白那药粉有些失利,却也毫不畏惧,直接与老魏、魏森对上! 夜袭的三名修士,面貌暴露在老魏和魏森的面前。 三名修士极是男子,生得都极为肥胖,他们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一双绿豆眼中迸射出淫邪的光芒,其上下打量的方向,竟然是气质挺拔的魏森! 老魏沉声道:“几位深夜来此,月郎君,你们究竟有何贵干?” 其中一个胖子嘻嘻地笑,肥粗的手指指点着魏森:“你听过我们四狐鬼的名声?我们可怜的小弟弟,竟就这样被杀死了,怎能不要些赔偿?这位小兄弟生得好看,若是肯跟我回去,我就一心一意专宠小兄弟如何?” 老魏半点不吃这一套:“莫做梦了,杀罢!” 那三名修士遂弹跳而起,就如同三个肉球一样,劈头盖脑地朝着老魏砸了过来! 老魏手持一把长|枪,抖了个枪花,就往那三名修士中间杀过去。那三名淫邪修士最是狡诈,却没想到老魏的实力强劲,那长|枪横扫在三名修士身上,居然真把他们抽打得如同打球一样,让三名修士在枪杆之间不断地左右弹跳,连出手都不甚方便了。 但是,三名修士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初时不能抵挡老魏那横扫千军的枪法,可是当被抽打了一阵子之后,他们当即就变了动作,其中一个猛然拍出一掌,另一个也浑身冒出了火光,对老魏的攻击也越发凌厉起来。老魏见他们变招,还是稳扎稳打,魏森已按捺住怒气,上场就来相助老魏了。 叶殊看到此处,说道:“你我去将其他人叫醒。” 晏长澜诧异:“阿拙有法子?” 叶殊道:“这药不过是迷药,撑不得有多少难处。” 接下来,晏长澜就跟在叶殊身后,趁着那五名修士缠斗不休,迅速来到了其他的帐篷里。随即他便见到,叶殊取出了一根细入牛毛的针,直接刺进了朱尧手腕。 朱尧疼得面色都有些扭曲,待他醒过来之后,立时回过神,明白自己千万小心还是着了道,而师弟师妹们怕是更没经验,当即不敢当耽搁。起身之后,他才发觉晏长澜和叶殊来了,同时,他察觉一道红芒自叶殊手中被打出,立时就刺进了他小师弟葛元烽的手腕里,而后,葛元烽也一脸扭曲地疼醒了。 杀敌(二更) 晏长澜说道:“外头有人偷袭, 两名魏道友已然与其对战起来,不过来者共有三人,两名炼气七层, 一名炼气八层……朱师兄,我等还需一同前去相助才是。” 朱尧听得,面色微变。 一名炼气八层可由老魏挡住, 魏森也能抵住一名炼气七层,那么还有一名炼气七层就要由他们来动手了。只是他们修为最高不过炼气四层,对战炼气七层怕是有些艰难,好在他们有六人可同时出手,或者能周旋一阵,待到两位魏道友将其对手除去后,再来协助。 转念间已想得清楚, 朱尧就快速带着葛元烽一起出了帐篷:“还要劳烦叶道友将两位师妹也叫醒。” 叶殊道:“放心。” 朱尧和葛元烽应一声,已然出现在那三个“肉球”之间。 老魏见这两人过来, 心下微松, 旋即又是一紧。 他放松的自然是他原本有些抵不住了,来人相助就是为他减轻些负担,可紧张的却是一个炼气四层, 一个炼气三层,对上炼气七层……压根不可能是对手,而且对方更是宗门弟子, 还是白霄峰亲传!若是让对方陨落在此处, 岂不是给苏家惹下了极大的麻烦? 魏森也是眉头一皱。 据他们所知, 四狐鬼中三丑一俊,花郎君修为最弱,其余三人应当都是炼气六层七层才是,否则在派遣人手时,只要借宗门弟子名头的苏家不会只派出一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八层的下属。没想到四狐鬼中有两人的境界提升一层,变成了两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八层,如此一来,他们苏家这边反而人手少了,有些不敌对方了。 一时间,魏森心中不太痛快。 苏家的内鬼莫非已渗透到苏家的暗线之中?否则这消息为何有如此大的纰漏?自然也有可能是因着这两只狐鬼的修为提升秘而不宣,或是突然提升,才会如此……但无论如何,今晚都是一场恶战,恐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让所有人都陨落在此处! 不成,纵然拼死,他们都定要除掉余下的三狐鬼才行! 这样想着,老魏叔侄二人动手越发凌厉了,他们甚至渐渐生出了将苏家主给他们带上的保命手段取出的打算。只是这保命手段何时拿出能一举灭敌,他们还要好生寻一个机会。 另一头,叶殊与晏长澜陆续叫醒了夏玉晴和阮红衣,至于苏碧昕和小杏二女,因她们就算苏醒也帮不上什么忙,故而就不曾去叫。 夏玉晴也是很有经验的,她很快察觉了此时的状况,对阮红衣说道:“我去帮助大师兄,四师妹,你守在苏小姐身边,以防有其他人来袭击。” 阮红衣虽然觉得未必还有其他人,但也明白这才是更周全的思虑,就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师姐。” 一旦做起正事来,她还是很认真的,于是马上去了苏碧昕所在的马车,将车门一拉,直接走了上去。 夏玉晴这才说道:“三师弟,叶道友,我等一同去大师兄之处罢。” 晏长澜点头答应:“好。” 叶殊默然跟上,只在手中拿出了几颗黑珠子,给晏长澜、夏玉晴一人一颗。 夏玉晴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叶道友,敢问这是何物?” 晏长澜知道叶殊不太喜爱同他人多言,就同夏玉晴解释:“此为雷霆子,一旦使出威力不俗,杀死炼气三四层的修士不在话下,若是炼气五六层被打个正着,也会受伤。数个一同打出,亦可以威胁炼气七层修士。” 夏玉晴一惊:“竟然有如此威力?” 不过惊讶归惊讶,她却并无太多怀疑之色。 只因叶殊这人瞧着便不像是那等口出狂言之辈,且他锻造法器很是出色,可见技艺极为高明。既然如此,能做出雷霆子这等妙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了。 思及此处,夏玉晴便郑重说道:“我定然好生使用。” 叶殊道:“若是用完也不打紧,我手中还有数颗。” 夏玉晴心下微松,却还是说道:“此物必定十分珍贵,能省则省。” 晏长澜挺欣赏夏玉晴这不愿多占便宜的态度,面上就带了一抹笑容:“不论如何,二师姐,保命为先。” 夏玉晴道:“我知。” 说话间,几人已然到了帐篷外面。 既然已作出决定,三人就迅速出手,跟着朱尧、葛元烽一起去与攻击那个炼气七层的肉球。 对于四狐鬼这等人物,夏玉晴出手尤为狠辣,只因这四人正是四个淫贼,糟蹋过无数女子,却因其本领不俗,善于逃窜,一直没人将其杀死。眼下他们主动找上门来,她自然是想要将其留下。 除却花郎君外,另外三个肉球名字也颇诗情画意,正是风郎君、雪郎君、月郎君,如今夏玉晴等人对上的肉球,便是雪郎君。 雪郎君肉身十分强健,夏玉晴的法器不时攻击,打在他的身上居然并未给他造成太多伤害,叫人很是失望。晏长澜的剑法凌厉,此刻澜风拙雷连番御使,双剑合璧中,风动雷鸣威能极大,倒是时不时让雪郎君身上出现一些剑伤。只是雪郎君不知是怎样淬炼了身躯,那些剑伤在出现后不久,马上就止血结痂,只留下了一道剑痕,对他始终没有致命的重创。朱尧也很是厉害,但他出手稳健,在攻杀上力道也并不算极为强大,以至于同样不能重伤雪郎君。 最后就是叶殊了。 叶殊的身形飘渺,如同一个影子般,在雪郎君附近神出鬼没。 他也不曾施展什么极凌厉的法术,只是每一出现必然扬手打出一道灵符,那灵符中或许迸发出百十条树藤,或者释放出凶猛的火蛇,或者有雷光爆发,或者有巨石压下,或者一道水龙冲刷,每一种都能给雪郎君造成不小的麻烦,可惜的是,同样攻击不够强大。 至于葛元烽,他眼下学会的法术不多,又因着乃是火灵根,就干脆不断地提取法力,打出火球,那火球一个个只有鸡子大,然而每一个都压缩过数次,打在那雪郎君身上时,也会给他带去烧灼的痛楚,影响他的动作。 毋庸置疑,这几人如此配合攻击,就算每一人造成的伤害都有不足,可是加起来以后,就让雪郎君手忙脚乱,根本无法伤害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也无法去驰援风郎君与月郎君。 老魏与魏森也发觉了朱尧等人与雪郎君对战的情景,心中都是一喜。 他们低估了这些宗门弟子,看来只要他们迅速除去风月两狐鬼,就可以一同诛杀雪郎君! 于是,这被袭击的一方士气大涨。 只不过,拖住归拖住,叶殊很明白他们几人尽管压制了雪郎君,法力却远不及对方雄厚,哪怕是功力最深的朱尧,体内也仅仅只有三十多道法力而已,但那雪郎君却足有六十多,几乎是朱尧的翻倍了。长时间僵持下去,他们会比雪郎君更早消耗完,到那时,就只能任人宰割。 叶殊便看一眼晏长澜。 晏长澜明白叶殊的心思,也知道此刻自己说话必然比叶殊更让同门在意,就扬声道:“大师兄、小师弟,你们两个快退开些!” 朱尧性情温厚,是信任同门的,葛元烽也要听从师兄指令,于是在晏长澜一声招呼后,他们两个都毫不犹豫的往后退去。 夏玉晴则是迅速明白了晏长澜的意思,玉指轻扣,指间已出现了两颗黑珠子。 晏长澜、叶殊手里都捏了数颗黑珠子。 在叶殊示意之后,三人急速后退,并同时将那黑珠子从不同方向砸向了雪郎君! 雪郎君在晏长澜让朱尧、葛元烽后退时已警惕起来,可惜叶殊三人动作太快,几乎是在朱尧两人退后的刹那已然同时出手,雪郎君再如何警惕,也无法及时反应过来。 下一瞬,那足有七八颗的黑珠子同时爆开! “轰轰轰!” 紫色的雷光在雪郎君身上不断肆虐,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焦糊的气息在四周流窜,那雪郎君的肉身再如何强大,终究还是敌不过那雷霆……哪怕这雷霆远不及真正天雷,然而破开雪郎君肉身的防御,却足够了。 明亮的雷光炸响数个呼吸之后,已然停止。 待雷光消失时,留在几人眼前的,就只有雪郎君被炸得焦黑的尸身了。生前那般风光淫|邪的肉球,而今陨落后,剩下的也只有这一堆稀烂的“烤肉”。 老魏和魏森也被这炸雷声吓了一跳,等他们悄然朝这边瞧一眼时,才发觉反倒是那几个宗门弟子先行将雪郎君给除去了!似乎是,用上了极厉害的妙物? 两个苏家亲卫此刻也不想再拖延下去,他们对视一眼,趁着风月两郎君被雪郎君的惨状吸引了一分心思时,瞬间释放出了苏家主给的保命之物! 一道极冰寒的气息爆发之后,风月两郎君身上出现了雪白的冰层。 这冰层并不能冻住两人太久,只是在这一刻影响了他们的行动而已,可只要找到这一丝空隙,老魏和魏森已迅速动手,将这两只狐鬼杀死! 到此时,风光无限害人无数的四狐鬼,就都陨落在此处了。 魏森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斩草除根了。” 老魏却并不这般乐观:“不知四狐鬼背后是否还有人,若是有,恐怕还有后患。” 叶殊几人那边,朱尧已经去雪郎君的尸身前,取下了他的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夏玉晴说道:“大师兄是在找线索,想瞧一瞧四狐鬼的来历。” 老魏也是经验丰富,他很快来到风月两郎君的身前,取下了他们的储物袋,和朱尧一样,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魏森道:“若是有什么来历,应当有信物,再瞧瞧是否留下心法丹药之类的物事……”他一边念着,一边仔细翻找储物袋里的东西。 大约过了半刻钟,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理出来了。 有不少金票,应当是几人的积蓄,还有一些上品凝露丹,是适合炼气七层到炼气九层修士服用了积蓄法力的。除此以外还有些其他适合炼气期高境界吞服的丹药,一些药材,差不多数十灵币……最后就是几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几本破旧的册子。 分赃(一更) 金票等物可以清点之后再分, 如今几人较为重视的,乃是那些小匣子中的破旧册子。 无他,只因这风花雪月四个淫|贼原本不过是散修, 但他们偏生境界提升到了与许多同年岁的宗门弟子相当的地步,自然是有奇遇的,而散修向来难以信任他人, 一些重要之物自然是随身携带了。如今这些保管极好的破旧册子,便是最有可能的。 这这般想着,几人分别将那些册子取出翻开。 叶殊也拿了一本,低头一看,那册子内页第一面便写着《石像炼体》四个大字,再翻上个几页,便能瞧见一些赤|裸的人形, 以及许多细如蚊蚋的小字。 以叶殊的见识,自然很快瞧出这本炼体之法并不十分高明, 但是相较于他在如今这些地界上所见过的那些来, 却是处于上等了。得到这炼体之法,难怪先前那几个肉球难以受创,想必是在这上头花费了不少功夫。 晏长澜也拿了本册子, 但他刚看了没多少,手指一抖,那册子就掉了下去, 还是他及时反应过来伸手一捞, 才将其捞了上来。 叶殊察觉晏长澜似有不对, 转头向他看去。 却见晏长澜面上泛红,就连耳根也红了个透。 霎时间,叶殊挑起了眉,目光落在晏长澜手里抓住的那破旧册子上。 莫非,是这册子有什么不对之处? 这般想着,他便伸出手,要去拿那册子。 晏长澜见状,手指一紧。 叶殊看他。 晏长澜面色迟疑:“阿拙,这个……” 叶殊道:“无妨。” 晏长澜到底不长于拒绝叶殊,也只好任他将那册子拿了过去,只是还有些踌躇,似乎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 叶殊将册子打开,只见这册子写了个《合和大|法》的题目,头两页说了几句类似于“阴阳交泰”“敦伦相合”之类的话语,之后就有许多图形,分为男子与男子、男子与女子、女子与女子,皆是赤身裸体,满面春|情,其中不论男女,眼角眉梢都带有艳色,其图栩栩如生,男女身形无一不美,仪态无一不妖娆,若是被个血气方刚的人瞧见了,恐怕当时就要受不住了。 不过,这再如何说得情|色,叶殊也很快看清其本质。 ……只是采补之法罢了。 不论男女,不论上下,但凡是运转了这本采补之法之人,就能从其合|欢之人身上汲取阴|精|阳|元补足自身,还能将其化为法力,比起那按部就班的修行之法,进境要快上许多。 叶殊见多识广,论起前世活了有两三百岁,翻阅叶家藏书无数,不管是正道旁门,他都看过,这采补之法他自也瞧见过许多,比之更精妙的双修之法他亦知道不少,这样区区一本册子,着实不能叫他生出什么异样来,不比晏长澜乍然瞧见,心慌意乱。 晏长澜也在一旁观察叶殊神情,见他并无其他反应,心下不知怎么的微微一松。 叶殊将两本册子都交给朱尧:“一本炼体,一本采补,那炼体之法倒是可以瞧瞧,采补之法并非正道,当以火焚之,以绝后患。” 朱尧等人手里也有两本册子,不过那两本册子中记下的就是一些寻常的法术以及一些普通的招式,等他们看到晏长澜和叶殊拿到的两本之后,都很诧异。 沉默了一下后,朱尧拒绝了阮红衣和夏玉晴想要一观其中某本册子的想法,说道:“污浊之物,你们身为女子,还是莫要污了眼。” 阮红衣还有些不甘心,但夏玉晴先前已听叶殊说了是采补之法,大略一想也知是什么东西,当即就阻止了阮红衣,压下了她的怨言。 而后,老魏和魏森也都看了这几本册子。 几人稍作商议之后,都认同焚去那本采补之法。 魏森皱眉道:“四狐鬼作祟多年,糟蹋那许多男女,大约除却本身色心之外,更多还是为能提升修为罢。他们作恶多端,如今只是死在此处,也真是有些便宜了他们。” 老魏嫌恶地看了那些尸身一眼:“连同采补之法,都烧了罢!” 葛元烽身为单火灵根,当仁不让来焚毁尸身与邪法,只见他迅速运转法力,就点起了一堆熊熊火焰,在三具原本就已焦黑的尸身上燃烧起来。 魏森甩手把采补之法扔了进去,眼见它极快地化为灰烬,才放下了心。 接下来,几人就将三人留下的东西给分了。 那上品的凝露丹,如今这些境界不足的宗门弟子并无需求,且他们身为亲传弟子,到达高境界之后,宗门也不会缺了他们的丹药,故而就将这些上品凝露丹放弃,留给了老魏和魏森两人。 当然,叶殊等人既然放弃了这上品凝露丹,就要从其他处找补回来,譬如那几十个灵币,老魏和魏森那边就要减少了。所以,最终晏长澜等五个宗门弟子各得十枚灵币,又因叶殊先前出力多,就多给了他一些灵币,叫他得了十五枚。但因为这缘故,金票就没了叶殊的那一份,除他以外,每人都得了二十万金。 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丹药、药材之类,几人大略估算了些价格,就随便分了。 杀了三个来袭之人,众人收获颇丰。他们都并非是那等斤斤计较之辈,因此瓜分那些物事时也不曾非说谁的境界高谁能得更多,只是出力大的在挑选时,可以其意愿为先而已。 因此到了最后,每人所得基本都合了心意,也未曾因为这些资源而生出什么芥蒂来。 分完之后,老魏说道:“诸位都去歇息罢,劳累大半夜,当仔细调息一番,明日清晨上路。” 众人知他所言有理,都不曾反驳,只各自去了所需之低罢了。 · 次日。 苏碧昕醒来时,只觉着周遭有些不对劲,自己的脑子里也有些沉重之感。她心中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思索之后,她让小杏去将老魏叫过来。 小杏自是赶紧去了,老魏匆匆赶过来。 苏碧昕赶忙询问老魏,是否知晓为何今日气氛如此古怪。 老魏便也没隐瞒,说了那风花雪月四狐鬼的事情。 苏碧昕听得,红唇微微翕动,似张似合,颇有些后怕。 但老魏却是说道:“自此之后,当再无后患了。” 苏碧昕轻轻点头,缓缓地舒了口气。 终于再不必担忧…… 同苏碧昕说过之后,老魏等人收拾东西,要准备继续赶路。 魏森有些放松地说道:“不曾寻到其他的蛛丝马迹,看来那几人当真就只是得了奇遇,背后并无靠山。如此一来,也不必担忧再有疯子前来,非要为他们复仇了。” 老魏点一点头:“若是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他虽也不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却也不敢武断说就真无人会为那狐鬼出头了,只是终究还是无人复仇更可能,他自也愿意同魏森多说几句——实则也是借着他们二人的谈论,彻底安了车厢里那位小姐的心。 或许四狐鬼真的就是最后,一行人再度前行时,尽管还是一样小心,却没了那等半夜前来袭击之人。总算是在好几日之后,他们顺利地抵达了临城。 接下啦,白霄峰的众多弟子只要将人送去了其外祖府上,便可以立时拿了灵币离开。 浮市(二更) 苏碧昕外祖姓王, 在临城也算是个大族,当年王家嫡出一脉的小女儿与苏家主相恋,又因着两家人勉强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因此婚事十分顺利,王家小女儿也就同苏家主成婚了。婚后两人情深意笃,即便苏碧昕资质不成, 亦未曾影响两人感情,王家与苏家也素来交好,如今苏家主有意整顿自家,就送了苏碧昕到王家来住一段时日。 除此以外,还有为苏碧昕相看一位夫君的意思。 在这修真地界,若是一族之内无有强者坐镇,纵然再有多少产业, 也都会被人贪婪夺取,而若是一个人资质不行, 修行前途暗淡, 那么后辈子孙也很难出现资质上佳之人,在婚事上也会有些艰难。 苏碧昕只是四灵根,即便是用来联姻, 也很难嫁给真正的俊杰人才,只因那俊杰人才需要更可能为其诞下好资质的子女,那么与其成婚的女子若是跟不上他, 生出来的子女资质也往往不如人意。 苏家主与其妻爱女心切, 若是让苏碧昕随意与人成婚了, 夫家倘若待她不好,岂不是毁了他一辈子?故而两人商议之后,便有心将苏碧昕嫁回王家,两家人亲上加亲,王家的子嗣对待亲家的表妹,多少会有几分怜惜之情,而因着两家交好,纵然苏碧昕后来诞下的子女资质不足,王家也不会怠慢苏碧昕。 因此,苏碧昕若是能与王家某个子孙生出情愫来,那么就是一段颇为不错的姻缘。 可惜的是,苏碧昕却因叶殊救命之恩,对这半大少年生出仰慕之情,让老魏与魏森两名亲卫很是担忧,唯恐家主与夫人的一片心意被辜负,更唯恐会为此事而影响两家人的关系。 这时候到了临城,马车一路朝着王府而去,魏森的担忧之心更甚,忍不住朝着老魏看了一眼:“叔父……” 老魏摆摆手,叫他莫要多言。 魏森叹一口气。 到了王府门前,朱尧下了马,对老魏说道:“如今人已送到,我等也该离开了。” 老魏先心下微松,直接将一个袋子交给朱尧:“这便是余下的灵币,几位可清点一二。” 朱尧拿过来稍微一掂,已知数目不少,就笑道:“正好,我等这就告辞……” 话还未说完,马车里传来一道温婉的女音:“诸位远道而来,不如在府中小住几日,容我等招待一番,以谢诸位多日以来的照拂?” 老魏的身形一僵。 这可是糟了,还要将人带到王府么? 若是往常,与宗门弟子多结交一番也无不妥,可如今小姐提出来,分明并非是为了结交宗门弟子,而是…… 因着之前数日那苏碧昕与叶殊也再无什么交集,朱尧等男修亦不知苏碧昕的心思,倒是夏玉晴一听,已然明白几分。只是她也瞧出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晏长澜的缘故,夏玉晴自不能让叶殊陷入麻烦之中。 于是,夏玉晴轻轻拉扯了一下朱尧。 朱尧与夏玉晴还是颇为默契的,得了她这暗中举动,就婉拒道:“出来多日,我们同门几人也要去补给一番,就不多叨扰了。” 老魏听他拒绝,也就安心不少。 魏森急忙留意那车厢里的动静,察觉自家小姐再不曾开口后,才微微放心。 随后,朱尧等六人自是策马离开。 在离开前,叶殊始终与晏长澜并行,不曾回头多看一眼。 等他们的人影都消失了,老魏和魏森才发现,他们的后背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如此甚好,日后小姐在王府与那些王家公子多多相处,必然能忘却那一分少女心思的。 车厢内。 小杏看着自家小姐,眼里带着担忧。 苏碧昕微微苦笑:“小杏,不必如此。” 小杏低声说道:“小姐,莫要难过,约莫、约莫还是……”她有心想说那叶公子“年岁太小”,却不曾当真说出来,否则,她这对叶公子动了心的小姐又成什么人了? 苏碧昕很快收拾了心情,反而安慰起小杏来:“莫要这般,只是有缘无分罢了。叶公子年纪轻轻就有那样的修为,资质必然不俗,我哪里能配得上他?” 小杏蹙起眉:“小姐哪里配不上他?小姐明明这样好。” 苏碧昕摇头:“便是不说资质,他原本也不曾多看我一眼,只当我是个最寻常的路人罢了。我对他是有些……但总不至于不要脸面去纠缠。” 她心里也有几分苦涩,先前的主动接近,最后在车厢里挽留,已然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可再多一些却是不能了。她要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顾及家族的脸面。 小杏讷讷无言。 这、这她也瞧出来了。 那位叶公子,除却同一位晏公子交情深厚外,便是对其他几个宗门弟子也是平平,更莫说她们了。 只是,小姐难得动心,她仍旧为小姐不平。 苏碧昕叹道:“这一路上我已尽力为自己争取,但既然对方无意,也就罢了。父亲和母亲为我思虑良多,王家表哥也未必不好,我且将这份心思放下,说不得能与哪一位表哥携手,也能让父母放心。” 小杏听着,渐渐也觉得极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小姐能这样想也好。” 苏碧昕微微一笑。 她心头仍有涩意,但就如同她先前所言,该放下的,终究还是要放下。 只是恍若错觉一般的瞬间心动,如此就够了。 · 朱尧几个骑马离开了王府附近,对话起来。 阮红衣先兴冲冲说道:“头一次来临城,咱们去逛逛罢?” 夏玉晴对阮红衣素来宠溺,听她这样说,笑着说道:“也好,朱师兄觉得呢?” 朱尧点点头。 葛元烽脸一垮,到底是没敢出声拒绝。 晏长澜看向叶殊。 叶殊说道:“不如去浮市看一看。” 阮红衣听见了,好奇道:“浮市?” 叶殊道:“那处有不少摊位,专售历练所得。” 只这一句,众人差不多就明白了。 葛元烽兴趣不小:“就是那种卖的东西有时候摊主都认不出来,买下之人或大赚或大赔的?” 叶殊颔首。 阮红衣也兴趣大增:“若是这样,比寻常的街市有意思多了。” 朱尧见几人都这样说,也就大手一挥:“那就去那街市!” 晏长澜的马朝着叶殊那边挨近些,低声问:“阿拙是想去淘一淘,是否有那……”带煞之物? 叶殊微微点头:“淘过之后,再去临城最大的商行一行。” 晏长澜便道:“也好。” 于是,众人就寻人问了路,很快朝着那浮市而去。 所谓浮市,取漂浮不定之意,许多城池皆有,也并非一定会在固定时间出现。 不过在临城确有一处,如今尚且还开着。 在打听到路线后,一行人就很快来到了那浮市外面。 临城的浮市在一片浅滩上,后头是一条大河,此时正是浮市刚刚打开,各位摊主倒是都来了,但是进出的客人却并不很多。 几人进入浮市后,打眼就见到了上百个摊位,有的大有的小,上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类物事,他们一眼根本瞧不过来。 阮红衣随便看了几个摊位,便觉得上头有好些东西不认识,顿时兴趣大增,拉着葛元烽就兴冲冲朝着一个摊位而去。夏玉晴和朱尧在后面瞧见,有些无奈。 晏长澜道:“大师兄二师姐,我和阿拙取那边瞧瞧。” 朱尧温和说道:“去罢,若是有所需,可来寻我与你师姐。” 晏长澜笑道:“多谢大师兄。” 语毕,四个人分作两边。 晏长澜和叶殊去了左边那一片摊位:“阿拙,我们慢慢瞧?” 叶殊道:“你若不认识的,可先问我,若有好东西,一起出手拿下。” 晏长澜明白他的意思,答应道:“我一定好生配合阿拙。” 很快,两人先走到第一个摊位。 晏长澜的视线飞快从上面扫过,瞧着这些东西中,有干枯的类似于药材之物、有一些神秘图文的石块铁片、有破旧的竹简和册子、有一些似乎是符又似乎是废纸的物事。 的确有许多都认不出来。 叶殊一样样翻看,挑拣得很仔细。 他能瞧出,这个摊位上有许多滥竽充数、毫无灵光的废物,但也当真有一二件十分古旧,或许年份已然很是久远,甚至叫他也瞧不出究竟久远到何事。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着重将那两样东西拿在手中观摩,大约辨认了有一会儿,才摇摇头放下。 摊主见叶殊挑得认真,原以为他要选东西带走,正想着要如何多榨些钱财过来,没想到叶殊看了这些时间,居然似乎失望要走? 他迅速打量了两人的气质穿着,见他们毫无窘迫之色,衣饰虽不张扬却很妥帖,顿时明白两人或许见识不俗,身家也丰厚,稍一犹豫,就说道:“两位可是瞧不上这些?” 叶殊直接说道:“大多无用,这两样虽有点意思,却对我无用。” 摊主听叶殊如此说,有一瞬尴尬。 他自己的东西,自己自然最是清楚,唯独被挑出来的这两样东西乃是他之前一次历练从某个古早的洞府里挖出来的,其他全都是……这人的眼力,还真是厉害。 摊主干笑两声后,从储物袋里又掏出了一把东西,堆在地上:“这些也是我曾经历练所得,道友不如瞧瞧合不合意?” 叶殊看过去。 这回摊主不曾作假,东西还真都是十分古老,他就再度一一看过。 之后,叶殊挑了一叠类似于树叶的巴掌大的绢帛:“如何售卖?” 摊主伸出五根手指:“五百金。” 叶殊直接将东西放下,转身欲走。 摊主连忙收回两根手指:“不然这个数?再少我可要亏了。” 晏长澜拉住叶殊,劝他道:“阿拙,这样一叠破布不值那些,你我还是去别处逛逛罢。” 叶殊似乎被他说服,神色更淡,好似已对那绢帛不感兴趣。 摊主一咬牙:“这、这我出行一趟,花销不少,历经危险,若是两位肯给这个数……”他竖起一根手指。 晏长澜道:“十两金,卖则卖,不卖则我走。” 摊主神色变化不定。 叶殊已转身走出几步去。 晏长澜急忙要追,那摊主也立刻说道:“哎别走,买卖卖!” 听了这话,晏长澜才随意摸出十片金叶子扔给那摊主,自己则将这绢帛一揣,冲到叶殊的身旁了。 叶殊朝他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露出喜悦的笑容。 生事(一更) 两人走得距离那摊主有一段距离了, 晏长澜才问道:“阿拙,那是什么?” 叶殊道:“尚未细看,不过似乎用阵法封印过, 回去后以古字绘制破阵符可以解开,到时一看便知。”他慢慢说道,“如这般仔细封禁之物, 多半是言之有物,花十金买回去,必不会亏损。” 晏长澜听得,就挺高兴:“还是阿拙见多识广,否则也难以将它挑出来。” 叶殊唇角微弯,然后恢复寻常模样:“再走下一摊。” 晏长澜答应道:“好。” 两人又选了一个摊位找东西。 还是以叶殊看为主,他瞧过一遍, 发觉这个摊位上的东西比起先前那一个来要真不少,只是尽管一些东西是真的, 但有用的却是极其罕见, 而且有些真东西的价格不菲,多半不值得。 摊主很会说话,每逢叶殊拿了一样真东西瞧, 就被他吹得天花乱坠,然而叶殊心性坚定,任凭他怎么吹也不为所动, 后来他见叶殊实在是油盐不进, 也只好悻悻住口, 最后在晏长澜与叶殊的配合下,以颇低的价格卖出了一样真东西。 最后,他一脸的感叹:“小公子年纪不大,意志倒坚定,在浮市上吃不了亏。” 叶殊看他一眼:“各凭眼力罢了。” 摊主一愣,旋即失笑:“不错,各凭眼力。” 之后叶殊跟着晏长澜去第三个摊位、第四个摊位……并不是每个摊位上都有叶殊感兴趣的东西,可但凡是他觉得有点兴趣的,都能拿到。只因叶殊并不执着,若是对方瞧见他想要非得狮子大张口,他便当真不要,果断得很。由此一来,那些摊主们也是无奈,只能以更恰当的态度对待他,而没再想着要如何榨取他的钱财了。 大略选了有三五样之后,摊子已然走过了大半。 叶殊并不曾找到带煞之物,难免暗叹——看来,之后还是要去此间最大的商行问一问了。 那边阮红衣几人也买了不少东西,花费了许多金子,但因着这些金子大多是在路上杀灭四狐鬼后所得,如今用起来自然也就并不心疼了。 叶殊看了看她们买下之物,暗暗摇头。 晏长澜压低声音问道:“阿拙,可是她们买的不对?” 叶殊道:“有真有假,但即便是真,也无大用。” 晏长澜听得,虽说想要去提醒一番,但思忖之后,还是放弃了。 并非是他不关怀同门,只是在浮市上东西已买了,想要退货并无可能,知道自己打眼了也是自寻烦恼,还不如由得她们欢喜一阵,待兴头过了,自会冷静下来。 但晏长澜还是说道:“阿拙,你且不时瞧一瞧,若是她们被骗得狠了,当阻止一番。” 叶殊微微点头:“不必太过忧虑,朱尧与她们在一处,倘若价格太高,他必会阻拦。” 晏长澜笑道:“这倒也是。” 于是,晏长澜也就不多想,只陪着叶殊再往其他摊位走去。 大约又过了几个摊子,叶殊挑了几颗类似于核桃一样的果实,还有些已干枯似乎是药材却又并无灵光之物,还有一些类似于蜂蜜的汁液。 因两人谨慎,所有东西都看过后,他们也仅仅花费了不到两百金而已。 叶殊瞧了瞧自己买下的都关系,说道:“虽有些我不认得,不过但凡认得的,只一件也能抵过这些金子。” 晏长澜由衷说道:“阿拙眼光自是不凡,今日与阿拙同来,我也长了见识。” 叶殊道:“日后你练剑修行之外,还须多看一看游记、杂记、传记之类,大多可有所得。” 晏长澜自是应下,而后叹道:“只可惜还是并未找到带煞之物。” 叶殊道:“此事之后,你我二人与你几位同门分别,一同去一处所在。” 晏长澜先是一怔,复又一喜:“只我与阿拙两人?” 叶殊见他如此,心中一暖,说道:“我之前自一本杂记上瞧见过,于临城外西南方千里之遥处,一处山谷常有异样,其特征与我所知之中某种宝煞有些相似,若是去了,说不得能找到一样带煞之物。”他顿了顿,问道,“只是若我独自前去,难免危险了些,再多加旁人,我却信不过……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晏长澜果然毫不犹豫:“求之不得。” 叶殊点点头:“过后你我寻个地方,做几日准备便可同行。” 晏长澜很是听从:“好。” 如今从他们进入浮市之后已经过了有两个多时辰,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叶殊与晏长澜就要先去与其余几人会合,但才刚接近,就见他们几个似乎与某位摊主起了争执。 晏长澜有些诧异——他的同门脾性都不错,怎会与人这样争论? 这般想着,他加快脚步,拉着叶殊迅速走了过去。 参与争执的人,是葛元烽和阮红衣,两人的性情都有些冲动,此时对着一位摊主怒目而视。 叶殊打量了一眼此时的情形。 在葛元烽的手上,有一块赤红色的石块,上面隐约有着漂亮的纹路,但如今那些纹路居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切断了似的,大大损坏了这石块的美丽。 阮红衣正脆声嚷道:“分明是你叫我小师弟将法力注入里面的,才一注入就变成这模样,你却还要讹诈我们十万金,真是妄想!” 才这样一句话,就已然让人明了。 晏长澜也同朱尧、夏玉晴交流了几句,知道原来几人来到这摊位上时,都觉得那些漂亮的纹路好像有些玄妙,就在摊主的应允下,由火属性的葛元烽将其拿起观察。原本他们也没瞧出什么,可摊主却表示他们可以自行试探,孰料就是这样一试探,那些纹路就破损了,摊主自然是让他们赔偿。 若是只赔偿个几百金甚至上千金,几人虽觉得郁闷,倒也会答应,可这摊主开口就是十万金,顿时就让他们觉得先前分明是上了当,那摊主必然是早早就打算讹诈! 晏长澜听完,也是赞同:“此事绝不是巧合,此摊主居心不良。” 叶殊则是看着那块赤红色石头,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摊主的修为在炼气六层,对上几人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有恃无恐一般。 这也不奇怪,虽说朱尧等人算得上是人多势众,可他们的境界普遍不高,最多也就是炼气四层罢了。而炼气四层的修士面对炼气六层来,人多又有何用? 自然,这也是摊主并未认出几人乃是大宗弟子,不然多少也会有所忌惮。 摊主很是得意:“浮市有浮市的规矩,你等若是不赔了我这宝贝的钱,今日恐怕是走不了了!” 见到他这副嘴脸,众人越发确定他是故意为之,都是愤怒不已。 朱尧身为大师兄,沉声说道:“你如此妄为,不怕出了岔子?” 摊主咧嘴一笑:“能出什么岔子,就凭你们几个?” 其余摊主并未过来,但是叶殊视线一扫,也能看出有不少摊主都在幸灾乐祸。 显然,在浮市上卖东西的人就没几个善茬,而且这摊主讹诈一事,恐怕也不是头一回了。 朱尧有些犹豫。 十万金对他们而言并不算拿不出的大数目,只是一来拿出后必然会丢了宗门的脸面,二来这人不安好心,哪怕拿出来,难道就能脱身?若是不能,岂不是白白让对方看了笑话! 他身为大师兄,须得在此事上为同门拿个主意。 葛元烽极为愤怒,他的意思是纵然与此人拼杀,也绝不妥协! 阮红衣也很生气,同样不愿忍气吞声。 朱尧叹一口气,就有心说点什么。 而就在此刻,叶殊开了口:“红韵石,上面的纹路看似玄妙,其实如同云雾,毫无用处,若是瞧得久了,易使人目盲,不过一旦有人注入法力在其中,纹路自断,那目盲之效便会消失。”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就将那赤红石块的来历用处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摊主听了,面色一变,但他很快又满不在意地说道:“就算是如此又如何?红韵石本就罕见,价值十万金也不为过。破损就是破损,我瞧它好看,如今觉着难看便要索赔!” 叶殊朝葛元烽示意:“给我。” 葛元烽忍下怒火,心中怀有一线希望,将红韵石递给了叶殊。 炼制阵法(二更) 叶殊接过红韵石, 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纹路,就伸出手指,在上面慢慢地划了划。 在他的指尖有淡淡的法力溢出, 而划出的线条轨迹却有些奇怪,似乎是包含着一种什么奇异的东西,可要分辨, 却根本分辨不出来。 大约几个呼吸时间之后,叶殊收了手。 这时候,众人便瞧见那红韵石上断裂的纹路肉眼可见地迅速合拢,须臾之内就已然续接起来,彻底恢复了! 葛元烽见状,忍不住露出喜色:“恢复了!与先前一般无二!” 阮红衣也笑得开怀,看向那摊主:“如今这红韵石已恢复如初, 你还有什么话说?” 摊主的脸色发青,嘴一张, 就想说“谁知这是不是障眼法”之类的狡辩之词——难得遇见几只肥羊, 修为又弱,不好生宰一宰怎么甘心?但就在他话还未出口时,旁边摊位上一人已然伸手将他拉了一把。 察觉到对方阻止的心思, 摊主捏紧拳头,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一边心疼飞走的十万金,一边转头不再看这几人。 阮红衣哼一声, 从叶殊手里拿过红韵石, 一下子砸到了摊主的面前。 摊主脸上迅速生出一丝怒色, 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阮红衣还很得意地想再刺几句,夏玉晴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臂。 朱尧开口道:“我们走罢。” 晏长澜在一旁加到,松了口气。 炼气七层的修士都杀过,他自不会畏惧炼气六层的摊主,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在争端平息时为一时之气而再起风波?此处摊主有上百人,便是只有几人与方才那位摊主交好,对他们也有不利,不如就这样各自安生,早早离开就是。 叶殊低声对晏长澜说道:“你那师弟心中隐含火暴,师妹心思浮躁,都易鲁莽。日后你当提点朱夏二人,对他们多有教导,否则,来日恐要惹祸。” 晏长澜对于叶殊的话都会听入心中,而且他也的确觉得这两位师弟师妹偶尔会冲动,尽管他们的年岁不大,可如若出门在外,其他人可不会管他们的年纪大小……是应当提醒一二了。但他自己知道自家年纪更小,要是说些什么,两人多半不会在意,不如与两位师兄师姐好生谈一谈,请他们多多看顾。 叶殊见晏长澜听进去,就不再开口。 他原本也并非多管闲事之辈,只是既然晏长澜对如今师门颇有情谊,他便也多说一句罢了。 等几人离开之后,那位想要讹诈的摊主才不快地看向旁边的摊主,问道:“你方才为何阻止我?” 旁边的摊主无奈道:“我原也想要榨他们一榨,但我却认得那为首之人腰间的令牌。” 先前的摊主心里一紧:“什么令牌?” 旁边的摊主说道:“七霄宗亲传弟子令牌。” 霎时间,先前那位摊主就愣住了。 旁边的摊主叹一口气:“那等大宗原就不好惹,若是寻常弟子也还罢了,大宗之内寻常弟子众多,可亲传弟子便不同,他们拜了各峰峰主为师,一旦在外面遇上危难,必会引来峰主出手。你我不过区区散修,哪里能与峰主弟子作对?你先前若真是动了手,恐怕后患无穷,日后也莫要想活下来了。” 先前的摊主重重地喘了口气:“……果然危险。”旋即,他冷汗涔涔,连番感激,“多亏你提点,否则,我当真要闯下大祸了!” 旁边的摊主见他知道其中危机,才说道:“你也莫要沮丧,这几人是讹诈不得,待卖完了东西,你我再去找几只肥羊就是……总不至于每一只肥羊都惹不起。” 先前的摊主露出一个笑容,与旁边的摊主心照不宣。 · 等离开浮市,天色也渐晚了。 朱尧说道:“找一处客栈投宿罢。” 阮红衣心情还是很好:“咱们也好生瞧瞧,都淘回来什么宝贝!”说话间,她还忍不住看向叶殊,“叶道友好有见识,若不是你,咱们今日可要吃大亏了!” 叶殊淡淡说道:“若要炼器须得辨认万千材料,红韵石亦为其中一种,故而认得。” 葛元烽也不禁赞叹:“就算如此也极厉害了!” 阮红衣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叶殊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葛元烽和阮红衣早看出叶殊性情冷淡不好相处,先前也是因着对方为他们解决了一大麻烦方才多说几句,现下见对方沉默,就不去打扰,转头去同朱尧、夏玉晴叽咕。 晏长澜则是问道:“阿拙,红韵石在炼器时可用用处?” 叶殊回答:“那目盲之效若是利用得妥当,尚能炼制出几种可用的法器。只是这些法器颇为鸡肋,除非用上一些极苛刻的材料,方能锻造成大威力致人目盲的法器,只是如若用那样苛刻的材料,还不若打造其他更为出色的法器了。因此红韵石虽也可拿来炼器,却并无大用,尽管罕见,也只因其罕见能卖出个数十枚金叶子而已。” 晏长澜了然。 不多时,众人已到了最大的那座客栈。 各自叫了房间后,几人先在下头寻了一张桌子要点菜吃饭。 等菜时,朱尧说道:“歇息一晚后,明日便回去罢。” 夏玉晴等人并无意见。 晏长澜却道:“我与阿拙恐怕暂且不能。” 朱尧微怔:“这是为何?” 晏长澜道:“阿拙还有一处要去,我同他一起。” 朱尧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好多问:“若是如此,那我等就先行一步了。”他顿了顿,“此行任务共得二十灵币,我等共有六人,一人可得三枚灵币,余下还有两枚,用作马车租用以及其他花费。” 说完后,他就取出六枚灵币,分作两边,交给叶殊和晏长澜。 晏长澜点头道:“谢过大师兄。” 叶殊也接过来:“多谢。” 朱尧将酬劳给了,便温厚一笑:“三师弟,你境界尚有不足,此番出行须得多加留意,以自身安危为上。”又对叶殊温声说道,“叶道友,也请你多加小心。” 叶殊与晏长澜自是再度谢过。 之后很快饭菜过来,几人很快吃了,各自回房。 到了晚间,晏长澜去了朱尧的住处,同他将阮红衣与葛元烽之事提了提。 朱尧一笑郑重说道:“他两个性情上确有欠缺之处,日后我与玉晴定会多多留心。” 晏长澜遂放心下来:“还请大师兄莫要怪我多事。” 朱尧失笑:“这如何会?三师弟关怀师弟师妹,甚好。” 晏长澜这才告辞。 次日,双方告别。 目送这些同门离去之后,晏长澜心中略有激动:“阿拙,你我何时动身?” 叶殊道:“不急,我先炼制几套阵法再说。” 晏长澜讶然:“炼制阵法?” 叶殊此时已从混元珠内取出了不少炼器材料,堆放在地面上:“早先那等聚灵阵极为简陋,除却聚集少许天地灵炁以外,再无他用。但阵法之道博大精深,你我修为有限,若是想要外出历练时与那等高境界的修士分割奇遇,必然要借助此道,来攻杀、防御。” 晏长澜对于阵法之道了解极少,却曾经见叶殊施展过一些简单阵法,还以为那样便是极为不俗的了,没想到,似乎叶殊所知,还在他想象之外? 是了。 他陡然间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奇异,只因早已从叶殊身上瞧见无数未知神秘之事,如今仔细想想,也只明白自己又要大开眼界而已。 之后,在晏长澜的目光之中,叶殊已经开始不断炼制。 短短不足半个时辰间,出现在地面上的已有了十多面黑色的小旗。 这些小旗皆是由铁木锻造而成,且铁木天生坚硬,又有精铁虽不及的一丝柔韧,制成旗子之后,在上面却能镌刻出更细致的阵纹,让最终形成的阵法更为完整。 晏长澜瞧着叶殊不断炼制,有些好奇:“阿拙,你要炼制一套什么阵法?” 叶殊回答:“七杀阵。” 晏长澜一怔:“七杀?” 叶殊一边炼制,一边说道:“喜、怒、哀、惧、爱、恶、欲,人有七魄对应七情,以七情为杀,即为喜杀、怒杀、哀杀、惧杀、爱杀、恶杀、欲杀,共有七阵叠合。每一阵有七面阵旗,亦是重重叠合,每叠合一面阵旗,便将一情增加一倍,与不同性情之人为敌,只用上相应一阵即可,但若是实在难以应付,则七阵齐出,成就完整七杀阵。到那时,威力远非一阵可比。是一等一的攻杀大阵。” 晏长澜听得震惊:“居然是这样厉害的阵法?”而后他有些担忧,“如此阵法若是要布置出来,恐怕……” 叶殊道:“若要都布置出来,以你我如今的修为必然不成,不过可以借助灵币中的灵气进行布置,到时除却一开始激发阵法以外,其余所消耗的便并非是你我的法力,而是那些灵气。” 晏长澜登时明白:“早先阿拙你并不炼制真正的攻杀阵法,可是因着没有灵币?” 叶殊点头:“不错。不仅因为灵币要用以驱动阵法,也因镌刻阵纹时所用的墨汁中也须得包含碾碎灵币所得的粉末,否则,阵纹无法形成。” 而他如今所用墨汁里的粉末,自是来自于那四只狐鬼了。 储物袋(一更) 话既然说到这里, 叶殊也不介意同晏长澜多讲一些:“我等修行中人吞吐天地灵炁,而这天地灵炁之中包含诸多属性灵气,修行时, 我等吞吸所有天地灵炁,将其中与自身属性相合的灵气化为法力,再吐出与自身属性不合的灵气, 如此反复,不断进境。而当某处天地灵炁极为浓郁时,天长日久之下,那处便会因此孕育出一种名为灵脉之物,那灵脉之中有大量灵石,为天地灵炁沉淀后与土地结合所化,十分奇特, 若是修士将其握在手中吸收,就能得到极为纯净的、适合任何灵根属性修士修行的灵气, 而无需与吞吐天地灵炁时那般, 还要吐出大半。” 晏长澜头一次听说这些,顿时入了神。 叶殊续道:“灵石大小不一,将其挖出之后, 为方便计算,都将其切割成差不多大小,而所谓灵石毕竟并非能确保全然切割、一丝不剩, 那余下来的物事, 就会被打磨成灵币了。” 晏长澜不由开口:“灵币即为灵石碎片?” 叶殊点头:“正是。”旋即又道, “因此,灵币与灵石一般都极温和,其粉末用来制成墨汁绘制阵纹,那边是再好不过。自然,若是我修为再高些,便不必将灵石粉末刻意打成粉末,只消将阵纹以法力镌刻在阵盘、阵旗上即可。只是如今我法力不足以镌刻出所有阵纹,而镌刻阵纹须得一气呵成,故而只能用灵币粉末所制的墨汁了。” 在说话间,叶殊的面前已经摆好了有四十九面黑旗,然后他再锻造那阵盘,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也在他手中出现了七块,每一块大小相等,但上面却有一些凹槽,而每一个凹槽所在之处却是不同。 晏长澜看见叶殊迅速将七块阵盘套在一起,严丝合缝一点不差,之后再迅速将其拆开。他立时便知道,这是叶殊已然做成了能够重重叠合的阵盘了,果然是精妙无比。若是叫他来做,恐怕再做上多少时间,也难以将阵盘做成如今这般模样。 做完这些后,叶殊取出了一支符笔,一管墨汁。 晏长澜能见到,在墨汁中有隐约光点闪动,想来正是灵币粉末所化,他这位挚友,怕是早在来此之前就已然想着要做出阵盘来,去往那处异样的山谷之地寻找宝煞了。 接下来,叶殊运笔如电,极快地在那些小旗、阵盘上绘制起来! 每一道纹路都有极其玄妙的轨迹,每绘制出若干纹路之后,那些纹路似乎隐隐约约的都有奇异的联系! 古怪,很古怪。 但晏长澜仔细看去时,却又不由得看住了,目光一瞬也不瞬的。 一面绘制完,再来第二面,叶殊除却极快地用笔蘸上墨汁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动作,而是全心全意地用那伏笔绘制阵纹,将所有的阵旗先涂满再说。大约过了片刻,有数面阵旗已然绘制完成,叶殊却还是不肯停歇,一丝不苟地将余下所有的阵旗尽皆绘上阵纹! 大约过了有大半个时辰,四十九面阵旗终于绘制结束,此时那种隐约的牵系感更加清晰,那许多的阵旗好似形成了一个整体,彼此呼应,极是玄妙。 但叶殊的动作还不曾停下。 他快速地将阵盘拿过来,用符笔迅速绘制,而在阵盘上的阵纹更为细致晦涩,晏长澜仔细看过去,几乎觉得心神被吸引,脑子却半点反应不过来,完全没法子将那些阵纹记下来! 这、这就是阵法? 也太复杂,太厉害了! 终于,在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叶殊将最难绘制的阵盘都已绘制完成,此刻就算是他,也禁不住打从内心涌现出一股浓浓的疲惫。 而且,他的法力正好榨出了最后一丝,全部耗尽了……诚然他并非是用法力镌刻阵纹,但催发符笔下的墨汁进行阵纹的绘制,却还是需要法力的,只是这样用到的法力非常稀少,他这炼气三层所能使的,也是堪堪够了。 晏长澜见叶殊身子微晃,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住:“阿拙,你没事罢?” 叶殊摇头:“无事,稍作休息即可。” 晏长澜松了口气,使了把力气,将叶殊背了起来:“那你且先上床歇息,暂时莫要再费心思了。” 叶殊并未阻止,而是任由晏长澜把他背回房,又小心将他放在了床上。 晏长澜见叶殊慢慢闭上眼,这才走出去,伸手将那阵盘、阵旗全都收拢,抱了个满怀,送到了房中的大桌之上,细细摆好。 此刻,彻底完成的全套七杀阵上灵光流转,十分引人注目。 晏长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也爬上床,闭目休息了。 待明日,再听阿拙如何说罢…… · 次日,叶殊醒得很早。 晏长澜还在入睡——尽管他并不像叶殊炼制七杀阵盘时那样耗神,但为了陪伴叶殊也曾尽力观察那阵纹,同样是颇为疲累的。 叶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披衣下床。 正此时,晏长澜也醒了,睁眼见到叶殊,笑了笑:“阿拙不多休息一会儿?” 叶殊道:“不必了,已然睡足。” 晏长澜也纵身而起:“昨日那套阵盘已放在桌上,阿拙你瞧一瞧可有错漏。” 叶殊果然过去看了,看过之后,他伸手一拂已将其收入混元珠中。 晏长澜眼中极快闪过一丝羡慕。 但这一丝羡慕,却被叶殊收入眼中。 叶殊稍一思忖,走出屋子,取了些材料又炼制起来。 晏长澜不知叶殊又在做什么,但他先前便听他说起要准备数日,如今这不过第二日,自也是在继续准备罢。 于是,他就坐在一旁,将聚灵阵盘激发,一边打坐修行,一边看叶殊炼器。 只是这一回倒是有些奇怪,叶殊捣鼓了一阵,手中最终只出现了个轻飘飘的布袋子。 晏长澜抬眼看到,微微讶异,旋即想到了什么,眼中微有亮光。 下一刻,叶殊将那布袋子丢了过来。 晏长澜急忙伸手接住,往那布袋子里一个查探——果然是储物袋!且观其内中乾坤,怕不能容纳五六尺见方之物,于储物袋而言,这等内容已不少了! ——原来阿拙是在为他炼制储物袋,当真叫他欢喜。 叶殊问:“许久不做已有些手生,可还用得?” 晏长澜面带笑容:“自然用得,日后我去猎杀妖兽,便可以多带些东西回来了。” 叶殊点头:“合用便好。如今我尚未筑基,难以用其他炼制之法,待得筑基之后,再为你炼制储物戒。” 晏长澜答应一声“好”,却不曾开口询问何为储物戒。只听其名,便能推知想必是内中所容更多的储物之物,来日里阿拙若还记得,愿意给他,他便高兴收下。 炼制了储物袋丢给晏长澜后,叶殊开始绘制灵符。 晏长澜不去捣乱,只静静地看他绘制。 但这一回他又发觉,此次叶殊绘制的灵符与他之前所见都截然不同,不仅也用上了包含灵币粉末的墨汁,更是在绘制之时,时不时压入一些奇特的纹路进去,而那些纹路若是组合起来,有些眼熟……他思索片刻,陡然想起,那些纹路,不正是从前叶殊教导过他的古字? 然后,晏长澜就看得更加仔细了。 山谷阴煞(二更) 除却符墨与先前不同且压入古字以外, 那绘制的符纸似乎也和从前所见有些不同,书写出来的符文亦并非是以往最简单的一个符文,而是三个。这三个符文彼此结合, 形成极稳定的环境,而后随着古字的不断嵌入,这个稳定的环境似乎又生出什么奇妙的变化, 最终绘制而成的符内蕴含着一种让晏长澜心惊的力量,比起从前的那种灵符来,何止强大了两三倍!恐怕,上十倍也是有的…… 晏长澜心里微震。 这难道才是阿拙所制灵符真正的威能么?当真是远超他的想象。 叶殊做完一张,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接过来:“是要试一试么?” 叶殊道:“不必,给你防身。” 晏长澜就笑着接下了:“今天时日尚早,我去野外弄些妖兽材料回来?” 叶殊知他心意, 便道:“去罢,此符威能大约可伤炼气八层及以下修士, 若是炼气九层则可抵住, 而倘若是筑基真人则无法抵抗。你此番出去,也要小心。” 晏长澜自然满口答应:“阿拙放心,必然小心。” 随后, 叶殊就继续在院中绘制灵符——两人在客栈里租的也是个清幽小院,为他们省了许多事。 晏长澜见叶殊沉浸其中,方转过身, 去城外狩猎了。 · 临城城外也有数条山脉, 里头有密林有湖泊, 也有偌大的荒地,生存着除却人族以外的许多妖兽。那些妖兽大多都在深山老林之类,各自圈定地盘,若是人族闯进去,那自然就是你死我活。 晏长澜腰悬双剑,深吸一口气后,进入其中。 此间他并不十分了解,自也会遇上不少危险,但他身为持剑之人,本应多多磨练,加之身上配备许多防御、攻杀的外物,他定然会全心狩猎,平安而归。 这一个磨练,便是两三日。 晏长澜知道这些时间里叶殊要忙于准备,他就干脆在山脉中驻扎下来,遇上能敌得过的妖兽尽皆杀之,剖下妖兽材料,若是遇上敌不过的转身便走,绝不有丝毫贪婪。 如此一来,因他万分谨慎,在这十分陌生的山脉之内,晏长澜也不曾受太多伤,反而收获极多,几乎将他的储物袋都给装满了。 于是,晏长澜满载而归。 到了那客栈里,他将所有妖兽材料尽皆掏了出来:“阿拙,你可有什么所需?” 叶殊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在这些材料中扒拉一番后,挑了大半可用的:“其余之物你处理了罢。” 晏长澜习惯地要用包袱皮将这些余下的物事装起来,而后想起什么,手一拂,这些东西就都被他收回储物袋里了:“我还留了几种肉质鲜嫩的妖兽精肉,如今正好烤了。” 叶殊道:“你去烤,我再绘几张。” 不多时晏长澜烤完肉,切好了递给叶殊。 叶殊此时也恰是绘完,便接过来吃了。 晏长澜的手艺着实一般,但好歹熟了,而叶殊对于今生食用之物皆是观感寻常,晏长澜做的好吃不好吃,在他那处都不重要。 倒是晏长澜,他见叶殊神色淡淡,自己也吃了几口,略有沮丧。 ——如今他受阿拙相助良多,偏生自个除却能猎些妖兽材料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就连做这烤肉,也只能勉强入口,实在是叫他有些不是滋味。 但很快他就将这想法拂去。 多思无用,刻苦修行方为正道。 而这烤肉……他日后闲暇时多试上几次,相信总有一日能做出叫挚友喜爱的味道来。 经由两日,叶殊如今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除却七杀阵与灵符外,他还趁空炼制了几件法器,每一件都精心镌刻了繁复的禁制,使得那几件法器皆能抵挡炼气八层修士的一击,若是两件叠加,则连炼气九层也能防住,故而一人两件,携带于身上。 而后两人又往临城最大的商行去了一趟,询问过是否有带煞之物售卖。 这商行管事只言近来没有,两人也只好暂且放弃,后来叶殊指点之下,他们在这商行里买下不少丹药,出去后换几条街,再买一些。 如此这般做足了准备后,叶殊与晏长澜回客栈好生休息一晚,第二日清晨问客栈掌柜退了房,再去买了角马,一路往叶殊所言的那一处山谷疾驰而去。 · 山谷在临城西南方向千里之遥外,对于能日行千里的角马而言,约莫不到两日工夫,便已顺利抵达。 晏长澜看着前方的山谷,只觉得它瞧着平平无奇,与寻常可见的山谷并无不同,也不见有任何异样之处。心下这样想着,他便转头看向叶殊。 叶殊低头看了看:“今日在山谷中入宿罢。” 晏长澜并无异议,说道:“也好。”不论有无有,住上一夜自然知晓。 于是,两人顺着山谷往下,将角马栓到附近的一株大树下后,便找了片空旷的草地,把帐篷给搭建起来。 晏长澜走到河边插鱼,并问道:“阿拙,你说此处异样与某种宝煞有所相似,不知是什么异样?” 叶殊坐在一边,淡淡回答:“那杂记上所载,是在此露宿时,听得有鬼哭之声。” 晏长澜好奇道:“鬼哭是个什么宝煞?” 叶殊道:“阴煞。” 晏长澜若有所思:“听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化为鬼魂?” 叶殊摇头:“凡人死后,仅有极少数执念深重且福泽深厚之人方可化身为鬼,其余凡人魂魄直入轮回,只一瞬息便不留存。若是修士,筑基期方可凝聚意识,生成神识,此时三魂七魄密不可分,便成神魂。筑基修士陨落,神魂极为虚弱,大多在陨落时便已与凡人一般进入轮回;到得金丹期,若无法宝相助,陨落后神魂可留一刻钟;元婴期,神魂在元婴之内,元婴不灭,神魂不灭,元婴若灭,神魂也难逃离,亦被打散。” 晏长澜不知还有这许多说法,听得极为入神。 叶殊继续说道:“不过若是巧合遇上极特殊的环境或是天材地宝,凡人的魂魄、修士的魂魄或者神魂留存,亦有机缘踏入修行之道,而若是修行有成,可为鬼修。”说到此处,他稍顿了顿,“但这天底下除却我等修士以外,还有些走邪道的修士,他们可用特殊之法掠去魂魄,甚至将人杀死后,用其手段禁锢魂魄,并以魂魄为材料炼制成法器……极为邪恶。长澜,日后你在外行走,须得留心此事,若是能得安魂木等镇定神魂之物,可不计代价将其取来,我为你炼制成镇压神魂之宝,以防你被人暗算。” 晏长澜将叶殊所言牢牢记下。 倘若有机会,他自然会取得安魂木等物,且他并非只为自己取得,还要为叶殊取得,他要保住自身,更要保住挚友,方不枉费对方的一片心思。 叶殊这时候,说到了此间的异样:“一如你之猜测,阴煞的确与鬼魂有关。若是有一处曾有许多人死去,不论凡人修士,天长日久之下就会使得阴气增加,渐渐孕生出阴煞来。并且若是这些人皆是枉死,或许不仅能孕生出阴煞,还有可能是怨煞,阴煞与怨煞甚至可以共存……” 晏长澜又有些明白。 ——难怪阿拙要特意来一趟,只因若是他推测不错,此处或许还有机会得到两种宝煞? 叶殊的确是这般想,此时再道:“不过现下白日里来此,似乎并不见阴冷之气,阴气不足。待到夜间若是还不能得见,恐怕就要无功而返。” 晏长澜想了想:“阿拙,那杂记上可有详述?” 叶殊略思索,回答:“杂记乃是一名低阶的炼气修士所写,言道他被人追杀经过这山谷,实在是逃脱不得故而藏在树林之间。入夜之后,他忽然听到哭声,初时并不理会,后来哭声呜咽不绝,他不知怎地行了过去,便瞧见有一名白衣女子在溪边哭泣。而等他走近之后再看,却发觉那女子消失,而在那溪边之处,便有好几具尸体,正是先前追杀他的敌人。他心中好奇,又感激自己能逃脱追杀,原以为乃是那白衣女子相救,故而住下来,准备寻到那女子感谢其恩情……” 说来叶殊将这故事时并无多少情绪,语气淡淡,波澜不惊,半点也不精彩,可晏长澜听着却越发入神,好似他说得极为动听一样。 叶殊还在继续:“孰料第二日时,那修士在溪边不曾等来女子,却等来了一个老头儿,他本想去问问,但那老头儿也在眨眼之间不见了。第三日,溪边出现一名青壮;第四日,出现一名妇人;第五日,出现几个孩童……每一日皆有不同,所见之人从不与他说话,且每逢他出现,那些人都会消失。而那名白衣女子,也再不曾出现过。后来,那人足足在此留了一月之久,也再不曾见到白衣女子,他也就告辞了。只是离开前,山谷之中出现浓雾,他又足足耗费了数日时间方能出去。等回去后,那修士觉着此事奇异,就将其书写下来,做成了杂记。” 晏长澜听完,吁了口气:“阿拙是觉得,那些女子、老头儿、青壮等人皆是鬼魂,而那浓雾,实则是因着鬼魂众多而生出的阴气?那修士离开前,也是被阴气迷住了视线?” 叶殊道:“正是如此。依照那修士所言,他过了一月方才离去,每日所见之人皆有不同,时而见得一人,时而数人,若都是鬼魂,在这山谷里至少也该有数十鬼魂甚至近百鬼魂才是,而阴气形成浓雾也不算弱了,或许这里无法孕生出真正的宝煞,但若只是带着阴煞的物事,却大有可能。并且鬼魂原本不能长久留存,他们却留存下来,其中也必有蹊跷。” 晏长澜补充:“倘若那些人死得冤枉,那么就不仅有带阴煞之物,还可能有带怨煞之物了。” 叶殊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晏长澜彻底明了:“那你我二人今日入夜时便警惕些,也仔细瞧一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殊道:“也要谨慎小心。” 晏长澜一笑:“是。” 两人说定了,也就一同准备了一番。 渐渐天色微黑,晏长澜的注意力,便落在了山谷里唯一的溪边。 虫卵(二合一) 弦月缓缓升起, 有惨白月色投下,映照在那一条小溪上。 那溪边的许多草叶上,渐渐沁出一丝白霜, 而后那些细白的霜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白雾,萦绕在草叶之间,居然显露出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不多时, 那些白雾扭曲起来,影影绰绰的有一个人形出现,静静地坐在那处。 那个人形似乎是在赏月,又仿佛只是寻常地呆怔而已。 晏长澜心里一动,低声道:“来了。” 叶殊点点头:“果然是鬼魂。” 晏长澜仍是声音极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叶殊稍作沉吟:“且等一等,待着人影消失后, 你我去那溪边看一看。”他微微一顿,“白日里我亦探查过, 但并无发现, 或许若想查出什么,须得等夜间方可。” 晏长澜也没问叶殊是什么时候查的、是怎么查的,只叶殊这样一说, 他就这样信了:“那就等。” 叶殊“嗯”一声,再不多言。 那人影并未出现太久。 大约三刻钟后,就迅速地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叶殊拉着晏长澜再等了一刻钟, 方才一起走到溪边。而后叶殊沿着这溪水绕行, 似乎在寻找什么。 晏长澜也是找得仔细——他并不知道叶殊具体要找什么物事,但按照他所想,找过一遍若是真遇上了,自然就会知道。 过了一会儿,叶殊的脚步停了,视线落在那溪边的草叶上。 晏长澜连忙刚走过去,蹲下来。 叶殊看着那草叶下方的根茎,伸出手,拔出了一株草。 刹那间,整株草发出一声低鸣,接着从那拔出时造成的窟窿里,就腾然生出了许多白雾,一瞬就将人眼都遮蔽了一样。紧跟着,晏长澜在叶殊的应允下,试着拔出了几株草,而这几株草根须所留下来窟窿中,也急速地涌出了大量白雾,汇聚在这条溪水的上方。 晏长澜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然而他一动不动,只是更警惕地立在叶殊的身旁。 叶殊则是紧紧盯着那些白雾。 白雾在溪水上不断地飘浮,而这样的飘浮看似只是寻常,但实际上,叶殊却从里面看到了些什么。然后,他就开口说道:“竟然是天生形成的聚阴阵。” 晏长澜一愣:“什么聚阴阵?” 叶殊回答:“聚阴阵能将阴魂聚集起来,也能聚拢天地之间的阴气在阵中滋养阴魂,让阴魂能长久留存。”他说着,指了指溪边的草叶,“这些草也并非寻常的野草,而是月阴草,每逢弦月时就可吸收月华,释放出阴气来。此处恐怕早年只是意外长出了不少月阴草,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里死了人,而月阴草也不知怎么的在阴气的催发下,延长了人死后鬼魂存在的时间。鬼魂的存在让这里的阴气更旺盛些,月阴草也生得越来越好,且其有逐阴的本能……不知不觉间,月阴草越来越多,其生长的方位,在阴气的影响下竟自发形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小型聚阴阵。这等小型聚阴阵能聚拢的阴气并不很多,因此直至现在,也只是收拢了有近百的阴魂。而且……” 晏长澜不由问道:“而且什么?” 叶殊道:“月阴草因着逐阴,叶面时常因月色而转变。如今看来,约莫每晚月色洒遍时,月阴草的阴气能强大到让徘徊于此处的阴魂显形,但以其强大,仅仅只能显化一二人而已。阴魂游荡不定,大约是每晚都有几人来到溪边月阴草最繁茂之处,可惜每次至多只能显示两只阴魂罢了。” 晏长澜听得,顿时恍然:“自然之妙,真是难以道尽。” 叶殊颔首道:“等叶面再度转变时,月阴草的叶子将要闭合,而月色仍在,阴气只是削弱而已,此时来进行查探,自会容易许多。” 晏长澜了然:“那我们如今便可来寻找带煞之物了。” 叶殊道:“有聚阴阵在,带煞之物更有可能形成,你看先前那些月阴草,将阴气多半储存在自己根须之下,故而若要寻找带煞之物,在月阴草根须附近更有可能。” 晏长澜心领神会,就和叶殊一起摸索着那些月阴草的根须寻找起来。 在寻找之时,两人自不会再和先前一样几株月阴草连根拔起,他们只是每每用手指在月阴草根须上方摸索,想要找到带煞之物。只是将溪水一边都找遍以后也不曾发觉,让两人皱了皱眉,再到另一边寻找。 另一边的月阴草要少些,也不知…… 这样想着,晏长澜倏然出声:“阿拙,你说那带煞之物是因一地环境孕生而成,那边月阴草稀少,除却阵法作用之外,是否也有可能是因着在那边有带煞之物?” 叶殊微顿,说道:“倒也不无可能。” 两人如此说了,就迅速走到溪水的另一边。 无论如何,一找便知。 叶殊顺着月阴草根须摸索,连续走过十余株后,倏然伸手一抓,手中就出现了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上面阴气十分浓郁,似乎带着些许煞意,只不过,这煞意还未完全形成。 看来,先前的推断没错,那带煞之物恐怕正在这边。 晏长澜要在不断寻找,他没有叶殊敏锐,但胜在仔细,一株株摸过去后,突然间仿佛触碰到一块硬物,他当即就将其捏了出来,握在手里。但他当真握住之后,只觉得手指上陡然好似被极寒之物刺激一般,整个手掌都有种好似要结冰之感——莫非,他已然找到了? 下意识的,晏长澜便唤道:“阿拙,快来!” 叶殊闻言,立时过去,果然就察觉到晏长澜身上传出了阵阵阴冷之感,明白他应是遭遇了什么,便抓过他的手腕:“阴煞森冷,果然是带了阴煞!” 晏长澜闻言,面上一喜:“那就将此物交给阿拙。” 叶殊却连忙阻止:“且慢。” 晏长澜疑惑:“怎么?” 叶殊道:“此物煞意竟如此深重,只差些许就能真正成为宝煞……如此一来却是不该直接用手触碰,是我欠了考虑。”他眉头微皱,“现下此物黏在你的手上,若是贸然接过来,恐怕对你有所损伤。” 晏长澜爽朗说道:“阿拙不必自责,如今我尚能坚持,只是你若有法子,便尽快将其取走罢。” 叶殊略思索:“稍待。” 晏长澜对叶殊自是极为信任,听他这样说,也就并无其他动作。 下一刻,叶殊调动法力,将丹田中一缕始晖之火的火气调动出来,让其萦绕在自己的掌心。 晏长澜察觉到了这种温和而炽热的感觉,顿时问道:“这是?” 叶殊道:“三阳真火中,于清晨时自生始晖之火,正是此物了。只是我如今修为不足,还不能凝聚出真正的始晖之火来,如今调动出来的,只是一缕火气而已。” 晏长澜从前只知叶殊在炼器时手段高明,却不知道他有三阳真火在身,此时听叶殊这样说,也不仔细打听,只问了句:“我要如何配合阿拙?” 叶殊便道:“你只不动即可。” 晏长澜便依言仍是不动。 只见叶殊用那火气缠住手掌,而后慢慢覆盖在晏长澜的手掌之上,那柔和的火气一点点同那块带了阴煞的石头触碰在一起,旋即他陡然一抓,已然将那石头拿了过来!他再心念一动,那阴煞石就进入到混元珠内。 与此同时,这附近的阴寒之气似乎也削弱了不少。 然而晏长澜的手掌仍然带着森森的寒意,而且只这样短短的时间过去,手掌的表面已然浮现了一层青灰,并不断朝着青黑之色变化……晏长澜的手指越来越僵硬,若是再过上一些时间还不能恢复,那么这一只手掌恐怕就会彻底废掉了。 叶殊见状,再调动出一缕始晖之火,握住晏长澜的手掌。 晏长澜同他十指交握,就感觉到一股温暖之意自其手中传来,沁入自己的肌肤之类,只不过须臾时间,已经将先前那阴冷之感尽数祛除,叫他的手掌恢复了从前的温热,再不会被阴煞所影响。 叶殊收手,目光微缓:“无事了罢?” 晏长澜笑着活动了一下手指:“无事了。” 叶殊便道:“再找一找是否有怨煞在,若是有就取了,若是无有,你我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便可离去。” 晏长澜自是答应。 两人于是再寻找起来。 大约是在此处死去之人心中并无怨恨,那些阴魂身上也都清静得很,只是懵然无知在此地徘徊罢了。两人收了阴煞石,但聚灵阵仍在,他们还是能在此处安静停留。但也正因着他们并无怨恨,既无怨气,何来怨煞?故而此处也只有那一颗阴煞石而已。 之后两人就在帐篷里打坐休息,待天明后,那月阴草乍然收敛阴气,此处又变为了之前所见的那一处寻常的小山谷,再不见一丝异样。 于是待收拾了帐篷之后,两人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两人骑着角马奔行数十里后,又有一人来到了这山谷里。 那人身形瘦削,鬼气森森,进入这山谷后,就直接来到了溪水的一侧,从他早已记下的那处寻摸起来。但他摸了一把,再摸一把,依旧不曾见到自己早已惦记的那物,顿时脸色变得难看。 “怎么回事?那块奇石去了何处?” 这人还不死心,将所有月阴草根部都摸了一遍,仍旧是一无所得。而后他目光一扫,在溪水前方瞧见了有些人来的痕迹,登时怒火冲天:“之前有人来?难不成是被人捷足先登?不错,必然是被捷足先登了!可恨!” 原来此人学的几门法术要用上精纯的阴魂与阴气,他汲汲营营寻觅多年,终是听说了这小山谷的异常,来查探之后,发觉此处能凝聚出于他而言极有用处的奇石,内中饱含精纯阴气,能让他法力大增。因此他就在此间修行了一段时日,吸收了不少奇石中的力量。但是奇石之中阴气的多少也有不同,他之前吸收的那些都能承受,但之后他找到的几块,若是贸然去取,就会对他有所损伤,尤其他自己身上也是阴气厚重,若是不能降服奇石,反而可能被阴气反噬,那就大不妥当。 因此,这人仔细思索之后,决意去准备一些能利用之物,再来收取此处阴气最重的那块奇石,用来长久修行,但没料想他好容易准备好了,过来却发觉被他人先行取走,怎能让他不激愤若狂? 重重地吐出口气后,这人还是不能放下心思。 他原本还要在吸收阴气、提升境界后来将这里的阴魂也都带走的,眼下他的境界不够,还不足以取走阴魂,就越发让他不甘心了。 思前想后,他到底是来到那些痕迹前,仔细地分辨……看这痕迹,那些人必然还未走远,他定要将他们抓住,逼出那块奇石,再将他们杀死取魂,才能泄心头之恨! 接着,这人起身离开了山谷。 他感知了一下那些人遗留的气息大略方向,就朝着那处直行而去。 · 取到了阴煞石,叶殊手中的带煞之物就有了两件。 血煞铁已然被他打磨成细针,不过因着只这样一件带煞之物,所成的细针虽也有威力,但着实只是寻常。而今第二件到手,待将其与那细针融合,两件带煞之物互相作用一下,这百劫九煞针的器胚初成,渐渐就能生出一些特殊的威能来了。 当然,眼下还不是炼制之时,一切要等回去九台城后再说。 角马疾行一日,就到了一座城池。 晏长澜和叶殊先行投宿,入住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客栈。 到了房中,晏长澜去梳洗一番,换了件衣裳。 叶殊则是坐在桌前,在那桌上,有六七样破旧之物。 晏长澜一眼认出来,这些物事正是先前他们在浮市上所得,只是那时他们急于多做准备,买了便买了,并未立时研究,而今阴煞石到手,似乎阿拙才想起来? 叶殊也的确是准备将这几样东西看过后处理了,现下才将其摆放出来。 晏长澜坐到叶殊对面:“阿拙,要处理这些了?” 叶殊点点头,先将几颗类似于核桃的东西剖开,倒出里面的籽来:“这是木核桃,长相与核桃相似,实则是一种炼器材料。先前我与你炼制的那些雷霆子,制成的器胚用的材料不少,但实则若是用木核桃来炼制,就要容易得多。只是木核桃须得百年以上方能炼制出如今你我所用的那些,待到五百年以上,便可炼制真正的雷霆子,威力比起用其他材料炼制而出的更为强大,保存时日也更长久。而那样炼制出来的雷霆子,又能有一名字为雷霆核桃,颇是受到筑基真人追捧。” 晏长澜受教:“那这些籽可是能用来栽种?” 叶殊自是点头。 晏长澜担忧道:“可这些籽若是要长成得用的成株须得有许多年月,到那时,以阿拙你的进境,恐怕长成的木核桃已无用了罢?” 叶殊看他一眼:“我自有法子,能叫它长得快些。” 晏长澜便不再问下去了。 叶殊也无意给他透露混沌水之事,毕竟晏长澜如今境界不高,倘若当真知道了,即便他自己愿意保守秘密,也未必能毫无破绽,还不如少知道些,能更自在些。待其境界更高时,自然会有更多发现,他也不会刻意隐瞒。 说了这一句后,叶殊又扒拉出几株干枯的草药,从里面挑出几种来:“这些多是上古植株,其本身已然枯死,却已结籽,亦是有用。” 晏长澜道:“怪道阿拙要将它们买下。” 叶殊又说起那种类似乎蜂蜜的汁液:“此实为一种百花露,品质不高,不过若是用来喂食异虫却是能将其饲养得更灵动几分。” 晏长澜讶异:“异虫?” 叶殊道:“世上旁门之法众多,豢养异虫凶虫皆不足为奇,日后若是遇上了……”说到此处,他倏然想起什么,稍稍沉吟之后,摊开手,在他掌心出现了一枚黢黑、鸽卵大的物事,“此物乃是我当初杀死那驱使毒虫的凡人之后所得,那时因认不出来,便不曾留意,只随意放着,如今想来,约莫是一种虫卵。” 晏长澜听得“驱使毒虫的凡人”这几个字时,心中仍是微微一酸,想起当年仇恨,但他毕竟已然复了仇,对于当年的仇恨虽仍记得,却已不再郁结于心。因此,他很快将注意力放在叶殊的语意之中:“阿拙可知虫卵如何孵化?恰好有百花露在手,倘若阿拙有把握将其控制住,不妨试上一试,也增加几分实力。” 叶殊略作思忖,说道:“关于御使异虫之法,当年我倒是也略有涉猎,拿来试一试也无妨……” 晏长澜好奇看着叶殊的举动。 只见叶殊将那百花露拿到手中,又将那虫卵放在一只玉碗里,再缓缓将百花露倒了些进去。 虫卵似乎当真是活着的,它悬浮在正好被百花露浸泡住的地方,于外壳上稍稍泛起一丝光泽,然而这丝光泽很快黯淡下来,随后它便半点没有动作了……它似乎并不喜这百花露。 晏长澜不知怎么的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百花露有用,但它嫌弃品相太差?” 叶殊稍微思索:“确有可能。” 晏长澜略有无言:“那,这该如何是好?” 叶殊神色不变,手里出现一个小玉瓶,随后,他就将其中的灰色水滴倒了一滴到玉碗里。 下一刻,玉碗中那略有浑浊的百花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与此同时,它本身也慢慢变浅,仿佛多余的杂质都凭空消失了一样,渐渐地就剩下一个碗底。 叶殊毫不犹豫地将余下的百花露也往下倾倒,更令人讶异的情景出现,晏长澜见到那倒入进去的百花露迅速也变得澄澈,但同时也逐渐变少……直至叶殊将所有的百花露全部倒完,那玉碗才堪堪满了大半。 那颗原本似乎有些嫌弃的虫卵外壳上,淡淡的光芒开始流转,而虫卵本身也安安稳稳地躺在碗底,将那百花露一点点地吸收。 然后,叶殊割破了指尖,将鲜血不断滴入,瞬时融合在百花露里。那虫卵在吸收百花露时,也连同这些鲜血一并吸收了。 晏长澜一惊:“阿拙,你这是?” 叶殊道:“趁其尚未出壳,以鲜血辅以百花露喂养,可使其认主。” 晏长澜有些明白:“是为控制这卵中之虫?” 叶殊微微点头:“认主之后,它自会对我亲近,也会听从吩咐,便无妨碍了。” 晏长澜虽觉叶殊割破的指尖有些刺眼,到底知道这是应为之事,也只好压下心头的那一丝情绪。 而叶殊却并未思虑太多,他见百花露仍有不少,但鲜血却已被尽数吸收,就再度割破指尖,挤出血来,落入百花露中。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叶殊大约弄出了十余滴血来喂养那虫卵,而虫卵吸收了这许多高品质的百花露,外壳美丽不少,变成了一种透亮的黑色。 与此同时,从那虫卵之内,隐约朝着叶殊传来了些许亲近的气息,但也有一些极…… 叶殊此时心头微震。 晏长澜敏锐察觉,不由问道:“阿拙,怎么了?” 叶殊皱眉道:“这虫卵内之物,似乎凶性颇强,我给它那些鲜血,好似仍不能全然将其绊住。” 晏长澜心里一紧:“那该如何是好?” 叶殊干脆割开手腕,倒出整整一碗血,再朝这血里滴入三滴之前存下的混沌水,而后再将虫卵浸泡进去。 下一刻,虫卵极快地吸收这些鲜血,而传来的亲近与顺从之感,也越来越强烈。 晏长澜心里有些紧张,紧紧盯着那虫卵,一瞬也不瞬。 倒是叶殊,始终镇定。 而在一碗血并三滴混沌水都被吸收干净后,那虫卵之上,陡然就发出了“咔”的一声。 虫卵的外壳处,赫然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蛛蝎(一更) 两人都盯着那细缝。 只见细缝肉眼可见地变大, 那虫卵的卵壳也渐渐有些向两边分开的趋势。等这细缝变宽有绿豆大时,一只纤细的黑色虫足陡然从里面刺出,打出“咄”的一声响。 然后那细缝裂开得更快, 与此同时,又有一只虫足探出,再与之前那虫足一起用力, 直将整个虫壳彻底分开! 而虫壳里面的虫子,也暴露在两人面前。 大约有一个指节大小,六足两螯,通身漆黑,身后有一条长尾,而尾有九节,末端生出倒钩, 闪烁锐利乌光! 就这样瞧着,似乎其外形有些像是……蝎子? 在这小蝎子将虫卵壳分开之后, 就伏在那些壳上“咔咔”地嚼吃起来, 随着虫卵壳的减少,叶殊与晏长澜又发现,在蝎子原本平滑的背壳上居然出现了一丝丝淡银色的雾气状花纹, 与漆黑的虫壳相衬,显得尤为突兀。但这还未完,当虫卵壳被吃的越多, 那花纹也越是清晰, 到得所有虫卵壳都被吃尽的时候, 虫背壳上的花纹就彻底形成——那居然是一张模糊的人面,看不清五官,那人面似男似女,难以分辨。 晏长澜不禁低声说道:“这虫子……好生凶厉之感。” 叶殊也看向那虫子,皱起了眉:“此虫形貌古怪。” 晏长澜心里微动:“阿拙,你是不是认出了什么?” 叶殊看着那小蝎子吃饱之后慢慢爬过来,趴在他的手心,回答道:“据我所知,这世间异虫中,唯有人面蛛母背后方有如此人面花纹,但这虫子分明是一只雄虫,且外貌不似蜘蛛,而似蝎子。” 晏长澜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叶殊轻轻将那小蝎子翻过来,露出它的腹部,又道:“不过你看它下腹处,有一对小孔,这亦是与蜘蛛妖兽相类,如同丝囊,日后恐怕还能从中‘吐’出丝线来。” 这小蝎子似乎是不喜被叶殊这样翻身,它的尾钩一扬,就在叶殊的手指上扎了下。 叶殊的手指迅速变成乌黑色,而且这乌黑色在不断向上蔓延,眨眼间就已然蹿到了他的侧脸——好生诡异好生强大的毒! 晏长澜被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抓叶殊:“阿拙,你中毒了!” 叶殊却是闪身躲开,而后将那小蝎子拎起来,使其口器对准自己的手指,并安抚道:“不必担忧,我无事。此虫已然认主于我,先前那一举只是玩闹罢了,它的毒也并不会当真要我的命。但若是你碰上便不同,恐怕是一触即会被毒杀了。” 晏长澜有些惊讶:“竟有如此之毒?” 叶殊也很讶然:“毒性之烈,似乎能毒杀筑基……” 晏长澜顿时一喜:“如此一来,阿拙你日后面对筑基真人,想必也无需再担忧了。” 但叶殊却是说道:“也只有一击之力罢了,若是一击不中,再来便不成了。” 晏长澜也并不失望:“一击也好,如今你我境界低微,又怎会有筑基真人来找麻烦?纵然当真是有,能抵御一二,已是机会了。” 叶殊倒是赞同:“其他手段,也要多多准备。” 晏长澜笑道:“这是自然。” 在两人说话时,叶殊已然变得青灰的肤色慢慢恢复如常,那小蝎子趴在叶殊的指尖吸走了毒血,那一点毒性自然也就没有残留。 而后,那小蝎子伸长尾钩,好似还想再给叶殊扎一下,却被叶殊轻扣了下头,顿时尾钩便僵住不动了。 晏长澜迟疑道:“……它还想再来?” 叶殊冷笑道:“小虫子野性难驯,纵然认主亲近了,也想从我这里多吞噬些血肉去。” 晏长澜皱眉:“若是如此,日后它可还会反噬?” 叶殊道:“若是我精力俱足,它自不会如何,可若是哪一日我身受重伤,它怕是就要捣乱一番了。至于反噬……只要我不死,它便是痴心妄想。” 晏长澜见他有把握,方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免不了说道:“此虫太凶,阿拙还要小心为好,若是日后不好控制了,它有反意,就要及时除去这威胁才好。” 叶殊微微点头:“它本性凶狠,不好驾驭,便是如今对我有所亲近,也总有反意,因此还要多多打磨,要想它能听从我的吩咐,还要多给它一些好处,叫它多吞噬一些我的鲜血方可。” 晏长澜虽痛惜叶殊要以鲜血哺喂,但也明白这是必然之举,只好说道:“千万谨慎。” 叶殊唇边划过一丝浅笑:“其认主之后,我虽分辨不出它的何种凶虫,但它潜力巨大,日后说不得是我极好的帮手。因此,此番尝试,于我而言终归是利大于弊。” 晏长澜松口气:“如此也不枉费阿拙你对它的一片心意了。”他顿了顿,倏然想起,“阿拙,你要为它取什么名字?” 叶殊看了那小蝎子一会儿,说道:“它形似蝎子,又有人面蛛的特性,且极凶厉,想来是人面蛛母与其他凶虫相交孕育而成,其背上人面也有些凶相,虽不知日后是否会与人面蛛一般挺身而起,化为人形半身,但就这些特性,便唤它‘凶面蛛蝎’罢。” 晏长澜默默念了念这名字,无奈道:“这是阿拙你猜其出身定下的一族之名,平日里总不能直接这般呼唤罢?还是要取一个能叫出来的名字。” 叶殊点点头:“直取前二字‘凶面’即可。” 晏长澜想了想:“倒也贴切。” 之后,叶殊又以血哺喂,叫这小蝎子记住了自己的名号,而后就不再管它。 桌面上,两人尚有东西不曾辨认。 晏长澜看着那一叠绢布,认了出来。 这绢布正是两人之前配合与一位摊主交换过来,将原本的五百金变为十两金,据闻是被封印过的上古之物。 先前他们并无心思将其打开,现下倒是有了时间。 叶殊看着这叠绢布,说道:“我先绘制破阵符。” 晏长澜自是点头:“不急。” 很快叶殊便取出了特殊的符纸,用精细研制的符墨迅速在上面勾画起来,有数个古字形成虚影,顺着符文的轨迹迅速没入符文之内,而后淡淡的白光闪过之后,那破阵符便顺利制成! 叶殊看着这符,有几分满意。 但他既然做了,以防万一,就不会只制一张符。很快他再笔走龙蛇,极快地绘制,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就已然连续画出了五张破阵符!于是此时,他手中就有了六张破阵符了。 这许多破阵符在一处,若还不能破除那已然十分虚弱的上古封印,那么他也不必再记挂此事了——待到日后境界再高些,再说不迟。 好在这破阵符并非无用。 叶殊直接将一张破阵符悬浮在那叠绢布的上方,叫人奇异的是,那破阵符竟不曾跌下来,反而是在与何物争斗一般,不断地闪动着颤巍巍的光芒。 晏长澜沉声道:“一张符当真不够。” 叶殊的反应也极快,他迅速地再度贴了一张上去,悬浮在第一张破阵符的旁边,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连续五张破阵符都悬浮之后,那绢布也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而且,光芒抖动不停,似乎已然要坚持不住! 下一刻,叶殊拍上了第六张。 只听一声裂帛声响,那上古的封印阵法,被破除了! 古法(二更) 当阵法被破除之后, 原本那叠破破烂烂的绢布就顿时焕然一新,整个除了还带着一些古拙的感觉以外,再不同于先前那般破旧, 侧头看过去时,还能瞧见上面隐约的流光,十分引人注目。 晏长澜道:“难怪要封印起来, 否则一见之下,便知不凡。” 叶殊将那绢布拎起抖开:“你来看。” 晏长澜就走过去,与他一起看。 只见这绢布上有许多细细密密的文字,大小如蚁,乍一看还瞧不很真切。 但两人到底是修士,耳聪目明,很快便辨认出来, 一一看过。 看完后,两人对视一眼。 叶殊道:“没料想竟是这等法门, 倒是不错。” 晏长澜也道:“是极。” 原来这破旧绢布上所记载的, 是一门易容换形之法。 前文曾言,叶殊有一个法门,可以使他在筑基以下改换容貌, 非筑基以上修士无法看穿,但也正因为筑基真人能看穿,故而虽然大多数时候颇有用处, 却不能确保安危。等到筑基以上时, 叶殊也知道一些窍门, 可不论是哪一种,纵然也可以改换容貌,却终归都有一些弱处,一旦遇上了,就会被人看穿。 这门易容换形之法则很不同。 或许是古法之故,这个法门自修士凝聚法力之后便可使用,一可以改换容貌身材,二可以改变身上的气息。前者几乎没有破绽,哪怕是境界比修习者高出好几个大境界,亦最多只能瞧出有一丝违和,却再如何观察也无法看出毛病来;后者却是除非修习者有辅修之法,不然就有约束——可以稍微改变,如此一来施展自身法力时也有遮掩,不会轻易暴露,亦可以将气息变得截然不同,可倘若如此,一旦施展自身所学之法,法门就会自行破除,流露出本来的气息。 看过之后,叶殊不由赞道:“也不是是何人创出这法门,当真不同寻常。”他看一眼晏长澜,“你我暂且不回去了,先将这法门练熟,且将绢布毁去,再回九台城。” 晏长澜心念一转便知缘由,郑重道:“我知道了。” 两人既然这样说,也就这样做。 这门古法修炼起来并不容易,一要看悟性,二也要有相应药材辅助,否则无法承受那改换之痛。 叶殊看着其中一张绢布上所列单子,皱眉道:“需要的药材不少。” 晏长澜一怔:“可是有欠缺?” 叶殊点点头:“的确有所欠缺,且有些药材都是古名。” 晏长澜便有些担忧:“阿拙可有法子?” 叶殊道:“这些古名我认得多数,只有一种要斟酌一二。” 晏长澜略有放心:“既如此,先将其他药材收拢起来。” 叶殊道:“正是。” 两人旋即分开行动。 这一座城池不大不小,内中倒是有几家商行,有些是本地所有,有些却是一些大商行的分行。 两人的目的自不是本地的商行,尽管那些商行或许也很不错,但既然没能走出这座城池,于货源上必定有所欠缺,自还是大商行的分行中更有可能得到他们所需之物。 分开之后,叶殊先找了一家商行进去,报了几样较为常见的药材。 这些常见的药材多得很,因叶殊用量颇大,商行的侍者倒也是殷勤招待,很快就将他所需的药材尽数取了出来,交给叶殊。 叶殊付了账,佯装将它们都收入储物袋,实则放进了混元珠里。 随后他再报出了几样稍微罕见点的,商行侍者思忖之后,也调出了相应的药材。 叶殊依旧是痛快付账,再说出第三批药材名。 那商行的侍者苦笑道:“这位贵客,不知还有多少……” 叶殊道:“这是最后了,若是有,我愿高价买下。” 商行侍者无奈道:“这里面的药材我能拿到五种,还有两种却是并无库存。” 叶殊微微点头:“五种亦可。” 商行侍者松了口气,很快去将这几种也拿了出来。 叶殊道:“你这商行中各类物事还算齐全,日后定会多来。” 商行侍者听他这样说,露出热情的笑容:“那就多谢惠顾了。客人走好。” 叶殊摆摆手,便举步离开。 待叶殊走后,商行使者有些无奈:“多亏了先前从总行刚调集了货物过来,否则遇上这位客人时,怕是就要尴尬了。” 自语之后,他也回到原位,重新招呼其其他客人来。 叶殊买完了药材,就很快回到了客栈。 晏长澜尚未归来,不过等不过片刻,他也带着药材回来了。 叶殊问:“如何?” 晏长澜道:“那商行货品充足,能买的都买到了,只是多等了些时间。” 叶殊便很满意:“我那家商行逊色了些,最罕见的几种药材仅得了三样。好在你这边弄到了,也不必再去想其他的法子。” 两人将药材合在一处,分成数份。 叶殊看着其中一种药材,说道:“我先前思索过,那不能确信的一种药材应当就是此物。” 晏长澜问道:“这是如何分辨?” 叶殊回答:“有数种药材皆有可能,但根据其他药材特性来看,应是为你我锻体之用,其中有淬炼骨骼者,有淬血者,有练筋者,皆不能脱离肉身……这几种药材里,多有清心明目之用,唯独这一种药性柔和,怕是为了舒缓炼体之痛,自应是它。” 晏长澜见叶殊这样说,不禁笑道:“阿拙所言有理,必定就是它了。” 叶殊点一下头:“我这就将其炮制一番,你去前头让那伙计弄两个浴桶过来。” 晏长澜自是答应了,迅速去做。 没多久,晏长澜扛了两大桶水进来,后头还跟着个伙计,小心翼翼地一边喊着“客人小心”,一边守在旁边,唯恐那浴桶掉下来。好在一直到放好了浴桶也不曾出事,伙计恰好站在门口,晏长澜略侧身,挡住他的目光,说道:“你且回去罢,无事。” 那伙计也不是没眼色的,听晏长澜这样说,也就赔笑几声,赶紧出去了。 此时,叶殊也弄好了药材,将它们揉搓成粉末投到那浴桶里。 浴桶中的水原是透亮的,而今被那些药粉一洒,居然很快就变成了淡青色的汁液,散发出淡淡刺鼻的气息。 叶殊道:“古法锻体之药,很是奇妙,竟无须炼制,只如此即可。” 晏长澜也有些惊讶,但那浴桶里的汁液明显已然做成,便是说叶殊所言不错……他便说道:“那你我这就进去泡一泡?” 叶殊道:“泡罢。依照这些药材的药性,出不了什么大碍。” 晏长澜对叶殊之言很是放心,听他这样说了,也就干脆将衣裳除下,径直进入浴桶中,那边叶殊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同样快速除去衣衫,跃入浴桶。 两人浸入药液的刹那,就有丝丝缕缕的痛意自四面八方钻进了肌肤之中,让他们全身都生出了一种轻微的刺痛,虽并不十分严重,但却颇为难熬。渐渐地,这刺痛之感自外及内,很快让两人的血液变得灼热,筋骨之处也有阵阵麻痒,越发地叫人不适了…… 叶殊的神色不动。 晏长澜的额头有一抹细汗,但也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神色来。 两人的意志都颇为坚毅,叶殊前世身负残疾,若无意志如何能拼到那地步?晏长澜今生经历大起大落,为能练剑追赶叶殊,他修行时也是经由许多磨砺。 因此,这点疼痛对于两人而言皆不算什么,并不能影响他们的心境。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浴桶里的药液尽数被两人吸收,整桶水也恢复了之前的澄清。 叶殊道:“起身罢。” 晏长澜伸手一抓,从旁边拿了袍子穿上:“好。” 稍微修整一下外形后,叶殊将手掌覆盖在两只浴桶上。 刹那间,一股淡淡的火气自其掌心溢出,仅仅几个呼吸时间,已然在浴桶里的水液中来回数次,不见消散。以叶殊的神识能够察觉,水液中那一点点残存的药性都被烧去,就算再有人拿着这两只浴桶仔细研究,也不能从中瞧出那些药材的种类、分量来。浴桶里留下来的水,就当真只是水而已。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仔细,暗暗记下。 叶殊做完之后,才道:“如今泡过一次药液,可先尝试修习一二了。” 晏长澜自然是照做。 他的悟性虽主要在剑道上,但是对于这等锻体之法也比旁人领悟得快些,不多时,他已似有所悟,便盘膝坐下,将那法门运转起来,汲取法力,往四肢百骸运行。 叶殊紧紧盯着晏长澜。 他能见到晏长澜的皮肤突然变得枯黄,而他原本俊挺的五官也变得扁平,整个人再不同先前那样俊逸,而是平平无奇,反而显得有几分丑陋。 叶殊仔细感知了一番,发现晏长澜的气息也有一丝变化,只是这变化并不明显,还不能混淆他人的判断。 但总体来说,这回的常识,略有小成。 不过,等晏长澜站起身后,叶殊就发觉他除却皮肤变化以外,身形骨骼并无变动。 晏长澜道:“如今泡了一回药液后,改换五官、皮肤已然可行,但若是想要改换骨骼筋络等,就尚且还不能承受。” 叶殊颔首道:“这也在意料之中。” 旋即,他也将那法门体悟一番,尝试着做了改动,果真如同晏长澜所言,他的改动只能是少许外观,可真正涉及内在的,却还不成。 叶殊已然有些满意了:“才初涉此法已有如此效用,之后学得深了,必有大用。今日泡过一次,为免不能承受便不再继续,待得明日再来。” 晏长澜道:“这一次买下的药材,也能用上个七八次了。” 两人有了这法门,心下都颇愉悦。 晏长澜在叶殊面前几度换过了肤色、五官,皆很顺利,叶殊也如此施为,练得纯熟。 最后,叶殊便道:“此法若非必要,绝不可传于外人。” 晏长澜郑重说道:“阿拙放心,若你不允,我顶不会传于他人。” 对于晏长澜的承诺,叶殊自然信任,他略一顿,还是说道:“倘若有于你而言极为重要之人处于生死关头,我却不在,你传了亦无妨。” 晏长澜心中一暖,笑了一笑:“是,我知道。” 渴血(一更) 药液之用立竿见影。 在第二日、第三日皆用过之后, 叶殊和晏长澜再运起这法门时,就可以将自身骨骼拉长、身形微微变形等,只是这等变化不大, 譬如若是变高不得超过两寸,变粗变细都只能在两三寸内等等。 除此以外,每一次变化消耗的法力都很不少, 通常若是要持续一个时辰的变化,就要消耗法力十缕,以他们如今的法力,叶殊大约能持续三个时辰左右,晏长澜就只能两个多时辰了。若是他们遇上了什么危机,却不能在持续的这些时间里躲开危机的话,那么几乎就只能任人宰割。 但饶是如此, 这一个法门也着实强大,起码当晏长澜变化之后, 叶殊以自身结丹期的神识来查探, 亦不曾看出什么漏洞来,而如今他们遇上的最为强大的修士也只有筑基期巅峰,根本不可能瞧出什么来。 晏长澜对这法门也极满意。 两人在将法门再度背诵数遍、牢记于心后, 就由叶殊亲自动手,以三阳真火火气将其引燃,彻底焚烧。 这承载了上古法门的绢布看来灵气逼人, 但真正焚烧的时候却能很快焚毁……按照叶殊的想法, 那应是原本封印阵法方为对其真正的保护, 而内在绢布反而不是,因此当阵法被破后,传承法门自会被人取走,那绢布是否毁损就并不重要了,自然也不必再如何防护。 焚毁了绢布以后,叶殊才道:“该做的都做了,休整一日后,你我便回九台城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 是夜,叶殊正阖目躺在床上,在另一边的榻上睡着晏长澜,两人都在养神。 倏然间,一只极小巧的东西落了下来,悄悄地趴在了叶殊的脖颈上,而后,那小东西飞快地爬行,待得蹭到他的颈窝时,口中的螯枝慢慢张开,似乎下一刻就要瞬间咬下去—— 但是就在同一时刻,一只细白的手伸上来,直接将那小东西给捏住,叫它一动也不能动。 随即,就是冷淡的声音响起:“怎么,竟敢噬主?” 对面的晏长澜陡然惊醒,翻身坐起看过来:“阿拙,怎么了?” 叶殊也坐起身,他的手中还捏着那只小蝎子,放在月光下:“倒不是旁的,此物渴血了。” 晏长澜一愣,陡然怒道:“它想要吸你的血?!” 叶殊道:“它自孵化后便不曾进食,原也是我忘了。如今它渴血,想来是饿了。” 晏长澜皱眉:“既然它认你为主,就算饿了,也不该想要伤你。” 叶殊目光一缓:“长澜不必担忧,此物与我情绪相连,它那般躁动,我如何感觉不到?自能预先防范。不过它既然渴血,若是让它饿着也不妥当,不若就将它放出去,让它就近觅食罢。” 晏长澜点了点头:“这也是个法子,只是,放它去哪里觅食?若是它吸食人血,恐怕不妥……” 叶殊冷笑:“哪里有那些人血给它喝?自是吩咐它到城外去,到时它若有本事,吸食妖兽的血也不妨事,若是没本事,就去随便找只野兔山鸡的喝点血罢了。” 晏长澜闻言笑道:“靠自己本事‘吃饭’,倒也没错。”旋即他被那野兔山鸡的勾起了往事,不由说道,“论起野兔山鸡,果然还是阿拙你曾送我的滋味最美,比之如今所遇见的许多妖兽都更好吃。” 叶殊慢声道:“那是我以特殊之法喂过的,日后你若是想吃,便自己抓些过来我喂一喂,总能让你吃上。” 晏长澜心下一暖,却是摇头道:“不过口腹之欲而已,不必麻烦了。” 叶殊并未多言,只将此事记下。 日后若是有机会,当真吃个几次也无碍的。 说话间,叶殊屈指将那小蝎子弹了出去:“凶面,你自行去山间觅食罢,天明之前便要回来。” 小蝎子传来一阵喜悦亲近之意后,就头也不回地爬上了窗棂,从窗子间的小孔上钻了出去,而这一去,它果真是一夜未归。 次日,叶殊睁开眼,感觉侧脸上爬了个略有坚硬之物,就伸手将其捉了下来。 晏长澜道:“凶面好生爱闹。” 叶殊捏着小蝎子下了床,把它放在桌上:“的确是胡闹,不过也无妨。” 晏长澜凑过来,看着那小蝎子。 它原本只有指节长,现下出去了一夜,身量也无多少变化,只是它原本就漆黑的外壳上,带上了一点点血丝,非常细微,就好像是给蝎壳镀上了一抹血光一样。 七杀阵(二更) 这血光并不浓重, 但与那蝎壳搭配着,不知怎么的就给人一种森然诡异之感。 叶殊说道:“果然是喝血去了,这一夜过去, 想必喝了不少。” 晏长澜感叹:“它个头虽小,似乎沾染了一些妖气?” 叶殊点头:“恐怕昨夜它当真喝过妖兽的血……才刚出壳不几日,竟然已有这样的本事, 看来,它的潜力比我所想的还要更高一些。” 晏长澜情绪有些复杂:“然而它这样凶,再如此下去,也不知是好是坏。” 叶殊道:“若是能驾驭,便只有好的。” 晏长澜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盲目忧虑了:“那日后若是行至荒郊野外,倒是可以叫它来守夜, 但凡夜袭的妖兽,皆可为它口中之食。” 叶殊道:“确可如此。” 晏长澜不禁又笑了笑:“只是它未免浪费了些, 这吸食兽血后, 若是可用的妖兽材料也要采集才好。” 叶殊挑眉:“这倒也是,日后当好生将它操练一番。” 那小蝎子浑然不知,此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有些懒散模样。 叶殊和晏长澜就任他趴着,两人起身后,叶殊随手将小蝎子拿了放进袖子里, 便走出门去。 晏长澜道:“该回了。” 叶殊点头:“该回了。” 两人取了马, 就要离开这一座城池。 出去的时候也很顺利, 大约行至百余里路后,便暂且停下,修整一番。 晏长澜下马生火,说道:“先前猎来的妖兽肉还有剩余,如今省了狩猎的工夫了。” 叶殊坐在他身侧,“嗯”了一声。 架火烧烤,这是两人做惯了的事,他们动作麻利,很快已各自拿了一串吃起来。 原本吃过之后就要离去,然而他两个才刚吃了一半,从叶殊的领子下便突然爬出了一只小蝎子,摇头摆尾地闹个不停。 叶殊眉头一皱。 晏长澜急忙问道:“怎么了?”他也瞧见了小蝎子的异状,猜测道,“可是它又渴血了?” 叶殊微微摇头:“似乎并非如此……”骤然间,他思及从前有人收了兽宠之类,往往会因预知危机而提醒其主,如今小蝎子如此不安,是否也是因此? 因心里有了这念头,叶殊宁错亦不肯放过,他当即止住晏长澜的发问,释放出神识,极快地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若是有危险,他要立即找出根源才是!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登时有些明白,心里也是一紧。 与此同时,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手指放在了双剑剑柄之上,随时可以拔剑而起。 随着叶殊如今法力渐渐增多,神识外放也从五十丈达至百丈,故而如今他能探寻百丈之内是否有那危机存在。而这一查,他果然便有所发现。 树木掩映之间,有一团黑气正穿过重重叶片荆棘,朝着这个方向而来,那人身上带着一种阴冷之感,其来势汹汹,应是来者不善。 叶殊眯起眼。 那人分明并非路过,而是确信一处目的而行……他是奔着他们过来的? 而后叶殊又思忖起来。 他和晏长澜修为还未至炼气四层,这样低弱的境界,应不至于得罪那人才是——观那人修为,至少已在炼气九层巅峰,理应一只脚踏入筑基期了!但一转念,他又想起了什么。 ——那个山谷,还有山谷里的阴煞石! 是了。叶殊了然。 那山谷每逢夜间阴气迸发,纵然平日里少有人来观察,可是对于修炼那邪门歪道的修士而言,若是仔细些,未必不能发现。阴煞石对他而言乃是炼制本命法器的一件材料,但上头阴煞颇重,对于一些鬼道邪道的法门都颇有好处,称得上是绝佳的资源。 若是因着他们取走阴煞石而令后来者扑了个空,由此对他们生出恨意来也是理所当然。此行那人恐怕不止是想要夺走阴煞石,也想将他们两个都杀死罢。 只一瞬,叶殊已将此事来龙去脉想了个通透,然后迅速对晏长澜说道:“有个修行鬼道的修士来了,怕是要找你我的麻烦。如今有数件事你须知道,一者那人并非是鬼身修行,因此虽可以施展鬼道法术,但那些法术相较真正鬼修来要逊色不少;二者此人修为远胜你我,乃是近乎筑基的修为;三者鬼道法术素来惧怕雷霆,便是他并非鬼身也不例外,且人身修鬼道,于七情六欲上必然有所偏执,你我有七杀阵,又有雷霆子,应当可以一搏。” 说话间,叶殊已然将足有上百的雷霆子都交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当然是连忙接过来。 他此时也不再用剑,因着他虽自认剑法在同境界中算得上不俗,可再如何精妙的剑法,面对之人高过自己数个大境界后也是无用,不如用上其他傍身之法。 叶殊见状,很满意他的态度,就一边迅速取出阵盘,布置七杀阵,一边说道:“他已知你我气息,你我易容换形之法也不够完备,如今你我想要逃走是不能了,而且他修为胜过你我甚多,有这样一人惦记你我,难免叫人睡不安稳,不若干脆先下手为强,把他的性命留在此处!” 晏长澜与叶殊一样,都是锐意进取之人,听叶殊此言并无异议,毫不犹豫地应诺:“之后要如何施展,我都听阿拙你的吩咐。” 叶殊道:“七杀阵布置之后,我在阵眼进行操纵,你则听我之言,在其疲弱时,每次打出数十雷霆子,削弱其力量,可明白否?” 晏长澜道:“明白了,阿拙放心。” 不多时,叶殊就已将七杀阵布置下去,四十九面阵旗无声地射出,被分布在方圆数丈之内。 叶殊握着那嵌合在一起的七杀阵阵盘,凝神道:“他来了!” 晏长澜也集中精神:“阿拙,小心。” 很快,两人已看到一个诡异黑影飞速袭来。 叶殊十分沉稳,劈手打出了一把灵币碎块,极为精准地分别落在了那四十九面阵旗上! 刹那间,七杀阵激活了! · 魏鬼飞速前行,面上是清晰可见的残忍。 他原名魏贵,自幼资质四灵根,尽管生在修行的小家族里,在不能容忍自己成为杂役弟子的情形下,也无法拜入合适的山门。而因小家族资源有限,不可能将大量资源耗费在他身上,后来他不忿之下,只得离开家族,成了一名苦苦追寻资源的散修。 一次机缘中,他得了几门威力奇大的法门,据说是来自于鬼术,何为鬼术他并不明白,但自打习练那几个法门之后,他修为进境颇快,而且只要他找到合适的阴魂、阴气,突破起来竟不比那些宗门弟子慢。尤其是有一个法门告知他,若是他能汲取血亲的魂魄与精血,更能助他突破,他就在一日返回家族,想法子在族中厨房里下了药,将全族上下所有与他有亲缘关系之人精血吸干,魂魄炼化,果然修为一下子上了炼气六层,竟然是连续跳了好几个小境界! 从此以后,魏贵认为自己与这鬼术极为有缘,就将名字改为魏鬼,自此只习练鬼术,谨慎之下小心修行,慢慢地距离筑基也只有一步了。 再后来,魏鬼找到了那处能让他增强法门,甚至给他带去筑基机会的山谷宝地,却被他人抢先一步,让他如何能够不怒?而幸好他学的鬼术中有一门可助他追踪气息,他辛苦追寻了好几日,才终于找到那夺他机缘之人,且他稍微感知,便发觉那竟然只是两个炼气三层的小崽子……他心中狞笑不已,早已想了无数种要折磨他们的法子了!眼下,他马上就会追上他们,到时候,他是先将他们抽筋剥皮,还是先抽魂炼魄?一时间,他竟有些难以抉择起来。 这样想着,魏鬼只觉得自己离两个小崽子越来越近,而后他一脚踏出,就清楚地看见了小崽子们脸上那惊恐交加的神情。 刹那间,魏鬼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喜悦。 他毫不犹豫地先抓住那个年纪更小的,手上长出长长的指甲,直接刺破了他的头皮,慢慢地,在对方的惨叫中将对方的脸皮剥了下来…… 魏鬼越发喜悦了。 那样的惨叫,那样的恐惧,真是……真是让他太高兴了! · 晏长澜站在阵眼处,就见到那团裹着黑气的人影一下子进入了七杀阵内。 然后,阵中似乎泛起了层层诡异的涟漪,而来人站在阵中,手指拉伸,居然开始做出种种奇怪的举动来。与此同时,在那人淡青色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奇异的笑容,好像非常开心,又好像是被强行扭曲出来的神情,叫人满心都是古怪,看着便十分的不适。 晏长澜不禁问道:“阿拙,他这是被七杀阵中的喜杀之阵所迷吧?” 叶殊点点头:“眼力不错。” 晏长澜喉头微动:“既然事先便知道这是七杀之阵,见他反应,自能猜出。” 叶殊看着那人,说道:“此人比我原先所想更为浅薄,一身鬼道之法很是虚浮,尽管已然即将筑基,似乎意志也不够坚定,可见其力并非踏实修炼而成,反倒多为取巧。再看他身上似有血光孽力,应是曾做过许多大恶之事,尤其那反冲心脉的血光,应是有弑亲之举……倘若其血亲曾经辜负于他,想要先害他命,那血光并不会反冲,既然反冲,便是他先辜负血亲。” 晏长澜听叶殊说了这些,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厌恶:“无故弑亲?” 叶殊点头:“邪道之中,此举并不罕见。” 晏长澜怒道:“如此狼心狗肺之辈,百死也不足惜!” 叶殊赞同:“世上之人,能有血缘之亲,实属缘分,若能不负,当多多珍惜才是。” 两人说了这几句后,都更明白来人是何等穷凶极恶。 对方为能修行,连血亲都不放过,若是并非血亲之人,还不知被他害了多少过去。 叶殊又道:“他现下陷入喜杀之阵,但毕竟只是第一阵法,你我暂且只看下去,待其一魄被杀灭,进入第二阵法时,再来计较,以免他受惊,反而脱阵而出。” 晏长澜正色道:“我明白。” · 魏鬼在剥下了那年轻些的少年脸皮后,意犹未尽,竟是连对方的整张皮都给剥了下来,之后他觉得还有不足,就将地方的筋骨抽出,看着少年一抽一抽地疼痛,当真是得意至极。 这还没完,他慢慢地折腾,等那少年真没气了,他才用一门鬼术抽出了对方的魂魄,看着少年魂魄一脸绝望,竟然连死都不能逃脱他的掌心,便越发高兴,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魏鬼似乎忽略了另外一人。 那名高大的少年好像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竟然打中了他的手,让他一时间不小心将原先那少年的魂魄给放走了。这下子魏鬼愤怒极了,他立刻去追杀高大少年,可那高大少年实在是太过灵巧,竟然连番躲闪,生生地没能让他抓到。 魏鬼不甘心,太愤怒。 竟然连一个区区炼气三层的少年他都抓不到?!这不可能!他可是已然快要筑基了! 但更让魏鬼恼怒的事情发生了,那高大少年对魏鬼怒目而视,似乎因为魏鬼折磨他同伴之事怒极,手掌一翻就拿出了一块让魏鬼非常眼熟的石头。 那是阴煞石! 魏鬼立刻就要冲过去抓住,然而那高大少年躲开之后用力一捏,就把那阴煞石给捏成了粉碎! 这下子,魏鬼更怒了。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恼火,那种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怒意已经冲爆了他的脑子,让他完全想不到别的,只想要抓住高大少年,用更严酷千百倍的手段,把他生生死死地折磨! 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 抓…… · 叶殊看着似人似鬼的那家伙面上的喜色突然消失,转而换成了可怖的怒意,那一张脸上充满了暴突的筋络,红到可怕的血色遍布他整张脸,让那人仿佛要被冲爆了似的,在阵中左突右冲,像是要剿灭什么,要摧毁什么! 晏长澜原本觉得在喜杀阵中,那人的表现已然很是让人不适,没想到对方到了怒杀阵中时,怒意冲头之后,表现得才更为可怕。 但他并未觉得对方可怜,反而觉得那人在阵中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好的东西,否则那人不会显得那样阴邪,而且每一个举动都好似咄咄逼人,充满了恶意。 叶殊说道:“长澜,砸过去数十个雷霆子!” 晏长澜立时照做。 数十个雷霆子过去,瞬间就围着那人炸开。 巨大的力量洪流左突右冲,并未冲开布置好的七杀阵,反而是在那阵中包围住那人,并且将他的躯体炸了个破破烂烂。 但是,那人居然没什么反应,仿佛并不知疼痛一样。 他更深地沉溺在七杀阵里,尤其是在喜杀阵中被杀死一魄后,引动他怒气时就更加容易,同时也让他对于外界的刺激更迟钝…… 叶殊看到那人血肉横飞还在不断努力的情景,微微点头:“暂时不动了,第二魄即将杀死,等他进入第三阵——哀杀之阵中。” 晏长澜应道:“好。” 七杀阵续(一更) 魏鬼感觉到那高大少年在不断地攻击他, 但是对方的攻击再如何歇斯底里,也仍旧不能给他造成真正的损伤,但每一次攻击都让他更加愤怒, 几乎要气炸了—— 终于,那高大少年来了一次恍若自杀的攻击,在拼命想要给他造成一次重伤的同时, 高大少年抱紧了那个只剩下通红血肉的同伴,痛哭之余,也一样没有了气息。 眼前的这一幕,让魏鬼觉得痛快的同时,陡然也让他想起了从前。 那是对他而言的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大概数十年前吧?或者更久远的日子里。 在那个时候,魏鬼还没有改名, 他还是一个小家族里平庸的子嗣,但族人并没有瞧不起他, 相反他在族中还有几个亲如兄弟的同龄族人, 他们的资质都不好,平日里总是互相鼓励。在家族里修炼时,他们的资源都是不够的, 所以也时常会结伴一起去猎杀一些野兽换取钱财,有时候当他们遇上了凶猛的无法抵挡的野兽时,总会有族人会拼命地救下他, 自己遍体鳞伤……那时候魏鬼是怎么想的来着? 想着, 日后如果他有出息了, 一定要回报这几个族人…… 然而,日后他是怎样回报这几个族人来着? 啊,他利用其中一个族人在族中的职务,给族里所有人下了药,后来他就把所有族人的精血都给吸干了,那几个年幼时帮过他的族人,好像……好像他也不记得是第几个吸干的,更不记得那些族人在死之前是什么样的感受,又对他说了什么? 魏鬼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绞尽脑汁地想要从记忆里挖出那些东西,于是记忆很快就仿佛掀起了面纱,让他回忆到以前所有美好的东西,然后又立刻告诉他,那些美好都被他摧毁了。 如果是他还清醒着,他那早已扭曲的心必然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感觉,就连一丝波动的涟漪都不会有,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种巨大的哀伤。 从内到外的哀伤…… 这样的哀伤让魏鬼不断地回忆着,早已猩红的眼中流淌出泪水,滴落在他的面前,把他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难受,痛苦,后悔,愧疚…… 不知道多少难以形容的感觉都在这个时候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巨大的哀痛中,魏鬼想要去死。 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样想的,为什么会那样对待族人呢?其实、其实要想突破,也不一定非得要伤害他们,其实、其实族人从未辜负过他…… 也许真是太痛了,那种痛似乎从心灵的痛浮现在肉体上。 痛,像是被灼烧一样的痛。 但就算这样痛,他也依旧不想反抗…… · 在那人陷入第三个阵法——哀杀阵后,很快就沉默下来,他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但是在平静之中又有巨大的哀伤,痛苦不止,愧悔无尽。 那人流下来的眼泪将地面都沾湿了,但很怪异的是,当眼泪沾湿地面的刹那就立时化为烟雾,然后将那人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那人给人的感觉,就更加哀伤。 晏长澜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为七杀阵的威力咋舌。 那个修行鬼道的修士的修为远胜他们,可是一旦陷入了阵法,就在叶殊对阵法的操纵下无法自拔,根本不能从阵法的威力中脱离出来,不仅七魄被杀死两魄,就连一点反抗也激不起来。 针对魂魄的阵法,就是这样恐怖。 原本这样下去会更有把握磨死那人,但就在下一刻,叶殊却说道:“长澜,你这一次放出八十颗雷霆子,一并引爆了。”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好。” 紧接着,晏长澜果然拿出了自己剩下的所有的雷霆子,足有八十多颗,统统都打了过去,将那人包围起来。随机他迅速将其激发,就见极强大的爆炸声接连不止,于瞬息间就将那人炸成了重伤! 不,仅仅说重伤都不足够,分明是已然濒死…… 这时候,叶殊摊开手,将那小蝎子放了出来。 晏长澜一怔。 叶殊轻轻弹了那小蝎子一下:“去吃了他。” 晏长澜瞪大了眼。 叶殊轻声说道:“方才那些灵币碎片,只能维持阵法到此处了。” 晏长澜倏然明白:“为保那人必死,就要让凶面……” 叶殊道:“正是。” 陨落(二更) 在叶殊的一声令下, 那小蝎子迅速地爬了出去,似乎没过上几个呼吸时间,就已然到了那人的面前。 它毫不客气地竖起了长长的尾钩, 朝着那人的心口就是猛地一个穿刺,这尾钩也不知何等锋锐,居然直接破开了那人的身躯, 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下一刻,小蝎子将尾钩拔出,又猛一用力,把脑袋都扎进了那个冒着汩汩血水的小口子里,贪婪地吮吸……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灵币碎片中最后一点力量也用尽了,加之叶殊并未给阵盘注入法力, 因此那七杀阵也瞬间失去了作用,那被困在阵中的人, 自然也不再受阵法力量影响。 到底还是个接近筑基的修士, 那人——那魏鬼醒了。 魏鬼在醒过来的刹那就想起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顿时惊怒交加。他一抬眼就看到他原本以为已然剥皮的少年正冷淡地看着他,而在那冷淡少年的身侧, 不是先前那“勾起”他往事的高大少年又是谁?他登时羞恼极了!堂堂一个炼气巅峰的修士,居然被两个小崽子耍成这样?!不能容忍! 可惜的是,尽管魏鬼在清醒的刹那就不再有什么所谓的“愧疚”之情, 可他连续三魄在阵中被灭, 法力消耗了极多, 肉身也毁损大半,甚至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里不知钻进去了什么东西,里头的精血也在不停消耗! 在羞恼过后,这魏鬼察觉到自己的法力微薄、身体虚弱,自己也很难再控制自己的时候,就渐渐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恐惧之情。 不成,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阴沟里翻船,死在这两个小崽子的手里了! 几乎是立刻,魏鬼要施展出他的鬼术来! 御使鬼术也要用上自己的魂魄和精心炼制的法器,他强撑着打开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了一支黑黢黢的旗子……这并非是阵旗,而是用来御鬼的鬼旗! 在这鬼旗里,就饲养着他从前收集过来的,足有几十头的厉鬼。 但是既然先前叶殊下了血本用七杀阵削弱了他九成,哪里还会任由他继续使手段呢?因此,在魏鬼拿出那黑旗之前,叶殊自己也拿出了足有上百的雷霆子,一下子全都扔了过去,尽数引爆! 下一刻,不仅是魏鬼被剧烈的爆炸声包围,就连那被他淬炼了多年的黑旗,也被爆炸产生的恐怖力量炸成了破烂……至于里面藏着的那几十头厉鬼?未及筑基期的修士能养出来的厉鬼再凶,也抵不过那么多雷霆子爆炸所带出的雷霆力量,就这样,还没等厉鬼们逞凶,就已然在雷光中被打了个魂飞魄散! 整只鬼旗,就这般都变成了无用之物。 叶殊的神识还笼罩在魏鬼的身上,无他,只是要看他是否当真被杀死而已。好在那魏鬼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在两人连番手段施展、连家底都要掏空的情形下,也不曾命大到还能活下来。 留在那处的,也不过只有一具焦黑的尸体而已。 晏长澜看叶殊一直立在那处,自己也是一步不动,等叶殊周身的气息不再那样凝滞时,他才问道:“阿拙,怎么样了?” 叶殊说道:“那人已陨落了。” 晏长澜松了口气:“如此便好。若是他不死,恐怕就是你我遭殃了。” 叶殊点点头:“此人罪孽深重,杀之无妨。” 随后,两人走近那人。 叶殊从尸身上摸出一个储物袋,稍微探查后,神情带着一丝讶然。 晏长澜问道:“怎么了?” 叶殊神情缓和了些:“先前为他用尽了灵币,如今倒是可以补回来了。” 晏长澜明了,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并未在此久留,在拿了那人的储物袋后,他们就骑上角马快速赶路,直至到了下一处城池过夜、进入一家客栈上房后,叶殊才将储物袋再拿出来,与晏长澜一起验看里面的东西。 叶殊手腕一抖,储物袋里哗啦啦掉出许多东西,在桌上堆起来。 晏长澜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一口袋晶莹之物上:“此人的灵币倒是不少。” 叶殊把那一袋子物事倾倒出来,大略一数:“有上千枚……此人的身家的确丰厚。” 通常散修多是精穷,毕竟他们每得到一些钱财,都会用来换取各类资源强大自身,能够积攒一些东西下来的,无不是为了某个目的。 这一位也是一样,有这么多灵币在身,定然也有目的。 叶殊很快那一些小玉瓶、木匣子等都翻看一遍,说道:“看来,此人是在为筑基做准备。”说话间,他将一个小玉瓶放在了两人之间,“这里面装着的,是一颗筑基丹。” 晏长澜一愣:“什么?筑基丹?!” 筑基丹为何物,就算晏长澜在宗门总是苦修,也是知道的。 此丹为修士修炼到炼气九层巅峰时才会服用的丹药,其用处为强行稳固黄芽,提供大量的法力,帮助修士能顺利筑基。可以说,有这样一颗筑基丹在手,哪怕只是下品,都能提高两成筑基的可能,若是中品上品,能多三四成把握也未可知。当然,灵根越差,这筑基丹的用处也会相应削弱,可饶是如此,筑基丹的存在仍旧让无数修士疯狂,都想要借助它的威能,帮助自己顺利筑基,提升寿元! 只不过,即使是在宗门里,也极少有弟子能够得到筑基丹相助,每一个宗门内的筑基丹份额也绝对不对,可就这样一个修行鬼道的散修,手头居然会有筑基丹这样的好东西,也着实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叶殊听得晏长澜的疑惑,说道:“此人从前多有杀人越货之举,从他人手里弄到筑基丹也不无可能。如今他既然害人不成反被你我杀死,这筑基丹也该由你我消受。只是……” 晏长澜问:“只是什么?” 叶殊道:“只是我并不欲让你用筑基丹。”他还未等晏长澜说“不必顾及我”这句话,就已然把自己的下一句说完,“我亦不欲用筑基丹。” 晏长澜不解:“这是为何?” 叶殊倏然看向晏长澜,目光微沉:“因为不管是你还是我,日后在炼气九层时都不得贸然筑基,而须得要十层圆满,且不借外物,冲击完美筑基之关!” 晏长澜顿时愣住:“炼气十层……完美筑基?” 叶殊幽幽道:“正是。世人皆以为炼气只有九层,但却不知在九层之上,若是有那根基极为牢固,将法力打磨得圆润无瑕的修士,便可以借助那一股无瑕之气,冲击到更深层的境界,即使那似有若无的第十层,即称‘无瑕十层’。而一旦在打造根基的筑基期是以无瑕十层进入的,那么不论那修士之前的资质有多平庸,日后的道途总是会更为宽广一些。长澜,你我既然已走上修行之路,自然要做到最好,如今你我不仅要在筑基期时以无瑕十层而入,在筑基期也要夯实基础,强化法力,等到了结丹之时,你我必须要结成上等丹紫丹!只有紫丹才能让你我在结丹期时也有足够扎实的根基,才能在元婴期甚至更远的道途上,始终位于前列。” 晏长澜从前也时常听从叶殊的教导,但这时候却依然被震动了。 完美筑基、上等紫丹、元婴…… 倏然间,他仿佛看得更远了些,前方浩瀚,人却渺小…… 但,叶殊的指点于他而言,却如金科玉律一般。 晏长澜沉下心:“阿拙放心,我必会在达至无瑕十层后,再尝试完美筑基,不借外力,不服丹药。” 叶殊道:“但如此一来,你筑基时就要艰难许多。” 晏长澜笑道:“再如何艰难,莫非还能比得过当初家破人亡时?我竭尽全力便是。” 叶殊满意点头:“此法既然流传出来,自是总有人做到了,他们能做到之事,你我必然也能做到。长澜,日后要更刻苦些了。” 晏长澜郑重答允:“是。” 两人聊了这几句,叶殊再将其他东西也解说了一番,大多都是在炼气九层时能用上的丹药、药材等物,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不知那人从何处得来的古物,以及几本鬼道的法术古籍,一些修行鬼道的诡异资源等。 如那些鬼道资源的,叶殊直接将其烧了个干净,鬼道的法术古籍他在翻过发觉很是粗陋后,也同样烧了。余下的那些丹药、药材,叶殊瞧了瞧多并非是晏长澜如今可用,而且其中杂质甚多,就自己收起来;而那些药材大多是叶殊如今还未搜集到种子的,就同样毫不客气地留下。 之后,叶殊将那上千枚的灵币分给了晏长澜一半:“有用之物我先取走,你如今身为亲传弟子,手中总不能窘迫,这些灵币你便拿去自用罢。” 晏长澜想了想,只取了五十灵币:“如今我这微末境界,要那许多灵币有何用?平日里吃穿皆在宗门,亦无可用之处,有这五十枚灵币足矣。其余灵币便还是阿拙拿去,阿拙平日里炼制阵法、绘制灵符等事,似乎总不能缺了灵币,有这上前灵币补充,正可以放开手脚了。” 叶殊也不跟晏长澜客气,听他说得有理,就将余下的灵币也都收了起来。 晏长澜关切道:“阿拙,先前听你提过,你在炼制本命法器时,带煞之物若是融合,将有劫数。原本你说在九台城里炼制,但在城中若是有什么异样,岂非是不妥?不如就在荒郊野外寻一座荒山先炼制了,待炼成之后,你我再一同回去不迟。” 叶殊闻言,略作沉吟。 晏长澜看过去,耐心等待。 终于,叶殊慢慢地说道:“的确如此。”旋即他的目光一缓,“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要先准备一番,再来行融合之事。” 晏长澜笑了笑:“无妨,阿拙若有什么想要,吩咐我去买就是。” 接下来,两人本来应是在明日继续赶路回去的,却暂且放弃,而是在城中寻摸起一些于叶殊而言的有用之物了。叶殊虽是头一次炼制本命法器,但当年的手段尚且记得,也早早在心中规划了所有,采买东西也早已采买大半,如今剩下的已是不多。 晏长澜出去跑腿,没一个时辰就将剩下的所有东西买到,叶殊自己也在这段时间里买到了分拨到自己那边的那些,两人把东西合在一处,便都凑齐了。 叶殊查看一遍后,说道:“等会儿就将房退了,今夜就寻一处荒山露宿,将器胚炼成。” 晏长澜道:“我也正是此意。” 果然两人很快退了房,骑角马一路前行了两三百里远,直至前后相距附近的城池都颇有一段距离之后,他们才慢慢寻找合适的荒山。 这荒郊野外之地,旁的不多,荒山却不少,要找个合适的并不困难。 两人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就寻了个藏在一条山脉里面的、不高不矮的一座去了,又在这山里找到了一处山洞,从外头看,大小正合适。 只是这山洞里早有妖兽入驻,叶殊稍微查看里头那妖兽的年岁……而后说道:“长澜,你与凶面同去罢。” 晏长澜怔了怔:“这妖兽很凶?” 叶殊摇头:“以你之能,对付它足矣,正好借此磨练剑法一番,待你将其杀死,便让凶面饱食一顿。” 晏长澜失笑:“也好。” 然后,叶殊就静静在山洞外等候,晏长澜拎着两把长剑直入山洞,那凶面蛛蝎似乎听懂了叶殊的命令,就从他的身上快速爬下来,跟在晏长澜的后面很快也没了踪影。 洞中迅速传来了妖兽的嘶吼之声,晏长澜的剑法偶尔带起流风雷光,也被叶殊感应到,可见晏长澜正在纵剑厮杀,理应颇为快意。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时间,洞中的嘶吼声便停了,与此同时,淡淡的血腥气传了出来。 叶殊这才举步,慢悠悠走了进去。 在洞中,一头足有两丈多高的巨熊尸身正倒卧在那处,而它的心口正有一个破洞,并未往外面冒血,但仔细看去,却会发觉有一截带了钩子的尾巴露在外面,一甩一甩地痛快得很。 晏长澜已然收剑入鞘,正蹲在巨熊的另一边处理妖兽材料,再察觉到叶殊进来后,便扭头看了他一眼:“阿拙稍待,我处理完了就来。” 叶殊就立在一旁,静静地看。 山洞之内,除却晏长澜那里细碎的动作声音与巨熊胸口的“沙沙”声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如此景象应是十分容易让人烦躁的,但不知为何,在场的晏长澜与叶殊都不曾那般觉得,反而在这样的静谧之中,尤为感觉到惬意。 终于,晏长澜处理完材料,凶面蛛蝎也“吃饱喝足”,在把妖兽材料收好、将山洞整理妥当后,叶殊毫不犹豫地盘膝而坐,把先前买到的东西迅速凑到一起调制,要用在之后的炼制之中。 下一瞬,叶殊就将新买的高热之炭取出,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那高热之炭上,点燃了一团淡红色的光。 ……余烬之火。 余烬余烬,可以是火到尽头,一点余光,微弱无比;也可以是最后关头,亟欲涅槃,绽放最大的火热。 本命法宝(二合一) 晏长澜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热风袭来, 那火焰跳跃间,其中蕴含的热力竟然那样厉害。 也是他并不知道,余烬之火弱时比起那始晖之火更柔和, 而强时则比午烈之火更炽热,如此才能说得上是刚柔并济,无物不焚。 此刻, 叶殊为能炼制本命法宝,要想烧灼那些带煞之物,在还未孕育出真正的三阳真火前,就只好用余烬之火的火气来点燃新买来的上好之炭了。 而那余烬之火也并未辜负叶殊,才点燃炭火,就已显现出非比寻常的热力。 晏长澜知道此刻将是叶殊极重要之时,因此稍微坐得远些, 靠近洞口侧坐。 如此一来,他既能看见叶殊炼制时的情景, 也能见到山洞外的情况, 来保证叶殊在炼制之时,无人能够打扰。 叶殊盘膝坐在火焰的前方,摊开手掌, 在那掌心之中,就出现了一根血红色的针。 这正是由那血煞铁所打造而成的一根细针,因着尚且不曾融入第二种带煞之物, 所以它尽管根脚不俗, 实际上却还是只是一根带着血煞之气的、足够锋锐之物——与其说是炼制成了法器, 不如说只是将血煞之气压缩到那针内,给它变了个样貌而已。 但现下却不同了。 叶殊将阴煞石取出来,一抬手就扔进了火堆之中,再不知打了几个什么样的手诀,就让那一块阴煞石在火焰里面寻颠倒摇摆个不停。 那阴煞石被火焰烧灼的刹那,外壳上就已经有了微微发软之意,它随着手诀摇摆了一阵子后,从内到外似乎都隐约变软,渐渐化为了一团粘稠之物。 叶殊沉心定气,将那一根血红色的细针打进去,直接刺进粘稠之物中!紧接着,他更是用手指引出先前调制好的东西一一引出,一点点地让它也落在那粘稠之物上! 霎时间,那粘稠之物似乎减少了一丝,与此同时,那根细针却变得更明亮了点。 叶殊明白,这是在那调制好的汁液配合下,两样带煞之物开始融合的征兆。于是他手指不停,将更多的汁液洒上去,让血红细针吸收粘稠之物越来越快,没多久,粘稠之物就已然减少大半,自然的,叶殊的动作更不会停了。 而叶殊对于那汁液的掌管也十分精细,在那些汁液尽数用完时,血红细针将粘稠之物也吸收了一个干干净净,此刻的血红细针——不,它已然不能说是细针了,而今足有小指粗,虽仍旧只如一根针般长短,但实则却还远远不能说是器胚完成。 晏长澜也看到了那根短粗之物,随即他心里一凛,密切地留意起外面的天色来。 当两样带煞之物融合时,会有劫数! 也不知,那劫数是否即将到来…… 叶殊却很冷静。 他注视着那根短粗之物,手诀的操纵并未停止,而是让它继续在火焰之中跳跃,与此同时,他更似乎施展了一些奇异的炼制之法,使得它在火焰中并非是融化,而是在一点点地“吐”出丝丝黑烟般的物事,随后渐渐地变得细了一丝,再细了一丝…… 随着这样的炼制,那物越来越细,慢慢地也不再是通身血红,而是逐步变成了灰褐色,瞧着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但气息比起先前来,却是强大了太多。 这炼制过程看似不复杂,却极耗耐心。 叶殊如此炼制了足有两三个时辰,那短粗之物才终是变成了如先前那般的细针,只是这细针已然变成深褐之色,再不带一点红光。 如此一来,它便是百劫九煞针的器胚雏形了,等九件带煞之物尽数融合,方成为真正完整的器胚。 下一刻,外面一声轰鸣! 晏长澜紧绷身体,鞘中之剑已然拔出一截。 刹那间,一道雷光直接劈了进来! 叶殊瞬间以神识将这细针抛了出去。 细针与雷光相撞! 雷光骤然变亮,细针发出“嗞嗞”的声响,与雷光互相抵住,在其中不断地穿梭! 两者之间似乎正在对抗,但雷光尽管击打了细针,细针却是在雷光中越发灵动,似乎这雷电根本不能将它奈何,它能在雷电里面自由游荡。 渐渐地,雷光变小了。 细针才“嗖”一声窜回来,落在叶殊的手掌上。 但是紧接着,叶殊再度将这细针打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又一道雷光击打细针! 晏长澜一惊:“为何两道雷光?莫非一个劫数有数道雷电?” 刚问出口,他就闭了嘴。 此刻可不是询问此事的时候…… 但叶殊却并不如何在意,他面色虽还是带着一丝凝重,但仍旧平静地回答了晏长澜的问题:“如今只是炼气期的劫数,一劫一雷已然极凶狠了,之所以有两道雷,实则是因为二劫同渡。” 晏长澜不解:“二劫同渡?”然后他倏地反应过来,“融合一件带煞之物便有一劫,如今在你我看来是将第二件带煞之物融入第一件,实则是两件互相融合,因此有两道劫数?” 叶殊微微点头:“正是如此。若是再融入第三件时,便只有一道劫数了,直至九件带煞之物全数融为一体,形成完整器胚,总共经历九道雷劫。” 晏长澜郑重说道:“且一道强于一道。” 叶殊道:“不错。” 先前也是如此,第一道雷劫并不十分严厉,待第二道时,其实便已比第一道要厉害了些。此后每多融合一件,就代表此物离形成越近,雷劫也会越强。 不过,这两样带煞之物品质都是绝佳,叶殊用它们锻造器胚,在雷劫之中过得还算轻松。 如今,劫数总算过去。 然而这只是炼成器胚雏形,若是想要它成为真正的本命法器,自现在起,便要将其好生蕴养起来了,否则最后与自身心意不通,便不能称作是本命法器。 当下第一步,就是先以精血哺喂,沾染上属于自己的气息,而后将其送入丹田,让其在丹田之内磨合。 本命法器若是不在丹田之中蕴养,就称不上是本命法器。 叶殊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送到了被神识操纵、在前方上下游动的深褐色细针上。 那细针因着是叶殊亲手炼制出来,与他原本就有一分亲近,眼下马上将那滴精血吞噬进去,转瞬就在身上划过了一抹红光,霎时隐没。 叶殊道一声“成了”,随后就张开口,将那细针立时吞服腹中! 那细针随着一团法力包裹,极快地冲进了丹田之内,丹田里那株虚幻黄芽在感知到细针之后,登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叶子。 如今且一谈叶殊根基。 叶殊的黄芽上有一片黄叶,而黄叶上有四滴露珠。 炼气一层露珠一滴,法力十缕;炼气二层露珠两滴,法力二十缕;炼气三层开始便有不同,灵露为四滴,法力四十缕;炼气四层再翻一倍,为灵露八滴,法力八十缕……如此类推,到了炼气九层时,一片黄叶上的灵露将有两百五十六滴,法力更是惊人的两千五百六十缕! 所以,越是境界高,与底层修士的差距就越大。 而待到日后筑基,不知几百缕法力能凝聚为一道法力,炼气时法力总数每一位修士尽皆相同,可若是到了筑基期时,筑基修士每一重境界中,不□□士的法力总量都有不同。若是在炼气时基础不够稳固,有些修士法力虚浮,品质不佳,那么到了筑基期时,旁人数十缕法力便可凝聚为一道初始法力,而有些修士却上百缕方能凝聚为一道。因此,有些根基扎实的修士起始就有九十九道法力,有些却远不足这数目,到后来筑基一重巅峰,前者法力能达至一百九十九道,而后者法力却只有一百数十道了。且等到筑基二重时,也是比筑基一重多上一百道法力,在筑基一重极限为一百九十九道法力之人,在二重也会是极限两百九十九道法力,但是在一重时只有三五十道法力的修士,每一重都将比根基扎实者少数十道法力。 初始法力,不可弥补。 因此,叶殊打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夯实自己的根基,也让晏长澜同样如此。 如今他每一道法力都十分饱满圆润,品质极佳,一旦施展出来,不论用什么样的法器、灵符等,都无有驱使不动的,也不必消耗过多法力。 眼下,四滴露珠之中,两滴已满,一滴中有九缕法力,还有一滴则是空置。 也就是说,叶殊的法力再度凝聚了一缕,然而距离炼气四层,却还有颇长的一段路程。 ——言归正传。 因着叶殊法力品质不俗,在那细针进入丹田之后,就很快地悬浮在虚幻黄芽的前方。 与此同时,虚幻黄芽中,第一滴灵露微颤,里面的法力就犹若一条条细小游鱼,极快地钻出来,送到那细针之中去。 细针贪婪地吸收这些法力,针尖不断地颤动。 待将第一滴灵露、第二滴灵露的法力尽数吸收干净后,它才慢慢地飞起来,轻轻地落在了那黄芽上黄叶的一侧,轻轻地同那黄叶挨在一起,微微抖动,似乎在催促着什么。而后第三滴灵露里的法力也都钻出来,同样喂给了细针,直至最后只剩下一缕法力之时,细针才似乎有些餍足,发出一声低鸣后,不动了。 叶殊一边感知着丹田之内的情形,一边看着趴在面前的凶面蛛蝎。 小蝎子翘着尾巴,在他前方爬来爬去,不多时就往他膝盖处而来,想要攀爬上他的身体。 叶殊不曾理会这小蝎子,小蝎子便得寸进尺,极快地爬上了叶殊的手臂,又爬到他的手腕,最后是想要往他的指尖处去。 晏长澜皱眉:“阿拙,它又想要你的血?” 叶殊道:“贪婪的东西。” 晏长澜看着小蝎子,眼里有些不悦。 小蝎子好像也发觉了在这洞中的两人都对它的举动不满,因此扭了扭,到底还是僵硬着长尾,慢吞吞地退了回来,再度往上,再再往上……再……最后爬到了叶殊的头顶,待在他的发髻前,趴下来。 叶殊顿了顿:“倒也还识时务。” 晏长澜见小蝎子老实了,才放下心来:“阿拙,本命法器如何了?” 叶殊回答:“器胚雏形已成,之后只消再往里面融入带煞之物,在筑基前完整器胚即可。” 晏长澜吁口气:“不过,还有七样带煞之物,也不好找。” 叶殊道:“日后再走远些,总是能有法子弄到。” 晏长澜点头:“这倒也是。” 然后,叶殊陡然问起:“长澜,你对你日后本命法器有何种想法?” 晏长澜一愣:“……我原是想着,一直用阿拙你给我炼制的法剑。” 叶殊闻言,却是正色说道:“本命法宝与修士性命相连,你当真让我来做?” 晏长澜毫不犹豫:“若是阿拙愿意,自然!” 叶殊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之意。 他闭了闭眼,还是为他详细解释:“通常说来,本命法宝有数种来历。其中之一便是如我这般,知晓一种成长型法宝的炼制之法,从最初时就将其炼化为自身本命法宝,并随我之晋级而同时晋级,待我大成,它也大成。第二则是于境界低时便看中一种法器,将其炼化为本命法宝,日后待到境界高了不再合用,或者更换本命法宝,或者就将原本法宝融入新的法宝之内,再或者增加其材料,将原本的本命法宝炼制成其他法宝……这一类亦是最多见的一类,毕竟并非所有修士都能直指大乘,若是不成的,能获取一件不错的法宝将其炼化为本命法宝,日后也未必有更换之时。第三种,则是有运道绝佳之人,获得一块先天灵宝器胚,炼化为本命法宝之后,随其主境界提升而自行提升,比之第一种来更为顺利,亦能随其主心意而自行调整,变化为最适合的模样。另有其他一些本命法宝炼化之法,因其偏门,若能遇上再来提及……” 晏长澜听得入神。 原来本命法宝也有这许多的门道,着实厉害。 叶殊又道:“依我之见,你资质不凡,心性亦不俗,若是要走,就当走那堂皇大道,直指大乘。因此,你或是与我一般用上第一种炼化之法,又或者是用第三种法门。那第二种多少有些瑕疵,并不可取。”说到此处,他又提点,“不过第一、第三两种也并非就可以安枕无忧,一如我修炼这百劫九煞针,每一个大境界都要去四处搜集珍奇异宝融入其中,必定要经历不少艰难险阻;而第三种,且不说先天灵宝器胚只能凭借机缘而得,就说即便是得了,若是修士修行时对自我认知不够坚定,那本命法宝在追随其主变化时,就难以成型,而若是修士稍稍走岔了道,他自己或许日后还能调转方向,但是本命法宝已朝着错误方向进行变化,再想回转,就不知要消耗多少精力,更不知是否能够变化回来,重新塑造了。” 晏长澜郑重说道:“我明白了,阿拙。” 叶殊轻叹一声:“你如今尚且还未真正修行剑道,筑基之前,都可暂时不必考虑本命法宝之事。筑基之后,金丹之前,你若有机缘,可用第三种法子炼化本命法宝,若是无机缘,则选第一种法门。若是待到结丹之后再来炼化本命法宝,便有些迟了。” 晏长澜答应:“是。” 叶殊又道:“如今第二第三种暂且不提,先说第一种罢……剑修本命法宝,常有三类,其一为剑丸,其形浑圆,其性锐利,一旦打出,剑丸过处,犹若利剑穿刺,其可为一,也可为万;其二为灵剑,剑中生灵,如臂使指,与剑者心意相通,威力倍增;其三为剑阵,阵随意动,威能无匹。” 晏长澜若有所思。 叶殊道:“你择何种本命法宝,与你将来修行何种剑道亦有关联。虽说眼下你境界不高,但未来修行之事,却已然可以多想一想了。” 晏长澜应道:“我有风雷灵根,所使者为风雷剑法,日后修行剑道必然也不能脱离根基……我之性情,驱使剑法时多行狂暴之法,待修为高深后,于剑道上怕是更会因灵根而受影响……” 叶殊听他说这些话,眼里露出赞赏:“你果然已在思索将来所修之道了。” 晏长澜笑道:“我日后还想要同阿拙互相印证修行,阿拙学识如此渊博,我若还不多想一想,日后怕是要追不上阿拙一片衣角了。” 叶殊摇头道:“你资质更胜于我,若说修为,日后我难免不及你,不过你勤勉多思,早早寻得大道倒很好,否则……我将来所修之道已了然在胸,待到炼气十层时,你若还不知前路,便又要落在我后头了。” 晏长澜点头:“正是如此。” 对于能有同行之人,叶殊心中自也有些欢喜。 却听晏长澜又问:“阿拙,炼气十层时,法力可有变化?” 叶殊道:“炼气九层有两千五百六十缕法力,待到第十层时,法力总数并不会有变,只是法力将会更为厚实,品质亦会更高……”他倏地肃容,“以往每一位修行到炼气十层的修士,在筑基一重时,初始法力皆是九十九道,达至筑基期每一重极限。若只修行到炼气九层,纵然是根基无比厚实的天才,也难免会在筑基期时,初始法力有所削减,只能达到九十道以上,却始终无法达到九十九道极限。另外,若是筑基期每一重都是极限法力,等到凝结金丹时,把握也会更大。纵然是资质平庸之辈,一旦初始法力足够,也未必全然无有结为紫丹的可能。长澜,完美筑基之重要,便在于此了。”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阿拙放心,我谨记此事。” 叶殊目光微缓:“切记。” 两人随即对于日后修行又是一番畅谈,二人皆有所获,尤其晏长澜,自叶殊处听来这许多,也都是细细品味,将其尽数记在心里。 一夜之后,待天明时,他们就再不在此处多留了。 ——幸而这是荒山,往日里时不时也会有惊雷落下,昨日的两道雷光虽是厉害,但却并未引起什么路过修士的注意,更没人知道,在此处有人炼制了一种极为奇特的本命法宝。 叶殊和晏长澜两个,将角马一骑,经由几日的赶路,已是顺利地回到了九台城里。 · 到了城中,叶殊带着晏长澜直接回到了他的院子里。 刚进门,院中驻留的几位仆役就已迎上来,准备沐浴之物、洒扫房间、烹制膳食、打理衣物,一切都极快完成,使得两人很快就收拾了一身风尘,舒适地坐在院中享用美酒佳肴了。 两人在外面虽说时常炙烤野味,也会在一些酒楼客栈中吃住,但毋庸置疑,在外面总是不如在自己的地盘舒服,叶殊已是如此,而只要有叶殊在的地方,晏长澜总也能十分放心,与在自家无异。 因此,在沐浴、用膳之后,他们都轻松不少。 叶殊问道:“我出行这些时日,可是何事发生?” 艾久等人都是连忙说道:“一切如常,只是那店铺之中法器卖得快,如今货物已是不多,若是还要继续开下去,怕是得补充一二。” 叶殊略为思索:“这几日你们去搜集一些炼器材料回来,我瞧着炼制一些,放进去罢。” 艾久面色一喜:“是,公子。” 教导炼器(二合一) 早先没有仆役时, 要弄到足够的材料,总是需要晏长澜和叶殊分头行动,弄得就慢了些, 但如今买了这些人回来,叫他们五个一同出去采购,分别去了不同的商铺, 没多久就顺利将所有材料买了回来。 叶殊查看了一番这些材料,微微点头:“之后我要炼器,你们几个若是对此道有兴趣,可来旁观。” 艾久等五人听得,都是一惊,而后一喜:“公子的意思是,我等可以学……” 叶殊道:“我不会教导, 但你们若是自己能学到一些,我却不会阻拦。” 艾久几个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 如此、如此也够了! 自打因为种种缘由知道自己将来要成为奴仆之后, 他们只想着能跟着个还算厚道的主家便好, 但是从不曾想到,不仅跟随的主家不曾苛待压榨他们,他们竟然还有机会能够学习炼器! 炼器虽是杂学, 但炼器师却不多,且炼器师素来受到尊崇,自身所会的炼器手法与禁制都是从不给他人随意观看, 就连他们收下来的弟子, 也要有选择地教授。 然而如今他们跟随的这位公子, 竟愿意让他们旁观,还允诺他们可以自学!这、这当真是不可思议! 但五人中,心思简单的几个只顾着高兴,心思玲珑细致的则有些想法——能如此不在意地给他们观看,越发显得这位主家极为神秘,且底蕴雄厚。略想一想亦可得知,若当真是性命攸关、家中隐秘,又如何会让外人窥看?也只有那压根不在乎这点东西的,才能随手给出,轻易允许。 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 许多时候,许多人便是极简单极不在意之物,亦不会让他人看去,何况自家公子从前施展的炼器手段不仅对他们,对很多人而言都足够精深,他们能看到这些,都是鸿天大运! 再者,主家越神秘、底蕴越深,对他们而言也是越有好处的,因为只有这样,对方哪怕指缝里漏出来的一些东西,亦能给他们带来绝大的好处! 下意识的,所有仆役都想着,日后要将这位主家侍奉得更周到才是。 叶殊并不管这些仆役如何想,他看向晏长澜,又道:“长澜,你将肖鸣与王敏也叫来罢,一同来看。” 晏长澜微顿:“无妨么?” 他对这两个曾经的同门也是照顾的,但挚友阿拙则更为紧要。 叶殊道:“聚灵阵之事可隐瞒,不过这炼制法器之事,他二人当可信任。”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也便不再多言。 若是那两人真能学得一二,日后有个傍身的手段,于他而言,也是欢喜的。 之后,晏长澜就叫艾久去给七霄宗白霄峰送信了。 肖鸣和王敏因晏长澜离去,就一直在他的居所待着,少有出去,更莫说惹是生非,而今得了艾久想法子送进来的消息,这才都松了一口气,迅速地赶到了宗门外。 艾久在宗外等候。 见得当真是艾久,两人才与他一起,来到了叶殊的住处。 等见过晏长澜后,晏长澜才将叶殊的意思说了。 肖鸣顿时露出笑容:“大师……公子,此言当真?” 王敏也是眼中带着微光,期待看去。 晏长澜道:“自然是真。” 肖鸣和王敏更是大喜,当即朝晏长澜行礼:“多谢公子。”然后对叶殊说道,“多谢叶公子!” 能旁观炼器,哪怕是学不会,能多领悟些,对自己将来也有莫大的好处! 叶殊见几人态度尚可,便说道:“你等随我进来。” 众人就跟他一起,进入到炼器房里。 炼器房中有巨大的炉子,内中放置有铁精所制的铁板,下面也早已堆放了诸多的白炭,周遭更是堆积了不少的炼器材料……但因着这房间够大,倒是并无多少逼仄之感。 叶殊说道:“你等坐在对面罢。” 众人一听,当然都连忙坐好。 叶殊看向几人,又道:“若是你等之中有于炼器之道上颇有才华者,日后或可为我帮手。” 几人一听,顿时更加欣喜。 尤其是那五个侍从——若是他们真能有些天分,日后为主家打下手,未必没有能成为真正炼器师的可能。哪怕只是希望微末,他们也要奋力一搏! 肖鸣和王敏知道自己其实竞争力不大。 虽说他们也知晓侍从们乃是那位叶公子的奴仆,但正因为他们是奴仆,反而比起他们两个外人来更值得信任。不过就算竞争力不大也是无妨,他们既然托了大师兄的福气能在此处旁观,那么只要他们能学得好,想来叶公子也不会因此不教导他们——否则,只要不让他们来看就是,或者不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此事亦可。只是他们得更为努力,若是他们与另几人学得差不多,那叶公子则必然会选择另几人的。 至于瞧不起奴仆之事……哪怕曾是家族嫡系公子的肖鸣亦不曾有过。 一来奴仆们的境界远胜于他,二来肖鸣也有自知之明,他尽管还是自由之身,但是在七霄宗里,他们作为曾经大师兄的杂役,与叶公子身边仆役的身份,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五名仆从同样并不介意多了两名竞争之人,只因肖鸣与王敏乃是晏长澜的下属,而晏长澜在叶殊口中乃是须得与他一般看重之人,且肖鸣王敏并非仆役,故而就算只教这两人而不教他们,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只是让他们一同旁观,能公平对待? 于是,虽说此时有两拨人在一处,但彼此都有谦让,倒是不曾闹出什么“尚未开始旁观炼器,便已先行争执起来”的笑话来。 · 叶殊盘膝坐在那火炉前方,开口道:“若要炼器,上好炭火必不可少,若炭火热力不足,难以熔化材料,即便将一些材料依循其脉络打造成相应兵刃,但实则也称不上真正的炼器。” 众人见叶殊一边炼器,居然还一边指点,更不敢有分毫怠慢,连忙仔细听取,一字也不敢错漏。 然后,叶殊将那炭火点燃,逼出了一缕午烈之火的火气,使得那火的热力远胜于凡火所引,一瞬冒得高了,叫房中都变得燥热起来。 紧接着,几样炼器材料被叶殊丢入那火炉之内,落在那铁板上,发出“嗞嗞”的响声。 叶殊道:“因法力所限,无法操控材料于火中自然翻转,因此只得借助铁板等物支撑,那铁板以上等铁精为佳,可不与大多数材料相混,但亦有少数罕见材料要求极高,在法力不足时,几乎不能用以炼制。” 这同样是点拨,几人再度用心记下来。 接着,叶殊就不再多言,只借火力将那些材料熔化部分,而后把其中一样熔得快的拎出来,搁在一旁的打铁墩上,开始以同样为铁精所铸铁器翻转、打造,使其塑成形状。 “低境界时,炼器师以打造刀、剑、棍、鞭等数种兵刃为主,其塑形容易,锻造起来除却一把力气,倒也并没有太多的难处,便是材料,也较为容易获取……” 打铁墩上那件材料快速地化为一把刀的雏形,接下来,叶殊极快地把余下的几样材料也一一取出,放在打铁墩的另一边,同样快速锻造。 这时候,他便并未多说。 但如今叶殊所言的这些,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些,已是叫旁观者看得兴起。 他们惊讶地发觉,叶殊炼制法器当真极快,只这须臾时间,就已然足有数件法器的器胚被他锻造成功,若是这样下去,能供应那样一家店铺也是颇为自然之事。 而且,叶殊的动作极为流畅,如行云似流水,哪怕他们并不曾看过其他炼器师炼器,却多少也知晓,倘使所有炼器师都有如同叶殊一般高明的技艺,那么他们这些修士必然会有足够的法器,法器的价格也不会像如今这样高昂,自然也不会如同现下那般,还有极多修士筹集不到足够的银钱购买法器,或者即便有足够的银钱,也买不到适合自己的法器。 很快,叶殊弄出了足有五件器胚,而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 待器胚锻造成型、晾干后,他便拿过一件,取出刻刀,开始在上面镌刻禁制。 叶殊道:“若无禁制,不可称其为‘法器’,以材料自身之特性而御敌之物,只能称为‘器胚’。” 尽管众人也知道法器分为有禁制、无禁制两种,却没想到在叶殊眼里,居然只有有禁制的才能是法器,没有禁制的根本不能冠以此名。 但他们也从叶殊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傲气——于他而言,无禁制,就绝不是法器! 众多旁观者听得心潮澎湃,之后他们越发用心,并说道:“是,我等知晓了。” 叶殊就当着他们的面,迅速地将一个禁制铭刻完成:“此为撕裂禁制,如今五件器胚,三剑两刀,皆可镌刻此种禁制。” 随后,叶殊把第一把镌刻成功的刀形法器丢到一边,然后拎起一把剑形法器,镌刻上同一个禁制,紧跟着,又是刀形法器,镌刻撕裂禁制,再来剑形法器……大约过不到一刻钟,五件器胚便都镌刻成功,变成了五把带着撕裂禁制的法器。 比较粗豪的齐壮不由感慨:“这镌刻禁制原听说是在炼制法器中最难的一关,没想到在公子之处,居然如此轻描淡写,这般轻松啊。” 其余几人深以为然。 若非是他们深知炼制法器之难,只瞧着叶殊这样炼器,还要以为是多简单的一样手艺呢。 但众人在感慨之后更有喜悦。 叶殊此番连续五件法器皆用撕裂禁制,多半也是有意照拂他们,让他们能够多瞧几遍同样的禁制,最后纵然不能全数记下来,也未必可以知道禁制究竟是何等模样,但则肯定能从里面体悟到一些东西,来增强对炼器一道的领悟力,以及来日可能会有的底蕴。 然后,众人就见到叶殊将炼制成功的五把法器都扔到了墙角,再取来了新的材料,同样是好几样一起扔进火炉,落在那铁板上。 随即就是如先前一般无二的过程,熔化、塑形、铭刻,不过是不到一个时辰光景,又有四五把也同样镌刻了撕裂铭文的法器炼制成功,再度被抛到墙角堆在一起。 再是第三次炼制、第四次炼制…… 待第四次也炼制完成后,叶殊的法力似乎告罄了,盘膝在那处调息,恢复法力。与此同时,他也没忘了吞服一些丹药,那丹药瞧着像是能提升修为也能回复法力的凝露丹,可似乎又比寻常的凝露丹要小上一圈,到底为何便让人不得而知……但功效终究也是足够的,没多久,叶殊的气息稳定,开始第五次拿起几份材料丢进火炉。 叶殊在炼器时神情专注,好似不知疲倦,旁观之人由此也受到感染,竟是紧紧盯着那不知被铭刻过几十次的撕裂铭文,想要将其牢牢记住。 最后,待到了次日黎明,天边第一抹晨光投来,叶殊收手,众人才发觉,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已是看了一个日夜之久。 艾久瞧了一眼墙角。 在那处,起码有上百把刀剑类的法器被锻造成功,却是被人毫不在意地堆积……若是以往,他必然心中会生出不少念头,还会为此肉痛,但如今他却不会了。 ——这并不奇怪,任谁知道自己炼制下品法器犹若折纸般轻易快速,也不会太关心这些法器的待遇。 至于这些法器上镌刻的都是撕裂禁制,倒是无人在意。 如今的炼器师颇多都只会一二种禁制,自他们手中流出的法器多是同一种禁制不足为奇,反而是拥有多种禁制、卖出的法器多有不同禁制的,才是新鲜呢。 不过艾久也知道,他的这位主家必定不只会一种禁制,因为对方从前拿出的那些法器中,已然出现过的就不下于七八种禁制之多! 比起如今绝大多数的炼器师,都要更强。 与此同时,艾久、胡元这样较为精明的修士心里更生出一种念头:或许,当初愿意成为主家的仆役,于他们而言或许反而是一场天大的机遇。 众人心中各有思绪,但叶殊炼制到此时后,却是开了口:“长澜,你给他们一人一块小铁板。”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自是毫不犹豫地照做,将那巴掌大的铁板分给了众人,每人都有,无一落下。 众人不知缘由,却都老实将铁板接过来。 而后,晏长澜给他们一人一把小刻刀。 众人心里陡然一动,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叶殊。 下一刻,叶殊果然开口:“方才我演练撕裂禁制足有上百次,你等尽皆看了,如今且在铁板上将其镌刻出来。你等镌刻禁制时,无须注入法力,只消将禁制本身起始不错、最终制成即可。” 给法器增添禁制有数种法子,其中注入法力镌刻禁制最为常见,亦可以特殊之物调制墨水,用符笔来将禁制绘制于法器器胚之上。但无论是哪一种,并非只是随意将禁制所包含的微型阵法阵纹刻下来即可,而是起笔与终笔皆不能错,中间也要依序而为,一旦有错,则禁制不能成功。 因此,尽管炼器师镌刻禁制或者绘制禁制在器胚上,但哪怕另一名炼器师将这带着禁制的法器买去,看清楚禁制成型后是个什么模样,也无法推知禁制的本来面貌——盖因禁制上阵纹颇多,镌刻时一道连着一道,不能有一道错误。如此一来,越是复杂的禁制就越是难以推算,更莫说根据他人已然镌刻完成的禁制来掌握这个禁制了。再者,简单的禁制如何镌刻便是如何模样,复杂禁制则会在生成时自发形成一种图案,瞧不见阵纹如何,那就更不可能推测了…… ——简而言之,禁制这物,哪怕有形,却仍旧是炼器师不主动讲解或者允人多次旁观学习,都极少会被他人自行领悟掌握的。 众人听了叶殊的话,都很是紧张。 他们原先以为自己能看那么多遍已然极为幸运,可没想到居然才第一次旁观,叶殊就开始考校他们,而这样的考校虽是急了些,却明显是为瞧一瞧他们的天分如何……而且这样的举动,哪里像是他先前说的只给旁观,又不同于中间他主动点拨……这瞧着,恐怕连不少炼器师教导弟子,都未必能做到如此。 众人心跳得很快,可他们到底都是心性不错的修士,如今都极快回忆自己先前所见的、叶殊镌刻禁制的每一个手势、每一次动作。他们一边回忆,一边在虚空中慢慢地勾画调整,待各自似乎都颇是了然后,这才都陆续拿起刻刀,在那铁板上迅速地镌刻起禁制来! 每一个人都极为用心,都极尽仔细,十分小心…… 与叶殊每每不到一刻钟就能镌刻完好几件的快速不同,这些新手就算是最快的那个,在开始镌刻之后,道如今也有一个时辰过去,都不曾镌刻结束。 但叶殊也不急,他只间或从这些人身边走过,略看一看他们的答案,瞧瞧他们是否有人找对了起始,不曾走到岔路上去。 然而,炼器终究不是一件所有人都可以凭借努力而完成的事。 叶殊在看的过程里,便已发觉了不少,只是为了避免影响他们发挥,他在看过之后就走了出去,将门掩上。 晏长澜也没什么监督的意思,叶殊出去了,他也就跟着出去了。 在瞧一眼里面之后,晏长澜问道:“阿拙,你看过之后,觉得他们如何?” 叶殊略作思忖:“大多能记下起始,但往往中间便乱了,在我巡看时始终走在正路上的,唯有一人。” 晏长澜不由问道:“是何人?” 叶殊道:“鲁松。” 鲁松在几个仆役中,就如同齐壮般是占了身形健壮、叫人瞧着就颇有把子力气的便宜而已,论起精明机灵来,他比不过那两个细腻的女修,也比不过艾久胡元这两个男修。 但其他几人,甚至包括肖鸣王敏也全都走错了路,唯独鲁松,先前居然一直不曾错过。 晏长澜也未想到竟是鲁松,但想过之后,却是一笑:“尽管鲁松瞧着粗豪了些,但若是真在炼器上有天分,也极好,日后可为阿拙你分忧。” 叶殊淡淡道:“不错,瞧着也像是个打铁的。”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不禁失笑:“打铁的?是是,如今炼器也确是需要多多打铁塑形。” 叶殊又道:“鲁松比其他几人强些,可他日后能打造下品法器,却未必能突破瓶颈,打造中品法器。其余几人天分又差些,或许能成为炼器师,但最好只是学个两三种禁制便罢,多了反而不妥。” 晏长澜笑道:“能会个两三种也成,以后那寻常的法器,再不必阿拙亲自动手,直接将他们教导出来,分给他们去做就是。” 叶殊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论如何,鲁松可先挑出来,其余之人,还要瞧他们能学几何……日后我其他几门手艺,总也是要有打下手之人,到时候,也可来测上一测。” 晏长澜听得,自是连声附和。 两人说话间,里面众人也渐渐都将禁制镌刻完成。 叶殊推门而入:“我来一一看过。”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健壮汉子身上,“鲁松,先将你的给我。” 鲁松不曾想竟会被点中,当即起身,连忙应道:“是,公子。 天分不足(二合一) 下一刻, 鲁松就将自己镌刻好的禁制递给了叶殊,脸上俱是赧然。 他自知自己向来不擅长动脑子,镌刻禁制之事, 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如今虽不知为何这主家先点了自己,可也只能等着主家点评了。 叶殊将那禁制看过后,微微点头:“鲁松, 起始无错,中间亦无错,待到最后即将终笔时才走岔了路,以至于终笔并不完善。但饶是如此,也算尚可。” 鲁松没想到竟是受了夸赞,当即受宠若惊:“这这、我……我……” 叶殊道:“日后我炼器时,允你在我炼完之后提问三次。” 鲁松用力捏紧手指, 正是禁不住的狂喜,他声音有些发堵, 强行逼出嗓音来, 郑重说道:“多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叶殊略颔首,再看向其他几人, 此时却是说道:“自左手边第一人起,一一将铁板拿来我看。” 其余几人听得,心里都是一紧。 他们现下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先前在旁观时, 叶殊就已然觉得鲁松做得不错, 故而在进来之后先点了他的要看。而他们这些未被点中者, 大约都是天分上逊色于鲁松的,至于逊色多少,哪个天分极差,那就不得而知。如今,恐怕最终鲁松是要去做个帮手,他们也只能再想法子,争取多一些指点了。 更有心思乖觉的,想着鲁松得了个每次炼器能得三次提问的承诺,是否他们可以平日里多与鲁松相处,然后借着他提问的机会,也自己弄通一些道理…… 叶殊这回第一个看的是王敏的,他对这个女子有几分欣赏,如今瞧着她丑陋不堪的面目,淡然道:“起始不错,然而中段时已出错了,天分不及鲁松,若是当真想走炼器一道,多半也只能炼制下品法器,哪怕筑基之后,恐怕都难以领悟中品法器的炼制之法。鲁松略强于你,倘使能顺利筑基,或有炼制中品法器的可能,但那几率也并不大。” 王敏听得,倒是明白:“多谢叶公子。我亦知道在炼器一道上天分不足,但若是能学得几分,终归也有好处。倘使能成为炼器师,哪怕只是下品,炼器多了也可帮补自身修行,获取更多资源。因此,我虽鲁钝,却也想要尽力而为,能学多少,便学多少。” 叶殊道:“你有此心,日后我炼器时自己来看就是。不过每逢炼器之后,若有疑问,你可与鲁松探讨,我却不会专为你解答。” 王敏听得还能继续旁观炼器,已然感激万分,诚恳说道:“多谢叶公子。” 接下来,叶殊再看了一人,正是艾久的:“你的资质与王敏仿佛。” 艾久深吸一口气:“属下、属下也愿旁观,不想就此放弃……” 叶殊点头:“你亦与王敏一般,可旁观,不可多问。” 艾久面露笑容:“多谢公子。” 下一个是肖鸣,他的资质比起王敏、艾久来还要逊色些,若说王敏、艾久日后说不得能掌握两三个禁制,他大约顶多一两个个。可就算这样,肖鸣也同样不愿放弃。 再接着,有胡元、齐壮两个男修,余静华、田秀芯两个女修,他们的资质好的不会超过王敏,差的比起肖鸣更有不如。可是无一例外,都是不肯放弃。 叶殊也不拦着他们。 既然他们愿学,他也就容许他们旁观,但因着他们的天分实在一般,故而他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他们身上,顶多是对鲁松略作指点,再让鲁松来指点他们。 接下来几日,叶殊便长时间来炼器。 这回他再不同于先前一般只用撕裂禁制,也有用锋锐、爆碎等,炼制出来的法器也不再只是刀剑,棍棒枪戟等兵刃,铁爪拳套长鞭等等皆有一些。 这些旁观之人讶异发现,叶殊之后炼制得更快,镌刻禁制时花费的时间也更短,他们方才明白,原来第一次炼制时,叶殊是有意指点他们,才会放缓炼制,如今他真正炼制法器时,便快了如此之多。 短短几日后,叶殊炼制的法器多达数百件,直将先前采购来的炼器材料都用尽了,才停下来。他这般的能力,看得旁观之人几乎都有些麻木了,最后也终究只能化为“佩服”二字。 叶殊对艾久说道:“这些法器你等尽数拿去,每隔一段时日放一些在店铺之中,却不必放太多,以防过于张扬,其中尺度,你等自行把握。” 艾久等也是经历颇多的修士,闻言当然是恭声答应——就算叶殊并不提醒,他们亦会好生斟酌,只因他们十分明白,叶殊越好,他们方能越好,若是叶殊遇上了什么麻烦,于他们而言也是全无好处的。 之后,叶殊也不吝啬什么,任由这些仆从以及王敏、肖鸣两人在闲暇时练习镌刻禁制,那些铁精所制的铁板也是任由他们取用。 这些受了教的人也是极尽努力,都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提升自己的机会。 但是,再如何努力,炼器原本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众人在练习镌刻禁制的同时,也都用自己的积蓄去买来不少关乎于炼器材料的典籍,认真翻阅,牢牢记住。而叶殊在此处布置有书房,里面积累的各种书册不少,叶殊也没阻拦他们去看,只是因着内中有聚灵阵的缘故,王敏和肖鸣不得进入其中,但若是想要看什么书,却是可以让其余几个仆役替他们拿来。 王敏、肖鸣对此都无异议。 书房乃是重地,仆役们性命尽数交付于其主,而他们却未曾,因此不得自由出入实属应当,能允许他们翻看里面的书册,已然是极大的恩德。 尤其王敏,她毁去容貌就为能在道途上更进一步,比之肖鸣来更刻苦几分,甚至那些急于成就的仆役都有所不及。只可惜她在炼器一道上天分实在只是寻常,否则,只凭她如此坚定,叶殊也愿意多指点她一些。 晏长澜私底下同叶殊提过王敏之事。 叶殊叹道:“资质所限,她再如何努力,怕是至多也就是炼制少数极普通的中品法器,可若是上品法器,那是提也休提啊。” 晏长澜顿觉惋惜。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能炼制出适合筑基期修士御使的中品法器已是极了不起的炼器师,可他却更知道,筑基修士在茫茫大道上根本算不得什么,王敏既然有大志向,若是只局限于筑基,又怎么能成? 轻叹一声后,晏长澜问道:“阿拙,为何说王师妹她的极限只在此处?” 叶殊同晏长澜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你有所不知,我等御使之物,等级分明,禁制数目亦有高低,如今用法力镌刻禁制,所能出者,只是最寻常之物罢了。” 晏长澜倒不知道这个:“怎么讲?” 叶殊说道:“禁制分为数种,其一为镌刻禁制,其禁制或作用于法宝性能,如撕裂、爆碎等,又或是作用于法宝本身,如坚硬、柔韧、自成空间等,这镌刻的禁制即为微型阵法,而微型阵法包含许多阵纹,倘使不识阵纹,不能将微型阵法掌握,也无法镌刻禁制;其二为禁制自成,即炼器师在炼器时,于虚空中用神识操控法力,绘制出几个同炼制材料属性相关的阵纹,而后若是运道好,在炼成之后,法器上会自发形成禁制,而这禁制中便含有神通——不过,能做到此事者,非炼器大师不可,而想要有神识,非筑基不可;其三为封印法术,此法须得有炼器大师用秘法在法器上形成空白禁制,再要有一名出色的阵法师相助,将强者施展出的强大法术封印到空白禁制中去。” 晏长澜听得,喉头微动。 叶殊已然继续说道:“因此,长澜你应知晓,阵法与炼器之间息息相关,我制作阵盘时,免不了用到炼器的手段,而炼器的同时,若是对阵法一窍不通,亦是难有成就。如今你我所在之地虽比之白霄宗所在要繁华些,但比起那真正修行的大地域来,却仍是有所不足。故而若是在此处,只用学会一些微型阵法,于器胚上镌刻禁制,供应寻常的炼气修士御使还算可行,但真正的大地域,哪怕只是炼气期的修士,所御使的法器上也会用上那第二种法子,上面的禁制非是镌刻而成,而是自发形成、内含神通。” 晏长澜陡然明白:“王师妹对于阵法一道,并不敏锐?” 叶殊微微点头:“若是让她勤勉苦学,应能将那些镌刻禁制中较为常见的几种记下,锻造许多下品法器。可她在阵法一道上灵性不足,如何能在筑基后判断那材质如何,用何种阵纹能自发形成内含神通的禁制?就算她强行记下几种阵纹所适合的炼器材料,一旦材料发生变化,多几样少几样,对禁制的形成都有影响,她若是不能自行变通,所得的结果也必然是南辕北辙,只好镌刻两个禁制在中品法宝上了——这就是我所言,她至多只能炼制的、最寻常的中品法器。而一旦修士筑基,他们又哪里还愿意使用那种镌刻禁制的中品法器?恐怕至少也要能有一道神通禁制方可。” 晏长澜十分理解:“看来,王师妹的确不适合了。那鲁松……你说他或许能打破桎梏,炼制中品法器,说的可是那自发生成神通的禁制?” 叶殊道:“不错。” 晏长澜问:“是因他在阵法一道上有些灵性?” 叶殊略点头:“一丝灵性罢。这灵性并非是他能灵活变通,而是他有那么一点悟性,先前在镌刻撕裂禁制时,他刻下的大半不错,因他性情鲁直,所以未必是记得牢固,只是在镌刻时隐约凭借观感能顺势走去,若是筑基后他阅览大量关乎于炼器之事,说不得能有灵光一现,细微分辨一些炼器材料。若是他能下大苦功,也许能够在某一类型的法器炼制上,有所建树,也就是打破桎梏了。可他到底资质有限,随着年岁渐长、时间积累,也许可以慢慢进境,最终再领悟一二类型法器炼制之法……” 听了这许多,晏长澜吁口气:“炼器之道,当真是……难。” 叶殊淡淡说道:“世上无不难之事,只看是否适合罢了。” 晏长澜一笑:“阿拙精通阵法、炼器,难怪在此道上有如此见解了。” 叶殊摇头:“我也还有许多不足。” 晏长澜现下知晓王敏的确不适合炼器,尽管仍旧很是欣赏这位对自己能下得狠心的师妹,可终究还是无能为力了。 叶殊道:“再者,王敏之三灵根中,木灵根最为纯净,所修法门也趋于木属性,而若要在炼器上有大成就,到底还是火属性最佳,她资源有限,既然培养了木灵根,原本与炼器一道缘分便不深。” 听到此处,晏长澜倏然目光微亮:“阿拙的意思,是否她与其他杂学之道或有缘分?” 叶殊略思索:“日后我炼丹时,瞧一瞧她在丹道上的悟性罢。” 晏长澜笃定道:“阿拙会炼丹。” 叶殊说道:“粗通罢了。” 晏长澜一笑:“阿拙对自己甚是严厉,说是粗通,想来也比大多数炼丹师都强上许多了。” 叶殊看他一眼:“若是去了那大地域,则不值一提。” 晏长澜莞尔。 这句话的意思,可不就是说他的技艺在如今这地界,还是上上等么? 而后,晏长澜说道:“那就看阿拙何时炼丹,叫王师妹去瞧瞧罢。” 叶殊略颔首:“到时候自也是让他们都看一看,在炼器一道上无有成就,未必其他道上亦是无有。如今他们先体会炼器之难,日后再看炼丹等杂学,便能自行挑选一门心之所向的了。” 晏长澜笑道:“阿拙待他们果然极好。” 叶殊冷然道:“只是瞧一瞧是否能为我助力罢了。日后待你我境界更高时,总不能再将大量时间耗费在炼制之上。”旋即他面色一凝,“你既然要走剑道,其他之道就莫要沾染了。剑心纯粹,方有所成。” 晏长澜也郑重答应:“阿拙放心。”又苦笑道,“我原本在那些杂学上也无天分,除却炼器时或许可以用把子力气外,其他……” 叶殊神情微微缓和:“我所走之道兼容并包,你则剑道独行,都是大道。如今你可心无旁骛,所走之道依你之心,也是极好。” 晏长澜又是一笑:“我知道了。” 不过,两人虽思虑颇多,也时常商讨,但心中所想却不曾对其他人说起。 王敏等人还在辛苦学习,晏长澜和叶殊则是各自安心修行。 为能尽快凝聚法力,叶殊再炼制了几块聚灵阵盘,叫晏长澜叠加了用,同时也炼制了隐灵阵盘,是为给晏长澜不得不回宗时,遮掩之用。 肖鸣与王敏始终不知这些,但考虑到他们作为晏长澜帮手,到底也要能快些进境才好,就再炼制了几块提升五成天地灵炁的阵盘给他们,掩盖那更好的阵盘。 这两人从此事上得知了一些什么,却都是守口如瓶,只在平日修行时,更用心一些。 除此以外,叶殊和晏长澜也没忘了修习那易容换形之法。 那法门修行起来需要的辅助药材不少,可既然回到了九台州,又有那样一家法器铺子支撑,他们倒不必担忧什么,只管让仆从们多次去购买材料,打熬身体,修习那法门。 叶殊的悟性自不必说,晏长澜在剑道上悟性极高,在其他法门上就不及叶殊,然而比起寻常人来仍旧是强上许多。照理说越是往后修习越是艰难,但两人却不曾感觉到什么瓶颈,没过多久,就将其彻底悟透了。而经由两个月的修炼,眼下都学得十分纯属,改换起形貌来,亦是极为轻易。 在演练数次后,叶殊的心情不错,说道:“此法确实好用。” 晏长澜点头:“的确,日后出行时,也要安稳许多。” 只是,在修习这法门时,于凝聚法力之事上自然就欠缺了些,叶殊无人督促,倒也无妨,而晏长澜在宗门之内,若是修行得慢了,自会引起许多说法。好在叶殊早有准备,他给晏长澜的那几块聚灵阵盘被他尽力使用,使得他凝聚的法力也并不慢于他人,甚至他还能抽出时间练剑,在剑法上也有长足进步。 因此,如今晏长澜在炼气三层凝聚了有十二缕法力,叶殊少一些,也有十一缕。但叶殊也没闲着,晏长澜抽出时间来练剑,他就抽出时间来蕴养本命法器,而今同本命法器之间的联系也更为深刻。 转眼间,又是三个月。 晏长澜的法力凝聚到第十八缕,叶殊的法力凝聚到第十六缕。 到底是资质上有差别,叶殊在修为的提升上,哪怕有混沌水的帮助,终究也是逊色了晏长澜一筹,更何况尽管不曾主动与晏长澜提起,但叶殊也没少让晏长澜也享用那混沌水,自是对晏长澜助力极大的。 不过,论起手段来,叶殊仍旧强过晏长澜很多,晏长澜待叶殊,也仍旧是言听计从。 · 两道身影在林中穿梭。 前面那人右手骤然一动,剑光闪过后,前方那些荆棘就全数被斩断,空出了一道能够使人通过的道路来。他的身法很快,虽带有风的随性之感,但另一面却并非是风的轻盈,而是狂风卷过的猛烈。此人身后的人更瘦削一些,且步伐诡异,总有些神出鬼没之感,始终落在前面那人身后的半步处——每逢前路被扫平,他们两个就一前一后,相差不到须臾间的迅速掠过。 这两人,正是晏长澜与叶殊。 在法力不断积蓄的同时,晏长澜出来狩猎时,叶殊便也与他同来了。 晏长澜并无异议。 虽说在他时常只见着叶殊静静地施展杂学上的本事,却不曾将叶殊真当成只通杂学之人,故而对方在同他提到要一起历练时,他自然满心欢喜地应下。 如今两人进入的是时常有修士进入其中历练的山中密林,内中有许多灵草灵药,还有许多其他可用之物,妖兽各自占据地盘,从百多年的到数百年的应有尽有。 叶殊要和晏长澜一起来,是想要摘取药材,也是想要喂一喂那渴血的凶面蛛蝎。 ——这凶面蛛蝎性子着实凶厉,或许是初生之故,自控能力不强,一旦哪一日没得血喝,就会焦躁。 早些时日,叶殊也放凶面蛛蝎自己出去捕猎,但九台城毕竟与其他之地不同,一次这凶面蛛蝎完整地出去,几乎破了一半地回来,使得他耗费了不少混沌水与自己的鲜血,才叫它恢复如初。 如此一来,在合适的时候,叶殊要么交给晏长澜让他带去狩猎,要么就是如同现下一般,他与晏长澜同行,且将凶面蛛蝎带过去了。 此刻,叶殊的神识外放。 大约几个呼吸时间后,他陡然说道:“长澜,左边。” 晏长澜身形迅速变换,几下斩断左边垂落下来的长藤,带着叶殊冲进了一片矮木之内。 叶殊道:“这其中有一只妖豹,带凶面去用个膳罢。” 晏长澜应道:“好。” 两人就迅速冲进那片矮木。 没多久,他们果然就嗅到了丝丝的妖气,同一时刻,趴在叶殊头顶的凶面蛛蝎,焦躁地勾了勾叶殊的头发。 叶殊习以为常地开口:“老实些。” 晏长澜扭头抬眼,看见了那凶面蛛蝎的举动,安抚道:“很快便能吃了。” 山林历练(二合一) 许是因着晏长澜平日里与叶殊在一起的时间多, 凶面蛛蝎对晏长澜也有些熟悉,听得晏长澜如此说,它用爪子扒拉扒拉, 也就静静地待着不动了,只有那长长的尾钩倒竖起来,瞧着像是蓄势待发, 随时随地都要扑出去般。 叶殊与晏长澜俯身进入那矮木之中。 因神识探路,故而叶殊知道有一头肤色与矮木相似的豹子趴在一棵矮木树杈上入眠,看起来好不悠闲自在。其妖气颇为浓郁,估摸一番,应是有三百年岁了。 这一头妖豹在妖兽之中也算是不弱的了,但是对于如今的晏长澜而言,却算不得多么厉害。 在感知到其妖气后, 晏长澜便低声问道:“阿拙,可要我去?” 叶殊双目微眯, 在仔细瞧了一会儿后, 才道:“小心,在那妖豹腹下,还有一只蜈蚣, 妖气也不弱,瞧着同那妖豹相仿佛。若是你去杀那妖豹,还要叫凶面同去, 对上蜈蚣。” 晏长澜听得, 心里一凛:“竟这样狡猾?” 叶殊微微点头:“故意为之, 以妖豹引诱,以蜈蚣杀敌。” 晏长澜记下来:“放心,我自会谨慎。” 两人说定后,叶殊也不曾闲着。 他以杂学见长,所修虽也是正道,但攻杀上却与晏长澜不同,所以并非是近身搏杀。 在稍稍吸气后,他的神识已落入腹中,沟通那丹田之内的本命法宝。 下一刻,晏长澜猛然扑出! 他右手持剑,雷光炸响,只一刹那就到了妖豹的近前,其剑法极快,瞬时已落在那妖豹的身上! 妖豹通身的毛发几乎都要炸开,当时就是陡然跃起,其身形一拧,极快地躲开那剑大半威能,但就算如此,它的身侧还是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剑伤,且那创口处有雷光细碎爆响,同拙雷剑本身的禁制相配合,就叫妖豹流血不止,那一片皮肉都变成了碎渣了。 刹那间,这妖豹就发出一声疼痛的怒吼! 在妖豹动身的同时,其身下的那条蜈蚣也动了。 这蜈蚣似乎是身负风属性,其动作极快,毒牙已朝着晏长澜咬过来!但是,叶殊头上的凶面蛛蝎更快,如同一道残影一样,在蜈蚣冲出的刹那就同它相撞! 霎时间,蜈蚣被撞了个趔趄,直接朝后面倒过去。 凶面蛛蝎发出一声轻轻的嘶吼,凶猛地扑到了蜈蚣身上,其身形之快,竟叫那蜈蚣根本来不及躲闪!接下来,凶面蛛蝎已是将蜈蚣的身上咬下了一大块! 蜈蚣身体绷直,似乎是痛到了极点,然而凶面蛛蝎得势不饶人,那尾钩迅速竖起来,直接自上而下,将那蜈蚣的身体贯穿! 凶面蛛蝎之凶悍,由此可见一斑。 它似乎无须指点,只要是遇上了妖兽、敌人,它便自动知道该如何与其扑咬厮杀,好似天生就融在骨血里一样,熟练得很。 叶殊看得这一幕,点了点头。 只一个照面,晏长澜已将那妖豹打伤,妖兽蜈蚣亦是在凶面蛛蝎的攻击下死了大半,这等战绩,可谓是十分光彩了。不过,既然妖豹与蜈蚣都受了创,创口处鲜血淋漓,若是不尽快处理,难免引来更多妖兽,那么对他们便十分不利。因此,叶殊微微张口,就有一根细针自其口中迸发而出,眨眼间就冲到了妖豹前方! 晏长澜虽不曾看清,但因着与叶殊颇为默契,且对那细针也颇熟悉,因此在细针逼来前就已有些背生寒意之感,便顺着心意,闪身一让。 刹那间,细针闪烁寒芒,只一瞬就自妖豹的头颅穿了过去! 妖豹双目圆睁,在这一刻,居然连叫声都没能发出来,就已被彻底抹除了生机! 庞大的身躯,就此倒在了地上。 而后那细针迅速飞回,其表面不沾一点血丝,仍旧与先前一般洁净明亮。 叶殊再张口,朝着那细针吹了口气。 细针上并无半点污迹,就被他重新吞入腹中。 晏长澜拎起妖豹的尸体,立即回身。 叶殊看了看道:“这妖豹豹皮、内丹、筋络都还算有些用处,再取一些豹肉,其他便不要了。” 晏长澜自是利落地解决:“豹血叫凶面来喝?” 叶殊应了一声。 两人简单对话时,也朝凶面蛛蝎处看去。 凶面蛛蝎好似那蜈蚣的天敌,用尾钩穿透蜈蚣身躯后,蜈蚣垂死挣扎了一会儿,也是彻底地没了意识。这时候两人看它,它却是正摁着蜈蚣大快朵颐,吃得“咔咔”作响。 叶殊道:“你快些吃,再来此处趁热将血喝了。” 凶面蛛蝎扭头看一眼那妖豹尸身,螯枝动得更快,三两下将蜈蚣吞吃进去后,就快速地爬到了妖豹身上。 此刻,晏长澜正在剥豹皮,就感觉手下的妖豹尸身肉眼可见地塌了下去,顿时有些无奈。于是他稍等了一会儿,妖豹的血肉就都没了,剩下来的,还真就是豹皮骨头筋络内丹牙齿之类…… 叹了口气后,晏长澜说道:“这可是省了工夫,只可惜,豹肉也没了。” 叶殊并无言语,只在凶面蛛蝎餍足地爬回来后,默然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而凶面蛛蝎并不满足于此地,它爬啊爬,又很快爬到了叶殊的头顶,藏在他的发髻前方。 如今妖豹只剩下残骸,蜈蚣整条都被吞吃,自不会再有什么引来妖兽之事,因此晏长澜将妖兽材料收到储物袋里,就同叶殊一起走进矮木林内。 这矮木林瞧着寻常,但在其深处却生着一种灵果,乃是聚集多年此种矮木精华而成,足有数十颗,能壮健筋骨、拓宽经脉。对于修士而言,经脉亦是越宽阔越好,这类灵果的效用并不明显,须得长久服用方可,但若是炼制成丹药,也是不错的筋骨丹,所以也算受欢迎。 叶殊将这些灵果摘了收好。 他自不会拿去炼制什么筋骨丹,不过用来调制药浴却有些用处,另外亦可先收起来,待将来若是那王敏或是旁人有炼丹的灵性,交给他们去折腾亦可。 转过一圈后,两人又在矮木林里找到一种灵菇,也有些药用,就也都采集收好。 到此时,矮木林里便再无可用之物。 而后,两人一蝎离开此地。 叶殊再度祭出神识,在周遭方圆百丈之内迅速搜寻,若是遇上一些妖气不够浓郁的妖兽,他直接掠过,并不多看,亦无将其捕杀之意——除非那些妖兽守护的灵草灵果正好是他所需。 约莫有行了有数里之遥,叶殊才寻到了一只可堪捕杀的妖兽,那乃是一头身形雄壮的巨牛,头上生有三角,其中一对犄角是其御敌之物,两角之间还有一支小角,长不过寸许,色泽金黄,却是一种极好的入药之物。 见得这妖牛之后,叶殊低声同晏长澜说道:“此牛莽撞,若是与它硬拼,十分消耗法力,不甚妥当。因此我来布个简单的阵法将其困住,而后你与凶面在外掠阵,不使它逃脱,我则用百劫九煞针将其杀死。” 晏长澜听叶殊如此说,应道:“好。” 随后,叶殊迅速取出几面阵旗来。 这阵旗亦是他精心炼制而成,上面的阵纹颇为常见,乃是数种阵法都能用上之物。待他将要布阵时,只挑选几面阵旗打出,就能通过那些阵纹形成不同阵法,用在不同的情形之下。 如今叶殊打出的阵旗极快地落在那头妖牛的附近,若是有人以神识查看,便可发觉在那些阵旗打出的刹那,周遭的空间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涟漪,涟漪一闪而没,但那一片空间就带上了几分压抑之感。 不过,这样的压抑之感非常轻微,若是只凭本身的五感来感知,却是很难。 那头妖牛虽然身躯雄伟,大约也活了三百多的年岁,然而它到底只是一头灵智未开的蠢物,哪有那样细致的感知?尽管在叶殊布阵时本能地昂头往四处看了看,却是一无所觉,旋即又继续低头啃食一种灵草。 晏长澜见妖牛不曾发觉,心下微松。 他不介意耗费一把子力气与其拼杀,但既然挚友说要省力,他也明白当然是省力更好。 那些阵旗将妖牛附近一片困住,妖牛便是想要横冲直撞,也是无法逃脱的,叶殊感觉到阵法的威力,口微张,就直接将百劫九煞针打出! 一抹毫芒急速闪过,骤然刺向那牛头! 细针带去的威胁感极重,妖牛在细针刺去的刹那,倏地摇头晃脑,一支牛角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抵住了那细针,然而牛角虽然锐利,却是挡不住毫芒之威,那细针如何刺来便如何穿透,直接将牛角洞穿了。 晏长澜与凶面蛛蝎也同时出现,分别堵在那困阵的两头。 叶殊并未显现身形,他意念一动,神识就将细针牵引回来,悬浮在他的身侧。 妖牛如今已然明白自己是被袭击了,当即发出一声怒吼,旋即四蹄踩踏,就朝着晏长澜所在方位猛地冲撞了过去!然后,那牛角便陷入了……一株巨木。 凶狠地拔出牛角,妖牛往晏长澜所在之处看去,极其不解。 它分明是撞向此人,为何撞的却并非是对方?它那贫瘠的脑子里搞不清这些,但剧烈的愤怒再度冲上头来,将它一双牛眼都给冲得血红。 随即,妖牛再度冲向了晏长澜! 这一回,它仍旧不曾撞到晏长澜,而是在强大的冲击力中,撞塌了另一株巨木。 晏长澜看出这是阵法的威力。 那妖牛每一次看的确是晏长澜不错,但因着阵法之故,它在阵中见到晏长澜所在之地并非是晏长澜真正所在,当然是每撞一次都要落空,白费力气。 妖牛两次撞不中,愤怒更甚。 如这类妖兽原本就是极其鲁莽之辈,而今被折腾数次,就再无理智,正是对着那阵法四处冲撞起来!毫不意外的,被它撞翻的巨木不少,却仍旧没有一次能撞到晏长澜身上。 叶殊见那妖牛已是如此,再将细针打出。 这一回,妖牛不能察觉细针所在,细针也就顺利突入,从其胸口刺入,穿透其心脏而出! 妖牛牛目睁大,赫然倒下! 此刻,凶面蛛蝎迅速爬到阵法里,直接钻进妖牛的心脏。 紧接着巨大的妖牛身躯就迅速干瘪,还是晏长澜迅速出手将一条牛腿斩下,才算是抢救了足够食用的牛肉。 凶面蛛蝎扭头看了晏长澜一眼,见他是将那牛腿拿去找叶殊了,才晃了晃蝎尾继续吞吃。 叶殊此时也从树丛里走出来,收回百劫九煞针,说道:“这牛除却牛角外,牛骨亦可入药,当留下来。” 晏长澜一笑:“如今你我也不必自行采集妖兽材料了,待凶面吃完,余下来的往往都恰是可用之物。” 叶殊淡声道:“也是这数次采集的材料之中无有五脏等物,若是遇上妖蛇,它还将蛇胆吞吃,就要好生给它一个教训了。” 晏长澜点点头:“到遇上了教它便是。” 那边凶面蛛蝎吃完了妖牛,晏长澜剥开牛皮一看,非但骨头架子留着,连牛黄牛筋也都留着,内丹牛皮俱在,三支角也在。 晏长澜将那牛黄亮了亮:“凶面越发乖巧了。” 叶殊道:“算它有几分小聪明。” 之后,晏长澜将这些妖兽材料收好。 接下来又是叶殊放开神识寻找,找到合适的妖兽或者合适的药草,就还是由叶殊使出阵法手段,又用那百劫九煞针来迅速袭击,制妖兽于死。 凶面蛛蝎跟着叶殊,算是吃了个饱;晏长澜忙着搜集妖兽材料,偶尔遇上合适的妖兽对手就去切磋,剑法上也是颇有进步。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晏长澜道:“今晚你我怕是要在此处住下了。” 叶殊微微点头:“找一处山洞罢。”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入夜后,或有雨。” 晏长澜一怔:“阿拙还会瞧这个?” 叶殊道:“略有涉猎罢了。” 晏长澜就不多言,只迅速地和叶殊一起往山上更高处奔去。 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落脚的地方。 神识之用,在此处更为凸显。 叶殊用神识往四处一扫,不多时就找到了一处宽阔的洞穴所在,只是洞穴里妖风阵阵,想来是早有主人的。他将神识往洞穴中探入,就察觉到里面有一头庞然大物,正在大口嚼吃另一头弱小的妖禽。 晏长澜也知晓叶殊有其特殊的法子,如今见他神色微顿,不由问道:“阿拙,找到了?” 叶殊道:“附近有一处极好的山洞,但却有一头近乎四百岁的妖兽盘踞其中,如今若是想要尽快安顿下来。怕是要同那头妖兽厮杀一番了。” 晏长澜眉头微皱:“近乎四百年……但,终究还不到四百年。” 叶殊目光平静:“大多数妖兽五百岁时有所蜕变,堪比筑基修士,四百年的妖兽算起来,约莫在堪比炼气七层左右,而不到四百岁,应是在炼气五六层间。” 若是修士,晏长澜与炼气五六层的散修相对,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但妖兽更凶悍些,要与其厮杀,自也是要艰难些。不过如今并非只有晏长澜一人,而是还有叶殊与凶面蛛蝎两个,若是好生算计,未必要以命相搏。 晏长澜眉头松开:“那就好生准备一番,将其杀死!” 叶殊见晏长澜如此反应,微微点头:“那妖兽如今正在进食,我来布阵,让凶面进去先刺它一记。” 晏长澜一愣:“让凶面去刺一记?这可有用处?” 叶殊伸手将头上的小蝎子捉下来,用手指轻触它的尾钩:“此处有毒针,内有剧毒,只是如今它太年幼,毒素不多,不可轻用。” 晏长澜稍作思索:“凶面的毒性如何?” 叶殊道:“依照我与其之间的联系,大约可知,其毒性不弱。” ——然而,不弱是不弱,究竟有多强,又是否能将那妖兽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晏长澜做出决定:“赌一把罢!若是实在不成,有阿拙你的阵法阻挡,我等就算对付不了,也能退去。” 他也并非鲁莽之辈,尽管以他们的能力应能与那妖兽厮杀,可厮杀后必然大有消耗,在这山林中的夜晚,消耗太多实属愚蠢。一旦算计不成,厮杀就不必了,还不如趁着天色还未全黑,再去找一找其他落脚之处。 叶殊亦赞同晏长澜所言,说道:“布阵之后,就叫凶面过去。” 晏长澜点点头:“那妖兽可快要吃完了?” 叶殊稍一感知:“来得及。” 下一刻,叶殊再取出阵旗,往周遭迅速打出。 利落的数个手势之后,这些阵旗就形成了一个小巧的防御之阵,然后叶殊再在里面加入其他小旗,没多久,防御之阵的外面又套上一个简易的攻杀阵法。 攻杀阵法的威力尚可,但只有一击之力,防御阵法的威力也不错,却只能抵御炼气五六层修士的三次攻击而已。不过,一击之力和三次抵御,已然可以空出足够的时间,让两人顺利脱身了。 做好这些准备,叶殊对凶面说道:“将你所有毒素注入其中妖兽体内,可知否?” 小蝎子痛快地点头,然后它尾钩一甩,就六足并用地爬到了地面上,又如同一道疾风般,飞快地沿着一条隐蔽的道路,闯到山洞之中去了。 晏长澜目送那小蝎子的背影,有些迟疑地开口:“阿拙,凶面它的身形……是不是突然缩小了些?” 叶殊眼神一凝:“确是有些。” 晏长澜神情就有些难言。 叶殊将神识探入那座山洞,竟然也带上了一丝讶异的神色。 这边晏长澜等了数息时间,仍旧不曾听到山洞中有嘈杂之声,一时间颇为不解,他不自觉看向叶殊,却正好看到这一丝的讶异。 他顿时唤道:“阿拙?” 叶殊收回神识:“……你我一同进去罢。”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那妖兽已死了。” · 山洞里。 穿过了防御阵法和攻杀阵法,叶殊与晏长澜立在山洞里,静静地看着前方倒卧在地上的那一头妖兽。 妖兽的身形很巨大,若是其直立起来,应能有五六丈高,其毛皮也很厚实,瞧着十分壮健,气息亦极凶悍,恐怕是方圆数百丈内最为强大的一头。 它之本体,是一头妖熊。 但是此时这头妖熊通身漆黑,整个似乎都在缓慢地融化一般,在其身体周围,都似乎有丝丝黑水沁出,而这些黑水散发出淡淡的腥气,叫人不慎嗅闻之下,便有些晕眩之感。 那黑水是毒水,腥气为毒气,而妖熊……根本就是被毒死的! 凶面蛛蝎这回没钻进妖熊的身体里吸食,它待在一边甩着尾钩,而那尾钩上原本闪动的乌光,在此刻也是黯淡了不少,让它整个都显得有些萎靡。 晏长澜心里一紧:“凶面的毒?” 叶殊点头:“正是。” 先前叶殊在释放出神识后,就见到凶面蛛蝎身形缩小到几乎只有蚂蚁大,也不知是其本身特性、还是吞服过不少混沌水的缘故,它身上也并不带着妖气,所以很顺利地就借助暗影的遮挡,极快地来到了那头妖熊的后方。 妖熊啃食时警惕心不足,凶面蛛蝎直接扬起尾钩给了妖熊一下,然后只一瞬,妖熊的身体就从后方到前面地极快变黑,立即被毒死了…… 前后也不过数个呼吸时间而已。 两人都不曾想到,凶面蛛蝎的毒,竟剧烈到如此地步! 三方人(二合一) 凶面蛛蝎表现出如此本事, 很是得意。 叶殊看它一眼,说道:“一头妖熊通身是毒, 凶面,你自行将其处置了。” 凶面蛛蝎扬起的尾钩登时僵住。 晏长澜失笑,但也无法相助。 的确, 如今这妖熊身上的毒性极其浓烈, 若是他和叶殊去触碰, 怕是也逃脱不得,要被毒死。因此, 也只得让凶面蛛蝎自行将其解决了。 凶面蛛蝎僵在妖熊尸身面前好一会儿。 叶殊冷声道:“快些!” 凶面蛛蝎才不情不愿地走近了些,其身子突然变大,一直长到如同磨盘般大小时,方才停下来。它抬起身子, 腹部的那一对小口中骤然喷出了两股雪白丝线, 虽说丝线很细,却是迅速地黏在了妖熊巨大的身躯上, 并迅速地将其包裹起来! 然后,那些丝线陡然扬起,就把那包裹成粽子似的妖熊尸体放在了凶面蛛蝎的背上。 偌大的尸体, 把磨盘大的蝎子都给遮住了,但这粽子似的尸体迅速地朝着洞外挪去, 不多时, 就已经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叶殊看一眼地面, 发现原本浸透了毒液的地方也都干干净净, 再思及先前那些蛛丝在裹住妖熊尸体时于地面扫了两扫的动作,顿时明白是那些丝线将毒液也全都带走。 晏长澜同样看到了这些,不禁赞道:“凶面的本事,还真是瞧不见尽头。” 叶殊心中对那蝎子的猜测更多,但总是得不到定论。 ——它究竟是哪两种毒虫杂交而生?看其潜力,应当是继承了其父母诸多优势而成。 能得如此帮手,叶殊自然欢喜,可一日瞧不出此虫根脚,到底还是有所疑虑的。 晏长澜不知叶殊心里所想,却也同样为凶面蛛蝎的种种本事而震动。 他不由得再次提醒道:“阿拙,一定要将它掌控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殊微微点头:“放心。” 晏长澜笑了笑,就开始清理着山洞。 没多久,凶面蛛蝎回来了,而晏长澜也将山洞清理妥当,而后他往地面铺了几块炮制好的兽皮,让叶殊先坐着休息,自己则是架起了篝火,将那条好不容易从凶面蛛蝎口中抢回来的牛腿给烤了。 夜幕彻底降临,外头已是一片漆黑。 叶殊并未收回那些阵旗,它们虽说用处不大,但是在这夜间,却正可以防御一二。 两人吃了牛腿,叶殊还掏出了一葫芦酒丢给晏长澜。 晏长澜问道:“阿拙不喝?” 叶殊微微摇头。 晏长澜便露出个笑容,咬开瓶塞,仰脖大口喝了起来。 夜色渐深。 既在野外,二人白日里也不算太疲累,便不欲躺下入眠,而是各自坐在一块兽皮上,盘膝打坐修行。 山林之中夜间理应并不安稳,但大约是这山洞中还残留着那头妖熊气味的缘故,倒是没什么妖兽前来打扰,那外头布下的防御、攻杀阵法,亦都不曾被惊动。 不过,待得将近子时,果然一如叶殊所言,下起了雨。 晏长澜睁开眼看了看山洞外,只听得雨声初时淅淅沥沥,不多时哗然而来,有倾盆之势,而山林夜雨尤为危险,倘若两人不曾找到这山洞安顿、如今在外面淋雨赶路,必定会受到不少妖兽袭击,且因夜雨之故,还要分出法力抵御雨水,必会是雪上加霜,十分煎熬了。不像现在,他们在洞中修行,只消等那雨停天明,就可以或者继续深入,或者回转九台城。 叶仍在闭目修行,他在修为上已然落后晏长澜,自知是因资质之故,但他并非甘居人下之辈,虽视晏长澜为友,却不愿一步慢步步慢,自是能赶上多少,就要赶上多少的。先前他打出几次百劫九煞针,法力消耗了大半,正要趁此机会恢复,甚至更进一步才好。 当然,这两人倒是安稳地修行了,可是他们原本有可能遭受的磨难,如今没能及时找到落脚地的山林历练之人,就正在遭受。 在山洞外不远处,就有一伙人急于躲避一条妖蟒,正不断朝着这方向狂奔而来。 · “娘的,怎么突然下起了雨?吴二,都是你先前贪图那颗轻元果,不然咱们早就找到地方躲雨了!” “嗬,说我贪?你敢说你瞧着那轻元果时,眼珠子没给瞪起来?大家伙儿都想要,别往老子头上扣黑锅!”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后头那畜生厉害得很,省点力气找地方把它给杀了!” “杀、杀了?老大,那蛇瞧着都四百多年了,这么凶……” “不杀了它就要被它吃了,你们自己选罢!” “好好!那就快找个地方!小三儿,找地方啊!” “知道了知道了……” 一阵激烈的雨中追逐,终于,前方似乎隐约有了出路。 其中一人便喜悦说道:“快!前头有个山洞!” 另几人也迅速看过去,瞧着果然是有,顿时大喜:“咱们快去!” 前一人倏然又道:“不可,那山洞如此宽敞,周遭又少见其他妖兽,恐怕里头有个大家伙。还是在此处先将这妖蟒收拾了,否则若是遇上前后夹击,那可就麻烦了!” 众人皆深以为然,于是就压低声量,分散开来,同后方追逐过来的妖蟒周旋。 “小心,围杀了它!” “切莫受伤,等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 “是!” “是……” 妖蟒身长十余丈,极为凶猛,其妖气很是浓郁,且皮糙肉厚,不易对付。 好在这几人也算是经验丰富,在使出一些压箱底的手段之后,到底是借助地形,将那妖蟒一点点给磨死了。然而待将妖蟒磨死之后,他们的法力消耗了不少,心下却还绷着。 值得庆幸的是,在他们围杀妖蟒的时候,似乎并未惊动那山洞中的妖兽,让他们可以先吞服一粒丹药,一边恢复,一边想法子去占那山洞。 突然间,有个矮个子的低声说道:“不对,那里面似乎有火……” 另几人陡然一喜:“有火?那岂非不是妖兽?” 矮个子道:“恐怕是有人捷足先登,杀了洞中妖兽,在那处落脚了。” 一时间,这几人心绪复杂。 若是妖兽,定是要杀死才能抢占山洞的,而若是人,则有商议的余地。 众人面面相觑。 为首那个一咬牙,说道:“小心些,能杀死山洞里妖兽的必很难缠,也不知脾性如何。我等去时客气些,如今雨大,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另外几人听了,也都点头。 不过,还是有人问道:“若是肥羊……” 又有人问:“要是对方霸道……” 为首之人皱紧眉头:“到时候看情形,听我命令行事,不可妄动!” 其余之人也都答应下来:“知道了,老大。” 于是乎,众人小心前行,在距离那山洞越来越近时,突然有个人“哎呦”一声。 就有人立刻问道:“怎么了?” 那人捂住头:“此处……此处有阵法!” 另几个立时就要往里冲,为首之人连忙制止:“懂阵法的好欺负么?都别妄动!” 那个被称“吴二”的眼珠子一转:“老大,咱还是主动招呼罢!” 为首之人点点头:“去叫门。” · 叶殊和晏长澜虽是在专注修行,但若是外面有了动静,却也瞒不过他们的感知。 就在那条妖蟒越来越接近时,叶殊陡然睁眼,双目中闪过一道寒光。 晏长澜察觉到叶殊散发出来的压抑气息,也立时转过头去:“阿拙,怎么了?” 此刻,叶殊将神识外放,恰好看到了那一行被妖蟒追得狼狈,一直在寻找时机的那些修士,开口道:“距此地三五十丈处,一条妖蟒追着五名修士前来。妖蟒妖气浓郁,更在先前凶面所杀妖熊之上,那几个修士中,修为最高者在炼气七层,另有一个炼气六层,三个炼气五层。” 晏长澜心中一凛,顿时脊背挺得更直,整个人如同一根即将拉开的弓弦般,通身上下都充满了紧绷感:“什么?那我们——” 叶殊说道:“这五人不便力敌,且先看一看情形如何。若是形势不妙,外面还有几道阵法,可暂做抵挡,到时脱身也来得及。”只是那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在雨中奔驰,再找落脚之地也会极为艰难。 晏长澜听了叶殊的说法,脑中一片清明。 他虽很是警惕,却也十分冷静。 的确,如今就看那些人如何施为了。 随即,叶殊冷淡的嗓音就在洞中不时响起: “那五人已发现此地,似有误解,以为此间有凶猛妖兽,因此先与那妖蟒缠斗。” “妖蟒已死,五人各有受伤,其中三个炼气五层的伤势不轻,于你我而言,那几人的威胁已削弱不少。” “有人发觉洞中并非妖兽。” “其中一人撞到了阵法。” “来了。” 晏长澜一边听,一边慢慢地做出外松内紧的防御姿态。 叶殊道:“用些许法力,稍微改变形貌。” 晏长澜闻言,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身上泛起一阵微微的涟漪,下一刻,他们的外貌就发生了变化。 叶殊和晏长澜穿的普通,并不会让人轻易看出身份,此时他们稍微改变了自己的骨架,叶殊让自己稍微变得粗壮些,却不曾让衣衫变得紧绷,晏长澜则是使自己纤细些许,亦不曾让衣衫显得太过宽大,与此同时,晏长澜身高不变,叶殊则让自己高上寸许,但这改变同样轻微,也未让衣衫变得不合适。除此以外,两人原本都是颇不俗的长相,而今一个让五官扁平些,一个让自己的眼睛变小、口鼻变大,就从那九分容貌变得只剩下三四分了。 两人迅速看了对方一眼,记下对方如今的面貌。 外面之人的声音正好传入:“洞中的道友,夜深雨寒——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晏长澜此刻也正同叶殊说道:“阿拙,是否叫凶面准备起来?若是对方一旦对你我不利,就叫凶面先去将那修为最高的扎一下。” 叶殊将始终喜欢趴在他头上的小蝎子捉了下来,看了看它的尾钩:“先前对付那头妖熊,它将毒汁几乎用尽了,现下这点时间,似乎只恢复了几成。”他稍微感知,说道,“五六成罢。不过,若是趁其不备,只要刺进那修士体内,倒是真能替你我将那人留下来……但也只有一击之力。” 晏长澜道:“一击之力也好。” 叶殊点点头,同凶面蛛蝎说了说,就把它信手一抛,扔到了山洞的一角。在那处,凶面蛛蝎又将自己变得极小,约莫不足铜钱大,与山壁挨在一处,若是不仔细,也是难以发觉。 紧接着,叶殊扬声回应,声音嘶哑:“出门在外,原该彼此互助,诸位道友进来躲雨罢!” 晏长澜见叶殊这样谨慎,他自己也清了清嗓子,伪出一把低沉的嗓音:“阿拙,我也如此说话。” 叶殊点头道:“小心。” 晏长澜应下来。 而后,外面人又道:“还请道友撤去阵法!” 叶殊起身,且将想要一同出去的晏长澜的肩按了按:“你且莫动。” 晏长澜微微点头。 叶殊很快去了洞外,但他并未撤去所有的阵法,而是只将防御阵法撤去,攻杀的却留了下来。左右如今他稍微动作,就能让攻杀阵法稍安勿躁,如此留下一手,也是对他有利。 外面几个修士见叶殊收了几面旗子后,他们就能顺利进来,其中有一二人的眼中禁不住地透出了贪婪之色,不过很快又按捺下来。 叶殊见状,眼神微冷。 这几人,果真并非善类! 但叶殊如今扫过几人后,也是不惧。 先前那场与妖蟒的对战,他神识旁观,见识了这些人所有手段,也有应对之法。何况几人都受了伤,一旦在洞中交战起来,对他们也是不利。 叶殊一边走,一边仍用神识监视几人。 那几个修士在见到叶殊时,则都是松了口气。 他们不着痕迹地走远些,低声议论着: “老大,只是个炼气三层的修士……” “瞧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毛头小子怕是没什么本事。” “做一票罢?那阵旗……嘿嘿。” 那老大眼里的光芒闪动,也很是挣扎。 他心里对那阵旗何尝不垂涎?只是他也想着,这个少年修士若真只有炼气三层,怎能将这山洞给占据了?他在进来之后,能感觉到此处原本真有一头凶猛妖兽的,若非是他将那妖兽杀死了,又岂会……何况,他看着少年修士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等不知事的,若是他没有几分倚仗,理应用那阵法将他们阻拦在外,不会这样大胆,亲自来接他们入洞罢…… 正因着心里有这许多想法,老大忍了又忍,再度说道:“先不忙,再看看。” 其余几人没法子,他们知道老大是他们之中最为谨慎的,这些年也是在老大的带领下方才不曾出事,如今老大发话,他们怎么也得听一听。 再说了,他们身上的伤口,还真有些疼,还是到洞里先调息一番养养伤,再做什么也来得及。 抱着如此念头,几人很快就跟着叶殊进入山洞。 刚进来,他们就觉出一道温暖热力涌来,叫他们全身上下都温暖起来。 洞里生了火!火上还架着没吃完的烤肉,看一看油光锃亮,似乎是出自不弱的妖兽身上。 在烤肉的也是个瞧着十七八的少年,他身上带着几分煞气,好像挺凶悍的,此刻扫眼过来,眼中也带着戒备之色…… “阿、阿石。”晏长澜略顿,才喊出这个称呼。 叶殊微微点头:“阿长。” ——两人默契地用了化名。 晏长澜起身:“既然来了就坐罢,不过我这里的烤肉不多了,只够我们吃的,你要要吃什么自己去弄。” 这话说的不客气,也显得有恃无恐。 几个修士见晏长澜的修为也在炼气三层,并不高明,却为他这态度而谨慎起来。 他们想着,老大的想法果然有理,还是要再多看一看的。 叶殊坐在了晏长澜的身侧,并未主动与新来的几个修士搭话。 晏长澜则是在他们进来的刹那,已大略看过他们,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的散修,手下也定然狠辣。以往他在历练时,也遇见过一些类似的散修,无一不是常年在外摸爬滚打,能活下来的大多都知进退,也不会轻易做什么。但是,一旦对方决定要做了,那必然是不死不休,要走脱一个,后续都会十分麻烦。 想到此处,晏长澜心里也无波动。 但是对于他和叶殊而言却不至于——他们该换了容貌,就算之后要死斗,只要他们脱身,这些人必定再无法将他们找到。 新来的五人显得很是规矩,尽管他们之中有人偶尔会用奇异的目光看过来,却也只是悄然看过就收回视线,也许他们心里的确有算计,但是这样的算计他们暂时并未确定做出。 此时,那为首之人从储物袋里拿出几块肉,也用木棍戳了架在火上烤,他们也都带了烈酒,在这寒天夜冻的时候喝上几口暖身,那也是再合适不过。 双方看似是相安无事。 叶殊和晏长澜在打坐,双目似开似合,好像是在认真修炼。 而实际上,叶殊的神识始终也不曾放松过,是一瞬不瞬地在监视着那一伙人。 山洞里,气氛是有些古怪的。 叶殊两人没有开口,那边几人也无搭话之意,不知不觉间,哪怕彼此什么都没做,都好似隐隐有一些彼此对立之感在慢慢酝酿。 似乎有一根弦,在双方之间越抽越紧。 几个修士都吞服了丹药,在疗伤。 晏长澜的眉头微微皱起。 若是对方的伤势痊愈,再来同他们攻击,对他们就大为不利,是否应该先下手为强?可也并不能确定对方一定攻击,倘若对方并无攻击之意,他们却反而先出手,不是平白弄出了纷争么? 晏长澜在那几人不注意时,悄然看了叶殊一眼。 叶殊微微摇头。 晏长澜一怔——阿拙的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叶殊面色微动,做出口型。 【有人来了。】 晏长澜眼睛微微睁大。 紧接着他便听到,在那山洞外,果然又传来了动静! 刹那间,晏长澜有些哭笑不得。 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时就有人来? 叶殊倒是并不觉得如何奇怪,只因在这夜里,若是山林里还有历练之人停留,几番寻找之下,可不就容易找到此处么?再者先前那些修士与妖蟒厮杀的痕迹不浅,哪怕有夜雨冲刷,也并不能很快刷完,有人随之而来也是极有可能。 有新人要来,对于叶殊和晏长澜而言未必不是好事——洞中只有双方时,他们显得弱势,一旦动手,胜负难料。可如若再有人进来便有所不同,“三足鼎立”总是能更稳固一些。 外面的攻杀阵法先前被叶殊改动过,防御阵法也撤除了,因此外面的人不必和先前几人般还要喊话,而是很快就找到了洞口所在,嘈杂着迅速冲进来。 这回来人也不多,年岁也不大。 “小弟,都是你要追那头蛮牛,害咱们都回不去了!” “三姐别生气嘛,生气就不好看啦!” “别跟我贫嘴!” “好了莫吵,先在洞中歇息,待天明了赶紧回去!” 然后,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咦——洞里有人?” 厮杀(二合一) 洞中的两方人都看向洞口处。 来人是两男一女, 年纪都不大,其中少年大约十六七, 模样清秀可爱, 少女十七八, 生得冰雪冷艳, 还有个温和的青年, 瞧着二十许。 但莫看他们的年纪不大,就算是少年的修为也有炼气四层, 少女炼气五层,青年炼气七层。 除却修为外,三人的装束也比常人精致些, 虽不至于说华美,但穿的是法衣,少女头上的簪子, 似乎都带着一抹灵光, 可见其应当是一件法器。少年和青年身上也有些装饰,同样散发出淡淡灵光。 这样的三个人,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在看清楚三人模样后,原本一直在矛盾挣扎是否要对叶殊与晏长澜动手的五名修士,眼里都闪过了抑制不住的贪婪之色。如果说叶殊只是手里的阵旗被他们觊觎的话, 那么这三人几乎在脑门上顶着“肥羊”二字般,让他们难以按捺那种内心的觊觎。 晏长澜皱起眉, 同叶殊做了口型。 【阿拙, 这几人危险了。】 叶殊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无妨, 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 若是来人也穷凶极恶,事情还会更麻烦,但眼下出现的二男一女分明并非散修,那么活络的余地就更大了。而且,这三人被那五人觊觎得更厉害,就有他们双方联手的可能。不过这二男一女的境界也颇高,比他们俩强了许多,说不得对方根本不愿看不上与他们联手,会先和那五人对峙起来。 ……如今这一切暂且尚未发生。 二男一女进洞之后,其中温和青年就笑道:“诸位,不介意我兄妹几个在此处歇息一晚罢?” 他也看出了洞里的人不是一伙的。 叶殊淡淡道:“自便无妨。” 另一边的五名修士对视一眼,彼此使了个眼色。 为首之人也沉声道:“请便。” 于是那兄妹三个就坐在的火堆的另一头,跟叶殊与晏长澜两个较为靠近。 清秀少年看着火堆上剩下的烤牛腿,不由低呼道:“这是牛腿?刚才我好想吃来着,结果追丢了,还被雨给困住!你这是妖牛罢?你们还有没有了?” 晏长澜知道叶殊不喜与人过多寒暄,便接过话头:“此为仅剩的了,若是不嫌弃,可拿去吃。” 清秀少年有点犹豫。 虽说这牛腿上缺掉的肉显然是用利器给割下来的,可毕竟是剩下的,他堂堂……怎么能吃旁人剩下的东西? 但是,真的很想吃啊…… 内心挣扎一瞬,清秀少年到底还是忍不住,将那烤牛肉拿起来,放在嘴角咬了一口:“好吃!”然后瘪瘪嘴,“肉好吃,烤肉的手艺差了些,要是有我用的那佐料……” 冷艳少女将他打断:“吃了人家的东西,哪来的这么挑剔?” 清秀少年顿时闭嘴。 温和青年歉意地朝晏长澜笑笑——他已知道这二人之间,是此子代为发言。 他说道:“舍弟口快无状,还望莫要介意。” 晏长澜笑道:“无妨,令弟天真可爱,使人喜爱。” 温和青年见晏长澜很好相处,心下微松。 洞中三方人,年长的那几个神色不善,同龄的两个境界是低,但能站在自己一方多少也算个助力,最不济也是省了麻烦。 叶殊看过三名男女面相,见他们目光颇为清明,性情也不坏,便阖目重修修炼去了。 晏长澜低声与那温和青年说话,时不时清秀少年也插言几句,双方似乎相处得不错。 对面,那几个散修则是有些不快,压低声线彼此低语: “那两边好像合伙了。” “几个毛孩子罢了……” “只要伤势恢复,还怕他们不成?就算多几个……” “莫小觑,新来的三个修为……” “嘿,不过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哪比得我等……” “大哥,如何?” 最终,为首之人一咬牙:“等快天亮的时候,干了!” 满身的法器,其对方不及他们人多,修为也有不如,这一票若是不做,必然后悔! 再说晏长澜,他在与兄弟俩聊天时,间或也暗暗打量了几个散修的动向,自也察觉出他们在不着痕迹地商议什么。只是离得不近,且对方的声音着实是微弱,因此也听不清。 稍作迟疑后,他到底还是同温和青年说道:“要当心那几人。” 温和青年微微点头:“之后兄台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晏长澜了然:“若是……诸位只管……不必忧虑我二人。” 温和青年就应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渐渐地,外面的雨声有些变小了,而山洞内无人入眠,逐步也少有人说话。 就连最天真的清秀少年也觉出了不对劲,当下里不由自主地就朝两个兄姐靠近几分。 待雨声终于要彻底停下来的时候,在散修那边,突兀地爆发出一丝杀气!同一时刻,温和青年腰间长剑赫然拔出,抖手甩出一个剑花,已在刹那间逼近为首老大的面门前方,犹若一点寒星! 冷艳少女把清秀少年往晏长澜那边一推:“你们先退下!”而后她自己纵身而上,手里握住一对鸳鸯刀,直朝着那名炼气六层的散修杀了过去! 鸳鸯刀上寒光锐利,一层薄薄的冰霜附着其上,给其更增三分威力。 那几个散修杀机既动,也是立刻出手,但是他们没想到几个瞧着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居然反应也如此之快,竟是在他们流露出一丝杀气时,就已然立时动作。 霎时间,这些散修心里也是一凛——恐怕走了眼,这三人并不如他们所想那般好对付!但事已至此,他们反而杀心更炽,如今已然结仇,那就定要将他们的性命留下,夺取资源! 为首的散修瞬间拿出一把怪异的钩状兵刃,与温和青年对战起来,冷艳少女的双刀也抵在了炼气六层散修的大刀上,散修那边还有三人,则是飞快地朝着晏长澜几个冲杀过去。但是他们还没能走多远,温和青年身形一旋,就再拦住两人,冷艳少女也分出一把刀,同样阻拦一人。 如今这局势,竟成了兄妹二人联手抵住五名散修的情景了。 叶殊此时也弹身而其,却是并未攻击,而是按照那兄妹俩的说法,带着晏长澜、清秀少年两个直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 清秀少年原本心里只想着吃吃吃,现下见到兄姐与人厮杀,不由得面色一白:“那五个家伙,果然不是好东西!”他咽了口口水,也拔出一把长剑,“你们躲在我身后,等我、等我去跟他们打。” 叶殊看一眼这少年,神情不动。 晏长澜则是好笑——他都害怕成这模样,居然还要护住他们? 但不得不说,清秀少年如此做法,叫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暖意来。 叶殊倒不曾想那许多,他肃容看着交战的双方,暗暗计算两者胜出的几率。 他能瞧出,温和青年所使剑法颇为精妙,应是出自大家,且经验丰富,应是时常外出历练,且善于独行。少女的刀法也不错,却是要逊色一筹,经验也颇充足,也必然是多次历练之人。至于拦在前方那胆战心惊的少年,怕是头一次出来行走,一些血腥之事尚且并不习惯。 这三人兄妹相称,容貌之间也略有相似之处,应是同族之人,且他们神态间很是亲近,恐怕更是堂亲。若是如此,已他推测,那温和青年应是修真世家已拜入不弱宗门的子弟,少女尚未拜入宗门或者刚入门不久,少年则是纯粹的家族子弟了。 那些散修出手是狠辣,也有些招式有妙处,但比起宗门培养出来的弟子却是逊色太多,而且温和青年稳扎稳打,让领头的散修久攻不下,反而略有些急躁之感。其余散修各自也练了些不错的本事,可惜狠辣有余,悟性不足,要是碰上了合适的对手,他们自然是能顺利抢夺资源,可如今不说是踢到铁板,却也不好对付,让他们那被法器和资源冲昏了的头脑犹若被泼了冷水,顿时冷静几分。 不过,尽管温和青年和冷艳少女都很镇定,法力的消耗却是不小。 几个散修暂且还未看出,叶殊却知道,他们两个为能尽快震慑住几个散修,法力消耗已经过半。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不妙的反而会是自己一方。 叶殊暗暗沟通百劫九煞针。 他要找个机会,先弊一人,同时他亦招呼凶面,要让它也杀灭一人。 到时候五去其二,对于那对兄妹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当然,现下还不是时候。 叶殊冷眼看着双方鏖战。 要抓准时机,但也要考虑若是万一失败……因此,不能等那兄妹俩法力将要消耗殆尽之时。 正在叶殊观察时,那几个散修到底也是混过多时的,曾经也是截杀过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不然也不会在发觉三兄妹身份后就下定决心动手。他们初时被兄妹俩利落的反应所摄,故而焦躁了些,但杀着杀着就有所察觉,那为首之人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对几个同伴使个眼色,开始采取游斗之法,来进一步消耗兄妹俩的法力。 温和青年见状,面色凝重。 冷艳少女亦知是己方被看穿,不禁有些担忧。 若是他们败北,那小弟他…… 但再如何担忧也无他法,又因着还要震慑对方而不能出言提醒小弟等人先走,顿时让他们也为难起来。 为首之人眼见兄妹俩的面色都有些发白,知晓自己推测不错,立时加大力量,那钩子一甩,居然是直冲温和青年的脖颈,要将其脑袋刺穿!与此同时,又有两个散修不顾其他,一左一右堵住温和青年,让他无法反手回击,而一旦反手回击、脖颈保住,身上却会被他们打伤。 温和青年自是先反手要保住脖颈,可他本身也并非易与之辈,在他的身上瞬间亮起一道黄光,犹若一个盾牌,挡住了左右两边的攻击,他亦用长剑击开了那钩子,但紧接着黄光碎裂,左右两边的攻击再来!这下子他再要躲,那钩子也会从另一个方向而来,勾住他的肾脏。 正思忖如何才能尽可能伤得轻些时,倏然间,一道寒芒闪过! 下一刻,原本从左边袭击他的那个修士就双目圆睁,口鼻溢血,整个人倒了下去,而另一侧的那个修士则是面目变得乌黑,七窍流血而死。 温和青年一愣。 为首的散修大惊,他惊怒交加,大声喝道:“小三儿,小四!” 因着这怒气,他的攻击也变得缓慢下来。 温和青年虽也震惊,但他迅速抓住时机,一剑扫来,径直刺向为首散修心口! 为首散修急忙闪躲,却还是被捅了个窟窿,当下里他再不敢走神,再如何愤怒,也只将这愤怒化为攻势,同温和青年拼死搏杀起来! 但对于温和青年而言,如今他面前只余下一人,不论这一人比起先前攻击凌厉多少,到底也只是一人,于他而言,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另一边,冷艳少女双刀连挥,舞动间犹如滚动的车轮,凌厉到水泼不进,左右开弓,应对了两名散修。其中那个炼气六层的厉害许多,不时就能给她增添些伤口,另一人虽被她抵住,但是法力再这样消耗下午,给她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了。 突然间,一道身影急冲而来,两道剑影迅速闪过,居然将那名炼气五层的散修给引了过去,留在冷艳少女面前的,就只有炼气六层的那名散修了。 冷艳少女的压力也是大减,先前时常将她刺伤的散修,如今再很难伤及她身了。这时她也发觉,那道拦住另一人的身影,分明就是她先前觉得怕是要拖后腿的两人其中之一。其剑法也只是有些妙处,可是在被那人施展出来就犹若风暴雷霆,竟有一种叫她难以企及的暴烈之感!而使出之人,还只是炼气三层……这叫她不由想到,若是这人修为与她相当,剑法施展出来又该是何等威力? 很快,冷艳少女拂去这念头,专心同炼气六层的散修继续死斗。 眼下你死我活,其他的暂且不提。 山壁前,叶殊还被那清秀少年挡在身后,而清秀少年看着晏长澜陡然出去的背影,伸出拉他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到晏长澜居然挡住了一名散修,登时诧异睁大眼。 而后,清秀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哎哎,他是怎么练的,跨两个境界还挡住那个比我还厉害的散修?” 叶殊视线不曾收回,却也口中应付:“只凭肉身强健,剑法还算高明罢了。” 清秀少年听到叶殊清淡的话语,干笑两声:“是这样啊。”又夸奖道,“不过,当真是很厉害的。” 叶殊就不多言。 清秀少年许是见到人死了几个,自己这边安全不少,就叨叨起来:“方才那突然死了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二哥好像并未出手,莫非此处还有旁人?”他突然想起来,扭头问,“是不是你干的?先前我好像隐约觉着有一丝凉风吹过去,还当是错觉呢。” 叶殊挑眉。 他倒没想到,这瞧着生嫩无用的少年直觉却很敏锐,方才暗中打出细针,确是只有一道极轻微的凉风吹过,若是等他修为再进几步,这一丝凉风亦不会有了。但饶是如此,凉风也着实细弱,居然还被发现了。 清秀少年见叶殊不回答,继续叨叨:“第一个瞧着脑子坏了,另外一个跟中毒了似的,你弄出去的东西是有毒的吧?肯定是,不然那死得也太奇怪了。” 叶殊仍旧不答。 这清秀少年如此叨叨,似乎也并非是想要从叶殊那处得到个确认,只是内心已笃定就是。 他这时也轻松了很多,只忍不住说道:“要不,你有什么手段,给再来一下呗?”他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来一下”可能不太容易,就又说,“要是来不了就算了。” 叶殊御使百劫九煞针确实艰难,一针出去法力至少三成便没了,可先前他才使了一针,再使一针后留个四成左右的法力,却是无妨。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晏长澜的对手身上,赫然出手! 又是一道寒芒急冲出去。 这寒芒正中与晏长澜缠斗那人的后脑,一穿而过。 那人也是只觉得脑子一痛,下一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晏长澜见对手口鼻溢血,顿时知晓是叶殊出手,他也不管对方死透了没有,就再一旋身,双剑齐出,与那冷艳少女一起动手和炼气六层的修士死斗起来! 冷艳少女正是法力消耗剧烈,见有人过来相助,且威力不俗,就稍稍改变了些攻杀的方式,一边迅速吞服了一粒丹药,一边两人合力对战。 晏长澜主攻了两招,同时身形渐渐朝着洞口处行去,那炼气六层的散修并未察觉什么,但冷艳少女却隐约看出了晏长澜别有用意,秀眉一蹙,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于他。 而晏长澜自不是随意为之,他所去的那个方向,正是原本叶殊所布置下来的,改换了方式的攻杀阵法所在! 叶殊一见,就知晏长澜的想法。 他的脚步一动,不着痕迹地也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温和青年与散修领头人正斗得如火如荼,根本不曾留意其他人的动向,炼气六层的那个散修也被两人缠得恼火,在不断被引着移动时,亦是不曾发现什么。 很快,缠斗的三人都到了洞口处。 晏长澜朝冷艳少女使了个眼色示意。 冷艳少女一顿,迅速腾空而起,翻身退后,而晏长澜则是毫不迟疑地双剑合璧,径直将那炼气六层的修士扫得后退了数步之远! 下一瞬,叶殊激发阵法。 只见有数十道气劲突然从四面八方一起迸发,所射出的方向,正是那个陷入攻杀阵法的炼气六层散修! 这散修在踉跄数步后就发觉自己周身缠绕着一些奇异的力量,知道自己是上了当,但是他还没能反应,四面八方的杀机就已然将他锁定,他施展出全部的手段,也不能挡住那些气劲的攻击! 只不过几个呼吸时间,炼气六层的散修就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痛呼,便死在了攻杀阵法之内! 攻杀阵法只有一击之力,但在晏长澜的引导下,已发出了最大的作用。 紧接着,冷艳少女、晏长澜两个再度进入洞中,联合那温和青年一起对付散修的头领,散修头领此刻已然发觉,自己一方除却自己本身外,其余几个兄弟全都惨死,当真是恼恨无比。可若说先前是他们兄弟围杀他人,现下就是几人围杀他一人,他可不像温和青年那般步伐巧妙,能一人挡住几人,如今对于他而言,哪怕只多出一人,都能让他施展的威力削弱很多,更何况,还是来了两个。 晏长澜等三人都是厮杀经验丰富的,一起合作虽是头一次,也不曾出现配合不当的情景。很快,这散修头领使出好几样手段,都在几人身上法器的作用下被消弭,而这名散修头领,也终究是饮恨在温和青年的手中。 一场厮杀,对头的五名散修俱死! 这一刻,温和青年也面色发白,被后面赶过来的清秀少年给扶住,同时他还得拉住冷艳少女,因为两人在如此修为下与那些人厮杀,消耗也是奇大无比的。 也是在这时,温和青年主动说道:“在下姓温,名白蒿,这两位是舍妹温白菁,舍弟温白芦。” 推测(二合一) 这温白蒿自我介绍时, 说出的名字显然都是真名,对叶殊与晏长澜那应当是颇有善意的, 若是要回以善意, 两人自也是同样报以真名才好。 但若是两人是以真面目见人, 报一声真名也没什么, 偏生他们眼下用了那门易容换形之法, 且那法门很是古老,且与如今种种神妙法门有所不同, 若是报了真名,岂不是有泄露之嫌? 然而,在对视一眼后, 叶殊已有了决定,说道:“在下叶殊。”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也说道:“在下晏长澜。” 转念间, 两人也不怕什么, 只因叶殊手里还有一个法门,可以瞒住筑基期以下的修士,却瞒不过筑基期以上的。如今并无筑基修士在场,他们用了哪种法门,谁能知道? 于是, 叶殊和晏长澜在自我介绍之后,也很快收了功法, 将自己恢复了本来面目。 一刹那, 原本瞧着十七八岁的少年, 就更年幼几分,只十三四岁模样了。 温白蒿几人见状,都是吃了一惊。 一来是对方的易容之法着实精妙,他们知晓的一些简单法子,竟没有能与这相比的;二来是这两人的修为也不寻常,若十七八岁炼气三层,那只是寻常,可十三四岁的炼气三层,那就颇为不俗了。 晏长澜歉然道:“出门在外,我二人的年岁着实是……故而先行变动了一番。” 温白蒿很快回神,温和说道:“两位如此警惕再好不过,如今能见两位真容,也是我等的荣幸。” 叶殊观察过这几人,知道他们所在家族在这方地界中怕是不低,但还能彬彬有礼,可见那家族中风气颇佳,这几人也都是可交之人。 不过,对方在报出真名的同时并未说出他们的来历,似乎并无深交之意,日后能否有更进一步的交情,就还要看一看日后是否有缘再见了。 晏长澜则不曾想那许多,态度很是坦荡。 温白蒿等人见两人神态大方,对他们的观感也更好一些。 到底是萍水相逢,聊了几句以后,眼见着外面雨停了,天也大亮了,他们就有意分别了。 在此之前,自是要先将那些尸身处理一番。 温白芦大约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反杀了那些散修后,就有些胆怯地凑到那些尸身前,去把他们的储物袋都给摘下来。 散修因资源缺乏,少有富裕的,这几人也不例外,莫看这几人每个都有储物袋,实则这些储物袋都是较为粗劣,每个里头只有两三尺左右见方,能装的东西也不多。将储物袋倒一倒,倒出来的除却一些散碎的金银以外,灵币加起来也不过十来枚,法器倒是每人一件,但都是镌刻的禁制,本身材料也不佳。 大略翻一翻,几乎就没几样能让人看上的。 温白芦满脸失望:“真是几个穷鬼。” 温白菁说道:“若是不穷,也不必同我们过不去了。” 温白蒿则是指点道:“那倒未必,贪心一起,自然就失了冷静,要搏一搏。” 三兄妹这般说着,那温白芦已将灵币递了过来:“方才你们也帮了忙,这些分与你们。” 晏长澜推拒道:“不必了,出得大力的还是三位,再者,若是不见你等过来,与这几人厮杀的怕就是我们两个了。到时候,逃命也来不及。” 温白芦听他们这样说,才将灵币收回。 温白蒿倒是觉得两人还有些手段傍身,但既然对方如此说,十几个灵币他也不曾看在眼里,就不多言,左右也并非什么大事。 之后,自然就是正式分别。 温白蒿拱手道:“两位,我等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见。” 晏长澜也抱拳:“诸位,再会了。” 叶殊和温氏两姐弟互相颔首,权作告别。 温氏三人就不多留,转身便进入了那清晨的薄雾之中,晏长澜和叶殊为避免与他们相撞,就在山洞里多留了片刻,吃了点干粮。 待日光照射进来,两人才走出了山洞。 在叶殊的脚边,一只铜钱大的小蝎子迅速沿着他的小腿爬上来,只在转瞬之间,就趴在了他的头顶。 晏长澜问:“阿拙,咱们现下去何处?” 叶殊说道:“继续历练就是。”他稍一沉吟,“若是遇上什么毒物,可叫凶面去吃一些,它那毒囊中的毒物不多,若是多多培养,当可提升。” 晏长澜深觉有理:“不过,平日里阿拙与它玩耍时,得多加小心。” 叶殊冷声道:“它若是敢胡闹,哼。” 在他的头顶上,小蝎子甩了甩尾钩,表示听从。 晏长澜忍不住笑道:“凶面吃饱了,倒还乖顺。” 接下来,两人在这林子里多留了两日。 除却第一日晚上因着大雨,狭路相逢了两拨人外,由于山林足够宽阔,并未再遇上旁人,纵然是有可能相遇的情形,叶殊也用神识事先窥见,并很快摆脱,不曾与人照面。 两人猎杀了不少妖兽,叶殊多是磨练那百劫九煞针与阵法之道,晏长澜则是磨砺剑法,在这历练之中,他们都颇有进步。与此同时,他们还当真去寻了一些毒草、毒兽给凶面蛛蝎,然而凶面蛛蝎对寻常的毒草兴致不大,对毒兽也只是啃噬对方的毒囊,倒是挑剔得很。 但由此也可见得,凶面蛛蝎的确剧毒,其挑剔的缘故,大抵也只是瞧不上对方不够毒罢。 两日之后,叶殊和晏长澜离开了山林。 晏长澜照旧并未回宗,而是在叶殊所在之处用聚灵阵修行,叶殊在吩咐过几个仆役做事后,也同样苦修。 然而两人还未修行多久,原本在宗门里轮班的王敏倏然过来,带了个口讯。 晏长澜睁开眼:“王师妹,何事?” 王敏恭声说道:“是峰主召见。” 晏长澜了然:“既然是师尊吩咐,那我便立刻回去罢。”语毕,他与叶殊招呼一声,就带着在此地练习镌刻禁制的肖鸣与王敏两个,一起回到了七霄宗。 到得峰中,晏长澜先遇上了朱尧等人,原来师尊荀真人是召集众多弟子一同拜见,并非只有晏长澜一人。 晏长澜先同几位同门见礼,而后问道:“不知师尊唤我等前来,是有何事?” 阮红衣正拉着葛元烽蹿过来,正好听见晏长澜发问,就接话道:“三师兄老是在外头,当然不知道啦,师尊前些时日出去救了个人,听说有感于那人的毅力,破例要再收一个亲传弟子的!” 晏长澜一怔:“破例?” 葛元烽在一旁补充:“收的是位三灵根弟子,不过灵根挺好的,金木火三灵根中,金灵根有七分纯,木火二灵根只有两分纯,金灵根比木火二灵根纯上五分,在修行时,若是主修金灵根,另二灵根的影响便是极小的。如此的资质,虽还不及双灵根,但是在三灵根里面,已然是顶好的了。” 晏长澜听葛元烽这样一解释,点了点头:“原来是有新人入门,那自然是应当来一起见一见的。” 作为峰主,要想选择亲传弟子,许多双灵根都会趋之若鹜,原本不必将视线落在三灵根上,哪怕对方在三灵根中资质再好,也是一样。但既然师尊收了,愿意破例,恐怕就是极合心意的,大约当真是瞧着对方的毅力惊人罢。他听挚友说过,毅力强者便是资质稍微逊色,只要有几分气运,在道途上也能走得长远,师尊青睐于新弟子,想来也正是新弟子的气运显现。 几人聊了几句后,就一同去了峰主所居的白霄殿。 在那殿中,荀浮真人已端坐于上方,立在他下手处的是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他瞧着有些孤傲,哪怕是见了他们进来,神情间亦是并无太多亲近之意,然而唯独在看向荀浮真人时,眼里会闪过一丝感激,一丝濡慕。 晏长澜见状,心中想着:这位师弟果然是念着师尊救命之恩,脾性或许与我们有所不合,但心性是好的。 朱尧和夏玉晴脾气也好,都没把这瘦削青年的态度当回事。 阮红衣撇撇嘴,不喜欢这青年。 葛元烽同样如此——谁还不是被救下来的呢?偏这厮不把同门当回事! 不过几人不论如何想,在荀浮真人面前也不会表现出来。那瘦削青年也是一样,在荀浮真人的目光中,他率先和几位同门打过了招呼。 荀浮真人见他们处得不错,便笑道:“陆争不善于与人相处,你们要多多照拂于他。” 晏长澜听得,不由一怔——看来,师尊是当真很欣赏陆师弟,才会这样吩咐。 其余几个弟子也都听出荀浮真人的偏袒之意,也都更知道这位陆争在自家师尊心里的分量。 阮红衣有些不高兴,但毕竟她也是极尊敬荀浮真人的,别扭是别扭,也将荀浮真人的话听了进去。 朱尧等三人就更不必说了。 之后,荀浮真人就让几人出去切磋一场,定下个排名。 晏长澜也不出头,就跟在朱尧身后,和众同门一起到了殿外。 这切磋与往日也是一般无二的过程,新来的陆争修为不错,也是炼气四层,而且对战时攻势锐利,其使用的也是剑法,动作极快,“刷刷”数招之中,已将夏玉晴给逼退了。与阮红衣与葛元烽的对战也是他很快胜出,在同晏长澜切磋时,他倒是多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晏长澜毕竟不会对同门使杀招,因此也是败下阵来。 最后是陆争和朱尧对战,朱尧的根基十分稳固,不愧为大师兄,故而尽管陆争吞服丹药恢复法力后,再极力争取,后来还是奈何不得朱尧,最终输了半筹。 所以如今的排名就变作:朱尧为大师兄,陆争为二师兄,夏玉晴为三师姐,晏长澜第四,阮红衣第五,葛元烽为小师弟了。 如此排名让阮红衣有些不甘,但她见过陆争的剑法,觉得的确是如同疾风骤雨,极是厉害,也是无可奈何。 切磋之后,陆争随意同他们打过招呼,就进入大殿之内请教荀浮真人,晏长澜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什么相聚的心思,各自散去了。 晏长澜带着肖鸣、王敏回到了居所,在里头修行一阵子后,觉得有些不舒坦,就仍旧带着肖鸣前往城中叶殊居住之地,这才觉得有些畅快。 照理说,他应当对宗门颇有归属感,但不知为何,他却还是与挚友叶殊一□□行时更觉自在。 叶殊见到晏长澜,也未提出为何他回去不久便返还之事,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他也坐下积蓄法力。 晏长澜盘膝坐下之后,则是开口:“阿拙,今日师尊传唤,是因又收了一名弟子。” 叶殊抬眼。 晏长澜续道:“这一名弟子名叫陆争,乃是金木火三灵根,深受师尊喜爱……”他利落地将这名新任二师兄的事情说给了叶殊知道,“……说起来,陆师兄的灵根与阿拙你是一样的,不过应当比不上你的灵根纯净。他最好的金灵根也才七分纯,其他灵根是一般无二的两分纯。” 叶殊听完,面色不变,但内心却是微微一沉。 三灵根…… 一个始终执着于双灵根为亲传弟子的筑基真人,倏然要收下一名三灵根弟子,难不成当真是因为对方毅力惊人?如此并非不可能,只是他却忍不住想到了天狼。 如今叶殊与晏长澜交好,尽管最初是因着晏长澜与当年的傀儡天狼生得一模一样,故而对他生出好感、爱屋及乌,但后来两人交情渐深,晏长澜对他一片诚挚,他逐步也真将这个少年当成了好友看待。如今不论晏长澜是不是天狼,他待他的态度都不会有所改变。 如今不知为何,在听说荀浮真人收下一名三灵根弟子之后,他就不由自主地思及天狼生平。 先说灵根。 天狼的灵根因曾被污浊过,故而不知原本为何,但晏长澜因混沌水变异风雷双灵根,则是可以确定在他的灵根之内必然有金火两种,才能变异出雷灵根来,另一种灵根或者是水灵根,又或者是其他灵根……这里面的玄妙就有些难以琢磨了。而风雷灵根一般纯净,那么想必其中除却金灵根以外的两种灵根也当时一般纯净,否则,变异之后想来不会有如此平衡。 如今那名新收下来的弟子,也是三灵根,其中金灵根与火灵根,恰好与晏长澜相同;有两个灵根乃是一般纯净,也与晏长澜相同。 叶殊眉头微蹙。 假若晏长澜便是天狼,前世之时,他不曾重生,他与长澜也未相遇,那么…… 城主府灭门之后,晏长澜身受重伤,想来会被那李刻将他带走,因那玉佩之事,李刻或许不会立时要了晏长澜性命,以谋日后。再后来,筑基真人手段莫测,李刻也许会自食其果,而晏长澜则进入白霄宗。晏家因玉佩之事而灭门,尽管复了仇,晏长澜恐怕也不愿拜在玉佩主人门下,但玉佩主人若是感念于此,想来会对他多加照拂,让晏长澜能有更多资源修行。再后来,晏长澜资质三灵根,但剑道上悟性强,一些年月后大约还是因着什么缘故也能顺利进入七霄宗,但那样一来,他想必无法直接成为峰主亲传弟子,若是在外门待上一段时间,以长澜的性情品格,剑道天赋,后来进入内门也属理所当然。 ……倘使这荀浮真人收下陆争这弟子是有什么缘故,晏长澜与陆争灵根颇有相似之处,也许他曾经也收了陆争为亲传弟子,谋算失败之后,在见到晏长澜后,再将晏长澜也收下? 叶殊之所以将荀浮真人往不妥之处推测,有极大原因就是灵根污浊一事。 要想在一人灵根中做手脚,要么其修为胜过其人极多,将其禁锢起来进行多番折磨试验而成;要么就是为其亲近之人,让其心甘情愿尝试。 还是推测前世,若是晏长澜并无风雷双灵根,以三灵根资质是难以很快拜在筑基真人门下作为亲传弟子的。晏长澜在白霄宗时,或许并未拜在孙真人门下,而是自行修炼,受玉佩主人照顾而已。那么等他进入七霄宗后,要是得了荀浮真人的青眼,且从前既无友人、也无长辈,岂不正会对荀浮真人濡慕非常?就一如……如今的陆争一样? 当初在血屠天狼的传闻里,是言及他来自下界,出现时已有血屠之称,恐怕他那灵根也是在下界时就已然污浊了去,从此才会沦入那等境地。 若是在下界被污浊,岂不正有颇大的可能,是因他或许最为濡慕的荀浮真人之故? 当然,这也只是叶殊推测,若是荀浮真人并无谋算,一切便也只是叶殊多思罢了。 不过这样的推测既然并非不可能,那么叶殊也会将此事记下,对那荀浮真人也要多出几分戒备的。 而如今的晏长澜则不同。 他不仅资质已然变异为风雷双灵根,且对那荀浮真人也是有敬重而无濡慕,尤其晏长澜本身虽失去了长辈,但一直有叶殊这友人陪伴,还结交过罗子尧等人,不说性情和前世相比有所不同,但所思所想上定与那时有极大不同,假若荀浮真人果然有碍,也多半不会将视线落在晏长澜身上。 但这些想法,叶殊都并未对晏长澜说出。 ——推测毕竟只是推测,他既不能肯定,自不愿误导晏长澜。 许多想法一念之间就闪过去,叶殊的气息都不曾有所变化,晏长澜自也不曾发觉。 叶殊开口道:“他虽是你同门,但若是不好相处,你也不必太过宽容。” 晏长澜闻言,不由笑道:“这是自然。人与人之间是否可以结交,原本就看性情是否相投,纵然是同门,我亦不会刻意为之。若是处不来,我只记得他是二师兄就是,也不会强行与他亲近。” 叶殊微微点头。 然后,他虽在意此事,却并未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工夫,只是和晏长澜聊了几句修炼上的事,再看他练几回剑,就再继续积蓄法力了。 左右若是荀浮真人真要做什么,以他们现下的本事也无能为力,还不若提升自身,更为有利。 但也是这件事让叶殊生出一念。 不论如何,那镇定心绪,清明意识的法器,也该炼制一样了…… · “四师兄,那个二师兄,上次我在路上叫他,他连搭理都不带搭理的,你们说过分不过分?”阮红衣靠在桌边,一只手拍桌子说个没完,“要知道咱们可是同门师兄妹哎!哪有这样不理人的?他剑法厉害了不起吗?四师兄你的剑法比他还强呢,也就是年纪小,修为还没跟上而已,他得意什么啊!” 葛元烽也在旁边不忿道:“就是!咱们同门之间要好好相处,偶尔就要聚一聚嘛。上次他明明练完了剑,大师兄三师姐也都答应了一起来酒楼的,结果他一听,只甩下一句‘我没工夫’扭头就走,是压根一点也不把咱们看在眼里啊!” 阮红衣更不高兴:“还有师尊,以前都告诉咱们要和睦相处的,这个家伙特立独行的,偏师尊却说他什么勤奋刻苦、可堪造就,还经常单独指点他,真是太偏心了!” 葛元烽气哼哼:“咱们里面,大师兄三师姐四师兄,哪个都比他好多了,师尊偏偏最喜欢这个二师兄……他哪里像是个二师兄!” 一旁朱尧、夏玉晴还有晏长澜三人听着两人抱怨,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笑容。 炼气四层(二合一) 小师弟暂且不说, 不过在陆争拜师之前,阮红衣师妹因着性情活泼可爱,的确是众多弟子之中最受师尊喜爱的一个,平日里也会时常召见她, 指点她。 但是自打陆争拜师之后, 师尊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几乎每日都会召见陆争进行指点, 平日里在同他们见面时,也会提起要向刻苦勤奋的陆争学习云云。 因为这个,阮红衣就有些嫉妒,再加上那陆争不爱与他们交往, 看同门时也与看寻常人差不多, 自然就让阮红衣更加不满,在与其他同门相聚时, 忍不住就抱怨出来。 而葛元烽始终是跟阮红衣保持一致的, 再者葛元烽作为被同门搭救进而拜师的小弟子, 他对同门是都很看重的, 结果遇上个后来的,还不尊重前头几人,他自然是十分不快。 阮红衣与葛元烽一拍即合,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那陆争的不是来。 相较于他们,朱尧三人倒是并无太多想法。 朱尧和夏玉晴彼此有情愫, 通常只在法术等遇见瓶颈才需要请求师尊指点, 往常都尽量不打扰师尊清修, 他们也不觉寂寞。晏长澜则是除却必要的修炼资源,连宗门都不常回来,就连需要的指点也能在叶殊那里获得,他对荀浮真人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荀浮真人对陆争的不同态度在他心中也没留下什么涟漪。 因此,不论荀浮真人对陆争如何,三人都是不在意的。 然而阮红衣和葛元烽到底也是他们看重的师弟师妹,既然他们俩不喜陆争,还要抱怨,他们也听着就是。 阮红衣和葛元烽说了一通后,都吐了口气。 夏玉晴倒了一杯茶给阮红衣。 晏长澜也同样推给距离自己较近的葛元烽一杯。 朱尧温和说道:“大约是陆师弟更需要指点,因此师尊才会时常带他在身边。阮师妹、小师弟,你二人都莫要太在意了。师尊有他的想法,我等做弟子的,敬重即可。” 阮红衣叹口气:“我就是不开心嘛……” 葛元烽也叹气:“师尊偏心阮师姐我是高兴的,但是偏向那个陆师兄,我就不高兴……” 朱尧闻言,也只是安抚地看着两人。 夏玉晴轻拍阮红衣的背:“莫伤心,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都站在你一边,小师弟也是如此。” 葛元烽见阮红衣真有点伤心,也连忙说道:“阮师姐你放心,那个陆师兄才不能跟你比呢,等他之后久久不能进境时,师尊肯定还会更偏爱你的!” 阮红衣恹恹的。 她当真不喜那个二师兄…… 若是并无这个二师兄,而只有如今的同门,那该多好? 只可惜她亦知道,此事已然落定了。 随即,众多同门对阮红衣又是好一阵的劝慰,阮红衣原本也就是个小孩子脾性,见大家全都哄着自己,渐渐便也不再气闷了,只是说道:“眼不见为净,左右师尊最喜欢他,我还是早早约了同伴到别处历练去!”说着她别过脸盯住葛元烽,“小师弟,你要不要陪我去?” 葛元烽有点为难:“阮师姐要去哪里历练?以你我的境界,要是远了,怕是不安全。” 夏玉晴拉住阮红衣的手,柔声说道:“阮师妹,还是再修行一段时日,至少炼气五层了再出去罢。如今出去,当真是不太安稳。尤其小师弟,还在炼气三层,沉淀一阵子为好。” 阮红衣撅起嘴。 葛元烽见阮红衣这样,忍不住就说道:“不然我就陪阮师姐先出去走走,大不了暂时别离开太远不就是了?一边走一边修行,要是修为不济就回来,修为更高了就走更远,怎么样?” 阮红衣顿时高兴起来。 朱尧几个见葛元烽愿意哄着阮红衣,又说了只是先去近处,也就答应下来。毕竟以如今师尊荀浮真人对那陆争的宠爱,定是会让阮红衣见一次不快一次,长此以往的阮红衣非得憋闷到道途不顺不可。因此,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阮红衣太活泼,葛元烽也很倔强,还老顺着阮红衣,要是没个旁人陪着,也怕他们在外面遇上什么麻烦…… 思前想后的,朱尧也是发愁,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他觉得四师弟晏长澜很是稳重,可晏长澜才多大年纪,且他自己有自己修炼的进程,总不能为了一个担忧而叫晏长澜浪费他自己修行的时间罢?而他和夏玉晴好歹是排行在前的,要也走了,岂不是明摆着大家都对二师弟有意见么,师尊那里须交代不过去…… 夏玉晴与朱尧有情愫,也有默契,他见朱尧如此为难,就知道他心中想法,便主动说道:“年幼的师弟师妹要去历练,我这做师姐的自然要陪同。” 朱尧一怔,转头看向夏玉晴。 夏玉晴眉目温婉:“我们只在近处走走,很快回来,放心罢。” 朱尧见心慕之人如此善解人意,心中熨帖,慢慢地也笑了笑,对阮红衣与葛元烽叮嘱道:“那就让你们三师姐陪你们过去,总要带你们走几次,才能放你们自己出门。” 阮红衣知道这是师兄师姐关心自己呢,笑嘻嘻说道:“好呀,我知道啦。” 晏长澜在一旁虽未出声,但是见到此事得到妥善解决,心下也是松了口气——对于这些同门,他是颇为在意的,而阮红衣虽闹腾了些,可性情纯挚,被他是看作姐妹看待的。 随后同门几人大快朵颐,晏长澜特意叫了几样他觉得滋味不错的菜色用食盒带了,同诸位同门告别,就到叶殊的居处去。 同门们也习惯了晏长澜时常在外,彼此说笑着回去宗门里。 · 次日,阮红衣果然拉着葛元烽,在夏玉晴的带领下出去历练了。 因着修为有限,他们历练的地方仍旧停留在九台州内,并未到州外甚至府城去。如此一来,安全自然就有一定的保障。 晏长澜在宗门和叶殊居处两边来回,每次回到宗门,都能听说陆争被荀浮真人带在身边教导,他对师尊并无执念,也只是为陆争喜悦,也为其余同门略有遗憾罢了。 朱尧性情温厚,他在宗门里长久待着,自是听过不少风言风语,但是他对陆争的态度与从前一般无二,并不曾因着师尊对陆争偏心,就待他不好。 因此事,晏长澜对朱尧也颇为敬重。 这一位大师兄或许日后修为会被他们追上,不过从品行上来说,他无可挑剔。 ——接下来的数月间,晏长澜就持续积蓄法力,习练自宗门得来的几个法门。 院中。 一道矫健的身影极快地在四处穿梭,每一次闪身都化为一道虚影,而每每形成虚影时都如同狂风卷过,带着一丝霸烈之感。 大约来回了有半个时辰之久,那身影方才停下来,立在原地。 正是晏长澜。 随即,晏长澜手持长剑,极快舞动。 先只是用了右手,那剑法十分简洁,每一招都好似带有杀意,刺出时快若闪电,几乎能将人眼晃瞎一样。在舞动数个回合后,他左手抽出了另一把剑,而这把剑也舞将起来,但奇异的是,这左手所使的剑法与右手所使竟然毫无关联,是截然不同的两门剑法! 通常来说,一人使用两门不同剑法是极为困难的,那须得一心二用,而且不同剑法之间未必能够互补,一个不慎就非但不能将剑法的威力提升,反而要削弱几分。 可晏长澜使出来时却有不同,左手的每一招都是对右手的补充,若是左手先出招,则右手就是收尾,当真是双剑合璧,将这两门剑法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待接连演练了有三四遍后,晏长澜方才停下来。 坐在屋前的少年抬起眼,点了点头:“有七分火候了。” 晏长澜微微一笑:“还是阿拙指点的好。” 这半年来,晏长澜可不曾闲着,他将原本就已练得不错的、自七霄宗所得的两门剑法一门身法都练得透熟,甚至后来他直接将两门剑法同时使出,增强其威力,还将身法也练得炉火纯青,消耗法力更是减少了许多。 除此以外,这几个月他积蓄的法力也不少。 在叶殊提供的、以及晏长澜自己所得月例以及狩猎所换取的各类资源相助下,晏长澜的修为突飞猛进,居然多积蓄了有二十多缕的法力,达到了炼气三层的巅峰!而叶殊仍旧是比晏长澜慢,但是也不曾慢过太多,法力积蓄到了三十五缕,还差五缕,就也有突破到炼气四层的机会。 此刻,晏长澜才对叶殊这样笑了笑,孰料突然间他周身气息一阵涌动,竟然是因着方才练得太顺畅,一下子触碰到突破的契机了! 叶殊立时说道:“盘膝坐下,突破境界。” 晏长澜也顾不得旁的,当即就坐了下来,口中含了一颗叶殊给他的凝露丹,就此开始运转法力,来捅破那个三层到四层的薄膜。 叶殊站起身来,取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小瓶子里放的是一滴混沌水,正是他因着晏长澜随时可能突破炼气四层而早早备下来的,如今眼见晏长澜当真要突破,自是要给他服用的。 炼气期的突破并不很困难,只要法力积蓄到位,失败的可能不大,就算失败了,之后恢复一番,也可以再继续突破的。但是,勉强突破与顺利突破还是有所区别,叶殊不知风雷灵根在突破时需要多少天地灵炁,可该准备的东西,他也都会准备妥当。 晏长澜一边突破,一边感觉到一股精纯的力量顺着喉咙落入腹中,这是丹药的力量,而后他的唇边递过来一个小瓶子,他张口喝下里头微甜的水珠,就感觉到自己四肢百骸都生出了一种极为熨帖的感觉,仿佛内外都被滋润了一遍一样,吸收起天地灵炁来,似乎也更快了一丝。 凝露丹定然无有那等效用,那么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必然就是那一滴水珠了……他心中知道这恐怕是一种极珍贵之物,却被挚友阿拙毫不犹豫地给他吞服,他能想到阿拙身上怕是有些不能对外人言道的隐秘,他受之有愧,但决意坚守本心,不去探问。 叶殊见晏长澜突破颇为顺利,将那聚灵阵盘也取出来,放在旁边给他布置下去。而晏长澜在多种助力之下,与寻常修士至少要花费数个时辰时间突破不同,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顺利晋入了炼气四层! 从此,晏长澜就走到了炼气中期这个境界了。 炼气期除却那传说中的第十层外,前面九层每三层为一个分水岭,突破时会更困难些,从第四层开始,的的确确就是炼气中期,且到了炼气中期后,别看只是一层的差别,但是其能施展的法术的威力,比起先前来都要强上太多了——甚至是,炼气的前三层时,寿元是凡人理论上也可以达到的一百岁,而到了炼气四层,则寿元增加二十,若是修士不因种种意外而磨损寿元或直接陨落,那么就可以真正活到一百二十岁! 晏长澜睁开眼。 叶殊目光缓和:“恭喜。” 晏长澜笑道:“多亏阿拙帮我。” 叶殊摇头:“若是你不苦修,我相助也是无用。” 但毋庸置疑,晏长澜的突破当真是一件大喜事。 接下来,就是叶殊要全力冲刺炼气四层这个境界了。 晏长澜说道:“阿拙,如今我到了炼气四层,身上的法力还需适应,要出去历练一段时日,而你需要积蓄法力,怕是不会出去……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告知于我,我这次出去顺便找来。” 叶殊也不同他客气:“我资质寻常,要想能迅速进境,需要借助大量外物。眼下我有凝露丹和一些其他资源,可是它们能支撑我修行不慢,却还有所不足。因此,我欲栽种一些能提升法力的灵草,就得有许多种子或是幼苗方可。你此番出去,可为我搜集这几样的种子或幼苗。” 说罢,叶殊就给了晏长澜一本册子。 晏长澜接过翻开一看—— 这册子里图文并茂,图上绘制的是栩栩如生的草药形貌,而文字则是将其仔细描述,不论外形药效还是生长之地,任何细节都不曾遗漏。 哪怕是对草药一窍不通之人,看了这册子也能找到同样之物,晏长澜见了这册子,自是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何物了。这些草药都不是普通之物,对于炼气期的修士而言算是较为珍贵罕见了,若是在商行里购买,买是能够买到,但是价格昂贵,想要大量服用绝无可能。 晏长澜就明白,自己此行最好是能带回有种子的成株,不然单独就只是幼苗或者种子亦可……他既然要历练,就干脆往这些药材时常生长的几处去罢。 看过之后,晏长澜将这册子好生收起来,说道:“此番出去,我定会多加留意。” 叶殊点了点头:“有劳。” 晏长澜笑道:“我会尽快回来。” 叶殊再微微颔首。 一日后,晏长澜就告别叶殊而出发。 叶殊留在院中,看着还在长时间练习镌刻禁制的仆从们,开口说道:“今日我要炼丹。若有兴致者,可来炼丹房旁观。”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炼丹?旁观?! 但下一刻,所有人立刻欢喜起来。 对于炼器一道,他们其实也称不上如何执着,只是既然有机会学,哪怕知道自己来日里做不到极好,那也想要会一点傍身的手段。 炼器一道如此,炼丹一道自也是如此。 早先众人对于炼丹房的存在心里就都有些猜测,眼下发觉这位主家当真全能,心中的激动不知如何言说。 但是他们自然要旁观!哪怕只能看会一点,日后也说不得有用处! 如此想着,在叶殊进入炼丹房后,几人也都极快地跟了进来。 这几人中,也包括肖鸣和王敏——因晏长澜远行,他们两个就依照晏长澜的吩咐到叶殊这里帮忙,不必到宗门苦守。两人在叶殊这里虽不及晏长澜自在,但也因能学到不少东西,都十分愿意。 现下果不其然,他们也有机会学习炼丹! 炼丹房里。 叶殊坐在那巨大的丹炉前,看了众人一眼:“阵符器三道我皆知道一些妙处,但对于炼丹一道,我却只是粗通。因此,丹道上的所知有限,也并不能每一炉都顺利成丹。你等能学到多少,都看你们自身,之后我便难以如同之前炼器一般指点你等了。” 众人听叶殊这样说,非但没有失望,还有些受宠若惊——他们可不敢非得期盼指点不可,只要能像炼器时那样多看一些时候,他们就已然能心满意足。 “多谢公子,公子请。” “不必理会我等。” 叶殊朝他们微一点头,而后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材取了出来,开始将其一一处理。 不同的药材炼制时所需的部位不同,若是到了境界高的时候,炼丹师往往可以将整株药材都丢入丹炉之内,不需要的直接以本命火将其焚化就是,可在低境界时,他们并未生成本命火,想要将凡火如臂使指,让它将不需要的药材部分焚烧干净根本不可能,故而也就只能事先处理,以免炼丹时出现意外了。 叶殊的手法也很利落,他快速地将所有的药材处理好,就打开炉盖,将第一种药材丢了进去,而后小心控制火候,来让这药材充分被热力所侵,能迅速地融化…… 众多旁观之人,已然看得是如痴如醉。 ——这还仅仅是粗通么?分明每一个动作都极有韵律,一分不差一丝不多,叫他们看得精神振奋,恨不得也能自己上手炼制一番。 好在痴醉是痴醉,众旁观之人还是知道自己如今最重要的是能多记下些东西便多记下些,待记得了以后纵然不懂,日后也可以慢慢揣摩。 没多久,叶殊已然放进去最后一样药材,接着就将那炉盖封起来,并用慢火开始在连丹炉下方长时间地炙烤,叫里面的药材发生反应,尽快地在他丹诀牵引之下,慢慢地形成丹药。 丹诀和火候控制,又是炼丹中的两样难点了。 另外是药材药性的识别、丹方、不同药材之间的反应……同样是极为复杂的。 炼丹和炼器一样,基础都是无数的材料。 丹药有药材,炼器有炼材,若是不能通晓诸多材料,在这两道之上也不会有所成就。 现下丹药在慢慢形成时,要消耗的时间不短,但因着前头之事已然完成,那么后续只要火候与丹诀不出错,一炉丹药应当可以顺利炼成。 而叶殊也抬头,看了看这些人的神情。 王敏的神色若有所思,但比起先前炼器时要轻松一些。 她或许真与叶殊曾经所言那样,在丹道之上要比在炼器一道上更有前程。 但是除了王敏以外的其他几人就不然,他们正是一头雾水,对于炼丹的感觉还不及炼器,看了那许久,不说记下什么,压根就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如此一来,这些人自然就知道,自己与炼丹无缘。 叶殊等了片刻。 还是王敏鼓足勇气,问了个方才不解的问题。 叶殊见她果然敏锐,就提点了几句,让王敏不由得蹙眉沉思,一时间望乎所有。 大约一个时辰后,叶殊收丹。 凝露丹三十三粒,下品,也算是不少了。 接下来,叶殊说道:“王敏,你之后到我书房来。” 王敏猛然挺直背脊:“是,叶公子。” 自动认主(二合一) 因着这是第一炉丹药, 叶殊直接将它们散给了众人, 自己则去了书房。 王敏分了丹药之后, 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叶殊坐在书桌后,指了指前方:“坐。” 王敏心中忐忑, 但还是深吸一口气, 坐了下来。 叶殊道:“你在炼丹一道上, 有些天分。” 王敏一滞,纤纤十指已禁不住掐进肉里, 以掩饰此时的激动之情。 她轻轻吸气, 说道:“我……我也觉得, 我对炼丹比炼器要敏锐得多。” 叶殊微微点头:“长澜对我提过,说你在学习炼器一道时极为刻苦,但因资质不佳,很是烦恼, 他于心不忍,问我如何助你。” 王敏眼眶微红:“有劳……有劳公……有劳大师兄惦念。” 她很明白,晏长澜在对叶殊提起的时候,必然不是以“公子”的身份, 而是为那一段并不长久的师兄妹的缘分。她跟随过来是抱着一腔博弈之心, 可真正面对这一份情谊时, 她却禁不住眼里一酸。 叶殊见王敏如此,暗暗点头:“他既然提了, 也言及你灵根如何, 我便思忖, 你与炼器无缘,但或许在炼丹一道上,能有建树,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王敏有些希冀地问道:“当真?” 叶殊看他一眼,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不薄的册子,递给她:“此为我所整理炼丹入门之法,你若是将这几本册子看完后能顺利了悟,便可造就。我在炼丹一道上虽是平平,但引你入门却是不难。” 王敏忍不住露出笑容,但也毫无疑问地紧张了。 她用力抓紧这三本册子,郑重说道:“我必不会让大师兄失望,不会让叶公子失望。” 叶殊点点头:“去罢,若是要用丹炉,来与我说一声便是。” 王敏再感激道:“多谢叶公子。” 随即,王敏就离开了。 叶殊坐在书桌后,面色平静。 他倒是希望王敏能够成功,如此一来,日后炼丹一事,便可交托于她了。 稍作休息后,叶殊拿出一些杂记翻看起来。 修行路上,他于杂学一道虽说所知颇多,但毕竟分身乏术,阵符器有互通之处,他自当将其研习精深,但是丹道、御兽、傀儡等诸多其他杂学,若他想要处处精通,便是浪费光阴。与其如此,不若培养一些心腹之人,让他们分开研习,只要他有所需时能有用处即可。 王敏在炼丹上有些天分,就让她来试上一试,若是她不成,日后见得多了,总能遇上合适之人。 · 正如晏长澜所想,在炼丹一道上,叶殊虽说自己只是粗通,但是在当下地域也已然是极为出色之人了,他引导王敏入门,一些言语虽不及炼器一道时那般深刻,但也能让王敏茅塞顿开,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但或许王敏当真在炼丹一道上颇有天分,加之她本人极为勤奋,因此在一番废寝忘食的苦修之下,居然已是对炼丹之道有了几分了解,尽管还不能正式开始炼丹,但是也能调配一些药汁,并且能根据这些药汁之间的反应灵活变通,使其生出新的变化来。 渐渐地,王敏也发觉自己在炼丹一道上进境很快,比起当初在炼器时诸多为难截然不同,于炼器时,她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够有点进步,可对于炼丹,她每时每刻都能察觉自身在不断精进。 因此,王敏明白自己走炼器一道是走不顺畅,于炼丹则截然不同,于是对炼丹越发感兴趣,与此同时,她对晏长澜与叶殊两人,也尤为感激。 大约数日后,王敏又一次寻了叶殊指点,也恰好得了叶殊的指点。 而后,她倏然有些迟疑。 叶殊把手中杂记翻过一面,道:“有话直说无妨。” 王敏咬了咬牙,猛地开口:“叶公子,我愿做你与大师兄真正的仆从,还请你将我收下。” 叶殊倒是不曾想到王敏会有这想法,不由来了点兴趣:“你为何会生出此念?你日后若是成为炼丹师,将备受追捧,而若是做了我与长澜的仆从,日后生死不在手中,对你可是不利。” 曾经在灵域时,若是能不成为他人的仆从,修士们自然愿意自由修行,而若是要做仆从,或者是有天大的恩情,若不如此为报将要心境蒙尘;或者是如此一来将有大利益,反而能成就自身更大的野心;再或者是什么其他缘故,特殊的因果等等。 这王敏如此说,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是已然思虑周全,心有成算,还只是一时感激,冲动而为? 深吸一口气后,王敏郑重说道:“大师兄不介意我修为低弱,就肯如此相助,是我福分;叶公子愿意引我入门,还交予我如此多的炼丹法门,亦是福分。你二位对我有大恩,若是不能回报,日后我怕是寝食难安。而我若是要回报两位,短时间里几乎不能……”说到此处,她面色带了些赧然,“两位助我到此,已然极为难得,若是我还想得寸进尺,便是狼心狗肺了。只是我若是想要在丹道上有所成就,只凭自身道途渺茫,最好是能依附他人,方有我成就一日。因此,我想奉两位为主,日后只一心为你二人炼制丹药,听从吩咐,如此一来,既可报答两位,也有更多渠道,可以获取资源。” 王敏言语中的意思已然极清楚了。 她知道自己或许能在叶殊这里学到不少东西,但是学到的东西要想学以致用,也需要无数练手的机会方可。这样一来,靠她自己是不成的,而她如果不能全心依附,奉人为主,还想对方给自己提供一定的资源帮助,那岂不是贪得无厌么?因此她甘心认主,日后对方让她如何炼丹她便如何,与此同时也能得到对方更进一步的培养……给自己谋一条真正的出路。 更何况,即便对方不提供资源,只用引她入门一事让她认主,她都会心甘情愿的,偏这只是大师兄都不曾主动跟她提起过的一些情分,她根本就是无以为报!这才让她想到认主一事后,这念头就越发深刻,否则,她虽资质寻常,却也并非没有傲气,一时为杂役当然可以,甚至毁容以求道途也能狠下心来,但一生失去自由,任人摆布,她也是不肯的。 叶殊听出了王敏的一番诚心,微微点头:“你有此心,我亦感念。不过,此事还要让长澜来做决定。” 王敏见叶殊不曾反对,先松了口气,然后又听说她要等晏长澜决定,不由一顿。 然后,她苦笑道:“大师兄仁义,但此事我定会将他说服。否则,如此受其照顾,我着实心里不安。” 不错,在此处跟随叶殊学得久了,王敏在高兴之余,也是很有些忐忑的。 她借的是晏长澜的光,根本不如那些仆从般名正言顺,但若是日后她也能……或许的确是一种禁锢,可她相信,这样的禁锢也能让她彻底安稳下来。 此刻,王敏得了叶殊的应允,也就拜谢之后,告辞离去。 在继续默记数个时辰后,王敏得到了余静华送过来的一些低级的灵草,不禁露出笑容。 她的容貌仍旧十分丑陋,但那双眼中的眸光婉转,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这些资源送过来,应是一种默许了。 而后她再研习炼丹之法时,心里也越发沉静下来。 · 叶殊刚将一缕法力积蓄完成,外面就传来了叩门之声。 他伸手拂开布下的阵法,道:“进来。” 从门外,很快就走进来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正是胡元。 此时,胡元躬身行礼:“禀公子,是法器铺子里有一件事。” 叶殊问:“何事?” 胡元道:“有一名修士过来,想请铺子后面的那位炼器师为其子量身锻造一件法器。” 叶殊道:“将要求告知于我即可。” 胡元面露为难之色:“艾久原也是如此说,但那位修士却言,想要先见一见公子。” 叶殊了然。 难怪几名仆从觉得为难。 以他如今的修为,锻造一些法器还是显得太弱小了些,一旦与他见到了,一个不慎,对他是很不利的。可对方毕竟是一位客人,说不得修为也颇高,故而不便拒绝。再加上,如今晏长澜已出去历练,不能及时前来给他做脸面,自是更不便利。 叶殊看他一眼:“那人修为几何?” 胡元一听,暗赞一声主家聪敏,就回答说:“那人的境界是在炼气九层。” 叶殊微微点头:“这样的修为,的确是不便处理。好在并非筑基真人,否则便真有些麻烦。” 胡元不觉一怔。 筑基真人才会麻烦?那么,炼气九层的修士,主家莫非不惧? 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更恭敬了些。 若论起真实修为来,叶殊自然远不是炼气九层修士的对手,但他现下有了七杀阵,本命法宝器胚雏形已成,另有许多其他手段,要想自其手中脱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此刻,在叶殊发髻下方,小蝎子慢慢地爬动了一下。 叶殊目光微缓。 这小蝎子来历非比寻常,它口中之毒若是尽数使出,于炼气九层修士而言也颇有用处。到必要之时,也当可以出一把大力气。 不过,一旦修士筑基,各方面皆是大有提升,凶面之毒想来就用处有限……但不得不说,这凶面蛛蝎是吃的多了些,却着实有用。 叶殊的念头闪过极快,看着胡元诚惶诚恐的模样,继续说道:“无妨,约定一处好些的酒楼,我与他见一面就是。” 胡元应一声,慢慢抬起头来,但等他再度看清叶殊时,面色不由骤变。 在他面前,出现的赫然是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瞧着怕不有二十多岁了,哪里还是先前那个仅仅十四岁的少年郎?就连修为也不再是炼气三层,而是炼气六层!这、这—— 但他马上也反应过来,这个青年,分明就是他的主家叶殊! 那么……这是易容换形之术? 这是何等高明之术! 胡元喉头动了动,试探唤道:“公子?” 那英俊的青年点了点头:“是我。”他微微抬手,释放出一个法术来,这法术的威力,赫然也如一名普通的炼气六层修士一般。 胡元震惊道:“公子莫非……原本掩饰了修为?” 叶殊摇头道:“并未。此法不过借灵符而为,与修为无关。” 胡元更为惊异。 若是掩饰修为也只是掩饰罢了,但以弱充强,那才真是惊人! 但他更清楚,这是主家的一些隐秘手段,他纵然知道了,也当作不知道为好。 叶殊见胡元不问,目中冷光淡去。 此法的确是灵符所为,是他新绘制的一种灵符,化入古字在其中后,其力量之强,堪比炼气六层的修士。再配合他金丹神识,就可以假作是他自己施展,只要之后他多绘制一些同样的灵符,再用易容换形之法变化气息,将自身伪装成炼气六层的修士不难。而炼气六层痴心于炼器、能镌刻不少禁制之事,也就不足为奇。 ……炼气三层,的确是太弱了些。 因叶殊应允下来,胡元就出去与艾久商议,与那人接洽了。 那人似乎也是急于为爱子炼器,故而很快就和艾久见了一面,而艾久时常负责那铺面之事,如今做事越发圆滑,很快就同那人说定了。 不多时,时间已约定好。 当晚,艾久就回去院中,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给叶殊知道。 两日后,东坊景运酒楼。 叶殊化为那副英俊的青年面貌,在艾久和余静华、田秀芯的陪同下,来到了酒楼前。 在此处,已有个秀丽的少女在等待,她同样是婢女打扮,见到艾久后,就对明显为主的叶殊翩然行礼,笑吟吟说道:“见过大师!” 她说话间,秀目忍不住朝着余静华、田秀芯瞧了瞧,再看看自己,有点黯然——论起容貌她不输于两人,但是在气韵上,却是逊色一丝。 不过秀丽少女到底还记得自己是出来接人的,很快就将几人引入了酒楼内,一直来到了二楼的兰字号包厢。 轻轻叩门三声后,少女将人请了进去。 包厢里,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看着走进来的一行人,起身抱拳爽朗开口:“这位便是大师罢?久仰久仰,快快请进!” 叶殊就带着几人走进去,坐在了那魁梧男子的对面。 艾久、余静华、田秀芯几个肃立在他的身后,谨慎规矩,没有半点差错。 叶殊往后微微一靠,眉眼间都是傲气:“听说你要请我量身炼制一件法器?” 因着他这姿态,就显得有一丝凌人之感。 魁梧男子似乎觉得他如此态度十分寻常,便肃容说道:“正是如此!冒昧打扰大师了,若非是我那小儿着实难以寻到合意的法器,我也不愿如此冒犯大师!” 叶殊懒洋洋道:“免贵姓方。” 魁梧男子连忙说道:“失礼失礼,吾名郑翰,见过方大师。” 叶殊摆摆手:“你继续说。” 郑翰面露感激之色:“不瞒方大师,小儿他……天生神力,寻常的法器根本无法承载他的力气,在他年幼时时尚可,但如今他修为达到炼气五层,力气也格外……我寻遍四处,探访诸位大师,都无法炼制出让小儿趁手的法器来。因此,在见到方大师店铺中诸多出色法器,且每一样品质都是极佳后,才想要请方大师相助。” 叶殊瞥他一眼:“要我出手,价钱可不便宜。” 郑翰利索道:“只要法器能适合小儿,任凭方大师开价。” 叶殊偏过头:“我为令公子炼器,最多出手三次,每一次出手须得有五十灵币费用。” 方才郑翰使了个小聪明,要法器能合适才肯让叶殊任意开价,那若是不合适,他又意欲如何,可就不曾说明了,若是万一到时候不认账呢?虽说几乎少有修士敢在炼器师面前不认账的,但此事并非没有,若叶殊真是个傲气的炼器师,自不会容忍郑翰这种说法。 因此,叶殊直接开价了。 郑翰似乎也习惯了炼器师如此,想了想,说道:“不知方大师有几分把握?” 叶殊似乎面带不屑地说道:“十成把握。我说出手三次,不过是怕你们吹毛求疵罢了。” 郑翰一噎。 他没想到这位方大师竟如此自负……但想想他在店铺里看到的那些法器,又知道对方的确是在炼器一道上颇有建树,说不定当真能做到让他爱子满意? 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也暗暗有一丝恼意。 若是当真能成也还罢了,若是不能成……哼。 他今日受的气,必然要十倍返还! 炼器师?炼器师又如何?! 叶殊一眼看出此人并非其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爽朗,但也不以为意。 用上重力禁制罢了,有古字加成,若还不能让其子满意,那世上便再难寻到让其满意的法器了。 接下来,郑翰叫人迅速上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叶殊斜斜靠着,朝余静华、田秀芯两人不悦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伺候?” 余静华和田秀芯反应也是极快,迅速一左一右立在了叶殊的身侧。 来之前,她们两个也听叶殊说了要尽力配合,方才她们见叶殊这等表现,与平日里性情判若两人,本是吃惊,但叶殊越是表演,她们也越是明白她们此番被带来的缘故,现下对视一眼后,就迅速地分工合作起来。 余静华心思不及田秀芯细,就取了双筷子在桌子附近走动,将一些精美菜肴夹到一个盘子里,田秀芯则是很快细细地给叶殊倒了一杯酒,给他送到唇边。 叶殊坦然自若地喝了,朝余静华示意。 余静华迅速将那装了菜的盘子送回,托在手心,而田秀芯则是取了个小碗,从那盘子里将菜小心夹出,也同样送到叶殊的嘴边。 叶殊依旧坦然地吃了。 之后,遇上一些带壳之物,都有余静华利落地处理了,而喂食喂酒这样更细致的活计,则都由田秀芯小心施为。因着两人平日里做事默契,她们尽管是第一次合作“表演”,居然也都十分熟稔的模样,就好似以往都是这般侍奉叶殊一样,不见半点生涩处。 这样的情景被那郑翰看在眼里,自更有了一些推测。 他稍作思索,就提议道:“待得饭后,郑某请大师去小红院坐一坐?” 叶殊挑眉,朝着余静华、田秀芯二女得意一笑:“你二人意下如何?” 余静华故作羞涩。 田秀芯则嗔道:“公子怎么要去那乌七八糟的地方?” 叶殊朝郑翰处看来,无奈般说道:“瞧,她们不肯。” 郑翰满不在乎地说道:“方大师肯定是更看重身边人的,不过出去逢场作戏一般,那也是男儿本色嘛!别拘束了,就给郑某一个面子如何?” 叶殊这才更无奈地对二女叹道:“怎么样?我还是给郑兄一个面子罢?” 余静华不善于伪装,就用手掩面:“公、公子说了算。” 田秀芯则是似有幽怨地瞧了叶殊一眼,拉长了媚音说道:“是……公子。” 郑翰哈哈大笑。 叶殊也摇了摇扇子:“成,那就有劳郑兄破费了。” 郑翰连忙说道:“哪里,哪里。” 饭后,郑翰果然就带着几人离开了酒楼,所前往的方向,也正是东坊颇为出名的小红楼。 而这小红楼,就是男子往往寻欢作乐的所在。 女修(二合一) 东坊并非是修士的坊市, 而是九台城中四大街道之一, 正处于东面的那一条。 在这街道上, 有极豪华的酒楼如同先前的景运酒楼,也有很出名的花楼, 就是那个小红楼, 还有最大也最舒适的客栈, 就在景运酒楼右边的不远处。 那景运酒楼的二层包厢中,就可以点修士常吃的食物, 里面带着些微的灵气, 比起寻常凡人要吃的食物更好。而小红楼里豢养的妓子也有不同的档次, 好一些的被调教出来,便可以招待修士。 到了这门口,悬挂在一边的铜铃就轻轻地响了一声。 刹那间,就有一名炼气一层的小修士走出来, 面带笑容地迎接几人:“原来是前辈们莅临,快请到楼上坐!” 郑翰见到这人,表情也不同于面向叶殊时那般客气,而是傲慢地说道:“那还不快带路?” 小修士急忙殷勤道:“是, 是, 请请!” 这花楼之类, 第一楼就已然悬红挂绿的,不少莺莺燕燕在里头招揽客人, 还有很多雅座雅间, 让客人们进来之后, 就能随着里头的妓子去各处寻欢作乐。 修士耳聪目明,叶殊倒还镇定,艾久多年来一直打拼,很少见识这样的阵仗,十分尴尬,但他想着不能露馅,到底是用了法力,让自己显得更自在些。而余静华与田秀芯两人,面上飞霞,已然极为羞窘,她们偶尔听到了什么淫|靡之声,美眸中便会闪过一丝厌恶。 叶殊跟在郑翰身边,随着他从另一条好似掺了银子打造而成的楼梯走上去。 而这一楼大约是专门用来招待修士与富贵人士的,就显得比下面清雅了不少,除了隐隐的丝竹之声外,倒也不曾听到太多令人作呕的声音传出。 余静华与田秀芯两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郑翰似乎有些满意,对那引路的小修士说道:“今日我要招待贵客,你给我包个半场,弄几个上好的班子过来,还有顶级的货色,一个也不能缺。” 小修士一听,知道这是来了大主顾,当即笑容满面:“好好好!前辈请这边走,我们这里有个兰芳堂最是雅致,今儿个正好还空着呢。兰芳堂里有常驻的班子,算是咱们小红楼顶梁的班子了,就叫她们过来好好唱曲,保管能叫几位前辈满意。咱们这上等的清倌儿红倌儿都不少,全是经过调教的,每个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顶级的也有,到时候都给前辈送过来,让前辈挑选……” 两名女修听得极不自在。 什么清倌儿红倌儿的,全是可怜的女子,如今拿来如同货物一般被人挑拣,叫她们心里怎么能没有兔死狐悲之感?但是转念间,她们也明白,自己原本也比这小红楼的女子好不了多少,只是有一些力量,才能勉强不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境地。 郑翰听着小修士的话,对叶殊笑道:“看来咱们今儿个运道不错。等会儿有好的过来,让方大师你先挑,想挑几个挑几个,全都记在郑某的账上!” 叶殊朝他轻浮一笑:“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见叶殊这样利落地答应下来,余静华和田秀芯都有些担忧。 主家毕竟才是个半大的少年,要是真遇上那红粉阵仗,岂不是要露馅儿吗?不过主家现下的表现瞧着倒是熟练得很,就让她们心里又有些犯嘀咕——莫非主家是出身大家的公子,以前也是久经风月的人物? 叶殊跟着郑翰一边笑着一边走进兰芳堂,内心则是一片平静。 他前世除却一个好脑子以外,几乎就是个废人,多年来对风月之事皆无兴致,一行只扑在如何提升实力以及诸多杂学之上。但他到底极为聪颖,即使不曾经历过,但毕竟是生于偌大的叶家,见识极多,如这样的阵仗,于他而言还真不算什么。而且他堂堂少族长之尊,即便不主动摆什么排场,一旦现身,那就是代表叶家脸面,不可轻忽,见过的场面更是不少,如今他不论面对何等情景,都能镇定自若。 ——早在来见郑翰之前,叶殊就已决定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了。 若论起叶殊本身的性情,那是冷淡自矜,对不感兴趣之人事皆是视若不见,在外人看来,多少都是有些孤僻的。要想让旁人不将他与那炼器好手牵扯在一起,那么他扮演的自然是与他本身相差越远越好。 就如同现在,年纪十三四的少年与成年俊朗又轻浮好色的公子哥儿是截然不同的,任凭是哪个过来,也不会认为这位“方大师”与叶殊是同一人。 只是也因着这样,在郑翰邀请他来小红楼的时候他也不能拒绝,否则与他扮演角色的性子不符合,就容易引起郑翰的怀疑了。 叶殊目光微沉。 其实若是晏长澜并未远行,他就算以炼器师身份示人也无妨,但晏长澜走了,白霄峰峰主如今善恶不明,他亦不想麻烦晏长澜的几个同门来为他撑腰,再加上有上好的易容换形之法相助,他也就尽量不暴露自身了。 ……也罢,日后若要出门,都以“方大师”模样伪装罢。 心中这般想着,叶殊明面上却是被郑翰拉着坐在了前头,那桌上很快送来了许多果品酒水,他同郑翰各自靠在软卧上,面上都泛起微微红光。 郑翰瞧着叶殊,发觉他的目光在扫过周遭时流露出几丝贪婪,便是猜道:此人要价高又眼皮子浅,恐怕本身没什么身份,机缘巧合弄到了些炼器的法门而已。不过能用钱打发的都好办,倒是可以与他结交一番,日后让他出手也方便。 如此想着,郑翰对叶殊就更加热情了。 叶殊看出郑翰的想法,正合他意,也就任由郑翰继续同他拉关系、套交情,自己也时不时地应付他几句。 不多时,那小修士去而复返,他将门打开,身子一让,后面就有二三十人袅袅娜娜地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乐器,快速地坐在一面大屏风的前面,开始吹拉弹唱、琴瑟丝竹。 这声音虽带着些靡靡之意,但也颇为动听,郑翰听得顺耳,侧头听着品评,叶殊也摇头晃脑,好似在欣赏其中的意韵一样。 郑翰见叶殊如此,就越发觉得他浅薄。 紧接着,小修士用红绸子拉了几名头上顶着盖头的少女进来,笑容可掬地说道:“两位前辈请看,这几位就是咱们小红楼最火的几位红倌儿了,都是二九芳龄,有蜜桃之熟,风情之美。” 说话间,那几个红盖头就悄然落下,露出了三张芙蓉玉面来,果然或者是艳若桃李,或者是娇似杏花,或者是灿若红玫,都极有韵味,气质上各有不同之处。 这样的几个少女都是经了人事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强烈的诱惑力。 如果是寻常的青涩少年,来到此处被其引诱,怕是倾家荡产都有可能,不过对于郑翰来说,见多了修炼过的女子的美丽姿态,这些经过人事的对他来说就有些寻常了。 小修士极会察言观色,见郑翰这表现就知道他不甚满意了,于是立即将这几位少女请出去,没多久就又带了四位少女进来,这四位有的清幽如兰,有的冷艳如梅,有的清雅如竹,有的淡泊如菊,四种气质对应梅兰竹菊,都是清倌儿,年纪瞧着才十四五,正是含苞待放,跟先前那几个红倌儿比起来,明显是奔着让诸多男子一掷千金上去的。 郑翰见到这几人,还觉得有些不足。 那边叶殊却已先开口了,笑容里带着些迫不及待:“这几个都不错。” 郑翰一听,哈哈笑着让叶殊把人给留下来,但还是问道:“没有更好的了?” 小修士踌躇道:“有是有,也就一人,不过……” 郑翰好奇:“不过什么?” 小修士悄悄出去,再请了一人进来。 才进来,叶殊就发觉了。 这名少女身形颀长,气质动人,而且……她是个女修,一个炼气二层的女修。 叶殊微微皱眉。 他答允来此不过是想要维持自己扮演的角色,可如今碰上这女修,恐怕有些棘手。 ——无他,只因这女修分明是被禁锢住的,若是她心甘情愿地过来,何苦要禁锢?既然不甘愿,又是炼气二层,而且看她还有些气度,想来背后并非无人。 叶殊心里有诸多考虑,但是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 那边郑翰瞧见这女修,不由笑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好货色?来来,给我瞧一瞧仔细。” 小修士就谄笑着将盖头一拉,露出女修的面容来。 叶殊的眼瞳蓦地收缩。 这女修的容貌—— 杏眼桃腮,肤似雪光。 作为肌肤时时刻刻都被天地灵炁滋润的女修,有这样的容貌并不奇怪,但是让叶殊震动的,是此女的面容于他而言分明有几分熟悉,正是数月前他与晏长澜历练时所遇到的温氏兄妹有些相似!并且,如果只是面貌有些相似也罢了,毕竟世上之人形似的极多,不足挂齿,她的气度上也和那几兄妹有相若之处,这多半便是说明,她与那几名男女同出一家,与他们有血亲关系。 温氏一族或许在九台州内并没有多少名气,但他们只怕也很有来历,否则不会养出那样的气度来。现下分明与他们一家的血亲,却怎么沦落到青楼里来了,还被人这样推出来买卖?若是被温氏一族知晓,便当真是奇耻大辱!非鲜血不足以洗刷! 当然,这到底与叶殊没什么关系,天下间不平之事多矣,叶殊自问也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但既然他恰好与那几兄妹有因缘,恰好又碰上了这回事,也不至于袖手旁观,让这女修承受那等侮辱。 心念一动,叶殊立时就将刚刚坐到他身边的二八少女一推,整个凑上前,眼神几乎要黏上女修似的。 郑翰本来对这女修也有些意动,见叶殊如此,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叶殊敏锐之极,自是察觉了对方的不悦,但他如今也只能如此,也才好叫郑翰让步。 他仿佛极贪恋地看了那女修好一会儿,方才朝着郑翰说道:“郑兄,郑大哥,这个我可喜欢极了!我要给她赎身,带回去纳为妾室!” 郑翰听叶殊如此说,面色一个怔愣,旋即语气有些古怪:“什么?纳她为妾?!” 叶殊嘿然笑道:“正是,我一见她就喜欢,要不能纳了,以后什么也做不成了!” 郑翰听出了叶殊的言下之意,什么都做不成……那岂不是炼器也炼不成? 叶殊更进一步说道:“郑兄,你要是肯帮我把人给拿下,之后我出手三次……不,五次如何?一个灵币不收,郑兄只取材料即可!” 郑翰嘴角微抽。 他本来颇为不快,但现下听叶殊说了这许多,渐渐就知道这小子怕是真动了心思。思虑半晌后,他就跟那小修士说道:“怎么样,给我哥俩一个面子?” 小修士笑容有些难看:“这……” 好容易抓到这样一名女修,正想做招牌来着…… 郑翰眼一厉,眉毛一竖:“怎么,你们这小红楼真不给面子?” 小修士用力打了自己的脸一下:“嘿!给前辈面子。只是这女修近日里花销不少,若是前辈真要把人带走,那多少也要意思意思。” 郑翰甩手丢了个布包过去。 小修士低头一看,又仔细数了数,才喜笑颜开:“好嘞!咱们小红楼的招牌花王就归前辈您嘞!” 郑翰将那女修拉过来,捏了捏她的手,直接推到了叶殊那边去:“方大师,人归你了!” 叶殊笑吟吟:“多谢郑兄了!”然后他朝余静华、田秀芯两人示意,“交给你们了,晚点带回去洗干净了,不然也膈应得慌。” 余静华和田秀芯连忙答应,声音也都是婉转娇媚的。 之后郑翰跟叶殊在兰芳堂里听曲子说说笑笑,身边都有好几个少女相陪,那些不时舞动一曲的妓子们也时常抛几个媚眼儿过来。 喝了一顿酒,郑翰搂着两个清倌儿要找个房间钻一钻,叶殊却是跟他告辞了。 郑翰见叶殊一副迫不及待要回去洞房的架势,哈哈一笑也不留他,就跟他说定下回拜访的时间,才带着人直接去寻欢作乐了。 叶殊则是带着那还被禁锢着的女修和三名仆从,绕了几个弯子,再无人跟踪的情形下回去了自家院子里。 之后他很快用阵法隔开着院子同外面的沟通,迅速解除了女修身上的禁制。 女修很是羞愤。 她虽被禁锢了身子,但神智却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被人当作货物展览贩卖,才一解开禁制,那滔天的恨意就迅速涌出,想要将所有折辱自己的人都焚烧得一干二净! 自然而然的,女修以为叶殊不怀好意,出手就朝他攻击过去。 叶殊一抬手,打散了她的攻击。 与此同时,他冷然看了她一眼:“坐罢。” 女修不由一愣。 这人……神情气质与先前全然不同? 叶殊一拂袖,一股法力涌出,就直接让那女修坐在了他的对面。 随即他就开口问道:“你可认识温白蒿、温白菁与温白芦三人?” 话音一落,女修的脸上就露出了极惊讶的神情,她不禁开口:“你认识我的兄姐们?” ——不错,她的年纪瞧着也才十五六,尽管生得十分好看,实际上当真不大。 叶殊道:“只是萍水相逢,知道他们什么长相罢了。” 女修一听,顿时羞赧。 知道长相……也就是对方之所以将她要过来,纯属是看到了她这张与兄姐们有所相似的面容,再因着那一份萍水相逢的淡淡交情,对方才将她要过来。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的。 毕竟对方说的是要纳她为妾,也不知到底是真的只因着点瓜葛来救了她,还是也有纳妾的意思……纳妾虽不及成为妓子那般丑恶,但也同样会有辱她的家族,只盼着对方是真救人,而并非是…… 叶殊看她一眼,淡淡说道:“纳妾一说不过是救你离开罢了,我修为有限,若不如此,斗不过与我同去的那炼气九层的郑翰。” 女修闻言,急忙行了个大礼:“那、那当真是多谢公子相救了!”如若真落在那另一人手里,她可不信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叶殊微微点头:“不必多言,之后那人与我还有些交集,你如今暂且以我侍妾身份住在此处,以免引起那人怀疑。”他稍作思忖,“私下里你可写一封家书,想法子送回你们温家,让你家人过来接你。在你家人到来之前,你还须多多忍耐。” 女修面上飞红,但还是郑重道谢:“如此已然是大恩了,温白萍感激不尽。” 叶殊看一眼余静华、田秀芯两名女修,吩咐道:“温小姐这些时日由你二人照顾,她平日里所需何物,住在何处,都由你二人安排。” 余静华和田秀芯急忙答应:“是,公子。” 叶殊点点头:“我所居之处与几个大间不可擅入,去罢。” 温白萍等三女再度答应下来。 · 三日后的一个下午,郑翰应了与叶殊的约定,将他的爱子带过来,亲自上门请叶殊炼器。他带了个好几个储物袋,里头装满了所需的炼器材料,正是他苦修搜集而来。 叶殊封了其他几个房间,斜靠在院中新搬来的软卧是哪个,瞧着面前的火炉,正往里面丢一些材料。 院门打开,当郑翰带着个瞧着筋肉魁梧的青年走进来时,叶殊才坐起身来,笑着招呼:“郑兄,这位就是令子?果真是威武雄壮的男子。” 郑翰爽朗道:“哪里哪里,他还差得远。” 叶殊勾了勾嘴唇:“坐罢,这就可以谈一谈他对于所需法器的要求了……” 一侧那一排房间的某一处,两道女声在低声说话。 其中一个生得极为美丽,还有一个则带着柔婉之意,话语的声音不大,很难被他人听到。 “叶公子怎么突然……他的性情到底如何啊?” “公子性情冷漠,本身是孤僻少言的。” “这、这可真是瞧不出来……” “公子的本事还大着呢。” 温白萍对叶殊是颇为好奇的。 一时方大师,一时叶公子,理所当然叶公子才是对方的真实身份,但是真实身份所显露的性情与假装时相差确实极大,但极大便罢了,还看不出丝毫不妥之处,就叫人惊讶至极。 温白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如今见了,免不了想要多了解一番:“叶公子能演得那样自如,着实不简单。不过如此看来,叶公子其实对那小红楼与其中的可怜女子……并无多少兴趣?” 此时照顾她的田秀芯笑道:“何止是那些女子,公子不论对哪个女子都无兴致,如今被他看重之人,大约只有他的好友晏公子罢。” 温白萍一愣:“晏公子?” 田秀芯点头道:“晏公子出去历练了,好些天不曾归来。不过他一旦归来,多半又是日日与公子在一处的。他的性情极好,疏朗大方,日后你一见便知。” 这话说的,让温白萍对那晏长澜也生出了一些兴致来。 田秀芯见温白萍已然不再与初来时那样拘谨不自在,心下也是微松。 这位据闻是家族小姐的姑娘,经由一桩惨事后还能很快放下,也不愧家族精心培养了。 那边,郑翰之子郑昊已说完了要求,叶殊也已当着两人的面,开始炼制起法器来。 这件法器,关键在于“重”。 长澜(二合一) 若论起“重”器, 通常有锤、棍、重剑、重刀等, 这郑昊虽是炼气五层修为, 但因着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法器,因此对于这几样兵刃都学过, 只等着日后找到了趁手之物, 再专注于一道不提。 略思索后, 叶殊按照郑昊所言,先炼制一个大锤。 这大锤当真是大, 由九分铁精并上一种重铁打造而成, 其重足有一千斤, 待锻造完成,他再挑一个稍好的重力禁制镌刻上去,就能让这一千斤再增五百斤,总有一千五百斤之重。 而后, 叶殊就将这一柄大锤交给了郑昊:“你且试试?” 郑昊接过这大锤,扬手挥舞了两下,面上先带了一分满意:“比之从前遇上的那些趁手,不过也有毛病, 如今暂且能用, 但待我法力更深一层, 这也就用不了了。” 叶殊了然:“若是还嫌有些轻了,待我拿进去处置一番。” 听他这样说, 郑翰和郑昊知道他这是有什么独门的秘法要使, 就任他去了。 不足一刻钟时间叶殊出来, 再将大锤交给郑昊。 郑昊一拿起来:“一千八百斤?” 叶殊颔首:“如何?” 郑昊面露喜色:“炼气五六层都能用它!” 郑翰及时说道:“方大师,不知可否再……” 叶殊略思索:“若是要炼制成锤,如今就是极限了,但若是用棍,多用那重铁打造,我再镌刻另一种重力禁制,至多可达两千余斤。” 郑昊迫不及待道:“若是如此也可!” 叶殊也就答应了下来:“我这是第三次出手了。” 郑翰听懂叶殊的意思,说道:“这一次,劳烦方大师直接用那秘法罢。” 叶殊就先当着两人的面打造出一根长棍来,而后再入炼器房里,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出来,交给郑昊一根长棍:“再试一试?” 郑昊当即拎起长棍,在院中就直接舞动起来。 刹那间,当真是风起云涌,浪潮滚滚。 这一根长棍被郑昊抡起来,可说威力是极为惊人,而手握此棍的郑昊也打得是酣畅淋漓,打完几轮后,浑身大汗,却对长棍爱不释手。 见郑昊如此,郑翰也颇为喜悦,便对叶殊说道:“方大师不愧是炼器一道的好手,从前郑某带小儿前往各处寻求法器,从不见他这般喜爱,亦不曾见得法器如此趁手。” ——这倒并不奇怪。 众人皆知法器之重一看其炼器材料,二看重力禁制如何,炼器材料自都是一样的,但重力禁制却是并非个个相同,分别有私密之法。有些重力禁制可加上一百斤两百斤,有些三百斤四百斤,又或者给加个一成二成,再或是其他……只是法器一物,若要趁手,哪怕少个几十斤都是不成。 郑昊天生神力,哪怕是用那些炼器师镌刻了重力禁制的法器也总有些不足,自是处处觉得不顺。 但如今在叶殊之处却是不同,他打一开始就给了个一千五百斤的,若是不挑剔,至少能将此时境界的郑昊满足,而先前郑翰与叶殊有约,可让叶殊出手五次,自然就请他再度出手。连番尝试后,就有了这样一根重达两千二百斤的重棍,据估计,都足够郑昊用到炼气八层了! 叶殊道:“还有两次出手的机会,贤父子可要此时用上?” 郑翰立刻说道:“不必,不必。”他面带笑容,“待小儿达至炼气九层时,再请方大师出手,将这长棍重力提升一二,使他能用到筑基以前。” 叶殊痛快地点头:“既如此便等到那时候罢,现下这一根,就交予两位了。” 郑翰和郑昊都满意到不行。 叶殊直接让艾久等人去准备了一桌酒饭,招待这两人享用,这两父子也有感于叶殊炼制法器的本事,当然是连连夸赞,不时与他敬酒,一时间也是宾主尽欢。 艾久等仆从在一旁微微松了口气。 主家诸多表现皆无破绽,也炼制出了让这两人足够满意的法器,倒是不必担忧什么了。这郑翰父子如今对他们的主家,应当也是拉拢结交为多,而不会想着要将人掳走禁锢起来。 与此同时,几人也在盼着晏长澜早日归来。 只要他回来了,他们行事见就能更有底气——起码,他们与七霄宗那似有若无的联系,就会变得紧密。 · 另一头,晏长澜离开九台城后,就把叶殊给他的那本册子重新整理过,依照路途的远近重新排好,然后由近到远,慢慢地一一找过去。 草药之类在山脉之中较多,其中有一样名为三叶芝的物事,正是生长在下方有河流、气息潮湿的山崖之上。 晏长澜头一个找的就是此物,就踏入附近的山脉,一边斩杀途中扑袭过来的妖兽野兽,一边直接奔着那山崖而去。大约没几个时辰,已顺利接近那处。 只是有些遗憾,正在他快要走到崖边时,就正见到一只手臂自悬崖下伸起来,而后又是另一只手臂,两臂用力,就有一个瘦削的汉子正迅速要爬上来。 晏长澜见到那汉子胸襟里塞着一支赤红色、分为三片的灵芝,便知道此处的三叶芝被此人捷足先登,已然与他无缘了。既如此,他也只能遗憾叹息,准备去下一处山崖寻找了。 但虽说晏长澜无意贪图此人的三叶芝,但旁人却并不这般想,那汉子才刚冒出头来,另一侧就有一道劲风急速冲去,带着一道寒光,居然是要直接将那还未能彻底上来的汉子打下去! 汉子也是一名修士,有炼气四层修为,反应也并不慢。在那寒光逼迫过去时,他迅速翻身用力打了个滚,硬生生地跃到了崖上,并极快再打了几个滚,把接二连三打过去的小型法器躲开!只是到底是敌人手快,汉子躲闪得仓促,后面打去的四五击他躲了三四,还有一击却是没能闪开,是直接打中了他的肩头,霎时血流如注。 下一刻,一名高挑的修士现身,他手持短刀,唰唰数下,就直接斩向汉子的脖颈。汉子也立刻抽出一把匕首,跟高挑修士缠斗起来! 两人不时使出几个法术,有火蛇在其中游走,还有根根土刺四处冲起,直打得如火如荼。 汉子冷笑:“高友新,你当真是不要面皮。” 高挑修士嗤笑一声:“谁叫你自己不好生瞒住这消息,让我知道了呢?三叶芝可是上好的草药,拿去能卖上好几百金,好品相说不得还能上千,怎么能叫你一人得了?” 两人说话间,下手也是更加凶狠了。 汉子与高友新就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每一招都往对方的要害去,不顾其他,只要争胜! 晏长澜在一丛灌木里瞧着,也不便立刻出去,只好静静等着两人厮杀完再说了。 后来,到底还是那汉子技高一筹,他与高友新正打到兴起时,手里陡然打出一枚蛇形镖,上面带着乌光,还有浓郁的毒雾,只擦伤了高友新一片肌肤,就让高友新气血流得慢了,并且面上青黑,出手乏力…… 高友新只来得及放出一声不甘的怒喊,就被那汉子一匕首刺穿了脖颈,彻底没了性命! 接着那汉子粗喘几口气,坐在地上不动了。 晏长澜又等了一会儿,见那汉子终于起身往另一边走去时,他才也动身,和他走向相反的方向。但是晏长澜不曾想到的是,在他刚走出没几步,后面突然袭来一道杀意,有什么东西正冲着他的后背而来! 下意识的,晏长澜激发了一张护体符,自身也快速地往旁边闪躲。 因着还未完全走出灌木丛,就被那些灌木挡了挡,晏长澜闪躲得不够,后面袭来的那物还是碰到了他身体的一角,不过有护体符在,那锐器虽是将他划了一小部分,但那一下未能突破护体符的防御,也就不曾伤到晏长澜半分了。 晏长澜回过身,就见原本朝着另一方向去的那汉子不知怎地居然回转来,还对他偷袭。 他低头一看,见到掉落在地上的那枚蛇形镖上也带着乌光,显然与先前袭击高友新的乃是同一种,若是他不曾激发护体符,先前划到他的那一点必定会划伤他一点肌肤,那毒素就会顺着伤口进去,而他自然也会步入那高友新的后尘了。 想通透了,晏长澜的面上也浮现了一丝怒色。 他并无抢夺对方之意,也等到两人交战之后才离开,自认已极力表达了自己并无恶意了,却被人这样狠辣地意图置于死地,如何能够容忍! 因此,晏长澜便看向那汉子:“你为何突下辣手?” 那汉子露出一抹冷笑:“你藏头露尾在此处多时,自然该杀。” 晏长澜还待再解释一句自己并无恶意,但他抬眼见到那汉子脸上明晃晃的杀意,便知道不必解释了。此人恐怕并非不知他无恶意,但想来被此人所杀的高友新有什么不可杀之处,他见到这一幕,此人就要杀人灭口罢了。 既如此,晏长澜目光也沉了下来。 他的双手缓缓抚在了剑柄上,手腕一动,先打落又那汉子趁着两人交谈之际、再次悄然打来的蛇形镖。 这汉子明显颇为狡诈,不论是之前对付高友新,还是适才故意回答他的疑问实则暗中下手之事,都能显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心。 好在晏长澜始终在极力防范,对方使出暗器的刹那就已被他察觉,然后被他迅速打落。 那汉子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这位小兄弟,我不是你的对手,不如就此一笑泯恩仇罢。” 晏长澜却是不为所动个,他长剑一挑,风雷齐动,瞬时就到了那汉子的近前,其中澜风剑一削,已将汉子的手腕割开,那汉子吃痛,手里捏着的另一只蛇形镖就落在了地上——他哪里是要一笑泯恩仇?只是瞧着晏长澜面嫩,想着再哄他一回试试看罢了。 因见到这汉子翻脸极快,晏长澜自打他开始偷袭时就再不曾信过他的任何一句话,如今见其果然说话不算也不讶异,只是沉稳出手,也不管这汉子如何变招,就只坦坦荡荡地施展风雷剑法,一招接连一招,犹若浪潮奔涌,层层逼近,将那汉子打得无力抵挡。 那汉子见晏长澜有如此本事,心里也是一慌,他巧舌如簧,几度试图再哄晏长澜,只可惜晏长澜并不受他哄骗,竟是充耳不闻,不论他说了什么,手中的剑法都不曾慢上一慢,也未抖上一抖。 不多时,这汉子不敌晏长澜,被他用身法绕到身后,两剑交错,将其斩杀! ……也不怪汉子无用,毕竟外头的散修不及宗门弟子有传承,多是凭借一腔狠辣搏命争斗。这汉子也不例外,他最大的倚仗正是那毒性深重的蛇形镖,可几次使用蛇形镖消耗了他不少法力,偏还不能将晏长澜奈何,后来也只能眼看着自己殒命了。 如这样的散修天下间数不胜数,其命卑贱如蝼蚁,转眼之间就化为无数的烟尘。 只是为求长生,为得大道,纵然做个散修,也依旧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晏长澜也历练过几次,见到的人心不多,但毕竟曾经遭受灭门之痛,知晓纵然是至亲骨肉也有为利益而背叛之时,在外头不论见到什么情景,他也都不会觉得太过讶异。 此刻,他稍微看了那尸身一眼,就去将其储物袋取下,而无许多悲悯。 晏长澜并未在原地翻看储物袋,而是点燃了一张灵符丢在汉子的身上,将其烧成了灰,掩盖自己出手的痕迹。而那高友新的尸身他却并未理会——其尸身上满是剧毒,又有些受伤痕迹,放在此处也算是给其相识之人留个线索。 没多久,晏长澜找了个山洞钻进去,才将储物袋打开来。 杀死那汉子后,他一共拿到了两个储物袋,其中一个是汉子本人的,还有一个则是汉子从高友新身上拿到的。 第一个储物袋是高友新的,里面大约有个七八枚灵币,几颗灵草的种子,三五样品相尚可的成熟灵草,还有一小瓶丹药。 灵草的种子晏长澜并不善于分辨,只将它们一股脑都收了起来,另外三五样成熟灵草他则是认得,其中有一种比较常见,还有两种都是服用后能提升法力的,居然都在叶殊所给的那本册子上可见。只是这两种也不算太珍贵,属于那册子上相对较为容易寻找的那类。还有一小瓶子丹药,里面装的则是凝露丹,只可惜全都是下品凝露丹,照理说适合的是炼气前三层的修士,而高友新分明也是炼气四层,且快要进境到炼气五层了,这下品凝露丹于他而言作用寥寥……若是散修身家浅薄,若是只能服用这下品凝露丹相助,那也着实是穷困得很。 第二个储物袋也不大,里头的灵币只有四五枚,再有五六样成熟灵草,除却三叶芝外,其他几样大多较为常见,有些在册子上记载了,有些则没有。如此一来,包括三叶芝在内,这就凑足了五种能提升法力的灵草。除了这些,还有两个小瓶子,一个里面是中品凝露丹,然而只有一颗,还有一个里面就是三颗下品凝露丹了。另外再有个小葫芦,一个匣子,小葫芦里面是乌黑的汁液,嗅着便有一股让人眩晕之感,正是淬在蛇形镖上的毒汁,而匣子里的则是一把蛇形镖,数一数能有七八只,都是淬了毒的。 晏长澜瞧着这些东西,面色凝重。 若非是先前他动作快,没有给那汉子再度出手的机会,不然任他取出这七八只毒镖,再一齐朝着他打过来……那他纵然是身法极快,怕是也难以全部躲开了。到那时,他须得再激发一张防护符,否则只要被擦破一点皮,后果都不堪设想。 看过这些东西后,晏长澜先将灵币和灵草、种子等物收起来;几瓶品质一般的凝露丹也随意放进储物袋,却是并不会吞服;那些淬了毒的蛇形镖与一葫芦的毒汁,他则是有些犹豫。 他自身并不喜这等诡诈手段,本想着是否将其焚毁的,但思索之后,他还是决意暂且收起来。若是对上敌人后能战得过,他便不去动它们,若是危及性命,那这些蛇形镖也未必不可一用。至于那一葫芦的毒汁,他则是想要回去后送给凶面蛛蝎,也好增一增它的毒性,为他挚友阿拙再增几分实力。 想定了,晏长澜也就不再纠结。 东西都挪到自己的储物袋后,他翻看了一下这两个储物袋,并往上面和自己身上都洒了些药汁,才将它们也收了起来——不是旁的,而是在离开前叶殊将这药汁给他,曾对他叮嘱,若是在外头缴获了他人之物,须得用药汁清除上面的气息,以防这些战利品被人使过手段,引来其他敌人。 晏长澜素来听叶殊指点,如今有所缴获,自然是照做了。 做完以后,他才翻过这座山,往下一个目的地行去。 等晏长澜走了些几个时辰后,当真有人找了过来。 来人是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些的修士,很快就发现了高友新的尸身。 在见到这尸身后,有人低呼一声:“师尊,是高师兄!” 中年道士迅速走来,看到那满身乌黑的尸身,伸手想要将其抱起来,但终究是察觉了尸身上的毒性,而颤抖着双手收回。他目眦欲裂,恨声说道:“是谁?哪个龟孙杀我爱徒?!” 立在中年道士身后的一个年轻修士撇了撇嘴,有些不甘,有些窃喜。 这个高友新乃是他们师尊收下的最满意的弟子,平日里极为宠爱,哪怕高友新很是跋扈,时常抢夺他们师兄弟的资源,师尊也不在意。如今高友新受死,他们与其说为那一丁点儿不知存不存在的师兄弟情谊而伤感,还不如说正高兴着高友新早死,好让他们以后能多点儿资源呢。 但中年道士的伤感却是真心的。 高友新乃是他的弟子,相貌和他早夭的爱子有三分相似,故而受他看重。如今只是转眼工夫,他怎么就死在了旁人之手? 又一名年轻修士仔细观察后,快声说道:“师尊且看!这是蛇形镖所致的伤口!” 中年道士立时看去,果然发觉了。 其他年轻修士也道: “师尊,似乎高师兄曾说过,他要弄一只三叶芝来孝敬师尊……” “对对,我想起来了,同高师兄素来不太对付的一个散修很擅长找草药,以前高师兄从他手里弄到了不少。这一次高师兄兴许也是——” “但听说那人很老实……” “也未必老实,不然怎能顺顺当当活到如今?” 七嘴八舌之下,中年道士再度观察高友新的尸身,很快发觉还真是有人在与高友新厮杀一场后,将他偷袭才让他陨落的。再由一些蛛丝马迹和年轻修士们的补充,他也渐渐断定,此时当真就是那个散修所为! 中年修士怒声道:“从此时起,你等一人拿一只蜂儿,跟着它们去找友新的储物袋。那上头我熏了蜂香,定能寻到,找到了人,你们就将他给我擒来,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为友新报仇!” 众多弟子听得,也只得诺诺答应,而后就各自拿了一只蜂儿,要去找那凶手。 而此时,晏长澜在另一座山头找到了另一种的草药,也算是较为珍贵的一种。之后,他眼见天色晚了,就要去附近的小镇歇息一晚。 稍微理了理身上,晏长澜就下了山。 长澜归来(二合一) 小镇临近这条山脉, 因此周围城墙也很是高大, 同样因着常来此处狩猎的人多, 故而小镇占地不小,里头人来人往的, 交易也很频繁。 晏长澜入得城中, 很快找了个客栈投宿, 而后他在其中迅速运用那易容换形之法更改容貌,再换了件大些的衣裳, 且将两把长剑也收进储物袋里, 才再度离开。 四周无人, 他便下了楼。 客栈里的客人也不少,晏长澜这一副面孔平平无奇,修为也被伪装成炼气三层,更不会被人重视, 所以他很是顺利地离开客栈,来到了附近一处自由交易的流动小坊市里。 之所以说是流动坊市,是因其中并无商铺,而全都是大小摊位, 最多不过是有些摊位是扯起一块布摊放在地面, 有些摊位则是摆在木车上, 但上面的东西,基本都是各修士往来山脉所得, 彼此交易可用金银灵币, 也可以物易物。 晏长澜也扯了一块布摆摊, 上面放了两个储物袋,七八颗下品凝露丹,一颗中品凝露丹,再添上几件很寻常的、并无禁制的法器,是他从前所得,随意堆在储物袋里的。 这样一来,莫看他摆出的东西不多,但也不算是寡淡了。 摆开后,就有不少人留意到此处。 不大的摊子上几样东西都是畅销之物,储物袋、丹药、法器,就没有修士不缺的。 晏长澜意在处理赃物,对于换取之物并不很在意,但凡有人来问,价位又不算低,他就都给卖出去。如此一来生意甚好,只用不到半个时辰,所有赃物都给清空了。 清空后,他也不留恋此地,迅速地将摊布收好,转头几个晃身,就消失在漫漫人|流之中。 晏长澜走得太快,有些散修虽是盯上了他,然而不比他身法流畅,因此眨眼间已找不到他的身影。而晏长澜则极快回到客栈,仿若无事地回去自己房间,换回了本来的面貌。 这一番处置极快,接下来他便再无忧虑,只在房中练功积蓄法力,不管其他。 一夜相安无事,待第二日清晨,晏长澜离开这小镇,再往下一处有草药的所在去历练。在他离开后不久,就有另一伙人到了镇上,四处询问。 一个中年道士,三个年轻修士,他们徘徊在坊市、商铺之内,似乎在寻找什么,只是他们寻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面色渐渐变得难看。 那中年修士极为烦躁:“竟找不到?这是为何?” 三个年轻修士面面相觑,也不敢劝慰了。 此事也是叫人难堪,那高友新身上的储物袋上的确是熏了一种能让蜂儿十分敏锐的蜂香,原是中年道士为保高友新安危所为,只想着若是高友新遇上什么危难,他可以借助蜂儿迅速前去寻他。先前他们一行人那样快就在山中找到高友新的尸身,就是因此之故。但是当中年道士再度放出蜂儿之后,却是讶异地发觉,蜂儿才在周遭行了一小段路程,就原地徘徊,再找不到前头的路了。 这时候几人哪里还不知道?分明就是那个夺了储物袋的人用什么手段处理过了,去掉了蜂香,这才叫他们找无可找,不能寻到那人的踪迹。 但是中年道士并不甘心,就带着弟子往周围方圆百里之地不断搜寻,后来找到了这么一个较近的小镇,猜测那人若是得了储物袋,或许会在此处休整,才有如此一番极力探寻。 可惜的是,问了好大一圈,也不曾找到夺取储物袋之人。 还是一名年轻修士大略说了说他所记得的、与高友新有龃龉那散修的些许特点,才打听出似乎有这样一个长于采摘灵草的散修,曾经在此处出没过,但那也是数日之前,并非这一二日间的事了。 一人不由说道:“说不得是那散修也被人杀了?” 另一人道:“高师兄的储物袋便会在那人手里。” 还有人道:“只是这样一来,越发寻不到了……” 中年道士如今稍微冷静了些,也想到此处,干脆又奔着那储物袋的样式去寻,后来渐渐打听到,是在昨日就有人过来迅速把东西卖了,而按照那人的长相找,也只知道他曾进出过那客栈,可客栈掌柜一查,入住之人根本无这长相者……那人究竟是并未入住只是进出客栈以做掩饰,还是根本就是客栈中的哪个客人易容而来,就更是难以分辨。 最终,中年道士仍旧找不到真相,更莫说替爱徒报仇了。 三名年轻修士在心底大松一口气。 中年道士悲恸难言。 但这一切,却终究与顺利脱身的晏长澜无关了。 · 晏长澜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在寻到下一样灵草所在之地后,就一边顺着行去,一边历练。 如此足足过了有半月之久,他终是又找到了七八种,后来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好后,才带着自己历练中所获取的其他有价值之物,来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处城池里,找到了据说口碑颇佳的一个商行。 在下山之前,晏长澜再度改换了容貌,并借助临行前叶殊给他的灵符,扮作了炼气五层的魁梧修士。如此一来,他扛着一个大包袱,腰间挂着储物袋,也就十成十相似那常年在山脉中狩猎讨生活的散修了。 也是因他如此打扮,在踏进商行时,还未说什么,就有一名面带笑容的小修士走过来招待:“这位道友,可是来此处理山货?” 晏长澜爽快地点头:“正是,某在山中窝了数月之久才弄到了这些,听说你们这家星兴商行厚道,可要给我个好价钱!” 那小修士笑容不减:“这是自然,我们星兴是出了名的实诚。” 晏长澜就点一下头,先把包袱放在了地上,直接打开:“这些是我猎到的皮子,你瞧瞧!” 包袱一打开,里面堆堆叠叠地起码出现了有二十多张皮子。 这些皮子大多都是轻薄柔软之物,拿来炼器并不十分合适,但是若是用来做些华美的、带些特性的衣裳,则是再好不过了。其中还有几样是出自颇难捕捉的妖兽,往往有价无市。 才看到这些皮子,小修士的笑容就更真诚了。 真不枉他看到这散修身量魁梧一身煞气就主动招待,的确是弄到了好东西! 很快这小修士就来计价。 晏长澜道:“都用金子兑换。” 小修士道一声:“放心罢您嘞。” 到底是大商行之人,莫看小修士的修为不高,但估算起价钱来倒是快得很。 因着这些皮子保存完好,质地优良,而且几乎都出自于三百年以上的妖兽,粗略一算,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小修士立时说道:“这几张罕见的,每张作价两千金,其他的虽价钱不一,但数目多,便不分贵贱,每一件一千金,合起来总数三万三千金。” 晏长澜也早已大略估算过,见小修士给的价钱的确厚道,就应道:“可。” 小修士喜笑颜开,立即将这些皮子收了起来,同时问道:“道友是用灵币结算还是用金子结算?” 晏长澜一怔:“还可以用灵币结算?” 小修士正色道:“自然可以,不过好叫道友知道,以金子兑换灵币那是必然要贵一些的。” 晏长澜沉吟道:“你出什么价?” 小修士道:“一千一百金换一灵币,如此已是我能给出的最低价了。” 若是在外,一千二百金也不能确保换到灵币,故而晏长澜并无异议:“可。” 小修士也是看中晏长澜弄山货的能力,才给他如此价位,见晏长澜并无得寸进尺之意,也是心情极好:“那就给你兑换了,三十灵币。” 晏长澜接过小修士数给他的灵币收好,从储物袋里抓出一把东西,放在桌上:“这些你也给估个价?” 小修士再一看,那桌上圆滚滚一大捧,不是妖兽的内丹又是什么? 他方才那样大方,不就是想要更多的好东西么?如今这样快就来了,他的笑容更愉快:“好好,我这就给道友估算!” 晏长澜大手一挥:“你尽管算!” 小修士就再来算过。 不论妖兽本身如何,超过三百年的妖兽内丹价格都是千金往上走,通常最少也要两三千金,稀少却有用的那些四五千金或是更多也有可能。 他这样一算,算出个八万八千金的价位,兑换成灵币那就是八十枚。 晏长澜照旧允了。 待这上百灵币到手后,他再拿出来的就是一些零碎之物。 但零碎之物未必是价格低廉,譬如一些妖蛇的胆,一些妖猪的胃囊,一些毒物的毒囊,一些妖牛的牛黄、其余有角妖兽的角、妖虎的虎骨,以及一些妖兽的铠甲、筋络等等。 晏长澜虽有储物袋在手,但其中地方并不太大,能装入的东西也有限。因此他每每都挑选妖兽身上最为珍贵的部分取下,将其中最好的一部分留下,其余的一股脑全卖了。 小修士从那些内丹上就能推测出晏长澜到手多少好材料,眼下见他拿出来,正是欢喜得很,急忙又算过了价钱,告知晏长澜:“这一次能有十二万金。” 晏长澜略思索:“这些就暂且先不必换成灵币了。” 小修士答应一声,然后低声问道:“道友还有些材料在手罢?若是道友拿出来,价钱也不会亏待道友。” 晏长澜摇头道:“那些我要送人。” 小修士一愣,然后露出个带些暧昧的笑容:“送心上人?” 这回轮到晏长澜愣住了,他马上说道:“非也,乃是送予挚友。” 小修士就不揶揄他了——挚友做得久了,也未必不能变作心上人嘛。哪个男子对单单只是挚友的女子会这般殷勤? 晏长澜换了个话头:“我那挚友乃是一名炼器师,他对炼器材料颇为喜爱,如今你商行里可有什么品质高的炼器材料?我要买了回去贺挚友生辰。” 小修士一听,有些纳闷。 炼器师?那多半是个男子,可能当真不是心上人? 小修士内心略有尴尬,但还是决意莫在此事上纠缠了,就很利落地将晏长澜带到商行一侧的货架前,指了指上面各层之物,说道:“出色的炼器材料都在此处了,大部分都是妖兽材料,不过也有不少各类矿石,可以提炼出一些珍贵的灵矿,用以炼器。” 晏长澜来买的就是灵矿。 如那妖兽材料,除非实在是少见的,其他的等他修为高了,都能去山林里为挚友猎来,但是灵矿就不同了,运道好能找到,运道不好那就总是碰不到,而且大部分灵矿在出土后就被大势力垄断,哪怕他是宗门弟子,也只能在宗门里慢慢兑换,是无法轻易弄来的。 晏长澜如今想做的,就是为叶殊买一些灵矿下来。 他想着,旁的炼器师总有灵矿为珍藏,他的挚友自然不能挚友妖兽材料,还是要多多为他寻一些灵矿来才好。如今马上便是挚友十四生辰,他正可将灵矿相赠,作为贺礼……不,单是灵矿还不太够,挚友布阵须得有不少灵币,他先前换取的那些灵币也一同送上罢。 随后,晏长澜就让那小修士为他推荐几样:“道友,我不甚了解灵矿,故而你为我推荐几样最为罕见珍贵的即可。” 小修士听他如此说,秉承着日后常来常往的心思,也不坑他,就很快挑了三样灵矿:“千幻砂、雷亟铁、三元金,这三种算是商行里近期所得,数量稀少,通常很难得见。如今放在商行里,不说是镇店之宝,但寻常人也是轻易买不到的。” 晏长澜顺着小修士的指点看了那三样东西一眼。 雷亟铁和三元金分量都极稀少,但就是这样稀少,一件也要五六万金,另外千幻砂要便宜些,却只能用灵币换取,要三十五灵币。而且这三种之中都包含不少杂质,否则纵然只有这样一点,至少也要在十万金上了,而且,若是更纯净的,价位还要翻倍再翻倍。 但晏长澜思及这是生辰贺礼,就毫不犹豫地将其买下:“雷亟铁和三元金差不多接近十一万金,多余的一万多金可换取十枚灵币,我在给你补上十五灵币,都买下来。” 小修士今日不仅收了不少东西,还做成这样一笔大生意,真是欢喜得很。他也不顾旁的,迅速将东西取出来,跟晏长澜交割完,才将晏长澜送出去:“道友日后常来,保管至少还能给你今日这个价钱!” 晏长澜朝他一笑:“多谢,自然。” 随即他就迅速地离开了这星兴商行。 离开以后,晏长澜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这不足为奇,在商行里人来人往的,自是会被人发觉,而他做成的生意虽不算小,但也不至于被请入商行内部的贵客交易之处,引起一些麻烦再寻常不过。 但晏长澜易容换形而来就是为了解除这麻烦。 他很快在人群里绕了几回,将那些人甩得远些后,就马上钻入一条巷子,把外衣一脱,身形缩小变化,再迅速套上一件外衫,就匆匆自阴影处离开。 后头那些人没多久追上来,只在巷子里见到了一堆破烂衣衫,便知道他们追的人到底还是走脱了。 其中一人狠狠地啐了一口,不耐烦地离开了。 另些人也很不甘心,可追丢就是追丢,终究也只能放弃。 晏长澜脱身后,又在这城池里最好的客栈中住了一晚,第二日就往九台城的方向而去。 出来这些时日,他也该回去了。 · 郑翰父子从叶殊手里得到了趁手的法器之后,也好似同叶殊熟络起来一样,不几日就会来一次,同叶殊沟通感情。因着实力到底弱于他们,而且对方似乎只是为了与他加深交情,叶殊也不好阻止,不过每逢对方父子想要再带他去小红楼享乐时,叶殊就以家有爱妾美婢相伴为由,多番推辞。 后来不得已,温白萍也不得不在两父子在此处同叶殊喝酒时,出来晃一圈,显示的确被叶殊亲近。 叶殊对温白萍无意,温白萍初时因叶殊如今化出的长相俊逸、以及其救助自己之事禁不住生出过一缕情丝,但只要郑翰父子不在,叶殊的态度便疏离自持,温白萍自然便知道叶殊对她无意,慢慢也将这情丝斩断了。 温白萍给家中的信早已写好,也请人送去。但温家果然是在九台州外,离九台城颇有一段距离,送回去再要回来必然会花费不少时日,她暂且也只能在此处接受叶殊庇护。 至于些许名声上的瑕疵……温白萍倒也还算豁达,并不十分看重。 这一日,叶殊正在院中打坐,忽然有人将门推开,他回头一看,就见一人风尘仆仆,大步踏了进来。 正是出去历练归来的晏长澜! 晏长澜如今满面风霜,看得出是极快赶路回来的,进了院子以后,也引得众多仆从注意,都纷纷同他行礼,说道:“恭迎晏公子!” 叶殊也收了功,朝他微微点头:“长澜,你回来了。” 晏长澜很快走过去,停在叶殊面前,说道:“阿拙,多日不见,你可还好?”虽说叶殊变了个模样,他却还是能一眼认出来,“你这样……” 叶殊道:“日后我若与外人相见,便如此打扮。” 晏长澜了然:“也好。” 叶殊又说:“你此番归来想必疲累,先去浴房泡一泡……” 晏长澜难得先打断了叶殊的话:“阿拙,不忙。”而后从储物戒里掏出好几样东西,说道,“出去多日,总算在今日赶了回来。此皆为贺礼,还请阿拙收下。” 叶殊微微一怔。 晏长澜失笑:“阿拙莫非忘了?今日是阿拙生辰,我自当要送上贺礼的。” 叶殊方才恍然。 然后,晏长澜就将那剩下的九十五枚灵币、三样炼器材料、十余种册子上所载的灵草以及一些比较罕见的妖兽材料一股脑儿都交给叶殊:“这些都是我历练所得,阿拙,生辰欢喜,盼尔长生。” 叶殊见到这些东西,听得晏长澜此言,心里不由一暖。 他从前身为少族长时,无数珍奇异物都被人争先恐后送到他的面前,这些物事原不该在他眼中。然而此间所含晏长澜一片心意,他十分明白,熨帖之感也叫他难以忘怀。 难得的,叶殊唇边带上一抹浅笑,而后他方说道:“多谢长澜。”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也满心欢喜,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了。 而后,叶殊将这些物事都好好收了起来,就要亲自去为晏长澜调配一桶药汁。 晏长澜道:“不必劳烦阿拙……” 还未说完,外面又有动静。 叶殊的面色微动。 那些仆从们则是习以为常,各自就位,似乎是要迎接客人。 晏长澜有些诧异。 旋即他更诧异地发觉,他挚友的神情由平淡变得轻浮,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发生改变,就好似换了个人一样……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过出去半月罢了,为何会…… 但晏长澜马上也反应过来,挚友这应当是要防备之后走进来之人。 于是他低声问道:“阿拙,我可要变一变?” 叶殊微微摇头:“不必,你只管做你自己就是。” 下一刻,外面的人大剌剌走进来,乃是两个面貌有些相似的男子,一个炼气九层,一个炼气五层,比起他们来实力颇高不少。 晏长澜心下略有明了。 其中一人已调笑道:“方大师,今日也是由你爱妾准备饭食么?” 晏长澜心头陡然一震。 温家人来(二合一) ——爱妾?什么爱妾? 晏长澜心绪翻涌, 不自觉间便呆住了。 叶殊那边已然笑起来:“自然还是她来做, 她的手艺不错, 颇合我的口味。” 郑家父子闻言都是大笑,就很是习惯地要坐在叶殊对面, 然而他们此时却是瞧见了晏长澜, 不由询问道:“这位道友面生, 不知乃是——” 叶殊的语气带着得意:“这位小兄弟乃是七霄宗白霄峰的亲传弟子,名为晏长澜, 是我一位好友。先前他出去历练, 如今刚回来, 便来与我一叙。”说话间,他伸手搭上了晏长澜的肩,“我这法器铺子能开得顺利,也是托了他的福气, 哈哈!” 晏长澜回过神。 他虽因叶殊如今这副姿态而诧异无比,且心里还惦记着什么爱妾不爱妾之事,可他到底也明白,这两个看似与叶殊熟稔之人实则是叶殊防备之人, 他理应配合叶殊。 因此晏长澜就沉稳说道:“在下晏长澜, 两位如何称呼?” 郑家父子对叶殊这名技艺精湛的炼器师虽说看重, 但因对方不见背景,且性情浮躁, 相处起来还是没有足够敬重的, 而今听到叶殊提起了晏长澜的身份, 心里就是一凛。 七霄宗的亲传弟子,比之寻常的炼器师来,那是更让人忌惮。 毕竟叶殊技艺再好,修为限制之下也只能镌刻禁制,而不能真正地进行炼制,可晏长澜背后却有一个宗门势力,他们这样的区区散修,在宗门势力之下又算得了什么? 郑家父子的姿态顿时端正不少。 叶殊见两人如此,目光微动。 此刻,有一个婀娜少女自后面绕到了前方。 她启唇道:“饭做得了,几位来尝一尝罢。” 郑翰先笑道:“老早就嗅到香气了,胡娘子好手艺啊。” 这婀娜少女正是温白萍,她自称姓胡,对叶殊的态度以和顺怯弱为主,一时间也并未引得郑家父子怀疑。她之所以时时来做菜,也是因着她毕竟是大家的小姐,如今身份伪装至此,与其在外面受人调笑,还不如多在后厨待着。而后厨真正做饭之人却并非是这温白萍。而是出乎意料有一手好厨艺的田秀芯。 在见到面貌颇美的温白萍后,晏长澜陡然反应过来,此女正是郑家父子提及的、他挚友叶殊新纳的爱妾胡娘子,然而他只是走了这短短时日,挚友身边怎么就出现了这样一名侍妾? 这一刻,晏长澜心中好似被人用手攥住,不知怎地有些憋闷了。 他心里想着,先前他与阿拙亲密无间,而今阿拙有了侍妾,想来更为亲近,他们可还能如同先前那般相依为命?侍妾与仆婢并不相同,仆婢只是侍奉之人,侍妾却是、却是…… 晏长澜的手指微微掐紧,面上神情却是不动——不论如何,他此时不可贸然询问阿拙,阿拙如今正应付郑家父子,他当努力相助,而非是害他前功尽弃。 这样暗暗说服自身,慢慢地他也越发沉默,但在郑家父子眼中,却将他如此表现与宗门亲传的傲气对上,待他也更为客气几分。 一旁桌凳早已备好,众人一同过去入座。 桌上被温白萍摆满了精致菜色,余静华与田秀芯主动替换了温白萍,来帮众人布菜斟酒,温白萍则佯装羞涩,避入了屋内,不再以妾室身份抛头露面。 几人便来用饭喝酒。 晏长澜端起酒杯。 他分明刚刚回来,腹中也该饥饿,可看着这些菜色,却不知怎地毫无胃口。 略坐片刻,晏长澜也未动筷,只与郑家父子喝过一杯酒后,就借口初初回来要去沐浴,起身离桌。 郑家父子也确是瞧见了晏长澜满身风尘,就笑着目送他去。 晏长澜走得有几步后,神情间陡然出现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伤心来。 · 因晏长澜表现并无异样,他寡言少语亦可说是不知如今情形如何,少做少错。故而就连叶殊亦不曾发觉晏长澜心中已滚过数个浪潮,更不晓得他如今心情沉闷。 那郑家父子因晏长澜之故,此番并未久留,在与叶殊用过一顿饭,且不着痕迹打探了叶殊与晏长澜关系如何密切之后,就告辞离去。 而后,叶殊回到房间,却意外发觉,晏长澜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居然也还未归来。 他稍稍一顿,随即起身往浴房里走去。 浴房里果然还有一盏油灯点着,叶殊推门而入,便见晏长澜泡在浴桶里,目不斜视瞧着前方,但眼中无神,似乎有些愣住了。 叶殊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长澜,水冷了。” 晏长澜陡然惊醒,正面对叶殊。 他微微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似乎不知该如何说。 叶殊倒也有耐心,见他如此,便道:“先前那对父子曾来求一件量身锻造的法器,因郑翰境界高深,且你出去历练,我便做了这副伪装,也好少些麻烦。” 晏长澜并非想问这个,但叶殊主动说了,他也就点一点头。 叶殊见晏长澜仍是有些恹恹,不禁略有不解——他先前送上贺礼时分明神采奕奕,如今却是怎么了? 晏长澜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阿拙,你纳了妾室?” 叶殊一愣,旋即说道:“你说温姑娘?她并非妾室,只是在那郑家父子面前掩饰身份罢了。” 他话音刚落,晏长澜的神情也微不可察地缓缓放松。 叶殊已然继续同晏长澜说起了其中故事:“此事亦是因郑家父子而起。那日我伪装前去,在郑翰相邀之下,暂且去了小红楼……” 在他看来,此事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就慢慢将其中详情一点一滴,尽数说了出来。 晏长澜随着叶殊的叙说,心里绷紧的弦也逐渐放松,最终舒了口气:“原来如此。”旋即他皱眉道,“那郑家父子欺人太甚,多次前来,心中必然有鬼。” 叶殊点点头:“虽看似是要与我拉关系,但态度强势,若是长久这样下去,说不得就要有其他算计。” 不过眼下就不同,叶殊这炼器师有来自于七霄宗亲传的人脉,且交情显然极为深厚,这渠道就很难得了,并非只是个技艺精湛背景不显之人,要算计于他那就牵扯颇多。 那郑家父子,想必也不会再这样咄咄逼人。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倒也放心了些:“既然他二人忌惮七霄宗,这段时日若无要事,我便不回宗门了。” 叶殊道:“你每月有在练功地修行的通行令牌,莫忘了领取。” 晏长澜点头道:“我知晓,如今暂且积攒起来,待能凑个十几二十日的,再去潜心闭关。” 叶殊应一声:“如此也好。” 两人又说了些事。 晏长澜长途跋涉,到底有些疲累,不多时倒在床上休息。 叶殊则是取出晏长澜送的那些提升法力的灵草,出去栽种在药圃里。而后,他倒了一桶兑过的混沌水,把晏长澜送他的三种灵矿浸泡进去。 这三种灵矿的确珍贵,认真说来,如今炼制下品法器时用来根本是暴殄天物,若是足够精纯的灵矿,莫说是法器了,就是锻造法宝亦可。 叶殊对这三样灵矿自是满意的,因此就将它们泡一泡,先驱除杂质再说。待杂质驱除了还未完,若是运道好,再多泡一些时日,这三样灵矿说不得会被混沌水催化为更为贵重的灵矿。只不过,这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做,暂且却是用不上了。 想定了,他手指一拂,就将这桶收进了混元珠里。 这些灵矿如何,便全看日后了。 接下来,叶殊再翻翻其他比较罕见的妖兽材料,全都收起来规整好,这才躺在晏长澜的身侧。 郑家父子这段时间时常骚扰,于他而言也是一桩麻烦,颇是耗费了几分精神…… · 因着晏长澜从此就在叶殊之处常驻,那郑家父子隔几日再来过一次,再度见到晏长澜。 那一次他们只是同叶殊打了招呼,小坐片刻即走,不曾多做停留,又一些时日,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再来了。 晏长澜常驻之后,那温白萍就更少离开房间。 而虽说晏长澜性情疏朗,但每逢面对温白萍时,仍旧有些僵硬。 晏长澜虽是不自觉如此,可偶尔夜深人静时,他感知身畔挚友呼吸绵长,自己却不知为何陡然有些不能入眠,纵然起身打坐,也无法沉浸其中。 然而他扪心自问,却总寻不到根由,只是不时会在心底涌上一个念头——他与阿拙性命相交,同进同退,自相识后少有分离,这原本叫他心满意足。但道途悠长,如今他们尚在一处,日后时移世易,若有一日阿拙与一名女子结为道侣,便自此与她携手修行,他又要何去何从? 挚友、生死之交果然极为要紧,可真正能大道同行者,还是道侣。 晏长澜有时难免苦闷。 而今他一时盼着阿拙莫要遇上心仪女子,好叫他与阿拙能继续这般下去,一时又觉自己太过狭隘,怎能因一己之私,就生出这样阴暗的心思? 心中百种愁绪,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叶殊不知晏长澜只因一件小事就辗转反侧多日,他仍旧与从前一般修行、磨练杂学,有条不紊。 这一日清晨,晏长澜睁眼看见刚刚收功的叶殊,便见他头上一只小蝎子顺着爬下,一直从侧脸游走到了叶殊的颈边。 凶面蛛蝎漆黑的外壳映着叶殊颈上的肌肤,显得那处尤为白皙,几乎透明一般。 晏长澜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伸出手来:“凶面,到我这里。” 凶面蛛蝎已然能听懂人言,不过它素来只听叶殊的话,偶尔也会听一听晏长澜的。 此时,它见晏长澜都伸出了手,也就慢吞吞地爬了上去,用尾钩轻轻在他手指上摆动一下,仿佛便是与他打了个招呼一般。 晏长澜见凶面蛛蝎如此,面上忍不住带上一抹笑容,然后他陡然想起什么,手里出现了一个小葫芦:“说来前些时日我去历练,路上遇见个心怀不轨之人,他长于用淬了毒的蛇形镖,我自他储物袋里得了这样一葫芦毒汁,便是想着为凶面带回来。先前险些忘了,现下正好给了凶面罢。” 在这个小葫芦出现的刹那,凶面蛛蝎就已然脑袋一扭,整个身子都朝着小葫芦那方向对准了。 晏长澜忍俊不禁,直接将小葫芦的塞子打开,放在了地上。 凶面蛛蝎瞧着这小葫芦,得意地摇了摇尾钩,而后它再度缩小,一摇一摆地钻进了那个葫芦口,就这么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给泡进去了。 晏长澜一顿。 叶殊用手指轻轻在那葫芦上弹了一弹:“贪吃。” 晏长澜见叶殊这动作,也不由得柔和了眼神。 凶面蛛蝎吞吸毒汁极快,没多久它又钻了出来。 此刻晏长澜再一看那小葫芦,就发觉里头的毒汁涓滴不剩,竟是被它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此刻也不由说道:“果然贪吃。” 那毒汁许是当真颇有毒力,凶面蛛蝎似也颇为满足,仰面朝上,很是惬意。 晏长澜同叶殊瞧了它一会儿,也很是和睦。 没多久,外面倏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余静华极快地走到门前,轻扣三声后禀报道:“公子,晏公子,有客人来了。” 叶殊开口:“什么人?” 余静华道:“听闻是来自于温家。” 叶殊了然:“温家若是关怀温姑娘,也确是该到了。” 语毕,叶殊并未立时出去,而是先将神识迅速释放感知。 这感知极快,一触即回,但便是如此,叶殊也已发觉,来人之中有一名筑基真人,足见对温白萍的重视。另外,还有一个他们相识之人。 当下里,叶殊的面容迅速从一直以来所伪装的俊逸青年,化为本来面貌。 而后,他才与晏长澜一同出去,并叫余静华将温家人请进来。另一边他再吩咐田秀芯,去房中将温白萍也叫出来,同温家人相见。 二女迅速照做,艾久等人也赶紧将院子收拾一番。 叶殊与晏长澜并肩而立,见余静华与跟在她身后的三人,微微颔首致意。 晏长澜看着这三人,认出里面有一个熟人。 那熟人正是当初萍水相逢时年纪最长的一位,温白蒿。 另外还有两人,其中筑基真人是一名相貌秀丽的女子,瞧着不过二十多的年华,但眼神里带着些沧桑,可见她其实更为年长一些。另一名则是个瞧着三十余岁的男子,眼里带着几分急切之色。 温白蒿进来后,也一眼认出了晏长澜与叶殊两个,不由微微一怔。 紧接着,温白萍也被田秀芯带了出来,然后她便很快看清了温家三人,不由得几步过去,扑进那三十余岁的男子的怀中,口中呼道:“大哥!” 那男子用了紧了紧温白萍,而后将她拉开仔仔细细地看。 这一看之下,他的面上登时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怒火,痛惜问道:“小妹,你、你受苦了。是哪个敢如此折辱我温家女儿,告诉大哥,大哥将他千刀万剐,为你复仇!” 温白蒿与那筑基女修也都看向温白萍,自然同样发现了。 这温白萍身上的气息……瞧着竟像是元阴已破?再思及她信中所言,自是以为她当时不敢细说,是怕他们因此责备于她么? 温白萍初时不曾反应过来,温白蒿已冲晏长澜问道:“晏道友,不知是何人,竟对小妹……” 晏长澜愣了愣,有所不解。 叶殊却是明白这几人误会了何事,说道:“温道友,你等所见并非是真。” 这回则轮到温白蒿愣了一愣。 那边,温白萍正在哭诉委屈,倏然间听了这些话语,顿时明白,面上立刻浮现了一抹嫣红。 然后她急忙说道:“大哥,堂兄,姑姑,你们误会了。我并未、并未……”她忍住羞意说道,“只是为了掩饰,叶道友备下了一种药汁叫我服下,以免、以免……” 说话间,温白萍又看向叶殊、晏长澜所在方向。 她认出了晏长澜,却在原本该是俊逸青年所在的位置,瞧见了个冷漠的少年,让她有些呆住。 此时情形有些混乱,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弄清楚现下到底是什么情景。 先说温白萍。 她一个炼气二层的女修,当初是知晓堂兄带着温白芦、温白菁两个出去历练,她自己因着修为境界不够不能同行,心里实在不甘。莫看她如今被救下之后行事顺服,但实则她在温家备受宠爱,故而性情里也有些任性的。后来她就找了个机会偷偷自己出来,想要追上堂兄一行人。然而她哪里有什么出来的经验?温白蒿等人早就走远了,而她自己走着走着,虽是拼着一股子心气与腰间悬挂的一块证明温家身份的玉佩,有惊无险离开了家族所在之州,可到了九台州以后,此处的人可不认识什么温家玉佩,在她走了一段后,就被抓了去卖。 因她姿色出众,又是炼气二层的女修,所以被小红楼高价买走□□,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没受到太多折辱,就恰好遇上了郑翰带着叶殊来寻欢,就此被叶殊救下来。 温白萍被救下来以后,就以“方大师”妾室身份暂居,若不是后面郑家父子时常造访,她也不至于要经过种种掩饰——当初叶殊以纳妾为借口,可天底下哪个男子纳妾以后,妾室还会是完璧之身?于是叶殊就弄出一种药汁,让温白萍服下,从此改变些许气息,显得好似破身一般,蒙蔽郑家父子。 此刻,叶殊很快又弄出一种药汁让温白萍服下,随后温白萍气息果然再度改变,这一回清晰地显示出,她当真不曾受到过那等耻辱。 温家人见状,自是大松了一口气。 温白萍兄长名为温白英,平素最为宠爱这个幼妹,如今尽管已然是炼气八层的修为,也带着十分敬意朝叶殊行了一礼,谢过他一时援手,救温白萍出苦海。 温白蒿也很是感激,说道:“这……着实多谢两位道友援手。” 叶殊微微摇头。 晏长澜则是笑道:“当初既然有缘遇见,后来又碰上此事,自不能袖手旁观。” 温家人听得,连声感谢不提。 就连那筑基女修温长翡也开口致谢。 倒是温白萍,知晓了如今这副容貌才是真正的叶殊之后,心里曾有的那点情丝越发没了踪影。 ——倒并非是叶殊容貌不好,相反,比起那“方大师”的外貌来,叶殊真正的面貌还要生得更好看些,但是再如何好看,温白萍能对青年生出旖旎之心,却难以对半大少年产生什么情意来的。 接下来,温家留下来不少谢礼,其中以灵币为主,又有一些丹药、皮毛之类,极为丰厚。 叶殊尽皆收下,不曾推拒。 如此一来,也好叫温家安心。 温家人见状,果然轻松不少。 那温长翡取出一块令牌,交给叶殊:“此为我温家贵客凭证,来日里若是两位有缘来到中宁州,还请莫要生疏了,来温家做客。” 叶殊接过,应道:“荣幸之至。” 温白蒿也拿出一块令牌,交给晏长澜:“晏道友,此为我宗门凭证,若是两位何时去了府城,亦可以凭此物相见。到时候,也还请两位不吝相见。” 晏长澜同样说道:“多谢,自会去的。” 之后,温家一行人也未久留,就同叶殊、晏长澜两人告辞了。 挑战(二合一) 离开后, 温家一行人坐上一辆蛟马宝车, 对温白萍轻声安抚。 温白萍经此一事可说是受尽了委屈, 但是也同样是经历这些事,倒是叫她沉稳了不少, 行事也再不同从前那般全不考量, 只凭心意了。 若是在外人看来, 如此成长当是一件好事,可对于爱护她的家人而言, 却是宁可她从不曾经受这等遭遇, 能慢慢成长起来。 走了一段后, 温长翡面沉如水,问道:“白萍,先前险些……的那人是叫郑翰罢?他有个儿子,还时常前去叶小道友那处逼迫?” 温白萍思及那对父子, 眼里也闪过一丝厌烦:“正是。” 她见识的人不多,可对于那父子两人偶尔会透出的、带一丝淫意的眼神却是看得清楚。若非是他们还对叶殊有所求,且叶殊一早就将她的名分定死在“爱妾”上,恐怕那两人不知会寻个什么名目, 就此将她…… 温长翡等人见识不少, 早早就从那些叙说中听出了这一对父子所为, 心下愤怒不已。 温白蒿虽看似温文,此刻却是开口说道:“离开九台州以前, 先去寻那对父子。” 温白英面色冷沉, 声音里带着怒意:“不错, 是该先去找那对父子。那小红楼亦不可放过,定要将那胆大包天之辈拷问出来!” · 待温家人离开后,晏长澜和叶殊也松了口气。 尽管晏长澜身后有七霄宗,对于温家人却也是忌惮的。 叶殊救下温白萍固然是看在那一点因缘的份上,可毕竟也让温家的小姐担了个侍妾名分,哪怕只是假装,在温家那等家族看来,想必也并非好事。若是遇上那等跋扈之辈,反而因此对他生出厌恶也有可能。 好在温家并非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家,叶殊也未看错,能教养出温白蒿等温家子弟的家族,并不会恩将仇报。 晏长澜思忖一番,略有担忧:“待那郑家父子再来,却不见温姑娘,你我当如何说?” 叶殊目光微冷,开口说道:“且看日后可还有那郑家父子再说罢。” 晏长澜一怔。 叶殊说道:“温姑娘委屈至此,郑家父子在其中颇使了些力气,温家既然不迁怒你我,自要找郑家父子与罪魁祸首问罪的。小红楼如此,那将温姑娘送到小红楼之人也逃不过。” 事实也确是如此。 温家人自不喜这侍妾名分,但也知晓当时这是唯一可行之法,因此他们对叶殊这恩人仍旧感激,却将一腔愤怒全数放在了郑翰父子与那小红楼之上。 晏长澜听得,深觉有理:“想来也是如此,倘若是我身边爱重之人被如此对待,也非要讨回公道不可。” 叶殊微微点头:“之后叫艾久出去打探一番,瞧一瞧郑家父子与小红楼结局如何。若是我所料不错,郑家父子多半是活不成的。” 或者说,但凡是见过温白萍沦落到小红楼中之人,除却叶殊、晏长澜与其身边仆从以外,其余人等恐怕无一能够走脱,都要留下性命来……以免泄露了温白萍的容貌。 两人这般说了,就果然让艾久前去打探此事。 打探消息之事艾久做得惯了,如今颇为小心地前去,没几日当真将消息打探回来。 叶殊看着大汗淋漓的艾久,说道:“你且去休整一番,待气匀了再来说。” 艾久身为修士,在调息方面自是极快,不多时把自己弄得清爽了,过来冲两人行了一礼:“禀两位公子,此番我去打探,确是见到了郑家父子的尸身……” 也就是叶殊和晏长澜一直闭门苦修方不知晓,若是他们出去一行,就会发觉近一二日来,众人都在讨论几件大事,正与那郑家父子有关。 郑翰身为炼气九层修士,虽是个散修,本身也是小有名气的,因此当他和郑昊的尸身被抛在城门前时,不仅城门口的守卫,城里城外进进出出之人皆是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艾久脸色有些尴尬:“那郑翰……赤身裸体,郑昊则被人活生生切掉了手臂,两人的死因皆是心脏被刺穿,满身都是鲜血。” 晏长澜听得一怔。 叶殊却是知道为何会如此。 在青楼之内,总有女子或自愿或不自愿在其中卖笑,尤其女修,若是原本功法所限心甘情愿也还罢了,那不甘愿的受到折辱,难不成还不许她们报复么?当时遇上温白萍时,温白萍明显就是被禁锢住的,当然是属于不自愿的那一类,郑翰胆敢在当时就有垂涎,不正是仗着他自己修为高么?且后来温白萍被叶殊带走,郑翰时不时来叶殊居处时,也偶尔用那等下作目光打量于她,不也是对她的侮辱?郑翰做了初一,就莫怪他人来做十五。郑翰沦落到这个地步,根本就是他自己有眼无珠,且……自视太高了。 区区郑翰,炼气九层又如何?在温家的筑基真人面前,也只是随手便可拍死之辈而已。 而郑昊天生神力,又得了不错的法器,若是能潜心修行,日后说不得能比其父走得更远。可惜他偏生是郑翰之子,在郑翰对温白萍不尊不重时,他同样也有色心,如此一来,也就不算池鱼之殃了。 而后,艾久又说起小红楼:“那小红楼原也是九台州一处极出名的销金窟了,但不知为何,就在郑家父子陨落当晚,小红楼被人放了把火,里头那些寻常的花娘倒是都逃了性命,但最出色的那些,再并上小红楼的老鸨等人,则都在那把火里丧生了。有人原本提起这两件事怕是有些关系,说不得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然而据说在城东一个大户人家里,唯一的那名筑基真人陨落了,那家的嫡系一脉都给杀了个干净,自此之后,这几件事就都少有被人挂在嘴边谈论了。” 晏长澜道:“想来那小红楼背后之人就是城东的那大户人家?里头有一名筑基真人,开个青楼来为家族敛财,倒也能撑得住。” 叶殊却是冷笑一声:“那城东人家不过是被扔出来的弃子罢了。小红楼这招牌可不止在九台城有,在整个九台州都不少,如此规模,哪里是只有一名筑基真人的家族能吃得下的?后面必然还有旁人。不过温家也不好对付,大约是找到了那人兴师问罪,故而那人也知自己麾下行事不妥,才将这筑基真人并其家族推出来顶了此事。但饶是如此,温家与那人也必定生了嫌隙,只不知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让温家也忌惮三分,只要了一家嫡系的性命就揭过此事。” 晏长澜闻言,微微点头。 他倒也理解温家的做法。 曾为少城主时,城主府的尊严即为他的尊严,若是有损,必当誓死捍卫。 温白萍是温家嫡系的小姐,她不仅代表她个人,也代表温家。 倘若她是在外历练被人所杀,温家人出手灭人全族就难免过了些,诛首恶便罢。甚至倘若杀死温白萍的是她同龄之人,温家都不应由长者出面,而是让其族中小辈出手,给温白萍复仇。 但如今分明是有人将温家嫡系女修卖入花楼,还强行想要让她接客,这等奇耻大辱,不仅羞辱了温白萍一人,也羞辱了温家所有嫡系小姐,甚至温家上下。 如此一来,不屠灭一族不足以维护温家的尊严。 温家出□□厉风行,极为狠辣,自然就让那些因几件事接连发生而有所猜测之人闭嘴,而真正看过温白萍容貌之人,则大多也没了性命。 叶殊道:“只是如此一来,温家找了小红楼背后那人,你我相助温白萍之事,怕是也会被那人知道。” 晏长澜皱眉:“那你我岂不是十分危险?” 叶殊并无为难之色:“这倒不必担忧。你身为七霄宗亲传,那人再是何等身份,也不会明目张胆来下手。再者,若是我不曾救下温姑娘,日后温家也总会打探到温姑娘的下落,到那时温姑娘恐怕已……温家便不会就此收手了。此次救人,也算是间接相助那人一把,否则温家与那人,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晏长澜听叶殊说到此处,才稍稍放心。 只不过,他也知道叶殊其实并不愿意被大人物看在眼里,会叫他行事不便。 叶殊瞧出晏长澜的关切之意,声音温和了些:“无妨,我只是不喜,并非怕事。如今只要你能在七霄宗巩固地位,我就能借势避开许多麻烦。” 晏长澜听得,神色一肃:“阿拙放心,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叶殊点头:“我自然信你。” 这事到此时便告一段落,叶殊收起了温家送来的一千灵币,并上各类丹药数十颗,皮毛则与晏长澜分一分,各自做了些镌刻了禁制的法衣,换季时来用。 后面的时间里,两人的日子再度恢复如常,晏长澜往宗门里跑得勤奋了些,体内积蓄的法力也在不断增长,而且,他这样快就突破且巩固了炼气四层的修为,也受到了宗门与白霄峰峰主的双重奖励。 渐渐地,又是数月过去。 晏长澜炼气四层的法力积蓄了五缕,叶殊则是顺利地突破到了炼气四层。 两人的修为,都是大进。 小红楼背后那人果然不曾来找两人的麻烦,而叶殊初时偶尔会察觉有人在外窥探,但没多久也就散去。那背后之人,大约也不曾将心思放在叶殊这样一个机缘巧合搭上温家关系的炼器师身上。 至于叶殊比之寻常炼器师更精湛的炼器之法……连郑家父子都会觉得叶殊修为太弱,那背后之人不缺炼器师,自然也不会将只是在镌刻禁制上颇有一手的叶殊看在眼里。 至此,晏长澜已十五岁有余,进入七霄宗也有一年多了。 · 这一日,晏长澜正在宗门居处修行。 他刚在宗门内几处修行之地苦修一番,因要稍作巩固,看是否明日再去,所以不曾离开宗门去叶殊住处。正修行了一阵子,忽然肖鸣来报:“公子,阮姑娘他们来了。” 晏长澜一怔。 阮姑娘……阮红衣阮师妹? 她历练回来了么? 毕竟是同门,晏长澜既然人在,且并未闭关,就不会将人拒之门外。 于是他就说道:“快请进来,到会客堂。” 肖鸣应声去了。 晏长澜也起身整理一番,前往会客室等待。 不多时,身着红衣的俏丽少女就如同火焰一般地冲了进来,在她身侧还有个颇为健硕的青年,正是随着修行不断变得高大的葛元烽。 两人立在一处,瞧着也很是相配。 晏长澜瞧了瞧两人的修为。 葛元烽不愧是火属性天灵根,如今和他一样,也突破到了炼气四层。 阮红衣仍是炼气四层——只区区一载光阴,双灵根却并非那样容易就能再突破一层。 但尽管阮红衣还未突破,可她身上的气息却已颇为稳定,比起先前只在宗门里修行来,她出去这几回,还真是将自身的修为巩固得不错,本身的实力恐怕也颇有一些长进。 阮红衣朝着晏长澜露出得意的笑容,手里拿着鞭子往地上甩了甩,说道:“四师兄,我这次出去历练可是厉害多了,今日特来向你挑战,来夺一个三师姐的位子!” 晏长澜恍然。 难怪她来势汹汹的,原来是因着实力大进,所以来找他“夺位”了。 对于切磋之事,晏长澜虽不热衷,但被人找上门来了,他也有几分兴趣。 因此他爽快说道:“那便切磋一回罢,也让我瞧一瞧阮师妹的本事。” 阮红衣下巴一抬:“走!咱们出去打!” 晏长澜一笑:“好。” 葛元烽瞧着两人如此,也嘿然一笑。 他同晏长澜肃容说道:“四师兄,待五师姐与你打过,我也要和你来一场。” 晏长澜失笑:“自无不可。” 三人说定,就一起来到了院子外面,找了个开阔的所在。 阮红衣用鞭梢指着晏长澜:“四师兄,我一定要将你变成五师弟!” 晏长澜一旦开始切磋,神色也严肃起来:“若有所需,我亦不会留手。” 葛元烽在一旁听了,心里不由嘀咕:若有所需?看来四师兄很有把握,就连五师姐进步这样快,比他早入四层一两年,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么? 但想归想,他对这一次的切磋还是很有兴致的,正是目不转睛,看着即将动手的两人。 下一刻,阮红衣与晏长澜一起动了。 晏长澜的身法极快,犹若一股狂风,迅速地消失在原地。 阮红衣一愣,但她反应比起从前来可快得多了,火红的长鞭直接化为一条火龙般,就往四边八方来一个横扫——只要晏长澜在她的附近,就肯定不能逃过这一道鞭影! 但阮红衣却未想到,这鞭影居然还是落空了,她一转头,就看到在其左方五步之处正好正有一人,她就迅速也动起身法,好似一只火鹤,迅速地出现在那处,其长鞭赫然绷直,如同一把长剑一样,直接刺穿那人! 阮红衣还未及高兴,就发觉自己的鞭子刺过去时,居然是空落落的?而后她才发觉,鞭子刺穿的那不过是个虚影,真正的晏长澜竟不在那处! 与此同受,后面有一道寒气逼来,阮红衣心里一凛,险而又险地别过头,还是被那自颊边穿过的剑风给削断了几根头发,她急急躲避,鞭子往后扫去,可此时就有数道剑光自她周身穿刺过来,每一道都极简洁,极犀利,让她很快就手忙脚乱,左支右绌了。 一旁的葛元烽看得很清楚。 一开始阮红衣出手后,晏长澜的身法就已然让她无法攻击到,后来更是借那虚影移开阮红衣的视线,使得晏长澜能很快展开剑法,几个呼吸之内,就将阮红衣给逼到死角了。 葛元烽的面色凝重。 诚然他那五师姐进步极快,可惜四师兄似乎在这段时日里进步更快,不仅身法上有了巨大的弥补,就连剑法也不再只有从前那一套,而是多种剑□□番转换,叫人目不暇接,无法分辨。同时,变招也更快了。 没多久,阮红衣香汗涔涔,不得已往后一退,收起鞭子悻悻开口:“不打了不打了,我输了!” 晏长澜就收了手,道一声:“承让。” 阮红衣白了他一眼:“承让什么承让?你连点汗都没流下来,我可是输了个彻底。” 晏长澜笑而不言,不同她争执。 阮红衣撇撇嘴,就对葛元烽说道:“小师弟,接下来换你跟四师兄打了,你可一定要将四师兄打败啊!” 葛元烽露出个笑容:“我尽力而为。” 阮红衣也知道这个无法保证,只好说道:“那好罢。” 葛元烽就背着一把长剑,走到了晏长澜的对面了。 晏长澜是用剑的,葛元烽也用剑。 若说差别,大约是晏长澜用剑只是一种手段,待筑基之后多半还是个法修,晏长澜日后却极有可能一心修炼剑道,转为剑修。 此时且不提这,只见两人在对视一眼后,就迅速交手起来。 晏长澜这回并未刻意使用身法,而是用剑法先和葛元烽对战了好几个回合,任由葛元烽将剑法酣畅淋漓地使将出来……与其说是切磋,两人剑法相交时,更像是晏长澜给葛元烽对照。 葛元烽在战斗上还是很能把握的,他初时在外头旁观晏长澜与阮红衣切磋时,还能心平气和地分析晏长澜是如何对战云云,可轮到他自己时他才发觉,晏长澜的进步不局限于剑法本身,也包括他不知经历了何事而养出来的极重的煞气,还有每一次足够干净利落的手法。 这些……无一不是晏长澜经历过千锤百炼的证明。 葛元烽战过一遍后,便知道自己在剑法上远远不是晏长澜的对手,在稍微体悟一番后就迅速将长剑收起,而后双手一翻,再出手时,掌心都带上了火焰,热风凌厉,直冲晏长澜! 晏长澜也察觉到对方换了掌法以后攻击更加凛冽,也不惧怕,便将另一把长剑也抽出来,两剑齐至,互相交错之间,就让葛元烽不得不回掌避让了。 接下来,就是掌法和剑法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阮红衣在一旁瞧着,双唇微抿。 她原本以为自己依然颇为厉害了,可眼见这一幕,才发觉自己还是差了不少。 莫说是如今占了上风的晏长澜了,就算是葛元烽,他几度出手使用的招式若是对阮红衣使出来,阮红衣也是无法将其接下来的。 然后,阮红衣微微咬住下唇。 连小师弟也超过她了,难不成、难不成她之后又要做小师妹了吗? 她有点不甘心。 而葛元烽也知道阮红衣一直看着他们两个切磋,而自己却始终被晏长澜压制……随机他就厉喝一声:“四师兄,我这一招无法自控,你小心了!” 晏长澜闻言,心里一凛,登时做好了准备。 下一瞬,葛元烽两掌猛然一合,在其掌心之处,就陡然冒出了一道剧烈的火光,霎时形成了一条两三丈长的火龙,直扑晏长澜的面门! 晏长澜此刻也是澜风剑、拙雷剑瞬时合璧,那《风雷剑法》第三式瞬间释放出来,雷在风中,狂风席卷,陡然就化为了一处约占方圆两丈的小型雷暴,同样直冲葛元烽那处! 刹那间,一阵轰鸣! 巨大的响声之后,雷暴与火龙互相冲撞,力量四溢,让阮红衣不自觉惊呼一声,倒退了数十丈之远! 血腥之气(二合一) 同时, 在这场对战中的双方也被如此强大的力量冲击, 都纷纷往后方退去。 晏长澜极快地施展身法, 飞速地倒退,那力量尽管也来得快, 但终究还是不比晏长澜本身的反应, 因此在力竭之后, 终究也不曾伤得晏长澜半分。 但另一边就不同了。 晏长澜双剑合璧使得第三式剑法化为雷暴时,他本身是能够驾驭的, 故而退得从容, 但葛元烽使出这一式火龙却是超过了他自身的负荷, 在力量冲击时,他就慢了一步。 也是这慢的一步,让葛元烽在退开的时候,终究被部分力量所冲击到, 哪怕他及时地转过身,用后背面对,那后背与四肢也是迅速地炸开了数道伤口,几乎让他遍体鳞伤。 阮红衣看清葛元烽的伤势, 不由惊呼一声, 急忙冲了过去:“小师弟!” 晏长澜也在力量散开后发觉葛元烽的不对劲, 立时也迅速赶去,手里也迅速多出了一颗丹药, 送到了葛元烽的嘴边:“小师弟, 先将丹药服下!” 葛元烽意识还算清醒, 他很快张口将丹药吞下。 刹那间,一股热流涌入腹中,并迅速带动数道药力行遍全身,将他原本痛楚的那些地方全都给抚慰了一遍。当药力转过两圈后消失,他的伤势也好了大半。 然后葛元烽一个翻身坐起来,抹了把汗:“真是好险。” 阮红衣气恼地揪了他一把,说道:“不过是切磋而已,你怎么那样大的胆子,就敢用这种招数?” 葛元烽苦笑:“当时……也是打得激动了些。” 晏长澜也是皱眉:“小师弟,日后切不可鲁莽。” 葛元烽吁口气:“我知道了。”然后他对晏长澜感激道,“多谢四师兄的长春丹。” 这一场切磋是自己太莽撞了,葛元烽对晏长澜的感激是真心的。 炼气期用的最多的疗伤丹药就是长春丹,其品相越高,疗效越好。方才那颗能让药力运转两圈,让他那样严重的伤势瞬间好了大半,品相必然不低,这一谢是理所应当的。 晏长澜摇头:“都是同门师兄弟,不必谢了。”又关切问道,“你可还好?” 葛元烽笑道:“无事了,先前还是我自视太高,否则不至于如此。” 晏长澜身为师兄,此时自也是叮嘱道:“那火龙威力不俗,但操控起来便难了些,你日后境界更高,当为你杀手锏,但如今炼气四层,能不用还是莫要用得好。” 葛元烽应道:“我明白,四师兄。” 两人说了这几句,葛元烽一转脸撞上阮红衣那满是气恼的眼神,顿时讪讪:“五师姐……” 阮红衣杏眼圆睁:“我哪里能当你的五师姐?你都有这样的本事,我可打不过你!” 葛元烽急忙说道:“师姐永远都是我的师姐,而且我如今还要更努力才行,还需要五师姐的时时指点呢。” 阮红衣听他这样说,心情好了许多,皱了皱鼻子道:“既如此,我便再多指点你几年罢。” 晏长澜在一旁瞧着两人一个拌嘴一个哄人的,不知为何觉得也颇欢喜,便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待两人回过神,发觉忽略了晏长澜后,才都露出个带点赧然的神情来。 阮红衣立马转了话头,说道:“四师兄,你如今也是炼气四层了,又这样厉害,不如去同那个家伙挑战一回,至少将‘二师兄’的名头给夺过来?” 晏长澜无奈:“他如今少有与我等见面,也不必……” 阮红衣哼一声:“是啊,师尊最是看重他,如今召唤我等前去受教越发少了!我知四师兄你与大师兄三师姐都愿意同门之间和和睦睦,但咱们是和睦,那家伙可愿意和睦?我看他十分瞧不起咱们,既然瞧不起,难不成咱们还非得贴上去不成?我就想出一口气,可惜我本事不济,四师兄,你只说你帮我不帮?” 葛元烽如今本事大进,倒是想帮阮红衣,但他也说了要一直做阮红衣的师弟,那么阮红衣不能更进一步,他也就不好更进一步了。 于是,他的目光也落在晏长澜的身上,带着些恳求之色。 晏长澜叹一口气:“也罢,若是能遇上二师兄,去便去寻他切磋一回罢。” 阮红衣笑靥如花,立刻高兴起来。 晏长澜瞧着阮红衣如此,微微好笑,也带着一丝疼爱——他虽年纪更小些,却在日常相处之中,将阮红衣当作闹腾的妹子看待。 葛元烽陪着阮红衣笑,之后他们俩也切磋一回,只是这切磋就带着些玩闹之意了。 玩闹之后,天色也晚了,葛元烽与阮红衣各自回去休息,却跟晏长澜约定好,明日一定要与他同去挑战陆争罢了。晏长澜自是再度答应。 待两人都离开后,晏长澜就回到居处打坐。 明日面对陆争,说不定是一位劲敌,因此今晚他还是要调整好内外状态才是。 第二日,葛元烽与阮红衣大清早就过来叫门,晏长澜见两人这兴致勃勃的模样,也就笑了笑,和他们一起离开此处,去找陆争了。 陆争恰好还未离开,但他已然出门,像是要往峰主处去。 阮红衣远远已然唤道:“二师兄,稍待!” 陆争闻言,微微转头,正见到几人过来,便停了脚步:“何事?” 阮红衣急忙对晏长澜使了个眼色。 晏长澜道:“二师兄,我近日突破炼气四层,想要与你切磋一二。” 陆争看着晏长澜,两眼微眯,点头道:“好。” 晏长澜就说道:“二师兄请。” 陆争往右边瞧了一眼:“随我过来。” 之后,一行人就来到后山一处极宽阔的所在。 陆争手持长剑,道一声:“出手罢。” 晏长澜看着陆争,感觉到他身上仿佛萦绕着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真心的战意来——若是他不曾感觉错,这陆争与他一样,都是想要走剑道的! 遇上这样一人,他自也是见猎心喜。 然后,晏长澜就直接抽出了双剑,抬手就是一记极为精妙的剑招,迅速朝着陆争斩落! 陆争也是极快爆出一团剑花,那剑花极为璀璨,其出手之快犹若流星,眨眼之间就将那剑招接住,并极快地“唰唰”两剑,要把晏长澜给逼退。 晏长澜不甘示弱,两剑陡然相错,其剑锋相交之间,一股极强大的力量已然迸发而出,里面带着丝丝雷光,于这个境界的修士而言,已然是极为恐怖! 陆争亦是不惧,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几个转动,就化为数道残影绕在晏长澜的周身,每一道残影都同时举起长剑,就好似有数柄长剑一齐朝着晏长澜劈头斩下! 但晏长澜亦有身法,就好似有数道雷光乍现,他已从剑光的包围中挪开,地面被剑招劈出了好似一朵剑花绽开的图案,却仍旧没能伤及晏长澜分毫。 两人只在瞬息间就变招数次,每一次都惊心动魄,叫人震撼不已。 阮红衣看着看着,不由得屏息。 葛元烽瞧见两人如此对招,再三省自身,才发觉先前晏长澜在与他过招时仍旧是让了他不少,若是这两人都如此与他交战,怕是过个十来招后,他就会招架不住了,哪怕是使出他那条压箱底的火龙绝招,这两人恐怕都能在他发招的刹那迅速脱离,让火龙即便涌出,也不能让他们受伤。 深吸一口气后,葛元烽看得更加仔细了。 这两人与他同代,却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么还能为自己一些进境而沾沾自喜呢?至少得先将两人击败,才有一丝资格自傲。 须知他葛元烽乃是火属性的天灵根,尽管四师兄晏长澜风雷双灵根资质能同他相比,但陆争二师兄却只是三灵根而已,他不仅在进境上远不如四师兄,也比不上二师兄……他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两人的对战极快,又是几个呼吸时间后,晏长澜使出风雷剑法第三式,那雷暴呼啸而去,陆争持剑似乎有意抵挡,但终究是未能抵挡,败下阵来。 陆争丢下一句:“自此你排行第二。” 而后,他就立时离去,不曾留下来与几位同门言语。 此时,就是朱尧为大师兄,晏长澜为二师兄,陆争顺次位于第三,败于陆争的夏玉晴落在第四…… 眼看着陆争离开,阮红衣虽震撼于陆争的实力,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他在骄傲什么?明明就败给了晏师兄的!真是讨厌!” 方才因陆争实力而对他生出的几分好感,现下也瞬间消失了。 晏长澜却是在陆争的背影上多看了一眼。 他似乎觉得…… 不过,那一丝感觉,还是回去同挚友阿拙说一说,再看罢。 · 夺了名次之后,晏长澜就依照原定想法在宗门的几个修炼之地苦修了一番,得了不少的好处,接下来他就重新回去了叶殊所在之处,改为在此地修行了。 叶殊见到晏长澜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喝罢。” 晏长澜一喝,便感觉仿佛有一股热力顺着喉咙而下,旋即化为道道灵气,在他体内四处游走。他迅速将其炼化,而后便觉得,自己的肉身似乎强大了一丝。 叶殊道:“强身茶,有些淬体之用,但用处不大。” 晏长澜一笑:“已是极好了。” 叶殊看他一眼:“我给你那功法如今只是吸收天地灵炁快些,还瞧不出太多好处来,不过待你筑基之后,你就能瞧出好处来了。只是若要更强大些,也必然十分辛苦。” 晏长澜道:“辛苦倒是无妨,到底还是实力更为紧要。” 两人说了这几句,晏长澜的面上就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 叶殊微微抬眼:“有话但说无妨。” 晏长澜眉头微皱:“确是有一事,叫我有些不解……” 叶殊问:“何事?” 晏长澜道:“是我白霄峰峰主新收下来的那名亲传弟子,三师弟陆争。” 叶殊只一听晏长澜的称呼,就知晓晏长澜如今是与那陆争切磋过且胜出了的,那么他有什么难言之事,恐怕就是在切磋时发觉的? 于是,他就静静等着晏长澜开口。 晏长澜略作迟疑,还是说道:“今日与我对战时,三师弟他的剑招之中,似乎隐约带着些血腥之气。”他说得很慢,似乎在缓缓措辞,“并非是那等斩杀过妖兽之后的血气,而是一种仿佛由内而外的……这气息非常奇怪,我甚至觉得,若是他将这气息彻底释放出来,说不得我体内的鲜血也会被其吸引,我的法力都好似要被他吸收过去一样……如此滋味,难以形容。” 但是,这样古怪的能力,在晏长澜所听闻之事中,那是只有邪道之人方会有这等邪恶之法,而陆争所使的剑道虽然也极诡异,但其中以快为主,并无太多阴森鬼祟之感。 以剑观人,晏长澜自认为自己应当不曾看出,陆争应并非那等邪恶之辈,但也正是因着两人在剑道上都有不错的造诣,所以或许另换一人无法瞧出来,晏长澜却敏锐地发觉了那一丝藏匿极深的血腥之气。 叶殊听晏长澜如此说,眼中划过一丝冷光。 果然,先前他的猜测,确有道理。 那个白霄峰峰主……不对劲。 晏长澜如今只是在与人切磋剑道时察觉了一丝,但叶殊却是回想起来,当初听闻的那个“血屠”。 血屠当年屠灭一域后,自是掀起了很大的风浪,他一些作为,一些本事,也都在无数人的口中传唱,叫无数人都知晓,甚至也做出了无数的记载。 其中就有言及,修士法力多是有限,一人对一域几无可能,而血屠却是做到此事,其中最为紧要的一点,便是血屠在厮杀之时,周身释放出浓郁的血雾,但凡与人接触,就能将其人呢的血气摄为己有,化为自身所需的血灵气,迅速炼化,用以杀人。 不过,这法门也需要自身灵根为腥血之物,且运用自身血液方可,当年的血屠正是因此突破极快,力量也极可怖,但后来化为血傀之后,体内鲜血已然消失,自再不能运用此法了。 而叶殊当初对血傀来历感兴趣,在调查之时,也大略知道了一些血傀生前的“丰功伟绩”,对于其生前的一些力量,自然也就有所了解。 如今,晏长澜从陆争身上察觉到的那一丝血腥气息,就让叶殊敏锐地对上了此事,与此同时,叶殊也真正能够确定,晏长澜……正是前世的血屠天狼! 果然是天狼啊…… 叶殊看向晏长澜的目光微怔。 晏长澜与叶殊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心里一酸。 他……阿拙的眼神,十分奇异……就像是在他心里揪了个十七八遍一般,真是让他难以安定。 然而,这样的眼神也只有一瞬。 叶殊很快收回目光,同时,他亦是百味繁杂。 在临死前的愿望,似乎果然成真了。 他想要瞧一瞧天狼活着时的模样,想要听一听天狼说话的声音……如今,都已达成了。 叶殊心绪波动素来极少,可此时他也是欢喜的。 尽管他早已视晏长澜为好友,于他是不是天狼也并无干系,但当他知道晏长澜就是天狼时,前世种种还是极快地涌上心头,让他将从前的天狼与如今的晏长澜几番相比,越发觉得,天狼活着时,果然就应该是如今的模样,而非是那传闻里心狠手辣的血屠。 他更欢喜的是,如今的晏长澜再不必如从前的天狼那般,灵根被污浊,不得不走上那一条根本无法踏入极限的腥血之道,而是可以与他并肩携行,真真正正地在大道上走得久远。 叶殊的视线迅速在晏长澜腰间两把长剑处扫过。 前世天狼为血傀时,便是持剑,今生的晏长澜,果然合该走上剑道! 晏长澜并不知道叶殊在转瞬间已然掠过了这许多的想法,他的情绪如今也恢复如常,只是看向叶殊时,仍旧是与往日一般平和而愉悦:“阿拙?” 叶殊回过神,说道:“此事怕是有些蹊跷,长澜,你只当不知,莫要贸然告知他人。” 晏长澜微怔,旋即面色也凝重起来:“阿拙,你的意思是,陆争他有些不妥当?” 叶殊眼神沉静:“说不得,并非只有他不妥当。”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他倏然想到,若是不只有陆争不妥当,那么……另一个不妥当之人,会是何人?他自然会想到与陆争接触最多之人,而那人……是白霄峰峰主,是他拜下的师尊! 晏长澜的手指蓦然捏紧。 若真是这样,那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殊看向晏长澜:“你如今境界不高,莫要打草惊蛇。” 晏长澜缓缓吁气:“我知道。” 叶殊又道:“日后你莫要独自与陆争接触,亦莫要独自与那人……” 晏长澜知晓这个“那人”所指何人,郑重答应:“阿拙放心,我会谨慎。” 只是,自己谨慎归自己谨慎,晏长澜也难免会担忧同门几人。 叶殊知晏长澜担忧,说道:“此事不可告知太多人知晓,否则一旦走漏风声,我等皆非筑基真人敌手,怕是就要于此处丧命了。” 晏长澜知道其中厉害,当然是再度答应。 叶殊略一沉吟:“至于你几个同门的安危……想来是无碍的。”他慢慢说道,“那些曾经无法达到荀真人吩咐的双灵根弟子虽被逐出他座下,但后来想必除却正常陨落外,其他都还健在?” 晏长澜点头:“确是健在。他们如今除却不能在师尊座下修行之外,其他倒是与往日并无差别。” 在并未真正确定荀真人不妥之前,他仍对荀真人保持敬意。 叶殊稍微思索,又问:“最早时,荀真人可曾收下过天灵根的弟子?” 晏长澜仔细想了想:“听闻最早时是有的,且备受师尊宠爱,但也是因着师尊过于宠溺,那位师兄虽说境界颇高,却是在一次外出历练时陨落了。后来,师尊足有数十年再不曾收过天灵根弟子,而只收双灵根,且对那些师兄师姐们的要求也极为严厉,一旦有所不足,就会被逐出门去。大约也是师尊足够严厉,当年虽是陨落了几名师兄师姐,但更多的却还是活了下来,也仍旧颇有成就,只是不能让师尊满意罢了。” 叶殊却是更深地思考起来,终是问道:“那么,三灵根呢?” 晏长澜道:“如今的陆师弟是唯一一人。” 叶殊又道:“也是此番,再不曾收过的天灵根弟子也收下了葛元烽……然而,葛元烽在荀真人座下并无特殊对待,却是那三灵根陆争被其另眼相看。这或许可以说是荀真人珍爱弟子,对于资质平常些的就教导更多,对资质出色的则使其自行多多揣摩……可你我知晓陆争不妥之处,或许便能推测……荀真人这些年来,似乎一直都在尝试着什么?从天灵根尝试到双灵根,如今已尝试到三灵根了。其中那些陨落的,有些或许是当真意外,有些则或许并非如此,至于其他安好的,想来多半便是一种掩饰。就连如今的葛元烽,收下他说不得也只是荀真人为收下陆争而做出的铺垫,以示他已忘却当年的心结,不再忌讳弟子的资质如何……”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倏然觉得极有道理:“阿拙,若真是如此,陆师弟岂非是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之中?” 尤其是,陆争对于荀真人又那般敬重感激。 血魂谷(二合一) 叶殊面色微冷:“他恐怕已然被荀真人掌握于手中了。” 晏长澜眼瞳蓦地收缩:“那——” 叶殊叹道:“纵然你有意提醒, 也是无用。” 晏长澜闭了闭眼, 不由苦笑。 不错, 提醒亦是无用。 一来荀真人乃是筑基真人,他炼气四层就想做些什么, 无异于螳臂当车, 不仅自己要送命, 甚至还会牵连到挚友阿拙,着实不智; 二来观陆争神态, 对荀真人深信不疑, 尊敬不已, 他现下去同陆争提醒,非但不会让陆争清醒,恐怕反而会被当成挑拨,禀报于荀真人, 同样要葬送性命。 因此,晏长澜也只得私下里多留心一些了。 那荀真人若是真想做些什么,陆争并非愚笨之辈,终究会有察觉。到那时, 他再帮把手, 或也不迟。 更何况…… 即便如今他与叶殊推测足有八|九分可能是荀真人所为, 却仍旧有一二分可能不是。他们自己都无有足够的证据,哪里又能贸然多事什么? 叶殊见晏长澜如此, 说道:“你不必如此。荀真人所行之事, 七霄宗未必不知, 若是七霄宗不知,荀真人或是另一人就更是难以对付。你我修为浅薄,还是先保住性命,再谈其他罢。” 晏长澜轻叹一声:“我知道。” 不过,这件事到底在两人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晏长澜或许只是有些内疚,但叶殊却是有所打算,想要知道那荀真人究竟要做什么。 当年有天狼存在,将他灵根化为腥血之物,是否就是荀真人的最终所想?若是,当初荀真人如何了?若不是,天狼又如何会出现在灵域? 处处皆是疑惑。 此外,叶殊和晏长澜行动一如往常,只是晏长澜回宗门的次数多了些,间或也会主动寻那陆争切磋。 阮红衣、葛元烽为此还有疑惑,不知为何晏师兄已然胜过陆争,却还要找他。 晏长澜却是言道:“他日后所修也是剑道,而其剑与吾剑不同,与他切磋,能增进吾之剑道。” 阮红衣这才不再多言。 她虽是有些任性,但在这修行之事上,既然晏长澜同陆争切磋会有好处,她当然不会为自己那一点不痛快而阻止。也是因着她于大事上多能体谅同门,也才叫诸多同门对她都是宠爱有加。 陆争如今仍旧时常去荀真人处接受指点,但是他对自身实力也极看重,晏长澜找他切磋,他也都应下来,而每每他与晏长澜对战都是败北,则叫他在自尊驱使之下,甚至还会有些进境时,就主动找晏长澜对战。 如此一来,也正合晏长澜的心意。 当然,晏长澜尽管对陆争有所担忧,可若是为了一点猜测时时狐疑,却也并非是他心意。故而与陆争切磋是当真对晏长澜颇有好处,能让他印证自身剑法,他才会这样主动,同时也在每一次的对战中仔细观察那一丝除他以外无人能够觉察的血腥之气。 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一丝血腥之气在极缓慢地增加,而随着这血腥之气的缓慢增加,陆争的实力也在极缓慢弟子增长,其进境之快,不在他这样的变异双灵根之下。 晏长澜每次发觉有异,都会去同叶殊提起。 叶殊思索之后,说道:“如今且瞧不出对陆争有何坏处,但其身上包含血腥之意,多半也并非好事。” 晏长澜深以为然。 到此时,叶殊不由又想起天狼。 当初天狼屠灭一域之后便了无生趣,更是在遇见祖父后,愿化为血傀伴他左右……前世天狼生前或许性情与如今的晏长澜不尽相同,但其灵根化为腥血之物后,祖父仍说他并非邪恶之辈,那么其心性也定然极为坚定。如此之人,若是道途可期,在复仇之后,当能放开从前,更进一步才是。 先前他未细想,现下细想之后,他却觉得,或许前世天狼非是因除灭仇人而无生趣——这或许有些缘故,但绝非全部——而是他灵根变化后,前路已然阻断,并非仅仅是不能达到极限,而是已然再无法更进一步,寿元也因邪法而削弱到了极致!否则,天狼若原本寿元还悠长,或者还能更进一步增加寿元,他未必不会逆流而上,去追寻解决之道。 想到此处,叶殊颇是惋惜。 尽管前世天狼也只是三灵根,可凭借他的意志力,长久修行下去定有大成就,只是,命途多舛,欠缺了那么一份运气。 此刻他再看向晏长澜,心里微动。 但今生已然无碍,既有他与晏长澜同行,且他身怀混元珠,这一份运气自也是补上来了。 思及此处,叶殊的心弦缓缓一松,眼神之中,有一丝自身亦不自知的柔和。 就这般继续修行下去罢,待境界足够,他自当带晏长澜前往灵域,去瞧一瞧如今叶家是否还会碰上那灭门的大难,也去瞧一瞧还是否有“叶搴”其人。到那时,倘若叶家有难,他必不会袖手旁观,而若要真有几分助力,他便要时时谨慎修持,得足够修为才好。 晏长澜不知叶殊想了什么,但他却能发觉叶殊待他似乎更亲近了些,他心中熨帖,瞧着叶殊时,也是满心满眼,皆是欢喜。 · 书房中。 晏长澜推门而入,问道:“阿拙,你有事寻我?” 叶殊看着晏长澜,点点头:“你来。” 晏长澜很快走过去,就见叶殊面前的书桌上摊开一块地图。 地图颇有些陈旧,但上面一些地名却是较为清晰的,只不过,看这地图作甚? 叶殊手指点在地图的某一处,说道:“这里有一个血魂谷。” 晏长澜眉头微皱:“血魂谷?此处一听便有些……” 叶殊点了点头:“前些时日我叫艾久去打探时新且能历练之处,他打探一番后,便打探来这样一处新出的历练之地。此间月余前还是一处湖泊,但不知出了什么缘故,那处突然地动,湖泊断流,反而化为山谷,内中涌现了许多血魂……据几名筑基真人探查,方知那处是多年前的一处养魂之地,有人死在那处,天长地久下来化为怨魂,再后来被封存于湖泊之下又是无数年月,渐渐生出不可知的变化,成为血魂。不过,血魂也是一种较为新奇的鬼魂,其中会养出一种名为魂煞珠的物事,真是前所未见。那魂煞珠对于邪道修炼极有好处,而其他修士拿了那物,可以炼药炼器,也可以磨砺意志,乃是一种不错的天材地宝。众多修士一来是想为自己多谋得一些新兴的天材地宝,二来就是要尽量减少邪道修士的攫取,让世间少几个大魔头,因此把那处弄成了历练之地,由得众多修士前去猎取魂煞珠。” 晏长澜听叶殊说了这许多,微微点头:“听着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其中血魂实力如何?” 叶殊道:“筑基之下。” 晏长澜只听得这一句,已放心许多。 叶殊道:“你可约白霄峰诸多亲传同去。” 晏长澜一怔,试探问道:“也包含陆争?” 叶殊颔首:“他必然得去。” 晏长澜想了想:“是阿拙有什么法子能对他略作提醒?” 叶殊说道:“艾久还拿了些关于血魂的消息过来,提到了血魂的弱处,以及血魂姿态。而那血魂有吞吃他人鲜血提升自身的本事,虽说与陆争如今反应不尽相同,但若是陆争瞧见那血魂所作所为,想来也能略略生出一些疑虑之处。” 晏长澜恍然:“也不必他立刻就怀疑让他体内带上血腥之气之人,只要他对此种法门有些许怀疑即可。” 叶殊道:“不错。你如今与他切磋进境已然不大,长久这般盯下去也不是法子,如今血魂谷一出,他亲自去了,倘若还不能得到些许提点,盲目信任那害他之人,你也不必再心中记挂。到时候顺其自然,他有什么样的命运,便让他如何去罢。” 晏长澜知道这是叶殊怕自己多思此事,反而耽误自身修行,自是应道:“我知道了。”但他想了想,还是再问了一句,“如此一来,害陆争之人可会因此怀疑陆争,反而对陆争不利?” 叶殊道:“不必太过担忧。如今陆争体内那血腥之气只有你方可察觉,陆争不曾主动用过此法,恐怕他自己也并不知晓,可见此法尚未有成。此番你邀请众多同门同去,请陆争同行也只是基于同门之谊,不会引人怀疑。他是当真能同去,还是要被阻拦留在白霄峰,就要看背后之人如何想了。他若是让陆争去了,便是极为自信,而不会对陆争不利,而若是不让陆争去,你等回来后谈及历练之事,哪怕只有只言片语能入陆争耳中,也足矣。”说到此,他轻叹一声,“原本也不必急于提醒,之事待那血腥之气日渐壮大,陆争再来察觉,大约就已然无法挽回了。” 晏长澜也叹一口气:“或许仍是有些许冒险,但这亦是如今你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叶殊轻点头,不复言语。 修行路上,除非能交托生死之人,其余之事,都是各自为政。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陆争若非是晏长澜同门,且其诸多遭遇都叫叶殊想起前世天狼之事,叶殊也不会插手——既无血亲,也无交情,他之生死,与叶殊何干? 偏生有了这些关系,叶殊方才会稍稍留意。 而且…… 叶殊阖目。 尽管瞧着好似是因着晏长澜与陆争都修炼剑道,切磋间才叫晏长澜察觉此事,但难道当真只是这个缘故?若是如此,其他修习剑道之人难不成也都能察觉么?倘若真这样容易察觉,此事也不能隐藏如此多的年月了。 故而在叶殊看来,晏长澜之所以能轻易觉察,或许是因前世天狼也与陆争一般遭遇,故而之间冥冥之中有一丝牵连。 既如此,那就让晏长澜提点陆争,斩断这一丝牵连。 晏长澜道:“阿拙,待我明日回去,便邀请同门。” 叶殊睁开眼:“血魂亦是鬼魂,你可与你那些同门说一说,多准备些带有雷电、火焰之物,道血魂谷后,当可以事半功倍,也对自身更多几分庇护。” 晏长澜答应下来。 · 次日,晏长澜果然回去宗门,请了诸位同门一起过来。 陆争原本是与同门交往不多,到如今也是除却晏长澜外,与其他同门几无沟通。但这一回晏长澜请了他,他思及先前两人切磋他屡战屡败之事,也就来了。 阮红衣不待见陆争,但也没扫了晏长澜的面子,只是在入座的时候,离陆争远远的就是。 葛元烽挨着她坐,她另一边就是夏玉晴,而夏玉晴另一边又是朱尧。 于是,最终陆争一人坐在一角,闷头喝茶,瞧着自在,倒也没表现出什么被“排挤”之感。 晏长澜来了以后,便将叶殊给他的地图展开,说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要邀请诸位与我同去历练。这地图上有一处名为血魂谷的所在……”他就迅速将血魂谷之事说给了众人听,“我听闻那魂煞珠价值不菲,且自己用来也很是不错,便想着不若我等同门一起前去,也好弄些资源回来。而且同门之间守望互助,也总比到了那处遇上什么情形,再请陌生修士来得安心。” 这一席话可是颇有道理,听完之后,在场众人也是有些动心。 他们的修为最多也就是炼气四层,要想一人进入血魂谷,那定是不能安心,在外与他人同行,也担忧对方杀人越货,在背后捅刀子。但休戚与共的同门就不一样,总是能多相信几分的。 阮红衣立时便道:“二师兄,我去!”说话间,她还刻意瞧了陆争一眼。 ——如今的二师兄,可是晏师兄!哼。 陆争却视若不见,而是在思忖什么。 朱尧与夏玉晴相视一笑:“我二人也去。” 葛元烽急忙道:“我和五师姐一样!”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争的身上。 陆争原本想着询问一番师尊,但想到自己拜师多日还不曾出去历练一次,或许也是因着迟迟并未与外人相争,方会屡屡败给晏长澜?既如此,他可不能再度落后了。 于是,陆争说道:“那我也去罢。” 晏长澜露出一个笑容:“既然如此,那我等都去准备一番,待两日之后一同出去。”他提醒道,“多多准备带有雷电之物,灵符最佳,能克制鬼魂。小师弟火属性极强,去想法子再增强些,到时也必有用处。” 众人也知道一些,不过晏长澜主动提点,他们也都笑道:“知道了,放心罢。” 到此刻众人说定,各自散去准备。 晏长澜是回去叶殊那处,与他一起准备。 两人准备了不少小雷符,还有一些关乎于雷电的、威力不俗的灵符,再有晏长澜与叶殊齐心协力再制雷霆子,都是尽可能地多多备下,以防不时之需。 待得两日后,一行人就在坊市中的酒楼聚集。 叶殊也来了,阮红衣几个与他相识,但陆争却不曾和他见过面。 晏长澜为两人介绍一番,只说一个是新入门的师弟,一个是挚友炼器师便罢。 陆争寡言少语,叶殊同样冷淡,两人彼此微微颔首,就算认识了。 之后,阮红衣笑嘻嘻问:“叶大师怎么来了?” 叶殊道:“魂煞珠乃是炼器的好材料,我当然是亲自去一趟采集更好。” 阮红衣等人其实也猜到了,说笑几句,就不多言。 而后众人一起用了饭,才或买或租地弄到了宝马,骑上遥遥往远方而去。 晏长澜见陆争来了,微微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此行就是提点了。 但愿这位陆师弟能精明些,至少……对害他那人莫要太过信任。 只有保持警惕,才能终究找到一丝脱离之机。 五六日后,血魂谷所在到了。 血魂谷也是九台州内的历练之地,处于一座不小的城池之外,那湖泊并未被地动影响之前,甚至是一处不错的景致。在这湖泊附近,每一年都有不少人前去观赏,现下景致变成了血魂聚集之地,那观景之人也就变作了无数想要来到此处狩猎之人。 拜这血魂谷所赐,其附近的城池也越发繁华,来往的人也越发多了。 一行人先去城池里投宿。 因着来的人多,城中的客栈多是爆满,只有少数颇为昂贵的暂且留着。 叶殊身为炼器师,手中自有不少积蓄,就很快定下一间。 晏长澜想了想,站到叶殊身边,准备蹭住。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后来是朱尧与葛元烽并住一间,夏玉晴与阮红衣合住一间。 至于陆争……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灵币,约定要住上几日。 阮红衣撇撇嘴。 没见那家伙做任务,灵币……肯定是师尊给的! 几人极快地安顿了下来。 因长途跋涉而来,今晚他们都各自休息,要养精蓄锐,明日前往血魂谷。 晏长澜和叶殊并肩躺在榻上,说道:“阿拙,那人还是让陆师弟跟着来了。” 叶殊几不可察地点头:“如此也好。” · 第二日,众人精神抖擞,各自带齐了东西出门。 出了客栈后,他们便发觉如他们一般清晨出去的修士不少,每人都精心准备,一旁的坊市大街上修士极多,各种摊位都热闹不凡。 附近城池的修士在血魂谷出现后不久就来历练,相较起来,晏长澜等人还算晚的。 所以如今不少修士早已习惯地每日前往,一些准备也早已做得熟练极了。 晏长澜随着众多修士一同出了城门,又一同往那血魂谷而去。 没多久,他们就见到几处陡峭的山崖下,正有一个偌大的深谷,上面血雾缭绕,将内中之物隐藏起来,只能听得一阵阵如泣如诉的声音传出,一旦侧耳倾听,都会头皮发麻,甚至是头晕目眩。 很快就有修士纵身跃下,迅速穿透血雾进入其中。 很奇异的是,血雾始终只萦绕在这山谷之上,并不曾溢出,而那声音再如何凄婉,里面也不曾见得有一只血魂跑出来。 据闻,那血雾也是禁锢,叫血魂不得而出……但究竟原因为何,则不得而知。 众人见有修士先去了,陆争就将身形绷直,犹若一杆枪般直直朝下。 阮红衣怒道:“竟招呼也不打一个?” 夏玉晴道:“阮师妹莫恼,我等这就也去罢?” 朱尧等人也都快速聚拢,然后一起往山谷之中而去。 叶殊和晏长澜同时落下,两人身形从容,借助身法于空中穿梭几下,就立刻落下去。在即将着地的刹那,叶殊伸手就要去抓晏长澜的小臂,晏长澜同样伸手,恰好也抓住了叶殊的手,与他手指相交。 晏长澜僵了僵,看向叶殊侧脸。 叶殊神色不动。 晏长澜就也放松下来。 旋即,二人落地。 也是他们想得周到,在落地之后,就仿佛觉得有一股吸力要把他们分散一样,但因着他们手指相交,故而居然不曾分散。而落地之后,这吸力就消失了。 叶殊往四周看了看。 血雾虽浓,却不影响视线,只是鼻端之中嗅着血腥气息,叫人颇有不适。 晏长澜稍稍感受,不由说道:“夏师姐和阮师妹爱洁,怕是吃不消。” 叶殊道:“阮姑娘或许倒比夏姑娘要强上一丝了。” 晏长澜想了想:“确是如此。而且,朱师兄他们想必也不好受。” 陆争失踪(二合一) 叶殊面容沉静:“进去罢。” 晏长澜道一句:“但愿能在一处。” 原本不曾想过会分散, 只是越是下落越是觉着似乎有些不对, 在即将落地前, 两人才会同时出手要抓对方,却不知其他同门是否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但不论几个同门下来后有何感想, 如今他们都已然失散, 只有叶殊和晏长澜能并肩同行。 之后, 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这血雾之中。 满鼻的血腥…… 晏长澜和叶殊迅速朝前走,叶殊释放出神识, 探查周遭的情形。 在血雾之内, 似乎略有阻挡神识之用, 原本可以探查百丈的叶殊,而今只能探查三十多丈而已。但尽管如此,他们两个于此处也比旁人更有优势。 没多久,叶殊倏然喝了一声:“长澜, 左边三步处!” 晏长澜反应极快,迅速往那里拍出一张小雷符。 雷光迅速闪现,那处发出“嗞嗞”一声响,旋即好似有一声尖叫袭来, 转瞬就消失了。 两人就往那处走去, 正好见到一道血红的人影爆成血雾, 什么东西都不曾留下来。 晏长澜有些遗憾:“可惜并无魂煞珠。” 叶殊道:“十只血魂里大约只有一颗,如今见不着, 也是寻常。” 晏长澜点点头:“这魂煞珠中也有一种宝煞罢?” 叶殊回答:“正是, 只是太少, 用起来也有不足。” 晏长澜稍一顿:“若是能多弄些来……” 叶殊道:“到时我自有法子将宝煞聚集,约莫也就能用了。” 听叶殊如此说,晏长澜顿时颇觉精神:“既如此,那就要多多搜集才是!” 叶殊道:“我来找,一起杀罢。” 晏长澜笑道:“好。” 随后果然叶殊的神识搜寻得更快,不多时就遇上了有足足三只血魂,晏长澜也是迅速地杀了过去。 这些血魂尽管瞧着似乎有炼气三四层的修为,但在拙雷剑下却很是容易对付,几乎一剑一个,就能将其斩杀,化为一团血雾。 然而,在三只血魂被杀死后,依旧无有魂煞珠留下,足见此物之罕见。 两人也不着急,继续往内中走去。 叶殊每每察觉有血魂出现,就指点晏长澜前去诛杀,但凡是在炼气六层以下的,就都由晏长澜一人对付,倘若达到了炼气六层的,叶殊才纵身而上,与晏长澜一起出手。 终于,在杀死一只炼气六层的血魂后,地面上出现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色泽乌中带红,上头似乎散发出丝丝阴寒之气,将其拿起来以后,就感觉到一阵心烦意乱,好似法力都有些躁动不安。 叶殊稍作体悟,说道:“若是将此物带在身上,影响颇大,若是运行功法,也时时都有要被打断之感。不过,如若能在随身携带此物时打坐修行,适应之后,对于法力的掌控也会更强,对意志亦有颇大的磨砺。” 晏长澜也拿了珠子感悟一番,点点头:“的确如此。阿拙,待为你弄到足够的魂煞珠后,也再多猎取一些,对你我修行皆有好处。” 叶殊颔首:“自然。” 有了这一颗魂煞珠出现,两人更有信心些,便持续杀灭血魂。 每逢法力用过一半,他们就有一人打坐吞服丹药恢复法力,另一人则为其守护,待前者恢复,就来为后者守护,皆达到全盛之态后,再来出手。 如此过了有两三个时辰之久,叶殊和晏长澜大约杀死了上百只血魂,合起来得了有十来颗魂煞珠,运道倒也不错。而后他们便也觉察到,这魂煞珠在炼气四层以上的血魂里方会多些,若是遇上炼气四层以下的,杀个二三十只也未必能得一颗。 不论杀死何种境界的血魂都要消耗法力,既然炼气四层以下的少有魂煞珠,两人再遇上这等境界的血魂就将路让开,并不去杀,而尽力多杀些炼气四层、五层、六层的血魂,而若是看到了炼气七层的,则多是躲开——毕竟这境界的血魂颇难对付,两人合力也未必能胜,纵然能胜代价亦不小,还是放弃为好。 有了确切的想法,两人再杀数个时辰后,得到的魂煞珠就更多了些,渐渐手里有了三十五六之多。但是对于叶殊而言,这三十五六也是不够的,只因每一颗魂煞珠中的宝煞只有一丝,若当真要用它们来炼器,那至少也得有上百颗不可。 不过,今日杀了这许久,两人的花费也是不小。 法力的消耗要用丹药弥补,法力有不济或是血魂境界高些时,往往须得使用不少的灵符。若非是补充法力的丹药、灵符叶殊都能自制,那花费就更是了不得了。 但就算如此,两人现下手中所余也并不多,想要在此处待上一夜是不足了,还是得尽快出去,花个几日补充完备,再来不迟。 于是,两人且战且退,直接往山谷外而去。 只是还未接近洞口,突然间他们便察觉这谷中的血魂似乎突然变多了,甚至血魂之间也还是互相吞噬,那炼气二三层的血魂早已被更为强大的给吞吃干净,叫其变得越发厉害! 晏长澜一边沉着应对,一边问道:“阿拙,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叶殊手中打出一道小雷符,唬得一些血魂退却,清出一片空地:“我倒也打探过,据闻当血魂被杀了许多之后,就有更多血魂涌出,形成潮汐,是为血魂潮。一旦血魂潮出现,其中血魂大多都有魂煞珠,但若是一个不慎被血魂潮留在了谷中,则肉身化为血水,魂魄也要化为血魂了。” 简而言之,血魂潮对于修为极高明的修士而言算得上是机遇,但是对于修为低微的而言就是莫大的危难了。 晏长澜道:“你我尽快离开罢。” 叶殊也是这般想法:“用灵符开路,快走!” 两人同时打出小雷符,甚至用了几颗雷霆子,将周遭的血魂炸了个粉碎。 之后他们急速地朝着山谷边缘而去,待到了最外围,他们马上朝半空打出一道法力,驱散一片血雾,而后找准一个空隙,立时腾空而起。 早有许多修士提过,进入这血魂谷后,进去时容易,出来时却要在边缘处以法力打散血雾,才能脱离地面,不过一旦脱离地面,再想出去就十分顺利。 叶殊为来此处,打听了不少消息,当然也有遗漏之处——譬如若是多人一起入内恐怕会被分开之事,但关于如何进出之事,他却是仔仔细细问了个明白。 腾空后,两人只觉身子一轻,就这般飘起来有数丈高,之后他们同时扔出一块踏板,用脚一点,再使用身法,才顺利落在了附近的一处山崖上,很快离开山谷。 此刻,叶殊与晏长澜站在血魂谷旁稍矮的山峰上,低头看着谷中的情景。 下面的血雾是与来时的平静不同的翻滚,虽不至于如同煮沸了的水一样,却也躁动不安,似乎里面在不断地孕生着什么变化。 如此情景下,其中自然也死了不少人,间或就有惨叫声传出。 晏长澜皱起眉。 他陡然发觉,一起过来的同门并不曾出现,然后自然就有些担忧——如今血魂潮起,他们若是在里头稍慢一步,未能及时出来…… 想到此处,他急忙深吸一口气,止住那些不好的想法。 叶殊立在晏长澜身侧,陪他一同等待谷中之人。 陆陆续续的,不少修士仓皇地逃离出来,但也有境界高的修士退走得游刃有余,还有些修士似乎因着经验丰富多有准备,即便碰上这突发的情形,也迅速地做出反应。 大约一个时辰后,血雾里倏然蹿出个红衣的身影,她急匆匆地冲到一边的山崖上后,手里的鞭子赫然一甩,长长地延伸到下方。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冲出,迅速抓住了这长鞭,被一拉而上。 紧接着,还有一个青年背着个温婉女子,踩着踏板迅速冲出,与前头那一男一女站在一处。 见到四人,晏长澜松了一口气。 阮红衣、葛元烽,还有朱尧夏玉晴两个,都顺利离开了。 晏长澜和叶殊一起到了他们身边。 夏玉晴被朱尧放下来,一只鞋不知去了哪里,雪白的足袜上俱是血迹,竟是受了伤的。 晏长澜关切道:“夏……夏师妹无事罢?” 夏玉晴很坦然:“无事,只是一时不慎,并无大碍。” 朱尧很是关心夏玉晴,但同样说道:“的确无事,晏师弟放心。” 晏长澜就点点头。 他方才瞧过,只是皮肉伤,休息个一二日,吞服些丹药就会很快好转。 之后,晏长澜还是问道:“你们进去时可是在一处?陆师弟呢?” 阮红衣此刻也把众人都瞧了眼,别别扭扭地说道:“那家伙还未出来?在进去时,他的确与我们失散了。” 接下来,还是朱尧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因着他们并不知道山谷之内会有吸力,所以在下去之后,他们也是险些被分开的。好在葛元烽当时就拉着阮红衣,朱尧与夏玉晴反应都快,互相拉扯,他们四人才能落到一处。 但落到一处后,几人才发觉陆争与他们不在一起……也是,他们和陆争的交情都是泛泛,各自拉住的也都是情谊深厚之人,就无人去拉陆争,陆争也未主动拉扯他们,自是就和他们分散了。 当然,几人也没见到晏长澜与叶殊两个,但阮红衣目光明亮,是瞧见他们俩互相拉住了的,故而对他们也很放心。只是……对于或许就只有一人独自落入血魂谷的陆争,他们想到他时总是有些不自在。 后来四人齐心协力,在血魂谷里杀死了不少血魂,那魂煞珠也弄到了一些。因着他们可以轮番休息,所以在杀灭血魂时不曾出现什么状况,只是有一次他们不慎碰上了炼气七层的血魂,逃离时夏玉晴不小心伤了脚踝而已。至于其他的险情,就只有血魂潮爆发时了。 好在他们互相信任,在不少带了雷电的灵符、法器相助下,顺利地脱离。 叶殊和晏长澜也大略说了说自己的经历,不过关于叶殊有法子找到血魂且避让强大血魂之事,则不曾说起,一些细节也都有掩饰。但总体来说,他们两人也是安然无恙。 如今,就只剩下陆争还不曾见到了。 阮红衣撇嘴:“也不知他是还未出来,还是先出来先走了?” 其余几人也是在思忖此事。 陆争要是先出来,以他的性情……先离开也未必不可能。 但若是他不曾出来呢?他们总要在这里等一等,要知道陆争安危如何。 朱尧稍作思索,说道:“阮师妹,你和葛师弟先送受伤的夏师妹回去,让她在客栈中好生休息,也瞧一瞧陆争是否回到了客栈。若是他不曾回去,你们只管在客栈里待着,若是他回去了,就让葛师弟过来知会一声。” 这也算是一个法子。 夏玉晴原本要拒绝先回去休息之事,但其余人都很赞同,就暂且这般分工合作了。 葛元烽与阮红衣带着夏玉晴直往客栈而去,余下晏长澜、叶殊与朱尧三人,在此地依旧等待。 朱尧还是说道:“叶大师,你不如也先回去歇息?” 叶殊道:“不必,多谢。我与长澜一处即可。” 朱尧也就不再多劝。 以往他亦知道,晏师弟很少在宗门修行之故,就是因着他时常与叶殊在一起,如今晏长澜在此地一尽同门之谊,叶殊要陪着晏长澜,自也是很自然之事。 叶殊却是想着,那陆争经由血魂谷一事,也不知是否当真受到了些许提点…… 没多久,葛元烽回来了。 不过他却并非是来让众人回去,而是来告知他们,陆争并未回到客栈,而他前来也是同样为着那一份同门关系,至于夏玉晴,则由阮红衣在客栈里照顾。 朱尧见他如此,自也没有阻止,反而很是欣慰。 四人又等了许久。 天色越来越暗,那血魂谷在夜间时,血雾浓郁几乎如同翻涌的鲜血一般。 夜间的血魂谷比白日里可怕得多,通常哪怕是炼气九层的修士,也不敢轻易在夜间进入谷中猎杀血魂,更莫说,这还是一个经历了血魂潮之后的夜晚。 到此刻,几乎已然并无修士从血魂谷里出来了,在山崖上等待之人,也只剩下了他们四个。 他们心底也不由有些怀疑……怀疑陆争的生死。 等到深夜时,陆争依旧不曾出来。 朱尧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 葛元烽看着下面那越发显得诡异的血雾,眉头皱紧:“若是下去找他……” 朱尧苦笑:“恐怕是不成了。” 葛元烽也点了点头。 下面的血雾中,传出了很多强而恐怖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们心悸——若是他们进入其中,不仅未必能找到陆争,还多半会让自己送命。 倘若他们都有炼气八|九层的修为,下去一试未尝不可,但他们只是炼气四层,则…… 再者,陆争与他们除却那一份浅薄的同门关系,其实并无多少情谊可言。若是此时面对困境的乃是其他同门,朱尧也好葛元烽也罢,都会毫不犹豫进入其中,纵然万千危险也不会在意。可偏偏是陆争,他们肯在此处驰援,却是在或许要真正冒险时,迟疑起来。 晏长澜看着血雾,目光微动。 叶殊看他一眼,低声道:“你想去么?” 晏长澜道:“此次毕竟是我提出前往此处,他陷入其中……” 叶殊了然。 他自然知道晏长澜的性情,若是此番他不去找一找陆争,心里必然不安,只当作是自己的错处了。 旋即叶殊便道:“若是要去也不能贸然前去,且回头准备一些可用之物,待天明之后,再去里面寻找。” 晏长澜也知这个道理,只是再多等一刻,陆争在里面也要多一刻危险。 叶殊一叹:“你若此刻便去,恐怕十死无生。” 晏长澜一愣。 叶殊看向那些血雾:“方才我查探那处,发觉那血雾之内,已然什么也看不清了。” 晏长澜顿了顿:“什么也看不清?” 叶殊微微点头:“不论是肉眼看,还是那般去‘看’。” 晏长澜的眼瞳蓦地收缩。 看不清……那纵然进入其中,岂不是也什么都瞧不见么? 终于,晏长澜喉头动了动:“我总要去里面瞧一瞧,阿拙放心,若是实在不能辨认方向,我不深入就是。” 叶殊道:“我与你一起。” 晏长澜难得强硬拒绝:“不可!阿拙在此处等我,若是担忧我去时遇上危难,只多给我些灵符就是。你我余下的灵符与雷霆子,用在你我两人身上有所欠缺,但若只是我一人拿去用,便足够了。” 叶殊皱眉。 晏长澜面露恳求之色:“阿拙……” 叶殊终究微微点头:“一个时辰不出,我便进去了。” 晏长澜还要再说什么 叶殊抬手阻住。 接下来,叶殊就将自己身上所有小雷符等灵符、雷霆子之类物事都交给晏长澜,还有许多补充法力的、被混沌水浸泡过的丹药,也递过去。 晏长澜全数收好。 叶殊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将这些物事都给了你,去寻你时,想必处处危险,性命危殆。” 晏长澜心里一滞:“阿拙放心,我快去快回。” 那边,朱尧和葛元烽才知道晏长澜要进去寻人,都不知是该要劝说还是如何。 晏长澜反而劝道:“此番来历练之事是我提议而为,陆师弟如今吉凶难测,我若不去瞧一瞧,心下实在难安,日后对修行也是有碍。” 朱尧与葛元烽对视一眼,也知晏长澜心意。 或许也是如此,若是此次是他们的提议,即便他们对陆争情谊不深,想必于愧疚催促下,也会与晏长澜有一般的决定…… 因此,他们也只能说道:“处处小心。” 晏长澜答应一声,纵身一跃,就如同白日里那般,冲到了血魂谷中。 只眨眼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浓浓的血雾之内。 叶殊的目光落在晏长澜进入那处,一瞬不瞬。 朱尧和葛元烽也未离去,两人立在此处,静静等待。 只是这一回他们等的不只是陆争,还有前去找人的晏长澜。 · 晏长澜进入血雾内后,顿时便感觉到一阵窒息之意。 夜间的血魂谷比起白日来,威压强上太多了,而他白日里在血雾中视物并无多少影响,可在这夜间,却是只能瞧见周身一二丈左右的情景,更远则看不清了。 也是因此,他须得更加谨慎,小心血魂偷袭。 刚这般想着,就有一道红色爪影自侧面冲出,似乎一瞬要将晏长澜的头颅抓破! 晏长澜反应极快,迅速抽出拙雷剑抵挡,但和白日里一剑就能击穿不同,虽说此时偷袭的血魂大约也是堪比炼气四层修士,但它爪子却是坚硬了许多,比起白日里同境界的血魂要强上一倍。 于是晏长澜接连两三剑,才将那血魂杀死。 此刻,晏长澜发觉,血魂死后地面不仅出现了一颗魂煞珠,而其所化成的那团血雾,也并非与白日里那般缓慢散去,而是好似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而去。 晏长澜骤然一惊! 然后,他心一横,顺着那血雾前往的方向而去。 盲目寻找终究不是法子,如今发现了一点异样,他就找一找线索罢…… 救出(二合一) 随着那团血雾越走越远, 晏长澜的神情越发沉重。 他必须尽快查探出一些什么来, 绝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连累外面的挚友。 许是心中紧张,晏长澜的脑子反而动得更快, 他陡然想起那套易容换形之法……既然能够变为任何旁人的模样, 不知是否也能装作血魂?虽说血魂乃是魂魄, 他有肉身,但气息变化, 理应可行。 这般想着, 晏长澜也就照做了。 不多时, 他的身子发出一阵咔咔响声,整个人的相貌改变了些,气息也发生了变化。他一边感知周围血雾给人的感觉,一边调整, 终于,将自身气息变得与血魂一般无二! 此时,即便他的外貌与血魂并不十分相似,但在这血雾之内, 多少也应当能有些隐匿作用。 没多久, 在晏长澜走得更深后, 血魂也多了起来。在他附近一二丈处,也出现了血魂的踪迹, 晏长澜屏息, 原是要出手的, 但是这血魂居然对他视若无睹,反而叫他加深了内心的一个猜测——那些血魂,或许并非是以肉眼来辨别同类,而是用气息分辨? 若是如此,对他而言就颇为有利了,只要不动用法力进行攻击,血魂便会将他看作同类。 于是,晏长澜更小心了。 他直接闭住了呼吸,尽可能地不透出活人的气息。 又走了一段,出现的血魂的境界也越来越高深,而且都在炼气四层以上,否则,每逢有炼气二三层血魂出现,都会被附近的强大血魂一把捉住吞吃。 晏长澜有些心惊。 一时庆幸他乃是炼气四层的修士,一时又有些担忧,若是之后低阶的血魂也不能满足强大血魂的胃口,他这炼气四层的“血魂”,岂非也是十分危险么? 然而多思无益,既然走到了此处,也只能硬着头皮再往前看看了。 晏长澜小心与其他血魂一般缓慢前行,好在达到炼气四层以上的血魂似乎已有了一定资格,故而并未被其他血魂袭击吞吃,而是能顺利地往山谷更深处走去。 渐渐地,他看到了一些人影。 是修士,而且是面色发青,却好像还未彻底没命的修士。 晏长澜心里一紧。 他想着——该不会陆争也在这些修士里头罢? 这一紧张,他顿时小心翼翼,朝着那些人影依次打量过去。 不是…… 这个不是…… 仍然不是…… 接连看了许多个,都并非陆争的模样。 晏长澜微微放心了些。 接下来,他再观察那些人影,就发觉他们果然都是被控制了的,如今全都站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个实心的圆,都用发青的脸朝外,而从他们的眼耳口鼻等七窍之中,都在不断地向外散发出丝丝血气。 晏长澜喉头微动,往四周也看了看。 他瞬间发现,不知何时在他周围也都站满了血魂,密密麻麻,叫人心惊胆寒! 若是他被血魂察觉……恐怕立刻就会被无数血魂包围,那后果…… 血魂们站在此处,也有规矩。 实力强的站在最前方,实力越弱,站立的地方越是靠后。 晏长澜身为炼气四层,周围的血魂就全都是差不多实力的,而他站的方位不前不后,不算特别倒霉。 在前方,那些强大的血魂将修士们散发出来的丝丝血气吸收了大半,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流入后方,又被后方的再度截取大半,再余下少部分流入更后……一层层地“剥削”下去,等到了最后面的时候,留下来的丝丝血气那当真就是“丝丝”的,分量着实稀少。 有的血魂能吸收到,有的不能。 也幸亏是有不能的,否则晏长澜的气息与血魂再像,也没法子跟血魂一样吸收血气,必然是要露馅的。 不过尽管暂时未被发觉,晏长澜心中也略有盘算,倘若之后真暴露了自己,那么甩出不少雷霆子的情形下,应当也能给他开出一条路来。 想定了这些,他心下稍安,又是一动。 然后,他就在周围的其他血魂面上搜寻起来。 会不会……陆争也…… 前面……没有。 左边……也没有…… 右边……没…… 突然间,晏长澜心中猛然一跳。 就在右边靠后的地方,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那不是陆争,又是谁? 但是,这时候的陆争有些怪异,他的眼里泛着一丝血红,此刻微微张口,跟其他的血魂一样,都在吞吸那一丝丝的血气,而且他对于血气的吸引不比与他境界差不多的血魂弱,居然时不时的也能吸过来一二丝,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跟血魂也有些相似……哪怕并非与晏长澜这般极力伪装的,可他能吸收血气,也同样被其他血魂视为了同类。 晏长澜有些犹豫。 也不知……陆争现下的神智是否清醒? 但无论如何,找到陆争,且陆争此时无恙,便是一件好事。 晏长澜稍作思忖,慢慢地将易容换形之法改变些许,让自己的容貌轻微改变,恢复到原来模样,但身上的气息却依旧与血魂相似。 而后,他就一瞬不瞬地,看着陆争。 晏长澜暗忖,倘若陆争仍旧清醒,必然能察觉到他的注视,到时两人沟通一番便是,而若并不清醒,在那些血气的吸引下,怕是不会注意到其他。 那么,待前头的血气飘到后面时,他就假作追逐,慢慢靠近陆争。 至于靠近之后要如何……他且瞧一瞧是否能将陆争打晕,而后利用雷霆子开路,将陆争带出去。 过了一会儿后,因着晏长澜的目光实在明显,刚吸收完一丝血气的陆争缓慢地转过头,正与晏长澜四目相对。而后晏长澜便察觉,他的眼神居然是有些呆滞的! 刹那间,晏长澜就发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若是寻常的血魂,在血气的吸引下的确不会注意到他的注视,可陆争毕竟是一名修士,血气对他的吸引恐怕不足以让他忽略一切! 如今,陆争发觉了他,但陆争却不清醒……晏长澜一时间很是紧张,若是陆争突然闹将起来,他救人也就不方便了。 好在,最恶劣的情况并未发生。 陆争在看到晏长澜的面容后,眼里就出现了一丝挣扎之色。 然后只几个呼吸时间,他的眼神就越来越清醒,而后瞳孔收缩,已是将晏长澜认了出来! 晏长澜对他做出了一个“等”的口型。 陆争渐渐平静下来,而后他果然就在原地不动,只是仍旧假装与其他血魂一起争夺血气而已。 接下来,晏长澜就依照先前所想,慢慢地朝着陆争所在之处移动过去。 大约过了不到一刻钟,两人顺利会合。 此时,两人都不方便说话,彼此之间的沟通甚至要屏住呼吸,所有言语都只能依靠口型。 陆争很是配合,似乎对于晏长澜特意进来寻他有些动容。 晏长澜将不少雷霆子交到他手里,随即和他一起慢慢地又往后面移动。 慢慢地,要靠近山谷边缘…… 然而,就在两人逐渐退到最后的时候,那里面被围困的修士们已然被吸干了血气,所有的血魂都不再沉迷,而是开始活跃起来! 先前还能隐藏自身的晏长澜与陆争,此刻就很快被人察觉了。 霎时间,许多血魂扑了过来。 晏长澜一声喝道:“砸出去!” 陆争反应也是极快,他迅速地将手里的雷霆子激发了一大把,落在自己后面,一瞬发出了极恐怖的巨大响声,将无数血魂都炸成了血雾! 晏长澜在喝出那声的刹那也砸出了许多雷霆子,同样炸开了一片宽阔之地。 两人随即运起身法,极快地朝着山谷之外而去。 也幸亏他们已是靠近边缘了,阻拦并不很多,但他们依旧能够察觉到,在山谷深处的那些极强大的血魂也被他们所激怒,如今正是飞快地从后方突袭过来,眨眼间就缩短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晏长澜感觉到那强大的威压迅速接近,心里越发警惕。 他不能在此处浪费时间,否则,阿拙他…… 下一刻,晏长澜将余下的雷霆子中,足足一半都激发抛出。 更多的血魂都在爆炸声中“嘭”地裂开,后方追得最快的血魂堪比炼气九层,依旧在这样多的雷霆子轰击中,被打得通身都是孔洞。 陆争也不吝惜雷霆子,趁着那炼气九层受创时,将大量雷霆子又丢过去,再度阻拦住那些血魂! 很快,两人跟山谷边缘越发接近了。 晏长澜一边狂奔,一边继续砸,就这样生生地炸出了一条通路! 终于,两人来到山谷边缘。 此时若要出去,还要先在上头开出一块无有血雾的空隙方可,但若是他们一停,那些血魂又要追上。 而此时两人手里的雷霆子,都只余下几颗而已。 晏长澜与陆争对视一眼,齐齐将雷霆子砸出。 旋即晏长澜一推陆争:“你先走!” 陆争一愣,但也知道此刻并非推让之时,顿时打出空隙腾身而上,晏长澜松了口气,他用出自己剩下大半法力,扔出了二十多张小雷符。 小雷符同样带着雷霆之力,一旦全数激发后,威力并不比雷霆子逊色太多。 于是,尽管雷霆子没有了,小雷符也给晏长澜争取到了一线生机,晏长澜抓住这生机,快速地同样脱离了这座在月色下尤为诡异的血魂谷! 晏长澜脱身之后,很快就到了崖上。 陆争比他快上几步,也安全抵达。 到这时候,晏长澜才松了口气,但他现下当真是一缕法力也无,只凭着早年习武的力气和颇为强悍的肉身,让他还能立在那处。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阴影。 晏长澜抬起眼。 就见那寻常素来冷漠的少年看过来,说了句:“回来便好。” 晏长澜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那边,朱尧也在上下打量陆争。 他是对陆争情谊不及其他几人,但晏长澜能将陆争带出来,陆争又独自在血魂谷里待了那样长的时间,他还是很担心他的。 现下,总是要瞧一瞧陆争是否安然无恙。 叶殊也看过了晏长澜,见他并未受伤,暗暗点头。 那边葛元烽则是在叶殊和朱尧关怀晏长澜、陆争时,主动看向那血雾翻涌的血魂谷,见里头的血魂依旧不曾出来,只似乎有些血魂在里头发出声声不甘嚎叫,也放下心。 接下来,葛元烽说道:“诸位,咱们回去罢。” 朱尧自无异议。 就算是平日里孤僻的陆争,也不曾再露出太过疏离的模样。 没多久,众人回到了客栈。 阮红衣守在夏玉晴身边,夏玉晴虽是受了伤,因着惦念同门几人,也不曾入眠。 听到门响后,阮红衣急忙起身,将门打开。 这时她也顾不得给陆争脸色,先将其他几人都看了眼,发觉众人都无事时,才让开身子:“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位师兄可要说一说。” 对于陆争之事众人皆有疑惑,眼下自也不会放他离开,而是要仔细问过的。 于是,朱尧等人都走进来,再将门关上,各自入座。 晏长澜看了陆争一眼:“还是你来说罢。” 陆争心里一动。 他倏然明白,先前他自己的情景有些诡异,不便对人言,晏长澜让他说,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决定到底是否说出来,若是不愿说,也能自己找理由。 不论陆争平日里如何看待这些同门,却并非不识好歹之辈,他对于晏长澜今晚的举动也是感激的。 血魂谷原本就在夜间最为危险,待血魂潮之后就更是恐怖,他自问和同门皆无多少交情,但晏长澜却冒死而来,将他救走——且不说晏长澜算是唤醒了他,只说若无晏长澜手里的那些雷电属性之物,哪怕他后来能自己清醒,怕是也是出不来的,最终恐怕还是要变得和那些被吸干后化为血水的修士一般。 更莫说,晏长澜还为他保密。 陆争思索之后,本想着是否要将那诡异之事说出,但到底还是放弃了。 晏长澜肯救他,他能信晏长澜,其他几个他自然是信任不足,而且这毕竟是他自己之事,他心里还有不少疑惑,他还是不愿意宣之于众的。 因此,陆争还是找了借口:“我于血魂谷中发觉危险时已然晚了,是曾学过一种法门暂时保住了命,幸而晏师兄进去,用那两样雷霆之物带我出来,不然再过一二时辰,我必死无疑。” 听陆争如此说,朱尧几人自也能发觉里头他有隐瞒之处,但他们先前自己也不曾冒死过去搭救对方,又怎能寄往对方将秘密全盘道出呢?故而得了个理由便罢,就连阮红衣,也不曾胡搅蛮缠。 不过,陆争还是道谢,谢过众人惦念之情。 接下来便无事,众人各自散开了。 到得门口时,其余几人都走了,晏长澜、叶殊与陆争一同走了一段。 晏长澜道:“陆师弟,洞中之事,你自己要多加留意,只是也要小心谨慎。” 陆争见他不追问,反而如此体贴,面色缓和下来,说道:“多谢晏师兄提点。” 随即,两人不再言语,朝两边分开。 叶殊与晏长澜,进入了同一间房里。 晏长澜坐下来,吁了口气:“此番陆师弟想必会多多留心了。” 叶殊则问:“你在洞中瞧见了什么?” 晏长澜对叶殊素无隐瞒,便将在洞中见到之事说了一遍。 叶殊了然:“血魂潮似乎是血魂彼此吞噬而形成,或许也是掠去到足够多的修士后,共享盛宴……且不说这个,那陆争能与血魂一般吞吸血气,自会发觉自身不妥之处,你我也算尽到了提点之意。” 晏长澜点头:“正是。原本还想着只是带他过来,或许只能约略给他留下一点印象,让他日后有所警惕。但今日之事必然能叫他立时警惕起来,日后再遇上什么事,总也能试着自己想一想法子。” 叶殊道:“但愿他能在警惕之中抓住机会罢。” 比起晏长澜来,叶殊更加明白。 前世中,先有陆争,再有晏长澜,若是在陆争身上成功了,那多半便不会有晏长澜了,而既然有晏长澜,陆争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今生晏长澜不会再落入那境地,就希望陆争能够化险为夷。 晏长澜心里轻松,只觉得似乎在凝聚法力时也能更快一丝,他沐浴一番,洗去在山谷里沾染到的血腥气,而后就躺下休息。 叶殊在他身边打坐。 晏长澜瞧着叶殊,说道:“雷霆之物都用完了,明日便开始准备……” 没说完,他已疲倦合眼。 叶殊则低头看了看他:“好。” · 第二日起,叶殊和晏长澜在城里买了不少材料,回来准备雷霆之物。 夏玉晴还在疗伤,她是个女子,阮红衣也就留着陪她。 余下三人,葛元烽与朱尧还是要继续去血魂谷里猎取魂煞珠,陆争也合群了些,与他们同去。 这一回,三个人都彼此拉了一把,不曾分散,而他们的实力都不错,合作后不说是所向披靡,也是很快往里面推进,弄到了不少的魂煞珠。 待两日后,夏玉晴差不多痊愈,叶殊和晏长澜也准备妥当。 一行人一同前去血魂谷狩猎,各自都弄到了许多魂煞珠,每次回来,都心情愉悦。 关于陆争第一日失陷血魂谷之事,无人再提起。 等他们回到宗门之后,自也不会外传,甚至,也不会说给白霄峰峰主听……左右事情已然解决,又何必让师尊忧虑?陆争心怀警惕,就更不会往外多吐出一个字了。 白霄峰众人在此地足足待了有一个月,每每用完了身上之物就去补给,补给之后稍作休息再入谷中。 虽说第一日时颇为狼狈,但后来再遇上血魂潮时,他们就能早早发现端倪,早早离去。但他们是习以为常了,依旧有其他从各处到来的修士不慎留在里面,最终被血魂困住,只是他们中几乎无人能被解救……饶是如此,魂煞珠的好处仍是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尤其诸多散修,哪怕冒着再大的危险,也不愿放弃这难得相对容易弄到的大好资源。 与此同时,哪怕有血雾遮挡,在山谷内有时也会遇上非同伴的修士,这时候是互相厮杀也好,戒备相让也罢,都演绎出许多情态。 一月以后,朱尧等人虽说还是想多弄点资源,但是长期猎杀也是让人极为疲累,并且因着这些厮杀,虽能巩固住修为,却没能长时间打坐积蓄法力。 再这样积蓄下去,他们的修为没有长进,也是不妥的。 差不多得了好些东西,众人终是决定回去了。 叶殊和晏长澜也不例外。 两人在谷中足足得到了三百多颗魂煞珠,给叶殊炼器怎么也够用了。 回去后叶殊先拿它们来炼制本命法宝,待炼制剩余的就挑少量出去售卖换取资源,其他则留在手里,作为储存下来的上好炼器材料,以及磨砺意志之物。 与此同时,阮红衣他们几个至少也都弄到了百多颗的魂煞珠,比起很多在里面狩猎的修士运道都好些。但他们为了猎取魂煞珠消耗的丹药灵符也不少,加之他们与叶殊能自制不同,多是在外采买,最后赚取的资源虽也不少,却是远远不及叶殊与晏长澜两人。 不过,目前得到的这些,也叫他们足够满意了。 在宝马疾驰中,白霄峰众人心情轻快,回归了九台城里。 混元珠变化(二合一) 这一次历练之后, 同门之间的关系隐约似乎有一丝变化, 又似乎没有。 陆争仍旧孤僻, 也仍旧时常只是苦修、接受峰主指点、约晏长澜对剑等,他对朱尧等同门仍旧疏离, 但偶尔见面之后, 却不会视若不见, 而是微微点头。 对于这,朱尧等人倒也习惯。 同门之间自最初时就是那个样子, 而今过了这些时间若是突然变个样子, 他们反倒是不适应了。 阮红衣还是不喜陆争, 但也不曾再时常说他不是,在她口中,陆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似乎对于陆争被师尊宠爱一事, 也放开了许多。 这大抵是因为……陆争险些丧命之故罢。 阮红衣这样的态度,让朱尧等人松了口气。 她与陆争能井水不犯河水,已足矣。 不过,陆争对晏长澜的态度则和缓许多。 除却练剑外, 偶尔他同晏长澜遇上, 会淡淡打个招呼, 极偶尔时,也会给晏长澜带点滋味不错的茶水之类。其余同门皆觉他这是对晏长澜救命之恩的感激之举, 对陆争这人也是有些改观的。 对于这一次的历练, 白霄峰峰主也问过几位弟子。 几位弟子很默契地不曾提到第一日陆争遇险之事, 只说一切顺利,同门之间也有了些默契。 白霄峰峰主似乎放心一些,满面欣慰。 朱尧等人感念师尊关怀,彼此之间也越发融洽。 唯独晏长澜,自怀疑白霄峰峰主后,其一言一语他都要在心中思忖几遍,回去与叶殊说一说。 这番询问,亦不例外。 叶殊听得,则道:“此事之后,陆争若能始终冷静,当不会被他怀疑。” 晏长澜一怔,然后笑道:“如此甚好。” · 郊外。 有一道惊雷陡然降临在野山的一处洞穴里,打得是山石迸溅,土地震荡。 不过也只有这一道雷,在炸响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此时,门外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站起身,朝着洞里看去。 而洞中则走出一个身着白衫的少年,相貌俊秀,神情冷淡。 高大少年问道:“融合了?” 白衫少年微微点头:“一百八十八颗魂煞珠,比之我先前所想用的更多些。” 高大少年道:“多费些也无妨,炼成就好。” 这两人正是叶殊与晏长澜。 先前那陆争之事过去后,叶殊准备一番,就在城外山脉中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石洞,将第三种带煞之物炼制到百劫九煞针的器胚雏形之内,前两次都十分顺利,这第三次也不例外。 虽说雷劫是更强了几分,但叶殊的实力也是更强,故而无妨。 晏长澜在外面为叶殊守关,旁观雷劫砸下,对其在雷属性上的领悟也多增加一丝。 日后他若是次次都能如此,自有不少收获。 如今,雷劫过去,晏长澜见叶殊仍旧一尘不染,当即就拔出拙雷剑,在他面前舞动起来。 风雷剑法于炼气期来说也算不错,如今他在第三式上的掌握也高明许多,现下每一招使出,都带着一种雷霆霸烈,还有丝丝雷劫直冲而下的摧毁之感!诚然雷劫身具摧毁与考验两种用处,但既然是要对敌,且自身实力远未达到考验他人的地步,晏长澜从雷劫之中所体会到的就是这样的摧毁之意,融合到剑法之内后,剑招的威力比之先前来要更胜一倍有余! 叶殊见晏长澜使完剑法后,微微点头:“风雷剑法原是平平,但其好处在于若是能融入更多感悟,剑招也会越发厉害。你现下在雷属性上有所进境,但是风属性相较而言就有欠缺,之后当在领悟风之意境上多多尽力。” 晏长澜收剑笑道:“阿拙放心,我知道的。” 随后,叶殊张口,就有一道法力卷着一根极细的针冲了出来,于瞬间打在了一旁的巨石上。 下一刻,那巨石立时炸开,化为无数大约只有拇指大的石块碎屑。 那细针的威力,可见一斑! 紧接着细针被收回,晏长澜瞧着那巨石,诧异道:“这针的威力好生可怕。” 叶殊道:“消耗的法力也不少,我若驱使这针,上十缕法力方能催动,来回三四次,我就要消耗一空。” 晏长澜点点头:“威力如此,消耗是必然。不过有这一招在手,阿拙你与他人对战时就有了杀手锏,且细针一出,踪迹全无,也能让人防不胜防。” 叶殊亦是颔首:“若是无这点本事,我也不必辛苦谋取九煞之物,来将其炼制成本命法器了。” 两人说了几句。 晏长澜忽而想起来:“凶面呢?怎地不在?” 叶殊一顿,旋即道:“来了。” 正此时,两人就听见一旁山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很快就有许多草木往两边倒开,而后有阵阵大风刮起,像是有什么庞然之物飞速而来。 他们转头一看,就见到一只足有一丈长、半人高的巨蝎举着尾钩,自草木丛中极快爬出,迅速地来到了叶殊的面前,伸出一只布满乌光的大螯在他身上蹭了蹭。 刹那间,叶殊的衣角就被剧毒腐蚀,发出“嗞嗞”的响声。 巨蝎见状,好似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又极快将大螯收回,乖乖巧巧地伏趴在原地。 晏长澜见到这巨蝎,微微一怔:“凶面?” 它背上有模糊人面,分明就与那凶面蛛蝎一模一样,只是比其大了不知多少倍,瞧着就叫人有些眼生。 那巨蝎好似听懂了,朝着晏长澜摇了摇大螯,而后,又仿佛讨好看地转向了叶殊那边。 叶殊看它一眼:“的确是凶面。” 晏长澜讶异道:“居然长得这样大了,当真厉害。” 叶殊道:“其血脉颇有不凡,至今我不能看透,不过它既大且毒,倒是不错的战兽。” 晏长澜点头道:“它如今在山中自行狩猎,不知能胜过多少年的妖兽?” 叶殊略思忖:“其身上虽不显妖气,但观其气势,四五百年的妖兽当并非是他对手。” 巨蝎有些得意,它那尾钩陡然似乎变长了许多,在后方的草木里那么一插,就串了一头很是巨大的妖鹿过来。那妖鹿一双鹿角极为锋锐,妖气浓郁,正是接近五百年的妖兽,如今在巨蝎的尾钩上被它带来,好似轻若无物一般,着实骇人极了。 先前只是观其气势,推测凶面蛛蝎能胜过四五百年的妖兽,如今却是巨蝎直接抓了一头接近五百年的妖兽过来……须知绝大多数五百年的妖兽就堪比筑基,而今这接近五百年的,约莫就是堪比炼气九层修士了。 凶面蛛蝎,实力已然超过了不使用七杀阵以及诸多外物的叶殊与晏长澜。 晏长澜见凶面蛛蝎很是听话,又见它有如此本事,不由露出一丝喜色:“阿拙,凶面进境至此,日后再遇上筑基之下的修士,就不必担忧了。” 叶殊看一眼凶面蛛蝎:“它确是凶悍,还可继续培养,不过待到它堪比筑基巅峰时,就要遏制一二,否则,它若是越过我两大境界,就难以操控了。” 晏长澜心中一凛:“阿拙说得是。” 但不论如何,如今凶面蛛蝎是越强大越好。 之后,叶殊一拉晏长澜,两人立在了凶面蛛蝎的身上。 叶殊道:“下山罢。” 巨蝎摆了摆尾,把那头妖鹿仍旧串在尾钩上,便甩啊甩的迅速朝着山下爬去。 直至到了接近山脚时,两人才自其上跳下来。 晏长澜问:“凶面当还能变小罢?” 叶殊就问凶面蛛蝎:“你可能变化?” 巨蝎把妖鹿送到叶殊的脚下,而后它再摇一摇尾钩,就迅速地变小,最终仍旧只有指盖大,顺着叶殊的裤脚直爬上去,一直趴在了叶殊的发髻前。 瞧着……与从前一般无二。 晏长澜将这妖鹿收入自己的储物袋里:“回去罢。” 叶殊跟他并肩而行,两人运起身法,极快地回到了城中的居处去。 · 刚推开院门,叶殊就听见院子里头传来了一阵喜悦欢呼之声,眉头一挑。 晏长澜也跟着踏步进去,听见那热闹是自炼丹房里传出来,心里微微一动。 许是院中之人太过欢喜,两人都已然走进来了,也不曾和以往一般见到有人上来迎接,因此,两人就直接走到了炼丹房门口,看向里面。 那其中,高高的炼丹炉前正盘膝坐着个面容丑陋的女子,只一双眸子犹若春水一般,格外清亮。 一旁众人立着,都在瞧那女子素手中托起的一丸丹药。 这丹药光泽黯淡,乃是一颗草还丹,算是一种在九台州中特有的,适合凡人吞服的一种丹药。凡人服食草还丹,能解除大半病痛,强身健体。 如此丹药尽管只能使凡人吞服,且这一颗草还丹瞧着品相极为寻常,但也已然是一种真正的丹药了。 丹炉里的火焰刚刚被控着减弱,丹香尚有一丝留存…… 显然,这草还丹正是刚刚炼制出来的,而且,正是出自那女子之手。 叶殊见状,也略有讶异。 ——怪道这些人如此喜悦,原来是王敏炼制出一颗丹药来了? 王敏在炼丹一道上,看来果然是很有悟性,既如此,倒是可以多多培养,然后若是能跟上他与晏长澜进境,那么作为他二人专属的炼丹师也无妨。 若说原本叶殊只是看在王敏一片诚意以及那坚定的求道之心上,对她的效忠大略承认,那么如今见到她的天分比他所料更高些,才多了几分兴致。 于是,他便轻扣了扣房门。 刹那间,房中之人尽皆看过来,才发觉是晏长澜和叶殊回来了,都是一慌,急忙过来行礼告罪。 叶殊摆手道:“无妨。”他看一眼王敏,“将草还丹拿来我瞧一瞧。” 王敏急忙按捺住先前那终于炼制出丹药的欣喜之情,把这颗草还丹恭敬地送到了叶殊的手中,眼里也带着些许期盼:“请公子指点。” 叶殊拈起草还丹,仔细地看了看。 这草还丹的确品相不佳,若是细看,却能发觉在药材的调配上颇为圆润,品相不高的缘故,多是在输入法力不甚精细以及火候掌控不佳上。 若是能将法力输入更精细些,且多多掌控火焰,还能有极大的进步。 看明白了,叶殊就由此对王敏指点几句。 王敏洗耳恭听,将所有点拨都牢牢地记了下来。 最后,叶殊说道:“你颇有天分,日后若要用什么药材,可去问胡元要来,除非极贵重之类,其他不必同我一一禀报,只每月月末一并报账即可。” 胡元听得,急忙走出一步,应道:“是,公子。” 如今在这院中,艾久带着齐壮鲁松二人主管打探消息以及法器铺子之事,胡元则是带着两名女修主观院中内务以及账务。六名仆从各司其职,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在晏长澜那边,因着怀疑了白霄峰峰主有些蹊跷,他在叶殊之处时,原本让肖鸣与王敏轮流守着山中居所的,后来就干脆让他们每每也与他同来。 肖鸣与胡元、艾久都混得熟,是一边钻研炼器,一边同他们学了更多手段。王敏就是专注于炼丹,而今在炼丹之道上,已走上了炼制真正丹药的道路。 吩咐了几句后,叶殊就叫众人散去,各自忙活,他自己则带着晏长澜回到了房间里。 晏长澜跟叶殊相对而坐。 叶殊道:“今晚我要闭关。” 晏长澜一怔:“是修为上有所突破么?” 叶殊稍作沉吟,摇头道:“并非如此,却颇为要紧。” 晏长澜了然:“既如此,我为你守关,必不让任何人进入你房间之内。” 叶殊也正是此意:“如此,到晚膳之后,便开始罢。” 对坐修行一阵后,两名女修就来叫两人用膳。 两人走出房门,一如往常用过,之后叶殊回到房间里,晏长澜则是盘膝坐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胡元掌管内务,就多问一句:“晏公子,我们公子他……” 晏长澜沉声道:“阿拙要巩固修为,你等不必管,只莫要来打扰就是。” 胡元等人恭声应诺,就连做事也都轻巧了许多。 王敏原本是想要借机再炼制一次丹药的,却怕影响房中的叶殊,就只在丹方里将今日炼丹前后仔仔细细回想数遍,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又根据叶殊指点一遍遍在脑中模拟改进,并不真正上手了。 而叶殊,他虽说是闭关,却并未盘膝到床上去,而是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几只玉碗。 他稍稍一顿,指尖微点,在其中一只玉碗里,就出现了一滴灰色的水珠。 这灰色水珠,正是混沌水。 但这一滴混沌水,与从前的混沌水又有不同。 只是那色泽上,便更晦暗了一丝…… 自打晋入炼气四层后,因着资质所限,叶殊积蓄法力比之从前慢了不少,之前过了近乎两个月时间,他的法力不过凝聚了一缕而已,相较变异双灵根的晏长澜来,就显得越发慢了,纵然是吞服整滴混沌水,用处也并不大,同样的,在晏长澜突破至炼气四层后,用混沌水配上其他药液为他淬体,功效同样削弱很多……以至于无论是自己修行还是调制药浴,叶殊都渐渐不再做了。 那积存下来的混沌水,便都被叶殊用在了提纯晏长澜为他寻来的三种灵矿,以及浇灌院中一角药圃里的那些灵草灵药上。 也是因此,叶殊忙碌之中,并未发觉混元珠之内生出了些许变化。 先前融合第三种带煞之物时,他为使那一百多颗魂煞珠能更快作用,将昨日新出的一滴混沌水直接滴入进去,发觉功效极大,迅速促进融合,几乎吓他一跳,他方反应过来,这似乎有些不对。 而后叶殊聚精会神将事情做完,出来与晏长澜会面。 至回来以后,他才要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膳之后,恰好又一滴混沌水生出。 叶殊就将其取了出来,放置在玉碗里。 与此同时,叶殊也有察觉,这一滴混沌水的确是有变化,其质似乎更浓了。尽管其色比之从前更不起眼,但在他看来,却好似神物自晦一样,给人一种更加难测之感。 叶殊略迟疑,将这一滴混沌水取出约莫二三成左右服下。 刹那间,一股滚烫的热流入得喉间,迅速在其四肢百骸里游走,入得经脉,也入得丹田,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助他在一滴灵露里,形成了一缕法力的雏形。 叶殊再服用了二三成,仍旧是同样的热流,极快地将这法力雏形填满,就这般形成了一缕真正的法力,他回过神来,才发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而这一个时辰里,他在炼气四层的法力生生由一缕化为了两缕。 感知到如今混沌水的巨大用处,叶殊陡然明白,这是随着他突破到炼气四层,混沌水的品质也有所提升,正合了他如今境界使用。 除此以外,叶殊也“看了看”混元珠内如今的情形。 那座处于一片蒙蒙混沌中的小岛,原本是十丈方圆,而今依旧是十丈方圆,并无什么变化。岛上的黄竹等也无丝毫改变,只是那可以存放外物的、方圆一丈的略微凹陷之地,如今化为了两丈方圆,能够置入之物自然也就更多了。 因此,那原本堆放得满满当当的凹陷之地,现下又多出了一大块空处,之后就可以趁空多准备一些防身之物,同样放置其中。 叶殊收回神识。 炼气期不算第十层,前九层境界每三层为一槛,他突破了第一个槛,这混元珠也发生了此种变化,那么由此可以推知,待他突破炼气六层、晋入炼气七层后,这混元珠仍旧会有所改变,到那时,约莫是那十丈方圆的小岛中,凹陷之地增为三丈或是更多,混沌水品质再度提升。 对此,叶殊颇为满意。 虽说他在修行上并不全然指望混沌水,但若是混沌水这般随着提升,能加快他修行也是极好的。不然他这三灵根的资质,哪怕他竭尽全力,终究也会比资质更好的人逊色几分。 但如今就有不同。 他原本要落后晏长澜不少,日后说不得难以一同筑基、结丹,可现下多半就能如同先前一样,与他前后脚抵达更高明的境界。 于是,叶殊就决意将这品质更高的混沌水分在另外一种玉瓶里存放。 原先的那些混沌水还剩不少,日后仍旧可以用来浇灌灵草与提纯灵矿,但这种品质更高的混沌水却是不然,每日他当吞服半滴用以修行,另外半滴或是存起来,或是调制药浴,也让晏长澜的肉身继续提升……否则,他风雷灵根虽好,越是修为越高力量越是暴烈,肉身不够强健,怕是会阻碍他变强。 试过这些后,叶殊取出了一粒灵草的种子,用少许新生混沌水试了试,发觉其浇灌上去后,能迅速为灵草增加年份,几乎转瞬间就是数十上百年,便是提升到数百年,想必耗费的时日也不长,只是要想到上千年,消耗的新生混沌水会更多些而已。比起最初的混沌水来,强了数倍不止。 他再用少许来试着提纯灵矿,也是快了许多,哪怕是兑过的混沌水,若是兑入同样多的净水,新生的混沌水比之以往的,也是要厉害许多。 大约试过后,叶殊再不肯浪费,就将余下的不到一滴三成的那少许混沌水收好。 接下来,他稍微巩固一下修为,就此出关。 夏玉晴出事(二合一) 晏长澜听见门响, 陡然起身看去。 只见叶殊出现在门前, 说了一句:“进来罢。” 晏长澜就急忙走了进去。 此时天色已暗, 见两人都入了房中,那些仆役房里、一直关注叶殊闭关情形的仆从们, 炼丹房里的王敏, 炼器房里还在镌刻禁制之人, 都松了口气,各自忙碌起来。 晏长澜进门后, 仔细将叶殊打量一番。 看他的模样, 与闭关前并无太大差别, 但好似气息比之先前强了一丝……理应是有所斩获的。 叶殊直接为他解惑:“法力增多一缕罢了。” 晏长澜了然:“如今在炼气四层,阿拙法力已有两缕,已境界十分稳固了。” 叶殊道:“先前有些领悟,此后再来凝聚时, 可更快些。”说到此,他又道,“你那药浴也有了新的法子,待明日我给你调配一桶, 你要好生泡一泡, 强化肉身。” 晏长澜心中有些疑虑, 也与从前一般并不多问,只道一声:“我明白。” 接下来, 叶殊自己去浴房沐浴一番。 虽说随着修行, 修士的身体会排出杂质, 但并不及混沌水用处显著。自他踏入修行之道一来,炼气期已排出过杂质了,再继续要排出杂质,就得或是吞服一些特殊丹药,或是筑基方可,但新生混沌水这一吞服,竟再度为他驱除了不少杂质,叫他身子一轻,法力的运转仿佛比从前更快一些,吞吐天地灵炁也更顺畅了些。 看来,这新生的混沌水,也再度为他提纯灵根了。 如今灵根有几分纯暂且不得而知,但只看他吞吐之快,比一些寻常的双灵根修士,似乎都还要强上一分。 出来后,叶殊和晏长澜就此歇息。 夜色中,晏长澜说道:“之后似乎并无什么要事,你我又可安心修行一段时日。” 叶殊则道:“还剩下有一百五十多颗魂煞珠,你意欲如何处置?” 晏长澜略思索:“原先便已说好,要留下一些用来磨砺意志,或是给你存起来炼器。” 叶殊沉吟:“我先前瞧了瞧,内中有□□十颗都颇不错,余下六七十则有些逊色,这六七十中挑个五十出来卖了换取灵币,其他一二十,给艾久等人、王敏肖鸣二人,每个一颗。” 晏长澜自无不应。 旋即叶殊又道:“还有□□十,你拿上三颗时时磨砺意志,一旦用尽,就来再取几颗。至于炼器……暂且不必,待用上时再说罢。”他稍顿了顿,“那血魂谷中一时半刻且不会消失,魂煞珠于筑基修士都有几分用处,以后你磨练身手时,或可再去一探。只是,血魂谷中诡异之处不少,你若是再去,还得多多准备雷霆之物,也更小心些。” 晏长澜听得,自是再应下来。 叶殊说完,便阖目养神起来。 晏长澜见他不再说话,亦是同样为之。 · 第二日,晏长澜果然将魂煞珠挑选不少出来,并将艾久等人叫了过来。 因叶殊曾言晏长澜与他一般地位,艾久等人听了召唤,也都不敢怠慢。 晏长澜见人到齐,便先一人给了一颗魂煞珠,说道:“此物为我与阿拙历练所得,分与你等一人一颗,用以磨砺意志,也能打磨法力,你等拿到之后,不可懈怠。” 艾久等人将魂煞珠拿到手里,只觉得瞬时就一阵心慌,恨不能将它丢出去,但因着晏长澜所言,他们并不敢如此,反而要仔细体悟,而这一体悟他们便发觉,这心慌之感虽然难耐,可若是忍耐下去,对自己必然会有好处,还有立时运转功法发觉有些不畅的,在多多体会一番后,又知道只要自己能在如此干扰下顺利修炼,必然能让心境稳定,对法力掌控也更高明。 晏长澜一见他们神情,就知他们的观感。 早先他就从叶殊口中得知了魂煞珠的用处,后来自己也曾体会过,的确不凡。只是魂煞珠也会被消耗,它仿佛是阴气所化,又似金似铁,倘若不用储物袋隔绝,只要与人接触,就会不停消耗变小。 但是在用尽之前,也必然能叫他们大有收获。 几人得了魂煞珠,对叶殊、晏长澜二人越发死心塌地。 晏长澜又道:“阿拙如今在修行,吩咐我将这五十颗魂煞珠拿去卖了。此事就交给艾久与胡元,你二人各领二十五颗,出去打探一番后,卖出个不低的价钱来。” 艾久和胡元领命,都是说道:“我等必当竭尽全力。” 吩咐了这些后,晏长澜又问了问王敏炼丹、其余人等炼器上的成绩,得知都有长进,也就满意颔首。 众人也都更加努力不提。 不几日后,晏长澜回去了宗门。 这回并非是白霄峰峰主召唤,而是朱尧相邀。 对于这个大师兄,晏长澜素来敬重,得了消息之后,就迅速上山,去朱尧居处与他相见。 在看到朱尧时,晏长澜微微一惊。 朱尧的两眼泛红,居然是有些伤痛的模样。 晏长澜不由问道:“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朱尧看到晏长澜,勉强回过神,说道:“晏师弟,你来了。” 晏长澜坐在他的对面:“大师兄若是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朱尧闭了闭眼,手掌落在一张信笺上,递给晏长澜。 晏长澜有些不解,将那信笺接了过来,低头速速看。 信笺上字迹娟秀,笔画间却是依稀有些颤抖,而字迹还有些模糊,似乎是沾上了泪水一样。而信笺上所写……却是一腔不得已的哀愁。 原来,是夏玉晴家中遇上危难,若是想要渡过这危难,须得与当地另一大族联盟,方能渡过这场劫难。而两族结盟最牢固者,便是两族联姻。 当代最是合适用来联姻之人原本有好几人,但夏玉晴年轻貌美,资质不俗,背后又有那等背景,另一族想要联姻之人,所指者正是夏玉晴。 虽然因着夏玉晴七霄宗亲传的身份,族里并不能强硬要求,但夏玉晴自幼父母双亡,乃是族中资源将其供养长大,又送入七霄宗,才有她后来成为亲传的造化,此乃大恩,又是家事,夏玉晴无法拒绝,更不好因此事而向其师尊开口。 晏长澜看完了信笺,有些了然。 恩情确是不好还,夏玉晴又是那样的性子,着实不好办。而且要他来说,此事虽是家事,却也是同门之事,又哪里不好对峰主开口的?他这夏师……师妹自己有心结罢了。 ……只是如此一来,就可怜了与夏师妹两情相悦的朱尧师兄了。 朱尧显然也知道夏玉晴的性子,如今伤痛是有,怨怼却无。 但晏长澜不明白,这大师兄唤他过来,却是为何? 朱尧深吸一口气:“玉晴之事,于我而言多少有些不甘心,我想要前去夏家一行,瞧一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难,让夏家不得不联姻……” 晏长澜倒是赞同:“也好,总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 朱尧露出一个苦笑:“我请晏师弟过来,是想求师弟能陪我同去,我自知实力有限,独自前去怕是有些……阮师妹、葛师弟性情都较为鲁莽,不及晏师弟你冷静稳重,若是得知此事,恐怕要闹出乱子来。” 晏长澜了然:“既如此,我就陪大师兄你走一遭罢。” 朱尧面色一喜:“多谢晏师弟。” 晏长澜又道:“我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与大师兄你在坊市前相见。” 朱尧自是答应。 若是寻常时候,他主动邀请晏长澜过来,此刻是要多多招待他的,但他心里一直惦念心爱姑娘之事,见晏长澜告辞,也就不曾多留了。 晏长澜也不在意,告辞一声便离开了此处。 他并未回去峰中居所,而是重新去了叶殊所居之地,他明日就要离开,自是要和叶殊说一说。 叶殊本是在修炼,听晏长澜说完此事,微微点头:“那夏姑娘所居何处?” 晏长澜略想了想,回答道:“乃是一处城镇,族中有一名筑基真人罢。若是从九台城过去,骑上宝马日夜兼程,得性格七八日,不过若是换上飞禽,则至多不过三日左右便可抵达。” 据朱尧所言,夏玉晴离开只有一日,因着赶路,多半是租借了飞禽回去的,他们若是想要及时追上,就得要租用一头脚程更快的飞禽才是。 叶殊便道:“坐飞禽比宝马要安稳些,不过去到那处后不知会面对何种情形,你多带些可用之物。今日莫睡了,将雷霆子多备下一些。” 晏长澜心中熨帖,并未劝阻,而是眼含暖意,说道:“好。” 当晚,两人就又准备了不少雷霆子。 因晏长澜如今境界提升、实力增强,得出的雷霆子威力更强一分,虽仍旧比不得真正雷霆子的一半威力,可若是许多颗一起砸出去,威力也是极其的惊人。 叶殊准备了许多雷霆子,在晏长澜不断注入法力时,又趁空绘制了不少小雷符、五雷符、疾风符、风暴符等与风雷相关的灵符。这些旁人用时有一定威力,但在有风雷双属性的晏长澜手中,就威力更胜一筹。 晏长澜将这些好生收拢,心中越发舒坦。 很快一夜过去,晏长澜在清晨时,与叶殊告别。 叶殊目送他远去,只说了一句:“尽早归来。” 晏长澜笑了笑:“若无意外,至多不过十日往返。” 之后,晏长澜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叶殊的视线之内。 叶殊待见不到人影后,回去房中修行。 · 转眼间,十日一晃而过。 晏长澜并未归来。 又三四日,晏长澜仍旧不曾归来。 叶殊吩咐艾久前去打探,得知不仅晏长澜,朱尧、夏玉晴也未回宗,阮红衣与葛元烽被蒙在鼓里,只以为他们是出去历练了。 再一日后,叶殊轻叹一声,自床上下来,停下了一直在运转的功法,走出房去。 院中,两名女修正在打扫,见叶殊出来,纷纷行礼。 叶殊道:“这几日我出去一趟。” 胡元作为管事之人,急忙询问:“公子要往何处去?可知归期?” 叶殊道:“去落霞镇。” 胡元一听“落霞镇”,有些了然:“公子是去寻晏公子?” 叶殊微微颔首:“他迟了数日不归,恐事情有变,便去瞧一瞧罢。” 胡元素来知道两名公子情谊深厚,见叶殊要去,也习以为常,就说道:“公子不若带上两人同去,也做护持之用?” 叶殊略顿了顿:“不必,你等好生看住铺面院子就是。” 胡元见叶殊无意带上他人,也就不多劝说。 如今他们的境界仍旧在炼气六层,而主家却已晋入炼气四层,虽还有两个层次之差,可主家神秘莫测,真正动起手来,他们也未必是主家的对手。 既如此,他们还是听从吩咐就好。 于是叶殊很快离开,直至走出城外后,他才说道:“凶面,变大。” 凶面蛛蝎自他头上爬下来,在其身前地面陡然膨胀,一瞬就化为了一只丈余长的巨蝎。 叶殊看了看这巨蝎,身形微动,已盘膝坐在了巨蝎宽阔的后背上。 巨蝎很是稳健,晃也不曾晃一晃。 叶殊道:“走,往落霞镇去。” 巨蝎甩了甩钩尾,顺着叶殊所指的一方,眨眼间就蹿出了有十余丈去,当真是快极了。而哪怕是这样快,叶殊坐在他的后背上也依旧不觉一丝颠簸,只觉两侧风声响起,先前还在身侧之景象,就已消失不见。 因叶殊将凶面蛛蝎收服后,便能隐约感知它的一些天赋,他知道凶面蛛蝎能够大小如意,也知晓凶面蛛蝎若是全速前行来,其脚程之快,不在那等专用以赶路的飞禽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故而此刻他便坐上凶面蛛蝎,飞快往落霞镇而去。 一路上,凶面蛛蝎急速前行,整只蝎子好似化为了一道残影般,几乎让一些炼气五六层的修士都无法看清它的模样,而炼气七层以上的修士纵然能瞧出这是一只蝎子,却也会在看清的一刹那,只能瞧见蝎子的模糊背影。 叶殊盘膝坐在蝎子背壳上,阖目端坐。 他在不断地运转功法,吞吐天地灵炁……即便这一路上并无聚灵阵相助,要比平日里慢上许多,但总归多吞吐一些,就能变强一丝…… 大约过了有个两日光景,巨蝎就已来到了落霞镇镇外。 它行走之快,居然比之那飞禽更胜,以至于少了半日多光景便提前抵达了! 叶殊自巨蝎身上跳下来,在镇外先让凶面蛛蝎重新化为小蝎子藏入他的发间,又将容貌改换为十七八、更大写的平凡少年郎,才步履从容地往阵中而去。 此时他五官平平,就如同来往镇子最寻常的修士一般,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进入落霞镇后,叶殊方才发觉,这镇子里的人比起他之前去过的其他镇子来,要少了不少。镇子里有的铺面已关了,幸存的铺面中,那些掌柜伙计的面上也都有忧愁之色。 ——不是说是夏家遇上危难么,怎么整个镇子里,都仿佛遇上了什么难处一般? 叶殊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一边假作是过路之人来此投宿,一边仿佛不经意地打探了一些东西。 镇子里的人虽说大多带着忧愁,但好像并无隐瞒之意,而是纷纷说道: “是这里的大户夏家出事儿了……” “听说先前送到万里之外的一批货被山贼打劫,血本无归……” “这也还罢了,偏生在争夺之中,夏家杀了山贼里一个喽啰,真正的身份并不一般!” “听说那个喽啰是附近最大马匪三当家的私生子,刚知道他的消息,结果就死了,那个马匪三当家不就恨上夏家了吗?” “马匪三当家放出话来,要灭了夏家,杀一个片甲不留!” 从这些人的话中,叶殊渐渐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原来夏家也是无妄之灾,原本他们时常走的那一条道是早就打通了关节的,通常不会遭到匪徒的抢劫。但不知怎么的,那那条道上新近流窜过来一伙山贼,里面大多实力平平,就一个炼气八层的山贼厉害些,过来是抢了夏家的货物就走。而跟着那炼气八层修士过来的其他山贼,就被其当作炮灰留下,以至于夏家失去货物后极为愤怒,就把其他山贼全都杀光,一泄心头之恨。 但是夏家人哪里能想到,在被杀灭的那些实力不济的山贼里,恰好就有一个人会是一伙大马匪里实权人物的私生子呢?要是个寻常的私生子也罢,夏家掏一些家底出来作为赔偿就是,可偏偏那个三当家有不少女人,偏一个子嗣也没给他生出来,这私生子自然就显得宝贵起来。 三当家前头做好准备接人回来培养,后脚夏家就把人给杀了,他自是愤怒非常,要给夏家一个好看! 落霞镇里,夏家算是个一流的家族,可惜族里的筑基修士就一人,还年纪老迈,血气不足,平日里只是坐镇,要是真让他来出手,怕是斗不过那精力正旺、同样是筑基修士的三当家!而在三当家的手下也还有好几个炼气九层的马匪,比起夏家同境界的子弟来也不算少了,若是夏家的真人斗不过三当家,等夏真人陨落后,其他炼气九层修士再多,也抵挡不了三当家之威。 三当家放下狠话之后,落霞镇里人人自危,不少镇民都担心马匪过来后,除却灭杀夏家以外,还要对他们不利——也不奇怪,这毕竟不是家族之间的对战,不伤及外人,来的可是马匪啊!马匪一旦来了,可不是就要烧杀抢掠吗?难不成还指望他们能有分寸?而且对于夏家是否能应对马匪之事,也有许多镇民心中存疑。 因此,就有不少镇民或是闭门不出,或是出去避风头,才显得镇子里有些萧条模样,而之所以还有一些人留下来,他们也并不是相信夏家能护住他们,而是他们也受到镇子里其他家族的庇护。 至于要跟夏玉晴联姻的那一家……便是落霞镇的另外一个大族罗家了。 落霞镇,落霞镇,这镇名便是通过罗家、夏家两族而取,只是早年罗家夏家不分伯仲,但罗家却在近些年多了一位年纪相对较轻的筑基真人,家族里就有两位真人,稳稳压了夏家一头。 夏家想要求助的家族,正是镇子里这另外一个大族罗家,罗家有一名不算太出色的子弟被推出来联姻,不过他本人虽不出色,却是新突破没几年的筑基真人的嫡孙,联姻对象张口就点了七霄宗亲传夏玉晴。 ……这也是七霄宗的白霄峰相对最弱,而且夏玉晴并未显得被峰主另眼相看导致。 再者,罗家那名筑基真人也认为,自己堂堂真人的嫡孙,是能配得上白霄峰亲传的。 大约知道了这些,叶殊又打探了些关于落霞镇前些时日是否有外人前来,且进入夏家之事。 这事知道的人就不多了,但也有人提过,十多天前,的确有外头到来的贵客,被夏家亲自迎了进去。只是进去之后,接下来的时日也不见他们出来就是。 叶殊暗忖,若是并无其他意外,那两人或者是被夏家给扣下了? 但若是如此,夏家的胆子未免也大了些,敢直接将七霄宗两名亲传都留在此地! 而后,叶殊略定心,随意找了家客栈住到入了。 待夜深人静时,他便要想法子潜入到夏家去。 叶殊之法(二合一) 子时过后。 叶殊起身, 先是将那易容换形之法使出, 又用了一门障眼法。 于是眨眼之间, 他就好似整个人都消失了一样。 叶殊所得的那门易容换形之法既然能模仿他人气息,若是想要将气息消除, 多用些法力也可做得, 而障眼法本是蒙蔽他人视线之用, 瞒的是肉眼。 因此,当他气息消失, 且身形隐蔽时, 只要没有筑基真人用神识不断扫过, 他小心些不去触碰其他物事,就几乎不会被他人察觉。 叶殊很快自窗中跃出,又迅速在路上疾奔。 没多久,他就顺利地到了夏家的围墙前。 尽管此刻不便使用法力, 但他也是身轻如燕,瞬时就自墙上翻了过去,落入院中。 在院子里,隐匿着不少防护的修士, 这防守颇为紧密了, 想必是因着即将要来的三当家所为。不过那三当家放话之后迟迟不来, 倒是有些奇怪了。 几步之间,叶殊到了主院。 他在诸多院落间游走, 寻找晏长澜的踪迹——即便寻不到晏长澜, 寻到朱尧、夏玉晴亦可。 不多时, 叶殊来到了一处较为清幽的所在。 此处瞧着僻静,但比起其他地方来,似乎隐藏的修士更多……他心里一动,悄然进入了这座小院之内。 紧接着,他看到前方一座小楼上有烛火点点,就敛去声响,慢慢地进入那小楼。 二楼之处,自窗棂往内看,里面模糊的人影,不是夏玉晴又是谁? 叶殊略顿了顿,还是在外头弄出了一点声响,之后他迅速躲到死角之处。 里面夏玉晴一惊,开门来看。 外头隐匿的修士也急忙四处探看,都不曾见到人影。 而叶殊却已利用这开门瞬间,找了空隙,进入房内。 这时候,夏玉晴已重新将门关上。 她走到桌前坐下,轻轻叹了一声,而后她抬起眼,却是陡然一惊。 在她的对面,倏地出现了一个人! 待仔细看时,夏玉晴方才发觉,这人居然是晏长澜的挚友叶殊叶大师,就急忙捂住唇,不叫自己发出任何的声响来。 叶殊坐在夏玉晴对面后,就将所有的伪装撤除,只留下了隐藏气息之法,让他坐在那里时,除却夏玉晴能见到他以外,外面的修士依旧无法知道他的存在。 紧接着,叶殊抛出一块阵盘,又几支小旗,落在房间的四角。 而后他方开口道:“夏姑娘,长澜在何处?” 夏玉晴面色慢慢舒缓,她已然猜到那阵盘有隔音之用,就轻启朱唇,开了口:“叶大师果然是寻晏师兄来的。他前些时日,确是与朱师兄一起来了。” 叶殊并未插言,只听她娓娓道来。 事情大致与叶殊在镇上打探到的差不多,但其中却还是有些差别的,其主要差别就在于,夏家这一次出事虽说是无妄之灾,但罗家要联姻的目的却并非是结盟,而是借结盟将整个落霞镇变成罗家镇,让镇子成为罗家的一言堂。与此同时,罗家与那群马匪是有关系的,如今三当家暂时还未找上门来,正是因着与罗家交好的大当家阻止之故,若是联姻不成,三当家必然会来,到时夏家大大受创甚至灭亡,落霞镇依旧会归罗家所有。若是联姻结成,则三当家不来,夏家却要在罗家的调解之下,给三当家送上好生养的美人数位以及大量财货作为补偿。 叶殊直接问道:“你为何不求助白霄峰峰主?虽不好开口,但正值生死存亡之际,理应放下其他。” 夏玉晴苦笑道:“叶大师有所不知,此事纵然我同师尊开口,也是无用。”她眼里带着忧愁,“我夏家不过是个小家族,七霄宗内弟子无数,绝大多数弟子身后都有些来历,诸多家族之间常有纷争,若是彼此身份差不离,峰主、长老等人都不会参与此事,否则没完没了,宗门规矩便乱了。” 叶殊听得夏玉晴此言,心里忽然一动:“你言下之意,是罗家也有子弟拜在了七霄宗内?而且……如今身份和你相若?” 夏玉晴轻点螓首:“正是。罗家有一三灵根年长我数十岁,本是个内门弟子,若仅是如此,有师尊的脸面在,此事也不会如此棘手。但前些年罗家出了另一位筑基真人后,手中的资源渐渐积攒得多了,上下打点之下,已打通关系,将那罗家的内门弟子送到了赤霄峰一名实权长老门下做了亲传弟子……尽管他是长老亲传,我是峰主亲传,但我这亲传身份未必稳当,若是达不到师尊吩咐,就要解除师徒关系,而且白霄峰的实力比赤霄峰弱上不少,这般算起来,我与他身份也是相当了。” 更何况,罗家是叫夏家自己选择。 若是选择联姻,罗家是很和平地慢慢吞并夏家,而若是不联姻,罗家也只是不会帮着夏家,夏家最终只是会毁在马匪之手罢了。 再者,要从联姻上说事也不成。 毕竟给夏玉晴所指之人是筑基真人的嫡孙,身份上还真是般配的,而且那人自身修为不算高,资质倒也是个不算差的三灵根,本身的秉性也不坏,连罗家那个长老亲传,也是在他幼年时照顾过他的,跟他颇为亲近…… 联姻是联姻,但罗家并无糟蹋夏玉晴之意,反而从各方面推出这样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 若是夏玉晴与朱尧之间只是寻常师兄妹关系,而非互生情愫,夏玉晴嫁与此人也未必是一件糟糕之事。 叶殊皱眉:“与那马匪三当家不能交涉?他竟敢对七霄宗亲传动手么?”说到此处,他忽而一顿,“那三当家想来不会对你动手,但他若是对夏家动手,却是无妨。” 夏玉晴无奈:“的确如此。”她幽幽说道,“只是,若要眼睁睁瞧着对我有恩的家族陨灭,我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即使闭眼塞心不去理会,日后我时时被愧疚缠身,道途也定然无望了。” 叶殊颔首。 说起对家族的看重,他自然深能体会,前世他眼见家族即将陨灭,便带着余下残兵一同使了那阵法,以灭亡为代价,将所有来犯者尽数诛杀,也算是复了仇了。 而今夏玉晴虽有爱慕之人,可若是只有联姻方可解决家族危难,个人的情爱之事,便也只能先行放下。 不过,此举实在是有些窝囊,哪怕再有一丝其他可能,他亦不会如此选择。 只是于夏玉晴而言,怕是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之后,夏玉晴提起了朱尧和晏长澜。 “朱师兄与晏师兄前来,我自然是欢喜的。”夏玉晴脸上露出一丝甜蜜,一闪即逝,“朱师兄问我缘由,我自然也都告诉了他,朱师兄亦无其他办法,我和朱师兄的缘分,大约也当真只能到此处了。” 叶殊问:“他们如今在何处?” 夏玉晴道:“我伯父要将他们留下做客,至少……参加我成婚之礼后,再回去。” 叶殊冷然道:“这恐怕是在担忧朱尧与长澜离开后,会让你成婚之礼出什么岔子。” 夏玉晴微微点头:“伯父对此事很是在意,我虽应下了,我夏家却因知道罗家所想,如今正在商议聘礼与日后之事。大约还要几天,得出结果后,就要和罗家交换庚贴,而后成亲了。” 叶殊看着夏玉晴,见她眉眼间有轻愁,却无太多伤痛:“你已认命了?” 夏玉晴没料到叶殊会忽生此问,愣了愣,方才一笑:“朱师兄被我留了那样一封信,还肯千里迢迢过来寻我,愿意为我承担,我已心满意足。日后纵然嫁到了罗家,在我心中,也始终不会忘却朱师兄这一番情意……于我而言,纵有枷锁,也再无痛苦。” 前世今生,叶殊从未沾染情爱之事,也不知情毒入体,有那般多的变化,能叫人有百种心绪。他先前有那一问,已为最多,而今也再无开口深问之意了。 夏玉晴知道叶殊是惦记晏长澜的,在稍稍说了自己那一点心思后,主动讲起来:“我在晚上不得离开此楼,朱师兄和晏师兄也被绊住,不可离开房间,但到了白日里时,我等在夏家还是行动自如的。” 说到底,夏家能将两名七霄宗亲传留下做客,可要是想将人当成犯人似的关起来,那就是树敌了。因此,夏家对待朱尧与晏长澜也总是怀柔的,只是朱尧情伤,就算是在白日,也少有离开房间,晏长澜为陪同朱尧,也就很少出来了。 叶殊便道:“明日我上门拜访。” 夏玉晴道:“我知了。” 叶殊就起身:“我先离开。” 夏玉晴刚答应一声,旋即一怔:“这、这要如何离开?” 叶殊道:“你且将窗子打开,只说透一透气,我坐上片刻后,趁空离去就是。” 夏玉晴想起先前叶殊来时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模样,就说道:“好。” 待叶殊将阵盘收起来后,夏玉晴就把窗子打开来。 刹那间,许多道隐晦的气息都往这边而来,似乎是对于夏玉晴此举紧紧盯住。 夏玉晴开窗后,与往日一般,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桌子前。 这时候她便发觉,自己肉眼居然瞧不见叶殊,若用感知,也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这……当真是仿佛有神鬼之能一样,莫非天下间的炼器师,都是如此神秘的人物,有这样多的手段? 约莫半柱香后,一道微风自夏玉晴身边拂过。 她心里忽然一动。 接着那微风似乎吹到了窗外,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房间里仍旧是空无一人,夏玉晴心里则生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叶大师,应当是走了。 这房中有两人与房中有一人,仔细分辨之下,还是能觉出一点差别的。 叶殊离开后,就直接回到了客栈里。 他今晚的收获不小,至于之后如何,夏家如何……还是再瞧一瞧罢。 · 次日,叶殊趁早来到了夏家。 他见到门前两边的守卫,正色说道:“敢问近来是否有一名为晏长澜的七霄宗弟子来到夏家?在下与他早有约定,他逾时不归,在下心有担忧,方才来到此处,还望贵府见谅。” 如今是紧要时期,夏家自不敢随便派些没眼色的守卫,给夏家增添更多的敌人,因此其中有个领头护卫听得叶殊之言,立时就知道了他所言之人是谁。 因此,那领头护卫立时说道:“原来是晏公子的友人,还请暂且等一等,待某进去通报一声。”他顿一顿,“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叶殊道:“在下姓叶,稍有几分炼器的本事,与晏兄相约,也是为采集炼制材料。” 夏家护卫一听,更不敢怠慢,马上与叶殊客气几句后,就迅速地进入府中通报了。 大约过不了半盏茶时间,夏府里就有人出来。 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不是晏长澜又是谁? 晏长澜见到该换了容貌的叶殊,仍是一眼认出来,立刻迎上来,笑道:“阿拙,你来了?”又歉然道,“逾期不归,让你担心了。”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跟夏玉晴相貌有些相似的男女,应当都是与夏玉晴同辈的夏家嫡系子弟。如今他们跟晏长澜在一处,应是在好生招待他,也略带些“看着他”的意味。 叶殊见到晏长澜,上下一打量,见他并无异样,方点头道:“无事便好。” 晏长澜在此处虽为朱尧、夏玉晴之事颇有些伤神,但见到叶殊因忧心他而赶来,却很是欢喜,就过去拉住叶殊小臂,将他带到几个夏家人面前,说道:“诸位,这是晏某至交好友,辛苦赶来,不知可否……” 夏家一名子弟急忙说道:“欢迎之至,快请进来。” 晏长澜带着叶殊,一起进入了夏家。 叶殊是晏长澜的友人,但并未七霄宗的弟子,因此夏家嫡支的子弟在一旁作陪。 但晏长澜却没了应付他们的意思,只说了要带叶殊去见一见朱师兄,就同他们告别了。 夏家子弟们也没什么异议——只要晏长澜和朱尧不离开就好。 叶殊跟着晏长澜,先去了他的房间。 房中一应布置都很雅致,各类摆设不甚起眼,细节却很奢华,瞧得出是招待贵客方会使用的客房,也可瞧出夏家对待晏长澜,是真没什么怠慢的。 叶殊稍微打量一眼,就跟晏长澜对面坐下。 晏长澜给叶殊倒了一杯茶水,叹道:“可惜了,朱师兄和夏师妹的事,恐怕不成了。” 叶殊道:“昨晚我已来过,去加了夏姑娘,方知你二人如今困在夏府之内,故上门拜访。” 晏长澜一怔:“原来如此。” 他便明白,如今夏家所面对之事,此事详情,叶殊应当都从夏玉晴口中知道了。 叶殊微微点头:“你二人当真要在此处看夏姑娘成亲后再离去?” 晏长澜苦笑:“这也是无可奈何。”他叹一声,“朱师兄如今日日在房中饮酒,一腔心伤怕是难以恢复了。尤其还要亲眼见着夏师妹嫁人……” 叶殊不曾体会过这等苦痛,却也能明白此事对于朱尧而言,必是极大打击:“你心中如何想?” 晏长澜道:“若我如今是筑基修士,定要同夏家好生商议一番,将那三当家打退,保住夏家,也不会让夏师妹就这般嫁给一个她并不爱慕之人,但我如今境界太低,人微言轻,是无法可想了。” 叶殊若有所思:“依你看,夏家风气如何?” 晏长澜略想了想:“夏家风气尚可,虽说此番不得已忽视了夏师妹的意愿,但也都有愧疚之意,对于夏师妹的嫁妆也在用心筹备。我看夏家年轻一代,也都有几分血气,也只是夏家的实力不济,无法出头罢了。” 叶殊便思索起来。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忍不住问道:“阿拙,可是你有什么法子?” 叶殊看他一眼:“你可还记得七杀阵?” 晏长澜眼中一亮:“自然记得!” 当初晏长澜与叶殊两人凭借这七杀阵,杀死了一名于他们而言极强大的修士,当时七杀阵的威能极为惊人,晏长澜十分惊叹。 听叶殊这样问,晏长澜倏然有了个想法:“阿拙,你的意思莫非是……要在夏家布置这样一个七杀阵,好抵住那三当家的袭击?” 叶殊微一点头:“不错。”他缓缓说道,“你也知晓,七杀阵有杀人七情之用,若是使将出来,能使来袭者陷入无法自控的境地。若是夏家还有血性,并非全然是那卖女求荣之辈,那么若是布置这样一个阵法,夏家就可以借助阵法之功,将来袭者尽数绞杀。” 晏长澜因亲眼见过,故而并不怀疑七杀阵的功用,只是夏家是否肯拼上这一场,却不得而知了。 但依他想来,夏玉晴在夏家的地位不低,族人对她也有情谊,若是能有个可行之法,夏家想来也不愿去走那必然会依附罗家之路罢。 想定后,晏长澜便道:“你我且先去寻朱师兄,将七杀阵之事与他说一说。” 叶殊淡声道:“依你。” 之后,两人就走出门,往朱尧的房间行去。 因着晏长澜和朱尧是同门师兄弟,故而彼此的客房也都在不远处,约莫行了有十来步后,走到另一处房间,那就是朱尧暂时的住宿之地。 才刚接近,两人便发觉那门紧紧闭着,里头还传来丝丝的酒香,只在此地稍微驻足,就几乎要生出一种眩晕之感,可见那酒之浓郁,能熏得人醉。 晏长澜直接将门推了两下,推开了。 霎时酒香更浓。 叶殊瞧见,在房中桌上,一名年轻修士这个半趴在桌面上,一手还拿着酒坛朝口里倒酒,他面色坨红,醉眼惺忪,好似只记得手里这酒,其他什么都忘却了一样。 他心里微动。 ——情之一事,竟然能伤人至此? 晏长澜习以为常地坐在了朱尧的对面。 朱尧抬眼看了眼晏长澜,旋即继续往口中倒酒。 晏长澜招招手,让叶殊坐在他的身侧。 叶殊坐过去后,朱尧再没抬眼,似乎什么也不关心般。 两人静坐着看着朱尧饮酒。 在一旁的地面上,已有不少空的酒坛子。 晏长澜道:“朱师兄要喝酒,夏家都肯为他送来。” 叶殊了然。 夏家大约也知道朱尧与夏玉晴感情极深,他们将人留下,应也有不忍。又或是他们宁可朱尧在此大醉,盼他早日忘却此情,不要在夏玉晴成亲前弄出什么乱子。 朱尧喝了一坛,又喝一坛。 晏长澜见他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怕是对身子有伤,就伸手挡住了朱尧再去拿酒坛的手。 朱尧皱眉:“晏师弟,让我喝。” 晏长澜叹道:“朱师兄,你还想娶夏师妹么?” 朱尧身子一僵。 他虽是在不断喝酒,可他毕竟是一名修士,又如何能轻易醉过去?此刻他听懂了,却只能苦涩地拂开晏长澜的手,要再去拿一坛。 晏长澜道:“我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当真有个法子,只要……能说服夏家即可。”他从旁边拿来一条毛巾,递到朱尧面前,“朱师兄,阿拙过来见我,他有一道阵法,颇有用处。若是你能说服夏家,让他们用这阵法去抵挡三当家,或能将三当家一行尽数诛灭。” 朱尧看似还在和晏长澜争夺酒坛,实则却已听入耳里了,在听完之后,他想起叶殊神乎其神的炼器之法,猛然抬头:“晏师弟,你所言当真?是……当真有那样一道阵法?” 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他也想要争一争! 夏家决定(二合一) 叶殊见朱尧这样快就振奋起来, 对他倒是生出了一分赞赏。 看来, 他先前酗酒, 只是以为到了绝路,可一旦知道了并非绝路, 他就愿意一搏。 这样也还算值得让他拿出七杀阵来。 之后, 朱尧看清了叶殊, 立时想起了先前种种,他很快去一旁洗了把脸, 等走过来时, 除却眼眶仍旧发红外, 已然和往日里无异了。 晏长澜见他如此,笑了笑:“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大师兄。” 朱尧赧然:“让你们见笑了。” 叶殊道:“至情至性,何来见笑。” 朱尧面露惭色:“此事……皆是我太过无用之故。” 而后,叶殊和晏长澜都无有卖关子的意思, 很快就将七杀阵是何物说给了朱尧知道。 待大略说完,叶殊就取出一块阵盘、若干黑色小旗,放置在桌面上:“此即为七杀阵阵盘。此阵乃是一种古阵,其效用非凡, 纵然境界更高亦能拿来驱使, 但若是在炼气期用它, 用以炼制之物、绘制阵纹之物、用以驱使之物,对其威力都有极大影响。” 朱尧深吸一口气:“这七杀阵……叶大师, 你至多能叫它有多少威力?” 叶殊回答:“若只是此物, 碰上筑基修士, 能困住他的时间就不长,而且能困住之人也不多,修为越强,能困住的越少,纵然只是炼气六七层的修士,越过七八人外,威力也会大减。但若是能用更好的材料,不说笼住整个落霞镇,但笼住夏府却是无妨,也能将筑基真人困在其中。只是要想以此阵将筑基真人灭杀,却并不容易。” 朱尧缓缓吁气:“只要能困在里头,阵法威力可削弱三当家实力,阵法之外也另有夏家的筑基真人能借力将其诛杀,还可护住其他夏家子弟……如此一来,已是很大的助力了。” 叶殊提点道:“此阵若要布置出来,要消耗不少灵币,之后运转时,也同样颇有耗费。” 朱尧面色凝重:“我知了。”而后他匆匆整理一番仪容,就禁不住拔腿而出了。 叶殊看着朱尧背影,眉头一挑:“看他去的方向,是去寻夏姑娘了?” 晏长澜道:“大师兄待夏师妹一片情意,遇上此事,自也要先与她商议一番。” 叶殊点头道:“不错,终身大事,原本便关乎两人。” 晏长澜又道:“夏师妹也是极坚定之人,想来也愿意试上一试。” 叶殊道:“法子已然给了,只看夏家是否当真有这魄力。” 晏长澜略有感慨,忽而想起一事:“阿拙,若是将那三当家杀死,大当家与罗家那边……” 叶殊冷笑道:“大当家那边无需担忧。大当家若是与三当家交情够好,三当家遭受丧子之痛,大当家又岂会不帮他出力,反而因与罗家的交情而将他留下?若是三当家死了,大当家说不得还更欢喜些。” 晏长澜眉头微皱:“可也难保三当家死后,大当家为颜面而出手……” 叶殊道:“七杀阵能杀死一个三当家,自能震慑大当家。” 晏长澜略思索:“那二当家?” 叶殊看他一眼:“筑基真人不可小觑,若那二当家也是筑基真人,想来在诸多传言之内,也不会不提起他分毫了。而且,纵然这些推测皆是错,那大当家和二当家皆为筑基真人又如何?在夏家布置的大阵,只要材料够好,困住两个筑基不在话下。罗家那边亦是如此,他们能与马匪私底下交好,可若是与马匪联合起来攻击夏家,就难免有人要管一管了。而若是罗家暗中支持,只要筑基真人不出手,也不怕什么,出手了……亦要被困住。” 说到底,此番就是看那夏家敢不敢全力一搏了。 若是不敢,那么朱尧和夏玉晴只能是有缘无分,而夏家终究是要被罗家所吞并的,而夏家要是敢,那么他们就要冒着一定的危险——毕竟大阵的震慑是震慑,可大当家和罗家到底怎么想,会不会要拼个鱼死网破,以及大阵是不是真能同时控制住好几个筑基真人,都是不能确定的。 晏长澜转念间也想了个明白。 他叹一口气,说道:“如此,就看夏家如何决定了。” 能够做的,他和叶殊都已然做了。 良久,晏长澜看向叶殊:“只是这七杀阵用完之后,恐怕多半是要留在夏家了。” 他言语中颇有歉疚之意,因为他很明白,叶殊提出布阵之事,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否则朱尧和夏玉晴只是不能成婚,又不是性命之忧,而且他们与叶殊也没多少交情,叶殊如何会为他们筹谋呢? 叶殊淡然道:“七杀阵确是不错,但我手中阵法颇多,此阵在其中也只是寻常。如今我用七杀阵,是因其包容颇大,自炼气到金丹皆极有用,而到了元婴以上,就用处有限。如今将此阵留在夏家也无妨,若是夏家日后与你我为敌,他这阵法对我也无用处。” 他的确是因晏长澜而对夏家帮把手,可也只是帮把手。 若是更高明、更玄妙的阵法,他当然不会如此大方,一个只在筑基境界有用的七杀阵,他则并未看在眼里。 再者,他布阵之时必有后手,若是对方反而要用他的阵法对他不利,那后手一出,阵法自会毁去。 晏长澜见叶殊心中有数,才露出释然的笑容:“这便好。” 叶殊看他一眼:“这些外物皆是辅助修行之用,不必太过计较得失。” 晏长澜正色道:“我知了。” 两人这样说了些话,只等夏家那边的回复。 · 马头山,石窟中。 魏有威大马金刀地坐在高处的石座上,对下方一名面白无须的修士问道:“老二,老三还在闹脾气?” 面白修士点了点头:“他仍嚷嚷着要为儿子报仇呢。” 魏有威嗤笑一声:“前俩月他还从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呢,现下倒心疼起来,也不想想若是因着那个喽啰得罪了大宗,咱们马头帮还有个好?” 面白修士赞同道:“正是,那个老三,也太不懂事了。” 魏有威的语气反而和缓下来:“他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好不容易筑基了,当然要显一显威风。” 面白修士皱眉:“他显什么威风?根基都还不稳呢。咱们马头帮,自然还是要德高望重之人方能支撑起来,他是有些太得意了,也太冲动了。” 最后魏有威说道:“可得把他看住了,不能叫他私自前去夏家。那好歹也是出了七霄宗亲传的家族,不是那一般二般的货色,咱们做这一个行当的,就是要谨慎,哪些人能对付,哪些人不能对付,那都是要把招子给放亮点的。要不然,以前那么多名声在咱马头帮之上的同道都给人剿灭了,咱们马头帮怎么就能留下来呢?老三还以为只要修为提升上来就行?真是太年轻了!”他重重叹一口气,“要让老三就这么去,只灭了夏家还好说,要不小心把夏家的那几个七霄宗亲传给灭了……唉!” 面白修士也是面色沉重:“但愿那夏家跟罗家早点联姻,也让老三死心。” 魏有威颔首:“我看夏家是要妥协了,可要真不妥协……到时候可得看着点,莫坏了七霄宗亲传的性命。” 在两人说话的关头,后面一个密闭的石室里,有个身形剽壮的男子于室内走来走去,一脸不耐烦,眼里也都是怒意:“等等等,还要等!那夏家杀我儿子时怎么不等一等?他们要真跟罗家联姻了,难不成我就真得咽下这口气?我可已是筑基真人了,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一旁有个小眼的男修,低头哈腰地附和道:“那当然,这事儿肯定不能忍哪!咱们现在的大当家已不是从前的大当家了,他没了锐气,连区区一个夏家都要斟酌再三……不就是个大宗的亲传吗?到时候打晕了丢到一边就是,那些个大宗,可不会管下头小家族的死活!至于啊亲传也不用担心,不过是个娘们儿,以后能不能筑基、何时筑基都还不知道呢,哪里会是三当家的对手!三当家如今气势正旺,一鼓作气为少爷报仇灭了夏家,那才是真立威呢!到时候,兄弟们肯定也能瞧见三当家的威风,日后未必不能也争一争大当家的位子!就算如今,也能先把二当家他……” 三当家连忙开口:“住口!” 小眼男修立马就住嘴了,他轻轻打了下自己的侧脸:“该打,小的说漏嘴了!” 三当家横了他一眼:“得了,二当家是咱马头帮的智囊,暂时不能动。而要想争位大当家……那还得我再提升提升,也不用多提。” 小眼男修讪讪道:“这不是大当家太不给三当家你面子了吗?三当家都筑基了,大当家还动不动责罚,还给三当家你禁足……三当家你估计着兄弟情分听从了,咱们这些下面的人可是为你憋屈呢。” 三当家一摆手:“好了!”他眼里的光芒不定,“这事日后再说!反正我只再等五日,五日后夏家还没跟罗家联姻,大当家来挡也没用,我拼着跟老大对一掌,我也一定要走,绝不放过那家子!” 小眼男修嘿嘿一笑:“对,对,三当家英明!如此一来,就算是大当家还想找什么由头削三当家你的面子,那也定然是削不下来了……” 三当家意得志满,眼里精光闪烁。 显然,他的确是已下定决心了。 · 叶殊和晏长澜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朱尧便回来了。 夏玉晴也跟在他的身后。 在见到两人时,晏长澜先露出一个笑容。 叶殊见他们一起过来,就大约知道了些夏家的想法。 果然朱尧眼里有一丝喜色:“晏师弟,叶大师,夏家族长与诸位族老想要请你们过去一见……” 夏玉晴从朱尧口中得知了两人为他们所做的,心里极是感激,只想着:纵然此次仍是不成,能得叶大师与晏师兄如此相助,有最后一次尝试,也无遗憾了。 她口里则道了一声:“多谢。” 叶殊道:“既如此,事不宜迟,便去罢。” 晏长澜也无异议。 在两人看来,此事终究是拖不得太久,还是早早筹备起来为好。 朱尧将谢意藏在心底,此刻也不啰嗦,就与夏玉晴一起带着两人,快速来到了族长议事之处。 刚入其中,就见到里头人数不少,为首者相貌带着些憨厚,气质则有些威严……仔细瞧来,他给人的观感与朱尧还有点相仿。若是朱尧再多长些年岁,说不得就与这人气质更相近了。 叶殊见到,旋即了然。 夏玉晴所爱慕的朱尧与这位夏家族长感觉相似,夏家族长必然是待夏玉晴颇为宽厚的,才会让夏玉晴懵懂之中,择取的心仪对象都往他那处靠拢。而夏家族长人老成精,对于朱尧的秉性也定是有所了解,且想来也颇有好感,若非是夏家遭遇这磨难,想必朱尧与夏玉晴的亲事,他非但不会拒绝,还会颇为赞同。 晏长澜虽不像叶殊这般敏锐,但是在看到夏家族长时,也生出几分好感——他来此之后,与夏家族长也打过照面,只是当时他担心朱尧,不曾多看,现下倒是看清楚了。 夏家族长还算从容,面带笑容请几人入座。 再各自自我介绍一番后,他就看向叶殊:“听闻叶大师手中有一门阵法,若是布置出来,可挡住筑基真人对我夏家窥探,甚至诛杀筑基真人?” 叶殊坦然将一块阵盘,许多黑旗拿出来,放置在桌面上,而后他手指极快地旋转动作,那一块阵盘就被他拆成了七块,与诸多黑旗摆在一处,上面的阵纹繁复精细,隐隐约约带了许多玄奥之感。 他说道:“不如试一试。” 夏家族长顿时说道:“好,好!叶大师快人快语,就请你在此间布阵,我将派遣几名炼气巅峰的长老进入其中一探。” 叶殊微微颔首:“我这阵法名为七杀阵,可叠加,使得威能倍增。既然要试,不若我将一块、两块、三块阵盘分别布阵,请诸位进去闯一闯?” 夏家族长听叶殊如此说,自无异议:“就听叶大师之言,阵法如何,我等阵外之人一见便知!”而后,他就取出了数枚灵币,交到叶殊的手中,“布阵所用,自不能让叶大师破费。” 叶殊接过来,手指稍一用力,已将所有灵币尽数捏成了碎块,用手抹进了那些旗子之内,而后他就手腕一抖,将那些黑旗以一种奇异的频率扔出去,落在了这室内的不同角落,稳稳插住。随即他再取出阵盘,第一块扔到某几面黑旗之内,之后再将两块合一,扔到另一处,最后三块合一,扔到最后一处。 待一切做成,叶殊方才说道:“阵法已成,请选人入阵罢。” 夏家族长见叶殊这一手轻描淡写,阵法成就后,只在外头瞧一瞧都觉得玄妙非常,心里顿时一定:“如此,就请三位长老入阵一探!” 于是夏家就走出三位长老,每一人都是炼气巅峰,他们一一立在阵法前方,面色凝重,一脚便踏入进去! 下一刻,所有人都瞧见,那三位长老在踏入阵法中后,登时便不动了。 第一人面上露出狂喜之意,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一物,似乎是毕生的珍宝,半天不舍得放下——莫说是看破其中虚幻了,他甚至连法力都不能动一动,就被无形的情绪给控制住了。 第二人进入阵中后便是狂怒,他手舞足蹈,似乎要使出什么招数来,但他自己却未发现,他想着要攻击,实则出手却无法发出什么攻击,即便发出些攻击,那攻击的力道也是极小,根本掀不起多少涟漪。在大怒之后,他的脸上又是一种极致的悲伤,双眼之中愣愣地流下泪来,自己呆呆愣愣的,一动也不动。 第三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强烈的恐惧,在这恐惧之中,又好像有一种爱恨交织,一时爱恋,一时憎恶,又被恐惧所攫取,无法自拔。渐渐地,他手举起来像是在和什么敌人对战,只是威力极其微弱,而后另一只手则好像在与前一只作对般,慢慢地往下,按在了自己的腹部,好像马上就要给自己一下,破碎自己的丹田…… 三名炼气巅峰的长老,在进入阵法中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只一瞬就陷入了七杀阵带来的无边情感之内,七情六欲主宰了他们,也限制了他们。 阵外之人见到他们的表现,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早先听闻这阵法威力无比,却未想到,真正遭遇之后,威力居然会如此强大! 叶殊在一旁淡淡说道:“这阵法虽还可用,但也只能在对手防备不足时用处最大。” 夏家族长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笑容却在加深。 在他看来,这位叶大师还是太谦虚了。 几位长老在进入阵法之前,难不成也未防备么?他们早知是要试一试阵法,这阵法必有威力,在进入之后也依旧立即陷入到其中。更何况一旦将这阵法摆出来,若是有人想要袭击夏家,也有所戒备,必然也不知这阵法存在,进来之后岂不也一样会陷入么? 这倒也不假。 对手越不防备,阵法的用处自然越大,但是这七杀阵对于金丹及以下的修士的确是极管用的,只要七杀阵级别够高,那么只要布置下来,有人进入其中,都很容易被掌控住。其弱点并不在于其能力,而在于要提前布置,否则被人打断了布置,或者布置后对方不踏入阵中,就会削弱很多作用。 接下来,夏家族长请叶殊收了阵法,将三位长老请出。 三位长老清醒后,回想起刚刚在七杀阵里所思所想,又回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老脸通红,很是尴尬……不过与此同时,他们也有喜意。 阵法的威力他们亲身体验,的确是极其强大,若是整个夏家都布置下这样一个阵法,他们夏家在防御外敌之时,还要担心什么? 而后,夏家族长再请了另几位炼气巅峰的长老全心戒备进入阵中,并且在踏入的刹那就用发出最强大的攻击!但是,长老们进入之后,神情也是立刻恍惚起来,发出的攻击只有他们原本所想的一半不到的威能,还正好打得歪斜,不曾伤及到阵法本身一丝。 夏家族长见状,越发满意。 最后,夏家的筑基真人也出来了,他同样去试了试阵法。 一块阵盘的阵法,只能让这名筑基真人恍惚个一会儿;两块阵盘时,筑基真人就会处在一种极度防备的姿态;三块阵盘后,筑基真人尝试动手,发出的攻击威力不成,他自己面色也颇恍惚;第四块阵盘后,筑基真人的面色也变化多端,好似有许多种情绪都在他的心中流转…… 也便是说,这名气血不足的筑基真人顶多能踏过前面三阵,在第四重阵之时,他就会难以掌控自身了,也会被阵法所迷惑。若是气血精力都更旺盛的筑基真人也许能再闯一关、闯两关,可想要七重阵俱破,也并无多少可能……这还仅仅只是用不够好的材料所炼制出来的,比较简略的一套阵盘威能。 待筑基真人出阵后,也禁不住说道:“此阵果真不凡!” 夏家众人再看向叶殊时,都忍不住眼中泛起了极鲜活的神采——他们对这七杀阵,着实有了强大的信心。 布阵(二合一) 夏真人主动开口道:“此阵可行,我夏家也非是任人宰割之辈, 这一回, 便搏一搏罢!” 夏家族长也是道一声:“正是如此!叶大师大度拿出这般珍贵的阵盘相助我夏家, 若我夏家还不敢主动出手, 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 其余长老也都应和。 或许在寻常时候,这些长老们会各有心思,可遇上家族生死存亡之际, 若是有希望, 他们也是想要让家族能够自由发展,而不是依附在原本与自家差不多的罗家下方,被其吞并的。 再者, 他们私心里也想着,这阵法如此厉害, 倘若当真布置出来, 能让那三当家等人退却,他们夏家也无意有了守住门户的底蕴了…… 夏家族长和夏真人看得更加长远。 他们很清楚,夏家若是能度过这一关, 就可以凭借这阵法保住门户, 震慑住其他心怀不轨之人。至于阵法本身的来历, 他们只要隐藏住叶大师即可, 他们夏家并不会布阵, 不知叶大师在何处, 再如何垂涎也是无用。 只是, 这保密一事, 他们还须多多准备……以及此事之后,再与叶大师好生商量。 夏族长对叶殊的态度带了几分敬重:“叶大师,不知若是要在我夏家布阵,还要准备何种材料?” 叶殊就说道:“拿纸笔来,我将其写下。” 夏族长急忙叫人准备。 待拿来后,叶殊稍一思忖,就在那纸上写出足足数十种的布阵之物。 夏族长看了这清单,稍稍松了口气:“我夏家定会速速备齐。” 虽说其中多有贵重之物,但真正价值不菲的,也只有寥寥几样而已。以他们夏家的财力,这些东西还是可以很快弄到手的。 叶殊提一句:“越快越好。” 夏族长郑重答应:“叶大师放心。” 之后,夏族长就将这清单分给了众多夏家族人,叫他们分头前去采买,务必要以最快的能力送过来,而且每一样都不可偷工减料,只能多,不能少。 叶殊也没闲着。 他让夏家拿来足够多的灵币,和相对容易采买的墨汁过来,将其配制一番。而因着是要炼制一座能够笼罩整个夏府的巨大阵法,故而墨汁的用量也是极大,灵币更是所需颇多。 夏家有筑基真人坐镇许多年,底蕴还是十分雄厚的,若不是如今那位真人气血亏虚,已然接近寿元终了,他们面对罗家和三当家的态度还会更强硬些——纵然如此,罗家对他们也是怀柔,难不成还真是因着两家的情谊?不过也是怕逼得太急了,那筑基真人干脆豁出去余下的寿元,跟罗家死拼到底罢了。那样一来,对罗家而言也是并无好处的。 因此,大量的灵币被夏家自宝库中取出,送到了叶殊的手里。 叶殊在调制墨汁时,也并未阻拦夏家之人旁观。 甚至他还主动说道:“此阵颇为繁琐,其用处也不小,故而以我如今修为,想要以法力长久镌刻阵纹并不可能,才要用这等墨汁绘制。” 这些话叶殊曾对晏长澜说过,但夏家却还是头一回听闻,都很是仔细,侧耳倾听。 叶殊又道:“也是因这缘故,待灵币碎屑中的灵气都消散后,这阵法的用处就会削弱直至消失,如若不想要它消失,就要记得时常用同样的墨汁为阵纹增添灵气。”他调制墨汁的动作放慢,“你们如今须得牢记我调制墨汁之法,待此事之后,自行为其增补。” 夏家众人听闻,神情既感激,又有些惭愧。 他们原本还有些私心,如今听叶殊这样主动说起阵法留下之事,反而叫他们有些无地自容了。 不过无地自容归无地自容,这阵法的威力着实让他们爱不释手,所以叶殊这样一说,他们就越发用心地记忆起来,唯恐漏了一丝半毫的,让他们日后无法自行增补灵气……叶大师都将法子教导他们了,他们总不好自己学不会,再找上门去让人再教一回罢?那也就太得寸进尺了。 夏家之人对叶殊还是很尊敬的。 这名叶大师……尽管修为不高,可手段太多,实在不能小觑啊。 且不说对方如今对自己是有恩情,就是没有,如此一人,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叶殊将该教的都教了,待他将墨汁准备得差不离后,夏家一些长老、子弟也主动尝试调制墨汁,也让叶殊为他们指出错漏之处。 这人之天赋果然各有不同,夏家族人中,有些何止错漏,根本记下了也是一窍不通,有些却是一点就明,大约最后有个三五人,将这调制之法真切记住,且确定能调制出来。 而后,夏家众人也不由得露出笑容,心中喜悦。 · 夏家的动作极快,不过一日光景,那该准备的炼阵材料就尽数准备过来。 叶殊将众多材料一一看过,发觉确是品质不错,才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布阵了。” 众多夏家族人听得,都是一喜。 夏族长正色说道:“有劳叶大师。” 随即,叶殊就开始布阵。 先前叶殊炼制阵盘,是为将七杀阵随身携带,护身之用,但如今是为在夏家布置出来,那么布阵之法与炼制阵盘之法就有不同。 其中最大区别,便是阵盘要有阵旗为指引,而如今布阵,则是诸多珍贵材料炼制成不同阵器,打入夏家不同之地,而且那阵纹的绘制不仅是在炼制出来的那些阵器上,也要在夏家的墙面、地面等处。 当真是极其繁复。 叶殊聚精会神,说道:“先去炼器房中。” 夏家族人立刻引路,哗啦一大帮将他带入了一座炽热的小殿内。 里面有巨大的火炉,打铁墩、铁架等物不一而足,皆极齐全。 叶殊毫不犹豫地走到了火炉前,说道:“长澜,你来助我。” 晏长澜本是默默守在他的身边,如今听他一说,顿时来到了他的身侧。 叶殊道:“我要何物,你便给我何物。” 晏长澜道:“是。” 两人立时开始动手。 叶殊道:“火炎晶三枚。” 晏长澜立时将几块艳红之物拿了过来,送到他的手里。 叶殊又说:“赤玉五块。” 晏长澜也马上照做。 叶殊再言:“三百年铁木汁。” 晏长澜连忙动手。 叶殊继续开口:“地圆石……” 他们俩举动间很是默契,几乎在叶殊提起时,晏长澜就能迅速将东西送过去。 由此可见,这清单上的诸多之物是在叶殊提出后,晏长澜便已迅速将其记了下来,一一对应上,很是仔细。 夏族长等人在一旁见到,不由感叹:“此二人果真知己。” 如今夏玉晴已不再同罗家子谈婚论嫁,自可以同爱慕之人在一处,她与朱尧肩并肩,如今面上带着一抹甜意:“伯父所言甚是,晏师兄与叶大师素来交好,如今叶大师愿意出手,也是看在晏师兄的份上。” 夏族长点点头:“你晏师兄肯千里迢迢过来相助,是一份极深的情谊,玉晴,日后你不可辜负这份情谊。” 夏玉晴与朱尧相视一笑:“伯父,玉晴知道。” 夏族长又深深看了朱尧一眼:“朱尧,如今玉晴倾心于你,日后,你万莫要辜负玉晴。” 朱尧郑重说道:“夏伯父放心,我朱尧死也不会辜负夏师妹的。” 夏族长道一声:“好,好。” 旋即,他不再说话,只是专注看着叶殊炼制阵法。 在晏长澜的迅速配合下,叶殊很快就用一应材料炼制出了许多柱状之物,有些下方有突刺,有些则很是平滑,有些类似于旗面,有些则是其他不同形状,都很是平滑,只是质地深沉而已。 这些就都是用来布阵的阵器了。 叶殊炼制得这样快,看得众多夏家之人叹为观止。 没多久,就有起码几十件不同的阵器都被炼制出来,那偌大的火炉中,火焰一刻不曾停歇,炉子前通力合作的两人,则动作如流水一般顺畅。 终于,全数炼制完成。 夏家众人长长吐了口气,这才发觉,先前竟是瞧得有些屏息了。 夏族长不由说道:“这位叶大师在炼器一道上的造诣也定然不俗罢?” 夏玉晴道:“叶大师正是一名极出色的炼器师,只是从前玉晴并不知晓,叶大师在阵法一道上也有如此高明的技艺。如今瞧见,方知从前小觑了天下人。” 夏族长道:“如叶大师这般的人物,也的确是难得一见。” 那边叶殊将炼制出来的阵器一一冷却,吩咐道:“多叫些人来,一人拿着一样。” 夏族长自是连忙交代下去。 偌大的夏家,让几十个子弟出来拿东西,还是颇为容易的。 人到齐了,叶殊果然就叫他们一人拿了一件,说道:“一同去找个清静之地,先将诸多阵纹绘制上去。” 夏族长自是立刻将地方准备妥当,让叶殊带着一众人皆前往那处。 那是一间收拾出来的大屋。 叶殊将那些炼制出来的阵器看了看,将所有拿着阵器的夏家族人排了个位:“我叫一人便来一人,不可停歇。除此以外,将夏家大宅内部图景给我一张,我来点出安置阵器之地。” 夏族长早已听叶殊说过,虽说早先夏家并无那等精细图纸,但在准备炼阵材料时,他也已然差人将那图纸绘制出来,如今正好拿来使用。 于是,就有两名长老用力一抖,将偌大的图纸展开,横布在叶殊的面前。 叶殊手持朱砂笔,匆匆在图纸上看了一眼后,就迅速在上面不同之处画出了各种阵器的模样,而阵器在那处如何安放,也画得一清二楚。 众多夏家之人——尤其是手持阵器的那些,都仔仔细细地将如何安放阵器、何处安放阵器记下来。 夏族长见叶殊画得如此周到,心里更信任几分。 而后,有夏家人将先前调制的墨汁全都搬了进来,顺次摆开。 叶殊再不停顿,吩咐道:“自夏威开始,一一过来。” 夏威——也就是那拿着第一件阵器之人——面色紧张,抱着阵器走到了叶殊的面前。 叶殊头也不抬,就道:“将阵器朝前放平。” 夏威赶紧照做。 叶殊立刻抬起手臂,就在那阵器上快速绘制起来。 阵纹果然极为精细复杂,大约过了有一炷香时间,叶殊才将那阵器画满,然后他就说道:“去安放,下一个,夏玉柔。” 瞬间第二名夏家人就捧着阵器过来,她是一名女子,虽名字温柔,实则眉眼间带着英气,非常果断就立在了叶殊的面前,将阵器送出,一动不动。 叶殊极快地在这阵器上绘制外:“去安放,下一个,夏秀。” 随后,就是下一人迅速过来…… 如此再三。 叶殊绘制得快,夏家人的配合也颇是妥当。 但是,等叶殊绘制了差不多有十多件阵器后,他放下笔,吞服了一粒丹药。 众多夏家人原本看得目眩神迷,此刻见他吞服丹药,才想起来这位叶大师的修为只在炼气四层,如今这样长的时间熬下来,纵然是法力品质再佳,也定然消耗极多的。 他们心中感念,也纷纷去拿丹药等物过来,用以弥补叶殊在布阵时的损失。 叶殊吞服丹药后,恢复起来也还算快。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他重新开口:“再下一个。” 那下一个,自然也极快地来了。 这一回,叶殊中间不曾再停下来。 大约过了有十多个时辰,才终于将这些阵器尽数绘制完成。 而夏家捧着阵旗的那些子弟也都在阵器绘制过后,将它们安放在图纸上所绘制之处,最后一件阵器也是叶殊用最为珍贵的几样材料炼制而成,即是七杀阵核心阵眼,能以其统御七阵,十分不凡。 待着最后一个绘制完后,叶殊从夏家子弟手里将它接了过来,说道:“最后一件阵器,我亲自放入。” 众多夏家人闻言,都跟在叶殊后面,走向最后一处所在——那也是夏家的祠堂。 所有人的神情,都带着肃穆。 这一件阵器,乃是一颗两掌方能捧住的珠子,有人头般大,上面用墨汁细细密密地绘制了无数的阵纹,每一条阵纹都是首尾相连,无比复杂。 夏家许多人哪怕多看一会儿,都会觉得眼里有些发花,更莫说记下如何绘制了。 也是因着这个,夏家子弟对叶殊真是尤为的敬佩。 叶殊让夏族长亲自将祠堂中,中心位置的蒲团掀开,并在下方挖出了一个足有七尺七寸七分深的洞穴,再将那阵眼投入进去,将其埋好。 到此刻,夏家之人已然能够隐约感觉到,在宅子里浮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奇异感觉。 叶殊道:“待我将其他之地的阵纹补完,七杀阵即成。” 夏族长说道:“叶大师,请尽情施为罢。” 叶殊毫不客气,让晏长澜提了一桶墨汁随他左右,他自己则是顺着那些阵器布置的次序,在阵器与阵器之间,一些墙面地面房梁之地,全都绘制出清晰的阵纹。 随着那些阵纹的不断绘出,整个夏家中,那种奇异感觉也越来越浓郁。 又是三个时辰过去…… 叶殊在一个墙角绘制出最后一笔。 刹那间,整个夏家内都好似有一阵狂风卷起,叫所有夏家人都禁不住眯起了眼。 而此刻,那奇异感觉压制在所有人的心头,好似让他们的情绪一瞬变得无比浮动起来! 叶殊道:“成了。” 夏族长细细体悟一番这种感觉,感慨道:“极为不凡。”而后,他温声询问,“不知这阵法布置之后,要如何操控?” 叶殊道:“因其是由阵器布置,故而还要炼制出七面小旗,每一面都能激发一重阵法。如今这阵法初成,故而诸位有些异样,待一个时辰之后,异样自会消失,再要将其激发,则将小旗刺入相应之地,即可将其激发,一旦拔出,则那一重阵法亦会安静下来。于小旗之上,有镶嵌灵币之处,若是灵币消耗殆尽,须得立时补充,否则阵法亦会被停下了。” 夏族长听得,连忙说道:“我等知道了,多谢叶大师指点。” 而后,叶殊很快炼制出七面小旗,这七面因着是个“钥匙”的用处,上面的阵纹颇为简单,只是有若干个凹槽,可将灵币镶嵌进去而已。 在得了小旗后,夏族长立刻找了几名修为高深的长老过来,一起将如何操控阵法之事学会,为之后即将到来的大战精心准备。 叶殊到此时就有两个日夜不曾休息,都在殚精竭虑炼制大阵。 晏长澜见状,在一旁说道:“阿拙,你先去歇息歇息罢。” 叶殊朝他点点头:“也好。” 那边,夏玉晴和朱尧代替夏族长招待两人。 叶殊和晏长澜知道夏家人都在熟悉阵法,也不多言,就先去沐浴,再去歇息了。 与此同时,夏族长也正式同罗家去了信。 夏玉晴有婚约在身,实在不便与罗家联姻…… · 罗家。 罗族长看了信,皱起眉头:“诸位长老,你们看夏家这是个什么意思?他们如今不说是山穷水尽,也是关乎家族存亡了,竟就这般拒绝?” 众多罗家的长老也都看了信,见状都不由说道: “着实奇怪,先前那夏族长分明已十分犹豫,听闻就连夏家的玉晴姑娘,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不错,听闻有夏姑娘的同门过来,但也被留下来做客了,莫非并不是请他们喝喜酒么?” “夏家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一个不慎,可就是全族覆没!” “你们可曾听说,夏家是否有人突破关卡,成功筑基?” “这倒是不曾听闻啊……” “奇怪,当真奇怪。” 终于有一人迟疑道:“这两日,似乎夏家有人时常自宅子里进进出出……” 随后就有人接口:“难不成是这里面出了什么岔子?” 罗族长听众人诸多议论,但都没个结果,便敲了敲扶手,说道:“找人去查一查,再者,既然夏家已有决定,便去知会一声大当家,叫他任由三当家动作罢。” 众多长老听得,都是答应。 之后,他们就各自去行动不提。 · 马头山。 大当家见了罗家派来之人,知道了夏家的决定,不由挑眉:“这个夏家,倒是挺硬气的。”然后他想了想,笑道,“先前没能立时硬气,现下硬气了,想必是多了什么手段?也罢,就叫老三过来,将此事告知于他,同他说,既然夏家不识抬举,我便不阻碍了,叫他自便就是。只不过,对于在夏家的几名大宗亲传……还得要小心对待,让他好好地想一想,究竟是一时之气重要,还是小命更重要。” 下面人听了,急忙就去找三当家告知。 二当家则是说道:“老大,要是老三太冲动,也会连累你我罢?” 大当家哼一声:“你还真当老三会‘冲动’得把大宗亲传给灭了?” 二当家听得,一时哑然。 另一头,三当家得了通报,猛然跳起:“此言当真?那夏家真不联姻了?” 来人急急说道:“正是如此,罗家的消息是真真切切的。” 三当家搓着手来回走了几趟:“夏家不会搞到什么不好对付的了吧……” 一旁就有人不屑道:“这么短短几日能搞到什么?再说了,就算夏家小有手段,咱们有这样多的人手,还怕他不成!依我看,那夏家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三当家一拍手:“干了!点齐人手,咱们开路!” 三当家陨落(二合一) 自打拒绝了和罗家的联姻之后,夏家众人便严阵以待, 时时刻刻准备与那三当家厮杀一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夏家不愿牺牲自家子弟的性命, 就用重金聘请了一名守城兵士, 让他在看到三当家进入落霞镇后,就立刻放出烟花。 那守城兵士对于此事应了下来,这一日, 才刚到傍晚, 从不远处大道上便有滔滔马蹄声奔驰而来。 正是那一伙马匪! 为首之人乃是筑基修士三当家,生得高大凶狠,他身上威压极高, 在抵达之后,自然也是气势汹汹。 守城的兵将们见状, 都并未阻拦。 一来是那筑基真人与常人不同, 他乃是有特权之人;二来此事乃是私仇,只要这些马匪不对整个镇子烧杀抢掠,他们这些守城兵士是可以不管的。 于是, 三当家一行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便已来到了夏家门前。 而夏家…… 在三当家距离夏宅只有十余丈时, 方才见到守城兵士放出了烟花, 夏族长知道这乃是守城兵士为自身安危才会姗姗来迟, 但这也无妨——哪怕只是几个呼吸时间, 也足够了。 夏族长高声道:“启阵!” 包括夏族长在内, 七名炼气巅峰的修士手持小旗, 站立在特定之地,将小旗陡然往地面一插! 霎时间,整个七杀阵都被激活! 众多的夏家后辈、叶殊晏长澜等人,都在夏家宅邸内的一座大殿里。 这大殿乃是阵法庇佑之地,阵法威力,并不波及到此。 叶殊神情自若,晏长澜也很坦然,不过其他夏家人包括朱尧在内,则都有些紧张——倒不是不相信那七杀阵的威力,而是一种为家族担忧的本能。 在外面,夏族长等七名炼气巅峰修士都沉心定气,密切注视着阵法中的情景。 · 三当家率领麾下诸多好手,一路策马而来,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在经由那镇子前时,他甚至都不必与那守城之人打招呼,便长驱直入了——身为马匪,他不由有些意得志满——要是以往还未突破时,他哪有这样的待遇?如今身为筑基真人,与从前就大不相同了!不仅在外面如此,到了帮里,他也能跟老大平起平坐! 自打筑基以来,三当家还未真正出手做过一桩大事,而今正是时候,他定要好生磋磨夏家,让夏家知道他的厉害,也给他将名头打响! 他们马头帮,不仅有那魏有威,还有他郑大豪! 三当家得意之时,也就没理会在他们离开之后,守城之人中有放起烟花的。 这么一点时间,放了烟花管什么用,难道还能在这点时间里做出什么防备来不成?顶天关个大门,他们马头帮出去做事,打碎的大门可不在少数! 眨眼间,三当家等来到了夏府前,勒马停下。 一旁有人拽着马绳到他身侧,问道:“三当家,咱们这是直接冲进去,还是喊个门儿?” 三当家冷笑一声:“看夏家这德性,像是要跟老子讨饶的吗?不讨饶,叫个什么门儿?直接冲进去!” 就在这三当家就要举臂一挥时,又有一人提醒道:“三当家,这夏家里头好歹有个老筑基,再说了,七霄宗有几个亲传在里头,咱是不是先亮个嗓子提一提?不然也不好罢……” 三当家便抹一把脸:“成罢,那就亮一嗓子。” 而后,便有个匪徒高声道:“夏家的老筑基,敢不敢出来和咱们三当家一战?与夏家无关之人莫要停留,否则可别管咱们误杀了!” 但这匪徒亮了嗓子以后,那夏家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三当家眉头一皱。 这……有点儿不对啊? 就在这时,夏家的大门开了。 一名老者陡然自门前现身——他血气不足,但气息强大,正是夏家的那一名寿元将尽的老筑基! 三当家看到这老者,就露出一个狞笑:“夏真人,你可总算是出来了。” 老者看一眼三当家,轻描淡写地说道:“后生何必咄咄逼人?纵然我只是个老朽之辈,也不惧与你对上一场。来罢,便让老朽瞧一瞧你有多少本事。” 三当家被老者的话一堵,很是气恼。 这么一个要死了的东西,竟也敢如此对待他?真是不知死活! 三当家再不犹豫,一抬手往下一斩,说道:“杀杀杀!所有的夏家人都给我杀干净!” 在他身后,众多匪徒齐声应和,当即就都出了手。 喊杀声震天,三当家一马当先,就要与那老者交手! 老者也不惊慌,摆出一个对敌的姿态,顺势就接下了那三当家一招。 而后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就消失在夏家的门内。 三当家以为他要逃,自是立时追上,其他的匪徒们也都横冲直撞,要将所有的夏家人尽数杀光! 但是,没有匪徒发觉,在他们冲上夏家门前的台阶时,就已然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笼罩住了。 之后他们走了没几步,便被一种极致的愤怒给冲昏了头,开始在夏府中肆意破坏起来。 至于那位三当家,他只觉得夏家的老筑基越走越远,他血气这样旺盛,偏偏却追他不上……着实奇怪,也着实愤怒。不成,他怎么能让一介老朽从他手里逃走! 此刻他亦不曾发觉,他自以为一直在前面逃走的那个老筑基,根本就不存在,而他本身却是在一个地方不停地打转,明明将手中的武器不断挥起攻击,偏偏每一道攻击的威能都很是微小…… · 夏真人将三当家引入阵中后,自己飘然就穿过了阵法间隙。 他清晰地看见这些匪徒在进入阵法后就茫然找不到方向,暗暗点头,只觉得这阵法的威力比他想象中更强,并且因为他的引诱,连身为筑基真人的三当家都极快被引诱,根本不曾发觉异样。 这样下去,夏家人根本不必担忧什么,只等那三当家在阵中消耗大半,就可以由他出手,去将那三当家的性命收割了。 不过,夏真人到底还是担忧会有人中途醒来,也不曾闲着,就时不时在周围走动一番,每每见到有匪徒面色茫然胡乱攻击,就放心下来。 夏族长等人立在小旗附近,清晰地看见小旗上凹槽里向前的灵币碎片在肉眼可见地流失灵气。他们知道这定然是开启大阵所有的消耗,都有些紧张,时刻留意。 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了陷入阵中的匪徒们懵然无知的景象,匪徒们如同无头苍蝇乱撞,不知此刻被哪种情绪缠绕,以至于哭哭笑笑,混乱不已。 也许因为匪徒们原本就是做过不少恶事之辈,因此就算最初的情绪浮动寻常,后续却都逐步变成了恐惧、淫|邪、愤怒等,而被这些情绪所扰,当他们慢慢相遇的时候,似乎是发觉到身边有人,又将人错认,他们就会疯狂地朝着对方攻击——哪怕这些攻击的威力远不如他们平日里那样强大,但是当攻击发出的多了,就有许多匪徒受伤甚至被重创,鲜血汩汩流淌……被愤怒与恐惧所控制的也还罢了,至多也就是血腥了些,却有一些被淫|欲控制的匪徒,他们彼此撕去对方的衣裳,竟就这般赤条条滚在了一处,做出那等不堪入目之事来。 · 身在庇佑之地的夏家子弟们最初是忐忑的,但是等他们发现匪徒闯进来后就寂然无声、在后来更是互相冲撞起来时,就松了口气,也敢在叶殊的引领下,在阵法之中走一走,去看一看那些匪徒们的下场。 在发觉这些匪徒大多数都在自相残杀后,几乎所有夏家人都吐出一口气,心里痛快极了!之前因着家族大事儿险些委屈了夏玉晴,凡是有血性的夏家人哪个不憋屈?眼下瞧着那些无法无天的匪徒被大阵控制,那些憋闷愤怒,也就尽数地抒发了出来。 因此,这些夏家子弟都不由得用更为感激的目光看向叶殊。 叶殊神情自若。 却也坦然受了这一份感激。 看过一些时候,眼见匪徒们的法力消耗越来越多,却始终不曾从阵法中脱离出来,众多夏家子弟的胆子就更大了,只是在渐渐嗅到越发浓重的血腥气,又想到若是无这大阵、血流成河的就会是他们夏家族人时,也慢慢没有了看好戏的意思,反而是心情沉重,在心底督促自身,日后要越发努力修炼才是。 又过了片刻,夏家子弟还在心中默默发狠,却倏然见到一些匪徒撕碎衣衫、互相滚在一处的情景,他们顿时面红耳赤,尴尬无比,一些夏家的女修若不是知道一旦尖叫或许会不慎唤醒这些匪徒,更是恨不能出声尖叫——好在她们都及时克制住了。 饶是如此,众人也都纷纷掩耳闭目,不忍直视。 晏长澜见到,连忙伸出手,将叶殊的视线挡住。 叶殊一怔。 晏长澜道:“阿拙,莫污了你的眼,我们回去罢。” 叶殊道:“确是荒唐,回去罢,你也回避些。” 晏长澜自是赶紧答应。 随即,叶殊就带着这些夏家子弟往那庇护之地走。 若说原本夏家子弟还想多瞧瞧,此刻便都并无这等想法了。如此龌龊之事,他们当真是一眼也不愿多看的。 于是,少顷,一行人便顺利回到了庇护之地。 短时间里,他们可不想再出去了。 · 夏族长等七名炼气巅峰修士、筑基期的夏真人瞧见这些后,很是无言。 这等……叫人作呕的景象,却是不能再叫他们继续下去。 叹口气后,夏真人极快地闪身到了那些被淫|邪之欲控制的匪徒们身前,伸手迅速在他们身上击出几掌,把他们全部杀灭之后,才收了手。之后他再度在阵中游走起来,但凡是见到了这等类似景象,都会出手杀人,而他出手利落,那些沉迷在阵法中的其他匪徒,也不曾发现不断有同僚在死去…… 在匪徒们的神智越发不清醒,周身法力也消耗大半后,夏真人来到夏族长的身侧。 夏族长刚刚与众多长老将灵币补了些,就见夏真人到来。 夏真人道:“是时候将他们解决了。” 夏族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不错,的确是时候了。” 夜长梦多,阵法用处再大,灵币消耗也是很恐怖的。 如今那些匪徒被削弱至此,若是他们还无法对付,那岂不是也太无用了么? 于是乎,夏族长和几名炼气巅峰长老就将旗子拔出几面,只留下怒杀、惧杀、欲杀三重阵法——也是最让那些匪徒沉迷的阵法,而看管着三重阵法的长老留下,夏族长与另外三人则与夏真人一起,分别去了他们要应付的那些匪徒身边。 与此同时,夏族长吩咐了在庇护之地的其他夏家子弟,叫他们有能力出手的也都出手,将那些被消耗得差不多的喽啰匪徒纷纷杀死。 之后,夏玉晴带领众多族人,朱尧紧随他身边,都一同出手了。 留在庇护之地的,只有晏长澜与叶殊两人。 叶殊问:“你不去帮手?” 晏长澜道:“此为夏家家事,阿拙为我做到此处已然足够,我陪着阿拙。” 叶殊一顿,心中也浮现一丝暖意。 夏家之人状若猛虎、势如破竹,极快地冲到了那些匪徒的身边。 在阵法减少四重之后,余下的三重也威力强盛,足够控制住匪徒们了,因此他们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纷纷涌来的夏家子弟们抹了脖子、捅了心脏,全都陨落了。 夏家几名长老也很顺利,即便他们要斩杀的都是跟他们境界相当的匪徒,但对方法力没剩几分,本身也始终未醒,对付起来也是半点不难。 唯独只有那三当家,他原本是被控制住了的,但是阵法一个削弱,他脑子里一个激灵,顿时就醒了过来。 这一醒,三当家陡然发觉不对。 筑基之后,他的法力品质提升,与炼气期已截然不同,他的初始法力不少,如今虽只是筑基一重,拥有的法力也该有五十多道,而现下……居然只剩下了三道?他先前的消耗,竟然如此之多?! 但很快三当家便发觉,自己是陷入到一种阵法之内,不由脸色一沉。 阵法此物他也曾听说,乃是极为神妙的手段,但若是品质不够的阵法,对于他们筑基真人而言用处是不大的。可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居然在他刚进来时,就不知不觉被其控制了么?而且这究竟是什么阵法,让他的法力消耗至此…… 而后,三当家见到了立在他对面的老者,夏家的夏真人。 夏真人朝着三当家说道:“三当家,你我的约战,也该开始了。” 三当家面沉如水,冷笑道:“夏家,嘿,好一个夏家,好手段啊!” 夏真人好整以暇地说道:“生死存亡之际,也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手段了。” 三当家知道是自己低估了夏家,先前有些得意忘形了,但这也无妨,哪怕只有三道法力,他也要与这夏家的老东西拼一拼! 夏真人看似轻松,实则早已严阵以待,在三当家动手的刹那,他就立刻反应过来,也迅速出手! 诚然三当家颇为厉害,但他毕竟法力虚耗,比起血气不足的夏真人来更不如,故而哪怕他是起了心要发狠的,可作为修士,待法力消耗殆尽,又没什么其他逆天手段时,发狠又有什么用? 夏真人人老成精,狡猾得很,他也不和三当家正面相对,只看着三当家恨恨出手,全然无用,到后来逐渐也禁不住露出恐惧的神情……在阵中,纵然只有一丝恐惧,也会被惧杀阵给困住! 到最后,三当家终究还是毫无办法。 他开始向夏真人求饶。 夏真人却不曾被三当家的求饶所迷惑,在那三当家叩首跪拜,正要仰头的刹那,他陡然暴退,身形翻转! 果然,三当家并非是真的求饶,而是放出了一种奇异的暗器,上面蓝汪汪俱是毒素。 若是夏真人不曾如此之快地反应,恐怕三当家真能利用他仅剩的那一点点法力,将夏真人给暗算致死!倘若是那样的话……这一次夏家纵然赢了,也是少了支撑,是惨胜。 好在不曾如此。 夏真人在顺利躲过之后,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了那三当家的头颅上。 只听得一声破裂声响,三当家的头颅被夏真人拍碎,他自己也彻底没有气息了……死得如此轻易。 · 毕竟三当家是最终清醒过来的筑基真人,在夏真人将三当家杀死时,其他的夏家人早已将所有匪徒都尽数解决掉了。 夏族长看着那淬了毒的暗器,心有余悸:“先前应当在七重阵法时就将三当家除去的。” 夏真人也带着几分苦笑。 他还是托大了…… 想当年他年轻时,进境极快,直冲筑基,自然也是十分骄傲的天之骄子,而今年迈且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却被区区一介匪徒指着鼻子骂他老朽,他自然不甘。 连这样一个被削弱大半的筑基都不能直面,那他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好在最终他还是顺利躲过暗器,到底也未误事。 随即,夏族长吩咐另外几名长老将另外的旗子也都拔起来,解除阵法。 那些旗子被拔起后,果然整个夏府中,先前那种被阵法掌控之感消失了,但与之同时,浓重的血腥气却是顺着风传到了夏府之外,还有夏府门前,也有好几具不知怎么游荡出来的匪徒那血糊糊的尸体。 夏族长开口道:“叫人过来将这些尸体收拾了罢,堆放在一起,直接拖到城外烧个干净。” 夏家之人听得,都是应道:“是,族长!” 夏族长又再度对叶殊说道:“此番多谢你了,叶大师。” 夏家子弟们也齐齐朝他道谢。 叶殊摆摆手:“不必如此。” 晏长澜看向叶殊,满目都是温和。 之后,众多的夏家人各自去动作,来处理后续。 这些事自是与叶殊、晏长澜无关,他们被夏族长热切地请了进去,依旧好酒好饭地殷勤招待。 · 落霞镇今日出了一桩奇事,那马头帮三当家凶悍地带着一应人手前来镇中要除灭夏家,但不曾想那些人到了夏家之后,居然整个夏府一点动静也无。 自然有人发觉了这不对劲之处,纷纷来看,然而看来看去也依旧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就只好各自派了探子,在夏府门前等候,好随时随地进行打探。 差不多好几个时辰后,眼看着要天明了,那夏家才突然喧嚣起来,就像是先前许多动静都被隐匿了一样,如今陡然全数给释放了。 众多探子赶紧打探,才发觉在夏家门前有数具横尸,而且夏府之内也有浓重的血腥气四溢,只是还未有人出来,一时间却叫人不知道,这具体情形究竟如何。 很快天光大亮,从夏府里陆陆续续走出不少人,此刻众多探子惊骇发觉,这些活生生的、甚至好似没有任何事发生过的人,都是夏家的族人! 夏家族人的面上都带着喜色,无一丝悲恸……这、这是怎么回事?纵然是夏家赢了,夏家的损失也理应不小,他们如何还能欢喜得起来呢? 探子们不敢怠慢,都越发仔细地观察。 随即,许多具尸体被不断从夏家拖出来,看他们的打探,分明都是跟随三当家过来的匪徒…… 最后,突然有一具尸身被猛然扔出,他的脸面朝上,怒目圆睁、七窍流血,头颅几乎碎裂,正是那之前不可一世的三当家! 两年后(二合一) 探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所、所有的匪徒都死了! 就连那三当家……也都死得如此凄惨! 这夏家,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 居然能做到如此? 这时候, 探子们再想一想昨夜的寂静无声, 不由得都觉出了十分诡异, 在身上也禁不住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正是毛骨悚然。 但畏惧归畏惧,他们还是要将事情尽量了解得清楚些, 也好回去同主家禀报。 因此, 这些探子不得不继续留在此处,忍耐着满心的惊诧与震动,尽力探听。 不多时, 夏族长也出现了,吩咐一应夏家的侍从将尸身全都堆积起来拖走, 而从夏家的表现来看, 他们昨夜灭除匪徒还真不曾花费什么很大的代价。 后来,匪徒们被拖到城外焚烧,众多探子自是再一番查看, 后来纷纷回禀去了…… 而夏族长在吩咐完之后, 就去了一趟库房, 待出来时, 手里已托着一只储物袋, 大步地朝着叶殊和晏长澜的居处快速行去。 · 叶殊看着夏族长, 神识在储物袋里一个查探。 储物袋中, 光是灵币就有一千枚, 除此以外,有各类的炼器材料,那原本用来为夏家炼制七杀阵的材料,里面也藏着一整份,另外还有一些珍贵的药材等,非常的丰盛。 夏族长说道:“叶大师为我夏家殚精竭虑,救我夏家上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叶大师收下。” 叶殊看他一眼:“不必如此。” 夏族长劝道:“叶大师莫要推辞,此不过身外之物,不能比叶大师为我叶家所做之万一。”说到此处,他故意坦率道,“若是叶大师不收,那七杀阵……我夏家又如何能用得心安理得?” 叶殊略沉吟。 这夏家看来是想要与他交好,感激自然是有,但若全然是感激,怕是不会拿出这许多东西来。 诚然这些东西的价值并不能抵得过那七杀阵,不过他所给的七杀阵也远称不上极致,夏家能这般做,便算是很有诚意了。 如今看来,夏家也称得上有血性,他倒是并无不喜。 想到此,叶殊就坦然将储物袋收下:“既如此,盛情难却,多谢了。” 他收下后,夏族长也松了口气,笑容更显真诚:“叶大师,关于你身份之事……” 叶殊道:“还请夏族长在族中封口。” 夏族长点头答应:“叶大师请放心,我夏家上下,必都不会提及七杀阵与叶大师之间的关系。” 叶殊微微颔首。 之后,几人谈起了夏玉晴与朱尧的亲事。 夏族长对晏长澜道:“朱尧对侄女也算是情深义重,如今有七杀阵震慑,我夏家对罗家已能周旋,朱尧若是有意侄女,就该早日来提亲了。” 晏长澜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夏族长放心,我那大师兄心意至诚,只是先前怕委屈了夏师妹,才迟迟不曾提亲。如今既然夏族长已然应允,他定会早早备上厚礼前来。” 这些他倒是能确保,朱尧先前酒醉时,不知多少次吐露悔意,后悔未曾及早将夏玉晴定下来。现下夏族长松口,他若得知,哪里还敢延误半分? 夏族长便含笑颔首,不再多言。 他为女子亲长,能提出此事便是看在朱尧的确一片诚意的份上,此外还是须得矜持几分的。 诸事解决之后,夏族长方才告辞。 叶殊将东西收入了混元珠,晏长澜则是笑道:“如今可好了,罗家之事解决,大师兄与夏师妹也可早日成亲,之后我得出去一趟,多猎些东西回来,准备一份厚礼。” 听晏长澜如此说,叶殊开口:“若是遇上少见的材料,多带些回来。” 晏长澜对叶殊如此不见外的言语,很是喜欢,便爽快道:“阿拙放心,定为你多多带来。” 之后,晏长澜就去寻了朱尧,私下里告知了他夏族长应允亲事之事。 朱尧先是露出狂喜之色,旋即陡然神情一顿。 晏长澜疑惑:“大师兄,莫非还有为难之处?” 朱尧摇头:“并非是为难,只是我先前备下的东西,许是不足。” 晏长澜了然。 筹备亲事,求娶的又是挚爱之人,自是忐忑不安。 他便说道:“大师兄还是先回去禀明父母,提亲之事,总得有至亲来办。” 朱尧便道:“这倒是无妨,我心仪夏师妹之事,家中早已知晓,若非是我……”他有些赧然,“……我想自己备下聘礼,又想更进一步确定师妹的心意,也不至于到如今……” 晏长澜笑道:“那就事不宜迟。虽说大师兄心意至诚,但毕竟夜长梦多,大师兄不若回去求助,先将聘礼备下,日后若是弄到什么好东西,回馈家人就是。” 朱尧听得,也不再执着:“晏师弟说得是,是我先前想岔了。”他也确是迫不及待,“只要师妹不嫌弃,我日后定对她一心一意,永不相负。” 晏长澜莞尔:“此事还须大师兄对夏师妹去说。” 朱尧顿时面皮发红,知道自己先前太过激动了。 晏长澜见朱尧如此,不由暗暗想着:早年曾听阿拙提过,踏入修行之道后,步步荆棘,与天与人争斗不休,人心险恶。但大师兄与夏师妹却有这样一份真挚之情,生死与共,着实叫人羡慕。 转念间,他倏地想到了叶殊。 而后他便有些释然。 虽说并非是如同朱尧与夏玉晴这般的神仙眷侣,但仙路之上,他也与叶殊相约相伴前行,仔细想想,倒未必要羡慕这两人——叶殊待他之好,他早已粉身难报了。 晏长澜心绪几番变动,朱尧并不知晓,这朱尧的心思都在夏玉晴与两人亲事之上,两人各想各的,也是互不干扰。 之后,朱尧说道:“我这就修书一封,传信于家人,请他们将聘礼速速备齐,来为我提亲。” 晏长澜道:“那便提前恭喜大师兄与夏师妹了。” 朱尧赧然笑笑,满心都是欢喜。 夏家之事终了,叶殊与晏长澜就先行告辞。 朱尧还要留在此处陪伴夏玉晴,而夏家与罗家之间还有些纠葛,同时亦要同那大当家交涉一番。 离开后,晏长澜对叶殊说道:“阿拙,夏家上下皆知你布阵之事,这保密……怕是极难。” 叶殊道:“左右他们不知我真正面目,只是他们知道你我交好,日后纵有麻烦,也要找到你头上去。”说到此处,他侧头看向晏长澜,“你怕是不怕?” 晏长澜反倒松了口气:“找我无妨,只要不连累你就好。”而后想起叶殊之问,又道,“没什么可怕的,七霄宗的名头总能保我一保。” 叶殊问:“若是你宗门亦要这阵法该如何?” 晏长澜一笑:“阿拙这是在考我了。”他正色说道,“七杀阵虽好,但我那它之用处,恐怕至多只能迷惑筑基一二重的修士,还不至于叫宗门不择手段索取。而若是宗门当真想要……” 叶殊:“如何?” 晏长澜道:“阿拙既然拿出,想来便已有打算。既然夏族长都肯拿出那些东西来换,到时我来替阿拙在宗门多索要一些资源就是。” 叶殊满意颔首:“你如今比起以往,也知变通了。” 晏长澜无奈:“阿拙不嫌我愚笨便好。” 也确是如此。 叶殊能为夏家布置七杀阵,自也不介意为他人布置,何况晏长澜扯着七霄宗的名头,若是寻常的家族自不敢强逼于他,而七霄宗内诸多亲传弟子奇遇无数,哪里能见到好东西就来逼迫?有晏长澜挡在前头,叶殊并无多少危险可言。倘若身份当真不慎泄露,在外头遇上了心怀不轨者,叶殊手中可也有一套阵盘,精心计算一番,也未必会遇上多少险难。 再者,修士逆行而上,纵然无有夏家一事,叶殊行走在外时,阵盘使出也免不了被人觊觎,若是担忧被觊觎便藏掖不动,方才是本末倒置。 如今他打算之后,能尽力不危及性命即可。 两人一边说着,不知不觉间就已回到九台城了。 叶殊在院中修行,积蓄法力,每一日都有提升,日子也极为平静。 晏长澜每一二日出去一趟,又一二日归来,每每回来俱是满身血腥气,正是为求突破在山中磨砺,猎杀了许多妖兽,也寻到了不少灵矿灵草,为叶殊带回。 如今晏长澜的法力积蓄到八缕,叶殊的法力也有三缕,并不比晏长澜慢了。 与此同时,晏长澜因着时常浸泡混沌水,肉身更强,现下的实力提升远不止法力的增加而已。 不几日,两人接到了喜帖。 这喜帖正是出自朱尧与夏玉晴之手,邀请他们在十五日后,便去参加成亲之礼。 晏长澜不由好笑:“这大师兄,也太急切了些。” 叶殊翻过请帖,说道:“想来也着实是心中期盼罢。” 后来,晏长澜回宗一趟,这才知道前后。 原来自打上次朱尧去信回去后,朱家就立时带来大量聘礼,上夏家求亲,夏族长矜持地稍稍推拒一二次后,便答应了下来,顺利定下了成亲之日。 期间,朱尧也将自己的亲事禀报给了白霄峰峰主,这位峰主对于亲传弟子的亲事倒也不曾指手画脚,在朱尧提到之后,也点头同意。 朱尧当真担忧事情有变,迅速选了这最近的吉日,要尽快与夏玉晴成亲。 夏玉晴虽是羞涩,但也是心甘情愿如此。 晏长澜也与阮红衣、葛元烽见过一面,听了他两个一通抱怨,说是朱师兄待他们不诚,先前遇见难处也不寻他们相助。于是晏长澜又对两人一番劝慰,这才叫他们转了话锋,开始商议要送上什么贺礼了。 只不过,这期间却不曾见到陆争,只知道他在闭关修行,每几个月才会去寻峰主指点…… 待回到院中后,晏长澜身心俱疲。 叶殊难得见他那般,挑眉看去。 晏长澜苦笑:“阮师妹与葛师弟,当真是缠人……” 过了半月,朱尧与夏玉晴成亲。 晏长澜带着自己猎的一百张不同妖兽皮子为贺礼,阮红衣、葛元烽等人也各有相赠,叶殊炼制了一对同心玉佩,一旦滴了两人的精血,可以让两人在千丈之内得知对方安危,称得上是不错的法器。陆争人未到,却也请晏长澜帮他带来一份贺礼,而晏长澜与陆争相见时,并未发觉他与从前有何不同,微微放心下来。 朱尧与夏玉晴十分欢喜,行礼之后,便被送入洞房。 从此,这两人就是一对夫妻,要祸福与共了。 · 两年后。 晏长澜盘膝而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犹若一道白色剑光,直接打到了对面,连续击穿数棵巨木,才消失不见。 在他身侧,气质清冷的少年静静而立,开口说道:“恭贺你,炼气六层了。” 晏长澜纵身而起,朝少年露出个笑容:“阿拙。” 如今的晏长澜已十七岁,身长九尺有余,极为高大,肌肉流畅,身形精壮,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都好似有爆炸般的力量。 在这两年里,每逢他肉身淬炼到相应境界的极限时,叶殊就会也给他每日吞服半滴混沌水,叫他迅速积蓄法力,平日里也是大量中品凝露丹供应,若不是为了根基稳固,晏长澜时不时就要出去狩猎,他如今的境界还会更高——至少不会是刚突破炼气六层,而是要在这境界里,积蓄不少法力。 叶殊的灵根比起晏长澜逊色些,但资源也未少了供应,因此他如今虽说还未突破到炼气六层,但是在炼气五层这境界里,他已新积蓄了七十三缕法力,还剩七缕法力,就能开始走向炼气六层。 修炼这般快,在整个九台城都是绝无仅有。 也是因此,叶殊教导了晏长澜一门敛气的法诀。 晏长澜起身后,身上的气息陡然弱了下去。 从炼气六层一直往下,炼气五层……炼气四层……才停下来。 在突破至炼气五层时,这门法诀晏长澜就已习练起来,而今他对外显示的,仍旧是炼气四层的境界,只是每逢与人切磋时,都表现出自己积蓄的法力在慢慢增加而已。 对于宗门之人而言,晏长澜的进境已很快了,只是炼气四层以后突破太难,短短两年,确是应当无法再继续突破下去的。 晏长澜修炼这样快,叶殊也很满意,而晏长澜在剑法上的领悟也提升许多,这两年间他陆陆续续在宗门里获取了不少剑法,都被他练得纯熟,再不是只有一门《风雷剑法》攻杀强悍了,不过《风雷剑法》虽说前两式对于炼气五六层的修士用处不大,但第三式若是将风雷全数融合起来,威力还是很强大的。 只是,叶殊有秘密在身,晏长澜虽不知这秘密究竟是何,却也发觉非同小可,因此两人在商议之后,平日里修行倒还好,若是要酣畅淋漓地练剑或者进行突破,他们都是在城外找个僻静的荒山,一□□炼的。 也是因着这个,在挪动了几次后,两人找到了这样一个石洞。 平日里但凡是要出来,他们就都在石洞中暂居,修炼也在石洞前这偌大的石地上。 晏长澜重新将敛气法诀收起,拔出两把长剑肆意舞动。 在尽情将所有剑法全数演练过一便,熟悉了突破后自己剑法的威能后,他才停下来。 气质清冷的少年——叶殊看他一眼:“进来罢,你该泡药浴了。” 晏长澜陡然收剑,转过头去。 叶殊道:“突破之后,最是合适,你进入其中后,能忍耐多久便多久。” 晏长澜郑重应诺。 随后,晏长澜走进后方山洞,果然就见到正冒着热气的大浴桶,心里一暖。 他很清楚,这浴桶中的药汁恰当好处,乃是因着叶殊一直在旁边守着他突破,方可以断定得如此精准,又在断定之后迅速将药汁准备妥当,很是费心。 晏长澜褪去衣衫,入得桶中。 剧烈的疼痛犹若针刺,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毛孔侵入体内,强化每一寸肌肉、经脉,却也带来了无比恐怖的痛楚。然而他却生生地忍耐下来——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初一无所知、为复仇而踏上修炼之路的懵懂之人了,自然很是明白,为了能保持这般快的修炼,他耗费的资源不计其数,几乎是每一次两人有些盈余,便都耗费在了修炼之上,且越是境界提升,那资源耗费越多,这一桶药汁,更是极为难得,自是绝不能浪费。 晏长澜更清楚,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虽有自身勤奋与天赋在其中,但至少也有一半以上的功劳都要归于叶殊,若非是他倾力相助,他纵然还能踏上修行之路,也必定会无比艰难,更无法在如今就达成如此境界。 叶殊待他如此,他绝不能让叶殊失望。 也是因此,晏长澜在这剧烈的痛楚中足足忍耐了一个时辰,将桶里所有的药力全数吸收了。 叶殊在一旁见到,微微讶异,旋即点头。 这药汁是叶氏一族锻体秘方,药材虽不难得,但是在加入混沌水后,就会立即将所有的药性催发提纯,比之直接用药材调制的药水强上数倍,寻常人进入其中,莫说是一个时辰,就算是一盏茶、一炷香时间,都难以承受。更莫说,将所有的药力尽数吸收……然而晏长澜做到了。 药性全未浪费,自然对晏长澜的身体极好。 晏长澜在吸收完药力后,气息更强大了数分,在感受一番自己如今的实力后,他很是满意:“如今哪怕对上炼气八层九层的修士,我也未必不能一搏了。” 叶殊道:“还需更为努力,剑修越级对战实属寻常,你如今还未筑基,要始终达到同境界最强,越数个境界也能全身而退,方有机会。” 晏长澜知道叶殊是为自己着想,自是满口应道:“阿拙放心,我必竭尽全力。” 两人该练的练了,都将气息收敛至炼气四层,这才收拾一番回城。 晏长澜一路走,一路与叶殊说道:“先前急于突破,倒是忘了与你说,夏师姐与大师兄出去历练一次回来,已是身怀六甲,现下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分娩了。” 成亲之后,朱尧与夏玉晴如胶似漆了一年多,后来还是发觉两人沉溺于情爱中忘了修行,这才收敛了心思,携手一起出去历练了。 就在数日前,两人突然回来,夏玉晴居然是挺起腹部,面貌也珠圆玉润了几分。 朱尧喜气洋洋,告知众多同门,两人在离开前其实夏玉晴就已然有孕,只是两人不曾发觉,出去历练了一阵子后,夏玉晴因无经验并不知情,直至有一次动了胎气,方知自己已然怀胎数月之久。朱尧一时紧张,陪着夏玉晴在那处调养了好一段日子,待养好了身子,方才归来。 众多同门得知,自都是一番恭喜。 晏长澜知道后,当然也是高兴的,现下便同叶殊说出来。 叶殊道:“那当真是一件喜事。” 晏长澜笑道:“正是。大师兄如今已喜得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了。” 叶殊挑眉:“总有这么一遭。之后你我准备几样于胎儿有益的好东西,送去作为贺礼罢。” 晏长澜道:“这自然是好。” 回去后,院子里的仆从们早就对两人时不时出去一趟习以为常,只是惯例迎了两人进来后,便各自忙碌。 短短两年,即便叶殊这主家不错,众人境界也未提升,但都有不小进步。 陆争叛逃(二合一) 炼丹房里倏然一阵丹香飘出,就有一名相貌丑陋的女子走出来, 手中捧着一个小瓷瓶:“公子, 叶大师, 你们回来得巧, 这一炉丹药正炼成了。” 她身形婀娜,眼里带着笑意,原本应当貌如无盐, 但出乎意料的却半点不叫人觉得难看。 叶殊将那丹药接过来, 微微点头:“不错,下品凝露丹的品相已很好了。” 晏长澜也瞧了瞧,笑道:“进步不小。” 丑陋女子顿时更为喜悦。 她正是王敏, 早在两年前她便能弄出草还丹来,而今两年里不计耗费磨练技艺, 已能够极顺畅地炼制下品凝露丹了, 也自此能将丹药卖出去,有不少资源回流。 因着她炼制出来的下品凝露丹品相越来越好,客人给出的订单也越来越多, 现下王敏甚至已着手尝试中品凝露丹的炼制, 现下每七八份药材中, 也能出上几颗中品凝露丹, 间或能从其他仆从手里换取资源到手。 王敏十分勤勉, 她如今只盼着能尽快将中品凝露丹的品相提升, 好提供给两位主家服用……幸而她不知两人已提升到了炼气五六层之高, 否则怕是更要心急, 担心自己丹术的提升始终比不得主家的境界,影响心境。 看过丹药后,叶殊将小瓷瓶递回给王敏。 王敏转而将这瓷瓶交给了艾久——他经营炼器铺子有些时间了,人脉也积累了一些,让他来出手丹药,无疑更为合适一些。 艾久与王敏合作多时,自也接下,待他卖出丹药后也未私藏,而是将卖得的金银交予胡元,用以维持家用。 不过,除却王敏在炼丹一道上颇有成绩以外,另外那些学习炼器的仆从,却并不如她。 先说所有仆从中,在炼器一道天分最高的鲁松,他现下能独立炼制一些法器,学会的禁制也有四种,只是因着他灵性上到底还是不够强大,故而叶殊并未让他炼制多种器型,而是只让他将精力集中在刀剑棍棒上。他很是勤勉,刀剑只是平平,但炼制棍棒却时不时能出一些精品。 其余那些仆从也就都差不离了,不论是晏长澜那边的肖鸣,还是艾久、胡元等几人,他们在两年间也只仅仅学会了两个禁制,除却上次叶殊在一同教导他们时要他们时时练习的撕裂禁制外,再加上一种禁制而已。 考虑到众人的精力有限,也考虑到法器铺子需要货源,几人学习的另一种禁制都不相同,而且他们分别只着重于一种法器的炼制,譬如有的只学炼制长剑,有的只学习炼制大刀,有的学习炼制长鞭,有的学习炼制其他之物……在他们差不多能炼制出法器之后,叶殊也就不再时常自己动手,而是将炼制之事交给了这些仆从,只在特定所需时一次多炼制一些,给法器铺子撑一撑场面。 如此一来,叶殊的事情少了许多,因着人手多,法器铺子回流的资源也不少,当真是省心了许多。 众多仆从因每炼制一件法器都能从利润中获得一成,也是尽心尽力,眼下也都积攒了一些资源,虽不能时时刻刻修行,但进境却还是让他们满意的。 不过,修为越高需要的资源越多,这些下品法器的利润虽然不少,可叶殊与晏长澜的花销也多,于是他们能顺利修行,还有许多收入来源是两人平日里出去狩猎而得,而因着修炼方式不同,这其中晏长澜则出力更多些。 晏长澜随着实力日渐提升,时常挑战强大妖兽,将其身上材料或者售卖,或者提供给叶殊,且出去历练时,也能在一些较为危险之处寻到好的炼器之物以及一些灵矿之类,每每叶殊能赞一声,都叫他欢喜非常。 看过了下品凝露丹,叶殊对几人勉励几句。 得了叶殊只言片语后,众仆从也越发有干劲——尽管叶殊觉得他们资质不足,两年里仅能锻造最寻常的法器,可对于他们自己而言,在两年间就能成为一名炼器师,已是叫他们兴奋不已。 勉励之后,叶殊便走进炼器房:“长澜,来助我。” 晏长澜便走进去,在风箱前用力一拉,登时火炉里的火焰就越发旺盛起来,而后他再使出一道法力,风助火势,火焰便更高了几分。 叶殊旋即将几样材料投入到火炉中去:“既是刚诞下的婴孩,若是太张扬也是不妥,不若炼制一把小锁,再并上手镯脚镯等物,如何?” 晏长澜一边为他旺火,一边说道:“甚好。” 叶殊略思忖:“听闻婴孩易惊魂,这小锁便镌刻宁神禁制,为保其安慰,手镯脚镯之上,皆镌刻防御禁制,重重防护结合,定可保其无恙,即便毁去一件,总还有三件一同防护。” 晏长澜笑道:“阿拙想得周到。” 叶殊见晏长澜也觉妥当,手中动作更是流畅,不多时,在那炉中便出现了几件粗胚,而后他将其取出,在一旁打铁墩上迅速锻造,短短时间里,已将小锁、手镯脚镯锻造成型。 待其冷却后,他再往其上仔细镌刻禁制,尤其手镯脚镯自成一套,其中防御禁制可互相结合叠加,放置在一处,能挡住炼气巅峰修士一击。 到底是要送人,这几样东西叶殊多花了几分心思,弄得颇是精致。 晏长澜见了以后,也不觉说道:“阿拙费心了。” 叶殊道:“他两个成亲不易,当初也是你我见证,该多看顾一些。” 晏长澜眼神一暖:“阿拙说得是。” 炼成之后,叶殊用一方颇是精美的木盒将其装好,就只等夏玉晴分娩了。 ·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 应白霄峰峰主应允,夏玉晴在宗门内居所之中分娩,同一峰有曾孕育过子嗣的女修长老前来相助,让她顺利诞下一女。 这女婴甫一出生便是玉雪可爱,奶白的肌肤润泽滑腻,短短的胎发乌黑浓厚,看得人喜爱不已。 阮红衣如今还时常带着些孩童心性,但瞧着这女婴也是满心的疼爱,不知不觉间都带上了几分温柔来。 这难得一见的温柔被葛元烽看在眼里,面上忍不住一红。 晏长澜也和其他同门一般守在了此处,叶殊因并非七霄宗之人,则并未来此。 见女婴顺利诞出,众同门也都松了口气。 当下里,他们纷纷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贺礼送上,交给了朱尧手里。 晏长澜将那木盒递给朱尧:“此中之物,材料是我猎来,由阿拙亲手炼制,愿小侄女能平安顺遂。” 朱尧双手将木盒接过打开,就见到里面的几样物事,不由眼中一亮:“不愧是叶大师出手,果然不俗!” 以他的见识,能瞧出几样东西都是极好之物,且触手温润,纵有灵光流转,也不会伤到婴孩半分。 待晏长澜将几样物事的功效说了,朱尧越发喜悦:“多谢晏师弟了。” 晏长澜道:“大师兄不必客气。” 朱尧是见识过叶殊手段的,自然很看重这一份贺礼,在得了之后便将其迅速给初生的女婴戴上,那些物事轻若无物,女婴戴上之后全无不适之感,反而更显灵动了。 见到这一幕,朱尧就更放心些。 因不好厚此薄彼,朱尧将其他同门所赠之物也都一一看过,诚挚表达谢意。 阮红衣和葛元烽所赠之物也是用了许多心思,对婴孩有颇佳的用处。 然而,这些贺礼之中,并不见陆争之物,也不见陆争来此。 阮红衣先前因着担忧夏玉晴而不曾计较,如今发觉后,心里很不痛快,开口就想说点什么。 但葛元烽在一旁将阮红衣拉了拉,止住了她的话。 阮红衣蹙眉,看向葛元烽。 葛元烽压低声音:“今日大喜,莫叫大师兄不开怀。” 阮红衣恍然,便闭口不言。 只是原本她已然和陆争井水不犯河水了,现下却对陆争又生出了许多不喜,只觉得,那厮果然不曾将他们真正当作同门看待。 葛元烽同样对陆争有些意见,摇了摇头。 晏长澜发觉陆争不在,却是与师弟师妹的想法不同——陆争他,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但转念间又觉得未必,前几日还曾见到陆争,虽不曾照面,却也不会认错。许是当真与同门之间情谊不深,故而不会与他们一般在此时过来守着?若是如此,陆争恐怕到百日时方会出现,随礼一份。 只是,同门情谊到底勉强不得,晏长澜心中叹息一声,也不多言。 女婴平安出生,夏玉晴则元气大伤,须得有许多东西调养才好。 朱尧一面照顾女婴,一面也为夏玉晴调理身子而奔波,千辛万苦弄来的好药材,全都给夏玉晴补身了。与此同时,无论是夏家还是朱家,都为夏玉晴送来了许多珍贵药材,两家的情谊也愈加亲厚了。 时光流逝,百日过去。 夏玉晴的身子初初调理妥当,便与朱尧一起,为爱女朱雪瑶在七霄宗外坊市里大摆宴席,为其庆贺。 朱家夏家都来了许多人,白霄峰众多同门自也来此,叶殊和晏长澜一样来到此处。除此以外,其他诸峰也来了一些亲传弟子,给同样是亲传弟子的朱、夏二人一些颜面。 晏长澜伴着叶殊,时不时也为朱尧、夏玉晴两个帮一帮忙,只是从头到尾整个宴席中,他仍旧不曾见到陆争的影子,倒是看到有人替陆争送过来一样贺礼。 这似乎有些太过敷衍…… 没多久,白霄峰峰主荀浮真人也来了。 他身为师尊,虽说每每对弟子要求严格,但无论是两个弟子成婚,亦或是他们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儿百日宴,他都亲自到来,也显得很是亲切了。 朱尧与夏玉晴两人感激不尽,特特拜谢恩师,一时间,气氛也越发显得融洽。 但是就在这百日宴过半,众人酒酣脸热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陡然嚷道:“荀真人!不、不好了!白霄峰的那个、那个陆争……他、他叛宗逃走了!” 这一声可说是惊天动地的,一下子叫参加百日宴之人都震惊无比。 晏长澜更是瞳孔收缩,惊异之极。 陆争……叛逃? 当真是荒谬! 叶殊也有些惊讶,旋即他皱起眉头。 不对,那陆争为何会叛逃?莫非,是因着其中有什么变故? 晏长澜心里也转过许多念头,只是以如今的情形,还是莫要多言,静观其变为好。 叶殊释放出神识,很快在那荀真人面上一扫。 因他神识已然达至金丹境界,故而即便荀真人在筑基修士中算是一把好手,却依旧无法发觉,也是因这缘故,他察觉到在那修士来报信时,荀真人的脸色有一丝难看,一闪而过。 叶殊心里一动。 看来,这里面的确是有猫腻。 那陆争逃走,必有缘故。 晏长澜拉住叶殊,两人退到一旁。 朱尧与夏玉晴急忙出声: “诸位请稍安勿躁……” “今日失礼了,诸位,实在对不住……” 荀真人脸上有怒色:“逆徒!本尊回去擒他!” 朱尧和夏玉晴不敢怠慢,见荀真人如此愤怒,更不敢阻拦于他,而且此事重大,这百日宴……怕是只能到此为止了。同时他们心里也有忧虑,弟子叛宗出逃一事,他们当真是前所未见…… 之后,荀真人离开,百日宴上众多来客也离开了,留下来的只有白霄峰一众亲传和他们亲近之人。 阮红衣十分恼怒:“我就知道那家伙不是好东西,竟趁着这大好日子,做出这等事来!待师尊将他擒拿回来,我定是要问一问,我等到底有何处对不住他!” 葛元烽在一旁连声附和。 朱尧和夏玉晴也很无奈。 即使他们与那陆争几乎没什么交情,可陆争叛逃之事,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的。而且陆争对荀真人那样濡慕,如今弃宗而逃,更叫他们难以置信。 晏长澜拱手道:“大师兄,夏师妹,今日……我与阿拙先回去了。” 朱尧与夏玉晴也知两人怕是要去打探此事,也不阻拦,便道:“也好,今日我两个行事不周,着实连累你们了。”他不仅是对晏长澜说,也是对其他同门这样说。 晏长澜道:“此事任谁也难以想到,哪里能怪责你们?” 阮红衣和葛元烽也连连说着,与师兄师姐无关云云。 之后,朱尧和夏玉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晏长澜等人都告辞了。 待到得门前,阮红衣和葛元烽往宗门里极快掠去,他们对于陆争之事也很看重,不肯就此放过的。 晏长澜道一句“我先将阿拙送回去”,便也离开。 阮红衣和葛元烽自是以为晏长澜是先将人送走,再也回到宗门打听此事。 等那两个走了以后,晏长澜看向叶殊:“阿拙,我……” 叶殊道:“陆争叛宗,定是早有筹谋,否则也不会借助荀真人前来参加百日宴时迅速逃离。若是如今回去宗门,应是找不到他踪迹的。” 晏长澜点点头:“不论如何,我想去找一找。” 叶殊道:“你若想去,便去罢。凶面对于血腥气颇为敏锐,我先去城外搜一搜,你回宗之后,荀真人定会加派人手四处搜寻,你亦加入其中即可。” 晏长澜颔首道:“我知了。” 两人说完几句,叶殊就和晏长澜分散开来,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 晏长澜所往之处正是七霄宗——若是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得到宗门之内打探。 · 回到宗门之后,晏长澜嗅到了扑鼻的血腥气,即便现下已冲淡许多,依旧很是刺鼻。 他顺着白霄峰往上走,惊异地发觉,这一路上居然有一些尸体拖曳的痕迹,不由心中沉重起来……那陆争在叛逃时还杀了人?看着血腥气之浓郁,他杀的人,似乎还不少…… 越是这样想,晏长澜面色越是凝重。 很快到了峰顶,他终是见到了一些正在处理的尸体,只见那些尸体大多都变得干枯,身上出现很多剑伤,每一道剑伤的皮肉都泛白外翻,在他们的身上,还有一些还未干涸的血迹。 陆争离开得不久,离开前,当真是杀死了许多人。 ——不,或许并非只是为了杀人,而是要借助杀人,让他有更多的能力可以逃脱。 晏长澜转身去寻几个同门,很快找到了阮红衣与葛元烽。 他们两个正在指挥一些白霄峰上修行的普通内门弟子以及一些仆从处理尸体,脸上的怒色久久不散。 在看到晏长澜后,阮红衣忍不住说道:“二师兄,那个陆争,太过凶残了!你看他所作所为,分明是练了邪法,莫非是哪个邪道之人安插的棋子,在我七霄宗里作祟么!” 晏长澜一时有些无言。 阮红衣不知端倪,自会这样以为,但是晏长澜却是瞧得心惊肉跳,能看出那陆争分明就是不得已而为之,那邪法,恐怕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练就。 然而,他却无法说什么。 一来并无证据,二来且不论缘故如何,陆争杀死多人,却是事实。 正这时,又一道熟悉声音响起。 几人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人纵身而来,竟是应在山下主持后续的大师兄朱尧! 原来朱尧也担忧此事,将后续事宜交给了朱、夏两家之人,又让夏玉晴照顾爱女,便自己先上山了。 朱尧看到这些尸体,忍不住说道:“陆师弟他……怎能做出这等事来?” 阮红衣几人愤然不语。 随后,晏长澜问道:“不知师尊他……” 阮红衣接过话道:“师尊去追那厮了,要将其捉拿归来,也吩咐我等,可去追寻那厮的下落。若是找到了,就发信号,师尊会立时赶过去。” 葛元烽也道:“我和阮师姐正要下山。” 其实,白霄峰上一些长老也同样去寻人了,那陆争所做之事太过恶劣,若是不能将其抓来,就无法给宗门一个交代,对于白霄峰而言,又是一桩极大的丑事,且整个白霄峰都要遇上麻烦。 晏长澜沉声道:“之后我亦下山去找。” 朱尧道:“我也如此。” 说话间,几人也不浪费时间,又大略问了问一些拖拽尸体的白霄峰弟子。 有活下来之人彼此拼凑一番,将事情说给众人知道。 就在今日傍晚,天色渐暗,不少人都前往坊市吃酒,给朱尧与夏玉晴面子,就让白霄峰上的守备削弱了不少。突然间,山中不知何处发出一声炸响,就有一道血色身影自其中而出,飞快地掠过。 有人认出来,这血色身影正是那据说时常闭关的陆争,眼下竟是直接冲了出来。而后,有人便发现陆争身后还追着几人,都是炼气九层甚至堪堪筑基的好手,从四面八方将陆争围了起来。 陆争也没惧怕,但不知为何,他分明只是个三灵根,却在面对诸多好手时还能抵御坚持,甚至他很快招式诡异起来,连续将几个炼气九层的修士杀死,并且那些修士死状恐怖,而陆争却在杀死那些人后面色红润……如此一来,他反而显得更加诡异,让不少弟子根本不敢接近。 然而,也有一些弟子见他居然这样杀人,都极愤怒,纷纷围过来要将他捉拿,可陆争的实力竟然变得极为强大,众人根本瞧不出他在何等境界,只能见到他掠过之事,所有被他掠过之人都倒地不起,很快干枯。 之后,陆争就往白霄峰外逃窜,一路上每逢遇上有人阻拦,都是急速出手。 但始终无法真正将他拦住。 若是长澜(二合一) 陆争的动作太快了,从杀人到逃离, 许多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自然也有一些峰中长老察觉, 都飞速出来阻拦, 可叫人震惊的是, 与先前追击他的几个人一样,筑基期的长老也不能奈何得了他,反而时不时就被他刺中, 不知被他夺取了什么, 最终陨落。 短短片刻时间,白霄峰中居然被杀死了好几位长老,陆争则终于逃脱, 不知遁去了何方。 很多长老愤怒不已,都出去追赶陆争, 白霄峰内几乎无人主持大局。也正是为此, 才有那样一个修士冒冒失失前去报信,居然因着太过恐惧慌乱,将此事当着一众宾客说了出来。 荀真人赶了回去, 也是直接冲着陆争逃遁的方向前去捉拿了…… 知道这些事后, 几人心里更警惕几分。 朱尧道:“此去切切小心, 若是遇上那陆争, 莫要前去与其缠斗, 只放出烟花报信即可。”说到此处, 他特意对着阮红衣与葛元烽叮嘱, “你二人不可冲动行事。” 阮红玉与葛元烽对朱尧还是信服的, 闻言虽不甘心,却也答应道:“我等明白。” 他们也知晓,如今的陆争恐怕不是从前的陆争,从前再不济也算是个同门,不会生死相搏,可如今陆争在逃亡,他们若是去阻拦,就是对方的敌人了,自无手下留情之说。先前许多传闻皆表明陆争已能杀死筑基修士,他们这些不过炼气四层的,还是莫要与其正面相对为好。 之后,众人纷纷下山。 晏长澜稍稍落后一步,与同门择取不同方向奔行。 他先去城外找到叶殊,而后,要借助那凶面蛛蝎,争取先一步找到陆争! · 到了城外,晏长澜很快与叶殊相遇,问道:“阿拙,怎样了?” 叶殊道:“凶面能嗅到血腥气,你随我来。” 晏长澜自是急忙跟他同去,一边走,一边将先前在宗内得知之事尽数说来:“陆争原本是受了害的,却杀了许多人,倒是让我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叶殊道:“你既有此问,已是对他十分同情。” 晏长澜叹道:“他原本也是铮铮男儿,观其剑道也非阴祟之辈,哪里能不同情?” 叶殊则道:“纵然他原本坦荡,如今却是未必。究竟要如何待他,且将他寻到,问过再说。” 晏长澜点头:“如此也好。若是他有苦衷,那杀人之事也未必要记在他的头上,那将他害成如此模样之人,方为真正的罪魁祸首。” 话是如此说,晏长澜仍旧是皱紧了眉头。 那陆争逃走便罢了,为何要杀那许多人?还将其精血吸干,着实是…… 凶面化为一尺长的蝎子,在前方飞速爬行。 它性情凶厉,对于血腥之物极为敏锐,且如今两年过去,它本身已堪比筑基一二重的修士,有诸多用处,实为叶殊最大的底蕴之一。 在凶面带领之下,两人进入一条山脉,穿过许多荆棘树丛,再穿过一潭泥泞之物,最终进入了一处地下洞穴里。这洞穴中黢黑一片,蜿蜒向下,很是狭窄,不过在到了这里之后,渐渐地他们就能察觉到血腥气逐渐变浓,而且这血腥气里还带了些与寻常血气不同之感,让晏长澜尤为觉得熟悉。 若是不错的话,那陆争定然就是在这洞穴深处了! 此处十分偏僻,且地下洞穴很深,泥土中也有许多岩石阻挡,即便是筑基真人用神识扫过,也容易忽略。 无疑,此地正是躲藏的一处极好的所在。 两人越走越深,终于在前方察觉了有轻微的呼吸之声。 叶殊用神识一扫—— 那淤泥之中身受重伤之人,正是陆争。 叶殊便道:“是他。” 陆争似乎没料到有人会来,陡然生出十成戒备,惨笑两声后,就要出手反扑! 晏长澜听叶殊那样说,又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喝道:“陆争,是我,住手!” 若是旁人,陆争定不肯理会,但他却听出了晏长澜的声音,堪堪停手。 陆争哑着嗓音:“是晏师兄?” 晏长澜心里一松:“陆师弟,是我。” 陆争默然。 从血魂谷之事后,他遭遇了许多将他人生颠覆之事,每每见到其他同门正常修行,而他却要时刻忐忑不安,就难掩心中嫉妒……与此同时,他渐渐也能察觉到,这位晏师兄曾不着痕迹地提醒过他。 陆争有时对晏长澜是痛恨的。 若是晏长澜不曾提醒,他不曾猜到,后续他便不会起疑,自也不会在无尽的惊恐中担惊受怕那些时日,但他同时又不得不感激晏长澜,因着若是不曾被提醒,他什么也不曾察觉,恐怕……如今他已然是一具死人了。 因此,对晏长澜的观感,陆争很是复杂,可如今来的是晏长澜而非是其他什么人,却也叫他有些安心。 至少,晏长澜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擒拿,或是将他斩杀! 深吸一口气后,陆争平静问道:“你可是来擒拿于我?” 晏长澜一叹:“我来问你,究竟发生何事。” 陆争闭眼:“你提醒我,你却不知?” 晏长澜道:“我不过是自你剑道之中,觉出一丝不妥罢了。” 陆争再沉默。 良久,他才说道:“师尊……白霄峰峰主虽为筑基六重,但且因其资质寻常,极难结丹,故而早在多年前,便开始着手尝试改变灵根资质之事。从前是双灵根,待他察觉双灵根难以变异,便开始寻找三灵根来做试验。” 随即陆争就将他之经历缓缓道来。 原来一如叶殊曾经猜测,这背后之人正是荀浮真人本人。 荀浮真人天生聪颖,乃是一名双灵根修士,且运道颇好,但他双灵根并不很纯,虽说前期修行并无太多桎梏,叫他能一路顺遂筑基,后来运道利用得差不多了,资质将其限制,慢慢把修为推进到如今这境界时,就好几十年不曾有半点精进,也叫他有些急切起来。 思前想后,荀浮真人有意改变自身资质,但资质为天生,后天想要改变何其艰难?传说中那能改变资质的天材地宝几乎从未有人见过,他要想谋得,也是千难万难。 迟迟无法找到法子,荀浮真人愈加焦躁之下,就将心思打到了自己多年前意外得到的一门残缺之法上。 这门残缺之法,为《化血聚灵之法》,是一门瞧着便极为邪恶之法。 此法乃是能用种种邪恶手段,把人之灵根改造为血灵根,而且摄入鲜血越多,灵根越纯,后来就能叫修炼此法者突飞猛进,最终成为邪道巨擘,延寿无限。 最初时,荀浮真人并不准备修炼此法。 一来此法手段太过,他多年来到底是修炼正法,实在是难以下手;二来修炼此法之后就是邪道中人,他好容易做了大宗的一峰之主,哪里能舍得下这大好的基业? 可惜的是,哪怕荀浮真人百般克制,在修为始终被桎梏时,仍旧是心魔丛生,朝着当时他最为宠爱、原本以为必然会将白霄峰交由他来继承的天灵根弟子下了手。 原因极为简单——若要行此法,弟子配合极为重要,弟子信赖亦极重要。 但是等荀浮真人自心魔中醒来时,便发觉这天灵根弟子几乎被自己所使邪法化为一滩血水,尸骨无存……此刻,他既是心疼,又是愤怒,百味繁杂。 后来他沉寂了颇长一段时间,就开始收双灵根的弟子了,也才有了后面那些规矩——若是不将一些双灵根弟子逐出门去,他纵然为峰主,也不好收下那许多的亲传弟子,而若是非亲传的弟子,对他并不会有太多信赖。 因此,荀浮真人自收下的双灵根弟子中,择取灵根资质并不甚佳的来尝试,也多是择取对他更为信任,且性情与其他他们不甚合得来的“看顾”,另外,每每尝试的双灵根也要有所不同,才能试出更多结果来。 只可惜,双灵根皆试过后,荀浮真人似乎仍旧未能成功,他因沉浸于试验,亦是让他所在的白霄峰日渐式微,逐步被宗门上层发觉一些不对。 因荀浮真人境界高深,宗门只是略有提点,荀浮真人自己却得收敛一二。 后来,他才将主意打在了三灵根上。 三灵根的弟子太多了,远不如双灵根显眼,也远不及三灵根重要,但他自己毕竟为双灵根,挑选时也不能用随意一个三灵根来做试验,精挑细选后,荀浮真人救下陆争,眼见他对自己信赖有加,就由他来做三灵根中的第一个尝试了。 这法门究竟如何施为,陆争并不知晓,他在刚被荀浮真人收为弟子后,对荀浮真人满是感激,不论荀浮真人对他修炼要求如何严苛,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懈怠,而荀浮真人对他的另眼相看,也叫他越发濡慕。 后来,荀浮真人逐步准备了些气味古怪的药汤叫他浸泡,用以强身,陆争自是照做,而浸泡之后,他自觉的确血气强盛不少,身体也颇为强壮,就更加信任荀浮真人。 自然,荀浮真人让他修炼一门心法替换从前之法,他也认真照做了,并且于最初时,他只觉自己日益强大,并不觉有其他不妥之处。 原本以为这般修行日复一日再不会改变,后来陆争与晏长澜等同门去了一趟血魂谷,却是意外发觉,自己在血魂谷中被那血腥气刺激,竟然会吸收那等血气,仿佛修炼了什么邪法一样,不人不鬼,极是怪异。他那时只是心中疑惑,直到后来继续跟随荀浮真人修炼,才慢慢发觉那药汤进入他身体给他的感觉,与血魂谷中吸收血气时很是相似,在修炼心法时,他似乎隐约生出了一丝与从前截然不同之感……似乎心性都有些变化了。 此后越是听从荀浮真人吩咐,陆争就越发觉得自己身体变化,他对荀浮真人越是怀疑。 慢慢地,原本对荀浮真人的濡慕就化为了仇恨,他逐渐明白荀浮真人对他从最初时便不怀好意——既如此,他便小心按捺住,寻找逃离的机会。 私下里,陆争也在摸索如今自己的身子生出了何种变化,并试图掌控这等变化,好在他素来孤僻,倒是也能隐藏,而而荀浮真人又有其他事务在身,便并未察觉什么。 后来陆争知道夏玉晴和朱尧成亲生子,在百日宴时,趁荀浮真人不在山中,他终于寻到机会,离开白霄峰! 然而陆争原以为自己能顺利逃离,却未想到刚要离开就有人阻拦,这时他方才知道在他身边有人监视,且境界修为远在他之上!陆争愤怒之下,双眼赤红,就利用这变化后身子中的本事,一边逃离,一边将路上遇到的境界不及他之人体内精血吸干,提升自身,转化为实力,这样一边走一边吸收,在逃过一段后,他拼着重伤,把追击他之人杀死,又继续吸干阻截他的修士,如此方才终于在荀浮真人发现之前,逃出了宗门。 至于陆争逃离的那条路,也是他早已看好之处,很是僻静,离其他峰头皆很遥远,其他峰头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就不曾成为他的阻碍了。就连这藏身之地,也是陆争背着荀浮真人私底下寻到的,只是没料到他都藏得这样深,居然还被晏长澜与叶殊找了过来。 陆争说完这一切,嘲讽一笑:“晏师兄,如今你待如何?” 晏长澜默然:“你不该杀死那些阻拦你之人。” 陆争冷笑:“不杀他们?他们来阻碍我,便是要我的性命,我自要吸干他们,也才能支撑我逃出。我若是不杀他们,死得便是我,难不成我就活该被捉回去,再继续被荀浮那厮诸多试验,最后化为一滩脓水么?” 晏长澜哑然。 他自然也不会这样想。 但当时那情景,陆争似乎当真别无选择…… 陆争见晏长澜如此,目光微沉:“晏师兄,你便当不曾瞧见过我,放我一条生路罢。你原先提点我,想来也是不愿让我就此丧命,如今我好容易逃走,你……” 晏长澜百般踌躇。 陆争见晏长澜如此,慢慢撑起身子,转过身,一点点朝着更深处行去。 他走几步,停一停,而晏长澜,心中游移,始终不曾追上去。 在陆争挪开数十步后,他身形一蹿,周身都好像笼罩了一团血光,就竟然消失了! 那必然是一门秘法,有如此神妙…… 眼见那一幕,晏长澜陡然一惊。 他禁不住转过头,看向叶殊:“阿拙,我……”他手指捏紧,“……放走这陆争,我不知是对是错。” 叶殊看一眼晏长澜:“你同情他的遭遇,也为他言语而动摇?” 晏长澜道:“是。” 叶殊微微摇头:“长澜,我有话问你。” 晏长澜道:“你问。” 叶殊缓缓说道:“若是你……当初你血海深仇,不曾遇见我,好容易进入白霄宗,因缘际会进入主宗,也同样拜在白霄峰峰主座下,与陆争一般被荀浮真人如此对待,你会如何?” 晏长澜细细地回想,倘若他不曾遇见叶殊,定然是经过许多险难才能复仇,最后到主宗来,而那时他恐怕并无友人相伴,也定有迷茫:“我拜入峰主座下后,因孑然一身,定会将同门视若亲兄妹,将师尊视为亲父,对他敬慕信赖,无有不从。而后我若知晓峰主对我如此,我必然失望愤怒,也因此身为父亲舍命保下,绝不会因承蒙他的恩情,就此情愿继续……我亦会逃脱,也亦会遭遇与陆争一般的阻拦。” 叶殊目光沉静:“你遇到阻拦,将会如何?” 晏长澜认真思索,开口说道:“有人阻拦,若是我不出手,必然要将性命留下,可若是出手……我约莫会吸取他们一半精血,叫他们无力阻碍,若是一半精血不足以让我逃脱,我或许会多吸取几人……但,阻碍我者亦是同门,从无对不住我之处,纵然阻拦也只是被人蒙骗……我不会杀人。” 叶殊唇边露出一丝极浅的笑:“这便是你与陆争不同之处。” 晏长澜一滞。 叶殊说道:“陆争心性偏激,而你心性豁达。他被荀浮欺骗,恨意丛生,而你若被欺骗,即使之前遭遇种种不幸,也不会迁怒他人。他一时愤怒,只觉仇恨,为逃脱能出手杀死同门,你若被阻碍,所思所想却是他们被人欺瞒,为无辜之人。”他慢慢说着,“因此,即便是一般的遭遇,你与陆争也非是同路人。如今荀浮害他,峰中之人也受他所害,他既是被害之人,又是害人之人,你与他为同门,与那些被他所害者也算同门,立于其中,左右为难。他们之间的恩怨,你不必再插手,若是心中仍有牵挂,日后他若是为练功而出手加害于他人,我便与你一同再去寻他,询问究竟。”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绷紧的心弦缓缓松开,喃喃说道:“的确,我与他,并非同路人。” 叶殊道:“你先时提点,再放他一次,已是仁至义尽。日后你与他再相遇,他不曾作恶,你还可将他当作同门;若是他作恶了,你也可清理门户了。” 晏长澜终于释然:“阿拙所言甚是……只看他日后是否能克制自身。” 陆争虽杀了许多人,晏长澜倒也不曾后悔提醒陆争。 众人之命是命,一人之命也是命,他不提醒陆争,陆争被害死,难不成他因陆争如今心性难定,便可以心安理得么?归根到底,若无荀浮真人,陆争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他杀人当有十分错,其中荀浮之错就占七分。 只是…… 晏长澜道:“日后倘使被陆争所害之人的亲友寻陆争报仇,被我撞见,那些亲友若能杀死陆争,我不会相助陆争,陆争若要杀死那些亲友,我当救下那些亲友性命。” 叶殊点了点头:“荀浮欠陆争的,陆争自能索取,陆争欠那些人的,那些人也能去找陆争要回。” 晏长澜长吁一口气:“我们回罢。” 陆争还能不能逃走,就看他命数如何了。 叶殊跟在晏长澜身边,与他一起离开这地下洞穴。 重见天日后,晏长澜也是极快往宗门而去……死去那些同门入葬,他总要去祭拜一番。 叶殊面色平静,不发一言。 如今的陆争,便好似前世的天狼,只是两人性情不同,日后的遭遇或也有所不同。 晏长澜如此关切陆争之事,有因同门之故,有他本身性情之故,亦有很大的缘故是,冥冥之中陆争取代了他之命运……前世陆争无人提醒,想来早亡,才有天狼,如今已无天狼,陆争怕是要走上天狼原本要走之路了。 与前世相较,也不知陆争是宁可早亡,亦或是与如今般逃亡? · 叶殊直将晏长澜送到七霄宗山门前,与他告辞。 晏长澜心事重重,快速回去白霄峰。 如今白霄峰之事,整个宗门都已知晓,宗门上层自也要将此事处理一番。 朱尧等人寻过一遍后,也与晏长澜一般,回来为被杀死之人送葬,也要等待宗门的处置之法。 所有被害之人皆被埋在后山,朱尧带领诸多同门前去祭奠。 这些人有些是普通长老,有些是寻常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众人并无多少交情,但既然在同一座峰头修行,也算自己人。 阮红衣眼眶发红。 晏长澜看着那些墓碑,深行一礼。 百花岭(二合一)改bug 见晏长澜如此郑重,阮红衣等人亦郑重起来。 朱尧惭愧道:“若非是师尊参加小女百日宴, 必然会在峰中, 那陆争也无法作祟杀死这许多同门了。” 晏长澜顿一顿:“此并非是大师兄的过错。” 阮红衣与葛元烽也纷纷说道:“这怎能说是大师兄的错?分明是那陆争心狠手辣!” 朱尧摇了摇头, 并不多言。 多说无益, 只盼这些被害之人能早入轮回,再踏仙途。 阮红衣恨恨说道:“自此以后,再无陆师兄, 只有叛徒陆争!若是这陆争被我瞧见, 我非要将他斩杀不可!” 葛元烽不由开口:“也不知师尊在外可有寻到陆争下落……” 晏长澜皱起眉。 若无意外,陆争想来是走脱了的。 不过荀浮真人至今未归,不知他寻到陆争的决心几何? 思及此, 晏长澜瞧一瞧诸位同门,心里又有担忧。 陆争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也好, 想必在一段时日里, 荀浮真人都不会再对弟子下手了,否则在宗门那里也过不去,其他峰头亦要落井下石。 但, 几位同门都以为陆争沦入邪道, 如此一来若是他们日后真的碰上, 又该如何? 真是百般烦乱。 然而如若告知诸位同门荀浮真人之事, 也是不妥。 诸位同门信不信姑且不说, 若是都知道了露出端倪来, 荀浮真人归来后, 反而因此不再顾忌可怎么好? 晏长澜不由苦笑。 他所思所虑未免太多了些, 也实在是因着境界始终太低,否则哪里还需如此? 若是不知,他亦不必多虑,可偏偏知道了,又怎能假作不知…… 摇摇头,晏长澜将所思所想都暂且压下。 不论如何,陆争走脱之后,后续之事难以预料,不可叫所有同门都一无所知。朱尧大师兄最是稳重,且因先前夏家之事对他多有信任,不如将此事告知朱尧,也能有个商量之人。 如此决定,晏长澜就朝朱尧暗中示意。 朱尧同晏长澜也有了些默契,见状就与他来到一边,低声问道:“晏师弟,你可是有话要说?” 晏长澜略思忖:“大师兄,我之后所言骇人听闻,还请千万冷静。” 朱尧见晏长澜这般叮嘱,顿时神色一正:“你且说来。” 晏长澜就将朱尧带到更为偏僻之处,将声线压得极低,把那陆争之事从头到尾说了出来,许多猜测也未隐瞒,细节之处亦是如此。 朱尧听得瞳孔收缩,面色数变。 他万万不曾想到,这位晏师弟要与他说的,竟是此事! 晏长澜苦笑:“此事事关重大,性命攸关,我不敢宣之于众。只是陆争这一走,其他同门义愤填膺……也是麻烦得很。大师兄,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朱尧心跳如擂鼓,捏紧拳头来回走了数次,终是深吸一口气:“晏师弟你做得对,阮师妹与葛师弟必不能知晓,如今玉晴要照顾孩儿,也不好叫她担忧,但若是我也不知晓,后头或许还要被……蒙骗。” 晏长澜声音极轻:“大师兄信我?” 朱尧也露出一个苦笑:“如此之事,你何苦对我编造?” 晏长澜一叹。 朱尧内心也是又惊又怕,他此刻再想起那荀浮真人,思及从前荀浮真人收下的那许多弟子,心弦不由绷紧。良久,他方说道:“为今之计,还是借陆争之事做个文章。师尊已不可信,之后我再去说一通愤怒之语,叫师弟师妹都去一边历练,一边继续寻找陆争踪迹……” 这朱尧的确较为老成,依他之意,是趁着荀浮真人尚未归来时,让阮师妹与葛师弟借着寻找陆争的机会离开宗门,但除却朱尧以外,再不叫其他人知道他们离去的方向。之后荀浮真人归来,若是寻到陆争也还罢了,若是没寻到,他便也借口为师尊寻人,去找师弟师妹,告知他们此事,叫他们远远离开,长久在外“历练”去。与此同时,师弟师妹走后,朱尧会让夏玉晴去夏家调养身子、照顾女儿,荀浮真人再如何疯狂,总不至于去找夏家的晦气,坐实他自个邪道的名声……若万一他真疯狂至此,夏家有七杀阵,抵御之力不俗,也能拖延,引起其他筑基真人注意,驱逐此獠。 晏长澜眉头微皱:“若是如此,大师兄你岂不危险?” 朱尧摇头道:“倒不至于危险,虽说陆争逃走,但师尊……荀浮真人寿元还有些时日,若是想要续命,脱离七霄宗做个邪修总不及继续做峰主来得便利,叫师弟师妹离开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你与叶殊在一处,也去历练罢,我刚刚为爱女做了百日宴,正被许多峰头注意,且陆争叛逃之事原本就十分引人注目,哪怕荀浮真人还有一丝理智,也不会寻我下手。更何况,他为寿元汲汲营营这许多年,心志必然坚定,即使不曾捉到陆争,也定不会如此轻易便要疯狂。” 晏长澜稍一思索,也觉有理。 前头荀浮真人不知失败过多少次,早已心如铁石,陆争也不过是因着能够逃走,将荀浮真人触怒,才叫他们如此担忧。但实则荀浮真人怒归怒,想来也不会轻易暴露自身。 因此,先前种种多半还是两人杞人忧天了……只不过他们宁可杞人忧天,也不愿去赌荀浮真人所为而已。 该考虑的都考虑了,朱尧和晏长澜心中也稍稍一松。 晏长澜道:“大师兄切切小心。” 朱尧点头:“晏师弟亦然。” 而后,朱尧与阮红衣、葛元烽说了几句,就叫两人都被挑得立刻下山,要再去更远处寻找陆争的踪迹。 朱尧道:“若是我等能将人寻回,师尊必然欢喜。若是师尊先回来,我便差人去寻你二人。” 阮红衣与葛元烽自是应下,摩拳擦掌下了山去。 晏长澜便也依照朱尧所言,同样离开了。 · 回到叶殊的居处,晏长澜就将与朱尧一席对话、决定说了。 叶殊微微点头:“你那大师兄的确敦厚,心思也颇细腻。” 他亦是这般想,虽荀浮真人大约不会暴露自身,可纵然有一丝可能发疯,就要事先有所准备,以免事到临头,失的便是性命了。 而后,叶殊又道:“朱尧叫你去历练,倒也正好。我正听闻在百花岭中百蜂躁动,酝酿出了许多百花蜜,这等蜂蜜于修炼之人极为有用,可祛除丹毒,还可增进法力、提纯法力。你我吞服的丹药中丹毒虽少,可若是能多多饮用那等蜂蜜,对你我仍有极大好处。而且,要往那处之人必然极多,必有以物易物之人,到时候,也可去瞧一瞧是否再有其他带煞之物出现,亦或是较为罕见、你我所需的天材地宝。” 晏长澜听得,精神微振:“也好。” 两人说定后,都去准备一些资源、钱财之物。 叶殊带着晏长澜,来到院中那小小药圃。 这药圃原是由花圃改成,内中栽种之物俱是先前晏长澜所带回的能增进法力的灵草药材,但因着要用混沌水浇灌,叶殊便自己看顾,不曾将其交予其他仆从之手,且在周遭也布下一座阵法,遮蔽他人视线。 此刻叶殊引领晏长澜进入阵法之内,两人眼前一花,那小小药圃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药圃约有八尺长、五尺宽,被分为数十块,每一块之中都生着一种药材,皆是生机旺盛,惹人喜爱。 每一种药材有成株有幼苗,其中幼苗不多,成株二三,每一成株的年份都已颇为长久了。 晏长澜见到这些药草,不禁有些吃惊:“居然有上千年份的?” 叶殊点点头:“于炼气期时,数百年份的药草已药性充足,但若是筑基真人,却是瞧不上区区几百年份的药材。因此我培育了一些上千年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晏长澜恍然:“每一种药材中,幼苗一二,都并未多加培养,成株之中有数百年份两株,上千年份一株,其中那两株是你我之用,上千年份则是存下备用,可是?待你我采摘一些,幼苗便来补上,继续培育……” 叶殊道:“正是如此。此番你我前去百花岭,这些上千年份的药材就都采下来罢。到时卖出去一些,换出去一些,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你我转换面貌一躲,也无人知道药材出自你我之手。” 晏长澜笑道:“阿拙思虑周全。” 之后,叶殊便将早已备好的玉匣取出来,与晏长澜一同采摘这些千年药草,将其一一装入不同的玉匣之内。若是旁的药材还要担心是否有人需求,可这等提升法力之类,必然都能出手。 一边采摘,叶殊一边说道:“这些灵草虽都只在二三品间,照理说依照年份不同,价位在数千、上万两白银不等,但因着越过了千年,这就别有不同,往往不以金银计价,而是用灵币。不论品级,但凡是上了千年的灵草,价位都在数枚灵币往上,其中增加法力的更昂贵,要往十灵币以上走。你我弄出的品相皆不差,千年二品灵草不可低于十五灵币,千年三品灵草不可低于三十灵币。” 晏长澜帮着叶殊摘取,将他所言尽数记了下来。 采摘完了,叶殊将这些玉匣全数收入混元珠内,才对晏长澜说道:“你我再去准备一些雷霆子。” 晏长澜也觉雷霆子好用,当下应道:“也好。多准备些。” 两人忙碌一日。 艾久代替两人时时观察七霄宗内白霄峰的动向,没多久就带回了消息。 荀浮真人回来了,但因着并未找到陆争,又听得其他弟子也不曾打探到陆争消息,就有意再度离开。然而七霄宗宗主下令召荀浮真人相见,询问他弟子叛宗之事,荀浮真人不得已,便去与宗主禀报。 朱尧特意叫人送来消息,让晏长澜尽速离开,只因那荀浮真人此番回来后,态度不比以往从容,隐约间已透出丝丝焦躁,虽并无疯狂之意,却也是尽量躲开为好。 晏长澜就叫艾久将他们的去向告知朱尧,又让王敏、肖鸣这些时日皆与艾久等人在一处,就和叶殊一同前往百花岭去了。 · 百花岭的确极是遥远,不过凶面蛛蝎自打又经过两年饲养,而今一旦叫它长起来,能足有十多丈长,数丈之高,当真是一头巨物。 与此同时,它若前行,比之从前也快了许多,每每朝前冲出时,左右蝎足之下似乎有淡云缭绕,叫它虽在地面爬行,却好似于云雾内游走一样。 万里之遥,本是须得好几日才能抵达,然而凶面蛛蝎这一走,只用了堪堪一个日夜,就已到了。 百花岭外就有百花城,周遭诸多村镇也皆是栽种花草,各有特色,以此为名。 两人刚接近百花城,便嗅到阵阵清香,内中夹杂百花香气,沁人心脾,熏人欲醉。 晏长澜呼吸一口,说道:“此处香气浓而不腻,实在不俗。” 叶殊道:“最好的自然还是蜂蜜。” 两人到此处后,心情都轻松一些。 到城内,他两个直接去了百花客栈青莲苑,景致更是清幽,叫人十分喜爱。 这百花客栈住起来也昂贵,不过内中天地灵炁很是充裕,且侍奉周到,极为安全,倒也算得上值得。 入了一座小院,叶殊说道:“今日暂且歇息,明日便去问一问百花蜜之事。” 晏长澜道一声“好”,就同叶殊各自沐浴、上榻入眠。 次日。 两人起身后,换了一套衣衫,彼此对视一眼后,又换了一副面貌。 晏长澜原本就高大,如今只消再变得健壮些,再换个粗犷五官,就是好似一个壮汉,瞧着是三四十岁的模样。如他这样的修士随处可见,半点不引人注目。 叶殊将面容变得极为平凡,身形稍稍粗了些许,身量也稍高些,和晏长澜结伴同行时,就显得面善。 这小院僻静,再有叶殊用神识查探过,四周无人,两人便这般出去,不怕被人撞见。 待出了客栈,他们就一路朝着百花岭而去。 百花岭几乎将百花城包围起来,处处繁花似锦,有时蒸腾如云雾,有时璀璨似朝霞,美不胜收。 这城中的坊市也在一片花香之内,五步一摊、十步一铺,里头售卖有各类灵花灵草、各种以花草入味之佳肴、以及百花花蜜等等。除此以外,一些桃胶琥珀、灵果灵药、天材地宝也不少见。 两人并未在寻常的铺面上耽搁,而是直接去了最大的一家商行。 这商行乃是百花城城主所置,其中售卖之物应有尽有,各类品质亦都可见到。 叶殊走到一处货架前,瞧着内中所置几罐蜂蜜,说道:“店家,你这里可有上好的百花蜜?” 商行里人也多,不过伙计也多,见两人直奔蜂蜜,就有人迎上来,满脸带笑:“客人要百花蜜?可真是找准了地方,咱城主府前日里刚调派几十个府卫同去山中,割下来各类百花蜜,尽数送了过来。客人要哪样品质的?只要您说,咱们都有。” 晏长澜静静跟在叶殊身旁,做个护卫模样,一言不发。 叶殊则是开口道:“自然是要最好的。”他笑了笑,“听闻百花蜜能祛丹毒,还能提纯法力,我要的就是这等百花蜜……一百种灵花酿制而成的百花蜜。” 那伙计听得,顿时说道:“这有何难?只是这最好的百花蜜,这价钱……” 叶殊淡淡道:“你只管拿来。” 伙计喜笑颜开:“那好,您稍等。” 很快,伙计就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透明的匣子过来,才接近,就能叫人察觉到那匣子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显然,此匣为冰玉所铸,价值不菲。 在这下子里,有三支玉瓶,每一支约有手指长,第一支色呈浅红,色泽迷人;第二支犹若琥珀,浓郁芬芳;第三支好似黄金,几乎就是耀眼了。 伙计介绍道:“这三支皆是百花蜜,皆是采百种灵花花蜜而得,第一支为寻常蜂子酿造,第二支为蜂王酿造,第三支为蜂皇酿造。咱们百花岭中的蜂子皆是不凡,纵然是寻常的蜂子,大多也都活过十年了,蜂王要活过百年,蜂皇则活过三百年,它们酿造的蜂蜜不多,百花蜜就更是难得。” 叶殊看着这三支玉瓶,点点头:“报价罢。” 伙计就马上说道:“寻常蜂子所酿百花蜜,一支百金,能增补、提纯炼气四层以下修士的法力,能祛丹毒三成;蜂王所酿百花蜜,一支五百金,能增补、提纯炼气七层以下修士的法力,能祛丹毒六成;蜂皇所酿百花蜜,一支一灵币,能增补、提纯筑基以下修士的法力,能祛丹毒九成。” 叶殊问:“那若是筑基修士呢?” 伙计便压低声线说道:“蜂皇还能酿造蜂皇浆,此对筑基修士有用处,但每一支至少十灵币以上。” 一支蜂蜜的分量并不多,这价格果然很是昂贵,哪怕是最寻常的百花蜜,一支百金也非是寻常修士所能消耗的,比起许多丹药来都要昂贵得多。 叶殊眯起眼:“既如此,我要蜂王所酿百花蜜百支,蜂皇所酿百花蜜百支,蜂皇所酿蜂皇浆十支。” 伙计听叶殊一说,顿时喉头一梗:“……什么?” 叶殊再说了一回,续道:“大约两百五十灵币,可是?” 伙计听叶殊连价格也算出来,方知他所言不错,确是要这许多的百花蜜,登时咽了口口水:“客人当真是……好财力。” 叶殊淡然不语。 晏长澜在一旁粗声道:“你哪里来这许多话?你这里可有这些蜂蜜?若是有便尽速拿来,我两个还有旁的事情要做。” 伙计也只是被吓了一跳,此刻也冷静下来。 倒不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生意,只是从前若是有人买这许多,大多是一些家族过来下定,就这样大剌剌来两个人,张口便要这些蜂蜜,就实属少见了。 不过伙计做事也很利落,见两人诚心要买,就将两人请到一边的待客堂里,为他们奉上茶水:“一次要这许多蜂蜜,小的无法做主,还要去询问掌柜。之后交易,就由掌柜还与两位贵客谈了。” 叶殊道:“无妨,你只快些便是。” 伙计马上走了。 不多时,一个下颌三缕黑须的中年人走进来,他眼中透着精明,很快朝两人拱手:“贵客要的蜂蜜,老夫已都取来,还请清点。” 说话间,他手掌一抹,在桌上就出现了一只冰玉所铸的玉箱,里头密密麻麻全都是一支支的百花蜜,总有两百一十支,一支不差。 叶殊将这些百花蜜看过,手掌也是一拂,将它们全都收入混元珠里。 而后,桌面上又是一阵细碎声响,一小堆的灵币便出现在那中年掌柜眼前。 中年掌柜迅速清点,也同样收下来:“贵客爽快。” 叶殊微微点头。 然后,中年掌柜含笑问道:“两位贵客此番来到我百花城,只是为买这些百花蜜?” 叶殊不动声色:“莫非掌柜的还有话说?” 中年掌柜捋了捋胡须,说道:“百花蜜虽好,但蜂子更为难得。此番百花岭中蜂子躁动,有许多幼虫孵化,新增了不少蜂子,甚至蜂王蜂皇,也因此多出了许多其他珍贵之物……故而百花城有意举办一场拍卖会,分出一些蜂子卖出去。有蜂子就有源源不断的蜂蜜,不知两位贵客可有兴趣?” 拍卖会(二合一) 叶殊心中一动。 拍卖蜂子? 晏长澜已先问道:“难不成蜂王蜂皇也卖?” 中年掌柜笑道:“何止蜂王蜂皇,还有一些变异的幼虫, 一些培养蜂子的法门, 还有蜂巢、一些可能变异的蜂卵等, 都要拍卖。”他见叶殊似有话要问, 又继续说道,“贵客或者担忧,若是将蜂子买回去, 却无灵花该如何是好?这拍卖会上还卖已然成熟的百种灵花、尚未萌芽的灵花种子, 应有尽有。若是拍下蜂子,再拍下灵花,贵客自然可以自行饲养蜂子, 自行酿造百花蜜了。” 叶殊神色微动。 若是如此,他倒是可以拍下一些。 蜂子有蜂巢, 百花种子或成株皆可带回院中, 安顿后栽种下来,饲养蜂子,酿造蜂蜜…… 如此想着, 叶殊便道:“的确有趣。” 中年掌柜就从袖中摸出一张请帖, 推到了叶殊的面前:“凭借此帖, 便可参加拍卖会, 不过这乃是寻常位子, 若是两位想要雅间雅座, 也可拿这请帖前去, 补上一些灵币……” 叶殊将这请帖收下:“多谢掌柜了。” 中年掌柜笑道:“不必客气, 也是贵客财力充裕,老夫才以此帖相赠。” 叶殊顿了顿,又问:“只是……”他压低声音,“只是掌柜,你可知这百花岭中,蜂子缘何躁动?” 掌柜听得,面色微变。 叶殊微微倾身:“莫非有何不可明言之事?” 掌柜立刻回神,讪笑道:“倒也并非不可明言。贵客有所不知,百花岭中蜂子虽多,但往日里每逢酿蜜旺季,就要互相厮杀,争夺地盘,陨灭不少蜂子,因此虽说每一年孵化的蜂子也不少,但总数总是趋于平衡,蜂王与蜂皇的数目更是几乎不变,只稳坐钓鱼台,看下头的蜂子拼命罢了。而今年却有不同,眼见下月就要出蜜,孰料岭中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株重伤的太岁,据闻快要有千年年份,一旦入了千年,就要开智。然而它到底不曾开智,被蜂子们见着,群起而攻之,几位蜂皇都去吃它,蜂王等蜂子也都争先恐后……这吃了太岁,对于蜂王蜂皇而言自是大有好处,便无心驱使蜂子厮杀,反而因着从太岁里得到的好处,使得很多它们麾下的蜂子或者变异、或者晋级……如此一来,不仅蜂子多了许多,连蜂王蜂皇也都多了不少,地盘也要重新划分了。再者百花岭里虽是灵花众多,可若是让这许多蜂子都在其中采蜜,怕是供应不上,而若是让蜂王蜂皇去厮杀,又是不知要多少时日,方才能将那地盘重新定下,又不知多少时日,能让蜂子们重新采蜜了。” 叶殊和晏长澜都听得一怔。 居然是太岁? 太岁这等奇物极为罕见,更莫说是近乎千年的太岁了。 待太岁千年通智,便再难有人寻到它们的踪迹,只可惜在千年之前有这劫数,功亏一篑。 叶殊略思忖,与许多人一般故意露出贪婪之色:“那太岁……” 掌柜摸了摸胡须:“城主府派人过去时,太岁只余下拳头大一块,被府卫们带了回去。之后那一场拍卖会,说不得城主会取出些许拿来拍卖,也让我等都一饱眼福。” 叶殊顿时做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掌柜对叶殊这般作态也很满意,此刻言语间也带了些得意:“贵客放心,这一次的拍卖会定不会让诸位贵客失望,若是贵客有意,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叶殊连道:“多谢掌柜厚爱,必不会错过的。” 随后他就告辞,晏长澜立在叶殊身旁,一副保护姿态。 两人离开之后,那掌柜的神色才淡了下来。 旁边一名伙计问道:“掌柜的,为何要给他们请帖?瞧他们那德性,哪里还配让掌柜给他们解说!” 掌柜哼了一声:“你懂什么?那两人敢独行来此,甩手就花销两百多灵币买百花蜜,必然是对百花蜜有极大需求。也就是这样的人,方肯一掷千金去买那蜂子。” 伙计仗着他老子与掌柜有交情,不甚服气地说道:“能酿造百花蜜的蜂子,还怕没人买?” 掌柜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买下蜂子就万事大吉?蜂王蜂皇俱是桀骜不驯,将它们抓了带离百花岭,原本就躁动得很,待有人买下带回去,它们要是一个不痛快,那是必然要反噬的。这并非是什么秘密,一些大家大族早就知道,不过他们家自己就有花圃,倒也有机会让蜂王蜂皇顺利入驻。可因着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必然不会抬价,若是只有他们在场,到时候只能用低价卖出蜂子了,很不划算的。故而遇上能有几百灵币买东西的就要劝他们去拍卖会转转,还要多跟他们说说蜂子的好处,只有他们想要蜂子,竞相争夺,价格才能上来不是?也只有这些不知蜂子难养,抑或是见识不多还抱着侥幸之心且还急需蜂蜜之人,才能叫出大价钱。” 伙计这才听懂了。 掌柜的笑了笑:“左右不过一张帖子,当然不用吝惜。” 伙计立刻恭维道:“还是掌柜的有见识,有胸怀,晚辈大有不如啊。” 再说叶殊和晏长澜走出了这家商行,一同回到了客栈里。 晏长澜说道:“阿拙,你真想拍下一些蜂子回来?” 叶殊点头:“百花岭从前素来只卖蜂蜜,从不曾卖出蜂子,如今难得肯出手,自不能放过。” 晏长澜沉吟道:“那掌柜的如此劝说,恐怕心里有算计。” 叶殊淡淡道:“左右不过是蜂子容易自相残杀,或是蜂王蜂皇噬主罢了。” 晏长澜一惊:“那——” 叶殊道:“噬主不过是因着主子无有叫它们心动之物,我手中有,自无妨碍。” 听叶殊这样说,晏长澜就放心了几分。 叶殊续道:“如今我所在意者,反而是那太岁。” 晏长澜愣了愣:“太岁对阿拙你有用处?” 叶殊摇头:“并非如此。” 太岁有延年益寿等用处,但其中颇有一些都与混沌水相若,却未必能及得上混沌水,对于寻常而言,此物是有大用,可对于叶殊而言,却是鸡肋了。 晏长澜问:“那是为何?” 叶殊道:“太岁被蜂子分食,或会留下岁煞。” 晏长澜有些迟疑:“岁煞?” 叶殊点了点头:“即将通智时尸骨无存,焉能不生怨气?千年太岁之怨气,便是岁煞了。”他略思索,“于拍卖会之前,你我可前去那太岁被分食之处一行,岁煞乃无形之物,生出后将附着于周遭之物上。若是不去,难以察觉。” 晏长澜有些担忧:“太岁被分食已久,那岁煞若是已不在……” 叶殊道:“一只太岁孕育的岁煞不多,若是被人拿走,只能说是与我无缘,但无论如何,总要去瞧一瞧,才可安心。” 晏长澜释然:“那便尽早去瞧一瞧。” 两人稍作歇息,过午之后,就又改换了其他容貌,一起去了百花岭。 百花岭除却先前躁动时有人把守外,其余时候都任由修士进出,也并非是百花城大方得任由来者割蜜,而是蜂王蜂皇对陌生之人极是严苛,决不允许他们接近蜂巢三丈之内,自然也不会有人能自行割蜜了。百花城城主府多年来都自有采蜜之法,也只有他们采来的蜜才最是醇厚。百花城里其他的卖蜜之人所采之蜜多是出自村镇,那些地方偶尔也有蜂子前去,但那些地方只在百花岭边缘,那里居住之人因着常年在百花岭中,气息与百花岭很是相似,才能摘得一些品质寻常的蜂蜜。 两人到了百花岭上,只在山岭前见到有巡逻守卫,见他们走入岭中,这些守卫只给了他们一只烟花,提醒道:“倘若遇上蜂子暴乱,你等切记放出烟花,我等也好前去搭救。” 叶殊和晏长澜接过烟花,道谢之后就进入山岭之内了。 到百花岭里看花、看蜂子、寻太岁的人不少,叶殊与晏长澜并不是仅有之人,他们进山后,跟着一些修士一起顺利就到了据说蜂子骚乱、太岁落地之处。 一如晏长澜所担忧,两人在那里走了一圈后,什么也没瞧见——连落在地上的蜂子尸体都早早被人收走,更莫说一些人所想的太岁残骸,又或者他们所想要寻找的岁煞了。 叶殊道:“果然无缘。” 晏长澜陪叶殊在此处待了一会儿:“岁煞不在,想必也是被他人所得,待拍卖会之后你我再去问问是否有以物易物之处,多去瞧瞧,说不得能再遇上。” 叶殊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两人在此间赏了一会儿花,又去各蜂皇划分的地盘看了看,就不在岭中逗留。 · 一日后,拍卖会开始。 拍卖会所在之地是商行附近的一座矮楼,很久以前在蜂子偶尔出蜜少时,也曾做过蜂蜜的专拍,算是这百花城里唯一一间拍卖行。 今日来人不少,许多都是带着请帖的,在拍卖行前接待之人分别为炼气一二层的小修士,炼气四五层的寻常修士,以及炼气七八层、实力不俗的修士。 小修士接待寻常请帖的,而另外两种修士,接待的就不同了。 叶殊往四处打量一下,直接来到了炼气七层的一名修士面前,询问道:“这位道兄,不知若是要换一张请帖,是否在此处?” 那炼气七层的修士见状,爽快说道:“正是此处,你们想要个雅间?若是如此,拿十枚灵币即可。若是要视野好的,再加两枚灵币。” 叶殊如今手里也有些灵币,就故意露出一丝肉痛之色,取出灵币递过去。 果然,下一刻那修士就给了他另一张请帖,镀金沉重,格外不同:“喏,拿去罢。” 叶殊就将请帖接过来,与晏长澜一起越过这名修士,从一侧的通道中进入拍卖行中。 在那黑黢黢的洞口处,早有一名婀娜的女修等待,将两人过来后,引着他们绕了一周,顺利地到了拍卖行内第二层,一个密闭的雅间内。 婀娜女修巧笑倩兮:“两位贵客可要人侍奉?” 叶殊道:“送些茶点来即可。” 婀娜女修应一声,立时去了,转眼工夫茶点等物尽数送来,再敛衽退下。 叶殊和晏长澜身子这才缓缓放松,往后靠坐在宽大的靠椅上。 晏长澜道:“这拍卖会还真是周到。” 叶殊则道:“之后叫价时也谨慎些,改一改嗓子。” 晏长澜点头:“我知了。” 雅间在二楼,他们灵币出的到位,这视野果然还不错。 尽管比不上那正当中的,但也是靠着侧面,往下方一看,那拍卖台就进入视线,瞧得一清二楚。 在稍微靠下方的位置,有几排雅座,雅座前方有小桌,上头也放着茶点之类。而再下方就是许多寻常的位子,要是来得早还能坐下来,要是来晚了,也只能站着了。 寻常位子的附近,几乎无有下脚之地,处处皆是人头。 晏长澜心有余悸:“若是在那下头,怕是不安生。” 叶殊赞同:“在下头须得处处留意,一个不防备连储物袋都要被人拿走,且若是叫价叫得狠了,彼此间动起手来也不无可能。虽说大多数拍卖会中都有规矩,但此次拍卖会举办得仓促,未必能面面俱到。除此以外,在下头之人一旦买下什么好东西,轻易就会被周遭之人发觉,一旦拍卖会结束定要被盯上,隐藏踪迹也不易做到。” 的确,哪怕是在雅座也必不可免,而雅间虽也会被人注意,毕竟是在二楼,且雅间与雅间之间相距不近,若是他们动作快,想要避开就不算难了。 两人说了几句,拍卖会开始的时间也到了。 一名相貌美艳的女子腰肢款摆,莲步轻移,很快就出现在了拍卖台上。她手持一只小锤子,在那桌面上轻轻一砸,顿时就有一道极脆的声音陡然传遍整个拍卖场。 众人皆寂。 女子柔美一笑:“诸位贵客远道而来,百花城恭迎诸位。”她稍稍一顿,“此次拍卖会由城主府主持,内中之物包罗万千,愿诸位满意而归。” 说到此处,她就朝旁边微微示意。 一名妙龄少女手捧一只玉葫芦,翩然走来,将其放置在女子身侧的桌面上。 女子面带笑意:“百花蜂皇浆一斤,能彻底祛除丹毒,对炼气修士、筑基修士皆有用处,起价三百灵币。” 她话音刚落,下方的叫价声便此起彼伏,一声更高一声。 晏长澜见众人这样叫价,有些诧异:“蜂皇浆在商行里也可买得,如今在拍卖会上一番竞价必然价位更高,他们为何还要如此……” 叶殊淡声说道:“你我手中有灵币两千余,我却只买下十支蜂皇浆,你道为何?” 晏长澜一怔。 叶殊道:“那商行之中,怕是至多只肯卖我十支蜂皇浆了。” 晏长澜倏地明了:“蜂皇浆存货有限,商行不肯肆意卖出,其中大头都要放在拍卖会上,赚取更多灵币?” 叶殊点头:“正是。”他看着下方之人那般热切,缓声说道,“一斤蜂皇浆大约五十支,若是在外头售卖也只是五百灵币,如今单是底价便有三百,一番叫价后,最终至少也能有八百灵币入手。” 事情也果然如此。 “四百!” “五百!” “五百三!” “六百!” “七……” 最终成交的价位,正是八百二十灵币,比起那分开售卖,要足足多上三百二十枚!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是更愿意用来拍卖的…… 很快,蜂皇浆被一名雅间里的筑基真人拍走。 然后那婀娜女子再拿出一葫芦蜂皇浆,这回还是一斤分量,拍出了八百五十枚的高价。之后,是第三次蜂皇浆拍卖,一斤分量,拍出八百六十四枚高价。 三次之后,接下来出现的才并非再是蜂皇浆了。 通常说来,拍卖会上头一件是用来炒热气氛,如今气氛上来了,下一件就不及这第一件出色。 于是第二件拍卖品,就是一包灵花种子,底价也只有五枚灵币罢了。 一包灵花种子正有百种,但是种子远不如成株昂贵,而且这包种子都是二品灵花所出,纵然一支百年成株也只是数百银钱可得,更何况只是区区种子?若非是百种不同,根本用不上以灵币竞价。 对于这些种子,众人自也是兴趣缺缺,只是有些修士想着一次买下来便利些,后面还要竞拍蜂子,才有那么十来个叫价之声。 叶殊对于种子却颇感兴趣,当下里也跟着叫价:“六枚。” 而后七枚八枚地叫了一通,最终用十枚灵币将这一包百花种子尽数拍了下来。 那婀娜女子见灵花种子也拍出十枚灵币,面上笑意更深,随即迅速叫人将拍卖品送了过来。 叶殊拿了百花种子,给了灵币,再看第三样、第四样的拍卖物。 之后接连十多件拍卖的都是灵花灵果,全都出自于百花岭,灵花成株的年份皆在三百以上。然而对于叶殊而言,这些成株却是用处不大,故而都不曾一同竞价。 但成株对于其他修士来说就比种子有价值,叫拍之声不绝于耳,无一流拍。 花果之后,终于是轮到了蜂子。 那婀娜的女子面带美艳的笑容,双手托起一个盘子,在那盘子上,有米粒大的足足上百颗蜂卵,表面莹润,还带着些许细细的白光,居然如同珍珠一般美丽。 “此为变异蜂卵一百二十枚,但究竟如何变异,往何处变异都不得而知。”婀娜女子红唇轻轻触碰那盘沿,语气轻柔,“起价十枚灵币。” 蜂卵的价值原本与灵花种子仿佛,毕竟灵花种子有可能种不出,蜂卵也有可能夭折,但如今蜂卵有所变异,价值自然不同。只是变异后,蜂卵或是极强,或是极弱,又或是寻常,皆难猜测,故而价钱也不会太高。 叶殊见到那蜂卵,还未决定是否拍下,在他头上发髻之前,那小蝎子便躁动不休。 凶面蛛蝎如此表现,让叶殊心中微微一动。 若是那蜂卵资质平平,必不会引得小蝎子如此…… 当即叶殊便有决定,直接叫价:“二十枚灵币!” 下头那些有意拍下变异蜂卵者原本也只是一搏或是取乐,眼见有人花费二十灵币,都纷纷放弃。 因此,叶殊叫价一次后,就得了蜂卵在手。 在蜂卵被送来后,小蝎子迅速从叶殊的头上爬下来,居然冲向那盘子就吞下一颗蜂卵。 叶殊一惊,立时将盘子抽走。 晏长澜也很惊讶:“方才凶面那样躁动,是因着……它想吃?” 叶殊目光微沉:“这变异的蜂卵怕是不寻常,若是长成以后,说不得对凶面也有一定威胁,它方会躁动,想要在其孵化之前,先将其吃下。吃完之后,于凶面而言,或者也有好处……” 话是这样说,但即便叶殊猜测蜂卵不俗,却也重新将盘子放到了凶面身前,由得它去吃。 而凶面蛛蝎却如叶殊所料,在连续吃了有上十枚蜂卵后,就好似醉了酒般,趴在一边昏昏欲睡了。 叶殊将余下的蜂卵收了起来。 晏长澜有些好奇:“阿拙,这些蜂卵……日后也喂给凶面吃么?” 叶殊却是摇头:“并非如此。”他看向凶面蛛蝎,“余下的那些,我皆要将它们孵化出来。” 变异蜂子(二合一) 晏长澜越发不解:“……孵化?” 叶殊道:“凶面食了蜂卵,身上便有气息。蜂卵孵化之后, 或者因此而畏惧凶面, 或者因此视凶面为仇敌。若是前者, 我可借凶面威势镇压蜂子;后者, 蜂子与凶面互相牵制,于我也有好处。” 晏长澜听叶殊这般说,登时了然:“这倒是个好法子。” 叶殊微一颔首, 再看向那拍卖台。 婀娜女子继续拍卖一种变异蜂卵, 那些蜂卵上隐约带着紫光,与先前带着白光的变异蜂卵有所不同。而凶面似乎也隐约察觉到那蜂卵,翻了个身, 并未如何理会。 叶殊便明白,凶面瞧不上这些蜂卵, 自然这些蜂卵也就不及先前那些品质高了。 于是, 他也不曾叫拍。 紧接着,还是一种变异蜂卵。 凶面无有反应。 叶殊也依旧不去叫拍。 第四种、第五种、第六种……皆是如此。 晏长澜瞧了这许多种变异蜂卵,不由感慨:“那太岁倒是厉害, 叫蜂王蜂皇吃了之后, 产下这样多的变异蜂卵, 还有诸多不同变异。” 叶殊道:“千年太岁之中力量庞大, 自当如此。” 接下来第七种第八种凶面始终不曾动作, 到第九种时, 凶面才又再度躁动起来。 于是叶殊就将这一种变异蜂卵也拍了下来。 只不过, 凶面蛛蝎对这一种变异蜂卵似乎并不喜食用, 就不曾管它。 叶殊挑了挑眉,并不强行去喂食给他,也只是将这一种蜂卵收起来而已。 待蜂卵拍出之后,就是拍卖蜂子了。 而这拍卖蜂子并非一只只独拍,而是连同蜂巢一起拍卖。 就见那婀娜女子娇声软语:“蜂王比之蜂皇易于存活,三千蜂子齐齐采蜜,每年可得百花蜜百斤之多,将百花蜜卖出,可得灵币两千余……”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引诱,“且蜂子食过太岁,寿元更是绵长,不易陨落。而如今这百年蜂王并三千蜂子,起价仅仅一百灵币——诸位贵客,如此机会,可是再难遇上了。” 在女子刚刚说完时,台下叫价之声已不绝于耳。 “两百!” “三百!” “三百三!” “这点财力也想与吾争夺?五百!” “不过如此,六百!” “……” 只在须臾间,那蜂王价位直冲六百以上。 不过待上了六百之后,叫价声便慢了下来。 晏长澜听着叫价,不由说道:“这蜂王最后价位似乎并不在蜂皇浆之上。” 叶殊微微颔首:“莫看那女子说得这样轻易,但实则若真是食用许多太岁的蜂子,必不会拿来拍卖。而尽管三千蜂子采蜜不辍能得蜂蜜百斤,但这百斤蜂蜜之内,若是并无特殊之法,百花蜜恐怕至多不会越过三五斤,如此一来,能得到的灵币最多也在百枚左右而已。而且买下蜂巢之人多半是要栽培后辈或自己服用,三五斤百花蜜着实不算什么,更何况三千蜂子若是水土不服死上一些,能得的百花蜜便更少。其余蜂蜜大多味美,效用就远不及百花蜜了。” 晏长澜有些好奇:“阿拙对养蜂之事颇有了解?” 叶殊略顿了顿,点头道:“确是知道一些。” 今生也罢了,前世时因蜂蜜和缓滋润,叶家曾为他寻来不少各类蜂蜜给他滋补,而他自己闲来无事,也钻研过一些养蜂之道,养出来不少好蜂子,所得的蜂蜜一些他自己服用了,另有一些便赠予了叶家,聊以回报。 晏长澜便笑道:“如此一来,拍下蜂子后倒不必担心养不活了。” 叶殊并未言语。 的确,他会养蜂,又有混沌水在手,拍下蜂子于他而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最后这一窝蜂子以七百九十五灵币拍出,不及一斤蜂皇浆昂贵,但蜂王再好也只能供应炼气中段的修士,而蜂皇浆直接便是筑基真人服用,自要珍贵一些。 接着又是两窝蜂子拍卖,大约都在八百灵币左右成交。 倏然间,那婀娜女子又提出来一个蜂巢,比起先前几个蜂王蜂巢来要大上一圈,可相较蜂皇的蜂巢来,又小了一些,叫众多拍卖之人颇是诧异。 婀娜女子娇声道:“此巢乃是一只变异蜂王所有,其麾下蜂子虽只一千,但每一只都堪比其他蜂子二三只般大小,只是许是因着变异之故,这些蜂子采蜜不多……”她话锋一转,“但其尾针极为锐利,倾巢而出,就连炼气高阶的修士也难以抵挡,若是在对战之时祭出,威势极为不俗!变异蜂王,一百五十灵币起拍!” 在这段话说完后,下头倏地一片寂静。 晏长澜迟疑道:“说是采蜜不多,大约是极少罢?”他想了想又说,“她讲炼气高阶修士难以抵挡,但炼气七层也是高阶,炼气九层也是高阶……” 叶殊语气平淡:“正是如此。” 晏长澜了然。 那女子说得天花乱坠,但也难以隐藏那变异蜂王的缺陷之处。也难怪众人皆在考虑,并不同先前一般直接竞拍了。 然而,叶殊却陡然开口:“一百五十灵币。” 竟是以起拍价叫价了。 晏长澜一怔:“阿拙?” 叶殊目光落在那蜂巢之上:“在那蜂巢里,我感知到了一丝煞意。” 晏长澜一惊:“阿拙的意思是,岁煞?” 叶殊微微点头:“你我在岭中不曾寻到岁煞,原以为错过了,如今看来,我与岁煞还是有些缘分的。” 晏长澜皱起眉:“岁煞在变异蜂巢内,为何蜂巢还会拿出来竞拍?” 叶殊则是笃定说道:“那岁煞恐怕是被蜂王吞进肚子里了,整个蜂巢内都带着煞气,想是被误认为它们变异之后的变化了。再者这煞意并不浓,看似每一只蜜蜂都有,旁人纵然去瞧了,蜂巢里空无一物,也是瞧不出什么来。我有百劫九煞针,对煞意感知更为明晰,方能察觉到岁煞是在那蜂王腹中,甚至我亦不能确定,那岁煞究竟是在其腹中哪一处。” 晏长澜便道:“如此就定要将其拍下才好。” 叶殊道:“岁煞到底更紧要些,余下的灵币若是不够,也只得放弃竞拍蜂皇了。” 晏长澜赞同。 两人这样说着,下头稀稀拉拉也开始有旁人竞价。 不过前来竞拍蜂子的多是想要蜜的,不能出蜜的自然就不甚热切,因此陆陆续续叫了一通,只有少数几个对变异蜂子有些兴致、且财力雄厚的修士叫过,最后待叫道七百灵币时,也再无人肯叫了。 叶殊便用了七百灵币,将这一窝变异蜂子弄到手中。 蜂子送来后,叶殊将灵币给了,复又把雅间之门紧闭。 偌大的蜂巢摆放在面前,里头一只足有寻常蜂子五倍大的蜂王趴在巢中,一旁有许多蜂子围绕,它们瞧着与寻常蜂子形貌一般无二,只是个头更大些,后头的尾针也的确更锋锐些。 叶殊仔细感知了一番,视线落在了蜂王的尾针上。 在那处,似乎煞意更浓一丝…… 思忖之后,叶殊还是不曾就在这雅间里研究,而是将这蜂巢放在一边。 这也是无可奈何,储物袋中不可放活物,混元珠内亦是如此,若是直接将蜂巢收了,那恐怕过不多时,内中的蜂子便尽数要死绝的。 在叶殊这一番观察时,拍卖台上的婀娜女子已再卖出了几种变异蜂子,不过那几种与这种少有出蜜的不同,倒是价位抬得更高一些。 紧接着,就是一些蜂皇丹的售卖。 蜂皇丹乃是由蜂皇浆炼制而成,很是精纯,一颗的用处能抵得上一支蜂皇浆,如今是一瓶十粒地进行拍卖,也都颇为昂贵。 叶殊对蜂皇丹并无兴致,故而不曾拍下。 但下一刻,那婀娜女子拍卖一些上好的养蜂之物,但凡是想要将蜂子养活的,少不得一番竞价,叶殊自己也是拍下了一些,花去了数百灵币。 如今还未等蜂皇叫拍,他的灵币已然用去小半,如今约莫只剩下一千五六了。 一千五六,恐怕是拍不下蜂皇的。 果然,接下来蜂皇拍卖,一开口底价就是六百灵币,而最终的成交价,怎么也得翻个几倍。 叶殊道:“也罢,要了岁煞便要不得那蜂皇,到此为止罢。” 晏长澜犹豫一下,提议道:“那几十株千年灵草卖出去,少不得能到手一千多灵币,合起来就够了。” 叶殊微微摇头:“千年灵草不易得,用来以物易物最佳,换取灵币不过是下下之选而已。如今我买了几样蜂卵,又有蜂王在手,可自己培养蜂皇,不必竞价那寻常货色。” 若是蜂皇品相为上上之选,叶殊倒也不是不能尽力一搏,然而他看那些蜂皇虽说还算精神,却真当不得上品,买下来之后要想培养得花费不小精力,还不如就去孵化那些蜂卵呢,反而能培养得更合心意。而且因着混沌水在手,培养出的蜂皇年岁不必担忧,只会更有灵性的。 晏长澜不知叶殊有那样的宝物,但既然见叶殊如此自信,也对他十分信任:“那便省些灵币,待拍卖会后,再寻个以物易物的交易之地,同人换取些有用之物。” 叶殊道:“正是这个道理。” 蜂皇的价位果然高得很,若不是如叶殊这般曾经遍览各类蜂子之人,也未必能认出蜂子品质如何,因此这竞价很是激烈,头一只蜂皇的最终价位就在一千七百灵币,已然超过如今叶殊手中所有灵币了。而后蜂皇陆续又拍出了三四只,每一只都竞争激烈,最后有一只还拍出两千灵币的高价,实在是叫人惊异。 蜂皇之后还有些蜂子相关的珍馐,譬如什么蜂胶蜂蛹等,又有一些与百花相关的灵果灵花、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品质都是极高。 整个拍卖会持续有数个时辰之久,也不知收拢了多少灵币,叫许多修士眼热之余,禁不住都生出了贪婪之心,又因着左右那些气息强盛的护卫而不得不将贪婪之心压下。 叶殊和晏长澜虽拍了几样东西,可但凡是在雅间中的大户,拍下的东西都远不止这些,他们两个着实不起眼得很。在离开雅间之后,两人走出拍卖行,随意寻了个巷子改换容貌换了衣裳,且暂时将蜂巢收进混元珠中,就又混入到人群之里了。 · 客栈小院里。 叶殊立时将蜂巢取出来。 他瞧了瞧里头的蜂子,见那一千只蜂子中约莫死了有一二百只,微微松了口气。 好在他二人行走极快,这花费时间不长,不过也有好些已然奄奄一息,若是再过个一炷香时间,看见的蜂子就都是死蜂子了。 叶殊略思忖,去将屋子角落一个大缸里的水舀出一勺,用法力一摧,登时化为一篷水雾,落在那些蜂子身上。眨眼间,蜂子再无萎靡之态,反而都显得精神奕奕起来。 凶面蛛蝎从叶殊头上爬下来,也沐浴在一些水雾里,惬意地摇了摇尾钩。 叶殊伸出手,直接将蜂巢里的蜂王捉了出来。 晏长澜开口:“阿拙?” 叶殊弹指杀死蜂王,而后用小刀将其腹剖开,一点点寻找。 晏长澜顿时明了。 因着那岁煞是在蜂王腹中,蜂王自是活不成的。 不多时,叶殊从蜂王体内拔出一根蜂针,比寻常蜂针粗些,前端不见出奇,可藏于腹中的那一截上,却带着岁煞的气息……显然,岁煞是附着在里面那截蜂针上的。 晏长澜见状,有些感慨:“那岁煞也颇有灵性了。” 确是如此,若非是叶殊敏锐,其余之人将蜂王买回,只会看它驱使蜂子酿蜜,哪里会管它尾针?纵然真有人不图酿蜜而图蜂子尾针锋锐,也不会将主意打到蜂王身上——蜂王乃是雌蜂,它的用处更在于产下更多蜂子,并不在与人攻杀之上。 叶殊瞧了瞧蜂针,有些满意:“这一根岁煞针品质不俗,可融入我本命法宝之内。” 晏长澜一喜:“如此甚好,恭贺阿拙了。” 叶殊摆摆手,不复多言。 不过,岁煞针虽是到手,如今却也并非是炼制之时,叶殊只将此针小心收在混元珠里,不再动它。 那没了蜂王的蜂巢内,诸多蜂子陡然厮杀起来。 晏长澜一惊:“阿拙,不理会么?” 叶殊看了眼蜂巢,说道:“叫它们争一回,若是能争出蜂王来便再养一养,若是争不出就只能用在别处。” 晏长澜有些纳闷——别处? 但也并未多问。 叶殊就要取出两种变异蜂卵。 其中一种才刚拿出,凶面蛛蝎就急匆匆朝前爬了几步,被叶殊捏住它的尾钩前侧拎起来。 凶面蛛蝎顿时老实下来。 晏长澜见叶殊去捏那蝎子尾,心不由提起来,眼见小蝎子乖顺,才松了口气。 而后叶殊又将另一种变异蜂卵拿出来,凶面蛛蝎顿时懒散,毫无兴致一般。 两种变异蜂卵卖相都颇不错,一种泛着白光,一种带点金色,瞧着有一种如同玉石般的光泽感。因着不知这两种蜂卵如何变异,他稍一思忖,就将它们分别送入蜂巢的两端,百来个蜂卵在左,百来个在右。 这些变异蜂卵被送入蜂巢后,原本在激烈厮杀的蜂子们陡然停了下来,竟是都发出“嗡嗡”声响,自那蜂巢中一涌而出! 瞧着……好似有些害怕的模样? 叶殊挑眉:“看来,这两种蜂卵果真变异得厉害。” 而后他并指使了个法术,把所有的蜂子都圈到一处。 这些蜂子厮杀时间不长,还未争出蜂王来。 晏长澜看着这些蜂子:“蜂巢被占,它们……” 叶殊口微张,一根细针急速冲出,化为一道虚影,在那一群蜂子中迅速穿梭! 所有蜂子簌簌落下,只几个呼吸时间,就散落了一地的蜂尸。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它们变异之后既不够凶狠,不能很快争出蜂王,气势又还不及两种蜂卵,自是再不必培养。” 在那蜂巢里,蜂卵都好生躺着,似乎不知何时才会孵化。蜂巢内仅有一层薄薄蜂蜜,乃是拍卖行为免蜂子饿死而留下来,品质不佳,不值收割。如今叶殊干脆将他先前买下的百支蜂王蜜取出来,倒了不少到那蜂巢之内,将所有蜂卵都浸泡起来,随即他再取出半滴混沌水,冲兑之后,同样倒入其中。 下一刻,那些蜂卵便生出了一些变化。 肉眼可见的,许多细小的蜂虫自卵中而出,迅速吞食蜂王蜜,之后身子也极快地长大。 蜂卵分两种,孵出的蜂虫也有两种,左边那种是黑中带白,右边那种黑中泛金,与寻常蜂虫大有不同。 晏长澜细细看着那两种蜂虫,有些诧异:“阿拙,白色那种蜂虫……不吃了?” 叶殊看过去。 果然,黑中带白的蜂虫在吞吃了一些蜂蜜,叫它们渐渐长大一些后,便不再吞吃,反而是在蜂巢里焦躁地爬行,甚至有一两只似乎想要爬到另一群蜂虫处,身上有隐隐的凶气。 凶面蛛蝎瞬时爬了起来,很快出现在蜂巢前方,似乎张口要往里面吐什么东西,叶殊迅速伸手将那蝎子抓了回来,放在一边。 而发觉凶面蛛蝎后,里头金色蜂虫并无反应,而白色蜂虫则都瑟缩起来。 晏长澜喜道:“果真是怕凶面的。” 叶殊则是一拂袖,将地面上落下的蜂尸卷起几只,蜂巢内左右各丢了几只。 金色蜂虫视若不见,白色蜂虫则是一拥而上,将那些蜂尸覆盖,似乎是在极快地吸吮什么,只在眨眼工夫,偌大的蜂尸就只剩下一张皮了,里面哪怕一点点汁液也未留下。 吃完这几只蜂尸后,金色蜂虫似乎又长大了些,而且隐约带上些想要成蛹的迹象。 叶殊毫不犹豫再送入不少蜂尸进去,任由白色蜂虫去吃,而在另一头则再倒进去一些蜂王蜜,任由金色蜂虫吸吮……如此再三,直至两边都顺利化为虫蛹。 晏长澜见叶殊这样仔细,开口道:“阿拙,这两种蜂虫是不是有什么奇妙处?” 叶殊略作沉吟,回答:“看它们的形貌,隐约有返祖之势,其返祖血脉……若是我不曾猜错,大约是涅金蜂。”他知道晏长澜出生此界,许多事情不甚明了,便直接补充,“涅金蜂乃是万虫谱上银灵榜排行第三的凶虫,蜂针剧毒,毒性之烈,在《天下奇毒榜》上排行第九十二——须知此榜上能列入其中的奇毒仅有千种,而千种之中,涅金蜂毒能入前百,可见可厉害。” 什么《天下奇毒榜》,什么万虫谱银灵榜,晏长澜皆不曾听说,但只听叶殊这只言片语,他也知道涅金蜂当真是一种极了不得的蜂子,若是真能返祖出来,应是一大利器的。 叶殊道:“纵然是在灵域,涅金蜂也极少有人得见,不曾想在此间还能见到有蜂子返祖……待两种蜂子成熟,便叫它们好生交流,待再产下蜂卵来,若无意外,或可有涅金蜂诞生。” 晏长澜点头:“培育蜂子,果然艰难。” 叶殊却说:“若真能弄出涅金蜂来,纵然将我手中蜂皇浆都舍去,也是值得。” 之后,晏长澜就陪着叶殊在这客栈住下。 叶殊就连自己每日吞服的混沌水都省下来,时不时冲兑后浇灌到蜂巢里,也好助蜂子一臂之力——他自己也有些明白,蜂子之所以返祖,混沌水的用处也定然不小…… 而叶殊养蜂时,晏长澜便伪易容换形,带着那些千年药草出去寻那交易之地了。 白霄峰之殇(二合一) 每一日晏长澜归来,都会带上几样交换来的物事, 大多都是些珍贵的灵矿, 但也有按照叶殊吩咐换取的风属性、雷属性的药草或者其他材料。 晏长澜心知肚明, 这些风雷属性之物乃是对他有用, 叶殊之所以特意提出,只是担忧他一心只为叶殊换取,而忽略他自身而已。但叶殊为他着想, 他自也为叶殊着想, 风雷属性之物他日后自己天南海北也可寻找,倘若当真遇上了格外罕见的灵矿,他也是宁可先换灵矿, 再来思忖风雷属性之物的。 大约半月之后。 晏长澜将千年药草换出去七七八八,便早早回来。 他刚踏步进门, 就听叶殊说了一句:“回来了?正是时候。” 晏长澜有些好奇, 就走过去:“可是有什么进展?” 叶殊道:“蜂蛹要破蛹了。” 晏长澜心里一动,便立时看了过去。 在那蜂巢中,诸多蜂蛹果真已然动了起来。 只见那黑底白纹的蛹壳之内, 早已成熟的蜂子正将那顶头之处咬开, 旋即蛹壳摇摇晃晃, 被其一点一点剥落开来, 而其中那一只黑底白纹的蜂子, 也从蛹壳之内钻出。 黑底金纹的蛹壳也是一般变化, 不多时, 就有黑底金纹的蜂子自蛹壳内爬出, 在风中微微摆动身子,转眼间便不复最初的柔软无力,变得健壮起来。 两百多枚蜂蛹,每一枚都顺利羽化,如今出现在叶殊和晏长澜面前的,就有两百多只不同的蜂子。 在出来之后,它们对叶殊似乎有些亲近,围绕着它转了一圈,但那黑底白纹的蜂子显然对凶面蛛蝎有些忌惮,并不朝那处靠近,相反,黑底金纹的蜂子却并无畏惧之意。 叶殊抬手拿出了不少蜂尸出来,堆在一边:“去吃罢。” 下一刻,不出叶殊意料,黑底白纹的蜂子在为蜂虫时便很喜欢吞吃,如今羽化成熟了,仍旧十分喜爱,吃得也更多些。那黑底金纹的蜂子则是有些不高兴,绕着叶殊飞来飞去。 那蜂王酿造的百花蜜早在它们还是蜂虫时候就已然都喂了去,现下叶殊便只好取出一支蜂皇蜜来,倒在碗里,任由这些蜂子取用。 好在这些蜂子刚成熟不久,胃口不大,蜂王蜜是刚好,蜂皇蜜它们就吃得不多,待半个时辰后,这些蜂皇蜜只被吃了一半,蜂子们似乎便已然饱足了。 晏长澜不由说道:“这些蜂子好生贪吃。” 叶殊则说:“如今这蜂子只是返祖,若是真培育出涅金蜂来,初时耗费更多。” 晏长澜一叹:“果然越是好用之物,消耗越大。” 叶殊点头:“原也该是如此。” 两边蜂子都喂饱了,叶殊就在晏长澜注目之下,开始调制一种药汁,内中也加了许多冲兑过的混沌水,渐渐散发出丝丝甜香。 晏长澜看着叶殊:“这也是喂食给那些蜂子的?” 叶殊一边调制,一边说道:“我要的并非是这些蜂子,而是叫它们继续繁衍,因此总要用些手段。” 晏长澜听着,便有些明白。 叶殊的手段果然不凡。 在调制好药汁后,他就将这些药汁一洒,尽数洒在了那些蜂子身上。 很快,蜂子之间就互相厮杀起来。 那些黑底白纹的蜂子互相撕咬,残肢残翅遍地都是,它们每次咬碎了对方,就会将对方的尸身吃得一干二净。而那些黑底金纹的蜂子就有不同,它们的厮杀并非是互相撕咬,而是彼此喷吐一种金色的雾气,这些雾气互相纠缠,彼此渗入,所有黑底金纹的蜂子在吸收了这些雾气之后,瞬间就倒下了一半,余下的蜂子摇摇欲坠地支撑,到最后仅剩下一只蜂子尚且留存。这剩下的蜂子坚持数个呼吸时间后,它便抖了抖翅膀,一一走到那些倒下的蜂子面前,伏在上面似乎在吸吮……很快,第一只蜂子体内汁液被吸食干净,随后又是第二只、第三只……随着这些汁液被吸吮,这蜂子也在慢慢生长,体态渐渐变化……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光景,黑底白纹的蜂子也只剩下了一只,这一只蜂子与先前相比更加强壮,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更强大、更凶狠。 与此同时,吸干了所有同类的黑底金纹蜂子拖着长长的腹部,趴在那里一动一动。 晏长澜看过去,有些惊讶:“黑底白纹的是雄蜂,黑底金纹的好像是雌蜂?” 叶殊颔首:“不错,那药汁将两种蜂子催化,使其中一种化为雄蜂,一种化为雌蜂。” 这期间叶殊也并非只是看着两种蜂子厮杀,而是又调制了一种药汁,此时也再度洒过去。 刹那间,黑底白纹的雄蜂便急速飞到了黑底金纹的雌蜂身上,交|配起来。 晏长澜耳根一红。 叶殊将蜂巢取过来,放在一边。 这两只蜂子便飞起来,摇摇晃晃地进入到蜂巢之内。 叶殊倒了两支半蜂皇蜜进去,就不再管它们了。 晏长澜摸摸鼻子,有些东西不解,却没发问。 叶殊则道:“明日再看即可。” 随后,晏长澜就和叶殊坐到一边,对叶殊说道:“千年药草大多换成了资源,不过这些时日我虽每每变换面容前去,也引起了一些注意,故而我干脆将余下的几株都换成了灵币,从明日起不再去了。” 叶殊赞同:“你想得周到。” 晏长澜听叶殊夸赞,面上不由带上笑容:“灵币总有一百五十枚,另外雷属性的药材换来了三种,风属性的也是三种,其他灵矿十多种,一些你原先给我那本册子上绘制了、你我不曾弄到的药草也有数种。” 叶殊略算算,说道:“能换取这些东西,并未吃亏。” 晏长澜松口气。 他自是尽力了,但他原本并不擅长与人争论,只是想着千年药草培育不易,叶殊定是花费了不少心血,若是贱卖便不值得,故而勉力为之。如今能叫叶殊满意,他自然欢喜。 接下来,晏长澜就将所有换取之物交给了叶殊。 叶殊略看一眼,也都收进混元珠里。 · 次日清晨,两人一同去瞧那两只蜂子。 蜂巢之内,居然已多出了数百颗蜂卵——才这一夜过去,雌蜂居然已产下了这些蜂卵,不过雌蜂元气流失殆尽,已毫无声息,而雄蜂则是只留下了一副空壳——原来在雌蜂气力不济时,雄蜂已主动送上让它吸干了。 叶殊所用的养蜂之法原本就只为提纯蜂子血脉,自然这一对雌雄蜂子的一切都被消耗。如今下一代的蜂卵出现,正是银白为底,上带金纹。 之后,他如法炮制,使得这些蜂卵孵化为蜂虫,而后用先前不曾用完的蜂子尸身以及蜂皇蜜喂食,再配上冲兑的混沌水……待其化为成蜂,再与先前一样用调制的药汁催化,使得最后只剩下一雌一雄两只蜂子,又叫这两只蜂子交|配,同样产下一堆蜂卵来。 如此再三。 叶殊忙于培育蜂子,晏长澜也足不出户,在院中练剑或是打坐,陪伴叶殊。 两人足足花费了有十余日时间,这期间叶殊将先前那一千蜂子尸身用尽,蜂皇蜜也用光了,终于得到了一百颗色泽玉白、莹润有光的蜂卵。 这些蜂卵透光而看,能瞧见其中隐约有丝丝金线,耀目生辉。 叶殊唇角带上一丝淡笑:“若是我不曾认错,这些应当就是涅金蜂的蜂卵了。” 晏长澜也是长舒了一口气:“阿拙,总算是成功了。” 叶殊点头:“不过纵然是涅金蜂,这数目也少了些,而且涅金蜂很是挑时,我还得再去买些蜂皇蜜回来。待其更长大些,就要用蜂皇浆了,直至它们能自己产蜜为止。”说到此处,他也有些无奈,“因此,如今百种灵花还未长成,你我又身在外面,这些蜂卵只能暂时封存起来,不可孵化。” 如此一来,也的确是有些可惜。 好在蜂卵已成,回去后只要将灵花种下,应当是随时可以孵化涅金蜂的。 而后,叶殊与晏长澜出门一趟,换了个样貌衣衫,去那城主府麾下的商行买了不少蜂皇蜜,又因着气息都已改变,还再买了些蜂皇浆回来。 到而今,叶殊足足买了有二十斤蜂皇蜜,这就耗费了一千灵币之多,再买下十支蜂皇浆,花费一百灵币,如今他身上所余下的灵币,就只剩下寥寥几百了。 几百灵币对于很多炼气修士而言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叶殊来说,这几百灵币一旦用起来,轻易就能耗费个精光。 只是他们原先的那些灵币多是他人赠送,还有意外所得,哪怕叶殊如今法器炼制的不少,但因着修为所限,不能炼制出天生带有神通那种,自然卖不出真正的高价,想要积攒灵币也并不容易。 因着这般,两人原本应该要好好节省一番才是,尤其在一种蜂子上耗费大半灵币,着实不该,可晏长澜和叶殊却皆无肉疼之意——灵币若是没了不算什么,只有化为能提升自身的力量才是最为要紧之事。 那涅金蜂的蜂蜜也有极大妙用,且有极强的攻击力,凶悍至极,为防身利器,哪怕是耗费再多,只要能将它们养成,也都值得! 如今东西也都买齐了,两人就准备离开百花岭。 离开前,晏长澜笑了笑:“可惜拍卖会上,那城主府不曾将太岁残骸拿出一些拍卖,有些遗憾。” 叶殊道:“即便拍卖也与你我无缘。” 晏长澜点一点头,就与叶殊坐在凶面蛛蝎的背上,如同来时一般,极快地往九台州而去。 两人于百花岭一行,约莫经过了一个月左右时间,期间虽并未见朱尧派人来寻,却也仍旧不敢大意。 在城外时,他们收起了那凶面蛛蝎,而后改换容貌,入得城内。 城中,与往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 街道上的守卫多了些,似乎有不少都是九台城城主的城卫,面貌严肃,似乎一直都在搜寻着什么。 叶殊见到,微微皱眉。 有些不对,为何突然如此? 莫非,是这九台城发生了什么很重大之事?难不成,是白霄峰峰主邪道之法暴露…… 这般想着,叶殊拉了拉晏长澜:“一切小心。” 晏长澜点了点头。 他亦很是敏锐,如今也瞧出了一些不对劲之处。 两人并未回去小院,而是由晏长澜先找了家客栈入住,叶殊则用这副伪装的容貌,前往那家他开的法器铺子,与艾久见了一面。 那铺子与往日一般,也时不时有人进入其中购买法器,艾久瞧着也与往日表现并无不同。 叶殊在法器铺子里随意看过之后,便离开了。 是夜,他与晏长澜自客栈悄然而动,回到了小院之内,又找来艾久胡元两个。 艾久见到已恢复容貌的叶殊,面上不由露出激动之色,他再看一眼晏长澜,低声问:“公子,这位就是晏公子罢?” 叶殊微微点头:“近来城中可是有事发生?” 艾久闻言,视线不自觉地扫向了晏长澜,眼神中带着几分悯色。 叶殊眉头一皱。 莫非,当真是与白霄峰有关? 但很快叶殊便知晓,此事的确是与白霄峰有关,但却并非是白霄峰峰主的身份暴露。 而是…… 整个白霄峰。 艾久声音微颤,深吸一口气,说道:“公子,就在半月之前,九台州来了一群人,自称乃是胡萧州之人。”他说到此处,面上也不禁显出一丝恐惧,“为首者乃是一名金丹大能,他不由分手,就将白霄峰上的所有修士……尽数抹去了!” 晏长澜心头一震,脱口失声:“这是何意?什么……什么抹去?!” 艾久被晏长澜的反应骇得一跳,强自镇定说道:“抹去之意便是……都、都杀死了。” 晏长澜猛然上前,几乎是极忍耐才不曾抓住艾久,连声问道:“全都杀死?大师兄和夏师姐呢?其他几个同门如何?还有荀浮真人他?”他屏住呼吸,“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殊见晏长澜的双目中都泛起了血丝,便知他心绪动荡到了极致。 这也难怪,早年他城主府一家便是被一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修士灭门,而今他将几个同门视为骨肉兄妹,结果不过是去了一趟百花岭,回来时就听说又有一名凌驾于寻常修士的金丹大能出手,把整个白霄峰抹除! 好似旧日重现,他自是心神剧颤。 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要伤了心神…… 于是叶殊伸手,按在晏长澜的手臂上:“长澜,冷静,且听艾久说来。”又看一眼胡元,“胡元,你也过来,与艾久一起说。” 艾久与胡元都沉沉应了一声,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那名胡萧州的金丹大能出自胡家,而那胡萧州之所以那般命名,正是因着胡家与萧家两家已然传承有数千年,族中有金丹大能代代坐镇,族里还曾出过元婴,后来即便没了元婴,也有半步元婴,故而在胡萧州内,两家权力滔天,无人敢惹。” “这名金丹大能来此,是为其族中一名嫡系的子弟复仇。这名子弟很是纨绔,资质也极差,饶是如此也被许多宝物催灌到了炼气四层境界。这子弟不知为何到了九台州,也不知为何是孤身一人,结果他与一名修士起了口角,不服气要去偷袭那修士,结果却被修士反杀了。而那修士……” 晏长澜听到此处,已有些明白:“那修士,正是出自白霄宗?”他声音一沉,“这名修士乃是何人?” 艾久苦笑:“是葛元烽,葛公子。” 晏长澜声音一梗:“为何口角?” 艾久道:“那名纨绔子弟调戏了阮红衣姑娘,还狂言要将她带回去,做小妾……” 晏长澜闭了闭眼。 有人调戏自家同门,纵然是晏长澜在场,也定会动手,而他那葛师弟原本就对阮师妹有情愫,出手自然毫不留情。而葛师弟因此事杀了那纨绔子,纨绔子的家人找来要报仇,也无话可说。 只是,葛师弟与那纨绔子争斗是那纨绔子有错在先,且两人都是炼气四层,纨绔子是技不如人。而那金丹大能却是恃强凌弱,以境界权势压制,居然还下了那样的辣手! 晏长澜捏紧拳头:“那他们……” 艾久急忙说道:“葛元烽公子与阮红衣姑娘在杀死那纨绔子之后,并未立刻回来,反而是金丹大能先来一步,待葛公子阮姑娘回来后,金丹大能还未走,原本是要将他们杀死的,但两人被另一名金丹大能救了下来,如今不知去向了。”说到此处,他又低声说道,“只是白霄峰中的其他长老、弟子尽数被杀,荀真人虽已筑基六重,也依旧不是金丹大能对手,同样陨落了。朱尧公子他……” 晏长澜立时追问:“大师兄如何了?” 艾久沉痛说道:“朱尧公子他面对金丹大能,也想为葛公子与阮姑娘据理力争,但那金丹大能十分蛮横,直接将他……杀死。”他说到此处,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愤怒,“这还不止,那金丹大能在抹去白霄峰后仍不知足,居然要杀掉白霄峰一脉中所有人。七霄宗并无金丹,根本奈何不了这金丹大能,因此这金丹大能联络城主府,发下通缉令。夏姑娘还有晏公子你,以及葛公子阮姑娘,都在通缉之中。夏姑娘听闻此事后,担忧连累家族离开夏家,也被金丹大能杀死了!更可恨的是,那金丹大能去威逼夏家,夏家不得已,只能交出朱公子与夏姑娘的女儿,而为了给那孩子一具全尸,是夏族长亲手迅速杀死了她,才将尸体交出……” 胡元则说:“那金丹大能做完这些后,就施施然离去,但通缉令却还未撤销。七霄宗为避免被白霄峰连累,将白霄峰一支彻底逐出了宗门,而为防金丹大能迁怒整个七霄宗,他们找起人来也更为卖力。晏公子,你若是在城中切不可露出真实面貌,否则就有性命之忧啊。” 因此,晏长澜出去一趟,回来时竟已不能再到七霄宗了。 这一回,是宗门将他放弃…… 晏长澜深深呼吸,内心伤痛不已。 他还记得先前大师兄与夏师妹成亲之不易,也记得他们喜得爱女的欢喜,可谁能想到只是这样短短时间,他们居然就都被……还有才刚出生三四月的婴孩,那厮竟都不肯放过——此仇此恨,不能不报! 晏长澜手指太过用力,丝丝血迹自其手心落下来。 叶殊叹息一声。 今生如此,前世如何? 该遇上的,恐怕也遇上了。 艾久与胡元说了许多之后,两人便告退了。 晏长澜坐在圆凳上,心中沉闷几乎叫他说不出话来。 叶殊说道:“宣明府共有十八州,其中胡萧州排行三,九台州排行十七。” 晏长澜咬紧牙关。 叶殊续道:“因此,胡萧州曾出过元婴,但九台州至今无有金丹。胡萧州如今境界最高者,乃是半步元婴,极为厉害,胡氏一族中,至少有五位金丹大能。长澜,如今你若要复仇,须得隐姓埋名,只是若是如此,你资源恐怕不足,躲躲藏藏,也影响心境。故而,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晏长澜猛然抬头:“什么路?” 叶殊道:“去寻一个大宗门,一个其中有更强大的修士,能够将胡家压制,使其不敢派强大修士明面上对你下手的大宗门。” 前往中宁州(二合一) 晏长澜喃喃道:“然后,想法子拜入这个大宗门, 积蓄力量, 等待复仇?” 叶殊道:“正是。” 晏长澜眸光有些黯淡。 他亦明白, 如今他再如何不甘, 都毫无办法,他若是想要复仇,至少也要是金丹修士, 否则, 哪里有力量敢去撼动那胡萧州的胡家? 只是前路依旧很难。 他要去寻哪个大宗门?而哪个大宗门又愿意收留他?纵然他拜入大宗门,又要怎样才能获取足够的重视?若是并无足够重视,他拜入宗门之后, 用处也是有限。 但,一如叶殊所言, 晏长澜只有进入大宗门, 甚至要想法子做成大宗门的亲传弟子,才能让胡家撤销通缉令,才有可能发展积蓄。 胡家再如何嚣张, 总也不敢去通缉大宗门的亲传。 这便是大宗门的脸面了。 想定后, 晏长澜对前路清晰了几分。 只不过究竟要如何去做, 也并非是一时半刻便能决定。 待晏长澜回过神, 便再想起了那几个同门。 说是葛师弟与阮师妹被人救走, 但救走他们的乃是何人?以往从不曾听说有这样一人, 他们将人带走, 是否当真只是好意?还有大师兄一家……每每想到, 他都难受至极。 叶殊轻叹一声:“离开之前,你我去一趟夏家罢。” 晏长澜一愣。 他对那夏家,也有一丝失望。 诚然金丹大能威压之下,若是夏家胆敢反抗,一家都要被屠,夏家那般做着实不算错,但大师兄与夏师妹就只有那一滴骨血,也仍旧保不住,也叫他…… 叶殊轻声道:“夏族长的性情,你我皆知,夏家上下也不乏热血之辈,那女婴被夏族长亲手打死之事……依我看,其中还是有些异样之处的。” 晏长澜陡然回神:“阿拙,你的意思是?” 叶殊微微点头:“去问一问便知。” 晏长澜缓缓吐气,平静心绪。 的确,问一问便知道了。 若是…… 而倘使真如他所想,那被打死的女婴,又是何人? 晏长澜急忙再度平静心绪。 冷静。 若是不能冷静,此后之路便不好走了。 叶殊做出决定:“先去夏家罢。” 晏长澜自无异议,如今他心怀仇恨,只一心听从叶殊的吩咐了。 · 要赶往夏家也要些时间,两人并未在九台城多留,便趁夜离开了。 凶面蛛蝎行得飞快,没多久,他们两个便已顺利抵达了落霞镇,顺着七杀阵的空隙,潜入夏家。 恰好,也是在夜间。 夏族长并未熟睡,正在书房里翻看卷宗,在听得窗棂处有响动后,他便立时一惊:“什么人?” 叶殊淡淡的嗓音传来:“夏族长,我等进来了。” 夏族长心里一动,过去将门打开,又赶紧把门关严。 他看到的两人分明都是陌生面貌,但因着隐约间听闻叶大师有一门法术能变换容貌,再思及先前那熟悉嗓音,顿时明了,试探问道:“叶大师……晏公子?” 叶殊道:“是我二人。” 晏长澜声音中带着一丝沉痛:“夏族长,我二人刚刚游历归来,便听闻……金丹大能在上,我等蝼蚁之命无法抵抗,却也想要问一句……大师兄与夏师妹的爱女,可还活着?” 夏族长面露震惊:“你怎么知——”他的眼眶也发红了,“你们随我来。” 叶殊与晏长澜对视一眼,就见夏族长将身后的书柜中间旋转一下,后头就露出了一条地道来。 在夏族长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到了地下室,而后,他们就听到了几声细细的婴儿哭。 他们跟着夏族长绕过几条路,进入一个房间,顿时就见到了一位美妇人,正在抱着个女婴哄着,而一旁的床榻上,还有一个男婴正睡得熟透。 夏族长见到那美妇人,面带愧色地说道:“芳菲,辛苦你了。” 美妇人一边哄着,一边柔声道着“不辛苦”,但她抬起眼时却见到了两个陌生青年,顿时骇了一跳。 夏族长急忙说道:“芳菲,他们是夏族长和晏公子。” 美妇人这才松口气,旋即抱着女婴走过来,轻声说道:“是来瞧囡儿的罢?” 夏族长默默点头。 而后,在夏族长的话语中,叶殊与晏长澜方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美妇人名为赵芳菲,是夏族长的妻子,也是如今夏家的族长夫人,性情看似柔和,实则坚韧,也是一名颇为出色的女修。 自打上次夏家危难解除之后,夏族长知晓夏家有这样一门强力阵法护住,心里放松不少,能陪伴妻子的时间也多了,结果在朱尧和夏玉晴出去历练游玩的一年多以后,使得赵芳菲再度有孕了,而这有孕的时间,也只是比夏玉晴晚上两个多月而已。待夏玉晴回来时,赵芳菲也就要显怀,她着实是尴尬得很,故而也先暂时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只有族中极少数人知道。 后来夏玉晴生下了一名女婴,赵芳菲比她晚上几日也诞下了孩儿,不过她之所以提早产子,正是因着她孕育的是一对胎儿,一对双生的龙凤胎。 只可惜赵芳菲到底是年岁大了,诞下的龙凤胎里,男婴倒是很健壮,女婴却是不然,她心脉比常人弱上许多,还受不得人声,赵芳菲只好带着龙凤胎住到地下室内,慢慢给女婴调养,就连百日宴也不曾举办。 可惜的是,女婴先天不足,即使精心调理,也只是表面渐渐长得丰腴了些,实则心脉还很脆弱,也是轻易不能触碰……待夏玉晴将爱女送来后,这女婴也被送到了赵芳菲身边一起照顾。 在金丹大能逼上门的那一日,他用法力那般一个呵斥,直叫整个夏家之人都吐出血来,地下室里受到的影响小些,男婴与夏玉晴之女无事,可更虚弱的那个女婴却被这一声直接震死! 待夏族长知道此事,自是对金丹大能恨无比,只是整个夏家在金丹大能眼中不值一提,为了避免家族覆灭,也为了为侄女留下一滴骨血,他当机立断,将被震死的女婴交出,还干脆亲手打出法力,将女婴异于常人的心脏给毁去,假装是自己将她杀死,还故意说出了“保全尸”之类的话语。 那金丹大能跋扈又自大,以为夏族长亲手杀死此女是为了保住夏家,所谓的“保全尸”则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就信了夏族长的举动,加上那女婴与夏玉晴的确颇为相似,他又以为夏家近来并无新生婴儿,才冷哼一声,甩袖而走。 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夏族长才能保住夏玉晴之女。 听到此处时,晏长澜心中感动:“夏族长高义。” 夏族长摇头苦笑:“我也只是个自私之辈,若是实在无法,为了夏家,我也只能……但当时我那小女儿被……我心中痛恨之极,可也知道这是个机会,能让我保下囡儿。” 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心里的痛楚难以言说。 叶殊与晏长澜皆很明白夏族长的心情。 尽管那小女儿很是弱小,可若是慢慢调养,未必不能长大,偏生被金丹大能那一声给震死了!可他们夏家太弱,根本无法说理!后来夏族长为了取信金丹大能,亲手将爱女的心脏毁去——哪怕爱女确是没了性命,可那也是他十分怜惜的幼女! 不过饶是因着恰好有这么一点机会,夏族长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 他是觉得也许可以瞒过金丹大能,毕竟这金丹大能是外来之人,并不了解夏家,更不了解他们所有人。可一旦有个万一,夏家必然会被迁怒,到时候全都被抹杀也有可能! 幸好成功了。 这对于夏玉晴和朱尧来说,正是一份极厚重的恩情! 晏长澜很敬重夏族长,看着那个女婴,眼里划过一丝温和:“夏族长,日后这女婴……” 夏族长说道:“待过些时日,我便让夏家知道芳菲原本有孕,后来几经惊吓,居然胎死腹中。那些为芳菲接生之人好生安排,两个孩子就先养在此间,待其三四岁后,我便找个借口去夏家的旁支‘收养’一对龙凤胎,用以安慰一直郁郁寡欢的芳菲。” 晏长澜听夏族长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其中或许还有些疏漏之处,但夏玉晴与朱尧都陨落了,金丹大能也不会死盯着夏家不放,更大的注意力恐怕还在他——不,应当说那被救走的两个“罪魁祸首”身上。 若是无意外,囡儿的性命应当是可以保住了。 晏长澜缓缓呼吸:“夏族长,日后囡儿之事,便拜托给你了。” 夏族长点了点头:“囡儿是我侄孙女,我自是要好生照顾的,芳菲也会将她当作亲生的女儿看待。只是晏公子你……日后打算何去何从?” 晏长澜道:“大师兄与夏师姐的仇,我一定要报,之后便要出去闯荡了。在囡儿长大后,若是不能成就金丹,便无须告知她真正的身世,就叫她快快活活地过罢。” 夏族长答应下来:“这是自然。”他稍一沉默,方道,“我夏家这一代并无人才,报仇之事,怕是真要交托给晏公子你了,不过倘若我夏家将来能出一名资质不俗的天才,我便会将此事告知于他,让他永不忘我夏家被逼上门的耻辱,以及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杀死而无能为力之痛苦。” 两人默然对视。 叶殊在一旁说道:“待我等离开之后,夏家只怕靠不上七霄宗,之后一应危难,夏族长你只能凭借七杀阵与族人抵挡了。一切都要小心。” 晏长澜则将之前他与叶殊所制的雷霆子掏出大半,全都交给夏族长。 叶殊同样也将不少曾经闲时绘制的灵符拿出来,其中不少都是用古字做成,威力无穷。 如今双方不说是生死之交,也有了同样的仇人,自是比从前更亲近一些。 夏族长不曾拒绝,只默默收下,将这一份情谊记住。 之后,叶殊和晏长澜就离开了。 临行前,叶殊留下一块玉牌,上头输入自己与晏长澜的气息,并用古字书写“殊、澜”二字,说道:“日后我二人便要远遁,夏族长可将此牌传给夏玉晴一脉后人,若是有缘,或许还能再见。” 夏族长收好这块玉牌,郑重应下。 · 回到九台城后,叶殊并未让晏长澜进入城中,而是让他在城外荒山等候。 叶殊自己去到小院里,对艾久等人吩咐:“长澜遇上这等事,我等皆不能在此间久留,只是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立刻关闭法器铺子离去也不妥当。故而我与长澜先走,你等在此处停留数月后,待城中大致恢复平静,再来离开。”而后,他的目光落在肖鸣身上,“白霄峰上之人尽数被杀死,你与王敏归属长澜麾下,七霄宗想来并不甚留意,但白霄宗分宗内必然有人知晓。因此,你二人也莫要出现于人前,即便出现,也当改换容貌。” 虽说那胡家几乎不可能留意区区侍从,但以防万一,还是尽量注意为好。 肖鸣这段时日跟随晏长澜,知道此次乃是一场无妄之灾,除却大叹倒霉以外,再无话讲。但他跟在晏长澜身边虽是危险了些,所得却更多,故而如今也仍旧镇定。 只是他思索之后,有些迟疑地问道:“我之死讯若是传回去,父亲怕是……” 叶殊道:“你若是有法子能告知你父亲你还生还之事也无妨,只是必然要极为隐秘,最好只有你父子二人知晓。否则一旦消息走漏,焉知胡家不顺手将你肖家抹去?胡家太过跋扈,还是莫要心存侥幸为好。言至于此,你自行斟酌,莫要后悔即可。” 肖鸣深吸一口气,摇摆不定起来。 叶殊对此并不多言。 不论肖鸣说是不说,于他而言其实并无多少干系,只是还是莫要牵扯到肖家为妙,否则,谁知胡家之人是否会随手做出些什么来? 肖鸣也知道那些道理,故而犹豫。 叶殊也就任由他自行选择了。 在吩咐完这些仆从之后,叶殊就要直接离开。 艾久连忙问道:“公子,日后我等去何处寻你?” 叶殊略思忖:“最终总是要去府城,你等收拾一番,到时候直接去府城罢。我与长澜若还未去,你等就在那处先安顿下来等候,若是我二人先去了,总是能找到你等。” 艾久等人应诺。 待叶殊走后,他们就与往日一般无二生活。 只是因着金丹大能之事,这些人越发察觉自己渺小,都在不断努力。 尤其王敏,她在炼丹这门技艺上,越发肯吃亏,进步也越发大了…… · 叶殊与晏长澜会合后,两人在那之前常驻的山洞里相对而坐。 晏长澜如今已彻底冷静下来:“阿拙,你说我要拜入大宗门,但总要有个章程。” 叶殊微微点头:“要做大宗门的正式弟子并不容易,资质悟性气运皆不可少,倘若是在那些大宗门招收弟子时前去,你或许还有不小可能进入其中,但若是错过了,那就须得有些门路,而且也要经历不少考验方可。” 晏长澜也知道这些道理:“那阿拙的意思是?” 叶殊道:“你我先去中宁州。” 晏长澜猛然想起:“阿拙是说……温家?” 叶殊微微点头:“温家当时曾言,你我若去中宁州,可往温家做客,这或许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但温家那位温白蒿却是给了你一块凭证,让你可凭借此物去府城宗门寻他相见。” 府城……宗门。 所谓府城,实则便是宣明府三十六州的中心,能在那处立足的宗门,必然高高凌驾于七霄宗之上,都能称得上是大宗门了。但是,大宗门与大宗门之间也有区别,能在府城立足并不代表一定能胜过胡家,若是真要拜入宗门,还得前往府城去打听一番。 府城里距离九台州太远了,且府城之内的宗门也不少,对于七霄宗而言都是大人物,若是不到一定境界,寻常人也难以打探。尽管叶殊在九台城里看过许多书册古籍,但其中关于府城之事却是所言甚少——这想来与九台州不过排名第十七也有很大关联。 因此就算是叶殊,也并不知晓府城中诸多宗门的大概情形。 他们若是想要让晏长澜拜入大宗门,就得另寻法子。 只是去府城胡乱打听也未必能知道一些隐秘的消息,那么若是想要知道最真切的情况,温白蒿便是一个极好的打听人选。 晏长澜点头:“那我们便先去中宁州。” 尽管不知温白蒿如今是在家中还是已回去宗门,也是先到中宁州将温家了解一番为好。 而且,温家到底是什么情景他们也不得而知,不过中宁州比之胡萧州排名更高,乃是排行第二的大州,温家若是在中宁州里颇有名声,想必也不会比胡家逊色多少。 否则他们与温家交情不算深厚,也不能贸然前往…… 在定下之后,两人稍作休整,把体内法力都恢复到巅峰之后,便唤出了凶面蛛蝎。 在凶面蛛蝎急速前行时,晏长澜有些歉然地说道:“阿拙,对不住。才刚在九台城安顿不久,便又要你陪我远行了。” 叶殊淡淡说道:“九台州也颇贫瘠,连金丹大能也无,自也难寻带煞之物。如今我正好去往中宁州寻一寻,倘若商行有售,也正可筹措一番。” 晏长澜哪里不知叶殊这是在宽慰他?心里一暖,在叶殊小臂上握了握,却不多言。 · 中宁州相距九台州颇远,中间还要间隔数个大洲,若要前往,花费的心力不少。 凶面蛛蝎虽然走得快,但毕竟是一只培养不久的凶虫,每每急速前行一些时间后,都要歇上一歇。 左右胡萧州并不在二人的必经之地,两人改换容貌行走一段后,就干脆一边历练,一边赶路起来。 晏长澜自觉境界低微,实力不够,历练中都寻那等林木颇深之处行走,每每与途中遇上的妖兽厮杀,偶尔也会遇见一些以他自己本事不能独立杀死的强大妖兽,便有叶殊与凶面蛛蝎相配合,与他一同将其杀死。 如此足足过了有一个多月,两人方才来到了中宁州。 才刚进入其中,他们便能觉察到,此间的天地灵炁十分浓郁,比起九台州来胜过不少——在如此宝地,能出现的高资质子嗣也会多上不少,于是强者愈强,中宁州一代代都极为强大。 晏长澜在城门口见到了一些告示。 叶殊也看着那告示,微微眯眼。 那处似乎是专用于张榜通缉、悬赏之地,如今正绘制有阮红衣、葛元烽两人的图像在上方,表明胡家与九台州对其通缉之意。 这也不足为奇,两人一路行来,但只要是入得城镇的,总是会在门口瞧见类似之物,只是之前遇见的那些除却这两人外,还有晏长澜的,而现下在这中宁州外,却无晏长澜的图像。 晏长澜有些诧异。 叶殊若有所思:“你不在此处,恐怕是有人插手了。” 晏长澜一顿:“阿拙是说……温家?” 叶殊点头:“温家知你面貌,若是他们不愿通缉你,又在中宁州颇有面子,自然就能不让你的通缉令张贴。你看,此处不过是中宁州边缘城池就能如此,若无外力,必不可能。”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若真是温家所为,那我此次定要对温家好生感激一番了。” 叶殊道:“进城罢。” 拜师惊天剑 许是为了证实叶殊的猜测,两人在进入这城内之后, 一些墙面上也见到了通缉令, 但都只有葛元烽与阮红衣的, 而并无晏长澜的。离开这座边缘的城池后, 叶殊与晏长澜不断往中宁州中心之地而去,每次经过城镇都能看到相关通缉令,也同样并无晏长澜的。 晏长澜心中对师弟师妹有些担忧, 但对于自己则是松了口气。 叶殊说道:“看来, 温家至少并不惧怕胡家。” 晏长澜点头:“那么温家的金丹大能也必定不少。” 接下来,两人一边行走,一边打听温家所在。 这温家在整个中宁州里似乎的确很有威望, 在他们刚刚打听之后,便已然知道了不少消息。 在中宁州, 有一门两宗三家, 这温家就是三家中的一家了。 而且,还是最大的一家。 温家的祖宅正是在中宁州的州城里,除此以外, 整个中宁州每一处县城都遍布温家的旁支, 论起家族来, 除却一个王家, 一个秦家以外, 再无其他家族能与温家相比。 而且, 因为温家内有一名元婴尚且活着, 王家与秦家只有半步元婴, 让温家在许多时候都更强过王家与秦家。 不过温家的元婴寿元已然将尽,半步元婴被逼到极限也未必不能拼命,故而温家虽然是强过另两家,但也和另外两家保持着三足鼎立之状。 另外的一门两宗就是中宁州内最大的三个宗门了,其地位约莫就与七霄宗在九台州一般,只是七霄宗论起底蕴来,是远远比不上这三个宗门的。 到了中宁城——与九台州的州城名为九台城一般,中宁州的州城便是中宁城。 两人来到城门口,缴纳了入城费,就一同进入其中。 中宁城非常之大,比起九台城来更大上数倍,其中也隐藏着无数强大的气息,叶殊用金丹期的神识飞快一扫,便发觉了有十几位金丹,且他并未细查,若是细查……光是温、王、秦三家的加起来,便超过这个数目了。 就算是叶殊,在此地也要切切小心,不可叫人发觉自己与常人不同。 叶殊道:“先找家客栈住下罢。” 晏长澜应道:“是。” 两人到了这陌生之地,尽管已有拜访温家的打算,但对方毕竟是有元婴的大族,贸然前去终究不妥。因此,还是先住下来,再徐徐图之。 因着是暂住,叶殊并未如同在九台州那样租用独立小院,而是直接在客栈里要了一间上房,亦不曾在此处炼制法器售卖,一来是他们在此停留的时间恐怕不长,定然聚集不了多少钱财;二来若说单单镌刻禁制所锻造的法器在九台州里还能让不少修士心动,那么在这中宁州里,也只有一些寻常的散修愿意购买了——除非那些镌刻的禁制能将法器的某一特性推行道极强。 叶殊自也有将锋锐、撕裂等特性推行到极强的禁制,纵然不足,也能用古字补足,只是那样的禁制便更珍贵了,他也不敢贸然用出。 进入房间之后,叶殊发觉在这上房之内有隐约的阵纹。 略一思忖,他便说道:“整个客栈内布置有隔绝法阵,这阵法环环套嵌,也算高明了。” 晏长澜听叶殊倏然出声,不由问道:“隔绝法阵?” 叶殊微微点头:“有这隔绝法阵,也难怪上房须得有灵币方可入住了。”顿一顿后,他为晏长澜解释,“阵法一道,高深莫测,这隔绝法阵遍布整个客栈,平日里若是要时时开启,消耗的灵币日积月累便十分之多。因此,也只有上房和一些特殊之地用上法阵,而要做到操控由心,定然是要由多个分阵套嵌方可。” 晏长澜若有所思:“就如同七杀阵?” 叶殊点头:“不错,就如同七杀阵,有七个分阵重重叠加,合成七杀大阵,此间的隔绝阵法应是每一间上房便是一个分阵。” 晏长澜便道:“你我在这房中说话,外头之人便无法察觉?” 叶殊稍稍看了看那些阵纹,回答:“以这些阵纹来看,纵然是金丹大能的神识也无法穿透。” 晏长澜心里微松:“如此一来,整个中宁城内,就只有温家与那三个宗门内还存活的元婴老祖方能穿透这隔绝阵法,探查一切?” 叶殊道:“正是如此。” 晏长澜了然。 这就难怪挚友说一个灵币一个日夜并不算昂贵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晏长澜原本很是沉重的心思又放松了少许。 叶殊道:“你我如今要准备一份拜帖先送去温家,好去与温家人相见。” 晏长澜沉吟着:“你我将拜帖送给何人?” 叶殊略思忖:“依照你我的境界,还是去见温白蒿罢。” 晏长澜:“若是他不在?” 叶殊道:“就署名‘九台城故人,晏’。既然温家肯周全通缉令一事,那么你上门求见,即使温白蒿不在,也总会有人与你我相见。” 晏长澜点头:“我明白了。” 之后,两人就去精心准备一份拜帖,与此同时,也准备一些拜礼。 叶殊直接取出了两支蜂皇浆,此价值二十灵币,又是较为罕见的对炼气、筑基修士皆用用处之物,他们这些炼气期小辈出手,也不算薄了。 当晚,晏长澜便托人将拜帖、拜礼,再并上当初温长翡所赠那块令牌一起送到了温家,而后就是在客栈内等待温家的消息了。 就在第二日清晨,温家已然派了一人在房外等候。 叶殊察觉到房外有人,便道:“长澜,去瞧一瞧。” 晏长澜开了门,就见到一名面相温厚、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温厚中年人在见到晏长澜时就先拱了拱手,很客气地开口:“在下温家管事,见过晏公子。” 晏长澜请人进来:“原来是温管事,快请进。” 温厚中年人婉拒道:“在下还要回去复命。”说话间,他递了一张请帖过来,“大公子知道晏公子前来,十分欢喜,特令我送来这请帖,邀请公子前往赴宴,为晏公子接风洗尘。” 晏长澜接过请帖:“我还有一位友人……” 温厚中年人笑问:“可是叶大师?” 晏长澜道:“正是。” 温厚中年人说道:“大公子有言,若是叶大师同来,定扫榻相迎。” 晏长澜便点点头:“如此,我与友人必然准时前往。” 温厚中年人说一声:“在下等恭候两位。”说罢,他就告辞离去。 这名温厚中年人瞧着客气,其实本身已然是炼气九层的强者了,他虽还不曾筑基,可也凌驾于许多低阶修士之上。此番他面对晏长澜这般和气,更可见温家人对他们心存善意。 晏长澜关门回房,将请帖交给叶殊:“听他说,是温家大公子。” 叶殊略思索:“应是温白英。” 晏长澜也是这般认为:“看来温白蒿果然不在温家了,否则你我指定拜访温白蒿,温白英纵然有意招待你我,也不会在这时候。” 叶殊自也赞同。 不论如何,先与温白英见一见也好。 当初叶殊救下来的温白萍乃是温白英的亲妹,温家人的心性不错,温白英当是温家对两人善意更多的。 想定以后,两人也未纠结,只等过一日后,依照请帖上所书时间赴宴罢了。 · 清晨,二人稍作收拾,就一同前往温家别院。 温家的祖宅防卫森严,若是待客通常只在前堂,可若是要设宴,前堂就不太合适了。故而这邀请之地乃是温白英自己的独门别院,也是他们这一脉中较好的待客之地。 温白英一个小辈,能在这里设宴,也能说明他在族中地位不低,也看重晏长澜与叶殊二人了。 晏长澜和叶殊到了以后,门前小厮立刻朝后招呼,就有一人快步而出,拱手说道:“晏兄,叶大师,你们可来了,快快有请!” 这人瞧着三十余岁的面貌,炼气八层修为,面貌英俊,正是温白英。 晏长澜与叶殊对视一眼,就随他一同进去,口中还说道:“有劳白英兄相迎,真是客气了。” 温白英笑道:“你二位前来,我当然要亲自过来。” 他如此热络,一些在别院里的仆从见状,心下都不由吃惊,有些更禁不住想着:也不知这来的是什么人,居然叫大公子这般态度? 但想归想,仆从们的态度上却是更为恭谨,举动间也越发小心。 入得别院后,在那月色之下早已备好一桌丰盛佳肴,温白英请两人入座,又亲自给两人斟酒,先直接说道:“那胡家素来跋扈,欺压到旁人头上也还罢了,竟然敢对我温家的贵客发布通缉令,真是好大的脸面!晏兄放心,在中宁州,定无人敢对你出手。” 这话说得霸气。 但叶殊却很清楚,温家能做的也就是庇护晏长澜一人在中宁州而已,若是要将真正动手的阮红衣与葛元烽庇护,那么胡家的金丹真人必不会事罢干休。 晏长澜同样知道,温家这样待他就已然是很真诚了,也不会得寸进尺,要对方冒着另一个大族金丹真人翻脸的危险来帮助师弟师妹。 他只是自己觉着无力,感到自身的实力太弱了些而已。 两人自都喝了温白英倒的酒。 晏长澜说道:“多谢白英兄了。” 温白英又客气几句。 三人酒过三巡后,彼此也更熟稔了些。 温白英作为嫡系这一代的长子,处理起事务来自有一套手段,根据以前与两人打交道的经历,再有先前的相处,已知道两人是什么性子,说话间也就没什么绕弯子的:“两位这一次过来,可有意在中宁州定居?若是两位有意,旁的地方不说,在这中宁城内,我温白英倒是可以弄到一处不错的居所,送予两位。” 他话说得真诚,可那一次救助温白萍之事温家早已报答过了,中宁城中的居所必定极为昂贵,叶殊与晏长澜就算在中宁城定居,也不可能厚颜接受。 更何况,两人的目的并非中宁城。 晏长澜也就同样很是坦率地说了:“多谢白英兄厚谊,不过我二人此番过来并非是想要寄居中宁城,而是有些事情,想请教白蒿兄。” 温白英想起来,两人递来拜帖时,所指之人的确是堂弟温白蒿。 他便微微皱了下眉:“白蒿他如今不在中宁城,而是回到宗门潜修去了。” 晏长澜也很遗憾:“那我二人便只能去府城了。” 温白英想了想:“不知你们有何事要找白蒿?若是无妨碍,不如与我也说一说?若是有我能出力之处,必定义不容辞。” 晏长澜略顿,看向叶殊。 叶殊平静开口:“是想询问有关大宗门之事。” 温白英脑子转得极快,再结合他们所了解的晏长澜,有些明了:“晏兄的意思,是否想进入府城的宗门,得到更好的庇护?”他的目光温和,“晏兄之所以有这念头,除却要提升自身外,也是想着那些亲近之人罢?” 这“亲近之人”,自是包含了已然无辜被杀的,还有不得不在外逃亡的。 若是留在中宁城,他温白英再如何照拂,也必定比不上在宗门里能接受指点、能获取许多资源。 晏长澜不语,就是默认了。 温白英倒是欣赏晏长澜这等重情重义的性子,就说道:“我温家对府城的宗门也有一些了解,只是我毕竟不曾入得宗门之内,有些详情的确只有白蒿窥见一二。不过九台州太过遥远,对府城宗门所知不多,我先将温家所知为你讲一讲,待你日后去了府城,再叫白蒿与你补充。” 晏长澜听得一喜,立时说道:“如此,便多谢白英兄了。” 叶殊在一旁少有出言,此刻也看向温白英。 无疑,他对于府城与其中宗门之事,也很有兴趣。 温白英整理一下思绪,就缓缓到来:“府城之内,金丹大能极多,元婴也有不少……” 其先是谈了谈府城里强者如云之事,而后就慢慢开始详述他所知道的宗门。 府城作为十八州的核心,占地极为广阔,一些宗门尽管建立在许多山脉中,但那些山脉也依旧包含在府城之内……由此可见一斑。 城中顶尖的宗门有三个,一个是天剑宗,一个是御兽宗,一个是万法宗,每一个宗门内都有朝那个境界也跨出半步的元婴巅峰。除此以外,二流三流的宗门也不少,但哪怕是三流宗门,也比中宁州这样的大州州城内的最强宗门要高出一线来,底蕴更雄厚。 天剑宗、御兽宗与万法宗不相伯仲,而且最为顶级宗门,三宗都有各自的“性情”,也就是上下风气有所不同。二流三流宗门大多也有自傲之处,不过跟屹立无数年的顶级宗门不同,这二流三流宗门时常有所替换,譬如三流宗门被迫散去,二流宗门被三流宗门取代等等。 也有一些二流三流宗门根本就是三大顶级宗门的附属宗门,岁岁都要进贡,而培养的弟子中最出色的那些,能进入顶级宗门进修等等。 叶殊仔细听下来,倒是觉得与灵域中许多地方的做派一般无二,只是顶尖的强者境界不同而已。若是这样的宗门内部也能将一应规矩传承下来,在里面做弟子,只要有本事,应当还是可以出头的,受到打压的情况也有,但越是大宗,相关规定越是齐全,要打压反而不如在二流三流的宗门容易。 晏长澜听了一些顶级宗门相关之事,心里默默也思索许多。 温白英又讲了一些三大顶级宗门的传言,不过到底是顶级宗门,哪怕是温白英这样的大家公子,对内部的情形也了解不多,只能说个大概。至于一些二流三流的宗门,其中较有名气的他是知道些的,也都说了出来。 之后,他讲道:“白蒿所拜入的宗门,乃是府城里的一个二流宗门仗剑门,是天剑宗的附属宗门,若是日后他能在剑道上有所成就,争取一把,再由我温家极力促成,或有机会前往天剑宗潜修。” 除此以外,温白英还讲了一些关于诸多宗门收弟子的时间与规矩。 哪怕是三流宗门,除非是内中长老四处游历时遇上好苗子带回来,又或者是拜师之人本身有卓越到刺眼的天赋,否则一旦过了招收弟子的时间,不论前来拜师之人如何诚心,都无法进入宗门之内。 当然,二流三流的宗门还可以尝试奉上大笔珍宝财物,请求对方给弟子一个考验机会,若是三大顶级宗门,里面的天才如云,根本不在于一两个资质卓越之人,是无论给多少珍奇异宝,都不会给予机会的。 顶级宗门,就有顶级宗门的骄傲。 温白英说到此处,不由一叹:“三大顶级宗门每十年才收一次弟子,二流三流的宗门也是数年一次,一旦错过,便……而且顶级宗门招收弟子时要查灵窍、灵根、灵骨,还要考验悟性、反应、肉身等,极为严苛。二三流的宗门虽说适当放宽些,可也是很艰难了。”他又皱了皱眉,“据我所知,三大顶级宗门两年前刚招收过弟子,下一次收弟子要等到八年以后,二三流的宗门并不会尽数在同一年招收弟子,不过今明二年还是有几个宗门会开启山门收纳弟子的。” 听了这些话,晏长澜有些失望。 三大顶级宗门,竟然还要八年才会招收弟子……他错过了。 温白英看出晏长澜的神情,倒也没觉得他是不自量力:“我知晏兄你有风雷变异双灵根,且在剑法一道上颇有些造诣,若是运道好,或有可能进入顶级宗门为弟子。可顶级宗门还有八年才会再度招收弟子,想必晏兄是等不得了……”他略微思索,续道,“若是晏兄是想要借助宗门庇护,不瞒晏兄,你只要寻一个二流宗门加入,再拜上一位金丹大能为师,就能安然修炼了。白蒿所入的仗剑门,恰好明年便会招收弟子,白蒿如今在外门也算有些地位,有他相助,晏兄要入仗剑门为外门弟子想来颇有把握。入得外门后,只要晏兄你表现抢眼,也能很快被金丹大能看中,说不得便可以破格进入内门。” 这一番话可谓是语重心长,可见他对晏长澜是很关切了。 晏长澜对温白英自也是感激的,然而他也很清楚,在二流宗门内所能学到、接触到的,和在顶级宗门注定有极大的差距。他跟随叶殊修炼已久,至今对叶殊的眼光极为震撼,本身的眼界自也变得很是宽广,若是能寻到最好的,便不愿意将就次一等。 更何况,他在听到那三大顶级宗门的名字后,就对其中一个宗门悠然神往——天剑宗。 仗剑门只敢“仗剑”,其中的弟子仗剑走天下,自有一番风度,可天剑门就有不同,敢以“天剑”冠之,从心胸上就截然不同。 与天比肩,何其气势! 故而,晏长澜沉默半晌后,问出一句:“白英兄,若是我想要拜入顶级宗门,除却在八年后拜师以外……莫非,当真再无其他希望了么?” 温白英一怔。 他看着晏长澜,发觉他面上满是坚定,眼神此刻倏然锐利,居然叫他觉得有些刺目。 良久,温白英方才说道:“也并非全然没法子。” 晏长澜猛然看他:“什么法子?” 他的心跳,倏地变得激烈起来。 温白英道:“撞金钟。” 温家底蕴(二合一) 撞金钟? ……从未听过。 此刻就是叶殊也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温白英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在我宣明府府城中心, 有九口金钟, 极为巨大, 悬挂于高空之上。这九口大钟不知是何处而来, 但自打宣明府存在时,其已然存在。听闻曾经有人进入大钟,没过多久便被震死, 尸骨无存, 十分危险。据闻除非是极为强大的元婴老祖,否则也无法自那大钟内救出人来。再后来,这九口大钟便成为了一种考验决心的手段。”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认真听着。 温白英续道:“府城之中有这传说,若是有人敢挑战撞金钟, 能撞响三口则可以任选一个顶级宗门加入其中, 那顶级宗门不可拒绝。但是若只有三口撞响,顶级宗门可以任意安排那人身份,当然, 至少也要是个外门弟子, 不可将人当作杂役弟子对待;若是撞响四口, 任选一宗后, 能为内门弟子;若是撞响五口, 则是亲传弟子, 该宗至少要有一名金丹大能将其收下;若是六口, 则可拜在元婴老祖门下;若是七口, 则任选元婴老祖为师,那元婴老祖也要对他倾力培养!”说到此处,他却面色严肃,“然而,大钟之内究竟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当初有无数人因拜师之事去撞金钟,但最终只在一二口间便会死于非命,只有极少数人,能撞响三口。” 撞金钟,极其的危险。 后来,就渐渐几乎无人去了…… 温白英看向晏长澜,劝道:“世人皆想入那顶级宗门,但冒着生命危险终究不值。晏兄,若是你着实想要入得哪个顶级宗门,也不必冒那等危险,不如先寻这宗门的附属宗门拜入,而后努力修炼,日后可想法子谋划一番,到那顶级宗门内潜修。如今你我皆未筑基,修炼之路还长,哪怕只是二三流的宗门,也足以教导你我了。” 晏长澜自然明白温白英的一番好意,不论是先前还是此时,都是极为诚恳,也未必不是好法子。 只是,一想起那金丹期的仇人……他便觉得应当要拼上一拼。 撞金钟的确危险,可依照温白英所言,那里也是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他既然知道了,自然想去见识一番! 温白英见晏长澜不语,便知道他心下已然有了个极危险的决定。 他有心要劝,可是晏长澜眼神那般坚定,他也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温白英叹一口气,苦笑道:“真不知我是否不该将此事告知于你。” 晏长澜却是露出一个笑容:“多谢白英兄,若是你不告诉我,我到了府城之后想必也能知道,到那时,我也还是要去闯一闯的。” 温白英点一点头:“那我就不多劝了,晏兄,你要多多准备,一切小心。”他稍一顿,“府城中定然有人知晓更多,白蒿那里,也应当能打探打探。” 晏长澜心里一暖:“我明白。” 之后,三人再喝酒聊天,绝口不再提什么“正事”了。 最后,温白英言道:“过几日正是我温家要将今年年例送予府城里拜入宗门的温家子弟们手中之事,此事恰好也是由我来安排,两位干脆等一等,待那日与我温家同行如何?” 晏长澜看一眼叶殊。 叶殊颔首道:“求之不得,多谢了。” 温白英面带笑容:“如此甚好。” 其实哪里是过几日就要去送年例?而是温白英要花费几日来将年例筹备起来。每一年年例都在年中送去,今年尚且不到时间。但同代之人的年例的确是由温白英这嫡系长子安排,他要提早送过去,自无不可。 但,这一番心思也是真切的。 叶殊与晏长澜也非是愚笨之人,虽不曾说什么,但也看出了一些。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只是温白英起了心要相助他们罢了。 跟着温家送年例之人一起走,自然要比两人孤身上路来得安全——到府城中,路途当真遥远。 这一日,温白英招待两人在别院住下,两人也未拒绝。 入夜后,叶殊与晏长澜入了房里。 晏长澜默然半晌,说道:“阿拙,我想去撞金钟。” 叶殊淡淡看他一眼:“去罢。” 晏长澜心中倏地生出一种情绪,不知如何言说。 他缓缓吐出口气:“若是我没能成功……” 叶殊语气依旧很淡:“那便陨落罢。”他面色也是淡淡,“我早已对你说过,修行之人,处处皆是艰险,早先只是运道还算不错,方能顺利到如今。你要去撞金钟,是你心之所向,欲全力而为之事,生死只在你手中,旁人影响不得。” 晏长澜听完叶殊的话,心绪更加复杂。 他是有喜悦的,因为叶殊知他所想,但同时也有一种酸涩……也不知倘若他不慎失败,待他陨落之后,阿拙能记他到几时?只但愿,能更久一些。 两人之间几句交谈,到此为止。 自次日时,他们就一直住在这温家的别院里,晏长澜为求心静,日日练剑,叶殊则偶尔出去,据说是去在这中宁城内寻一寻可用之物,并未要晏长澜随行。 大约过了有四五日光景,温白英那边准备妥当,就请两人与他们同行。 叶殊与晏长澜并无什么牵累,自是说走就走。 不多时,他们就跟着温白英到了城中一条大河前。 原来此去府城,温家是乘船前去的。 那船很大,长有数十丈,瞧着也颇为坚固,外面覆盖有铁甲,带来一种凶悍之感。在船身处隐约还刻着一些阵纹,一旦激发之后,想必能更增许多防护之力。 大船的甲板上站着不少人,打眼看去就足有七八个筑基真人,据说在船舱内还有一名金丹大能,乃是温白英一系的高手,此番过来自是以保护温白英为主。 晏长澜顿时更明白几分。 连金丹真人都派了出来,想必这一路的确是有些难走,若是仅仅只有他和叶殊两人,说不得还真会…… 温家的确底蕴极深,去一趟府城就有这许多的筑基真人随行,当初温白萍一封信去,温长翡这筑基真人就带着两个小辈过来,似乎也很寻常了。 不过,这与九台州内并无金丹真人想必也有很大的关系,不然怎么也要多派一些人过来。 晏长澜想着,却也暗暗苦笑。 九台州乃是他进入修真地界后所见到的第一个地方,多少有些归属感,而这个地方在宣明府的十八州里便是倒数第二,也着实有些太弱了。 就算他在九台州里并未遇到多少好事,如今知道的多了,心里也仍旧有些不是滋味。 那边温白英已然招呼两人上船。 船上的筑基真人只管看守,一些忙碌着的都是炼气修士,连筑基真人也有这许多,炼气修士就更多了。 ……此去府城似乎也并非只为了送年例,亦有要带些货物过去的缘故。 上船后,温白英就带着两人去了船头。 晏长澜立在他身旁,看着远方,只觉得这一条大河一望无际,很是惊人。 温白英见晏长澜这般情态,笑道:“待船来了,两岸俱是美景,才更叫人胸中震荡。” 晏长澜微微点头。 叶殊的目光也颇悠远。 这一条大河在灵域只能说是“小河”,可是在此间的确是他所见的最大的河流了,波涛滚滚,确有声势…… 很快船就开了。 三人仍旧立在甲板的一边,看着大船缓缓行驶。 船行得很快,才须臾间,后方的河岸就被远远抛下,几乎看不见影子了。 紧接着,前后都是水浪,往两边瞧着也只能瞧见一些绰绰影像而已……但毋庸置疑,在这里吹一吹河风,感受一番水天一色的景象,的确能叫人心胸开阔,纾解心头郁气。 晏长澜一直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叶殊微微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 温白英也在欣赏河上美景,亦不曾出言。 大河滔滔,船行千万里。 转眼间,一个日夜已然过去。 河上的景致看得多了,也就没有太多兴趣。 叶殊和晏长澜在温白英为他们安排的舱房里休息,温家待客周到,舱房原本就不大,自不会还让他们挤在同一个房间里,而是一人给了一个舱房。 两人都不欲给温白英添麻烦,就各自打坐修炼了。 这一日,叶殊正在绘制灵符。 突然间船舱一个颠簸,弄得他笔尖一颤,一张灵符就此毁了。 叶殊便收了手,走出房门。 在过道上,他看到从另一边走过来的晏长澜——他居然不曾在舱房里? 晏长澜见到叶殊,就对他说道:“先前船舱颠簸,我出去瞧了瞧。” 叶殊看他:“发生何事?” 晏长澜道:“只是有海兽撞上来罢了,是个大约五六百年的大家伙,几名筑基真人很快出手将其杀灭,海兽肉也要作为今晚的食材了。” 叶殊便点点头:“原来如此。” 在海上遇见海兽实属寻常之事,不值一提。 不过叶殊还是跟晏长澜一起来到甲板上。 甲板上,有一头约莫四五十丈长的海蛇浑身无力倒在那处,其身上有好几处伤痕,但最为严重的无疑还是它头颅上破开的一个大洞,要了它的性命。 如今正有人在剥蛇皮,五六百年的妖蛇皮十分强韧,用来炼制法衣、长鞭都是再好不过,甚至用来绘制一些等级更高的灵符也是可行。 稍作思忖后,叶殊去寻了温白英。 温白英本在督促解剖妖蛇之事,见叶殊主动过来,有些讶异。 他自然知道,当初真正救下他妹妹的实则是这位叶大师,但叶大师的性情着实冷淡,除了晏长澜一个被其当作友人以外,其余人等都是淡淡,因此温白英在看出晏长澜更好相处后,才主要与晏长澜接触。没想到,如今还有这位叶大师来与他说话的一日? 想是这样想,讶异也是讶异,温白英却是态度很温和:“叶大师有事但说无妨。” 叶殊便直言说道:“我想找你买一些蛇皮。” 温白英一愣。 他想过许多,却未想到这位叶大师居然是要说这事? 区区蛇皮不算什么,莫说是买了,其实白给也成的。 还未等温白英说什么,叶殊已然先开了口:“我想要的是蛇腹上最为柔软的一块,去掉鳞甲,只要内中那一层淡黄色的薄皮……大约要个近丈长,数尺宽,大公子尽可开价。” 前文有言,妖兽一旦上了五百年便堪比筑基,而五百年以上的蛇皮自也算是珍宝了。 温白英并不欲在叶殊身上还赚一笔,稍微思索之后,便说道:“每一尺十个灵币。” 这价格当真是不贵了,若是在外面,五百年妖蛇腹部的软皮,怎样也不会是只有这个价钱。 叶殊也不讨价还价,直接说道:“那便二十尺。” 温白英答应下来:“待他们将皮子弄好,就给叶大师你送过去。” 叶殊抬手给了温白英几捧灵币,不多不少正是两百枚。 温白英爽快收下,交易达成。 晏长澜远远也看到了这一幕,就问道:“阿拙你要这妖蛇皮做什么?” 叶殊回答:“自然是画符。” 灵符这类物事,其中既然带一个“灵”字,上面便承载了天地灵炁,是有法力的。 寻常之物无法承载,而且灵符品级越高,所需要的符纸的品质也定然要更高,否则或者灵符无法制成,或者灵符制成却威力大减。 像下品灵符,适用于炼气期的修士,其威力与符纸本身也有极大关系。早先叶殊画符都是买来下品符纸绘制,可若是他用一些原本就带有法力、处理过的妖兽皮,那么灵符的威力还会更高——下品符纸,其材质有相应的灵草,也有兽皮,但这些灵草和兽皮都很零碎,品质也寻常而已…… 见晏长澜面带不解,叶殊就讲解道:“其实无论是制符还是书写一些法术之类,想要保存得长久,兽皮皆是极好之物,哪怕只是简单处理亦可。先前我绘制下品灵符时,若也用兽皮,剥下兽皮的妖兽活得越久,灵符的威能也会越高。自然,若是下品灵符用五百年以上的妖兽兽皮绘制,便有些浪费了,超过五百年的妖兽皮,用来绘制中品灵符最佳。” 晏长澜听懂了:“阿拙在为日后绘制中品灵符而做准备?” 叶殊微微摇头:“那倒也未必。”他慢声说道,“灵符只是对于激发的法力有限制,但若是绘制却是不然。只是我若要绘制中品灵符,对于法力消耗极大,恐怕如今的法力合起来也画不出几张来。倘若等我境界再提升些,莫说是中品灵符了,便是上品灵符我也可尝试,只是上品灵符绘制起来便更艰难……我如今得到的这张蛇皮,其原身海蛇大约已活过了六百年,做上品灵符都够了,只不过,做出的上品灵符大约品质不佳而已。” 晏长澜听了这许多,倏然间生出一个念头:“阿拙,你可是……”他有些犹豫,“你在府城安顿下来之后,可是想要售卖中品以上的灵符?” 叶殊嘴角带上一抹浅笑:“你果然知我。” 晏长澜眉头紧皱:“其实,如同阿拙这般能在炼气期制出中上品灵符之人恐怕很少罢?” 叶殊平静点头:“的确。中品上品灵符符文较多,其字型本身也颇为复杂,哪怕有一丝错误都会毁去,事实上,就算是筑基修士,在符箓一道上也要浸淫极长时间,方能绘制成功。” 依照叶殊曾经翻阅的那些典籍上所言,此间的炼气期修士要想绘制出中品的灵符来,或许还有少数天才可能做到,可要想绘制出上品的来……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叶殊修行需要大量资源,既然筑基未成,在炼器一道上优势不大,那么也只好转为灵符了。 中品上品的灵符,价位也是很高的。 晏长澜听到此处,心里很是担忧:“这,若是没个门路,或者……” 叶殊说道:“因此,你既然要撞金钟,便尽力去多撞响几个,至少也要活着回来。我若是要卖灵符,总要有个庇护,你成功以后,你便是我的庇护之人。” 晏长澜闻言,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热血来。 他是阿拙的……庇护之人? 这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做到的! 晏长澜心中激荡。 自打修炼以来,他受叶殊指点太多,也被叶殊相助太多,不说旁的,只说他时常泡的药汁,其中也必然有极珍贵的药材——他哪怕在七霄宗里用过一些锻体药汤,都无一种有那等神效! 他便知道,叶殊在他身上耗费的好东西必然极多,才让他能如此迅速地提升自身。 而其他所赠,更是多不可数,叫他算都难以算清了。 可晏长澜自己呢? 他每次出去狩猎,总是将所得全数交给叶殊,但凡是有什么好东西,也总会分给叶殊。然而他的境界不高,就算同境界里战力颇强,所得之物毕竟也谈不上极珍贵,全都给了叶殊,亦不能回报对方之万一!他心中当叶殊为生死挚友,也还算坦然地接受对方赠予,尽力回报,可他又哪里能丝毫不在意自己回馈太少呢? 如今挚友亲口对他说,希望他能成功,给他庇护! 晏长澜自是满心愿意,并且倏然拂去了所有的忧虑,目中精光闪动。 ——不成功便成仁,他一定不能让阿拙失望! 叶殊发觉晏长澜的意志陡然提升,目光如刀,好似能披荆斩棘,微微点头。 意志虽非万能之物,但若是意志不足,便很容易在考验中陨落。 叶殊同意晏长澜前去撞金钟,还有一个缘由——那金钟无数年前就留在了府城里,也让许多人都能前去撞一撞……多半也是一种机缘,一种考验。 既然有可能得到机缘,那么考验就要全力以赴,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晏长澜倒是不知道那许多,可自打叶殊对他说了这番话后,他在修炼上就越发刻苦了。 每一日练剑积蓄,半刻不停。 · 温家的大船打出了旗子,在河道上行走时,也很是威风。 除却时不时就有海兽过来袭击以外,倒是没什么人祸,然而当大船远离中宁州,逐步又经过了几个大州之后,情形就有所改变了。 突然间,有一道强烈的攻击落在船上,叫整个船身都赫然一震,正在修炼的叶殊与晏长澜同时被惊醒,也齐齐地出房门,朝着甲板上赶去。 在舱门口,他们已经见到了守在那处的温白英。 晏长澜问道:“白英兄,发生了何事?” 温白英的面上有一丝凝重:“遇上河匪了。” 晏长澜愣了愣:“河匪?” 都做了修士,还有做河匪的? 温白英看着外面,也没忘了回答晏长澜:“这条河道上匪患甚多,我温家年年都有打点,寻常河匪都会给些颜面。不过今日遇上的这个恐怕是新出来的一窝河匪,因此拦住了我们温家,想要闹腾一场罢。” 晏长澜稍微思索:“不知这河匪有多少人,境界实力如何?” 对于这样的消息,温白英自是和盘托出:“河匪中境界最高的筑基三重,其他筑基真人有十多个,余下的皆是炼气期的修士了。炼气期的除非炼气六层以上的,其他都可算是喽啰,最弱的大约也有炼气三四层罢。” 晏长澜心里一跳。 区区河匪,就有这样的实力? 他再一想如今已然临近府城,便又不觉得奇异了。 知情人(二合一) 温白英又道:“这些河匪还不能将我温家如何, 晏兄, 你与叶大师可在船舱里休息,亦可出去观战,必然保你二人安全无虞。” 他这话中有着强烈自信, 正是身为温家子弟, 多年来蕴养出来的一种傲气。 晏长澜与叶殊对视一眼。 而后,两人果然走上甲板, 去观战了。 在前方,正有一艘瞧着便比温家大船小上许多的河船, 外头也镶嵌了钢铁, 显得很是霸道。在那船上有不少河匪正拉弓射来,箭矢如雨,然而在即将碰上温家大船时,就被一群筑基真人打出的法力尽数阻拦在外。 那些法力好似形成了巨大的屏障, 不论河匪那边轮番射出多少箭,统统都不能将其穿破! 十分厉害。 叶殊看一看这些筑基真人的施展,觉得这里面的确有些妙处, 只是消耗大了些。 下一刻, 就见这些筑基真人往后退一步, 另外差不多数目的筑基真人走上前,施展同样的法术抵挡,而先前退下来的那些筑基真人则是就近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 吞服丹药打坐调息, 恢复法力。 差不多恢复后, 双方再度交换。 几次下来,河匪那边的箭矢也差不多用尽了。 河匪那边也是心急如焚。 因着温家的船大,他们一眼就看出这船上必定有不少好货,也定是有强大的防御,只是他们仗着手里弄来的一种破灵矢威力无穷,才想着要尽快将防御破开,就能上船争抢。 但是没想到,他们将破灵矢都用光了,别说是破开对方大船的防御,就连上面那些筑基真人的法术都没能打开,怎能不焦躁? 下意识的,那河匪的当家人便知道这次撞上了硬点子,当即大声说道:“撤!都给我撤!” 可这些河匪想撤了,被挑衅的温家却是不肯。 只这样一些筑基的河匪,就来找他们温家的麻烦,他们若是不出手震慑一番,岂不是要被人小觑? 紧接着,温白英便厉声说道:“打破他们的船,将所有河匪尽数杀光!” 话音一落,所有温家人都照做起来。 河匪有破灵矢便觉着厉害,温家这边有的却并非只有破灵矢而已。 就有一些筑基真人拿出几块拳头大的晶莹之物,开启了炮台,将这些晶莹之物镶嵌到炮台上的凹槽之中。 下一瞬,一道极恐怖的光柱冲出,直接击穿了河匪的河船! “冲!” “杀光河匪!” 在呐喊之中,众多筑基真人只留下少数在自家船上,其余人纷纷腾空而起,直冲对面。 每一个筑基期的河匪都被至少一位筑基真人缠住,而温家还未筑基的炼气好手们也同样气势汹汹,转瞬间已到了对方的船上,各类法术熠熠生辉,和河匪们拼死厮杀起来。 晏长澜瞧着,心里也是一动。 叶殊说道:“若是想去便去罢。” 温白英听见叶殊的话,愣了愣:“晏兄也想试试?” 晏长澜目光落在河匪的船上,说道:“多日不曾出手,有些手痒了。” 温白英便一笑:“晏兄若是想去便去罢,倘若遇上什么危险,自有温家之人援手。” 晏长澜也露出一个笑容,而后也是纵身而起,足底在船舷上一蹬,就如同一只大鹏般,落在了对面的河船上!与此同时,他两手一动,双剑齐出,便朝着一位最近的河匪绞杀起来! 那一位河匪见到有人杀来,正是一惊,但当他发觉晏长澜的境界平平后,就狞笑一声,举起大刀杀过来:“一个小辈也敢出手?看老子摘了你的人头!” 晏长澜并不管其他,他面容冷静,双剑一错,便已打出丝丝雷光。 每一剑,都有风吟雷啸之声! 威力极大。 温白英见晏长澜一下子就挑上一位炼气六层的河匪,心里也是一惊,但他发觉叶殊并未露出任何担忧神情之后,便知道晏长澜当能应付,微微放心下来。 叶殊则看着晏长澜,瞧他如今进境几何。 他自然不会担心晏长澜,因为晏长澜如今的境界也在炼气六层,若是连同境界的河匪也对付不了,岂非可笑?晏长澜自不是个可笑之人,他在对付那炼气六层的河匪时,可谓是游刃有余。 晏长澜的重剑每一次翻转,都能绞碎对方打出的法术,而澜风剑飞快穿刺,能接连打破对方法术的施展。如此大约十几个回合后,那河匪就连连后退,已是不敌,随后晏长澜反手一斩,那河匪的头颅便高高飞起,小命玩完了。 温白英看晏长澜动作利落,举手投足间精悍之极,竟毫无冗余之感,不由称赞:“晏兄的剑法着实高明,似乎在十几个回合中转换了数种剑法,使得天衣无缝。” 叶殊则说:“他欠缺之处颇多,日后还有精进余地。” 温白英听得挑眉:“叶大师好生严厉。” 叶殊淡淡开口:“总比丢了性命强。” 在温白英心里,则对晏长澜高看几分。 他见过的天才不少,不过像晏长澜这样的沉稳的并不多,尤其他知道晏长澜的年岁,就更为欣赏。 若是晏长澜不出什么岔子,日后在道途上必然有不小的建树。 晏长澜杀得兴起,但凡是炼气七层以下的河匪,只要被他遇上都不是他几剑之敌,有时他遇上了炼气七八层的河匪,居然也有一拼之力,甚至还曾经双剑合璧,爆发出一股极强大的力量,将一名炼气七层的河匪杀死! 在杀了有近乎一个时辰后,他才似乎法力将尽,飞身回来,但稍微打坐片刻就已恢复,而后再度过去,再度杀了一通,比一些境界更高于他的温家修士杀得更多更快! 温白英看着,对晏长澜也更有了些信心:“晏兄如今的境界……好像并非是炼气四层?” 叶殊观察过温白英的性情,便应声道:“他炼气六层。” 温白英微微点头,已明白他为何要遮掩境界,却并不追根究底,而是说道:“在同境界中,晏兄比我从前所见修士皆要强上许多,也难怪他有勇气去撞金钟了。” 叶殊道:“他便不是如此,亦要去撞。” 温白英愣了愣。 他听这位叶大师的语气平淡……然而其话中之意,是赞许还是嘲讽? 转念间他也不多思,只说道:“想来晏兄是胸中自有打算……晏兄乃是重情重义之人。” 这一回,叶殊并未接话了。 如今的天狼的确很重情义,而重情义……并无什么不好。 又过了些时候,温家人渐渐将河匪尽数杀光了,那河匪的当家人后悔不已,根本不曾想到自己竟是一次打眼,赔上了自己好容易夺来的家业。 但打眼就是打眼,他既然贪婪要劫财杀人,被人杀了也是理所当然。 晏长澜此刻也回到了船上,他额头上滚落汗水,双目之内却有神光,虽已生得高大矫健,眉眼之间却仿佛依稀能见到几分当初少城主的神采了。 叶殊也愿见他如此,便道:“调息休整罢。” 晏长澜朝叶殊一笑:“好。” · 之后的路程便很平静,温家人在河道上这一场杀戮,惊退了好些不长眼的小毛贼。而正如温白英所言,河道上除了那等新出来不知事的,其他匪徒都被打点过,也轻易不会得罪温家。 没两日,一行人便顺利抵达府城。 温家大船停靠在码头上,再有个数里路程便是城门。 城门外也有许多摊贩之类,这些都是缴纳不出入城费,赚些行走之人财物的。而每每有大船靠在码头后,倘若是那等载客的船,就正是他们的生意上门了。 因此,在温家大船刚停靠时,还有许多人用期盼眼神看过去,只可惜很快他们就见到了温家的标识,知道这乃是一个家族的货船,就悻悻然收回视线。 一个家族来人,那往往都是任务在身,很难指望在他们这里做什么生意的…… 叶殊与晏长澜跟在温白英身边,一起下了船。 温家修士还要忙着卸货,不过温白英既然把人带来了,也没准备就这样将他们丢下,而是把事情吩咐给自己的心腹之后,就带上几名筑基真人陪同,要送叶殊与晏长澜一程。 温白英道:“就由我来将白蒿叫出来,一同聚一聚。” 叶殊与晏长澜虽有令牌在手,但若是有温白英请温白蒿出来,自是更方便一些,就答应下来,谢过了他。 温白英并不在意。 且不说他已很看好晏长澜,只说叶殊救了他妹妹,让他妹妹免受侮辱,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情!当初那一千灵币等物是温家给的谢礼,可对温白英而言,这一份人情还远远不曾还完。 如今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算得了什么? 之后,三人就先去了温家在此地的一个居处。 温白英叫人将信物送到仗剑门,说清了是有客人来云云。 而他们几个,则是倒了茶水,一边饮茶一边等人。 · 仗剑门中。 温白蒿正好并未闭关,他刚修炼过一阵子,才从居处出来,便被人堵住了。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章子龟,你又拦着我作甚?” 堵着温白蒿的男子身形瘦高,面庞也瘦削,一双眼阴狠如狼,此刻听得温白蒿如此称呼,怒得几乎跳脚:“说过多少次,我叫章子竜,并非章、章……” 温白蒿不耐烦道:“我管你叫什么,只问你拦我作甚。” 章子竜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说道:“听闻你天风十八剑已炉火纯青,我要与你切磋一番!” 温白蒿眉头皱得更紧:“我无意与你切磋。” 章子竜脸色一沉:“你瞧不起我?” 这回是温白蒿深吸一口气了。 他并未瞧不起这章子竜,但着实觉得很烦! 身为仗剑门弟子,日后是想要成为剑修,自不惧他人挑战,也愿意多多与人争斗,故而一开始他被章子竜挑战时,也与其对战几次。但他每一次修行,只要超过两日不出居处,总要被章子竜拦住与他切磋,但每每两日光景进步能有几分?切磋起来也无有多大用处,只是浪费光阴! 久而久之,纵然温白蒿素来好脾气,也对章子竜此举烦得狠了。 若非如此,温白蒿怎会忍不住叫人章子龟?他身为世家子,哪里不识得龟竜之别?只是忍不住要在此事上出一口气罢了。 此刻温白蒿稍微出了气,但对方仍旧要与他切磋,他当真是…… 正此时,突然温白蒿带到宗门的一个温家仆从快步过来,禀报道:“白蒿公子,白英公子来了,说是有客人来访,若是你未闭关,便要速速前去。” 温白蒿听得“客人”两字,还未想起客人是谁,却已如蒙大赦,连忙说道:“我无事,这就去!” 至于那章子竜的挑战,还是算了罢。 而后,温白蒿就对章子竜说道:“章师兄,我这里有亲友过来,便告辞了。” 说罢他匆匆带着温家仆从离去,不再给章子竜说话的机会。 章子竜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深深拧起。 但他也无可奈何,温白蒿家有人过来,他总不能还非得让他留下来…… 犹豫了一下后,章子竜举步也往外走。 他倒要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人来了,居然让温白蒿如此急切。 · 叶殊等人才喝了一盏茶,外面就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几人回头一看,见到温白蒿穿着一身蓝衫,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开口便打了招呼:“原来是晏兄和叶大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叶殊与晏长澜也起身,同他打过招呼。 温白蒿过来与他们一起坐下,拿了杯子倒茶喝下。 温白英见状,有些诧异:“你怎么来得这样急?” 虽说是让他过来,但他不说明客人究竟是何身份,也是让他不必太匆忙之意。 温白蒿苦笑道:“这一次可是堂兄你救了我。”他又连忙补充,“还有晏兄与叶大师,多亏你们这次过来,让我能趁机出来。” 温白英看他,眼里带了些不悦:“发生何事逼你至此?” 叶殊与晏长澜此刻便不多话。 温白蒿则是发觉温白英有些误会,连忙摆摆手,露出个无奈的神情:“倒也并非什么大事,堂兄莫急。”他叹了口气,“有个师兄寻我切磋,实在是催得紧……” 他就将与章子竜之间的事说了一遍,摇了摇头。 温白英不由好笑:“原来如此。你那位章师兄未免也太不会看人脸色,而且切磋虽好,却是要由心而为,与同一人切磋次数太多也不妥当。” 温白蒿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偏生他说不听,也是没法子。”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温白蒿对叶殊与晏长澜笑着说道:“当年一别,已是许久不见,如今看两位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晏长澜也笑了笑:“可惜也只是我二人安好罢了。” 温白蒿不解。 温白英就低声同他说了说晏长澜身上发生之事。 温白蒿顿时有些后悔,连忙歉然说道:“晏兄,对不住……” 晏长澜微微摇头:“无妨,我知白蒿兄只是关心罢了。” 温白蒿见他如此,心里也有些不忍。 不说旁的,只说若是他自己遭遇相似之事,仅仅想一想都无比难受,更何况这位晏兄亲身经历,实在是……而且,那胡家也未免太过霸道,小辈之事便该由小辈来解决,以大欺小,真是不要面皮! 然而这些话,温白蒿也未说出口。 他倒不是不愿说胡家不是,而是他很明白,此刻他纵然说出来,也只是揭开晏长澜的疮疤,先前不知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自不能如此作为。 沉默片刻后,还是温白英打开话头:“说来此番晏兄来府城,是有事要让白蒿你来帮忙。” 温白蒿立时说道:“何事?晏兄但说无妨。” 晏长澜顿了顿:“是有关撞金钟一事。” 温白蒿顿时愣住。 待温白英在一旁又解释几句后,他才知道,原来晏长澜有意拜入顶级宗门,为此不惜去撞那震死过无数人的金钟!这、这怎么能…… 但很快温白蒿就看到了温白英的神情,又见到了晏长澜的眼神,顿时无力。 他明白,晏长澜是下足了决心。 缓缓叹口气后,温白蒿说道:“撞金钟之事我亦知道,但入得那金钟后会遇上何种难关,却几乎极少有人知道。如今知晓详情的大约只有曾经极少数曾撞过金钟,且生还之人所在的家族与那顶级宗门的卷宗罢。”他仔细思索,“顶级宗门内的卷宗寻常人根本无法得见,去那些家族倒还有些可能。不过,上一位撞金钟成功之人也在千年之前了,其余之人更为久远,他们所在家族起起落落,有些已不在了,尚存的……” 见到温白蒿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温白英便问他:“白蒿,哪个家族还在?” 温白蒿嘴角微微一抽。 温白英见他神情古怪,不由再问:“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温白蒿有些无力:“倒并无什么难言之隐……”他揉了揉额角,“……实则,先前拦住我要与我切磋的那位章师兄所在章家,据说许多年前便出过一位撞金钟生还之人。” 温白英也愣住了:“这……白蒿,你如何知道你那位章师兄所在家族便是?” 温白蒿说道:“章师兄在我仗剑门的名气不小,他当初入门时,一些身世就已然被人打探清楚,其家族之事自也如此。若是不说他那个性子,章师兄也算是我门中的风云人物了。” 几人便恍然。 他们先前听温白蒿提起章子竜时那般无奈,只觉得对方缠人,可如今看来,他并非只有缠人这不妥之处,本身倒也是一位才俊。 温白蒿道:“左右我回去后也是逃不过,下回与章师兄切磋以后,我便趁机问一问那撞金钟之事。”他想了想,“若并非什么不能出口的隐秘,章师兄想必也不会吝于言说。” 温白英点点头。 晏长澜则拱手道:“那就有劳白蒿兄了。” 温白蒿笑了笑:“好说。” 几人正聊着。 突然这里的管家从外面走进来,对温白英说道:“有两件事要禀报大公子。” 温白英道:“说罢。” 管家便恭声回答:“第一件事,码头上所有货物已然卸下入库,清点完了,并无差错。第二件事……”他露出一些为难之色,“在府邸之外似乎有人窥探,据府中筑基真人前去查探,发觉对方乃是一名仗剑门的内门弟子,这……”就有些不好处理了。 听到“仗剑门内门弟子”几个字,温白蒿的神色微变。 温白英看向温白蒿:“白蒿?” 温白蒿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说不定……”如此说了半截话,他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还是出去瞧一瞧再说罢。” 语毕,他就匆匆出去。 温白蒿如此姿态,在屋中几人也有些好奇。 温白英便道:“不如我等也去瞧瞧?” 晏长澜道:“也好。” 叶殊亦是站起身来。 于是,一行几人就走出门。 到了门口,他们就见到在府门另一侧,温白蒿正与一人相对而立。 那人生得瘦长,面色有些阴沉地看着温白蒿。 温白英皱眉。 若是那人对白蒿有什么不利…… 而后,温白蒿的声音却是传了过来:“章师兄,既然你来了,便进来坐一坐罢。” 温白英的身形顿时一僵。 晏长澜也有些惊讶。 章师兄…… 莫非,就是刚才他们正谈及的那人? 撞金钟1(二合一) 几人正各有想法时, 那边,温白蒿已然将那瘦长之人带了过来:“堂兄, 晏兄,叶……叶兄,这位是我在仗剑门结识的一位章师兄。” 瘦长之人面色仍然是阴沉的:“章子竜。” 于是, 温白蒿几人也都各自自我介绍了一番, 道一声“章兄”。 温白英作为温家大公子,就顺理成章请章子竜入内小坐。 章子竜也未拒绝, 就与众人一同进入府邸之内。 入座后, 温白蒿给章子竜倒了茶。 叶殊发觉,章子竜的视线间或在他与晏长澜的身上扫过, 其中并不带什么恶意,但亦无善意, 着实有些古怪。不过此人日后并不会与他打交道, 他也不甚在意。 晏长澜则并未察觉,他如今心中想着撞金钟一事,心绪繁杂得很。 喝过茶后, 温白蒿并未询问章子竜为何跟踪过来, 只是说道:“原本我正有一事要请章师兄相助, 没料到师兄便过来了。” 章子竜顿了顿:“你有什么事?” 温白蒿便说道:“事关撞金钟。” 章子竜看向温白蒿, 眉毛一拧:“你撞什么金钟?日后我可与你多多切磋。” 温白蒿笑意一僵。 他并无撞金钟之意……但也不想与章师兄“多多”切磋。 温白蒿立时说道:“并非是我要去,而是一位友人。” 章子竜的目光在其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晏长澜此时便也拱拱手:“是在下……” 章子竜就将视线收回:“撞金钟之事, 我的确知道一些。”他神色还是沉沉的, 看起来对晏长澜并无兴趣, “祖上撞金钟归来后,曾言每一位撞金钟者所遇不同,但其中所设皆与修士自身境界相关,是为考验,而非刻意要人性命。只是一旦进入其中,倘若一口也不能撞响,必死无疑,而每每撞响一口,便可选择是更进一步,抑或是就此退出。”到此刻,他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若撞金钟,须万分谨慎才是。” 晏长澜听章子竜说了这些,尽管仍是不知道究竟会面对什么,但好歹明白的确是有机会能顺利离开。而且,若是要越过几个境界去挑战,晏长澜或许危险得很,可若是考验与自身境界相关……就叫他多了几分信心。 而后,他便说道:“多谢章兄指点。” 章子竜点一下头:“我看在温师弟的面子上。” 晏长澜一愣,随即就对温白蒿说道:“多谢温师弟了。” 温白蒿无言以对,也只好说道:“不必客气,还是要多谢章师兄了。” 章子竜又对温白蒿点了一下头。 叶殊看了一会儿,大约瞧出些这章子竜的性子。 此人大约有些孤僻,除却他自己颇为欣赏的温白蒿外,其余人等皆不看在眼里。而他欣赏了温白蒿,对温白蒿就很是关注,温白蒿在意之事,他也肯出几分力,不欲多啰唆。 温白英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是不知晓这章子竜是为何那般看得上堂弟,须知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之间也相差颇远,但不论堂弟如何无奈,章子竜却并无坏心,如此一来他也就不多问,只叫堂弟自己处理就是。 说完了自己所知的消息,章子竜并未立时就请温白蒿与他切磋。 温白蒿暗暗松了口气,干脆与章子竜闲聊起来。 章子竜瞧着阴冷,却也能聊得起来。 温白蒿就更轻松了一些……但愿短时间里,章师兄都不要再想到“切磋”一事才好! · 章子竜到底还是要回宗门,温白蒿也不好让人独自离开,就和他一起去了。 晏长澜与叶殊留在了温家,仍是被温白英招待。 两人如今确认了确有撞金钟一事,而且撞金钟成功者也的确能拜入宗门,那之后便是要悉心准备一番,直待真正前往了。 叶殊问温白英:“撞金钟可须与什么人申请?” 温白英想了想:“应是并不需要,不过我还是再去问一问为好。” 叶殊便道:“有劳。” 不多时,温白英果然带了消息回来。 撞金钟之地有人把守,若是晏长澜想去,只管往那处与把守之人提出即可,无须与其他人申请。 晏长澜听得,便用心调息,将自己的精气神提升到最巅峰处。 两日后,他就决意前往了。 待临行前,叶殊伸手一拂,在桌面上,便出现了许多东西:“这些护身之物你皆带去,若是无用便罢,若是有用,也能叫你多几分胜算。” 晏长澜低头一看,不由微惊。 以古字绘制而成的下品灵符足有上百张,雷霆子上百颗,纯净丹丸若干瓶,其他诸多护身之物应有尽有。 拿了这些去撞金钟,除非是有什么特殊规定,否则纵然一个照面遇上筑基真人杀来,他也能从容抵挡,逃出自己的性命去。 这时候,晏长澜方才想起,先前数日不曾与叶殊在一处房间时,他自己是在修炼,原来叶殊却是在为他炼制这些物事么?思及此,他顿时心中一暖。 挚友这般用心,不论此行结局如何,他都定要安全归来! 而后,晏长澜将东西都收了下来。 如今,已然是傍晚。 晏长澜不欲引起太多注意,故而趁着这时间,在叶殊、温白英陪同之下前往金钟所在之处。 是否能进入大宗门……只看这一回了! · 宣明府府城中心。 高空之上,有九口金钟悬挂,第一口大约离地有三丈高,而后第二口便有十丈,第三口则更高许多……每一口都好似一座小山,质地古朴,好似自亘古蛮荒而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悠久沉重之感。 远远望去,那些金钟极为稳固,但凭外面有风雨催逼,也不能叫其晃动半分! 在那第一口钟前,盖了一座小殿,素来殿门紧闭,不闻人声。 但府城之人尽皆知道,在这小殿里常年都有各宗长老轮番坐镇,每一位坐镇长老的境界,都不低于金丹期。 晏长澜等人遥遥看过那些大钟后,就迅速来到了殿门前。 温白英道:“若是要撞金钟,就要在殿门的小锣上连敲九次。” 晏长澜依言走到前方,伸手拿起悬在殿门前的那柄小锤,在那小锣上敲击起来。 锣声不高不低,很快传入殿中。 下一刻,殿门开了。 晏长澜几个走了进去,迎面就见到一名老者坐在一张长几后,正看向他们。 几人便行礼道:“前辈。” 老者站起身,瞬时出现在几人前方:“何人要撞金钟?” 晏长澜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晚辈要撞金钟。” 老者道:“一入钟内,生死不管,你可知道?” 晏长澜正色道:“晚辈知道。” 老者微微点头:“既如此,你随老朽过来。” 晏长澜跟在老者身后,与他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叶殊与温白英都不曾打扰两人,而是静静跟随。 不多时,众人就都出现在了第一口钟的侧面。 此刻,那钟正悬在他们稍前方处,他们甚至可以看见钟口,然而顺着钟口往里面看去,却是只能瞧见一片混沌,根本看不清内部。 老者伸手:“来。” 晏长澜就也将手伸过去。 随后老者将他拉着往上一抛——下一瞬,晏长澜整个人便冲天而起,没入第一口钟内。 晏长澜消失了。 叶殊和温白英看向老者。 老者肃然走到一旁,盘膝坐下。 叶殊略顿了顿,也坐在一旁。 温白英则并未如此。 他还有事在身,又不知晏长澜撞金钟须得多少时日,就只立在一边而已。 良久,温白英才询问道:“敢问这位前辈,如何才知晏兄成败?” 老者开口说道:“若是活着,或有钟声,或无声无息;若是陨落……钟口落血雨,风动传哀声。” 温白英喉头微动。 但愿……最不济也是无声无息罢。 · 晏长澜在进入金钟内后,只觉得一阵眩晕,就出现在了一块平地上。 然而他还未站稳,就有无数风声响起,有无边杀机从四面八方而来,似乎要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把他插成筛子一样。 晏长澜心里一惊,瞬间反应。 他手指微动,两把长剑已然出现在他手中,旋即他施展一套绵密如雨的剑法,把自己周身护住,而后就是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那些攻击而来之物也都被他抵挡住,没有一道落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攻击持续了足足一刻之久,晏长澜被那些一道比一道更加强烈的力量攻击,尽管全都抵挡了住,却也依旧手臂酸软,连法力都有些运转不畅。 攻击结束之后,晏长澜这才回过神,发觉落在地上的居然是无数的箭矢,每一支都很是粗壮。照理说,这样粗壮的箭矢应当发射得不快,但也不知这钟内是怎么回事,那些箭矢却是极快,若非是他经验丰富,恐怕根本很难反应过来,至少也会被刺中几支! 晏长澜也不敢怠慢。 他迅速朝四周看了看,便见到这里是一片灰扑扑的所在,无墙也无人,空旷一片。 诸多箭矢落在地上后,只几个呼吸间就尽数消失,就好似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晏长澜一查自身法力,感知到自己还剩下大半,才稍微松了口气,而后心里则更谨慎,且急忙掏出了一颗丹药,放入口中吃下去。 那丹药迅速化为灵气在体内流转,进入丹田给他补充法力,可才刚转过几圈,补充了一些法力后,晏长澜就再次感觉到了四周遍布的杀机! 晏长澜再次擎起长剑,用自身敏锐感知,快速在周围抵挡起来! 这一回他能看到,还是密如雨点而来的攻击并非出自箭矢,而是一些巴掌大的铁蒺藜,每一个都非常锐利,而且风声更轻,来得更急! 晏长澜也更小心。 他飞快地抵挡这些铁蒺藜,出剑更快更急! 而这一回,铁蒺藜足足攻击了有两刻时间才停。 待铁蒺藜都被晏长澜打落后,晏长澜只觉得手臂更加酸疼,握剑的手指都有些拿捏不住一样。 深吸一口气,晏长澜感觉法力消耗更多,立时补充,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事实也足以证明他所做不错,紧接着,他才刚补充了一些,比铁蒺藜还要细腻的杀机汹涌而来,其风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晏长澜与寻常修士有所不同,他立时判断出,这一回袭击的,乃是如同牛毛一般的细针。 他神情冷静,两手舞剑如同车轮,防守得依旧无比严密。 这一关应是极难的,可晏长澜曾经与叶殊切磋过,正是由叶殊从各种角度将其本命法宝打将出来,急速转换穿刺,每一息间都能攻击晏长澜上百次,叫晏长澜用剑法抵挡。 晏长澜这般做得久了,自然反应迅速,初时还时常被针刺得通身痛楚,但是到了后面,便能将自己守得极为严密,根本不会被细针刺中了。 也是拜叶殊那般“训练”所赐,晏长澜连遭三次袭击,次次都能顺利度过。 而在这细针持续了半个时辰再消失后,晏长澜就见到,在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口钟。 这一口种极为巨大,与他在外面所见到的一般无二,此刻就静静悬挂于一丈高之地。 晏长澜捏了捏拳,倏然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他大步向前,用力往上一撞—— 但是,那大钟纹丝不动。 晏长澜一惊。 居然撞不响? 不,应当不会如此。 晏长澜又拿起长剑,朝着那大钟一斩—— 他用了三成法力,那大钟微微摇晃,但仍旧不响。 此刻,晏长澜有些明白。 他双剑合璧,将自己所有的法力尽数灌注,猛然劈斩! 下一刻,金钟长鸣! “嗡——” 第一口金钟,终于被他撞响! 原来,这撞金钟所需乃是他过三关后所有法力,最强招数! 否则,金钟皆不响。 只是…… 晏长澜喜悦之后,心中又是一凛。 第一口钟倒是撞响了,但是他的法力告罄,到了第二口钟内时,他会如何? 还未等晏长澜想清楚,就见前方那一口被他撞响的金钟在连续震荡数下之后,陡然发出一道光华,将他直接吸入其中。 紧接着,他就站在了另一片空地中。 这一刻,他倏然发觉,自己的法力完全恢复了。 仍旧是周遭无人,但很快,在他的前方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影子。 · 叶殊盘膝坐在金钟附近,神色平静,运转功法。 无数天地灵炁入得他体内,一丝丝地给他转化为法力,而他自己却是分心二用,另有一半心神在那金钟之上——抑或是说,在金钟内的晏长澜身上。 总共大约过去接近一个时辰时间,那第一口金钟突然好似被什么无形之物猛然撞了一下,发出了悠远而空灵的鸣响,不断地向远方扩散。 “嗡——” 第一口金钟,居然被撞响了! 温白英原本在一旁出神,此刻猛然被惊醒,不由喜道:“晏兄顺利撞响了第一口金钟!” 叶殊眼中也带上一丝缓和之意。 至少暂且无碍…… 那位老者则是微微睁开眼,掀起眼皮朝着上方的金钟瞧了一眼。 而肉眼可见的,因着钟声传递四方,就有许多修士听见之后,从各处慢慢走了过来。 “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是金钟!金钟被人撞响了!” “虽说才第一口,不过,是谁家子弟如此大胆,居然敢来撞金钟?” “又是有个不自量力之人,意图拜入那顶级宗门罢!” “顶级宗门,哪里是这样容易进去的!” “也不算不自量力,至少第一口已然撞响了不是?” “哼,第一口算得什么?恐怕越是往后,便越是艰难罢。” 古往今来,能将第一口金钟撞响的修士倒是还有一些,因此第一声钟鸣只是宣告有人来撞了金钟,且并未立时被金钟震死罢了。 但撞金钟到底也是一桩罕见之事,许多修士得知之后,也都不免兴致大起,要过来看一看热闹了。 温白英见状,微微皱眉。 这人来得多了,怕是……一转念他又不再挂心。 人多也没什么,左右晏兄已入大钟,外头如何亦是无法将他影响。 叶殊则并未注意他人。 他只抬头看了看那第二口金钟。 不知这一口,何时才会撞响? · 晏长澜看到前方那密密麻麻的影子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影子最初的确只是影子,但只在眨眼间就迅速凝结成型,化为了一群青狼。 这些青狼每一头都有一丈长,身形彪壮,气势也很强大,略一数,就足足有十八头之多! 晏长澜自然是被吓了一跳,可是当他探查它们身上的妖气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十八头青狼自是不少了,但它们大约都只活了两百余年,算起来也就是堪比炼气三四层修士的模样,对于晏长澜而言,被这样十八头青狼围攻,倒也不至于如何。 但是晏长澜也很谨慎。 由先前那第一口金钟内的三个关卡可知,恐怕这里也并非只对付这十八头青狼即可,否则哪里还会有那许多的修士在这里丧命?后续说不得至少还有两拨攻击要来,而期间也不知是否有时间吞服丹药恢复法力,因此如今他不仅要将这些青狼尽数杀死,还得尽量节省法力,以应对后面的危机。 依照晏长澜所想,十八头青狼不算如何了得的关卡,那么以往那些修士之所以会陨落于此,大约有极大可能,是因着后续法力不足,生生被耗死了罢…… 心中这样想,晏长澜则已然握住了澜风剑。 澜风剑轻巧,拙雷剑沉重,而狼行甚快,妖气偏弱……如此一来,为能将法力节省更多,他便不用双剑,而是只以澜风剑轻巧间刺狼于死! 下一瞬,晏长澜纵身而起,直扑狼群! 那十八头青狼也极悍勇,在晏长澜动手的刹那,已蜂拥而来,将他立时包围! 此刻,晏长澜左右前后都有青狼,他身法如电,出剑如风,于电光石火之间,就先杀死了两头青狼!然后,他腾挪翻转,身法巧妙,于群狼之内游走,眨眼工夫,再杀三头! 这些青狼,果然并不能将他奈何,他在其中杀狼,也着实是游刃有余…… 不过,晏长澜还是将自己瞧得低了。 先说那第一口金钟内的三关,莫看晏长澜过得顺利,可若是换了其他修士,光是分辨那四面八方越来越细小的杀机就极耗精力,而要坚持那样长的时间,既不能耗费太多法力,还要把所有攻击全都挡住,也是千难万难。 而这第二口金钟内,设为第一关的十八头青狼又怎会好对付? 莫看它们只堪比炼器三四层的修士,而晏长澜却已炼气六层,但是妖兽在同境界间比修士可难对付得多,而且哪怕就是一名炼气六层的修士,被十八位炼气三四层的修士围攻莫非又能轻易将他们杀灭么? 修士重法术,然而低中境界的炼气修士所会的法术不多,且消耗大,狼群于寻常修士而言,堪称“天敌”也不为过。 没多久,晏长澜杀光了十八头青狼,再略一算自身所余法力,的确还有不少,就有些放心。 而后他刚要吞服丹药,便见到前方再度出现了一群黑影。 这群黑影同样是迅速现身,仍旧是一群狼。 九头狼,每一头都有三丈长,它们通身赤色,獠牙锐利,双目猩红。 瞧着……好似是九头疯狼。 撞金钟2(二合一) 晏长澜目光一沉。 这些赤狼身上的妖气很是浓郁, 每一头,都达到了三百余年。 便也是说, 它们是堪比炼气五六层修士的。 晏长澜心中微觉压力。 不过, 先前跟那些河匪斗过一场, 也经历过被不少河匪包围时的情景,他倒也并不惧怕。 下一刻, 九头赤狼急速冲来, 其身形更快,气势更凶! 晏长澜这回却是并未拿出澜风剑,而是用上了拙雷剑——这赤狼体型太大, 步步沉重, 若是用澜风剑恐怕难以重伤它们, 因此, 用拙雷剑更为恰当! 这样想着,晏长澜就将拙雷剑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剑出去都仿佛有千钧巨力,但凡被他所扫中的赤狼, 都很快筋骨断裂,再要来袭击时, 就因伤势而慢了几分。 赤狼一慢, 就给了晏长澜足够的空隙,他高高跃起, 将雷光聚集于剑锋之上, 再陡然转动身形, 以腰间劲力,赫然横拍——就是沉闷的响动! 有一头赤狼被拙雷剑拍中,顿时脑骨碎裂,就此死亡! 而后,晏长澜再度闪身,从侧面突进,将拙雷剑由一头巨狼的下方上扬,生生地将一颗狼头斩断,高高飞出。 九头赤狼,在晏长澜连续数次的攻击后,渐渐减少到只有五头。 若说被九头巨狼围杀还有不少压力,当九头只剩下五头之后,这压力便削弱了许多。 晏长澜更加沉稳,一招一式都无丝毫的花哨。 大约片刻之后,余下的五头巨狼也都死在了他的重剑之下! 待杀完这九头赤狼,晏长澜的法力着实消耗不少,余下来的仅仅只有三成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再如何节省法力,也省不了要斩杀那些赤狼必有的耗费,故而晏长澜在收剑的刹那便已然拿出一粒丹药塞进口中,迅速炼化。 果不其然,这金钟并不曾给晏长澜调息时间,他才刚刚落地站稳,前方的黑影就再度出现了。 这一回出现的更是可怖,为三头五丈长的黑色巨狼! 它们倒是并不同于先前那九头赤狼般目带疯狂,但更为可怕的是,它们的眼中闪动的却是些许智慧灵光。而且待它们出现之时就已然形成了一个阵型,仿佛早已知道如何默契配合一样。 晏长澜心里惊异。 这些黑色巨狼都大约活过四百年,便是堪比炼气七层修士,每一头都高过晏长澜一个境界——若是只有一头,晏长澜定然能够取胜,可有三头配合攻击,那便十分难料了。 更何况,他的法力依旧不曾恢复。 晏长澜很是明白,如今可不能蛮干。 他接下来的动作要更灵巧些,尽量避免正面相抗,不论如何也要尽快先杀灭一头,破坏掉这三头黑狼的配合阵型才是! 黑色巨狼并不给晏长澜思考恢复的时间,它们在出现之后,略停了一息,就齐齐猛扑过来。 恐怖的力量配合着腥风袭来,更可怕的是,它们同时张口,口中喷出炽烈的火焰,自三个方向要将晏长澜活活焚烧! 晏长澜眉头一皱,急速抽身后退。 他仍旧只取了拙雷剑,横在胸前,手腕翻转,迅速转动! 因晏长澜转动的力道极大,重力变化,凝聚成风,居然在他面前形成了小型的风暴。 那些火焰虽然猛烈,可是在这风暴的冲刷之下,竟不能接近晏长澜,而是反扑而回,化为火海一样。 那三头巨狼未曾想到晏长澜会如此应对,身上的毛皮也被火焰点燃。 就有一头黑狼猛然长啸,大口一吸,才将火焰尽数吞到腹中! 然而,在这头黑狼吞吸的刹那,另外两头黑狼才堪堪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火焰离开,而晏长澜已然抓住了机会,身形一矮,直扑这黑狼腹下! 与此同时,他将拙雷剑高举,剑锋正刺中狼腹,在他猛冲力道之下,便将黑狼的腹部生生剖开,让里头的肚肠内脏都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这一头黑狼,被晏长澜诛杀! 三去其一后,晏长澜心下原本一松,但他却想得太简单了。 尽管三头巨狼形成的合击阵型已然被打破,但是另外两头巨狼却是倏地分散两边,一左一右,两面夹击。而若只是如此,晏长澜还可以在前后腾挪,躲闪开去,但它们却是极快身形交错,不论晏长澜是躲向前方还是后方,它们其中一头就会迅速变向,另一头则是立时出现在晏长澜身后,张开大口凶狠扑咬! 晏长澜虽说有点惊讶,但也并不惊慌。 两头巨狼不论怎样排阵型,也比不上三头巨狼的变化,晏长澜先前运道不错,比他自己预料的更早杀死一头,甚至不必自己创造机会来杀,是节省了一些法力的,如今两头巨狼虽是飞快变换位子,他却反手直接将澜风剑也拔了出来,分心二用,一只手施展一套剑法,抵住一头巨狼! 这一回,晏长澜的步法也是变动极快,两套剑法也都极为犀利。 在约莫半个多时辰的攻杀后,晏长澜赫然跃起,双剑合璧,放出一个雷暴,直接打飞了其中一头巨狼!那巨狼落地后,身上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一时哀鸣不止,似乎有些爬不起来。之后他猛然下坠,狠狠地落在了另一头巨狼的脊背上,拙雷剑猛地自侧面拍来,直接将这头狼拍得头晕目眩,但巨狼的挣扎仍旧无比激烈,却是不便出手——旋即晏长澜另一手把澜风剑从巨狼前方一抹,便将它的两眼划破,让它发出一声凄厉狼嚎!紧接着,晏长澜趁着这巨狼剧痛身形僵直那一瞬,双剑交错在巨狼脖颈上那么狠狠一绞——刹那间,这巨狼的整颗脑袋就都在这股凶猛的绞杀力下被抛飞而起了! 晏长澜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先前比他打飞的巨狼如今已然一个翻滚爬了起来,若是再不动作,它就会反扑! 故而晏长澜又是猛然冲出,将自己最后一点法力挤出来,全都化为了一个雷暴,再度落在那巨狼身上! 轰鸣声中,巨狼前腿被炸开,张口痛呼,晏长澜将拙雷剑猛地朝前一刺,就正中那巨狼张开的狼口内,从里头把它的脑袋穿透! 这一头巨狼,也被杀死! 到此刻,三头黑色巨狼尽皆除灭。 晏长澜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不知还有无第四拨攻击,但他的确已然到了极限。 幸好,并无第四拨了。 晏长澜看得清楚,巨狼消失后,前方出现了又一口金钟。 与先前看到的那一口,似乎并无差别。 晏长澜原本想要调息一阵再去,孰料他刚吞服丹药、盘膝坐下须臾时间,就见那口金钟居然有了些许消散的迹象,顿时叫他吓了一跳。 他也顾不得旁的,径直站起身,直冲向那金钟前,双剑齐出,又是压榨出丹田里好容易出现的一丝法力,用尽全力往那金钟上猛地一斩—— “嗡——” 金钟再度被他撞响。 这钟声,也再度传到了下方。 · 晏长澜自撞响第一口金钟后,已过去一个多时辰之久,比起先前来可是慢了不少。 温白英有些难安,仰头看着那钟,心中颇有担忧。 叶殊静静坐着,自一个时辰后,他便不曾在运转法力,而是全心留意金钟。 他暗暗盘算,自觉他在修炼之时,也是在极力培养晏长澜,让他打好根基。以叶殊前世今生的经验,自认在这贫瘠下界,他已尽力做到最佳,哪怕是灵域许多年轻子弟,也比不得两人用混沌水修行这般奢侈……倘若金钟当真是考验,晏长澜不应闯不过才是。 只是,推测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友人身陷金钟之内,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殊向来冷静,但居然在此刻也无法做到分心二用——花费一些心思在修炼上了。 好在晏长澜始终不曾让叶殊失望。 就在一个时辰快要过半时,第二口金钟也发出悠远长鸣。 晏长澜撞响了第二口金钟! 温白英顿时喜形于色,不由说道:“已撞响两口金钟了……甚好,甚好!” 叶殊神情也越发缓和。 那位老者再抬头看了一眼,但也并未露出什么讶异或欣赏之色。 叶殊留意到老者的表现,微微一顿。 那第三口金钟……恐怕也是最难的一口。否则,在晏长澜接连撞响两口金钟后,这位金丹老者绝不会是如此神色。 不过很快,叶殊便不沉心定气。 且等着罢,看下一口钟如何。 · 晏长澜在撞响第二口钟后,就迅速继续转化药力,将其化为法力,弥补干涸丹田,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虽说第二口钟很快消失,他面前也瞬间换了个天地,但与先前那两口钟里所遇上的情景却是不同。 在前方,不再是空茫茫一片,而是骤然出现了一面高墙,而那高墙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无数剑痕。 晏长澜一怔。 剑痕? 下一刻,他感觉到头顶上有杀气逼人。 顿时他心里一寒,陡然抬头看去,就见到上方也骤然出现了一块石壁,遮天蔽日的,而那石壁上竟是出现了无数剑锋,犹若利剑成林,倒挂上方!那剑锋所指,正是他晏长澜! 晏长澜手指一紧。 倏然间,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撞金钟者,三个时辰之内观想剑壁,悟出至少一门剑法,并以此击败剑道傀儡。如若失败,受万剑穿身之苦!” 一瞬间,晏长澜就明白了自己所要面对的。 剑壁,自然就是前方那遍布剑痕的高墙,而剑道傀儡……他的目光落在高墙一侧的一根铁柱上。 这铁柱飞快变化,很快出现眼耳口鼻、四肢身体,形成一个面无表情的剑客样貌,他手里持着一把长剑,浑身森冷肃杀,叫人见之而心悸。 晏长澜须得在三个时辰之内,由那杂乱的剑痕里领悟出一门剑法,且剑法不能随意敷衍,必须要强大到能击败这一尊剑道傀儡,否则,就只能继续领悟了。 这三个时辰,包含领悟剑法、修习剑法、击败傀儡三步,若是不能在这点时间内完成,头顶高悬的剑林恐怕就会陡然下坠,将他压成一团肉泥! 晏长澜心中有些紧张。 这一口金钟内,悟性与实战相结合,他哪怕差一点点,也是必死无疑。 此时此刻,晏长澜陡然明白,这的确是考验,而考验所针对的便是那一等一的天才修士! 所考验者,当真是极为的全面了。 绝不可轻忽啊…… 晏长澜不敢浪费时间,他当即盘膝坐在剑壁前,双目聚神,直盯着那无数剑痕。 与此同时他手指轻动,接连比划,试图演练…… 难,非常难。 若是只有一道剑痕,说不得倒是能从里面瞧出些什么,但是高墙上的剑痕太多了,好似这一道与几道合在一起能出一招剑法,那几道互相排列又能出一道剑法,许许多多的剑法都极快地被领悟出来,可惜这一招太弱,那一招虽不算弱,然而却无法形成连贯招式,不能成套…… 若说是那等悟性低弱之人,在此处自然是一筹莫展,根本无法领悟出足够的剑招来;有些悟性然而悟性不算极高之人,能领悟出不少剑招,可是否足够强大,说不得就好靠运气了;而在剑道上悟性不俗之人,倒是能悟出足够的剑招来筛选了,可正是每每移动目光都能有新的领悟,悟出的太多,反而容易叫人眼花缭乱,也同样不容易挑选出一招足够合适的来。 晏长澜正属于那能悟出足够剑招之人,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无数剑痕化为无数剑招,纷乱琐碎,的确是让他有些挑花了眼,但他到底是冷静沉稳之人,在发觉无数剑招飞快闪过,让他能抓住无数头绪却无法理顺时,就干脆定下神,把所有其他杂乱招式尽皆摒除,只一心一意寻找与自身属性相合的剑法来。 风雷属性的剑法,素来强大,且让他更容易掌握,与其漫无目的招招不舍,不若先从自己最为擅长的开始寻起,若是能寻到便是最好,若是寻不到,也能将这些招式先摒除了,减少一些负担。 大约是这考验的确是针对来撞金钟之人而发,而晏长澜这个决定,也恰好走对了路子,待他摒除其他所有剑招,只全心全意感悟与自身属性相合的剑招时,那原本不断涌现的纷乱剑招一瞬消失,留下来的只有若干道好似电光又好似雷霆,犹若风暴又如同轻风的弧线,你来我往,似在演练一样。 不自觉的,晏长澜就已经在演练了。 他快速分辨,把这些弧线组合成各式剑招,而后哪些剑招本源相同可以合在一处,哪些互相排斥却能彼此配合……不多时,那些弧线就化为了数套剑招,又由他左手右手分别演示,把其中威力弱小些的排除,威力强大的则暂时保留,最后再互相融合,终于化为了一套极为狂暴的招数!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 就是这一套剑法了,不成功,便成仁! 感悟之中,不知时间流逝。 由于剑招乃是晏长澜自己悟出,演练之后掌握起来倒容易些,不多时就有小成,待他回过神后,却是发觉上面传来的杀机更加浓郁,叫他禁不住抬头一看—— 霎时间,晏长澜就有些惊骇。 那一片剑林居然在他沉浸于感悟之中时慢慢下沉,如今相距他头顶不过只有三丈高,此刻,那剑林更是再度下沉一丈,悬于他头顶两丈之处! 略感知一番,晏长澜陡然发觉,若是他所推测不错,这剑林是每一刻下降一丈,如今过去两个时辰又六刻,只余下了两刻时间,容他与那剑道傀儡比划! 晏长澜再无迟疑,纵身而起,双剑合璧,直朝剑道傀儡杀了过去! 剑道傀儡也是一扬长剑,其剑法如暴雨,劈头盖脸地就朝着晏长澜杀来。 这一门悟出的剑法之内也有雷霆与暴风之意,甚至若是细看,当可以看到它似乎与当初晏长澜所修习的风雷剑法有相似之处——只是更加精妙,能够操控的风雷之力也更浓郁,且变化多端。 雷霆狂暴,疾风快且轻灵,但是当雷电嗞嗞游走时也未必无有诡谲之意,疾风更迅猛就会化为风暴,也能拥有极其可怖的力量。从前那风雷剑法中,雷鸣到底是以暴烈为主,失于变化,而风动则是以迅疾为主,狂猛虽有,但也稍显僵硬。 而晏长澜这一回有所领悟后,雷霆越发暴烈不说,也生出更多变化,诡异无比;疾风则在更轻更快的同时,能重重蓄势,将变化推行到极高明的地步,举重若轻,快慢由心,轻重遂意。 因此,晏长澜此刻同时施展狂猛之法,无论是拙雷剑还是澜风剑,都掀起极为猛烈的力量,那剑法劈斩下来时,几乎如同猛砸一样,接连不断,暴风滚滚,接连不断地要将那剑道傀儡摧毁。 剑道傀儡再如何像人,也毕竟只是傀儡。 他的那手剑法虽说极为精妙,来势也极是凶猛,但是晏长澜双剑接连砸过去后,整个人也好似一头暴龙一样,打出了无上的气势,生生地将那剑道傀儡给压制住了! 同样类型的剑法,原本就是勇猛者胜。 剑道傀儡未能做到先声夺人,晏长澜却是后发先至,而他如今的法力早就在领悟剑法时不知不觉间尽数恢复,如今倾泻出来,直斩得那剑道傀儡无法反击,又持续了有三十息时间,那剑道傀儡方才重新化为一根立柱,表明晏长澜是胜出了。 此刻,那剑林纹丝不动,这正是因着时间并未超过两刻之故。 晏长澜松了口气。 只是那剑林陡然升起,却是并未与傀儡一般消失—— 如此可见,这一口金钟内的考验,并非只是这一次领悟而已。 晏长澜见到,前方的高墙发生了变化。 这时所见到的高墙与先前已并非是同一面,上面的剑痕也截然不同。 此番高墙上所有的乃是三道剑痕,由浅至深,每一道都几乎将正面墙壁贯穿。 而这三道剑痕上则是散发出某种意韵,似乎在吸引剑者探寻…… 那一道浑厚的嗓音再度响起:“撞金钟者,两个时辰之内观想剑壁,悟出三式剑招,并以此击败剑道傀儡。如若失败,受万剑穿身之苦!” 时间减少一个时辰,剑痕也减少到只有三道,然而却是比先前更难了——因为晏长澜稍一体悟,便发觉那三道剑魂上的意韵很是晦涩,尽管属性中带着他所熟悉的风雷之感,可却很难理解。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了下来。 若是不想被万剑穿身,便要将这三式剑招领悟出来! 紧接着,晏长澜的脑中一麻,似乎神魂都被剑痕所牵引,双目也登时迷茫起来。 剑痕中的意韵太高明,已叫他沉浸其中……除非领悟,再不得出了。 这三道剑痕,与雷霆无关,而是带着一种或轻灵或狂猛或迅疾的变动之感,每一式剑招,都应当与风有关。 晏长澜潜意识里想着:如何为风?风为何形?若是能心有定论,当可领悟…… 此间无人,晏长澜又极专注,自不会有人发觉,那头顶的剑林正在缓缓下降。 与先前每一刻下降一丈不同,这一回是每时每刻都在降落,一点一点地将杀机延伸,使得哪怕晏长澜沉浸于极深的领悟之中,也浑身紧绷,脊背生寒。 撞金钟3 风, 气之流动,故而成风。 风之柔, 轻抚水面则涟漪微微, 拂过草木则叶片簌簌, 触于人面发丝微乱……风之劲,可使树木摇动, 使人立足不稳……风之狂暴, 叫海上生浪,浪大咆哮;叫巨木拔根,山崩石滚……风之快, 瞬息而过, 不可捉摸…… 风有诸多特性, 若不能领悟, 纵然得知剑法亦不能使出精髓。 那三式剑招之所以晦涩难懂,或者并非是其中真意过于玄妙,而是从前悟风时只是身悟、身合,其神悟却不足够……但如今渐渐仔细悟风, 逐步知其真意,再来看那三道剑痕, 仿佛每每都能瞧见似有一道虚幻剑光劈斩而来, 直直劈入心中,划出那一剑轨迹了。 晏长澜如今在不断悟风时, 总算是将那第一道剑招看个明白。 其剑剑痕较浅, 所言乃是风之快。 晏长澜并未拔剑, 而是并指成剑,在身前比划。 若说从前他在出剑时每一招都是实招,那么现在就是轻灵之中多出一丝意韵,比起从前来更快,而且快得不着痕迹,没有一丝斧凿之感。 极快地比划了数次后,虽说还不曾达到大成,但他似乎在潜意识里觉出了几分急迫,瞬间便将意识转移到第二道剑痕上去。 这一剑,痕迹颇深,犀利难言。 此招为风之劲,出剑之后,干脆利落,迅疾无比,其剑招威力也颇强大,且不见杂乱。 在领悟了风的诸多意韵后,晏长澜在领悟其他剑招时就容易很多。 此番他亦是迅速地用剑指比划,将这一式剑招也连番施展出来,也同样是在练得小成后,就开始领悟那第三道剑痕了。 第三道剑痕所载乃是狂暴,而狂暴之意对于晏长澜而言,比起先前两种来都要更容易领悟一些。 他专注于其中暴烈之意,风之最暴戾者,形成巨卷之状,犹若神龙,于天地之间游走,遇山移山,遇树拔树,极其恐怖。此乃天地间极可怕的一种伟力,若是能悟出其中真意之万一,也能叫剑法狂猛至极,对敌时摧枯拉朽,不说是所向无敌,却也罕有能接下之人了。 三式尽皆悟出,三式尽皆演练之后,晏长澜方才睁开眼。 这才一睁开,就觉得头上好似有阵阵寒意要破头而入,叫他骇得立时睁开眼来。 原来先前晏长澜在不知不觉间,已花费了近乎两个时辰,如今那剑林慢慢坠下,相距晏长澜的头颅居然只有三尺高!并非三丈,而是三尺,三尺太短了,短到能让人毛骨悚然,短到只给晏长澜留下极短的时间,便会刺进晏长澜的脑袋里,让他彻底丧命! 晏长澜出了一身冷汗。 太危险了! 他现下也想起来先前沉浸在感悟中时,幸而下意识只演练到小成便及时停下,否则,若是他沉浸更深,每每推演到大成时才转换,恐怕在正专注时,那剑林就已将他彻底刺穿了! 晏长澜自信本身在同境界间算是颇有实力,却不会自大到从古至今只有他最为强大,先前那两口金钟,想来也有不少修士能够撞响,而到了这一口金钟时,感悟时实力提升的诱惑太大,从前那许多修士都无法闯过这一关,恐怕有极大可能,都是在这第三口金钟里,被那玄妙的真意所吸引,无法自拔,进而忘却了还有利刃高悬,威胁自己的性命。 当然,并非所有修士都习剑,在第三口金钟里也未必人人都是面对剑壁,但道理相通,这一口金钟必然是对修士提升极大,也必然……对修士的自控力有极大考验。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多想了。 此刻他念头飞快闪过,就已经使出先前他领悟的三式剑招,与那剑道傀儡厮杀起来。 新的剑道傀儡并未比先前强上很多,晏长澜只用小成的三招就轻易将其击败,再思及前面那一尊剑道傀儡,虽然剑法极快,也同样并非是极难应付的对手……由此可见,这一口金钟的考验里,悟性与心性才是最紧要的,而战力反而相对要放松一些。 剑道傀儡被击败后,第三面高墙出现。 那浑厚声音说道:“撞金钟者,一个时辰之内观想剑壁,悟出一式绝招,并以此击败剑道傀儡。如若失败,受万剑穿身之苦!” 几乎没有太多改变的句子,但时间却变得只有一个时辰了。 晏长澜深深呼吸,目光投向那高墙。 这一面高墙上,只有一道剑痕。 在剑痕中,所蕴含的正是雷霆真意,晏长澜只看一眼,都觉得仿佛有一道雷电劈过来,要劈入他的神魂,让他的脑中一阵轰鸣。 下一刻,晏长澜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立在漫天的雷光电蛇之内,昂首向天,而天空之中遍布乌云,滚滚汹涌,仿佛天空都要塌陷一样——但是,那人影突然出剑了! 这一剑极可怖,好似将周遭的雷光电蛇尽数吸引过来,从剑锋中爆发出一道雷霆,直冲天际! 匹练般的剑光赫然劈开了乌云,成为天地之间唯一的一道光亮。 太凶悍、太强大了! 晏长澜被这一剑所震撼,良久无法清醒过来。 无数的雷霆真意都涌入他的脑中,从前对于雷电的运用,对于雷属性的认知都仿佛瞬间圆满了许多,有无尽的感悟。他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一剑! 在晏长澜所不知之处,高悬的剑林正在不断地下坠。 只是晏长澜内心所以为的须臾时间,实则在他的意识外,那一个时辰的时限已然过半。 若是他还不能醒来,或者醒来太迟,总是沉浸于雷霆感悟之内,那么那剑林便会…… 剑林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接近晏长澜的头顶。 三丈、两丈、一丈…… 七尺……五尺…… 三尺两尺…… 眼看着只有一尺之时,晏长澜赫然睁眼,手中拙雷剑陡然一扫,整个人便纵身而起,直冲一旁那刚刚形成的剑道傀儡! 只见一道紫光闪过,那剑道傀儡已然被这一剑刺中,喉头上,端端正正地破开了一个大洞。 剑道傀儡,被一剑击败! 而这一剑也抽空了晏长澜大半的法力,让他不由得急喘了几声。 好在,最终还是他在一个时辰之内,领悟出了那一式剑招! 晏长澜一边迅速吞服丹药、调息法力,一边留意前方是否再度出现一面高墙。 但这一回依旧只有三个关卡,晏长澜尽皆闯过,那么在原本高墙所在之地,出现的便是第三口金钟了。 晏长澜露出一个笑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三口俱已闯过,至少他能任选一个顶级宗门加入,而只要有这途径进入顶级宗门,他总是能想法子熬出来的……不过,他还不愿在此止步。 他自觉,还不曾到自己的极限。 晏长澜毫不犹豫,用最大的法力将这第三口金钟也撞响了! 钟声震荡…… 就在此刻,又有一道嗓音响起。 这一道嗓音有些苍老,是在询问:“修士已过三口钟,可撞第四口?” 晏长澜一怔。 有人询问? 他倏然想起当初找章子竜打听时,章子竜曾说过每过一口钟都能有退出的余地,但他这回来撞金钟,是在第三口时方才有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自然,晏长澜倒也不会觉得是章子竜在故意隐瞒他,而章子竜的祖上,也不会拿这等消息来欺骗后辈。 因此,大约只是他撞金钟时所遭遇与章子竜祖上所遭遇有所不同罢…… ——也是晏长澜不知晓,这的确是二人不同所致。 若是在第一口钟表现轻松的修士,便不会每一口钟都询问一次,因为他们的实力更强,潜力更大,考验自也更加严苛,便须得一次过三口钟,才有选择机会。但若是第一口钟就有些艰难,自然就要问一问,让他们自行选择是否退出了。 这一切,皆是资质不同,要求不同而已。 此刻,晏长澜过了三口钟,已然算是经过了一重考验,他就能选择是否进入更严峻的考验之内了。 而晏长澜…… 他稍作思忖,果断说道:“撞。” 既然还有余力,他就要闯一闯! 晏长澜始终记得,他要给挚友做个靠山……而靠山,怎能只是个外门弟子? 而且,接下来的几口钟,每撞一口身份都能更进一步,想来将会是过一口询问一次,之后只是第四口钟,他若是不闯一闯,心里必然不会甘心的。 在晏长澜决意要撞第四口金钟后,前方还在震荡的金钟消失,眼前的景致,则再度发生改变。 · 金钟之外。 第三口金钟持续的时间的确长,足足过了有好几个时辰,都不曾有任何反应。 温白英面露担忧之色。 ——这样长的时间过去,也不知晏兄在金钟内如何? 叶殊抬起眼,神色虽还沉静,目光却是半晌不曾移动过。 至于那些因撞金钟之事来围观者,如今干等一夜,听见两声钟鸣,倒是对这最后一口金钟颇感兴趣,尽管觉着枯燥,也都不曾离去。 如今已然是天光大亮,昨夜不曾过来的修士,今日又来了许多。 撞金钟啊,何其罕见! 突然间,天边有道道霞光亮起,有修士发觉了异样,纷纷去看,在看清之后,口中也不免发出低呼:“他们来了——” 撞金钟4 ——什么人来了? 温白英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叶殊微微一顿, 也收回了视线,目光移向那些修士所指。 原来就在高空之上, 从不同地方投下了三道阴影。 抬眼看去, 自东方而来那人叫他三尺青峰, 其人身形瘦削,衣衫猎猎, 一把长发高挽于脑后, 身上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意,乃是一名剑修! 西南方而来那人峨冠博带,风姿脱俗, 面上带着浅浅笑意, 他盘膝坐在一把宽大的玉尺上, 通身法力震荡, 正是一名法修。 北方而来那人则是骑着一头飞虎,那虎极为神骏,足有四五丈长,两丈多高, 且来的是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相貌美艳,眉眼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剽悍之气。 这三人, 都是金丹大能! 而且, 金丹品相必然不俗…… 金丹大能在府城之中并不算多么罕见,但真正叫下方那些修士惊呼的, 是这三位金丹的身份。 “是那一位!天剑宗的‘一剑开天’利逍剑君!” “还有那位, 万法宗苏细行, 苏真君!” “那一位也了不得,乃是御兽宗的玉虎仙子……” 原来这三人正是来自于府城三大顶级宗门的金丹大能,且皆有封号,极为不俗。 他们来到此处,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等待,等待第三口金钟是否撞响的结果。 前文有言,撞响三口金钟可任选宗门进入,既如此,待有人撞金钟时,三大顶级宗门自然就有有所关注。而以往过来的修士大多在第一二口金钟内便已陨落,三大顶级宗门只略知此事即可,然而此番这人连撞两口金钟,且在第三口金钟内也熬过了数个时辰,大有成功趋势,那这些顶级宗门自然也不可敷衍,纷纷派遣门中封号弟子出山。 若是第三口钟撞响,自然就要由那撞钟之人来做挑选,再由他们接引入门了。 在场的修士皆是知晓此事,心中微有异样,却还不曾露出羡慕之色。 只因在传言中,折戟于第三口钟的天才修士着实不少,这三人过来也未必不是只走个过场。 而高空中,这三名封号弟子到来之后,则是很快凑在了一处。 三人之间,也有对谈。 那玉虎仙子身着一身皮甲,玉藕般的手臂、白皙修长的大腿尽皆露在外面,笑容懒散,瞧着竟不像是个正道的修士,而仿佛为魔门妖女一般。 她此刻悠悠说道:“哦豁?原来是你们两个,看来,天剑宗与万法宗也很看中那个小家伙嘛!” 万法宗的苏细行则是露出一个清朗的笑容:“连玉虎仙子你都被派遣出来,苏某自也不吝走这一趟。” 天剑宗的利逍并无理会两人的言语交锋,双目微阖,只等结果。 那玉虎仙子与苏细行看了利逍一眼,也都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的确,若是当真能撞响三口金钟之人,纵然并无那等规矩,三大顶级宗门也会愿意将那位修士收入门中的。 他们这样的人,比外面之人都更明白撞金钟之艰难,清楚但凡能顺利闯过者,必定是集悟性天资于一身,如此弟子若是不收下,岂非浪费?而且对方宁肯冒着生命危险撞金钟也不愿退而求其次,足见对他们三大顶级宗门很是看好,若是收归门下,只要不亏待,也定然会十分归心。 不过,终究还是要看那修士所修为何。 若是个剑修要入万法宗倒也罢了,毕竟万法宗内包罗万象,剑法亦是一种,只是不如天剑宗在剑道上的成就罢了,而若是个法修却要入天剑宗,那不是儿戏便是不怀好意,到时恐怕就会被天剑宗放弃。同理,御兽宗内以御兽为主,剑法和其他门类在其中不受重视,也颇微弱,要收下弟子,那必然是要转修御兽之道,否则,御兽宗也是自有手段的。 三名封号弟子的到来,引起了一阵注目后,最后还是平静下来。 之后没过多久,突兀却悠长的钟声再度响起—— “嗡!” 有人禁不住脱口出声:“第三口也响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喧闹之声: “竟然当真成了!” “那人撞响了第三口金钟!” “撞金钟之人乃是何人?居然做成此事!” 温白英手指一紧,旋即不由喜道:“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晏兄成功了!” 叶殊的面上,亦缓缓露出一抹淡笑。 那名一直端坐的老者,也终于睁开眼,对那金钟多出几分注意来。 在他值守时,能见到撞响金钟之人,也算不错。 但是,在众多修士喧闹过后,却是并无人见到有人自金钟内出来。 下意识的,许多人都疑惑起来,议论纷纷的。 突然间,有人失声说道:“久久不出,那人该不是继续去撞第四口金钟了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莫非……当真是如此? 就连高空中的那三人,都不禁朝着第四口金钟看了过去。 那利逍终是开口:“意志不错。” 苏细行微微一笑:“心气很足。” 玉虎仙子则是露出个饶有兴致的神情:“有意思。” · 当晏长澜决意要撞第四口金钟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极为奇异的人影。 这人影没有五官,整体犹若一道黑色影子,静静地立在晏长澜的前方。 与此同时,那苍老的嗓音传响起:“第四口金钟内,黑影演练一套剑法,连演三遍,三遍之后,撞钟者可有一炷香时间修习。一炷香后,撞钟者以此剑法与黑影对战,若能将黑影击散而不死,则金钟现。” 话音刚落,在晏长澜的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个大的轮盘。 晏长澜一怔。 这又是做什么的? 在这轮盘上出现了很多格子,晏长澜仔细一看,便可以发觉这每一个格子里都是一套剑法的名声,顿时让他明白了几分。 苍老嗓音再道:“撞钟者自行旋转轮盘,所出剑法难易不同,生死无怨。” 晏长澜了然,他经由先前三次撞金钟,如今胆气很足,决心也更坚毅。 转轮盘便转轮盘,不论转出套什么剑法,他都没有怨言! 下一刻,在晏长澜的大力之下,那轮盘很快飞速旋转起来,不多时,其上所悬长针停下,正落在一个格子之间,而那格子中书写一行小字:《怒潮剑法》。 怒潮剑法? 晏长澜稍作思忖,能猜出这一套剑法大约是与海潮有关,恐怕是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的一类。 想定后,他倒是松了口气。 一名剑修适合什么剑法也与其性情有关,晏长澜生来性情开阔,属性风雷暴烈,本身适合的也正是这一类剑法。若是如此,他说不得能领悟得更快些。 与此同时,轮盘消失了。 黑影的手中陡然出现了一把长剑,旋即他一抖手腕,那长剑转出一个剑花,然后从那剑锋之上、那黑影身上就涌现出一种极为澎湃之感,好似有无穷无尽的压力碾压而来,哪怕还未出剑,其所蓄积的气势就已然十分可怖,能让意志稍弱之人自此不敢面对,无法在这样的威压之下有所动作。 晏长澜却不惧怕,他紧紧盯着那黑影,一瞬不敢放松。 紧接着,黑影出剑,剑如怒涛! 潮水滚滚,一波接着一波而来…… 不错,这一套剑招招式并不多,仅仅只有十三剑,但是这十三剑每一剑单拎出来都有一种不同的海浪变化,越是往后越是凶悍激烈,而当一剑一剑接连使出后,每一剑的气势都会叠加,当叠加到五六剑之后,仅仅是那逼仄的气势就能让人生出一种仿佛坠入深海的窒息感,难以反击,无法对抗。 怒潮剑法,正是如此可怖。 若是有人十三剑一同叠加起来,所有浪潮合为一体,化为一道攻击! 可想而知,那该是何等的可怕! 晏长澜不知不觉间就看着黑影使完了一整套剑法,心神有些沉迷。 那黑影好不拖沓,马上就再度施展第二遍,而这一遍也同样是招招清晰,与先前使出的那一套没有分毫差别,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都一般无二。 第二遍使完,就是第三遍……这一遍,依旧无有丝毫不同之处,极为精准。 晏长澜在第一遍时已记下了所有招式,第二遍时自己开始在心中推演,而第三遍时他一边推演,一边却发觉了这黑影与常人不同之处——黑影的不同亦告诉他,黑影的剑法或许……会很规矩,甚至很死板。 但想法归想法,晏长澜却不会自以为是。 他很谨慎,在黑影使完三遍之后,他就立刻起身,用拙雷剑将这一套怒潮剑法演练起来,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尽可能最快地将这剑法熟悉! 晏长澜并未忘记,那苍老嗓音曾言,要将黑影击散而不死……将黑影击散,恐怕并不简单,那黑影的剑若是连番刺在他的身上,却会要了他的性命。 深吸一口气后,晏长澜一瞬就将怒潮剑法第一式使出来,朝着黑影攻击过去! 黑影也极其果断,迅速也用怒潮剑法与晏长澜交战! 晏长澜远不及黑影熟练,他的怒涛剑法刚练,黑影的却是趋于完美,在磕磕绊绊的对战中,晏长澜几度险些被黑影将长剑挑飞,幸而他变招快,及时躲过,但是这一次,晏长澜下意识的用剑法抵挡,而他此刻使出的剑法,却并非是怒潮剑法…… 然后,他的肩膀便是一痛。 撞金钟5 晏长澜的肩膀上, 随着黑影手中长剑的抽出,有一篷血花溅起。 无疑, 先前晏长澜用来抵挡的那一剑直接从黑影手里的长剑上穿了过去, 而在穿过之后, 黑影手里的长剑似乎由虚化实,直接刺中晏长澜的肩头, 让他受了伤。 肩头上的上, 自然会影响持剑之人的实力,除非肉身极为强健,能瞬间将其愈合——但显然, 晏长澜的肉身虽说也经过了不少淬炼, 却远远不曾达到如此地步。 自然, 晏长澜之后出剑时, 也是有些刺痛的,哪怕如今尚且能支撑住,不至于影响他的招式,可若是持续的时间久了, 就必然无法维持。 黑影的攻势却丝毫不慢。 怒潮剑法黑影先前只是演练,威压就已然极为可怕, 如今将晏长澜笼罩住, 晏长澜便越发可以察觉到其中的危险之处——很难对付。 要想抵挡浪潮,只能用他晏长澜所制造出来的浪潮! 晏长澜沉心定气, 将从前所学会的所有招式强行忘却, 脑中始终只盘旋着怒潮剑法而已。 这时候, 他心中空明,对于这一套剑法的领悟又多了些,施展之时,威力自也更大了些。 可饶是如此,晏长澜仍旧在受伤,哪怕他不再施展其他剑法,可抵挡不住对方剑法的结果,依旧是受伤。只是如今晏长澜受伤得很有分寸,他甚至可以在挡不住时自动变换自己的动作,让身上受影响更少的地方去承受那伤势,也会在躲无可躲时,尽量避免伤得太重。 渐渐地,晏长澜的怒潮剑法有了些模样。 他身上增添的伤痕,也越来越少了…… 不得不说,晏长澜在剑道上的悟性的确不俗,而在黑影的逼迫下,他的潜力的确也在不断地被压榨出来,而先前在剑壁前对剑痕的一番领悟,同样是促进了他的悟性提升,因此,才有他如今这随着不断被刺伤而不断进境的景象——撞金钟确是要冒着性命之忧,但与此同时,亦是一桩极大的机缘。 早年那章子竜祖上撞金钟成功,后来也是一飞冲天,获得了非凡的成就,让章家由一个小家族发展壮大,成为如今府城内也不可小觑的存在,这其中,也有在撞金钟时获得了许多提升的缘故。 如今晏长澜也是如此。 这时候,在和黑影激烈的交战中,晏长澜的进境显而易见,手中那怒潮剑法的威能,也在不断地与黑影逼近,并且融入他自身的领悟。 黑影到底只是黑影,死板得很,就如同先前晏长澜所发觉的那样,极为套路,少了变化。可晏长澜却不同,他学得越多,变化越是灵活,哪怕不如黑影精准,也不如黑影掌握得那样完美,然而灵性十足,渐渐地,黑影几乎不能伤到晏长澜,晏长澜却终于伤到了黑影! 在怒潮剑法刺中黑影的刹那,黑影原本凝实的影像,倏然变淡了一丝。 晏长澜心中微喜。 他只要再这般下去,就定然能将黑影击散! 事实也当真如此。 有了一招刺中,就有接下来的无数招。 就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关窍,晏长澜迅速出剑,在生生磨了有一个时辰之后,那黑影终于黯淡到只剩下极浅的虚影,在晏长澜最后一剑中,彻底化为乌有! 晏长澜用剑撑地,才发觉自己已然疲累到了极点。 心神的耗费,太大了…… 黑影极难对付,只是先前晏长澜意志极其专注,方才不曾发觉,而今结束之后,所有的消耗全都涌来,自会感觉到辛苦。 晏长澜仍很警惕。 但就在黑影消散之地,一口金钟赫然出现。 这是第四口出现了! 晏长澜一怔,陡然想起先前那苍老嗓音所言。 黑影消散后,金钟现……是了,这一口金钟内,并不像先前那般有三道考验,而是只有一个黑影而已。 晏长澜仍旧不敢怠慢,他迅速吞服恢复法力的丹药,又吞服能恢复伤势的丹药,走向金钟前,用自己最强大的招式,挥剑斩向金钟! “嗡——” · 在晏长澜迟迟不曾出现时,金钟外的修士都明白他是去撞第四口了。 如此大胆——或者说有如此勇气,不少人在诧异之余,对晏长澜也多出了几分钦佩——敢来撞金钟且撞响三口,还或许是因着那一份想要进入顶级宗门的心愿,可分明已然能够进入顶级宗门,还去撞第四口,那就是极大的自信,以及野心了。 顶级宗门与寻常宗门不同,不论是什么资质,在进入其中后,最初都是在外门的,因此,撞响三口金钟后拜入三大顶级宗门做外门弟子,也根本不是什么屈辱。撞响第四口后能直入内门,这实则是奖赏,也是压力,若是真能成功,打破的是顶级宗门的惯例! 到时候,必然会受到万众瞩目! 如今,继第三口金钟被撞响后,已然又过了有一个多时辰。 那人还未出来,金钟也未落下血雨。 这便是说,金钟内那人还活着,说不定……他当真能……不自觉的,有些修士已然在心底这般想着了。 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所有人都震惊了。 第四口金钟,当真被撞响了! 这人一旦出来,就可以直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 叶殊的面上,带上一抹淡笑。 温白英喜出望外,已然不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而那守在金钟前的老者,眼里终于也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高空上,三大顶级宗门的封号弟子挑起了眉。 利逍道:“此人若是会剑法,我天剑宗便要了。” 苏细行却是说道:“利道友可莫要如此说,我万法宗无所不包,此人不论学了什么,皆可入我门中。” 玉虎仙子则露出个妩媚的笑容:“学剑学法有什么好?能号令妖兽,唯舞独尊,方为霸道。” 三人都是这样的言语,彼此对视间,都带上一丝势在必得的意味。 能撞响第四口金钟之人,前途不凡,合该成为他们宗内的弟子! 但是,这三人也未想到,这第四口金钟都被撞响了,那人却还是不曾出现。 居然……还要撞第五口? · 晏长澜自然要撞第五口。 因为他倏然发觉,他先前吞服丹药后,原本需要炼化不少时间,但是待他撞响了金钟,那些药力却极快地尽数消化,而他周身的疲惫似乎也消失不见,让他很快就恢复到了巅峰,且先前自那几口金钟内所获得的提升亦在,让他的实力比起刚进入金钟时,强大了许多。 既如此,晏长澜下定决心,他要去第五口金钟内瞧一瞧! 剑者,勇猛精进。 他还有余力,既然有余力,就不能后退! 于是,在那苍老声音询问着“修士已过四口钟,可撞第五口”时,晏长澜干脆利落地应下来。 很快,他就被送入第五口金钟内。 这一口钟内的情景,与先前似乎并无差别。 在前方,同样出现了一道黑影。 不过在看清这一道黑影时,晏长澜却有些惊异。 无他,这黑影生得高大,猿臂蜂腰,身姿矫健,其相貌英俊,其五官身形,赫然都与晏长澜一般无二!就连他的腰间,都同样悬挂着两把剑,观其形态,正是澜风剑与拙雷剑。 就仿佛,有第二个晏长澜立在前方。 苍老嗓音再度响起:“第五口金钟内,撞钟者须得超越自我,若能伤到自我,则金钟现。” 听完这话,晏长澜就有些明白了。 面前的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就是他的“自我”,如果他能伤到“自我”,他就过关了。 但是,只是伤到自我? 晏长澜心下狐疑,觉得事情必然并非这般容易。 下一刻,那人影冲过来,迅速对着晏长澜出剑! 晏长澜认得,这一剑,正是他最初学会的《风雷剑法》第三式,也是最强的一式,在那一招中,双剑合璧即为风雷交融,出现的就是一道可怕的雷暴! 这雷暴自是不及天地间真正的雷暴,但结合在一起也足够厉害了,而更让晏长澜惊诧的是,这一招比起晏长澜自己出剑时所展现的,威力更强大,风雷融合的也更完美! 此刻晏长澜终是明白了这一口金钟的难处。 超越“自我”,并非是此时的晏长澜,而是完美精通晏长澜所懂得的所有剑法的“完美自我”。 若是要伤及对方,首先晏长澜也需得逐步将自己变得完美,而完美之后,他还要再更进一步,才有可能伤到那个同样完美的“自我”。 果然是极其艰难。 不过,晏长澜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方才那第四口金钟内,黑影逼迫着晏长澜不断提升自身,将怒潮剑法提升到如今的极致,现下再面对类似的情景,晏长澜还能记得先前的状态,便很快就能沉浸其中。 而且,黑影也好,如今模仿着晏长澜的“自我”也罢,都并非是真正的人,都不会懂得机变。 当然,如今这人影懂得的都是晏长澜的完美招式,也会模仿晏长澜出手的方式来出手,可是少了灵性,就是少了进步的可能,晏长澜可以逐步进步,人影却永远只是那个一开始的人影。 撞金钟6 晏长澜沉下心来。 对方比现下的他确实要强上很多, 可他会的东西对方都会的意思,反过来理解便是对方会的他也都会。 那么, 只管先借助对方提升自己就是了。 在心中有了决定之后, 其他便不再重要了。 晏长澜干脆借助这人影磨练自身, 因着他自己也是极为刻苦之人,所以尽管对方的招式更完美, 他或许很难抵挡, 但是却也因为自己很是理解招式,故而在对方袭来时,能够躲开。与此同时, 他还会不断汲取人影出招时的精华, 融入自身, 就像是在不断导正自己的一招一式一样, 将所有从前粗劣的地方摒弃,让自己更加强大。 渐渐地,晏长澜对自己所学领悟更深了。 从前所会的东西,他很快就掌握得与那人影一般完美, 随后他便极力要抓住机会,要伤到对方! 然而晏长澜的进步虽快, 这考验却也并非是这样容易之事, 是无法钻空子的。 人影会晏长澜所会的一切,那么自然不仅有晏长澜撞金钟之前的, 也有他在金钟内所学到的! 下一刻, 人影一套剑法使出, 正是晏长澜在第三口金钟、第一面剑壁上所领悟到的、那一套有风雷奥妙的剑法!并且,是极为纯熟,远比晏长澜的剑法小成要强太多! 晏长澜对这一套剑法,显然就比起从前的剑法熟悉了。 理所当然的,在人影用极精准又极迅猛的一剑刺来时,尽管晏长澜极快地反应了,却依旧是被那一招给刺中手臂,带来了一道伤痕。 晏长澜吃痛,瞬时抽身后退,但是那人影又怎么会任由晏长澜后退,自然是再度出手,极快地跟了过来,那两把长剑迅速舞动,接连不断、如同狂风骤雨一样地攻击他! 在这样的攻势下,晏长澜也只能左支右绌地抵挡了。 剑壁上的那些剑法,比起风雷剑法来强了许多,晏长澜如今也只能一边抵挡一边尽量躲闪,减少自己的伤势,同时尽全力回忆先前在剑壁上所悟得的种种,极尽努力地完善那些剑招,并且将自己的体悟也融入其中,让学会的剑法变得更加灵动。 人影的攻击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晏长澜的伤势也逐渐增多。 不过,晏长澜并不曾惧怕,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滴地进步,并且无数有关风雷的领悟在汇入脑中,化为他自身的实力。 有一个词为“此消彼长”,如今人影并未“消”,但晏长澜一直在“长”,最终也会达成相似的效果。 慢慢地,晏长澜的招式越来越灵动了,而他本身似乎也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一招一式都带着一种奇异的意韵,仿佛剑招当真化为了风,变成了雷,在那风雷之间化为多种变化,从几乎只能躲闪甚至还躲闪不开,到后来躲闪得游刃有余并且可抽空反击,再到全然能够攻击人影与其对战……不管是哪一套剑法,无论是从前学过几门剑法,还是在金钟内所悟得、学到的,还包括刚刚才学会的怒涛剑法,所有的感悟,全都清晰明了,仿佛于他而言再无隐秘一般。 晏长澜自己已然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只知一定要赢过面前这一道人影。 在他的心底深处,或许还隐隐有一丝怒意…… 这世上只有一个晏长澜,除此以外,再无第二人,而除却晏长澜以外,也再无人能与那个学识渊博的叶殊成为好友,生死与共,道途携手。 是了,挚友。 晏长澜想起那道淡漠的少年身影,陡然神智回转,清醒过来。 此时,晏长澜才发觉自己先前所悟得的剑招已练得十分纯熟,若说那时只是小成,如今便是大成,甚至已然趋向于完美之境了! 他神色愣了愣,但动作却未停下。 就好似有一股涌动的情绪涌上心头,晏长澜赫然一剑刺出,其剑招大气无比,气势磅礴,正中对面那和他一般无二的人影心口! 霎时间,那人影就如同琉璃一般碎裂了。 晏长澜深深呼吸,收剑静静站立。 这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已然顺利战胜了“自我”,成功渡过了这一口金钟内的考验! 在前方,第五口金钟出现了。 这一口金钟内,同样只有一个考验。 晏长澜毫不犹豫地斩向第五口金钟。 嗡鸣之声,悠然响起! · 金钟外,所有人都在等待。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多时辰过去后,第五口金钟始终无有动静。 不过在这时候,无有动静,便是往极好的趋势而去。 围观的修士们都极为期待。 许久不曾见过撞金钟成功之人了,更何况如今这一位不仅是撞了个成功,还撞响了四口金钟,甚至如今还极有可能撞响第五口——这可真是极难得的大事了。 若是第五口成功,那三大顶级宗门其中之一便会多出一名亲传弟子,且入门之后便能直接拜入一位金丹大能门下,这是何等荣耀! 纵然他们这些修士都不曾有如此本事,可能见此盛事,也足以激励自身了。 高空中那三名封号弟子心情也有些异样。 无他,因这三人便是亲传弟子,他们如今成就金丹,但当初也都并未拜入元婴老祖门下,而是金丹真人的弟子。若是这人撞响第五口,或许,他们能向自己的师尊举荐,叫他成为自己的师弟? 他们更是觉得,能撞响五口金钟之人,天资必然极为不凡,日后成了自己的同门,彼此在道途上也可互助,想来……至少对方也能做到封号弟子罢? 温白英则是很期待地看向金钟。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此间还有一些事务处理,陪同两人过来后,看上一阵便会离去的,但是没承想,他看着看着便迈不动步,而正是没离开,让他瞧见那晏兄不仅撞响了金钟,还一路朝着他所仰望的地方而去! 温白英就更不愿离开了。 他倏然对晏长澜生出许多信心,觉着他定然能在这一次撞金钟时成功,做亲传弟子,拜金丹大能为师! 甚至,他内心深处也在想着,也许,还能更…… 不自觉地,温白英便对叶殊说道:“叶大师,这一次,晏兄也定然能够成功撞响。” 叶殊察觉到了温白英如今心态与先前皆有不同,却也微微点头:“我自也是信他的。” 或许是为了回应叶殊这一个“信”字,就在他话音刚落下时,第五口金钟发出了悠远长鸣。 果然,撞响了! 众多旁观的修士不由大哗。 三名封好弟子看向彼此时,眼中都不禁划过了一丝锐利。 如此优秀的弟子,定要争夺回去! 只是,随着这第五声的钟鸣,还是无人出现。 那撞响了五口金钟之人,野心当真是不小…… · 晏长澜在撞响第五口金钟后,再度受到了询问。 苍老的嗓音说道:“修士已过五口钟,可撞第六口。” 这话语,几乎没怎么改变。 晏长澜应着:“撞。” 他有些吃力了,但依旧不曾达到极限。 虽不知第六口种内他还有何种遭遇,然而,若是第六口撞响,他就能拜入一位元婴老祖门下,到那时,他就真正能够安心修行了。 而且,他可以给挚友最好的庇护…… 下一刻,晏长澜出现在了第六口钟内。 情景与先前毫无变化,就连面前出现之人,也与第五口钟时那样,是与晏长澜一模一样的人影。 晏长澜愣住了。 若不是方才他很清楚自己是真正撞响了第五口钟的,还要以为自己还在第五口钟内呢。 为何第六口钟里的景象,与第五口钟毫无差别? 苍老的嗓音道:“第六口金钟内,撞钟者须得超越自我,若能伤到自我,则金钟现。” 晏长澜更诧异了。 就连这考验,都是一模一样? 但他也听清楚了,那苍老嗓音明确言明,这里的确是在第六口钟内,那么究竟为何,第六口钟的考验居然是与之前一样? 紧接着,那对面的人影挥剑冲了过来,其剑招的威势,居然变得灵动起来! 晏长澜震惊,急速地后退了数十丈。 这、这是—— 霎时间,晏长澜懂了。 他现下面对的,并不是那个预测的完美掌握了剑招的“自我”,而是先前伤到了“完美自我”的、撞响第五口金钟的晏长澜! 便也是说,晏长澜如今要对付的,就是刚刚实力大进的自己,是前一刻的自己。 而晏长澜想要闯过这一关,便是还要再次突破自我,要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再度有极大的进境! 否则,他现下的确是可以拦住对方,但也只是互相消耗而已,却恐怕无法伤害到对方……他必须弄出更新奇的东西来,才能做到突破。 晏长澜将双剑拦在胸前,全面防御起来。 在突破之前,他要以旁观者之心来感受一番,先前的那个“自我”,究竟是何种模样。 人影的攻势灵活极了,就好似是第五口钟内那个极有灵性的晏长澜一样。 面对这样的人影,晏长澜抵挡之余不断观察,试图寻找出应有的破绽。 可惜的是,晏长澜先前已然将体悟尽数化为实力,他若是能知道自己有什么破绽,早在先前就弥补了过来,先前没能找到,如今自然也是找不到的。 撞金钟(完) 不过, 一旦有进步,就能找到。 晏长澜不肯放弃, 干脆开始猛烈进攻。 没有破绽, 那就制造破绽! 施展所学, 剑法自如。 晏长澜放弃防御之后,与对面那个灵活的人影交战, 也是展现出了极强大的攻势。 两个“晏长澜”彼此对撞, 长剑交错时铿锵有声,金铁交鸣不绝于耳,火花四溅。 风雷滚滚, 海潮滔滔, 他们的招式一模一样, 剑法与剑法的碰撞中, 彼此的每一个动作似乎也都是一模一样。 一如先前晏长澜所想,这般下去,也就是彼此互相消耗了,而若当真是拼消耗, 晏长澜必然无法胜出。那人影只是人影,不知疲倦, 法力源源不断, 可晏长澜却并非如此,若是这般长久下去, 最终的结果, 便只有晏长澜落败……而他若是落败, 恐怕,就会死在这人影的剑下了! 死在人影剑下,便是死在自己剑下。 晏长澜神色冷肃。 他万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可笑的境地。 晏长澜极是冷静。 越是往后,他的攻势就越是猛烈,几乎不计较法力的消耗。那人影不断抵挡他的攻势,但是在这样的攻势下,人影似乎也未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晏长澜渐渐又看出来,诚然这人影比起先前所遇见的那些都灵活许多,然而人影也只是完全模仿着第五口金钟内的晏长澜而已,这模仿不仅包括招式,也包括那时晏长澜出招时的所思所想。而先前的那个晏长澜,攻势虽也厉害,却不如如今这样不计代价。 因此,当晏长澜这般狂攻猛进时,人影自然就难以找到空隙,落在了下风。 察觉到这些后,晏长澜心下微松。 不过,人影哪怕落在下风,其防御也是极厉害的,而这般的接连猛攻状态,晏长澜也无法持续太久,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在压制住人影的同时,让自己更进一步。 方才第五口金钟内,晏长澜所学会的那些剑法已然趋于完美——也就是剑法大成,而因着那人影太死板,他便以这大成的剑法将其击杀。而现下,晏长澜要战胜面前的影子,那就要将趋于完美变成真正完美,也就是剑法圆满的境界。 晏长澜神情专注,脑中不断忆起先前对于诸多剑法的领悟,并顺着那些领悟继续钻研。 先前的领悟只够让他的剑法大成,大成到圆满也还可以进境,他不可浪费丝毫的时间,至少要在法力消耗殆尽之前,先将一门剑法领悟到圆满之境去! 也是晏长澜在剑法上的确很有悟性,不多时,在四把长剑交错之间,铿锵的撞击声内,似乎就将他的剑法撞击得更高明了一丝,而抓住了这乍现的灵光,晏长澜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处继续领悟,渐渐就让剑法中似乎带上了一种圆润之感,好似剑法中的意境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使得招式比起先前来威力更大了一分。 晏长澜心下一喜。 他找对路子了! 剑法从大成到圆满并不容易,眼下在无边的压力之中,他压榨自身潜力找对方向,再来精进就比先前更容易了许多。 不多时,晏长澜的剑法变得更加高明,对人影的压制也更大了。 那人影更无法反击,有好几次都险些被晏长澜的长剑刺中——哪怕只是划破人影一丝,这第六口金钟的考验,就算是通过! 不过,越是临近成功,晏长澜就越是不敢大意。 哪怕如今他确切地压制住了曾经的自己,但是他的剑法也还不是真正圆满,只是更接近圆满而已,不能接近圆满,就是还有极微小的破绽,有可能被从前的“自己”给抓住那个破绽,趁势反制。 与此同时,晏长澜自己却是随着剑法大进,从对面人影的剑法中,看出了自己先前绝不能看出的轻微破绽。 所以,晏长澜就干脆地只运用这一种他渐渐圆满的一套剑法,在剑光闪动之间,继续猛攻,并且继续融入自己的体悟……终于,他赫然一转身,长剑猛地一扬,直刺那轻微破绽! 只听一声脆响,对面人影的剑法一滞。 晏长澜的另一只手迅速施展怒潮剑法,用涌起的层层海浪冲刷而去,裹住四面八方,让人影避无可避! 旋即,那人影中剑了。 而在中剑的刹那,那人影瞬间消失。 晏长澜长长地舒了口气。 险胜。 他方才看得清楚,那人影的破绽在被刺中之前,本身也是仿佛提前察觉到了,要来抵挡的,只是他更快三分,才让那人影先行被他刺中——而他看得很清楚,人影同样刺出的长剑,与他的手腕相距只有一寸,再稍微抬上一抬,就也能将他刺中了。 若是被人影先刺中,晏长澜的剑恐怕要偏一偏,而这偏了一偏之后是否还能再刺中对面人影,就不得而知了……但多半,却是刺不中的。 晏长澜擦了把汗。 他体内法力也消耗了九成九,在第六口金钟出现后,他长剑猛然一刺,将其撞响! 下一刻,苍老的嗓音问了同样的句子:“修士已过六口钟,可撞第七口?” 这时候,晏长澜却迟疑了。 第七口…… 撞响第六口钟后,他已然能拜一位元婴老祖为师,但那一位元婴老祖是否合适自己,却是不得而知。 倘若第七口也撞响了,那么他便能自行挑选一位元婴老祖作为自己的师尊了…… 可是,晏长澜却对是否能撞响第七口钟全无信心。 之前接连几个须得有大量领悟的考验,让他的精神隐隐疲惫,而且正在领悟中时倒也还好,领悟结束之后的此刻,他却是觉得脑中有阵阵抽痛。 如果撞下一口钟时,考验仍旧是与悟性相关,他怕是会比之前迟钝很多,难以真正悟得什么。 先前撞金钟遇到难处时,他也想过用叶殊给他的傍身之物来相助自身,但是他却是没想到,在与剑道傀儡、黑影等物交战时,除却补充法力与治疗伤势的丹药外,其他之物居然尽皆消失了!待每一次撞响金钟后,才会再次出现在他的储物袋里。 因此他便知道,外物也是无法借用……当然,晏长澜也思索过,他不能用,或许是因着他乃是要走剑修一道之故,若他是法修,灵符、雷霆子等物想必就是能用的了。 归根到底,这些考验应当都是针对他自身的能力而来。 晏长澜沉思良久。 再者便是拜师之事。 诚然他若是过了第七口金钟可以自行择取师尊,然而他如今是什么眼力,哪里能从一名元婴老祖的外貌便瞧出他是否适合自己?再者,他自身的风雷变异灵根极为罕见,那元婴老祖之内若是并无同样属性灵根者,其所走之道就必然不会十分相合……而若是巧而又巧的,正有元婴老祖也是风雷双灵根,那么也因着同属性稀少,想必那位也会愿意收他为徒? 另外,哪怕是属性相合,也未必性情相合……如此说来,是否自己择取师尊,也并不重要。 思及此处,晏长澜已然做出决定。 哪怕他极为幸运过了第七口金钟,第八第九也定是不成了,那又何必?不如他就此停下,那第七口以后的金钟,待他来日里境界更高、实力更强,或许也未必没有机会再来见识见识。 之后,晏长澜就朗声说道:“不再撞了。” 苍老嗓音道:“撞钟者已过六口钟,资质一等,可堪造就,特赠身法《风雷九变》,以为嘉奖!” 话音刚落,晏长澜的手中就多出了一本古籍。 晏长澜一惊。 紧接着,在他身前就出现一道光门,不知为何,他已明白自己正是要踏出此门,才能离开金钟。 晏长澜下意识地将那本古籍收入储物袋内,自己则是快步走出了光门。 不论如何,他撞金钟成功了,要立刻出去与叶殊相见,再拜入顶级宗门! · 第六口金钟也响起时,众多旁观的修士已然有些麻木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狠人,就这般连续撞响了六口,实在叫人不知如何言说。 更有许多修士既羡慕,又嫉妒。 六口金钟都撞响了,那就是顶级宗门内元婴老祖的亲传弟子! 一旦成了元婴老祖,除非天资、心性等各方面都十分叫他们喜爱,又或者寿元将尽突破无望、座下弟子又无可传承者,否则几乎都不再收弟子了。而他们如今座下有的弟子,往往也都是他们从前金丹期时所收下来的。 可这位撞金钟之人,如今直接可以拜入老祖座下,一步登天,怎能叫人不眼红! 不过众多修士也很明白,他们从不曾听说有能撞响这许多口金钟的修士,现下出现了,拜入也是寻常……但毋庸置疑,这是一桩盛事,也是一桩能叫他们传颂个数十上百年的传说了。 高空中那三名封号弟子则都有些无奈。 先前他们还想着要和对方拜在同一位师尊座下,可如今对方是有机缘可入老祖门下,他们自也不必再想那许多……不过,他们也不曾歇了争夺的心思。 他们的师尊是金丹真人不假,然而他们师尊还有师尊,或者同一脉、同一峰总是有老祖的,不能同师尊,共同一位老祖势力也是很好的。 宗门邀请 温白英全然不曾想到, 晏长澜撞响的不是五口金钟而是六口,不由双唇微张, 无法言语。 叶殊轻声说道:“倒是并未叫我失望。” 温白英听见这声音, 不由一怔。 旋即他心中暗暗想着:这位叶大师对晏兄当真信任, 在晏兄都撞响第六口了,才言道并未失望……也不知晏兄是否也是担忧叶大师失望, 才会这般连番撞了过去? 想到此, 温白英又不由失笑,只觉得怕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第六口也被撞响后,众人难免也会想着, 那撞钟之人是否还要去撞那第七口。毕竟对方前几次皆是出人意料, 如今再来一次仿佛也…… 不过, 这一回倒是与先前有所不同了。 突然有一人脱口叫道:“有人出来了!” 此言一出, 众人忍不住都往那金钟之处看过去。 只见在第六口金钟前方,骤然出现了一道光门,那光门距地面大约有一丈高,其大小约能容纳一人进出。 光门骤然大开, 门前就有一道人影忽然出现,正是一名少年——不错, 尽管他身形高大, 宽肩窄腰,但在场之人皆是经验丰富, 哪里又看不出来, 他的年岁分明不大, 仅仅十六七而已。 众多修士不由再探查一下他的境界——炼气六层。 十六岁的炼气六层,也着实不俗了。 然而,连续撞响六口金钟之人,居然只是这样一个少年么?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中百味繁杂,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身的感受了。 与他们不同,高空上那三名封号弟子,在见到少年出现后,神情则都是先怔了怔,旋即闪过了一丝欢喜。 他们原本还想着,若是这撞金钟之人修行之法已然早已定下,即便收下了也要想法子让其改过方可,但如今这位尚且还未筑基,自然道路未定,便更容易教导了。 而后,只见那少年站在光门前,就见自己并不在平地上。 下一刻,他纵身一跃,径直落下来。 稳稳当当。 众多修士又能发觉,此子瞧着极为沉稳,周身气息也很稳固,虽不同于一些大宗弟子那般出尘脱俗、好似神仙中人,却也别有一种气度。 三名封号弟子都在观察此人,而后各自略作思忖,就也各自降了下来。 · 晏长澜走出光门后,见自己距离地面只有一丈远,微微松了口气,就此纵身落下。 然后他目光一转,就见到仍旧立在第一口金钟前的两人——其中一名神情淡漠,一名面带欣喜,正是他的挚友叶殊,以及这一次相助他许多的温家嫡系大公子,温白英。 晏长澜立时举步走了过去。 ——此刻他也不顾这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很多旁观的修士,也不管他们的目光灼灼都盯着自己,只能见到他所在意之人在等待罢了。 在走到第一口金钟前时,晏长澜先对那名老者行礼道谢,又同温白英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兴冲冲对叶殊说道:“阿拙,我成功了!” 叶殊微微点头:“此次做得不错,入宗之事,当有着落了。” 晏长澜也点点头,他有意要同叶殊说一说自己在撞金钟时所遇见之事,但是也知此时人多眼杂,不好就这样慢慢讲,于是就要提议,先去温家云云。 但是还没等晏长澜说出什么,更大的惊呼声响起,而他敏锐地察觉到后面有狂风卷过,且那狂风之内,还夹杂着极强大的气息,一瞬让他头皮发麻—— 晏长澜立即转身,面带警惕。 而后,他就看到了三名修士——三名气度比起他从前所见过的所有修士都要更强许多、境界修为都深不可测的修士。 晏长澜心里一凛。 金丹大能! 而且,还是天赋出众,年岁不大便顺利结丹的金丹大能……他们过来,所为何事? 这三人,自然就是来自三个顶级宗门的封号弟子了,而他们过来,目的当然也只有一个。 就见那来自御兽宗的玉虎仙子面带妩媚笑容,说道:“这位小兄弟,不知你可愿拜入我御兽宗?若能入我宗门,便可直入元婴老祖门下,为亲传弟子,一应资源,皆可……” 玉虎仙子的话还未说完,万法宗的苏细行、天剑宗的利逍便出言将他打断。 苏细行道:“我万法宗包罗万象,诸多典籍数不胜数,若是小兄弟有意,可入我门中,一应待遇绝不弱于御兽宗。” 利逍则是言简意赅:“你学剑?若要为剑修,当入我天剑宗!我天剑宗内,但凡你应得之物,皆会给你。” 三名封号弟子都想要晏长澜拜入他们的宗门之内,因此都将自己所能给出的最好待遇说出来。 晏长澜方才还在警惕,孰料转脸对方便说出这等招揽的话语来,着实让他愣了一愣。然后他立时明白,原来这三人所代表的就是三大顶级宗门,也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下一刻,晏长澜就让自己冷静下来。 三大宗门果然信守承诺,他撞响了六口金钟,才刚出来,他们便来邀请他了。 深深呼吸后,晏长澜才忆起三大顶级宗门先前说过的话。 御兽宗、万法宗、天剑宗……这三大顶级宗门都肯让他进入其中,而事实上,晏长澜要走剑修之道,自然是打从一开始便想好了,自己究竟要拜入哪一个宗门。 若是天剑宗无意让晏长澜加入宗门,为能进入顶级宗门,他自然就要从御兽宗与万法宗内斟酌一番,可既然天剑宗来邀请了,那么对于晏长澜而言,除非天剑宗着实不适合,否则,他也就不会有第二个选择了。 ——他懂剑法,一心要走剑道。 但,晏长澜还未与叶殊商议过,也不敢贸然答应。 他思忖之后,问道:“不知是否此时就要挑选?” 三大封号弟子一愣。 旋即他们反应过来,知道这少年是心有犹豫,未能决定。 若是在外人看来,有三大顶级宗门前来邀请,居然还有人生出犹豫,实在是十分不智,就算是他们自己,遇上这样的情景也会很不乐意……但是这少年不同,撞响六口金钟,有资格为自己选择最想去的宗门,也有资格多考虑考虑。 晏长澜也知自己此举容易引人误会,便续道:“我前些时日亦打探了些关乎于各大宗门之事,只是知道的都浅薄了些,故而……” 三名封号弟子了然,都是说道: “无妨,入宗之事,自当慎重考虑,不可轻忽。” “若有不解之事,尽可问我。” “三日之内,你若有决定,以此物联系。” 如这等大宗门,自然都有特殊联络之法,因此在利逍先给了晏长澜一只哨子后,也分别给了类似之物于晏长澜手中。 晏长澜一一接过,一一道谢,并说道:“我必尽快抉择,多谢诸位。” 三名封号弟子给了联络之法后,就各自离去了。 晏长澜松了口气——他面对这些金丹大能,心中也是颇有压力的。 而后,叶殊便道:“速速离去。” 晏长澜怔了怔,当即就跟在了叶殊的身侧。 温白英反应也是很快:“此处人多,想来之后还有麻烦,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于是,趁着三名封号弟子与晏长澜交谈、让旁观之人暂且还未上前的空当,几人迅速闪身,用最快的身法,离开此处。 那些旁观之人回神之后,也发觉三人匆匆离开,但思及先前三位顶级宗门之人对晏长澜都那样客气,他们也不敢阻拦,就放任晏长澜等人离开了。不过,在他们离开之后,一些有心人却也私底下让人想法子跟过去,探一探他们的来历。 再说晏长澜,他与叶殊跟着温白英回到温家别院之后,也松了口气。 几人将大门封锁,来到了晏长澜的房间内。 温白英这时上下打量晏长澜,忍不住说道:“晏兄啊晏兄,你可真是叫人意外,我先前还担忧你撞金钟时思虑不周,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晏兄是胸有成竹才对。” 晏长澜苦笑道:“什么胸有成竹?我也只是借机拼上一拼,实则在金钟内也算是九死一生了。若非是我一心想着还有许多事务未完,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也出不来了。” 温白英听晏长澜如此说,也是十分好奇金钟内的考验究竟是何种模样。 晏长澜原本就想要一一说给叶殊听的,而温白英对他着实帮助不少,此刻温白英想要知道,他也不吝让他一起来听。 于是接下来,晏长澜就花费了足有半个时辰时间,将自己在金钟内的际遇,全都说了出来。 温白英听得咋舌。 真不愧是撞金钟,每一口钟内居然都这样危险,若是天赋哪怕差上一丝,那么也都是必将殒命的结局。不过因着此事也越发可以看出,这位晏兄果然是非同一般,不论是实战的本事还是悟性天资,都是上上之选! 在如此之人微末之际与其相识,且有了交情,对他们温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听完以后,温白英满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心,又知道晏长澜与叶殊必然有话要说,就找了个借口,先告辞出去。 晏长澜则是看向叶殊,郑重说道:“阿拙,我之后可以对你有所助益了。” 洞府 叶殊面色平和, 微微颔首。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心里便很高兴。 两人这般静默了一会儿, 晏长澜忽然说道:“阿拙, 我有意进入天剑宗。” 叶殊早已料到:“你既然要走剑修之路, 自是去往天剑宗最好。”他似乎知道晏长澜想要知晓什么,就继续说道, “我先前也曾打探, 这些几家顶级宗门附近皆有数座极大坊市,很是热闹,且其中也有保密之法, 论起来, 若是能在顶级宗门附近久居, 实为一件好事。”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 就放心许多。 他先前一意忙着要去撞金钟之事,不承想挚友不仅替他准备了许多傍身之物,还将一些他来不及打听之事尽数打听了,叫他心里很是熨帖。 ——对了, 傍身之物。 晏长澜将那些灵符、雷霆子都取出来:“这些物事在金钟之内并不能用,不过那些丹药却是帮了我不少忙, 若非如此, 怕是也坚持不下来的。” 叶殊并未收起这些物事,而是说道:“不必还我了, 金钟内无用你就带在身上, 待入得顶级宗门后, 其中各类纠葛定是不少,拿去防身也可。” 晏长澜听得,面色微赧。 但他心里是很欢喜的:“好,那我就贴身带着了。” · 因着已然做好决定,晏长澜也是十分果断之人。 他其实早在先前就能直接选择天剑宗,只是到底还是记挂着叶殊是否方便,若是去了天剑宗,他是否还能与叶殊接触等事,才略有犹豫。 故而在他再打听过,到了天剑宗内也可自由下山后,也就不在意其他了。 第二日,晏长澜与叶殊与温白英告辞,一同离开温家。 临行前,温白英叮嘱道:“晏兄之事,不少修士仍在窥探,两位可从侧门离去,以免遇上麻烦。” 两人自然是应了他的这一番好意。 待从侧门离开后,两人经过一个拐角,待出来时,已然都换了一副容貌。 随即他们自拐角出来,确是见到了有人躲躲藏藏,但是那些人在看到他们这副陌生的面孔之后,也都不曾认出,是任由他们离去了。 叶殊与晏长澜,要去的地方乃是天剑宗附近。 天剑宗正在府城南边的一片山脉里,其中云海连绵,山脉之外总能见到有无数脚踩飞剑的修士来去,气度凌然如松,叫人见之而心生仰慕之情。 附近有数座坊市,还有众多繁华街道,更有许多大小家族在此间休养生息,平日里都是热闹得很。 叶殊与晏长澜到了以后,径直入了最大的那家商行。 这商行名为“万珍园”,说是商行,却并非仅仅只是售卖资源,总揽有诸多事务。 两人进入此间后,便有一名妙龄女子前来招待,并莺声询问:“贵客临门,不知有何吩咐?” 叶殊看她一眼:“我来租一座洞府。” 妙龄女子顿时露出笑容:“贵客请随我来。” 叶殊和晏长澜就跟着这女子,进入了一个小间里。 这小间内摆有数张小榻,榻前有长几茶壶,角落还有熏香,小则小,却五脏俱全,正是极好的待客之地。 女子极快地用那茶壶泡了茶,奉于两人,而后手掌一翻,在面前就已出现了一块棋盘般的物事,上头有许多不同色泽的“棋子”,灵气昂然,居然是一件法宝。 叶殊身为炼器师,自是一眼认出来,这说是法宝,其实不过是一件法宝的子宝而已,法宝至少也要金丹大能才能驱使,面前这女修只是炼气八层的修士,她却能够稍稍驱动此物,正是因着其并非真正法宝之故。 女子素手在那棋盘上点了点,就说道:“我万珍园有四种洞府,皆布置有聚灵阵,而每一等的洞府之内,布局大致相同,但也因种种缘故,有些布置有炼器房,有些布置有炼丹房等……这黑色棋子所指为三等洞府,也是最寻常的一种,里头的聚灵阵只是下品,内中天地灵炁是外界两倍,若是按月租,每月须得缴纳一百灵币或者一块下品灵石,若是按年租,则要一千灵币或者十块下品灵石。白色棋子所指为二等洞府,比三等洞府好上许多,内中聚灵阵是中品,天地灵炁为外界四倍,若是按月租,每月五百灵币或是五块下品灵石,若是按年租,则是六千灵币或是六十块下品灵石。紫色为一等洞府,聚灵阵上品,天地灵炁为外界六倍,月租一千灵币或者十块下品灵石,年租一万二千灵币或者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金色为特等洞府,聚灵阵也是上品,却是两阵叠加,天地灵炁为外界十倍,月租三千灵币或者三十块下品灵石,年租三万六千灵币或者三百六十块下品灵石。”一连串报出了四个价位以及其洞府的品质,她继续说道,“若是有特殊需要的,譬如增设炼器房、炼丹房等,因其中设有地火,则因地火或是其他之物的品质,而使价位有所波动。” 说完了这些,她又介绍旁的: “每一间洞府中除却聚灵阵外,还设有防御阵、隔绝阵。那隔绝阵能隔绝元婴老祖神识窥探,而防御阵也足以抵挡元婴老祖的攻击。因此,这些阵法的消耗也是极大的,贵客在此租用洞府,定然是物超所值。” 叶殊听女子说完,微微点头,思索起来。 晏长澜则是略有讶异。 这府城不愧是府城,早先他也得到了一些聚灵阵盘在手,亦能让天地灵炁变得为外界三倍,如今这三等洞府内就是两倍了,中等以上洞府能聚集的天地灵炁更是比那聚灵阵盘更浓郁,着实了不起。 ——由此可见,当初他所在的那些地方果然是贫瘠得很,也难怪阿拙拿出那些聚灵阵盘来,还总是很看不上眼一般。 那边叶殊已然开口:“我要内中能设药圃的一类,另要设一间炼丹房。” 晏长澜听得叶殊之言,不由一愣。 炼丹房?不是炼器房么? 女子此刻的笑容已然更为艳丽:“贵客乃是一名炼丹师?” 叶殊淡淡说道:“只能炼制些寻常的丹药罢了。” 女子见他不曾否认,态度也更热络了些,就指点了几处洞府,说道:“这几个中等洞府内,都留有药圃,也有一间石室可贯通地火,用以炼丹。而这价位……我万珍园中,适合贵客这般的炼丹师所用者,为三品地火,温和平稳。至于这价位……洞府五百灵币每月,地火一百灵币每月,合在一处,每一月要六百灵币。” 叶殊平静点头。 女子又是笑道:“若是贵客炼制出丹药肯优先考虑我万珍园,且每月都能有些灵丹出售,这灵币还能再减免些。不知贵客意下如何?” 叶殊说道:“不必减免了,待我炼制出丹药来,自会考虑万珍园。” 女子被他婉拒,也不恼,只问:“贵客在此租用多久?” 叶殊道:“先住一月,若是住得好,再来续过。” 女子也不曾因他住的时间短而露出什么异样神色,只是再问出来:“贵客可以挑选一间洞府,缴纳灵币,领取进出令牌。” 叶殊就看向女子所指的那几颗白色棋子,在她每每用手指点过之后,就见上头出现一些模糊的图像,仔细看去,正是那些洞府之内的情景。 迅速看过后,他就选了一处,说道:“就它罢。” 女子就用手指按了按那颗棋子,将其点亮——棋盘上有诸多棋子,黯淡者乃是尚未有人入住,明亮者则是已然有人居于其中。 之后,她就拿出一块铜令牌,双手送到叶殊身前:“这一块便是出入令牌了,只要将其戴在身上,就可以开启洞府。若是并无令牌之人,若要拜访洞主,就只能在外呼唤,或是用传讯玉符送入洞中。” 叶殊听她说着,将铜令牌收了下来,又袖子一拂,将一堆灵币落在了桌上。 这一堆灵币,便是整整六百枚。 将洞府租下后,女子请两人稍待,自己则先行离开,片刻后她回转来,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晶石,其中隐约还有火焰在跳跃。 她笑道:“这便是地火了,待之后要送到地窍中去。” 说完后,这女子就将两人带出万珍园。 · 万珍园外租的洞府,是处于与天剑宗相距不远的一条小山脉里。 这条小山脉说是小,其实也只是不及那些大宗门般巍峨,但其中是蕴藏着一条细灵脉的——纵然是一些较大的家族也很难拥有。然而万珍园就有这样一条,还拿出来做洞府外租。 女子将叶殊和晏长澜带到山脉前方。 这里有许多修士把守,防卫得很是严密,几人刚到此处,就有一名中年修士拈着胡须走过来。 女子见状,急忙说道:“华大人,这是新来的贵客。” 叶殊和晏长澜都朝中年修士点头示意:“前辈。” 那华大人见了,叫人让开路:“两位切记,在山中不可动手,否则我万珍园也有手段。” 叶殊应了。 随后,一行三人便都进入了小山脉。 女子直接将叶殊与晏长澜带到了一座洞府前。 这洞府正在半山腰上,两边都是参天的古木,前方连着一条小小石道,清幽又安静。 叶殊见了,心里颇为满意。 孵化 随即叶殊将铜令牌取出, 往洞口前那凹槽一按。 刹那间,洞府前方就好像有什么无形之物消失了——那正是阵法被开启的征兆。 女子带着两人走进洞里。 晏长澜此刻也很是仔细, 是定要将此处记住的。 他之后要拜师天剑宗, 而挚友阿拙……以后或许会在此处隐居。 才刚进洞中, 叶殊便能觉出此地比之外界的天地灵炁的确是浓郁到四倍之多,内中格局也很是清晰。 其辟有数个洞穴, 一处为修炼室, 布置有石床、蒲团等物;一处为会客室,有石桌石凳石榻等物;再有两个相对小些的,里面空无一物。 所有洞穴之间或者有石门隔断, 或者有石帘垂下, 遮挡得也还严密, 不至于彼此干扰。 女子将两人带入其中一扇石门所挡住的洞穴里, 说道:“这里就是炼丹房了,两位请看。” 叶殊与晏长澜就过去看了。 石门之内散发出淡淡的火气,两边有很多石头架子,摆在了三面石壁前, 只留下一处出口。 在洞穴中间,有一个凹槽, 似乎连通着细细的管道。 女子走过去, 将手中的红色晶石扔进凹槽中一个拳头大的小洞里。 很快凹槽里就生出一股风,红色晶石内的火焰不见了, 而后那些细细的管道之内却充盈着淡淡的火气, 游走一通之后, 始终没有蹿起。 女子便解说道:“这枚火晶石便是用以操控地火之物,若是用时,只消将其拿起就是,若是不用,只管塞上即可。至于如何调控这地火大小,便悉随贵客之意了。” 叶殊微微点头:“不错。” 然后女子也没收回地火,再带着叶殊去了相邻的另一个小洞穴内。 在这洞穴里,就有一片土壤,瞧着也还湿润,正是一处药圃,约莫能有个十尺见方,而洞穴的小角则有个泉眼,里面汩汩地冒出水来,在旁边形成一个小水洼,里面的水极清澈,冒出的似乎是地下深处的泉水。 泉水里也有淡淡的灵气,若是有修士在此地入住,栽种灵药,也不必去别处取水的,可谓很是方便了。 整个洞府并不算大,却也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叶殊一一看过后,说道:“不错,有劳了。” 女子便宛然一笑:“贵客喜爱便好。” 之后,这女子也不多留,就告辞离去了。 等人走了以后,晏长澜也说道:“此处的确不错。” 叶殊点头:“这家万珍园不简单,那女子的眼力也颇不错。” 确是如此。 那女子在介绍时将一干洞府的价位都报了个遍,但真正推荐时,却只提出几个二等洞府而已,可见她只看一看叶殊与晏长澜两人,就能推知他们大约要的约莫就是这个档次的洞府——叶殊和晏长澜都只是炼气中段的境界,通常说来,能租用三等洞府已然不错,纵然叶殊能炼丹,但境界摆在此处,寻常的炼丹师也未必如何富裕。 因此,这女子的眼界自然是不低的,恐怕在直觉上,也颇是敏锐。 晏长澜先前不曾多思,如今听叶殊说起,略一思索,也想起那女子先前诸多言语,赞同道:“连一名寻常管事都有这般的眼力,万珍园果然不简单。” 如这女子一般之人,在万珍园内不少,当初来接待两人,那女子正是境界最合适的几人之一,因离得最近,故而前来。 两人闲话几句,晏长澜跟着叶殊在洞府里又走过一圈。 叶殊同他说道:“你且帮我将灵花种子种下。” 晏长澜一怔,旋即想起他们当初在百花岭弄到的那些涅金蜂卵来。 在孵化那些蜂卵前,果然是先要种花……原本他们自百花岭回去时,就要找个时间种下的,但没料想遇上了那等事,让他们无法在那处久留,一时间就没想起这事来。如今他既然决意要拜入天剑宗,叶殊也租下这洞府,自然也该把涅金蜂给孵出来了。 叶殊去看了看那些土壤,估摸着大约还算合适,但想了想后,还是将先前积攒的混沌水取了些出来,打了一桶泉水兑了,而后让晏长澜一点点浇灌在这些土壤上。 晏长澜自是照做,提了桶、拿了木勺,就迅速动作起来。 叶殊自己则是将灵花种子尽皆取出,跟在晏长澜的身后。晏长澜每浇灌一处,他便顺次在那里落下一粒种子,待晏长澜将整片药圃尽皆浇灌了,那些种子也就都种了下去。 之后,有许多小苗肉眼可见自地底蹿出来,只须臾时间,便化为了抽长生长,化为了近乎于成株的模样。 叶殊一见,微微满意。 提升后的混沌水果然不俗,而且他冲兑的泉水不多,且泉水里自带灵气,自然效用非凡。如今浇灌下去,果真就一瞬让灵株长成,大约再细细浇灌一些,灵株便会开花了。 晏长澜看见这一幕,也并未讶异,他早知道叶殊手里有不少奇异之物,见怪不怪了。 叶殊又取出一滴混沌水,同样冲兑了。 此番他并未用水桶盛水,而是用了一个水缸,其中的混沌水便又淡了不少。 晏长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用桶装了缸里的水,和先前一样浇灌起来,只是这一回的浇灌就更加仔细,每次用的水也不多……待他浇下去之后,那些灵株果真是很快就开了花,争奇斗艳,美到极致。而眼见开了花,晏长澜就收了手,不再继续浇灌了。 药圃虽是不大,却也能种下百种灵花,绽放后虽是密了些,可因着百花岭的灵花是为采蜜之用,也不必非要果实繁茂,倒也无妨。 如今只这片刻工夫,原本空荡荡的洞穴内就好似生出了一片小的花海,若是有个外人过来,定要十分惊诧。 这时候,叶殊才道:“我已安顿下来,长澜,你去联络那天剑宗之人,拜师入门罢。” 晏长澜郑重点头:“我知了。” 接下来,叶殊不曾离开,而晏长澜则是深深看了叶殊一眼,大步而走。 他只想着,待到他顺利入门……再来探望阿拙。 等晏长澜离开后,叶殊就将涅金蜂卵拿了出来。 蜂卵不多,仅仅一百颗,接是莹润如白玉,有一种极致之美。 叶殊取出混沌水、蜂皇蜜等物,再调制一番后,将涅金蜂卵尽数放入其中。 涅金蜂卵大约早在形成前就很是熟悉这等之物,不多时,就渐渐孵化而出,变成了许多玉白蜂虫……而后,就是叶殊诸多手段施展,让那些蜂虫迅速生长,并因着这回并非只为后代,用上的也多是混沌水这类用处极大却不损根基之物,短短时间里,蜂冲出成长喜人,大约过不得几日,就能顺利形成真正的涅金蜂。 叶殊静静看了一阵,并未离开。 涅金蜂事关重大,这几日里,他要时时盯着,必要保其顺利成蜂不可。 · 再说晏长澜,在离开此处后,只给温家送了封信去,却不曾再到那温家别院,而是找了家颇有名气的酒楼,定了一间厢房。 在入得厢房后,他同伙计提了提之后有人来寻之事,就将那天剑宗利逍留下的哨子送到嘴边,轻轻一吹。 旋即,晏长澜就在这厢房之内等待。 只是不知这一次过来之人,是否还会是那名封号弟子利逍了。 · 利逍等三位封号弟子当日给了晏长澜通讯之物后,就很快各自回去了宗门,将晏长澜此人的消息以及他在撞金钟时的大略表现报给宗门。 自有那金钟开始,几个宗门便都很是看重那金钟,后来得知那金钟之内乃是考验后,撞过几口就能在顶级宗门开宗之外的时间将人收入门下,也是他们共同商量决定。 如今有人撞得六口金钟,待利逍等人将消息送回后,自是许多长老都为此震惊不已。 当下里,就有好几名长老都同宗门提起,有意收此子为徒。 这些长老皆是元婴期的修士,尽管他们从前对收徒并不很上心,可若是真能有一位必然给他们争脸面的弟子,那自然是想要收下的。还有的元婴长老是自身修为颇高,奈何后代、弟子中并无可承衣钵者,难以再培养出可以接掌手中权力之人,让他们十分无奈。因此,当然也是想要收下这名弟子的。 一番争论,却都并无什么结果。 归根到底还是要看那人的资质究竟如何,且……灵根属性又是如何。 正在各自的宗门等消息时,利逍倏然察觉有人吹响了他给的哨子,顿时面上一喜。 这时候,他正与同门师兄弟在一处,那些师兄弟见他如此,都不由问道:“利师兄,莫非是什么好事?” 利逍立起身来:“那人联系我了,我去去就来。” 话音一落,他足下已然踏着飞剑,转瞬间数十里都过去了。 留下来的那些师兄弟面面相觑。 ——“那人”联系? 那人,那人,莫非是那名撞金钟之人? 若真如此,他们可就要多出一名同道中人了! · 晏长澜在酒楼吹响哨子后,就取了一些火,把另外两件通讯之物烧了。 这也是那三名封号弟子告知于他的处理之法,言道此物只能用上一次,若是已然选定一个宗门而无意其他,则其他的都要烧掉,其他宗门便知他已然有所选择。 拜师 晏长澜看过天剑宗附近环境, 自也又略微打听了一些,自觉天剑宗并无与他极不合处, 便更定下心来。 于是他果断烧了另外两样通讯之物, 也算是如那些封号弟子之言, 回绝了另外两个顶级宗门。 就在晏长澜刚做完这些后,就有人将门叩响了。 晏长澜扬声道:“请进。” 下一刻, 那门被打开, 酒楼的伙计就将一名身负长剑的青年殷勤请进来。 晏长澜起身:“利前辈。” 来人正是利逍。 利逍他,果然来得很快。 在见到晏长澜态度后,利逍微微点头, 伸手道:“坐罢, 不必客套。” 晏长澜依言坐在了利逍的对面, 直言道:“我愿拜入天剑宗, 不知天剑宗意下如何?” 利逍也同样直率:“自然求之不得,不知你如何称呼?” 晏长澜心下微松,回答道:“晚辈晏长澜。” 利逍又道:“晏小友,宗门之内已有几名长老愿意收你为徒, 不知你自身是什么灵根,其他资质如何?虽说宗门会为你测资质, 不过为免有其他长老不曾留意, 我先将你已知属性报上为好。” 晏长澜心念一转,便知道了利逍言下之意。 天剑宗, 还是想要尽量为他挑选属性相合的师尊……这般想着, 他心里更安稳几分。 于是, 晏长澜便说道:“禀利前辈,晚辈乃是风雷双灵根,曾测出灵根八分纯,只不知准是不准。” 利逍听得,微微一愣,旋即眼里就闪过一丝欣喜——堪比天灵根,且灵根有八分纯的风雷双灵根?这般的资质,着实是上上等了。 外头的人或许不知,但是各顶级宗门之内却也有那些撞响金钟之人的记载,这位晏长澜的资质,在那些人之中也算是上佳的,不愧是连着撞响了六口金钟的天才。而看他模样,应是天生就开了灵窍,而灵骨如何倒也不必太在意,既然他能在十来岁的年纪有炼气六层的修为,至少不会有魔骨佛骨,至于是否有那仙骨,也就并不甚要紧的。 而后利逍便道:“如此资质着实不俗,你之后便随我入宗罢,至于拜师……” 说到此处,他面上似有沉吟。 晏长澜问道:“可是有什么妨碍?” 利逍微微摇头:“倒也不至于,不过你这灵根较为特殊,在为你择师时,还是要更谨慎些才是。” 风雷双灵根乃是变异灵根,极其罕见,纵然是天剑宗里,也并无这般资质之人。 故而若是想要将晏长澜教导成才,他的师尊最好是风灵根或者雷灵根,若不然,剑者锋锐,风雷暴烈,与其相近的金灵根与火灵根,应当也有可行之处……不过这就并非是利逍要考虑之事了,待回宗之后,自然会有宗门的长老来斟酌挑选。 大略说了几句话后,伙计将吃食送来。 于利逍而言他早已辟谷,少吃一顿也算不得什么,略动了几筷,与晏长澜吃过之后,就带着他离开了酒楼。 酒楼一侧,利逍心念一动,一把长剑已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后他便说道:“晏小友,上来罢。” 晏长澜看着看一把略窄的长剑,稍作踟蹰。 但就在下一刻,这长剑陡然变得宽了一些、也长了一些。 利逍纵身踏上那飞剑,晏长澜心中略定,也是一跃而起。 旋即飞剑吞吐剑芒,只在刹那间已腾空而上,直冲远方而去。 耳畔风声呼啸,晏长澜低头一看,只觉下方景致尽入眼底,叫人瞧得心潮澎湃,而足下飞剑坚硬且快,眨眼之间便出去上十里。 御剑飞行……这听闻早已是传说中事,但如今却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晏长澜暗暗吐出一口气。 他定要早日学会御剑之术,也带着挚友阿拙……来这高空中遨游一番,让他与他一般欢喜。 御剑乘风,不多时就到了一条壮阔的山脉前。 在那山脉之内,有许多高低殿堂,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水流滔滔、云雾如海,翻滚不休。 无数飞影在其中起落,云海之中穿梭来去的都是剑修,还有那些深居于诸多山峰之内的强大气息,都叫人禁不住地心生敬畏。 晏长澜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就见利逍驾驭飞剑,径直冲上了被一座很高的山头,来到了一座大殿前。 这一座大殿很是巍峨,自外向内看去,只觉得其中好似有无尽的威压传来,而利逍到了此处后,面色比起先前来更肃穆些,口中则是说道:“你因撞金钟而来,故有几位长老并宗主皆在此处等你,一同为你测量资质。” 晏长澜神情也是一肃。 他从前也并非不曾见过宗门宗主、长老,但从前所见最多也只是筑基真人,哪里能与这顶级宗门的相比?即便只是长老,恐怕也是元婴老祖,他须得恭敬一些方可。 进入大殿之后,晏长澜就见到了几名姿态各异的男女。 其中有白发童颜者,有面色红润者,有仙风道骨者,也有清冷端方者……每一人都不曾刻意对他施以威压,可哪怕只是无意中散发出来的些许,也带给他极大的压力。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尽力镇定下来。 利逍带着他走上前,朝众人行礼:“见过宗主,见过诸位长老。” 晏长澜则是说道:“见过诸位前辈。” 天剑宗在宗主正是那白发童颜之人。 除却一头白发以外,他的面相还是很年轻的,一双眼眸中带着些许沧桑,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好似利剑破空般的锐利,在眸光闪动间,几乎犹如神光迸发一样,刺得人肌肤生疼。 晏长澜自不敢多看,在行礼过后,也就不再多言。 利逍则道:“此子名为晏长澜,正是撞响六口金钟之人,弟子将其引领入宗,恭请宗主决断,将其送入哪一位长老座下。” 那宗主姓俞名子元,此刻微微颔首,说道:“请黎长老为他测资质罢。” 就有一名面色红润的微胖老者抬起手来,将一块玉璧打出。 利逍将这玉璧接住,交给晏长澜,说道:“你且将法力输入其中,自可得知资质。” 晏长澜测过几次资质,每次测试时所用方式都有不同,也不知这回测试时,会是如何? 不过随是这样想,他却很快将自身法力输入到玉璧之内,而后,就等待玉璧变化。 眨眼间,玉璧上就出现了两道同样纯净的光芒,将整个玉璧都化为了紫青二色,不论哪一种,都是一丝不差,一丝不多。 在这两种光芒亮起之后,玉璧的边缘处也出现了一些光斑,这些光斑依次缀连,一些点亮紫光,一些点亮的是青光,瞧着都极为艳丽。 在场之人都仔细看去,面上带了些满意。 俞宗主便道:“风雷变异双灵根,皆是不偏不倚八分纯,且极接近九分纯。根骨之上,并无灵骨,好在也无佛魔二骨……资质上上等。” 与利逍所言几乎并无不同。 晏长澜心下微松。 然而在场的几位长老在看向晏长澜时,有的虽带着喜爱,却也露出了一些遗憾之色。 有一名长老叹道:“可惜了,老夫所修之法与此子并不相合,看来是无有师徒之缘了。” 另还有两三位长老也是一样惋惜:“我亦如此,可惜。” 不过,除却他们以外,也还有两位长老面上的喜爱之意更甚。 其中一人乃是金灵根,另一人乃是火灵根,虽皆非风雷,但若是能将晏长澜收下,也是可以教导的。但晏长澜究竟拜在哪个门下,就还有些说头了。 晏长澜也不多言。 他并无挑选余地,就只等结果就是。 但是就在下一瞬,从外头突然卷起了一阵狂风,旋即便有一道剑光倏地出现,陡然落在了宗主身侧之处。 殿中之人在见到此人时,都不禁露出些许无言之色。 晏长澜也看向这人。 一袭青色长袍,长发高挽,面色冷峻,眼眸中隐约有雷光闪动,瞧得出是个修为极高深的。不过他的境界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仿佛还未至元婴,可气息比寻常元婴更强大,也带着一些元婴的意韵。 正在晏长澜不解时,利逍已然在一旁提点:“这一位乃是惊天剑峰峰主风凌奚,雷属性天灵根,灵根八分纯,其有剑法惊天剑,极为惊人,一剑刺出后,当真是石破天惊。这位峰主乃是破格提拔的一名长老,如今正在养剑,待此剑养成,便可顺理成章踏足元婴境界了。如今他的实力,已然是堪比元婴。”说到此处,他面上带了一抹敬佩,“他曾在踏足半步元婴后、养剑之前出山一次,斩杀了魔道三位元婴老祖,从此铸就赫赫威名,寻常之人闻之而色变!” 晏长澜听得,对此人也生出敬意。 观此人的面相,似乎还颇为年轻,偏生还能有如此修为、如此威名,自是让人敬仰。 那宗主则有些无奈:“凌奚,你来作甚?” 风凌奚负手而立,眉眼冷漠,一指晏长澜:“我要收他为徒。” 晏长澜一怔。 宗主与其他几名长老,也都微微怔住。 旋即,宗主说道:“凌奚,你也该知道规矩,如今尚未踏足元婴,不可收其为弟子。” 风凌奚却是一声冷笑:“整个宗门之内,还有何人比我更有资格教他?” 惊天剑峰 此言一出, 殿中之人面面相觑,也无言语。 风凌奚则是负手而立:“天剑宗内并无风雷灵根之人, 而风、雷两种灵根中, 唯有我境界最高, 灵根最纯。而我若要踏足元婴,瞬息可成, 与寻常元婴有何分别?”他语气淡淡, 可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丝睥睨之色,“更何况我姓风,又有雷属性天灵根, 此子风雷属性, 与我有缘, 合该是我弟子。” 这一席话, 可真是霸道得很。 前头说着还有些道理,后面什么“姓风”、“有缘”都出来了,就让宗主和其他几位长老有些哭笑不得。 但毋庸置疑,这也足以证明风凌奚对于收下晏长澜为弟子的决心之深。 若是寻常的金丹修士, 根本提也不必提,便定然是不能允许的, 可偏生这风凌奚与寻常金丹大不相同, 若说他是一尊元婴老祖……也并非不可。 风凌奚主动提出要收徒,且他的确是整个宗门之内最为适合教导晏长澜之人, 若是只看他尚且并非真正元婴老祖就以规矩拒绝, 也有些不妥。 最终, 宗主也只能对晏长澜说道:“长澜,你意下如何?” 晏长澜也是有些无言。 他原本并无选择机会,但如今遇上这事,倒是可以让他选一选了。 于是,晏长澜便思索起来。 殿中众人,都堪可为他师尊,而这一位风凌奚长老似乎别有不同,并且他之属性,也的确与他相合。 再者,风长老较为年轻,来日里尚有许多进境余地,性情虽瞧着霸道了些,可对于晏长澜而言,却也颇好相处,加之霸道之人也多半护短…… 晏长澜心中也想到,宗主与几位长老既然不多言语,显然便是对风长老很是看重,也觉得他确有资格,既如此,他为何还要拘泥于是半步元婴还是真正的元婴?境界虽有划分,却不可代表一切。 故而晏长澜只思忖了须臾,就果断朝风凌奚行礼:“弟子晏长澜,拜见师尊。” 风凌奚见他如此,伸手微微一托,就让晏长澜立起身来:“很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座下亲传大弟子。” 晏长澜正色道:“是,师尊。” ——原来这位风长老太过挑剔,至今也只得晏长澜这一位弟子而已。 两人师徒名分已定,那边宗主等人也很是欣慰。 几名长老虽是遗憾自己未能收下晏长澜为徒,却也知道晏长澜跟在风凌奚身边的确是最佳之选,便也纷纷含笑颔首,俱是一副欣喜模样。 风凌奚道:“既如此,你便跟我回山。” 晏长澜应一声“是”。 宗主等人也叮嘱道:“入我天剑宗,当勤勉修行,早日筑基。” 晏长澜自然是再度答应。 之后,宗主与诸位长老皆有事务在身,自不会再与晏长澜多说——若非晏长澜是撞金钟入门,只是寻常弟子根本不可能见到这许多的长老、宗主。 但也只是现下见一眼罢了。 日后宗主等人对晏长澜也不会时时留意,而若要再留意他,也只能是晏长澜修行突飞猛进,闯出偌大的名头,抑或是筑基、结丹等突破大境界时了。 下一刻,风凌奚唤出自己的那口长剑。 他伸手一抓,将晏长澜抓上了飞剑,而后剑光吞吐,只一瞬,两人便消失在天际了。 · 天剑宗内,山头无数,其中炼气期只是外门弟子,筑基方可入内门。 ——这正是顶级宗门方才会有的底气,哪怕是府城中其他逊色一筹的宗门,亦不会严苛到如此地步。 不过,也并非是绝无例外。 晏长澜这等撞了金钟的,一开始就是亲传弟子,比寻常内门弟子身份更高。而外门弟子一旦筑基,就可以带上两名炼气六层以上的外门弟子一同进入内门,只是这些外门弟子只能说是内门的依附弟子而已,比起外门弟子来身份略高些,却是远不如内门弟子,他们只能依附在将他们带入内门的筑基弟子身边,直至自己也筑基,才可以与外门弟子一般经过考验,得到内门弟子的身份。 风凌奚直接将晏长澜带到了惊天剑峰。 这一座剑峰上人数不多,先前风凌奚只顾自己修行,座下并未收下任何弟子,没有亲传弟子,也没有记名弟子。在山顶就只有风凌奚的居处,再并上几名处理事务的杂役而已。 但是山顶以下,就有不少内门弟子也在此处修行。 他们与风凌奚并非师徒关系,而相当于寄居于此处,称呼风凌奚为峰主,实则也算是风凌奚的门客。 这些门客要在惊天剑峰修行,平日里是要完成一些任务以及听从风凌奚吩咐的,轻易不能离开,若是实在不愿意在此峰继续寄居,那么就要按照风凌奚早早立下的规矩,完成相应颇难任务,才能脱身。 当然,如此做法并非只有风凌奚一人,其余山峰也是如此,但凡是成就金丹之人,皆有一座山峰入住,至于金丹以下的,那就只能或者去做门客,或者直接入住弟子连峰,与其他内门弟子聚集在一起了。 风凌奚带着晏长澜来到惊天剑峰后,御剑自峰底扶摇而上。 晏长澜能看清,在此间修行的有许多筑基修士,也有好些金丹修士,此刻不论是筑基还是金丹的修士,都将注目过来,将晏长澜的面貌记住。 此后,晏长澜作为风凌奚唯一的弟子,也是这惊天剑峰中地位仅次于风凌奚之人了。 这些门客……自要记下他,以免日后有所得罪的。 风凌奚带着晏长澜上了峰顶后,就在自己的居处中指了个石洞给他:“自今日起,你就住在此处修炼。每一旬辰时寻我给你指点,平日里微末疑惑须得自己摸索,若是那等极重要、会立时对你有所影响者,则可凭借此信符到我洞中问我。” 说话间,他手指一弹,已将一块信符丢给了晏长澜。 晏长澜连忙接住。 这一座山峰上,许多地方都有凌乱的剑痕,其中所含剑气很是惊人,对他也很有好处。他心里明白,这当是新师尊平日里练剑所刻下,可见其剑道上的造诣很是高明。 峰中的天地灵炁也比外头要浓郁得多,可说比起外面那二等洞府更好,他长期在此修炼,若是不出意外,定然也能让自己突飞猛进的。 除此以外,这山峰上还有剑崖、云海、剑壁、剑洞……许多修炼之地。 风凌奚只大略与晏长澜提了提,但晏长澜却很欣喜,也见识到了真正顶级宗门的底蕴了。 在将整个剑峰都了解过后,晏长澜平心定气,进入自己的洞府。 他要刻苦修行,待一切熟悉之后,便去探望阿拙…… · 晏长澜离开后,叶殊就安安心心守在洞中孵化涅金蜂。 因着先前叶殊做足了准备,而涅金蜂卵是叶殊亲手促成,故而孵化起来很是顺利,再加上混沌水相助,饲养得也是极好。 大约五日之后,涅金蜂已彻底成熟,整整百只,一只也不曾死去。 叶殊提供了不少材料,涅金蜂群也极快筑巢,待蜂巢形成时,其中一只涅金蜂陡然变异,就化为了蜂后,趴在蜂巢深处,再不动弹了。 其他涅金蜂在搭建了“家园”后,便冲入那成片的灵花之内,日夜不停,采花酿蜜,忙碌之极。 叶殊为使这些蜂子长得好,少不得时不时给它们补些混沌水,而虽说这些涅金蜂妖气还弱,可因着混沌水的灌注,每一只都呈灿金之色,身躯饱满,耀目生花,极为美丽。 不过,涅金蜂并不大,每一只仅如同黄豆大小,可它们采蜜极快,才一日过去,在蜂巢内就已然出现了浅浅一层蜂蜜,比起那些拥有成千上万蜂子的蜂巢来,都还要更厉害些。 叶殊见它们如此,也很满意。 在府城内,百花蜜虽也能卖得上价钱,可毕竟也只有蜂皇浆最是昂贵,但若是蜂子数目不够,蜂皇浆也得不到多少,并不能以此来换取大量资源。可涅金蜂蜜就有所不同,功效极多,好处极大。 涅金蜂蜂毒剧烈,其蜂蜜则是解毒的圣物。 但凡是在《天下奇毒榜》上排行于涅金蜂下面的毒,只要吞服涅金蜂蜜,就都可以解毒,而若是涅金蜂王浆,则对排行涅金蜂毒上面的许多种奇毒也有一定的效果,至少可以减弱毒性。除此以外,涅金蜂蜜的力量很温和,在炼丹时放入一定量的蜂蜜,可以增加成丹的几率,提高丹药品质,而且若是长时间吞服涅金蜂蜜,还可以淬炼法力,让法力更加精纯,甚至若是长时间吞服蜂王浆,还可以让修士百毒不侵。 尽管百花蜜也包含一些与涅金蜂蜜某些功效类似的用处,却远不如涅金蜂蜜作用大,至少,随着涅金蜂妖气的提升,日后哪怕到了金丹期甚至更高境界的时候,涅金蜂蜜依旧用处极大。 叶殊有意积累一些蜂蜜,慢慢高价卖出。 与此同时,他自己的炼丹技艺只是寻常,用上这等蜂蜜炼制一些较为珍贵的丹药,则能节省药材,还能弄出能卖出高价的高品质丹药来。 在给涅金蜂们喂食之后,叶殊少少地取了一点涅金蜂蜜,就来到了炼丹房里。 他之前准备了不少药材,此刻正可炼丹一试。 售卖丹药 炼丹这一门技艺, 其实方法极多,其中常见有水炼、火炼、土炼等法门, 其中又是火炼法最多人修炼。 水炼、土炼两种法门暂且不提, 只因其所需环境特殊, 叶殊这等粗通炼丹的修士要想用这两种法子去做,往往便很容易失败了。因此, 叶殊之所以早早选了地火, 为的就是火炼之法了。 放出地火后,叶殊取出个丹炉,将里头清了清, 开始炼制凝露丹。 在炼气期, 凝露丹就是最为常见的丹药, 其中中下品卖不出什么价格, 到了上品时,就相对贵上许多,而真正在炼气期能卖得出价的,则是筑基丹……如今说筑基丹还为时尚早, 叶殊多年不曾炼丹,早已有些手生, 现下便先用这些简单的丹药来练一练手了。 在取出足够的灵草后, 叶殊温炉、打出手诀等,一串动作略有生疏, 但大致瞧来也是流畅的, 故而那些灵草在进入丹炉之后便很快融化, 迅速地化为草液了。 凝露丹很容易炼制,没过多久,这些草液就凝结成团,形成了大约足有十八个之多,不过其中至少有七八个都显得有些“羸弱”,旋即在一阵“嗞嗞”声中化为了水汽,消失无踪。剩下的十个液团又有两三个在逐渐成形坚固的时候散发出一丝焦糊味,旋即变黑废弃,最后仅仅只有七颗,顺利地形成了淡白色的丹药。 每一粒,大约指甲大小。 叶殊收炉取丹,将这些凝露丹放在一旁的盘子里,看了看。 这些中品凝露丹的品相尚可,每一颗都是浑圆光润,让人一见就心生喜爱之情。 叶殊尝了一颗,觉得其中药力也很充裕,在体内很快就能形成浓郁的灵气,迅速补充给丹田,或者恢复法力,或者慢慢形成更多法力。 将这些凝露丹收取了,他开始第二炉的炼制。 尽管叶殊的炼丹技艺只是普通,可他毕竟有着金丹期的神识,比起全靠经验来进行炼制的炼气期修士而言可真是强了许多,对于丹药的把握也是更加精准。 没多久,就有十多炉炼制出来,随着叶殊逐步手熟,最后出炉的中品凝露丹就有一百二十颗之多。 下品凝露丹是三十金一颗,中品凝露丹便是一枚灵币一颗,而上品则要十枚灵币了,堪称昂贵,而这样的丹药偏生不可或缺,故而但凡是炼丹师,哪怕是只能炼制凝露丹的,只要手熟,都能靠丹药给自己换取不少资源。 叶殊弄出的这些中品凝露丹品相颇佳,若是分量多,价格说不定还能上涨,倒是也能给他增添一些收入。 然而,他毕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来炼丹赚取灵币、不去修炼,因此这也不过是在涅金蜂蜜尚未能出售之前,暂时用来给他赚取一定资源的过渡之物了。 接下来,叶殊把所有炼制凝露丹的灵草全都炼制了,得到的凝露丹总数有一千五百颗,而他在这炼制之中,也足足花费了有四五日之久。 将所有丹药都分开装在大些的玉瓶里,叶殊将洞府关上,换上先前租用洞府时的面貌,去了万珍园。 在万珍园里,叶殊便直接寻上了当初那名接待他与晏长澜两人的美艳女子。 此女姓扈,人称扈娘子,在见到叶殊寻来时微微一怔,而后便很是热络地招待了他:“贵客来了,几日不见,不知贵客住得可好?” 叶殊朝她微微点头:“住得不错,如今我来找你,是有些丹药要售卖,不知万珍园可收丹药?” 见叶殊这样直白,扈娘子禁不住愣了愣——她在此间招待已久,见识到的修士也是极多了,可如同这位一般的却是很少。不过扈娘子也有识人眼力,她能瞧出叶殊性情大致如何,故而也不多言,就也坦率起来:“自然是收的,但是这价位如何,还要看其品相、品种等。” 叶殊就抬起手,手中已出现了一个长颈的玉瓶:“初来乍到,搜集药材不易,便只炼制些容易的,你且瞧瞧,判定一二。” 扈娘子将这长颈玉瓶捏在手里,将叶殊请到了后头的房间,之后就把玉瓶打开,并将其中的丹药倒出一颗,仔细品鉴起来。 大约过了有半刻时间,扈娘子方才说道:“中品凝露丹,品质上等,若是零卖,每一颗的价钱能更增几分,可若是一起卖给我万珍园,我尽力争取,最高也只能是每一百颗一百二十灵币。” 叶殊便点点头:“价格不差,我有一千五百颗,你可能吃下?” 扈娘子笑道:“自然。” 叶殊就又丢了两个长颈玉瓶过去。 每一个玉瓶中都是五百颗中品凝露丹,按照扈娘子给出的价位,就可以卖出六百灵币的高价。 扈娘子也是坦荡大方,直接问:“贵客要用下品灵石结账,还是用灵币?” 叶殊直接说道:“其中一千两百灵币用以续租洞府,余下六百则一半用灵币结账,一半用下品灵石。” 扈娘子道:“便随贵客心意。” 接下来,扈娘子给叶殊做了续租,又将余下的灵币、灵石结给他。 而后她才说道:“若是贵客日后还炼制出如此出色的丹药,我万珍园尽可吃下。” 叶殊略点头,飘然离去。 他原本也不喜麻烦,在此间开铺子虽是能赚得多些,但遇上的麻烦也必然不少,在晏长澜站稳脚跟前,还是不太方便的——府城毕竟与之前那些小地方大不相同。 这万珍园出价公道,倒不如直接卖给他们了。 叶殊并未回洞府,而是就在万珍园的商行里逛了一圈,买来了不少各种灵草药材,之后回到洞府里,仍旧用中品凝露丹等简答丹药练了手,再才准备炼制更高级些的丹药。 譬如上品凝露丹,譬如一些其他类补充法力、提升法力的丹药,甚至还有在短时间里能增加境界、事后却要虚弱不少时间的拼命丹药等。 慢慢地,叶殊又积蓄了不少的丹药,不论品相好坏,都拿去万珍园。 扈娘子是没料到能遇上一位这般勤勉、且成丹数目如此之多的炼丹师,尽管对方所炼制的丹药都只是适合筑基期以下修士服用的,可这天底下最多的,就是还未筑基的修士! 因此在后续收购叶殊丹药时,她少不得要稍稍让利,尽量拉拢这名炼丹师,也提升自己在管事之中的地位。 叶殊与扈娘子合作数次,彼此也算是双赢。 到这时,叶殊赚来的灵币不仅已然将洞府的费用续满一年,手头上还积攒了二十多块下品灵石,而他来到此处还只是不足一月……赚取如此之多,就连那扈娘子都禁不住刮目相看。 叶殊自己却是炼得有些乏。 这不足一月的时间里,他虽说是白日里炼丹晚上修行,可比起从前日夜修行来,还是要逊色几分,因此他修为的提升也比他预计要慢上一些。 幸而洞府中的天地灵炁极为浓郁,叶殊努力推进法力,如今是再成四缕,只差三缕就能突破到炼气六层。 晏长澜一直不曾离开宗门,叶殊也曾略作打听,大约听说那撞金钟之人拜在了一个极有名的人物座下为亲传弟子后,也就微微放心。 这一日,叶殊来到那挂了蜂巢、又有药圃的房间之后,以意念驱使那些涅金蜂听从命令离开蜂窝,就要去蜂巢前查一查是否已有足够的蜂蜜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涅金蜂居然在盘旋一阵后,对叶殊的命令拖拖拉拉,似有不肯。 叶殊眯起眼。 他培育涅金蜂卵、孵化涅金蜂皆是用了驱虫秘法,加上他时常喂食混沌水给它们,照理说,这些涅金蜂理应听从他的命令才是,然而如今它们却有抗拒的征兆…… 叶殊加强意念。 那些涅金蜂才有些不情愿地离开蜂巢,在不远之处盘旋。 叶殊面色微冷。 涅金蜂当真不愧是上古凶虫,只用温和的御兽之法根本无法收取,若是想要驱使它们如臂使指,恐怕也要让它们认主方可。 想定之后,叶殊就来到蜂巢前,将里面的蜂皇给捉了出来。 那蜂皇体态颇大,瞧着很是灵动,叶殊毫不犹豫地逼出一滴精血,淋在了蜂皇的头上。 蜂皇挣扎了一下,将精血吸食进去。 刹那间,它就已然在叶殊的意念中臣服,彻底认他做了主人。 叶殊这才有些满意。 这等凶虫再如何有用,若是不好用,他也是宁可不用的。 好在,如今于涅金蜂还未完全脱离掌控时便已发觉,立时做了补救,不然待日后涅金蜂骨头更硬,要立时脱离他时再来处置,便来不及了。 蜂皇认主后,其余涅金蜂果然就顺服下来,只要叶殊动一个念头,蜂皇就会老实听话,那些涅金蜂都归属蜂皇,自也都为叶殊马首是瞻了。 下一刻,叶殊就去瞧那蜂巢之内。 这一看,他的眉头微动。 无数的小孔上,许多淡金色的蜂蜜犹若化成水的金子,璀璨之极。 略一嗅,便觉得这些璀璨的蜂蜜不仅色泽美丽,其香气也极浓郁,沁人心脾。 叶殊很快将蜂蜜收割。 不多时,他就灌满了两大葫芦,而余下的那薄薄一层,便留给涅金蜂们食用了。 蜂蜜酿成 一个葫芦能装十斤蜂蜜, 这两个葫芦自然就是二十斤。 一百只涅金蜂在一月间能酿出二十余斤涅金蜂蜜来,也着实不少了。 不过据叶殊仔细观察, 那得出的蜂皇浆只有少许, 尽管在他操控之下, 蜂后暂且不曾产卵,更不必孵化出蜂虫来, 但这少许的蜂皇浆, 如今也只是堪堪能让蜂皇食用而已。 因此,叶殊暂且也就不曾去打那蜂皇浆的主意——归根到底,也要先保住蜂群生存、进化才是。 ——值得庆幸的是, 涅金蜂群如今自给自足, 已不必他去买蜜喂养了。 割了蜂蜜后, 叶殊就让涅金蜂群回去。 涅金蜂群急急冲回蜂巢, 各司其职,要尽快做出可供蜂皇服食之物来。 叶殊也不管它们,只将蜂蜜拿了,到了一点在一只玉碗里。 一点蜂蜜一点金, 那软软的一滴,当真就好似被烧化了的金子似的, 流转出动人光芒。 叶殊略一思忖, 将这一滴蜂蜜服食了。 刹那间,一股热流落入丹田, 旋即很快流淌到四肢百骸, 叫他通身都生出一种热烫又舒适之感。 与此同时, 叶殊能觉出自己的肉身在变得强健,而且丹田内的灵气陡然增加,一丝丝极快地转化为法力,居然只在瞬息时间,便将一缕法力形成! 而且这热流连续运转,被叶殊不断地运起功法,大约在过去有小半个时辰后,这一滴蜂蜜才尽数被炼化,而叶殊不仅多出了一缕法力,连第二缕也有了清晰的轮廓。 但是就在下一刻,那些法力突然减少了十多缕。 原本他已然有了七十八缕法力,十多缕一去,他的法力就只剩下了六十二缕了。 可这六十二缕法力却极为精纯,叶殊原以为自己的法力在混沌水打造的根基下已非常扎实,如今吞服了涅金蜂蜜方才知道,这其实还未足够扎实,法力减少的数目,远在叶殊预估之上。 叶殊的眼里划过一丝惊异。 若说法力减少是他早已知晓的,那么新形成一缕法力之事,便在他意料之外了。 涅金蜂蜜的用处主要在于提升成丹几率、解毒以及提纯法力上,却不曾听闻还能帮着积蓄法力的,如今看来,似乎这是有所变异? 转念间,叶殊也回过神。 倒也不必太奇怪,那些涅金蜂孵化、成长时,他用不少混沌水喂食过,混沌水原本就有种种神妙之处,让涅金蜂变异出新的本事来,也不足为奇。 想定后,叶殊就再取一些蜂蜜,做了好几种尝试,到最后,这种变异过的涅金蜂蜜有何作用,也就都被他给查探了出来。 先是提升成丹几率之事,只拿先前他炼制的较为复杂的丹药尝试,在不加涅金蜂蜜前,满丹通常有九颗,他大约能出三四颗,而这回却是九颗俱在,每一颗的品质都比他先前炼制的好上许多。 再说解毒,叶殊是将一直趴在他头顶的凶面取下来,让它吐了口毒液在碗里,用蜂蜜一兑,顿时那毒液的色泽便浅了许多……并未完全解毒,但确是有解毒之效。当然,由此亦可判定,凶面之毒,更在涅金蜂之上。 而后是提纯法力,先前试过,不必再来。 积蓄法力也确有其事…… 最后叶殊再多尝试,也就试不出什么了。 据他体验,若是用来修炼,这种涅金蜂蜜如今对炼气修士有奇效,甚至只能服食少许,炼化时间也要颇长方可;对于筑基修士则是极有用处,能让他们得到不少好处;对于金丹修士也有些用,可这用处就不太大了;而对于元婴老祖……恐怕也只能是品尝一番的。 不过这也只是用来修炼,若是用来解毒,则不拘任何境界,用处都是极大。只是倘若是排在涅金蜂毒后面的毒物,毒性越是剧烈,消耗的蜂蜜就越多,若是排在其前面的,也依旧只能缓解就是。 待尽数弄清了,叶殊对这涅金蜂也很满意。 此物于他如今而言并不算难得,但物以稀为贵,他却不能将其贸然拿出,还要好生计较一番,用其换取更多的资源才是。 稍微思索后,他便将其中一葫芦收起来,而另一个已然用了些的则放在面前,他先多积蓄些法力,待法力恢复到炼气五层巅峰后,就可以着手炼制筑基丹了。 于是叶殊慢慢调息,使自己融入到天地灵炁之间。 只等一切准备就绪。 · 天剑宗,雷池。 此地乃是宗门内最为危险的修炼之地,乃是不知多少年前,一名元婴老祖意外得到一块天地奇石,将一处自然形成的雷池带回宗门,从此成为宗门底蕴之一。 门中弟子素来用雷池炼体,以便于提升肉身,叫自己能承接剑光,不至于在剑气入体时,被万剑穿身而亡。 但雷池炼体也不容易,若是无有自知之明,一进去就只管去向深处,那也只会殒身于雷殛了。 翻滚的雷电之中,有一名高大的少年正盘膝坐在边缘处。 在他的周遭,有丝丝电光穿梭,时不时便打在他的身上,并且迅速被他吸收。 与其他炼体的弟子不同,其他弟子往往要拿上疗伤的丹药,一边炼体一边修复自身,可他却是任由雷光缠身,炼体之余,将雷光也都吸收进去。 这人正是晏长澜,他在拜入天剑宗、领取身份令牌等物之后,便安心在峰中修炼。 尽管风凌奚有言,让他一旬可问他一次,但在此之前,却也给了他一些资源,其中最为要紧的,便是这雷池修炼的资格。 晏长澜从前所在的几个宗门虽各有修炼之地,可不论是哪一处,都远不及这一座雷池。头一次他在风凌奚引导之下前来此处时,见到那满池雷光,只觉得心中震撼不已,叹为观止。 身为天剑宗亲传弟子,在炼气期时,晏长澜每月能有三枚下品灵石的月例,再有两千贡献定例,拿这些贡献能换取任意资源,宗门也算十分大方。但若是还想要更多贡献,他就得当真做些“贡献”才行了。 譬如这雷池炼体。 炼气期弟子去一个时辰就要五十贡献,两千贡献也只能让他去四十个时辰,约莫三日半不到的时间而已。 因着风凌奚的脸面,刚拜师时晏长澜能先进去一回,修炼时日悉随他便,待他坚持不住离开,再进去就要缴纳贡献了。故而晏长澜如今进入雷池,是能坚持多久便坚持多久,也好让自己多多适应,获得更大的好处。 也是为这缘故,到如今起,晏长澜已然在雷池里停留了二十余日之久,尽管他身负雷属性灵根,且一直只是待在雷池最边缘处,能待上这样长的时间,也叫许多前往雷池炼体的都惊讶极了。 “我五日前来此时,此子也在同一处炼体……” “亦有可能是先行离去过,而后再回来?” “不,三日前他也在此处。” “另有几个师兄弟瞧见过,说他始终不曾离开。” “我看他修为,仅是炼气六层,如何能停留这样久?” “听说,他便是撞金钟入门、拜在风长老门下的为亲传弟子的那个晏长澜!” 尽管都是剑修,但剑修性情也是各异,就有一些好奇心颇强的私下里议论几句,但议论之后,却也不曾长久关注此事。 在大约二十六日过后,晏长澜终是感觉自身经脉有些支撑不住,才纵身一跃自雷池里出来,而后大步不停,离开了此地。 回去后,晏长澜先到自己的洞府里调息一番,用储物袋中还留着的那些叶殊给他的疗伤丹药取出吃了,迅速地抚慰经脉,修复那些细碎的暗伤。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调息完成,恢复到最佳姿态,才起身去拜见风凌奚。 风凌奚看一眼晏长澜,微微点头:“不错,你未让我失望。” 晏长澜行了一礼。 照理说,就如同先前那些剑修们的惊异一般,炼气六层的弟子,哪怕是风雷属性,在雷池里待上二十几日也足够惊人,可风凌奚对晏长澜却并无太多夸赞。 这并非是什么别的缘故,而是当初风凌奚也在炼气期时入过雷池,那时他停留的时间则是二十八日,不过那时他的炼气七层,比如今晏长澜的炼气六层又要强上一些。 故而在风凌奚看来,晏长澜若是达不到二十五日以上,那就是失败,如今二十六日,也只是约莫与他这做师尊的持平,无须如何夸赞。 晏长澜见风凌奚不曾斥责,心下微松。 他辗转几个宗门,拜师几人,但唯有如今这一位才真正给他几分“师尊如父”之感,且这位师尊虽说严厉,却叫人敬重,不曾叫师尊失望,他也是安下心来。 风凌奚也只是瞧一瞧晏长澜如今进境如何,见他肉身淬炼得不错,也就摆摆手让他离去。 晏长澜这段时日因着一直炼体而非练剑,因此也没什么疑惑,于是就行礼告辞了。 离开后,晏长澜稍作休整,下了山。 一来他受温家照拂良多,总是要去与温白英再见一面;二来则是他多日不见挚友叶殊,心下有些思念,便有些迫不及待要去与他见一见。 天剑宗不禁弟子进出,很快,晏长澜已顺利下山。 美人焕颜 下山后, 晏长澜主动去温家拜访。 原本温白英来此只是为了送年例,应是送过后就要立刻回去的, 但是没料想晏长澜居然通过撞金钟之法进入顶级宗门天剑宗, 他便决意在此地多留一段时日, 也好与晏长澜加深一些交情。 果不其然,晏长澜在入宗适应后, 便下山来和他见一面叙旧。 温白英见状, 心中自然欢喜,也觉得此人的确如他所知那般,乃是重情重义之人, 堪可深交。 两人一同用饭吃酒, 在叙旧半日后, 晏长澜便要告辞你。 温白英自是连忙相留:“可是在下有何招待不周之处?” 晏长澜面上闪过一丝赧然, 而后摇头道:“天色渐晚,阿拙在此地租了住处,我去寻他借住。” 温白英还待请晏长澜就在温家留宿,但转念便想到这位晏兄与那叶大师十分交好, 恐怕此次下来更想去与他见面,他这里倒不便多留了。 因此, 温白英就笑着将晏长澜送出去, 只让他日后若有空闲,彼此可多多联系。 晏长澜自然是答应了。 紧接着, 他就有些按捺不住, 极快地朝着万珍园租出洞府的那条小山脉走去。 山脉前仍旧是有修士看守, 晏长澜变化出当初过来时的模样,与守卫的修士交涉。 这些守卫的修士也记得晏长澜的容貌,但考虑到种种缘故,也不能就这样让晏长澜进入山脉之内,以免影响到山脉内住客的安危。 晏长澜便道:“不知要如何才能进去?” 那守卫回答:“此处有传音纸鹤,也有传讯玉符,能进入那些阵法之内。” 晏长澜一怔,他想起先前陪同叶殊前来租用洞府时,那女子的确提起若是想要拜访,须得用传讯玉符投入洞里等待回音即可,但他如今根本入不得山脉,也无法投入传讯玉符了。那么,可用之物应当就是这之前不曾听说过的传音纸鹤?也不知有什么妙处? 略思索,晏长澜就问道:“传音纸鹤乃是何物?” 守卫就摊开手,掌心里出现一只小巧玲珑的雪白纸鹤:“将法力注入其中时说话,便可以将声音也一同注入,而后使其飞到相应洞府之内即可。” 晏长澜明了:“不知此物何处有售,作价几何?” 守卫笑道:“一只一灵币,在我等手中就有,你若想要,可让你几只。” 晏长澜顿了顿。 一只一灵币……当真昂贵。 但归根到底这也的确是个精巧之物,且也方便。 晏长澜就取了一灵币给守卫,要了一只,而后他就在守卫指点之下,将声音注入纸鹤,且将其放飞出去,直入这条小山脉之内了。 没多久,就有一道人影自那山中走出,一直来到这小山脉的外头。 晏长澜见到那人影,顿时露出笑容:“阿拙!” · 叶殊原本正在积蓄法力,不承想正阖目运转功法时,便发觉前方似乎涌现了丝丝无形涟漪,而他睁眼一看,就见到在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只双翼微振的纸鹤。 他一眼就认出来:“传音纸鹤?” 这玩意在灵域也是有的,品质不一,这一只也只能说是下等了。 传音纸鹤很快发出声音:“阿拙,我下山了。” 叶殊听得这声音,眼神缓和下来。 原来是晏长澜来了。 当下里,叶殊便起身出了洞府,足底轻点,极快地飘然而下,来到了小山脉的最前方。 果然,一名身形高大的修士被拦在小山脉之外,正目光灼灼地朝这边看来,并立时唤道:“阿拙。” 叶殊立在晏长澜的对面,点了点头:“你来了。” 他是此间的住户,守卫的修士自是知道的,见他亲自来接,脸上也带了笑意:“看来的确是道友的友人,那自然是可以入内的。” 叶殊便道:“有劳。”又说,“这一位是我至交好友,日后还请诸位莫要拦他。” 此处毕竟是外租的洞府,而并非是牢狱,这些守卫可以为了诸多洞府之人的安危而阻拦外人,却不能在租客明确提出对方乃是好友后,还要阻碍。 因此,这守卫修士也就说道:“这是自然,我等都记下来了,下一次这位道友过来时,必不会拦住他。” 晏长澜见叶殊很快替他想了这些,心下有些欢喜。 叶殊就对他说道:“长澜,随我来罢。” 晏长澜便朝那些守卫修士笑笑,自己立刻动身,跟着叶殊就直入小山脉中,并很快与他一同进入洞府。 · 进入洞府后,晏长澜发觉这洞府里几乎没什么变化,就好像还是他当初过来时一般模样。 晏长澜眉头微皱。 ——阿拙在此处就如此简朴么? 不过下一刻,叶殊就将晏长澜带到了那药圃所在的洞穴之内。 刹那间,芳香扑鼻,许多金色的光点在似锦的繁花中穿梭,景致美不胜收。 晏长澜不禁笑道:“涅金蜂已孵化了?” 旋即他又有些遗憾,似乎在与挚友分别的这些时日里,错过了许多。 叶殊心念微动,手里就出现了一只葫芦,被他递过去:“此物给你。” 晏长澜接过来,有些好奇地将塞子打开,霎时间,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叫他的法力蠢蠢欲动,似乎在这一刹那间,要有更多的灵气在体内流通一样。 他有些吃惊:“阿拙,这是——” 叶殊淡淡道:“涅金蜂蜜。” 晏长澜是万没有想到,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涅金蜂不仅长成,甚至还出了蜜,着实叫人惊诧。 他不由说道:“涅金蜂蜜的用处也是如从前你所言那般?” 叶殊道:“除却那些以外,还可积蓄法力,想来是有些变异了。” 晏长澜一听,为叶殊欢喜:“这般的变异倒是不错。” 叶殊微微点头。 的确如此,混沌水虽好,但其主要用处并非是积蓄法力,只是也有这用处罢了,实则他先前那些吞服混沌水提升自身之法,对于混沌水实属一种浪费——若非是混沌水还有提纯灵根之用,就更是不值。 但如今有了这涅金蜂蜜,却不必再那般浪费混沌水了,而可以将混沌水攒起来,用以他用。 叶殊便道:“你可吞服一滴,试一试其用处。” 晏长澜听叶殊之言,就顺从地自葫芦里倒出一滴涅金蜂蜜——虽说一滴算是极少的,但他更明白叶殊之言必有缘由,便一丝不苟地去做。 在吞服之后,晏长澜也觉得一股热烫的力量遍行全身,很快地就为他积蓄了一缕法力,而蜂蜜中的力量很是丰沛,让他颇炼化了一阵子,才彻底炼化完成。与此同时,他能觉出自己肉身之内、自己之前不曾觉察到的暗处,一些细小的暗伤在这股热烫力量下被很快抚平,并且经脉和血肉,都在极缓慢地被滋养…… 晏长澜炼化完之后,睁开眼,有些不可置信:“阿拙,这涅金蜂蜜的用处,未免太神妙了些!”说到此处,他似是想起什么,“先前那些时日里,我在宗门的雷池里炼体,原以为已在后续的调息中让一切暗伤都痊愈了,但方才吞服了那涅金蜂蜜,我才发觉,我以为的彻底痊愈实非如此,如今被涅金蜂蜜安抚过后,那些极其隐秘的暗伤,才是真正地消失。” 叶殊听完晏长澜的话,也怔了怔:“居然还有抚平暗伤之用?” 晏长澜道:“确是有的。” 叶殊颔首:“我之前不曾受伤,故而不曾察觉。你常年炼体,如今多出一种用处,对你也更有用些。” 晏长澜心中一暖:“是我结识阿拙,因而有此福气。” 叶殊看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晏长澜则是笑了。 他此言发自内腑,实在忍不住说出,但也不会多言,只将此事牢牢记下,永世不忘。 两人试过了蜂蜜的用处,晏长澜也并未和叶殊客气,而是将蜂蜜收好,再说起拜师入天剑宗之后的事情,并将新认的那位师尊风凌奚之事,也都讲给了叶殊知道。 叶殊与他相对而坐,静静听他言说,待他说完,方才评道:“那风凌奚长老应是天子骄子,既收你为徒,且愿意教你,就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晏长澜肃然道:“我知。之后我定会孝顺于他,将其当作亲父看待。” 叶殊微点头:“如今尚且不成,待日后你我修为更高,且我这些涅金蜂也养得妖气更足时,酿出来的涅金蜂蜜可分出一些,送予你这师尊。” 晏长澜道:“阿拙你若有所需,也只管告知我,宗门内有贡献可换取资源,其中亦有极罕见之物,我总能想法子将贡献凑足,换了出来。” 叶殊道:“量力而为即可。” 晏长澜笑了笑,却未多说。 他自不会因此影响自己修炼进境,但除此以外,他会竭尽全力而为。 在两人说了些话后,叶殊就将一些灵草灵药取出来。 晏长澜有些好奇:“阿拙这是?” 叶殊道:“我法力已然恢复,如今你在一旁给我守关,我来炼丹。” 晏长澜问:“炼什么丹药?” 叶殊语气平淡:“筑基丹。” 晏长澜这下子彻底诧异了。 ——筑基丹? 据闻这种丹药只有筑基期以上的炼丹师才能炼制…… 上上等 不过, 不论什么事发生在叶殊身上,晏长澜都觉得理所当然。 既然叶殊说了他要炼制筑基丹, 那么寻常修士所言所谓不可炼制者, 也就不被晏长澜放在心上了。 实则, 之所以许多炼制复杂丹药的炼丹师都是筑基以上,是因筑基之后方有神识, 能清晰“看”出融化后的药液变化, 而炼气期的炼丹师原本便是靠经验,筑基丹的药材复杂,炼制也困难, 对于他们而言自是难到极致。 叶殊一有神识, 二有涅金蜂蜜相助, 说要炼制出筑基丹来, 也当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之后叶殊带着晏长澜来到炼丹房,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而晏长澜则是坐在门口,为他守护——倒不是担心其他, 而是炼丹不可分心,万一有人扔进来那传讯玉符, 对叶殊也有影响。这时候, 便由晏长澜来处理了。 叶殊自己平心定气,一点点地将药材融化、融合。 他的神识包裹住整个炼丹炉, 半点不敢分心, 而随着一丝丝热气蒸腾, 那分好的筑基丹液团,一团团都在许多法诀之中消散,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最后,在丹炉里就只剩下了两个液团。 叶殊取出涅金蜂蜜,略捻了一点,分开弹入那两个液团之内。 眨眼间,两个液团稳定下来,并且肉眼可见地飞快凝固,那液团的色泽也越发莹润,逐步形成筑基丹所特有的琥珀之色。 淡淡沁人心脾的药香传出,不仅叶殊嗅到了,晏长澜也嗅到了。 晏长澜心里微动。 ——这应当是要成丹了罢? 果然,那边叶殊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手掌朝前一探,掌心就将两颗丹药接住。 筑基丹终是炼成! 做完之后,叶殊将手摊开。 晏长澜才走过来,低头一看。 两颗浑圆的筑基丹正落在那处,每一颗都好似真正的琥珀一样,澄澈透亮,散发出幽幽奇香。 晏长澜只嗅一嗅,就觉得自己体内的法力仿佛都要多出几分,好似那香气里散发出来的药力就可以让他的法力提升不少一般……不过似乎也不足为奇,据闻筑基丹原本便是修士在炼气九层时吞服的丹药,其中会散发出庞大的药力,强行相助修士稳固黄芽,顺利筑基。 故而这药力里面含有强大灵气,也是理所当然。 看过之后,晏长澜便道:“阿拙快收起来,莫要让药力散了。” 叶殊原本也只是给晏长澜瞧一瞧,闻言也是立即取出了两只拇指大的小瓶儿,一瓶一个,将筑基丹给放了进去:“如今我修为不到,若是以从前之法炼制法器售卖,必然卖不出价钱,而倘若要禁制自成、内含神通,我至少也要将法力推进到炼气七层以上,否则到时法力不够用,对我自身也有损伤。当然,如今我若是真要炼制禁制自生之法器也未必不能,但必定要用上一种珍贵之物,哪怕后面能卖得出高价,也着实不划算。” 晏长澜听得,笑道:“阿拙说得是。” 叶殊微微点头:“这筑基丹却不同,因其通常乃是筑基修士方可炼制,故而每一颗至少也要二十块下品灵石,而因筑基丹品相之差,最好的筑基丹有价无市,甚至可卖出上百下品灵石的高价。” 晏长澜愣了住:“上百块下品灵石?” 叶殊答道:“正是。修士若不筑基,则长生无望,而哪怕是在天地灵炁充裕之地,也要上千甚至更多炼气修士之中,方能有一人筑基,若是天地灵炁贫瘠之地,能筑基者便会更少。” 这一点晏长澜倒是明白。 早先在白霄宗也好,七霄宗也罢,炼气修士何止上万?但真正能筑基的,当真是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而一旦筑基便可自称“真人”,足见稀少了。 能让人从炼气到筑基,突破这极难的一道关卡,品相最好的筑基丹卖出百块下品灵石的高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也的确如此。 许多时候,一颗筑基丹的差别,便是仙凡之别,是生死之差,再加上筑基丹炼制艰难,还要请动筑基以上的炼丹师出手,就更是稀少,物以稀为贵,稀少之物,当然就是高价。 晏长澜不由问道:“阿拙,你炼制出来的这两颗筑基丹,品相应是绝佳。” 叶殊也看过先前那两颗筑基丹,赞同道:“涅金蜂蜜的用处更在我之上,若非是将其添入其中,这筑基丹的品相至少要下降两个层次。而且,那涅金蜂蜜也着实加快了筑基丹成型,若真是我一人在此炼制,只这两颗筑基丹,至少也要炼制一整个日夜方可,不同于如今,只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便已炼制成功。” 晏长澜听得,自然为叶殊欢喜。 能省下这些时间来,还能赚取高价,也是极为划算了。 并且,哪怕是为了筹集资源,也不必浪费太多时间,影响修炼。 晏长澜赞道:“不愧是涅金蜂蜜,先前阿拙你花费那许多工夫将其养成,果真不曾白费。” 叶殊自也满意:“的确不曾辜负我之期待。” 晏长澜心里很是清楚,早年叶殊就曾对他说过,叫他全凭自身修行突破,不可倚仗丹药筑基,要打好根基,使道途长远,故而就更明白,这筑基丹虽有两颗,但实则都只是为能赚取资源而炼制,他与叶殊皆不会服用。 因此他便直接问道:“阿拙,这两颗丹药你意欲如何售卖?” 叶殊闻言,先将自己之前炼制而出的其他丹药尽皆与万珍园交易说了,才道:“这筑基丹因有涅金蜂蜜之故,比寻常上好品相的筑基丹都更珍贵,既如此,我自不能仍旧与万珍园用寻常价位交易。不过,若要交易此物,万珍园必有门路,你我不如同往那处,问上一问。” 晏长澜略思忖,也觉有理。 依照先前他与万珍园之人打过的交道来看,这商行确是极为出众,这类筑基丹或许珍贵,但在那偌大商行眼里,多半也只是蝇头小利而已,当不至于如何。 想定了,晏长澜就说道:“那你我便去问一问。” · 扈娘子近来拉拢了一名炼气期的炼丹师,其炼制的丹药品相都是不错,且出丹不少,让她在一众同境界的管事之中,也是春风得意。 因此,她自然对这名炼丹师更看好,也愿意与对方更多一些交集——若是日后等这位炼丹师筑基了,能炼制的丹药就更加不同,到时候若还能保持交情,她何愁万珍园不给她重赏? 扈娘子这时仍在店中,远远见到了熟悉的人影,立时面带笑容,殷勤地迎了过去。 这位好几日没来,她还当要再多等一等呢,没料想今日便来了。 旋即,扈娘子发觉这位炼丹师身旁多了个熟面孔,稍一分辨,就认出这人原先是与炼丹师同来的,现下再度出现,大约是友人相逢…… 心里这样想,扈娘子已笑吟吟开口:“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叶殊朝她略一颔首:“不必客气,今日来寻你,是有事相询。” 扈娘子笑道:“这有什么?快快请进。” 之后,她就带着叶殊去了之前两人每每交易之处,旁边的一间厢房里。 晏长澜默然随着叶殊一同进去,与叶殊一同坐下。 扈娘子给两人倒了茶,和善地问:“叶大师有什么要问,只管问,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今扈娘子也知晓叶殊姓氏,如今相处之时也少了许多客套。 叶殊便说道:“我炼制了几颗筑基丹。” 扈娘子听了一愣。 筑基丹?那不是通常只有筑基期炼丹师方能炼制的么?这位叶大师若是能炼制出来,那他的技艺…… 万珍园中的管事都是见多识广,扈娘子愣是愣了愣,但并未多次生出什么怀疑来。 筑基丹归根到底还是炼气修士用的,炼气期炼丹师炼制出来,若是技艺足够纯熟,且舍得耗费大量药材磨练,也的确是有成功可能。 转念间,扈娘子又是一喜。 这位若是在如今境界连筑基丹都能炼制出来,她得上面赏赐的可能就更大了! 当下里,扈娘子就说道:“不知我是否能品鉴一番?” 她心里已有决定,纵然是这筑基丹的品相是最低一等,她也愿意以比最低价高上一丝的价格收购。 叶殊就取出了一只小瓶儿,递给了扈娘子:“扈管事请看。” 扈娘子美眸流盼,瞧了叶殊一眼,将那小瓶儿接过来,打开塞子——才刚打开,浓郁的丹香扑鼻而来,叫她手指一颤,立时将塞子又给塞上了。 叶殊道:“如何?” 扈娘子深吸一口气,再将塞子打开,把里头的丹药倾倒出来,极快地看过了极快地收好,才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叶大师,你可真是促狭,怎么不早些提醒我?这样品相的丹药,若是不慎让药力流失太多,便不妥了。” 叶殊面色淡淡:“我既能炼制出一次,总还有两次三次,扈管事,你只管告诉我,这样品相的筑基丹,能换取多少灵石?” 扈娘子一听他这话,便知道对方很有信心,她仔细思索后,报了个实价:“这是上上等的筑基丹,若是卖于我,我可用九十下品灵石收购,之后转手拍卖,大约能在一百下品灵石以上,约莫在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左右,价格便封顶罢。” 暗拍会 叶殊微微点头:“倒是个实价, 只是于我而言,仍是有些不划算了。” 扈娘子也有些无奈:“的确如此, 可我万珍园也总要赚些辛苦钱。” 叶殊道:“这筑基丹很是难得, 我有意用来多赚些资源, 因此,这一次怕是不能在贵方售卖, 若是日后再有了多的, 倒是能与贵方合作一二。”说到此,他的神情也依旧平淡,“扈管事, 我此番过来便是有意询问, 府城之内可有能销出这等筑基丹之地?我喜静, 不欲叫人得知身份。” 扈娘子立时明了, 她略想了想,笑道:“倒还真有这样一处所在。” 这时候,晏长澜插言问道:“是什么所在?” 扈娘子对他也是热络的,就回答道:“暗拍会。” 晏长澜又道:“请扈管事详说。” 接下来, 扈娘子果然便娓娓道来:“暗拍会乃是一处暗中交易之地,也可拍卖。但凡是进入其中之人, 不论修为如何, 皆要穿上一件黑袍,戴一块黑铁面具。这黑袍、黑铁面具可将所有修士气息尽数收敛, 让人瞧不出他们的境界修为究竟如何……” 除了这些, 还有暗拍会的一些规矩等, 扈娘子也都说了出来。 去暗拍会也要有资格,须得带上暗拍令方可,这暗拍令不记名,大多是商行发下,也有意外所得,每一块暗拍令能带进去三个人。在暗拍时,送上的宝物讲由暗拍会上的管事当场坚定,而那暗拍会上的管事皆是见识广博,对于鉴宝之事很有心得,往往不会弄错。 晏长澜开口询问:“不知那暗拍令如何得到?” 叶殊眉头微动,心里已有些了然。 果然,扈娘子笑了笑:“我商行之中也有些暗拍令,不过若要换取,除却求令之人与商行交好外,还要有上百块下品灵石作为换取的资费。叶大师,你这筑基丹品相绝佳,若是肯赠我商行一颗,我商行也愿将这暗拍令相赠。这暗拍令只要到手,每月一次的暗拍会便皆可前往,十二次后,暗拍令方才废除,实为暗中交易的不二之地。” 说到底,这扈娘子还是对筑基丹很感兴趣,且也不愿再多等许久再将其得到了——焉知日后这位叶大师要何时才会再炼制筑基丹?而且,得一颗这等筑基丹,回去寻人尝试一番,倘若效用也一如所料,她对待叶大师就要更加厚待,也要多磨一磨,争取磨出更多筑基丹才是。 叶殊转念间便知这扈娘子所想,左右暗拍令于他们如今而言确是颇为要紧,便点了点头:“也可。” 晏长澜亦很快明白,与此同时,他心里却想到了涅金蜂蜜……此物若是寻常卖出去,于他们而言有绝大麻烦,可此番他们去暗拍会一行,若是那处果真如扈娘子所言那般,在适当之事,倒并非不能用其来换取一些可用之物。尤其是,那带煞之物。 那边扈娘子听叶殊这样答应,也是颇为欢喜,当下里手中便出现了一块令牌,瞧着便是沉甸甸的,上头书写“暗拍令”三个大字,笔锋锐利,叫人望而心悸。 叶殊将令牌收下,而后说道:“扈管事手里的那颗筑基丹,便不必还我了。” 扈娘子满意一笑:“那我便恭祝叶大师在暗拍会上能大有所得。” 叶殊道:“承扈管事吉言。” 之后,叶殊就与晏长澜一起离去。 回去的路上,晏长澜问道:“阿拙,今晚就去暗拍会么?” 方才扈娘子有言,这个月的暗拍会正好就在今晚举行,若是想去,得要抓紧,否则就只能等到下个月的那一次了。 叶殊答道:“事不宜迟。” 晏长澜应了声,又问:“今晚去时,只卖筑基丹么?” 叶殊略思忖:“先去瞧一瞧再说。” 晏长澜就不再多问。 两人回去准备一番,待刚到子时前一刻时,他们就带着暗拍令,极快地来到了城北的一座庙宇前。 这庙宇不大,但在此处也算香火鼎盛,白日里香客如云,到了晚间,每一位香客皆不能在此地入宿,而庙宇的侧面,那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碑则会被抬起,露出下面的地下通道。 叶殊和晏长澜来到此处后,直接进入了庙宇。 那座小庙内,巨大的佛像矗立。 不过这佛像白日里显得慈爱,到此刻被夜色一笼,竟仿佛带上了丝丝凶相。 叶殊与晏长澜依照扈娘子所言,给这佛像上了三炷香,又将暗拍令取出来,在香炉上敲了两下,紧接着,香炉上浮现出“丑丁”二字。 记下这两个字后,两人将暗拍令取回,走到庙外,顺着露出的地洞落下去,不多时,他们两脚着地,看到了左右两边长廊上的淡淡烛光。 叶殊和晏长澜走到左边,果然看见了一排暗室,而后他们找到门牌上写有“丑丁”二字的那间,推门进去,竟直接在一张石桌上看到了两套黑袍、两块面具。 他们迅速穿戴,再将另一侧的石壁推开,之后,就看到了一座不小的石室。 石室中足有数百个石座,如今已然有好些人都已然入座,而周遭的石壁在不断打开,也从里面不断地走出一般无二都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修士来。 叶殊仔细看一眼,并不能推测他们分别是来自哪个房间,只因他发现有些推门而出后是直接从底层走出,一如他和晏长澜二人,有些则不知怎么的是从上面的石墙出现,又跳下来,着实没什么规律。 不过这也并非什么要紧之事,叶殊与晏长澜去挑了个石座分别坐了,就静静等候。 叶殊发觉,他坐下之后,黑袍恰可以将下方座位处笼住,而石座的一侧则有淡淡的阵法痕迹,稍微细致分辨,就察觉上方带有传送之意……他顿时明白,若是有人有什么奇异之物想要暗拍,只管借着黑袍遮掩将其传送道拍卖台上,之后鉴定了,所得灵石或其他之物则会立即被传送回来,也不会被他人察觉。 如此暗拍,的确是暗拍了。 晏长澜也很快察觉到其中妙处,不由低声同叶殊说道:“阿拙,看来在此处暗中交易,的确可行。” 叶殊微微点头。 没多久,人越来越多,所有石座上都坐满了人。 每一名修士瞧着都差不多,黑袍宽大,即使身形上略有差别,也叫人瞧不出来,甚至有时连男女都无法分辨。能在府城做出这等暗拍之法那人或势力,当真不凡。 人坐满以后,上头的拍卖台前,就出现了一名修士。 这名修士也不曾露出真面目,穿的的虽并非是与众人一般的黑袍,却同样无法窥探,脸上也有一块面具,不过这块面具便是惨白的,左脸写了个仿若炮烙般的“拍”字,右脸就写了个“者”字,明明晃晃告知众人,他便是此次主管拍卖之人。 那白面人开口,声音嘹亮:“暗拍会正式开始,此前已有一位道友给出一物,为一朵千年四品灵花,若有所需者,可以竞价。交换之物可为玄阳精铁,重至少百斤;可为下品灵石,以三十块为底价;可为冰髓,至少三滴。以玄阳精铁为上,冰髓次之,下品灵石最次。” 他这话一说,下方就有不少黑袍人思索起来。 没多久,那拍卖台上就多出了几个锦囊。 这些锦囊无疑都是储物袋,每一个储物袋里自然都放置着不同之物。 白面人一一拆开,当众给下方的修士看过,就见到大多储物袋中都是下品灵石,只是多少不等,少则四五十,多则六七十,另外又有一个储物袋里出来一块黑黢黢的石头,但那块石头只有拳头大小而已。 在所有储物袋里的东西都展示过之后,白面人高声说道:“玄阳精铁,仅八十余斤;出下品灵石最多者,为六十五块。出灵花者,可将所选告知。” 下一刻,桌上出现了一块绢布,上面似乎有淡淡的痕迹。 白面人立时道:“换取玄阳精铁!” 之后,他迅速处理,将该退回去的退回去,该给拍卖之人的给拍卖之人,都无差错。 这第一件物事,就交换完了。 叶殊见得,微微点头。 晏长澜也觉还算周密,若是要换取什么物事,确是方便。 此刻,白面人又道:“请诸位道友请出第二件拍卖之物。” 几乎是立刻,桌上又出现一物。 这一样物事被白面人举起展示,同时他口中说道:“此物乃是一种千年妖蚕吐出的蚕丝,可做法衣,质地上层,足有两卷。此物换取另外一种千年蚕丝,或者数百年以上的桑树叶,又或者底价三十五下品灵石。” 千年妖蚕的蚕丝乃是制作法衣的绝佳之物,若是能买下来炼制一番,对自身的防御也是极大的提高。 对于这蚕丝,就连叶殊也有些兴致。 接下来,叶殊也就出价了。 他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每一样大约是个什么价位他心里自有称量,这两团蚕丝于筑基修士而言都算不错,能出的最高价,大约也就在七八十下品灵石之间。 叶殊稍一思忖,出了个七十块下品灵石。 他也并非势在必得,且凑个热闹罢。 暗拍会完 渐渐地, 堆在台上的东西越来越多。 白面人仍旧是将锦囊一一看过,又一一展示出来。 这一回与先前不同, 先前好歹还出现了玄阳精铁,而这一次所有人所出的皆是灵石。 毕竟那妖蚕丝也好,几百年的桑叶也罢,都并非易得之物,自然少有人能拿出来了。 也是因此, 叶殊的报价居然最高,居然直接得了妖蚕丝。 叶殊将妖蚕丝收取,当机立断,将一个小瓶子放在了传送阵的前方。 那白面人又是一声相请, 而后, 叶殊就发觉他捏着的小瓶子被一股力量吸进去,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那白面人面前的拍卖台上则出现了同样的小瓶子, 他把那小瓶子拿起来, 打开一看,笑了:“这是一颗筑基丹, 品相绝佳, 香气尚未消散, 可见保管得极好……这一位出丹之人并未提出其他要求,故而依照吾之鉴定, 底价可定为八十块下品灵石。” 叶殊听了这个价位, 倒也还算满意。 这颗筑基丹的价值自然不仅如此, 但这毕竟是拍卖会,后面还有不小的加价余地,最后成交的价位,想必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筑基丹难得,品相绝佳的就更难得。 能得到暗拍令之人不限境界,哪怕是个刚入道的修士,也有可能得到——谁又能说境界极低的修士手里就必然没有好东西呢?若是哪个炼气期修士得到宝物,偏生暂且用不上,亦不敢拿出去换取资源,这暗拍会便是他们交换资源的最好去处。 因此,在这里的黑袍面具人里,炼气期的莫非不想给自己准备一颗?筑基期以上的难道不想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又准备一颗? 品相越差的筑基丹,对炼气巅峰修士的助力就越小,而品相绝佳的,除非是服用之人运气差到了极点,否则几乎是板上钉钉能将人直送筑基!从此以后,寿元大涨…… 当下里,就有一些轻微的骚动声传出。 那白面人的面前,只短短几个呼吸时间里,就出现了许多锦囊,堆积起来都有一尺多高,当真是竞争激烈。 然而锦囊还在不断增加,很快将整个拍卖台都给遮住了。 白面人就迅速拿起这些储物袋,一一探查。 没多久,他便都探查完成,开口说道:“这颗筑基丹皆用下品灵石换取,如今出价最高者,为一百五十二块下品灵石。” ——一百五十二块下品灵石! 这价位不可谓不高,尽管都说品质好的筑基丹能卖出高价,但是卖出这样的高价,还是有些出人意料,几乎快要是底价的两倍了! 但由此可见,拍下此物之人,手头必然宽裕,又或者他是对筑基丹十分渴求。 白面人很快把其他储物袋都给退了回去,就留了一个锦囊,直接传送过来。 叶殊只觉身下的位子微微一颤,就有一物落了下来。 他将神识沿着黑袍之内送入储物袋探查,果真是一百五十二块下品灵石,上面那位白面人,一块未取。 叶殊颇是满意。 在此处售卖筑基丹果然方便,无人知他身份,也能为他收敛资源。 之后,又有不少人将手里的东西送上拍卖台去,令叶殊诧异的是,居然被他碰上了一件要拍卖带煞之物的……只是这一件带煞之物光是底价就要两百下品灵石,算一算叶殊手中所有下品灵石,合起来也不过是两百出头而已,还差了不少。 晏长澜见到那一件带煞之物,有些意动。 叶殊略思忖,还是将所有的下品灵石都放在一个锦囊里,送到了上方。 然而如他所料,那带煞之物被人用三百下品灵石换走,他却是错失了。 晏长澜有些惋惜。 叶殊轻叹。 既然无缘,也只能罢了。 接下来那些被拿来交换之物,有些灵草是叶殊所需,被他用下品灵石换了来,除此以外,就再无让他感兴趣之物了。 待再无人将东西送上拍卖台后,那白面人方才说道:“今日暗拍会至此结束,不知诸位手中暗拍令还能参与几次。但凡仍余下一次以上者,可将自己所需却不曾在此处获取之物告知于吾,由吾宣读。” 叶殊听得,微微一怔。 竟还有这做法? 随即,晏长澜也见到在场许多黑袍人都取出一些玉石、纸笔之类,在上头迅速书写,他就也看向了叶殊。 叶殊朝他微微点头。 接下来,叶殊取出一块玉板,用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刻下了一些字迹,通过那传送阵,将玉板送上去。 此刻,拍卖台上已出现了不少人的留书。 白面人正一一将其拿起,开始念道: “第一位,愿以一百五十以上下品灵石换取品质绝佳的筑基丹……” “第二位,愿以一百六十下品灵石换取与今日相同的筑基丹……” “第三位,愿以千年四品灵草或相应数目的下品灵石换取冰髓……” “第四位,愿以……换取……筑基丹……” “第五位……” “第六位……筑基丹……” 连续念了有七八人,就有五个想要筑基丹的,另外还有几人就是想要自己所缺之物了,大多是供给自身修炼的罕见资源等。 晏长澜听到此处,不由暗暗讶异。 没想到挚友阿拙所炼制的筑基丹竟如此畅销?不过那筑基丹毕竟是混了涅金蜂蜜的,效用定然绝佳,这一百五六十下品灵石,说不得还有些欠缺。 之后,白面人再念一轮,拿起一块玉板说道:“两百五十以上下品灵石或者两颗今日所售相同筑基丹,换取不同种带煞之物。煞气不限,多多益善。” 此言一出,诸多黑袍人之中也生出了丝丝波澜。 莫非那位提供筑基丹之人当真是一名炼丹师?还是炼丹技艺极为高明,有足够信心炼制出品质绝佳的筑基丹的炼丹师?只不过,若是炼丹师,要带煞之物作甚?莫非是……要结丹?但若是要结丹,也不必要那许多的带煞之物,或者……那位炼丹师财大气粗,是想要见过诸多带煞之物,择取品质最佳的宝煞来结丹么? 诸多猜测,在许多修士心中划过。 但虽是如此,他们却也是安心几分——至少这位炼丹师多半下次还会过来,那么他们只需在下个月之前准备好带煞之物即可。 带煞之物的确难得,有些修士或许会觉得十分为难,但对于有些修士而言,却是很容易便能得到…… 接着白面人又念了些众人所需之物,暗拍会才算是真正结束。 此刻,众人纷纷来到墙边,分别走进那墙面上书写了门牌的石门之内。 叶殊和晏长澜进入同一处,见到的还是一间石室。 两人顺着回来的路往上走,不知怎么的周围都是雾气,也不曾遇上其他前来暗拍之人,最后离开地面后,才见到很多同样的黑袍人出现。 但是,并没有人轻举妄动。 只因不知何时,那庙宇中出现了一名青衣青面、不知容貌之人,其身形威武,气势非凡,居然是一名元婴老祖!这名元婴老祖手掌往下一压,在原地就出现了浓浓的黑雾,将所有人都遮挡住。 元婴老祖道:“每次取若干人分四面散开,若为同伴,可携手往同一方向而行,除此以外,不可同行。至离开黑雾后,将黑袍面具留下。” 黑雾遮挡了众人的视线,这黑雾之内,纵然是叶殊金丹期的神识,也不能超过身前方圆五丈,那么哪怕是元婴修士,想必神识也不可扩散到整个黑雾之外。 如此一来,当真算是保住了众人的身份安全。 叶殊和晏长澜毫不迟疑地往前走,大约走了几步后,突然被什么所阻拦。 两人顿时明白,是他们这方向有人走在了前面,故而他们还要等上一等……果不其然,没多久那元婴老祖提起可让第二批修士离开,叶殊和晏长澜立刻再走,就不曾再被拦住。 这一次,是他们走在了这方向的最前头。 黑雾笼罩之地并不算极大,两人极快飞掠,大约走了有十数个呼吸时间后,就顺利来到了黑雾边缘,不过两人也不会将安危全然寄托在那位元婴老祖身上,因此他们无需商量,已在离开的刹那,纷纷改变了面貌。 晏长澜毕竟境界不到,因此仍旧显露出的是炼气六层的气息,但叶殊前世乃是金丹修士,于是既然不动用法力,他就将自己的气息改为与金丹期相似,来混淆他人视线。 出去黑雾后,他们迅速将黑袍与面具除下,自己则快速掠走,远远地离开这一片地方。 两人离开后,迅速地混入到诸多街道之内,他们每每经过拐角处,再改变一次容貌,甚至偶尔还会变换衣衫,极是小心谨慎。 几次过去,他们才松了口气,变作最开始的样貌。 回到洞府以后,晏长澜说道:“这暗拍会的诸多布置着实精巧,举办之人好大手笔。” 叶殊微微点头。 于下界而言,这拍卖会自然是十分不俗,不过若是在灵域,每一家名气不小的拍卖会——哪怕并非是暗拍,手段都更繁复,以保证客人的安全。 当然这也不绝对,哪怕是在灵域,也有一些地方是不守规矩的,不能一概而论。 引起波澜 说过几句后, 晏长澜就在洞中住下。 他还不急着回到天剑宗……关于他自己在金钟内学会的剑法,也想认真练给叶殊看一看。 叶殊和晏长澜相对而坐, 彼此在积蓄了一阵法力之后,晏长澜开始悟剑,而叶殊则是进入炼丹房,开始更多筑基丹的炼制。 他并不知道暗拍会上那些人能给他带来多少带煞之物,但是, 筑基丹的数目他须得保证。 · 几日里,晏长澜给叶殊将自己所悟出的剑法一一演练过,而叶殊也仔细看了,将其中自己发现的破绽之处一一告知, 晏长澜便慢慢改进, 过得也很充实。 与此同时,叶殊成功炼制出了二十颗筑基丹,因着手熟了许多, 现下他早早用上涅金蜂蜜, 一炉之内,就能出个四五颗筑基丹, 故而总共他也没花费太长时间, 便凑了这些数目。 炼制丹药的药材不够了, 叶殊和晏长澜就干脆出门,准备去买一些。 不过这次他们没准备都在万珍园买——尽管彼此如今合作得颇是愉快, 却也不能叫对方将他们的所有尽数都给看了去罢? 在其他商行买了丹药后, 两人就近找了家酒楼, 用些灵食。 正点过菜,他们便听见此处有许多消息传递,虽不知是真是假,却也很能引人注意。 譬如说,其中有一个消息,就有些让人好奇。 那说的是……一个一流宗门的弟子之事。 那个弟子的经历颇有些坎坷,他入门时乃是一名资质上等的天才,且性情坚毅,修行勤勉,也不爱出风头,但偏生就是他招惹人,还是因着每一次宗门内大比小比时的出色成绩而让有心人生出嫉妒,仗着身份背景对他几度陷害,最终落得个筑基失败的下场。 众所周知,若是筑基失败,轻则境界被打落,须得重新修炼,然而瓶颈变厚,还不知能否再度有筑基机会;重则丹田经脉受损甚至性命不保……前者好歹或许能有一丝渺茫机会,后者几乎就是道途断绝了。 这名弟子在筑基时被人打断,虽说自己当机立断及时止损,结果却也只勉强在两者之间,他的境界跌落到炼气七层不说,经脉也是受损严重,好在丹田勉强保住,然而也同样彻底没前途了。 从此以后,他便被打压下去,幸而他在宗门内人缘也还不错,勉强保住了性命,又因他再不是那名有心人的对手,那有心人很快筑基,也再没把他看在眼里,且因着他背后靠山之故,即便是他害了那弟子,也只是罚了抄书数日,轻描淡写。 如此一来,就是十年时间过去,提起这名弟子之人越来越少,他曾经拥有的名气,也随着时间而淡化了。 只有极少数人,还记得他。 原本以为他是要一蹶不振了,没料想,还能有峰回路转的一日。 就在前两日,这名弟子突然被爆出筑基成功,才引起那些还记得他之人的注意。 这下子,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分明筑基无望之人竟突然筑基成功,若其中无有猫腻,众人绝然不信! 后来经由多人追问,甚至那一流宗门的长老也来打探,才从那弟子口中得知真相。 原来这名弟子在很早以前便得到过一样特殊之物,能前往某个特殊之地参加暗中拍卖。他因性情之故,虽遭受这莫大打击,却从不曾放弃自身,不仅日日在苦修,忍着经脉剧痛将修为重新推进到炼气巅峰,而且还积攒了不少下品灵石,让自己能在有所需时,用这下品灵石换取能治愈自己的宝物。 就在前几日,他去参加一次暗中拍卖,许是他运道来了,正碰上有人要交换一颗品相绝佳的筑基丹,他自知如今只凭借自身是无法顺利筑基的,又不甘心只用那于他而言用处不高的寻常筑基丹,故而一直苦苦寻觅上好筑基丹,这次遇上了,他便毫不犹豫,拿出自己的大半身家,换取了这颗筑基丹! 待回去之后,这名弟子服食这一颗筑基丹,而后他便发觉,筑基丹内药力不仅温和而且极为强大,甚至还对他那破损的经脉有治愈之用,让他筑基时比他所想象的更加顺利,几乎是毫无阻碍,势如破竹便冲击成功! 出关后,他的暗伤全部恢复,而且也再度成为与早年一般意气风发的天才人物,更因过去十年的沉淀与忍耐,让他更坚韧,根基也更牢固。 如今,这名筑基成功的弟子再无人能随意打压了。 若是不出意外,他来日里必能结丹!并且,所结之丹,品相怕也不低…… 在得知这名弟子筑基成功的消息后,众人先是为其经历唏嘘一番,而后便是将视线都落在那颗让他彻底痊愈、一飞冲天的筑基丹上。 ……据说,是暗中拍卖而来? 一些消息灵通之人,不多时便已然推测到那所谓的暗中拍卖乃是何处了。 · 晏长澜听得这个消息之后,有些诧异。 旋即他便笑道:“有这弟子之事,倒是能叫阿拙你的筑基丹卖出更高价位了。” 叶殊道:“适逢其会。” 这确是个巧合,若是并非是落在这名弟子手里,而是被另外一名位高权重之人拿下给了小辈,到时候尽管对于那小辈而言是效用不错,可却引不起这样的波澜来。 如今却是不同,有那名弟子现身说法,自然是能让无数修士都趋之若鹜了。 两人将这消息听过后,也就抛之脑后。 然而没多久,却有一人找上门来。 那人正是万珍园的女管事扈娘子,她当初用暗拍令换取了那一颗筑基丹,是为那颗筑基丹的确品相不俗,更多则是为交好叶殊,而暗拍令这等物事,她原本就有权限可以发出一枚,故而那筑基丹还在她的手中,暂且不曾上报——她本意是过些时日,待另一颗筑基丹卖出后,打探一下真正效用再看如何上报,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好处,可没料想那筑基丹居然还能修复经脉暗伤,还在整个府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这就叫她有些迟疑了。 思前想后,扈娘子还是决意过来拜访两人,听一听两人的说法,再做决定。 见到扈娘子的传讯玉符后,叶殊自是请人进去。 而扈娘子来到洞府中,便将来意说了出来。 晏长澜道:“扈管事有心了。” 叶殊也微微点头。 涅金蜂蜜用处很多,但以往的涅金蜂蜜尽管有诸如解毒等妙用,在炼丹时加入其中后,却只能提升成丹的几率,凝成的丹药却并无涅金蜂蜜原本的用处。这一回所用涅金蜂蜜虽是变异,但叶殊也不曾想到,炼制而成的筑基丹居然和涅金蜂蜜一般,能治疗暗伤。 如此说来,涅金蜂蜜变异后多出来的两种用处,说不得在筑基丹中尽皆都有……不过品质绝佳的筑基丹原本提供的法力就更多,那积蓄法力的功用却不必在意,可这治疗暗伤的……若非是服用之人恰好经脉受伤,恐怕不至于轻易被发觉,毕竟筑基成功后,修士的肉身原本就会提升一筹,受到的寻常暗伤若是痊愈,实属应当。 也是因此,这筑基丹的好处超过了叶殊的预料,扈娘子同样知道这丹药是他所炼制,就变成了一个隐患。 不过,现下扈娘子过来询问,倒是让叶殊有些赞赏。 叶殊便道:“我这炼丹师的身份,还请扈管事与贵方替我隐瞒一二。” 扈娘子了然:“叶大师放心,在我万珍园里,此事也绝不是人人皆知,只最要紧的几人知晓罢了。而且也请叶大师宽心,我万珍园遇上过无数拥有诸般本领、诸多起于的贵客,都是合作愉悦,彼此都有不错的交情。我万珍园背后的主人,绝非那等短视之辈。” 这也是扈娘子在给叶殊吃一颗定心丸了。 叶殊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他一开始便挑选一家大商行合作,便是因着这个缘故。 若是寻常的小商行,其逐利时,往往目光短浅,一言不合或行逼迫之事,或想杀人夺宝,难免麻烦,但大商行却不同,大商行要想矗立更久,是广结善缘,或许若是遇上那等逆天之宝时,有可能翻脸无情,但这涅金蜂蜜所催生的筑基丹再好,能获利再多,终究也只是以下品灵石定价,不值得万珍园破坏信誉。 扈娘子在此事上与叶殊达成协定,转眼又与他谈起生意来:“叶大师,若是我万珍园以一百六十块下品灵石作价,收购这筑基丹,不知你可否应允?” 先前她只肯出九十块下品灵石,可眼下筑基丹的功用远超她的预料,她一开口,便报了个比暗拍会上更高的价格来。虽说若是再售卖出去,估摸着价格最多也不会再超过多少,可万珍园以“万珍”为名,遇上罕见之物自要尽量把握在手中,才能引来更多的客人。 叶殊一听,便知道扈娘子心中所想,便道:“若是只用下品灵石交换,每月我最多只能给出一颗,但若是贵方用带煞之物交换,则大可商议。” 扈娘子一怔,旋即就明白,这一位叶大师急需带煞之物,而带煞之物是筑基巅峰修士所需,他们万珍园自然有渠道能够弄到…… 孙无忌 眼前的叶大师明显尚未筑基, 也不知为何这样早就要带煞之物,但就算如此也无妨, 他们万珍园接待的贵客多了去,总不至于每一位都寻根究底。 于是扈娘子稍一思忖,便爽快说道:“叶大师若是要买,自然无妨,但好叫大师你知道, 宝煞也分多种,越是浓郁、品相越高的也越昂贵,两三千下品灵石方可得到的,也不在少数。” 叶殊道:“我寻带煞之物并非只为结丹, 还有他用, 故而扈管事只要寻到了带煞之物即可,不必取那最好的宝煞。不过,若是扈娘子你有风、雷相关的宝煞, 可替我留意一番, 取最好的。” 扈娘子听得,一一答应下来, 心里也松了口气。 上等的宝煞需求颇多, 万珍园内存储却很有限, 若是碰上个位高权重的,他们万珍园总不能得罪对方, 叶大师不求品质, 倒是极好。至于风雷属性的宝煞……所需之人不多, 替叶大师多寻一寻也无不可。 两人说定了,扈娘子就告辞离去。 待她走后,晏长澜看向叶殊,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并未开口。 那风雷双属性的宝煞,分明是挚友为他筹谋,他无以为报,终究也只能勤修苦练,待来日以性命相护,而平日里……则再对挚友好上几分了。 叶殊也并未多言:“修炼罢。” 晏长澜沉心定气,就再度挥动长剑,修炼起来。 在叶殊之处修炼几日后,晏长澜便回去天剑宗。 他将自己在剑道上的困惑求助于师尊风凌奚后,便去雷池炼体,修炼到了瓶颈,则下山再找叶殊,几乎从不与人交际,更不会结交朋友,只一心苦修。 若是在其他宗门,晏长澜这般的举动,或许要被看作木讷,不能托付大事了,但是在天剑宗内,剑者大多对剑道赤诚一片,他这样苦修,只会叫人觉着他极为用心,却不会对他讥讽。 惊天剑峰上人很少,晏长澜在此处修行越发如鱼得水,许多时候于云海之内舞剑,也能让他的心境提高几分,叫他的长剑在暴烈之外,还增添几分浮云变动之感。 越发有灵性了。 风凌奚对这弟子也还关照,见晏长澜进境神速,面色总是松缓几分。 晏长澜察觉自己比之刚入宗时更强大数筹,同样欢喜得很。 · “孙无忌,你说还是不说?”一名面上带着薄怒的年轻女子看向那名双鬓染霜、却是青年面相的男子质问,“当初我可待你不薄,如今我有弟妹急需筑基丹,你却还要隐瞒我?你可还有良心?” 又有一名美貌少女也是粉面含煞:“彤儿师姐,你这话便有失偏颇了!当初你与无忌哥情深意笃,无忌哥都有意在筑基后去寻人向你父母提亲了,可无忌哥一个筑基失败,你便对无忌哥冷冷淡淡,这些年无忌哥吃了多少苦头?你如今哪里还好意思逼问无忌哥,说你待他不薄?还有你那两个弟弟妹妹,那时候待无忌哥亲热得很,后来也是不理不睬,还嘲笑无忌哥,如今你却要让无忌哥想法子让他们筑基,你的脸还……”她说到此处,偷眼看了看孙无忌,见他并无恼意,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还、还要不要了!” 李彤儿听美貌少女这样说,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的确,当初是她生出了悔意,不愿将自己的终身落在这么个无法筑基的废物身上,但她哪里知道孙无忌还会翻身?以她的本事,自然与那些有门路之人不同,也不能知道传闻里的暗中拍卖之地是何处,如何能去,因此竟然不管不顾地过来寻找孙无忌,对他如同当初情意正深时那样颐指气使。 然而此刻被美貌少女斥责后,李彤儿很是恼火,可她却发觉孙无忌非但不曾阻拦少女,在自己目光投过去时,眼里还带着讽意,才发觉自己失策了。 也是,都十年过去了,她哪里还能将如今的孙无忌当作是当年的孙无忌? 收拾了心思之后,李彤儿也收起了怒色,对孙无忌说道:“孙师兄,你若是肯将我带去,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但凡是我能做到的,都应你。” 孙无忌看了李彤儿一眼,讥讽道:“什么都肯答应?” 李彤儿听孙无忌这样说,面上不由飘起一抹红晕:莫非…… 但就在下一刻,她便知道是自己猜错了。 孙无忌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叫你如今答应钱铸的求爱,你也肯?” 李彤儿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答应……钱铸? 那钱铸,根本就是外门一霸,生得肥头大耳,面相痴愚,哪怕是家里的资源不少,又哪里能配得上她李彤儿?若不是也因着钱铸的背景硬,李彤儿早就不会忍受他在她的身边出现了! 李彤儿咬牙不语。 孙无忌才哼笑一声:“你如今当知我当年感受了。” 李彤儿听得,面色更是泛起了一抹铁青。 是了,当初她在孙无忌失败失败之后,是曾满含不屑地给他介绍了一名家资豪富但是其丑无比的女子,说让他与那女子成婚,说不得还能利用对方手中的资源,借此重新踏入筑基境界。 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孙无忌便拿钱铸来侮辱她了。 但是,李彤儿明知这是孙无忌刻意报复她,也无可奈何,反而将方才的惊吓咽下肚去,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如今也报复过了,不知可否告知于我,要如何才能得到那等品质绝佳的筑基丹?” 孙无忌这才冷笑道:“你拿带煞之物过来,可与我一同前往暗中拍卖之地,不过一块带煞之物能换取两颗筑基丹,我要其中一颗,或者你给我一百五十二块下品灵石,算作我带你过去的酬劳。” 李彤儿一怒:“你——”但她终究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说道,“待我回去后,会准备好带煞之物过来!” 说罢,她拂袖而去。 一旁的美貌少女见孙无忌与李彤儿这般你来我往,心里微酸,忍不住说道:“无忌哥,你这样对彤儿师姐,她定然是恼了你了。” 孙无忌淡然道:“她恼我又如何?我的灵石也并非是大风刮来的,暗拍令的名额也很珍贵,她又并非是我在意之人,自然不能便宜了她。”说话间,他朝着少女笑一笑,“铃铛儿,你可要也去见识见识?” 铃铛儿听孙无忌之言,心里一甜,面色又一喜:“无忌哥,你要带我过去?”她轻轻说道,“那、那我要准备什么?” 孙无忌道:“你只管过去玩就是,什么也不必准备,若是有看上的,我替你拍下来。” 铃铛儿心里涌现出几分喜悦,笑嘻嘻地说道:“谢谢无忌哥!” 孙无忌笑了笑:“但凡是待我好的,我总是不会辜负的。” 铃铛而便越发欢喜了。 一段时日后,李彤儿带着足够的下品灵石交给孙无忌,孙无忌面色冷淡地接过来,随即,她就带着李彤儿和铃铛儿两人,往暗拍会所在之地而去。 李彤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铃铛儿出了什么?” 孙无忌道:“我怎么让她出什么。” 李彤儿又气又恼,到底仍旧是没有法子。 · 叶殊在晏长澜回宗之后,也仍是按部就班地修炼。 他不再吞服混沌水,只是将其中少许冲兑之后浇灌给那些灵花,其他尽皆积攒起来,留待所需。除此以外,他却不吝于服食涅金蜂蜜来修炼,让他的法力积蓄得极快,短短几日后,已顺利突破到炼气六层了,并且涅金蜂蜜的效用绝佳,哪怕是在炼气六层中,他的法力依旧是在突飞猛进,毫无停滞迹象。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些时日过去。 这一次,第二次暗拍会也开始了。 晏长澜正在雷池炼体,故而不曾过来,叶殊独自一人前往暗拍会所在,一路上更为小心。 待顺利抵达后,叶殊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不多时暗拍会开始,但那白面人主持时,所传上去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块带煞之物。 这一块带煞之物上,有怨气缭绕,居然是一撮被怨气凝固起来的怨煞砂,上面的煞气很是惊人,其品相也不差了。说起来,三百块下品灵石是无法买到的。 在传上去后,白面人说道:“此物用来换取三颗筑基丹,品质皆不能低于上次拍卖会中所拍那颗。” 此言一出,众多黑袍人便都知道,这分明就是只冲着这一样物事而来,而且,张口就是三颗! 刹那间,就有几名黑袍人心情不太愉快——虽说上次那售卖之人说的是“多多益善”,可说归说,焉知对方手里的筑基丹当真足够?可惜刚才抢得慢了,否则,也不必有如此担忧。 叶殊直接将三个装了筑基丹的小瓶子传送上去。 白面人声音里带着笑意:“有人出三颗筑基丹,品相与上次一般无二,可以交换。” 之后,叶殊也得了那块怨煞砂。 这一样,可以融合到他的针里去。 紧接着,又有人迅速送了带煞之物上去,这回的宝煞少些,只换了两颗。 跟着又是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眼见自己总是手慢一步,那李彤儿也不由得焦急起来。 焕颜花 带煞之物也不易得, 好容易弄到了一块,就是要在这里用以交换筑基丹的, 而一块带煞之物至少换取两颗,也正可以给资质平庸的弟妹一人一颗,哪里能够就此放弃呢?如今算一算,已然交换了有十三四颗出去,恐怕那位炼丹师的手里, 也剩不下多少了…… 李彤儿紧张之极,她将带煞之物放置在传送阵旁,红唇都在轻颤,然而下一位不是她, 再下一位依旧没有她……突然间, 那白面人手里拿起了一张纸条。 这一刻,李彤儿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而那白面人也确是开口:“今日出丹者带来二十颗筑基丹, 如今已然尽数交易, 出丹者有言,此丹炼制不易, 下一次还能再带来二十颗丹药, 用以交换下品灵石与带煞之物。先换带煞之物, 带煞之物交换之法不变,若是下品灵石, 则要两百之数。” 原本白面人说了前面那些话后, 叫下方那些黑袍人颇生出一些骚动, 但白面人又提起还有下次,这才偃旗息鼓,不再有鼓噪之意。 李彤儿很是不甘,奈何她先前争夺时未能胜出,如今也只能含怨忍辱,等待下次了。 在品质绝佳的筑基丹都交换完之后,其余来者才开始交换其他物事,这一次来的人也多,大多数都是为筑基丹而来,但是也有不少人有其他需求,很是热闹。 孙无忌混在这些人之中,一边猜测究竟是何人拍卖筑基丹,一边则仔细听后面那些交换物是何物,又要花费何种代价方可以换取回来。 不多时,那白面人倏地拿出一个透明的玉匣,将其微微举起,示意给下方众人观赏。 在那玉匣里,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奇花,生得嫩粉,花开百瓣,美得惊人! 见到这花,许多人都到吸一口凉气。 居然是焕颜花! 见到此花后,孙无忌顿时眼中放出微光。 在他一旁,那名为铃铛儿的少女也认出来,她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拉住孙无忌。 李彤儿倒是没认出来,但是接下来白面人的介绍,她却是听懂了的。 白面人语气带笑:“焕颜花,千年之花,能让一名男子或者女子当时的容貌焕然一新,将其推进到其骨骼所能表达出来的极致,同时,对其身形、气质,都有修饰之用。若是相貌不如意之人,一旦服食此花,就能从此化为绝色之姿。虽说其仅能焕颜十载,却也是女修最喜之物” 的确,在白面人拿出这花并说出其中用处后,就有几声低呼响起,原来正是几个女修发出。 焕颜花,于女修而言,也的确是有莫大的吸引力。 李彤儿也不例外,她看向这朵奇花,眼里都是灼热。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换来这朵奇花? 白面人话锋一转,就说起了交换之物:“拿出此花之人,身中冰蛇奇毒,想以此交换解毒之物。若无解毒之物者,便不必拿出交换之物了,若解毒不成,亦不能拿走此花。” 当下里,就有不少人将解毒之物都传送上去。 孙无忌同样是传了几种解毒之物上台。 多年来,他虽是始终被打压,但是因不曾死心,出去历练时也得到过一些奇物,如今正可试上一试。 李彤儿自身并无解毒之物,闻言不由得看向了孙无忌,然而她却发觉,孙无忌正瞧向铃铛儿。 霎时间,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早年那个处处想着她的男子,如今已然将呵护给了旁人! 然而,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只是孙无忌的奇物虽好,但仍旧是不甚合适。 另一边,叶殊也将一个小瓶传送上去。 那白面人一一分辨解毒之物,都很快说出其来历、用法,可惜的是,冰蛇奇毒极为难缠,那些解毒之物或许有用,但用处有限,不得根治。 突然间,他拿起一个小瓶,摘下塞子,深深一嗅——而后,他就说道:“众多解毒之物中,唯有此物我分辨不出,但也唯有此物,或可根治。换是不换,当给我答复。” 再一息时间后,白面人道:“换了!” 接下来,装着焕颜花的匣子消失了,小瓶也消失了。 叶殊得了焕颜花,悄然收入了混元珠内。 在那里面,能保持得更长久些。 其余许多人都是扼腕,然而无法,终究还是要看拍卖之人的心意来定。 之后又是一些东西暗拍,不过却没有孙无忌与铃铛儿想要之物,也没有叶殊想要之物了。 暗拍会结束后,叶殊依照上次之法离开,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回去洞府,要将这焕颜花栽种下去。 再说孙无忌三人,在孙无忌的引领下,他们也顺利离开,不曾惹得他人注意。 李彤儿原本在一旁懊恼,却见孙无忌正在同铃铛儿说话,她心里一酸,就仔细听去。 先是孙无忌出声:“铃铛儿,你放心,明日我便去万通楼询问消息,打探出这名得到焕颜花之人,想法子从他手里换取出来,给你服用。” 李彤儿听着,心中很是嫉妒。 万通楼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汇聚天下消息之地,只是要去那里买消息都昂贵得很,故而若非是极为需要,多数修士都绝不舍得去那处打探。 而孙无忌,竟然肯为铃铛儿这般花费,真是、真是…… 但铃铛儿开口,却是在劝说孙无忌:“无忌哥,你不必如此,万通楼太贵了,暗拍会如此隐秘,他们也未必能查出人来。我……我不打紧。你从前找到一株给我,让我能有如此容貌,哪怕只是十载,也是……让我从不曾这般欢喜过。” 孙无忌眉头皱紧:“但仅有两载,你便会……” 铃铛儿美眸里闪过一丝黯然,却是语气欢快:“那又如何?无忌哥难道会嫌弃我,不与我做朋友么?” 孙无忌斩钉截铁:“自然不会。” 铃铛儿眼一酸,笑着说道:“那便足够了。” 李彤儿听了这些话,云里雾里并不明白。 孙无忌也无心理她,只说到:“若是你下回还要去,要带两百下品灵石过来。” 李彤儿银牙紧咬——对那铃铛儿便那般温情脉脉,大手笔的花费,连万通楼都舍得去,对她却是斤斤计较,连原本空着的名额都要收取大量下品灵石……她恨极了,从牙缝里迸出声来:“我知。” 孙无忌可不管她怎么想。 李彤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白白带她过去?他正是要在李彤儿身上多榨取些灵石,才能帮助铃铛儿,让她能始终这样美貌。 最后,李彤儿不愿在此停留,便转身离去。 而回去宗门里,她却是不甘心,想方设法地将孙无忌与铃铛儿之间的事,都调查出来。 待得了消息后,李彤儿的脸上乍红乍白,恨到了极点。 原来,铃铛儿其实不叫铃铛儿,而是叫喻双双,她更不是旁人,正是当初李彤儿用来侮辱孙无忌,提议让孙无忌娶她为妻,借其资源那丑陋女子! 喻家并非是传承数万年的大族,但也有几千年的根基,祖上曾经是一名好运寻到上等灵石矿的寒门修士,后来借助这上等灵石矿一飞冲天,成就元婴后,创建喻氏家族,一代代传承下来。到了如今,上等灵石矿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喻家人却未雨绸缪,早早弄出了许多其他产业,一直都是极富贵的人家,资源雄厚。 不过,喻家的嫡系不多,喻双双就是家主一脉唯一的女儿,其原本骨架灵秀,但是她在胎里时,其母亲意外中毒却未死,实则是因着她当时被其母怀上,以至于毒素尽皆被她吸收,毁了她的容貌,让她身中奇毒。 喻双双出生后,喻家人见她如此,方知缘故,对她很是愧疚,然而这奇毒天下难解,喻双双越是长大,越是貌丑,甚至因着时常吞服不同解毒之物,而变得很是肥胖。 自然,有人意外见过喻双双,便将她的丑名传出,从此众所周知。 喻双双十分自卑,但好在她天性良善,哪怕一直被喻家人视为珠宝照顾长大,也不曾变得嚣张跋扈,更不会因此勉强他人迎娶她。 李彤儿当初那不屑的“提议”,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而孙无忌当时被李彤儿那样侮辱,却有所误会,以为是喻双双与李彤儿联合起来,于是愤怒之下,他便前往喻家,想要找喻双双问个明白。 当然,孙无忌并不会贸然闯入喻家,而是打听到喻双双何时出门口,将她堵住。 喻双双没料到会有如此英俊沉稳的青年寻她,但是当她听到孙无忌的质问后,还是鼓起勇气,解释清楚。 孙无忌知道自己是误解了喻双双,很有歉意,后来就请喻双双用饭赔礼,而喻双双从不曾见过这样对她的容貌并无鄙夷的青年,在孙无忌的诚恳之下,对孙无忌也有好感。 同时,孙无忌发觉喻双双虽生得不好,却是心善仁厚,也愿与她结交,尤其在遇上李彤儿这等女子后,越发认为喻双双品性可贵。 一来二往,孙无忌与喻双双当真结下了友情。 喻双双为容貌自卑,但声音却不曾毁损,孙无忌知她自卑,便以其声音如铃为由,称她为铃铛儿,同时,铃铛儿也就唤了孙无忌一声“无忌哥”。 万通楼 再后来, 孙无忌意外得到焕颜花,就送给喻双双, 虽不能给她解毒,却让她容貌恢复,且更胜一筹。 喻双双容貌变化后,与孙无忌相处时也更自然些,她自与孙无忌相识后就待他极好, 孙无忌给她焕颜花,她就对他更好。孙无忌在经脉受损的情形下还能在十年内恢复到炼气巅峰,就有喻双双极大的功劳。 之前在暗拍会时,被孙无忌拿出来想要换取焕颜花的那几种解毒之物, 也都是这些年里孙无忌用心找来, 然而却对喻双双无用的。只不过,在验过之后方才发觉,这些解毒之物无法解除喻双双的毒。 甚至孙无忌之所以要去万通楼找那个换取了焕颜花之人, 也是想着一来是焕颜花能让喻双双再多十年美貌, 二来就是冰蛇奇毒比喻双双所中之毒不会弱上太多,若是那人能拿出解冰蛇奇毒之物, 那是否也能给喻双双解毒? 故而他才那般不计花费。 在孙无忌筑基后, 李彤儿再见到他时, 就发觉他身边多出了一个铃铛儿,因铃铛儿貌美, 李彤儿自不会将她与喻双双联系在一处, 只以为是孙无忌另结新欢而已, 更甚至觉着或许是孙无忌筑基了,因此逢迎过来之人。 但万万不曾想到,铃铛儿就是喻双双,还被孙无忌如此看重! 李彤儿心中之恨,在于她自觉当年孙无忌待她不及如今待喻双双三分好,却不曾想过当年孙无忌意气风发,尚未经历太多,故而心思不够细腻,但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了。如今孙无忌与喻双双是患难之交,彼此都见过对方最为狼狈一面,且孙无忌经由李彤儿体悟到品性比之皮囊更为要紧的道理,对喻双双的情谊是细水长流,自然对喻双双格外不同。更何况,当年的李彤儿对孙无忌的回应,也远不及如今的喻双双真挚,孙无忌有了对比,对喻双双当然更为怜爱、更加珍惜。 只是李彤儿去调查铃铛儿的身份,未必没有想要知道她背后是否有靠山、是否能拿她做些什么事的打算,可惜铃铛儿是喻双双,而喻双双出自喻家,是她所惹不起的。 因此,哪怕李彤儿再恨,也依旧无可奈何。 她嫉妒,可她也识时务……归根到底,她对孙无忌也只是不甘心,却从来不是真心爱慕,恨意更并非因爱成恨,也就做不出什么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之事了。 · 叶殊回到洞府后,将焕颜花取出来好生栽种,且不吝于用冲兑过的混沌水浇灌。 果然,有混沌水相助,原本已然有些发蔫的焕颜花,自此便生得娇艳欲滴,如同刚刚盛放时一般了。 焕颜花能让人容颜焕然一新,然而只能维持十载,对于女修而言自然是十分追捧,但是对于修炼而言却无益处,在有些位高权重之人眼中,也因维持时间太短,而觉得有些鸡肋。 可是对于叶殊而言却是不同,他前世博览群书,知道不少丹方,其中有一名为“定颜丹”者,其中主药正是这焕颜花。 焕颜花在灵域比之在下界多上一些,每逢有炼丹师以此花炼制成定颜丹后,便可以拿去拍卖,能让无数女修面貌定在容颜最盛之时,风靡天下,而炼制出定颜丹的炼丹师也因此能赚取大量资源,供给日后数十载的修炼也已足够。 不过,如今叶殊所栽种的乃是千年焕颜花,这花炼制成定颜丹后,也最多只能定住炼气、筑基两个境界的女修容颜,除非培养到三千年以上,则可以定住金丹女修的容颜了,而若是要定住元婴女修的……焕颜花至少要有五千载以上方可。 若是对于其他炼丹师而言,这自然是极难,可对于有混沌水在手的叶殊来说,他却可以先让这株焕颜花结籽,而后一一培养,只要多多浇灌混沌水,就可以得到年份足够的焕颜花。 ……当然,因为法力限制,对于如今炼气境界的叶殊而言,他最多也只能炼制千年焕颜花而已,想要售卖给金丹修士的定颜丹,他至少要筑基方可。 也是为这缘故,对于培养年份更长久的焕颜花之事,叶殊并不必着急,他大可以慢慢来,而每逢他境界更高时,就可以利用来炼制定颜丹以换取资源了。 焕颜花成活后,叶殊直接浇灌到它结籽,再把籽种下,让籽也萌发抽长开花,才不再继续。 之后,这里的焕颜花亦可成片,到时候,或者可以酿出新的蜂蜜来…… · 就在叶殊一边修炼一边培育焕颜花之际,扈娘子又来拜访了。 因着彼此之间有交易合作,叶殊自是请她进来。 扈娘子入座后,因早看出叶殊性情,又见晏长澜不在一旁,便道:“此番我来有两桩事。头一桩,是这一次我带来三件带煞之物,若是你能瞧得上,皆可以换取。” 叶殊微微点头:“我手中丹药尚算充裕。” 听叶殊此言,扈娘子的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她已然自他人口中得知,上一次暗拍会,有人拿出了足足二十颗品质绝佳的筑基丹交换带煞之物,而那暗拍会结束后不过三日,此人竟再炼制出了新的?而且,竟说充裕……若是没个十颗八颗,也谈不得“充裕”二字,而若是三日便可炼制出这些筑基丹,那么她似乎还低估了这位叶大师的炼丹技艺。 不过扈娘子也不曾多说什么,而是手掌微动,先取出了一物。 此物瞧着像是一根树枝,似是金铁,又仿若玉石,上面缠着一圈幽幽宝煞,这宝煞更带着些正阳之气,比之之前叶殊所得到的那些宝煞来,颇有不同。 但宝煞原本也是分作宝光、元煞二种,多用来与修士自身功法互相补足,以便其能顺利结丹,走上金丹大道。其中宝光与元煞相对,若是一名修士修行正法,需要的是宝煞其实是元煞,反过来如果修行的是偏向于反面的法力,则要用的宝煞实为宝光。 这一圈幽幽宝煞,其实乃是宝光。 然而,叶殊所需的带煞之物,都须得为元煞方可。 因此他便微微摇头:“这宝光于我无用。” 扈娘子也知宝光与元煞之分,闻得叶殊此言后,大约便也知晓他所需乃是元煞了,故而点点头,换了一物出来,给叶殊品鉴。 这是一株奇异的灵草,其中蕴含一种元煞,带着丝丝凶气,居然是一种凶煞,且颇为浓郁。 如此凶煞,若是给修行强大正法之修士来结丹,定能结出品相不错的金丹来。 叶殊微微点头:“此物能换取三颗筑基丹。” 扈娘子痛快答应:“可。” 虽说这种凶煞分量不轻,但是灵草毕竟娇小,终究不算太多,三颗筑基丹,便是很合适的价位了。 接下来,扈娘子再拿出一块犹若软泥般的物事出来,上头阵阵黑气缭绕,也是一种元煞,其瞧着比先前那灵草中所含的元煞更多些。 叶殊道:“四颗。” 扈娘子爽快将这软泥之物也给了叶殊。 叶殊也将七颗筑基丹取出来,递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迅速达成交易。 叶殊将两种元煞收好后,看向扈娘子:“你此来还有何事?” 做成了生意后,扈娘子自是欢喜的,此刻听叶殊这般说,立时想起来。 她到此处,确是还有第二桩事。 扈娘子道:“这第二桩,便是一个消息。” 叶殊淡淡问:“什么消息?” 扈娘子开口:“有人在万通楼发布一个悬赏,寻找能解天下奇毒之物。我看你炼丹技艺绝佳,或许能够炼制出能解毒的丹药来。若是成功,酬劳丰厚。” 叶殊了然。 这一则消息其实算不得多么特殊,但扈娘子冰雪聪明,应已看出叶殊需要大量资源与下品灵石,故而遇上这或许叶殊可以解决的悬赏,就做个顺水人情,告知于他。 叶殊也确是对这悬赏有几分兴趣,而且,这悬赏发布的时间……也着实是巧了些。 他若是不曾记错,在暗拍会中他用涅金蜂蜜救了那个中冰蛇奇毒之人,而暗拍会结束没两日,万通楼便出了这样一个悬赏,想来还真是针对涅金蜂蜜而来。 但叶殊也有些好奇,既然原本就在暗拍会了,为何不干脆与白面人提出来?在那处直接相求,说不得反而还能更容易些。 不过他面上不曾露出什么异色,在他道谢且招待扈娘子喝杯茶后,扈娘子便告辞离去了。 ——其实叶殊哪里知道?若是当时孙无忌是独自前来,他自是当场就要询问,如此也更保险,然而那时喻双双也在,孙无忌却要想着,万一这物也不能将喻双双的奇毒解除,岂不是要让喻双双再失望一次?还不如换个法子弄到手,想法子悄悄让喻双双服用,到时解毒了便是惊喜,若是没能解毒,也就事过无痕,不至于叫喻双双受到什么打击。 如此仔细,正是孙无忌对喻双双的体贴了。 叶殊想不太明白,却也知里面必有缘由。 涅金蜂蜜他有不少,若是卖出一些,也未必不行……解毒之物,自是解毒之用,恐怕那悬赏解毒之物者,正有极看重之人身中奇毒罢。 卖与不卖……便看那人是否还能入眼罢。 柳暗花明 当然, 生出兴趣是生出兴趣,叶殊也无意当真去接那悬赏。 他稍一思忖, 决意前往万通楼一行,瞧一瞧那万通楼是什么名堂,也看一看那发布悬赏之人,究竟是何等人。 待都看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迟。 于是, 叶殊便稍稍炼制了几种解毒丹,而后将其带着,次日一早,就要出去。 才刚到门口, 就见有一人迅速而来, 其周身气息凛冽,似有雷光,正是晏长澜。 见到叶殊显然正要离开, 晏长澜怔了一怔:“阿拙, 你这样早便出门么?” 叶殊见到晏长澜,眼神微微缓和:“来得正好, 你与我同去。” 晏长澜有些讶异:“阿拙去哪里?” 叶殊道:“万通楼。” · 对于万通楼, 晏长澜因一直在宗内苦修, 倒是无甚了解,因此这一路走, 就一路听叶殊为他解释。 叶殊在闲暇时, 翻阅了不少府城之内的杂书, 也了解了许多关于府城中事,对万通楼略知一二,大约明白那是一处能发布悬赏也能打探消息的所在,还能售卖消息与寄卖一些珍贵之物。若是发布悬赏,则要提前给万通楼酬金的三成为费用;若是打探消息,也是无比昂贵,好在安全;售卖消息若真是独家且稀罕的,那么也能卖出不少价钱,而若是寄卖珍贵之物,则万通楼依照具体情形,抽取所卖金额的一成到三成不等。 早先叶殊也并非不曾想过在万通楼寄卖涅金蜂蜜,但毕竟要与人打照面,而且抽成也多,于如今还在积累资源的叶殊来说,并不合算。到后来他有了暗拍令,便再不曾想过前往此处。 倒没料到,如今他却有机会去一趟万通楼了。 叶殊和晏长澜很快就到了万通楼。 此楼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小楼,瞧着当真是有些“娇小”,比之它周围的那些建筑来,要不起眼得多。但一旦来到此处,便自然而然会注意到它,那所谓的“不起眼”,反而显得是错觉一样。 两人直接走进万通楼。 一进去之后,顿时豁然开朗,比起外面所见到的来要大上很多,显然是运用了特殊的手段,使得这里别有洞天,绝不寻常。 楼中来来往往有不少人,但是仔细看过去,这些人两眼无神,瞧着竟不像是寻常的修士,而是…… 叶殊已低声开口:“傀儡。” 晏长澜一怔:“傀儡?” 叶殊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顿了顿:“世上有妙手者,能制傀儡,栩栩如生。此处这些傀儡已然算是颇为精妙了,不过,他们也只是有招待之能,本身却未必如何强大。”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自己也就仔细观察了一番。 果然,这些傀儡的确十分像人,但是瞧得久了,却会发觉它们身上的气息很弱,而且每逢开口说话,其言语也极为简洁,少有变通。 譬如此刻。 在叶殊与晏长澜彻底进入楼中之后,就有一名傀儡迎上前来。 它的外貌像是一名美貌女子,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容,可笑容始终不变,是略有些僵硬的,而她开口之后,声音虽然也很柔婉,但语调也是一成不变:“请问贵客有何吩咐?” 叶殊说道:“查看悬赏。” 女傀儡便重复道:“查看悬赏。”它一顿,“请随妾来。” 接着,她就转过身去,直接走向楼内的某一侧。 在那一侧,正好有个大厅。 两人跟着傀儡走到大厅里,就见到此处四面墙上都贴着许多告示,每一张告示大则能有五六尺见方,少则便只有一二尺甚至数寸了。 这些告示,统统都是悬赏单,有时凭借那悬赏单的大小,也能大致推断出报酬是否丰厚了——毕竟,在墙面上贴的纸张越大,花费的灵石越多。 叶殊走到大厅之后,摆摆手就让那女傀儡离去了。 女傀儡也没什么寒暄的话语,更谈不上热情招待,既然叶殊两个已然无须它来带路,它便顺理成章地退下,全无客套之意。 晏长澜看到此处,就明白为何叶殊对这些傀儡只是略赞赏,而无在意了。 这些傀儡显然不可能与修士一般,是当真只有引路之用的。 一时间,晏长澜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撞金钟时所见的剑道傀儡,还有那黑影等……虽不知黑影称不称得上是傀儡,但那两类比如今所见到的都要高明不少,哪怕还是不见什么感情,可他们却要更加灵活,而且实力高强。 叶殊却未多思,只带着晏长澜,来到了第一面墙的前方。 这一面墙上的告示很多,墙有三丈,从上到下,最大的贴在最中间,边缘之处则大大小小有不少发黄的纸张,皆是并未被完成的悬赏。 叶殊与晏长澜在墙面上寻找,但他们所找的却并非最大、最中间的,而是相对来说最新的,即全无半点发黄痕迹之物。 很快将这一面墙找完,也没找到相应悬赏,而后他们找第二面、第三面……在第三面墙上,发觉了一张崭新的告示,大约只有三尺见方,写得清清楚楚。 【以三百下品灵石换取能解天下奇毒之物,若有异议,酬金尚可面议,时限一年……】 大约便是这样的介绍,除却下品灵石外,后面还附录了几样天材地宝,也算是比较珍贵,但这些天材地宝就有些偏门,大多是草药类,并非是常见的能提升法力等之用。 叶殊的炼丹技艺虽说只是平平,但他借助涅金蜂蜜,倒是能将自己伪装成一位水准颇高的炼丹师了,在他尝试炼制自生禁制的法器前,正是一种积蓄资源的手段。因此,他也会时常搜集一些用处偏门之物——若是什么时候要用上,总是要有的。这些偏门之物并不局限于药材,但如今正好是药材,倒是与他的身份相得益彰了。 仔细看过这悬赏后,叶殊就将这悬赏单的编号记了下来。 晏长澜看向叶殊:“阿拙,你是想与这人见一面?” 叶殊点了点头。 晏长澜见叶殊有些兴趣,也不阻碍,只说道:“我陪你一同去。” 叶殊道:“自然。” 说定之后,两人就走出大厅,找了一名女傀儡询问。 这悬赏单上并未写明如何联络雇主,但是若是要与人相见,却是可以询问这些傀儡——它们早已将该记下的尽皆记下了的。 女傀儡的回答也是一板一眼,在收取了叶殊五块下品灵石后,便告知了他答案。 叶殊与晏长澜便离开了万通楼。 待走出去后,晏长澜脸上还带着些许震撼:“阿拙,这万通楼……果真是昂贵。” 叶殊微微颔首。 只问一个联络之法,百年要五块下品灵石,若是寻常炼气期的修士,不知要积攒多久方可得到。不过,这也算是一种筛选的手段,若是连这点灵石都拿不出,又怎能相信他们可以拿出悬赏之物呢?只是他们二人一路自贫寒而来,便觉着有些奢侈而已。 但是,若是那人真让他瞧得顺眼,想来也能做成一笔大生意。 两人很快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客栈里。 这客栈不大不小,有人在里面租下一间二等房三月之久,就是为了等待接下悬赏之人到来。 依照暗号与一位伙计对上后,那伙计就早有准备地将两人带到了那间二等房,并在门口再对了个暗语。 门开了,里面出现一名英挺的青年,鬓上带着些白霜,但显然年纪并不太大。 此刻他见到两人,便让开身子:“请进。” 叶殊和晏长澜就走进房门。 在房间里,只有这英挺青年一人。 青年道:“在下孙无忌,是为一名知己好友求取解毒之物而来。两位手中可是有这物事?” 叶殊微一点头:“我是一名炼丹师,确有一些解毒丹,不知于你是否合适。” 孙无忌一听是解毒丹,先失望三分。 解毒丹这类,他早已求取了不少,喻家自身也寻了许多,但是如他们这样的豪富大族也未能找到,面前这名分明只是炼气期的炼丹师,莫非还能炼制出有用的解毒丹不成? 但是,孙无忌心中虽有怀疑,却并非那等不给人脸面、要让人下不来台的,便将叶殊取出的几瓶丹药拿到手中,一一分辨起来……大约他心里也有一丝希望,盼着……或许当真能成呢? 后来,他还是失望了。 孙无忌在一一看过几瓶丹药后,有些遗憾地说道:“这些解毒丹比我从前见过的许多都好上一些,但是对于我那好友所中奇毒来,却还是有所欠缺。道友,这一次恐怕是劳你白跑一趟了。” 叶殊面色淡淡,将药瓶取回来,也不多言,便直接说道:“既如此,我便告辞了。” 孙无忌起身,一直将两人送到门口,方才回去。 叶殊与晏长澜离开客栈。 待回到了叶殊的洞府后,晏长澜才问道:“阿拙,你怎么看?” 叶殊说道:“看来,他的确与我有些缘分,先前我炼制出来交换出去的筑基丹是他拿走,且助他改变命运,突破而筑基。后来我在暗拍会亮出涅金蜂蜜,他恰好也想要……” 晏长澜略顿了顿:“阿拙意欲如何与他交易?” 掩饰 叶殊说道:“待下一次暗拍会时再说罢。” 他确是觉得此事间合该有一点牵扯, 对孙无忌也无不顺眼处,但这却并不能让他冒着危险与他真身相见。 因此, 还是等到再一次暗拍会时,再来与其处理不迟。 如今,他暂时也并不如何欠缺灵石,区区不足一月时间,也着实短暂。 回到洞府, 晏长澜跟叶殊小聚几日,就仍回宗门。 虽说晏长澜也情愿长久与叶殊在一处,但是天剑宗与他从前所拜入的宗门到底不同,以往无论是白霄宗还是七霄宗, 在那里修行还不及在叶殊身边, 而且那时晏长澜所拜的两位师尊,其指点也不及叶殊。可如今在天剑宗里,其天地灵炁比之在叶殊的洞府里毫不逊色, 另有许多其他修炼之地, 譬如雷池炼体之类,皆是叶殊身边无有的资源。另外叶殊前世也是金丹, 尽管博览群书, 极为渊博, 可他毕竟不是剑修,眼力再好, 若要指点剑修, 也只能凭借眼力让其慢慢修正, 并不能体会真正属于剑修的一颗剑心,可是风凌奚却是纯粹剑修,且属性也适合教导晏长澜,故而他的指点,晏长澜若想真正走上剑道,就绝不能错过。 也是因这缘故,晏长澜再如何不舍,也只能每隔一些时日前来探望叶殊,再想时时刻刻在一处,便不成了。 叶殊自也明白,故而只是为晏长澜准备诸如涅金蜂蜜之类连天剑宗也没有的资源而已,至于其他的……如今哪怕是他准备的加入混沌水的药液,怕是也不及涅金蜂蜜能治疗晏长澜的暗伤,亦不及雷池将晏长澜肉身淬炼得更强。不过,每逢一些时日晏长澜过来时,他却也会准备他早已斟酌过的其他药浴,那便并非是炼体之用,而有舒缓经脉的功效,另外他亦加入混沌水,这便是为了能提升晏长澜的资质了……叶殊很是清楚,他与晏长澜的资质之所以都在缓步上升,与混沌水的神妙有极大关系,为能道途走得更加长远,混沌水也不能停。 至于叶殊自己,则泡的仍是从前的药浴。 他虽为法修,却也要炼体,也同样要用混沌水提升资质。 只是他亦明了,这般使用混沌水仍是有些浪费,来日里,他若是能研究出一种同样可以提升资质的药浴,哪怕只有一丝,再加入混沌水,对资质的提升还会更快。 此时,待晏长澜泡过药浴离开,叶殊也就开始准备以焕颜花为主药,来炼制定颜丹了。 ——不错,在他用混沌水的催灌下,许多焕颜花已然开成了一片,其中有数朵虽不曾达到千年年份,却也有五六百年药力,用其炼制,加入涅金蜂蜜,想必可以炼制出品质不错的定颜丹来,只是这定颜丹大约只能给炼气期的女修服用,而若是要供应筑基女修,则非得千年焕颜花为主药不可。 来到炼丹房里,叶殊点燃地火。 旋即,他将涅金蜂蜜取出,屈指轻弹,只弹出了极少的一丝。 涅金蜂蜜效用极大,经由叶殊多番尝试,终是试出了每次炼丹的合适分量。 寻常炼气期的丹药,只用极少量即可,所出丹药品质虽是不一,但是成丹数目很多,也有颇大几率出现品质极好的丹药;但若是炼制筑基丹,那就须得多用些涅金蜂蜜了,而且还要舍弃一些成型的液团,如此一来,所出的筑基丹每次都有几颗,其品质也都是最好的。 炼化药材、凝聚药汁、形成丹药……每一步都有条不紊,顺畅无比。 尽管叶殊是第一次炼制定颜丹,且定颜丹丹方也颇为复杂,但是终究也不及筑基丹难以炼制,他既然对炼制筑基丹已然很是熟悉,那么炼制起这定颜丹来,自也不在话下。 头一次他做得小心,得出的定颜丹有三颗,每一颗的品质算是不错,却称不上绝佳,然而能够出丹,便已然算是不错了。 接下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叶殊对定颜丹的炼制果然更熟练几分,不多时,就有七八颗淡粉色丹药被炼制出来,在室内散发出沁人的芬芳。 算一算,总数有了十颗。 叶殊便不再继续炼制,将丹药收在一只玉葫芦中。 至于其余尚未摘取的焕颜花,他则再浇过一轮混沌水,叫它们的年份更长些。 随即叶殊将气息调匀,法力恢复,就去了一趟万珍园。 还是扈娘子满面含笑,热情接待:“今日叶大师怎么来了?可是新得了什么丹药?抑或是要什么药材?叶大师素来辛劳,有什么吩咐只管知会一声,我便差人去了,哪里还要叶大师亲自过来?” 叶殊语气平静,并不因她的殷勤而动容:“今日来挑一些盛放丹药的玉瓶,也要择几样药材,还是亲眼来瞧一瞧为好。” 扈娘子听叶殊这样说,就将他引领进去:“原来如此,近来我万珍园正好引进一批品质不俗的各类玉瓶,大小不等,用来盛放丹药最是合适,哪怕属性特殊,亦无妨碍……除此以外,本园的药材多是请来养药圣手精心栽种而成,俱是品质优良,便是自外面采买而来,也都出自大药园,绝无滥竽充数者……” 一边说,扈娘子就一边将叶殊引入了万珍园商行之内,在此处分为数个大间,每一个大间里都有许多货架,上面各色货品应有尽有,叫人目不暇接。 叶殊并非头一次来,他很快看过后,直接走到了一只货架前。 这货架上有许多尚未切割打磨的玉材,但除此以外倒是都已处理过,故而每一样玉材都是润泽有光,并非是那等粗糙玉矿。除此以外,就有大大小小各类玉瓶摆满货架,大中小皆有,且有些玉瓶上散发暖意,有些带着寒光,还有一些也有其他特异之感,便是一些盛放特殊丹药的玉瓶了。 叶殊直接走到一处放置有数个人头大小透明玉材的木格前。 扈娘子走在他身边,笑问道:“叶大师看中这白晶玉了?” 叶殊微微点头:“瞧着新鲜。我记得有一类丹药与其相得益彰,买下之后,有备无患。” 扈娘子不由失笑,旋即好奇道:“不知是什么丹药?叶大师既然有意炼制,为何却并未出手?” 叶殊道:“只因其主药难得罢了。” 扈娘子见叶殊难得肯多说两句,自然就再询问起来。 叶殊回答:“那是定颜丹,所需主药乃是焕颜花。” 扈娘子愣住:“定颜丹?”这丹药名似乎有些陌生,但也应当是她听过的,顿时仔细回想,待真想起来后,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怪异,仿佛是由喜悦与激动相混,显得有些扭曲,“那能将女子容颜永远定在最盛之时的定颜丹?叶大师,你当真知道丹方,能够炼制?” 叶殊说道:“此方乃家师所传,我确能炼制。”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于暗拍会中,有一人取出这焕颜花暗拍,可惜我并未得手,却叫我想起了这样一种丹药来。” 扈娘子也是极为惋惜,急匆匆就说道:“如今万珍园内也有焕颜花,只是年份浅了些,不知叶大师……” 叶殊挑眉。 他也料想得到,焕颜花虽是珍稀,但万珍园里确是有存货无疑。 于是他就开口:“是多少年份的?” 扈娘子道:“五百二十多年罢。因这花不到千年,价值就低了些,若是叶大师想要,只消给出五十块下品灵石即可。” 叶殊略思忖,摇了摇头:“贵了些。” 扈娘子轻叹:“焕颜花太过少见,我万珍园内,存货也只有两株,另外一株是四百七十年的,比这株要差上不少,因着连五百载都还不曾活过,故而只要二十块下品灵石即可。” 天下间的药材大多都是年份越久药力越高,同时也效用最强,焕颜花也不例外。 千年焕颜花能焕发十年容颜,但若是只有五百多年,那么能保住个四五年已然不错,而四百多年的,约莫便最多只能焕发三年容颜了。 叶殊说道:“四百余年的焕颜花太过鸡肋,我便买下五百多年的那一株罢。” 扈娘子了然:“也好。” 叶殊取出五十下品灵石,交给扈娘子,而扈娘子也很快吩咐一人前去后面的库房取药,不多时,一只晶莹的玉匣就被送了过来,里面的焕颜花绽放,极为娇美——自然,因着年份不足,比之暗拍会上的那一株,品相却是要差上几分。 不过,叶殊并不在意。 这一株焕颜花的用处,也只是为了遮掩罢了。 暗拍会上那个拿出解毒之物的人,绝不能让扈娘子发现是他。 至于若是定颜丹畅销,其他焕颜花的来处……便不必经由扈娘子之手了。 · 孙无忌在万通楼放出悬赏已有多日,然而虽说前来送解毒之物的人不少,那解毒之物能生效的,却是一个也无,而当初暗拍会遇上的那位,则根本不曾出现过。 这让孙无忌有些失望,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那么,究竟能否得到真正可解毒之物,能否治好喻双双,就只看明晚的又一次暗拍会了。 很快到了次日,晚上。 孙无忌带着几分忐忑心情,进入了暗拍会会场。 解毒 依旧是那个白面人, 依旧是越来越多的黑袍面具人。 孙无忌混在这些人中,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他这一次过来,因着李彤儿再次花费了足够的下品灵石,故而他也把李彤儿带了过来,只是就跟寻常的名额交易一样, 既然喻双双不在他的身边,他也就与李彤儿分开,各自相距较远第入座。 李彤儿自是不满的。 她原本叫孙无忌不曾带上喻双双,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发生了,没料到孙无忌待她依旧那般薄情, 她下不来台之下, 也抱着自尊,与他远离。 然而, 不论她怎么想,孙无忌也毫无在意, 在分开之后, 就再不曾往她这里投来一丝注意。 李彤儿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收敛下来。 接下来, 她将心思全都放在要交换的筑基丹上去。 很快还是有一些带煞之物被送上去,也依旧两颗三颗的将筑基丹换走。 带到这里来的宝煞大多都是元煞,若是宝煞,除却较为罕见的以外, 叶殊也并非是全数收下。但饶是这般, 筑基丹也换得极快, 不多时已然都被换走了。 李彤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带煞之物送上了台。 但是这时候,那交换之人所出的却是一颗筑基丹和一百下品灵石……至于原因?自然是因着前头那些带煞之物已然几乎将所有筑基丹都换取,留下来的,也只剩下这一颗而已。 李彤儿十分不满。 只是……炼丹师是不能得罪的,焉知她日后没机会在换取一颗?而且,有一颗也总比一颗都没有好……只是她的弟弟妹妹到底谁来图发怒,怕又要有一番取舍了。 李彤儿应允了交换后,她的手里就出现了一包下品灵石以及一个小玉瓶。 她用手轻轻地摸索片刻,终于放下心来。 紧接着,白面人就取出了一株焕颜花:“千年焕颜花,一株叫价三百下品灵石。”他有点诧异地说道,“对方只要下品灵石。” ——莫看四百多年的二十块,五百多年的也才五十块,但这上了千年的一下子底价都飙升到三百块,正是因为千年焕颜花的功效至少就超过五百多年的焕颜花两倍之多!而且这美貌的价值,也并非这样轻易可以计算…… 这一株千年焕颜花,自是叶殊取出来的。 在后续的二十多天里,他日日给焕颜花浇灌混沌水,催发那花生长,到如今,绽放的千年焕颜花也不少了,若是他私底下用了又售卖定颜丹,难免引起他人注意,故而他干脆利用这暗拍会,将这千年焕颜花过一个“明路”。如此一来,就可以减少自身的嫌疑。 ——千年焕颜花? 孙无忌万没有想到居然还会再出现一株这样的奇花,但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的五百多块下品灵石尽数放入储物袋里,送到了拍卖台上。 有这一株奇花在,纵然没有解毒之物出现,却也能让喻双双欢喜了。 总算不会是……毫无收获。 而且,纵然这一株奇花暂且不用,孙无忌也记得上回那位有解毒之物之人是想要这奇花的,若是他手里有了这奇花,说不得可以与那人换取? 若能如此,纵然倾家荡产,他也心甘情愿! 叶殊并不知孙无忌的想法,他直接放入了五百下品灵石,进行暗拍。 通常说来,这千年焕颜花至多也只有这个价位了,若是再多,恐怕就不太划算,除非那极有需求之人,否则甚少有人会出更高价钱。 但是这一回,还真有人用比叶殊更多的价钱将其拍下来了。 叶殊仍旧很是冷静。 拍下也无妨,他这一次过来,并非只带了一株,仍旧可以走个过场,而先前那一株卖出去,他也是赚的。 不过就在下一刻,那白面人手里竟然又出现了一株千年焕颜花——正是先前的那一朵。 此时,叶殊还未将自己手里的另一株送过去,他原本是想等一等再说,没料到却被另一人占了先机。 白面人扬声道:“这名拍卖千年焕颜花的顾客,想要换取能接天下奇毒之物。” 叶殊听到此处,稍稍一怔。 这一听他便明白,先前拍下千年焕颜花的,恐怕正是那个孙无忌了! 如此一来,也好。 叶殊不慌不忙地将一小瓶涅金蜂蜜送上了台,内中的蜂蜜不过几滴。 台上的白面人将瓶塞打开一嗅,就分辨出是与上次暗拍时同样的解毒之物,就朝着众多黑袍人解说出来。 孙无忌也没料到自己运道这样好,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同意换取! 叶殊也很满意。 他在见过孙无忌后,已有意相助,只是总要不着痕迹才好……如今,就正是不着痕迹之时。 得到这一小瓶解毒之物后,孙无忌恨不能立刻离去,然而他并不能,便有些如坐针毡之感。以至于即便后面再出现一次千年焕颜花,也未能吸引走他的注意力——他自己已然没了一块下品灵石,可是换取过来的这一小瓶淡金色的微黏之物,芳香扑鼻,一嗅之下就叫人神清气爽。他心里有预感,恐怕这一回,喻双双是真的有救了! 暗拍会渐渐结束,所有人再度离开。 叶殊拍出第二朵千年焕颜花时,干脆就出了六百下品灵石,于是果然便是个最高价,再无人与孙无忌般能与他相争了。而那些下品灵石转了个手,就回到了他的手里,他并无丝毫损失。 而有了这千年焕颜花……他之前的数日里,终于禁不住用千年焕颜花所炼制出来的适合筑基女修的定颜丹,也终于有了确切的出处,也该可以去和扈娘子联系,想法子卖出去了。 · 孙无忌把那一小瓶涅金蜂蜜贴身放好,旋即一边感受着自己胸口硬邦邦的触感,一边极快地朝着喻家而去。 如今已然是三更天后,夜色极深,分明并非是拜访的绝佳时机,甚至他若是懂礼数,就该在次日先送上拜帖,再进入其中。 但是他等不及了,他想要让喻双双立刻服下这解毒之物,唯恐有一丝夜长梦多的可能,会破坏了这个如今最好的解毒机会! 很快到了喻家大门前,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在门口郑重将门叩响。 门前是有守卫的,在见到孙无忌后,那些守卫迅速反应过来,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同时,门房里走出个老修士,瞧着老态龙钟的,双眼都似乎有些昏花,但是他面色却还是很和蔼的。 ……不错,他认得孙无忌,哪怕孙无忌与喻双双相交这些年,其实并未真正上门来做客,但是他和喻双双之间的交往,在喻家却并非是一个秘密。 老门房瞧着孙无忌,很和气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在此时拜访?” 孙无忌定了定神,正色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恐怕只能让家主与家主夫人知晓。” 老门房又仔细看了看孙无忌,发觉他的态度一片诚挚,就有些明百,颤颤巍巍地说道:“那你等着,老朽去为家主与夫人通报。” 语毕,他迅速进入宅邸之内。 老门房一进一出很快,不多时,他就同孙无忌说道:“家主与夫人有请。” 孙无忌整理一下衣衫,快速地跟了进去。 他这时已冷静了许多,而且也明白,他的存在喻家爱必然早已知道,他上门是唐突了些,但是,那位家主与夫人因着对喻双双是真心关爱,因此不论如何,也会给他一个见面的机会。 孙无忌的心性也很坚毅,没多久,就跟着老门房走出了一段长长的过道,最终进入一处正堂里。 此处,面貌不怒自威的喻家主与外柔内刚的喻家夫人,正坐在主位上,面上也带了一丝凝重。 喻家夫人急忙问道:“无忌,你此时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孙无忌也没多犹豫,便道:“我寻到一物,或许可以为喻小姐解毒。” 此言一出,喻家主和喻家夫人都禁不住立起身来。 解毒之物? 但他们更有怀疑。 众多金丹甚至元婴修士都未能寻到之物,又怎会出现在一名刚筑基的小子手里?古怪,很是古怪。 但是,喻家主如今对孙无忌也有几分了解,知他并非信口开河之辈,就稍稍冷静,就问道:“解毒之物何处来?你可有把握?” 孙无忌肃容回答:“解毒之物自暗拍会而来,至于把握……我只知晓,此物可解冰蛇奇毒。” 容貌恢复 “哐啷”一声脆响, 那边的一个瓷杯已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是喻家夫人倏然失手,让手里的瓷杯怪异地落下,身上身边尽皆都是茶水,但她面上却露出一种既是欢喜、又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当……当真?!” 喻家主也是惊喜交加。 他爱女所中之毒, 他请了许多药师、炼丹师、医师来诊治, 皆说无药可解,即便有人提过一些珍奇之物或可解毒,可那些物事只在传说中, 并不曾有人亲眼得见, 还有人提过其他府中或有可解毒者, 然而路途遥远不说,那能解毒之人的境界据说也极为高深, 他们这样的家族哪怕是在这宣明府府城内都不算顶尖, 还想去求那人出手, 非得再多不少年头筹备方可。 原本喻家一直搜集可缓解毒性之物, 又在积蓄资源, 是想要等到几十年后争取能去其他各府求医的,但没料想,今日这孙家小儿竟会带来一物,说可以解毒? 这当真是不敢相信,只觉得似乎是来得太轻易了些, 叫人患得患失…… 但是, 倘若是暗拍会出来的东西, 必然有足够的信誉。 这一种解毒之物能解冰蛇奇毒,恐怕……还真有颇大的可能……可以解毒! 纵然不能解,至少也比从前那些解毒之物都更有用,说不定,能将那毒削弱很多。 孙无忌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小瓶子给取了出来。 这一刻,喻家主与其夫人也不觉孙无忌来得唐突了,反而都对孙无忌有了更多好感。 ——不错,是“跟多”好感。 喻双双因他们为人父母的不谨慎之故,生来就在受苦,原本可以是个美貌女子,却因毒之故变成那般丑怪模样,多年来从不曾结交朋友,也极少出门,羞于与人相见,这让整个喻家对她极为愧疚,也极为宠爱。 这样的愧疚与宠爱虽极浓极深,但若是喻双双在这般宠爱之下变得嚣张跋扈不可理喻,尽管他们知道这是情理之中,宠爱与愧疚都难免会渐渐变薄……虽不至于突然不照顾她,可真心的照顾与全因责任,又怎会相同? 可喻双双却并非如此。 她自幼懂事,因奇毒痛苦无比时,也是首先安慰亲人,善良温柔……喻家人看着她长大,并不会因她容貌看不上她,反而看重她的品行,对她越发疼惜。 只是,喻家人再如何疼惜,外面之人的鄙夷与嘲讽,对喻双双而言也依旧是极大的损害,她无有友人,于她而言更是缺憾。 友情尚且如此,更莫说爱侣。 喻家人相信若是与喻双双相处久了,未必不会有对她生情之人,但是只因喻双双的容貌,便已然会让天下男子都不愿接近,又何来相处呢?他们认为喻双双值得一片真心,便不曾想过用钱势压人寻找,但外面不少人却并非这样想,反而不乏有将喻双双当成一条捷径者,这就让喻家人更加谨慎,根本不让她接触陌生的年轻男子了。 长久下来,喻双双对容貌越发自卑,同时也颇是寂寞。 再后来,于一个误会之下,孙无忌出现了。 才刚一出现,喻家人就已然去将他整个查了一遍。 因着那个误会,喻家人反而明白孙无忌并非是为哄骗喻双双而来,之后见孙无忌对喻双双并无那等寻常男子见到她时眼中会有的嫌恶,印象就先好了三分,后来见两人居然生出友情来,便也不曾阻止。 后续多年,孙无忌对喻双双十分友爱,更是亲自历险为喻双双寻了不少可用之物,甚至还有那极罕见,纵然是他们喻家也因粗心而未曾想到的焕颜花,对孙无忌也越发有了好感。 在喻双双短暂恢复容貌时,喻家人眼见她对孙无忌生出情愫,只叹一声,便不妨碍——毕竟即便孙无忌对喻双双只有好友之情,可若是喻双双喜爱上这样一个男子,也比她恋慕上人品低劣、一心利用她之人要强上许多,纵然孙无忌始终不能喜爱喻双双,一段值得的情爱,亦不算坏事。 也是因此,喻双双拿一些资源去相助孙无忌,喻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而孙无忌爽快接受之余也多有付出,又让喻家人高看一眼…… 最后,喻家人逐渐发觉,孙无忌待喻双双与待其他女子尽皆不同,似乎逐渐也有一丝情愫。 而若是孙无忌能将这一丝情愫加深,喻家人虽说心有酸涩,却也愿意将喻双双下嫁的…… 当然,这些皆是喻家人从不曾宣之于外的想法。 喻双双不知,孙无忌也不知。 如今,孙无忌带来了据说可以解毒之物,喻家主与喻家夫人都越发欢喜起来。 这般而来的一段情意,比之喻双双容貌完好而可能遇上的夫婿更能经得住考验,也更叫他们放心。 他们的爱女生来受苦,总算也有一件好事。 孙无忌自不知道自己已然在喜爱的女子父母面前得了许多好感,他如今只念着尽快为喻双双解毒,也好能让她放心地接受自己的情意,而且不必再为那奇毒所苦。 见喻家主与喻家夫人都沉浸在某种情绪之内,他禁不住开口催促:“两位前辈,不知是否可以……” 喻家主与喻家夫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你随我们来。” 孙无忌一怔,而后他见两人朝后方走去,他也赶紧跟上。 在慢慢见到后花园中那一幢小巧绣楼后,孙无忌的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紧张之情。 莫非,这里是……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绣楼下。 喻家夫人先走进去,不多时里面有明珠之辉绽放而出,喻家主沉声道:“你随我进来。” 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是,前辈。” · 喻双双看着孙无忌递到面前的一只小瓶儿,长睫微颤,声音也微颤:“无、无忌哥……你所言是真么?此物、此物当真可以……” 这一刻,她再回想起先前孙无忌的种种做法,陡然就明白了他是为了何种目的,也终于明白这一只瓶儿得来不易,内中所含,正是孙无忌一片心意。 她抬起眼,鼓足勇气与孙无忌四目相对。 孙无忌的眼中,分明就带着并无掩饰的情意……并非是友爱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喻双双的纤纤手指都在轻颤。 面前的这个男子见过她最狼狈、最丑陋的模样,以至于她的容貌短暂恢复后,也只敢悄然爱慕对方,却从不敢出口表白心意——因她十分明白,这男子乃是再好不过的男子,然而她的容颜却是昙花一现,她既爱他,又怎能用这份丑陋去玷污他?自更不敢奢望,这男子会对她有情。 但这一刻喻双双倏地懂了,孙无忌与她一般,也对她生出了情愫,只是他太了解她,也看出了她的自卑,她的杂念,故而愿意不计花费去寻为她恢复容貌的焕颜花,也因疼惜她,愿意千辛万苦、倾家荡产地为她弄来解毒之物……送到她的面前。 喻双双屏息,将瓶塞一打开,就吞服了里面充满甜香的汁液,心中已有决定。 即便这一次还不能解毒,即便日后她仍旧是痴肥模样,她也不会再自卑,再将自己困在这样一副皮囊上,愿意倾尽所有,去回报孙无忌待她的心意! 孙无忌看到喻双双的神色,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一时间,他有难言喜悦。 他盼喻双双能自此解毒,也不再担忧其他……只因他已知道,喻双双已不会再禁锢自身,而只要他们还好好地在一处,又如何能说来日里一定没有奇遇去弄到更好的解毒之物呢? 只要他们在一处,什么都不必惧怕。 然而就在下一瞬,孙无忌的眼中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喻双双……变了。 她原本因为吞服了焕颜花后,化为了美貌的女子,但在吞服那瓶中之物后,居然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似的,身形逐渐变得肥胖,面容也变得丑陋无比。 这样的容貌,孙无忌见过无数次……但是,焕颜花的作用极强,若是瓶中之物让她如今就变作从前样貌,是否说明有些东西,也在改变? 果然,几乎没到一个呼吸时间,喻双双的身形就再度变得苗条起来,其因肥胖而松弛的肌肤也在一股神奇的药力之下,很快紧绷、白皙。之后她的眼耳口鼻中都沁出淡淡的黑血,瞧着是很恐怖,可她面容却很平和,而且,似乎越来越放松…… 孙无忌忍不住走上前,用袖子轻轻去擦那些黑血。 而喻双双的五官逐步变化,再无先前之丑陋,而变得精致而美丽。 这正是喻双双服用过焕颜花之后的容貌,尽管似乎比之服用焕颜花后少了几分艳色,但却自然很多,趁着她如今发自内心的喜悦神情,让孙无忌反而更多出一丝心动。 旁边,喻家主与喻家夫人也见到了喻双双的变化,忍不住喜极而泣。 孙无忌急急将旁边的妆镜拿过来,放在喻双双的面前,声音微微地颤:“铃铛儿你看……你解毒了……你是……最美的。” · 远在府城另一端,洞府内。 叶殊修炼之余,将定颜丹挑挑拣拣,选了一批出来,带到了万珍园。 而扈娘子见到定颜丹后,也禁不住露出了震惊之色。 竟然……真的炼成了?! 赚与花销 对待叶殊, 扈娘子的态度一直是很谨慎的。 见到定颜丹后,她的失态也只是一刹那,而后就冷静下来,镇定地问道:“叶大师将这些定颜丹带来,可是要售卖给我万珍园?” 叶殊说道:“说是也是, 说不是也不是。” 扈娘子一怔, 而后正色开口:“还请叶大师指点,若是……我万珍园必然全力配合叶大师。” 叶殊稍作沉吟:“这些定颜丹,也有品质之差, 不同的品质, 便该有不同的售卖之法。” 扈娘子听完, 倒是认同:“叶大师若有想法,但请说来。” 叶殊微微点头:“我所炼制的定颜丹有两种, 一种只能让炼气修士服用, 一种则可以供应给筑基真人。而每一种都分为三等, 品质寻常的, 品质优良的, 品质绝佳的。这些定颜丹皆可以将修士容颜定在最盛之时,但是品质越好的丹药,效用越强,且丹毒越少,且让服丹之人精神焕发, 气韵也会更上一层。” 扈娘子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叶大师的意思是?”她倏然想起什么, “那位在暗拍会上拍得一株千年焕颜花的神秘之人, 是叶大师你?” 叶殊道:“是我。”旋即又道,“品质寻常与品质优良的,可以交由你万珍园代为售卖,而品质绝佳的……我想要拍卖。拿去暗拍会进行拍卖。” 扈娘子有些犹豫,然后果断说道:“若是叶大师执意如此,自然也可。”她稍顿了顿,又说,“不过也请叶大师给我万珍园几个品质绝佳的定颜丹名额,我万珍园不会将其贸然售卖,但是这府城里总有些不好得罪之人,若是他们来逼问最好的定颜丹……为免打扰到叶大师你,我万珍园愿一分抽成不取,为叶大师售卖,且保证价位不低于在暗拍会上拍出的,如何?” 叶殊这点面子自还是会给扈娘子的。 而且,暗拍会的人虽也不算少,但其中的富户比起府城里的来说,便太少了。他要将品质最好的定颜丹放到暗拍会上去卖,原本也是为了能给它定下一个高价,到最后,还是要与万珍园交易最为方便。 于是叶殊便应道:“可。” 扈娘子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那就多谢叶大师了。叶大师请放心,这定颜丹我万珍园定会竭力去卖,到时抽取售价一成便罢。” 叶殊颔首:“有劳。” 至此,也就说定了。 · 不几日,宣明府府城便又热闹起来。 那原本就很是出名的万珍园突然推出了适合炼气期与筑基期修士服用的定颜丹,只消一粒,就能让自己容貌恢复到最佳之态,还能容光焕发,更增三分丽色 当下里,这消息便在女修之间炸开,无数女修都想要得到一粒定颜丹,从此拥有绝色之姿! ……自然,并非是吞服定颜丹后便当真能变得绝色,只是再如何也能变得足够年轻,而且再不会有年老色衰之患。尤其是对于一些当家夫人,更是恨不能立时得到一粒,重回青春年华。 修士与凡人不同,比之凡人来修士的面貌要更难衰老,但是更难却非青春永驻,多少女修或许在三四十岁时尚可勉强维持容貌,可一旦过了五十,也依旧会在眼角出现细纹,年纪再大些,身上的肌肤也会黯淡。而修士的年岁却长,哪怕不筑基,也能活到百岁以上,若是百岁之间有五六十年都是色衰之貌,叫这些心高气傲的女修如何能忍?且这样漫长的年岁,尤其是那修为寻常,境界提升不快的男修,难免就想要发展家族后代,如此一来,若无足够美貌,恐怕即便感情颇深,也阻拦不了自己的夫君收纳美妾侍婢了。洁身自好一生一色的男子并非没有,但却极为稀少。 更何况,纵然女子不为悦己者容,却也爱美,纵然独立自傲不去嫁人生子,可她们自己又怎不愿意叫自己的美貌始终驻留在最美好的年华? 于女修而言,定颜丹自是再大不过的诱惑了。 只是,女修们虽趋之若鹜,却并非人人可得。 一来是这定颜丹的数目不多,二来,便是这定颜丹十分昂贵了。 定颜丹是以焕颜花为主药炼制而成,一朵焕颜花恐怕也只能炼制出几炉定颜丹而已,而焕颜花是特殊的灵草,依照不同年份,哪怕是对元婴老祖都有用处,就不能单单按照寻常的品级来划分了。 故而依照其价值,其最低价也有三百下品灵石,最高价则达到五百,比之大多数四品灵药——即适合筑基修士使用的灵药,都更昂贵。 也是因这缘故,光是适合炼气期的定颜丹,其中品质最寻常的那种,一颗也要八十下品灵石的。品质优良的,一颗一百下品灵石;品质绝佳的……万珍园并不售卖,可根据好事人预估,大约至少也得有一百五十下品灵石,方肯卖出罢。 至于适合筑基期的定颜丹…… 数目更稀少,品质寻常的叫价两百下品灵石,优良的三百,品质绝佳的同样并未售卖,但据说至少五百? 这个价位一出,就有许多女修偃旗息鼓,但是更多女修却更是激动——价位高便能排除掉许多争抢之人,以她们的财力,岂不是可以有更大希望弄到手? 如此一想,众多女修便去筹集灵石,有一些家族夫人、门派弟子手里早有积累,便齐齐涌向了万珍园。 只一日光景,所有的定颜丹尽数卖光。 其中炼气期品质寻常的五颗、优良的四颗;筑基期品质寻常的三颗、优良的两颗。 算一算,总数卖出两千下品灵石之多。 扈娘子见到这些下品灵石,也不禁为叶殊敛财的能力赞叹——寻常的炼气期炼丹师,哪里会有这样的本事?何况对方还能炼制出品质绝佳的筑基丹来,一颗也是两百下品灵石! 抽取一成后,剩下的一千八百下品灵石,扈娘子很快就送到了叶殊的手中。 叶殊将这些下品灵石收起来,便暂时不再炼丹了。 而万珍园那边,则被诸多女修几乎踩踏了门槛,引得一手经营定颜丹的扈娘子哭笑不得,而且也是极为无奈……为此,她接待了少数几个万珍园都要给几分颜面的女修,卖出了她手中适合炼气期的两颗高品质定颜丹,适合筑基期的一颗,总数又是八百下品灵石,再给叶殊送过去。 如今叶殊的手中,便是当真不缺下品灵石了。 然而与此同时,叶殊却给万珍园列了个单子,上面出现了许多炼器的材料。 扈娘子拿到单子后,有些诧异:“叶大师,这些炼器材料是……” 叶殊说道:“因我以炼丹为生,在法力修持上便有欠缺,平日里与人争斗也有不足,故而要多多搜集炼器材料,积累灵石,日后也好寻找合适的炼器师,为了炼制出足够护身的法器来。” 听叶殊这样一说,扈娘子便懂了:“原来如此。”旋即她又热情说道,“叶大师若是需要上好的法器,我万珍园里倒有不少,不如请叶大师去瞧一瞧?” 叶殊却是微微摇头:“我喜好定制,不爱用其他的。” 扈娘子闻言,也只好表示遗憾了。 但是无妨,这位叶大师要买炼器材料也是好事,他们万珍园里各类材料极多,不多时就能将其凑足,到时候,就有数百下品灵石可以到手。而这样的买卖再多几次……叶大师再如何赚得多,和他们不也都是双赢么?这般赚得厉害又出手大方的豪客,定然要更多交好才是。 除了炼器材料,叶殊还列出了一些草药的单子让扈娘子去凑,其中少不了那等很是罕见却偏门的,这正合了炼丹师的喜好,不曾叫扈娘子起疑,反而更加欢喜。 如此一来,定金又付出了几百下品灵石。 在炼气期这个境界,照理说灵币便已足够用了,然而叶殊却不同,他见识太多,眼光太高,若是没法子也还罢了,但有一点可能,都会挑选最好最合用之物在手。 就譬如在列出两个单子之后,他又给出第三个单子。 这张单子上有草药也有炼器材料,还有一些宝煞之类,皆是与风雷相关,于是再付出定金数百下品灵石…… 如此一来,刚到手的两千多下品灵石,就已然花销了近乎一半,而若是单子上的东西陆续送来,那么另一半也要再花个大半,余下来的便又只有几百了。 不过这也不打紧,先前叶殊卖出的筑基丹虽是大多用在了换取带煞之物上,却也有一些也是换取了灵石的,而且他有本事在身,又有万珍园这合作之人,只消他缺了灵石,就能立即炼丹补上,或者去一趟暗拍会,也能给他换取许多资源。 在这炼气期,以叶殊的能力,若无意外,当是不会再缺灵石了。 · 晏长澜近来都在宗门里苦修。 他毕竟是因撞金钟而进入内门的,如今的境界还在炼气期,于内门弟子中几乎便是垫底了。因此,为能让自己迅速跟上,不给如今待他严厉又看重的师尊丢面子,他也不得不用十二成的努力。 自然而然的,他便少有时间下山了。 不过,哪怕是在山上,晏长澜也能听说叶殊的消息。 灵宝器胚 晏长澜刚在雷池炼体完, 走了出来。 他有些诧异,似乎这几日来雷池之人少了许多,也不知那些师兄们都去了何处? 但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晏长澜用法力在周身一转,便恢复寻常模样, 举步朝着惊天剑峰而去。 他还未筑基, 尚且不会御剑飞行,故而是步行而回。 一路上,晏长澜也遇上了一些门中弟子, 很奇异的是, 不论是男修还是女修, 皆有些人去往同一方向。 他心里有些好奇,就也跟随众人, 往那处奔去。 不多时, 晏长澜渐渐认出来, 那一处方向居然是宗门内的挑战台? 这挑战台有些古怪, 平日里时常有弟子在上面挑战他人, 并以贡献或其他之物作为赌注,与人切磋。而宗门山下并不阻止……似乎,还有意放纵? 而今日,在这挑战台上要切磋的,却是两名女子。 在天剑宗里, 男修女修都是修炼剑道, 自然战意也都颇为强大, 女修之间的切磋也不少见,不过这回之所以观战之人甚多,却是因着这两名女修于天剑宗内都颇有名气之故。 如今立在左边的女修身穿一袭蓝裙,显得身形修长,优雅端丽,右边那位则是一身火红,五官很是美艳,但是眉眼之间的英气却压下了那种艳丽感,拔高了她的气韵。 此刻,她们相对而立,都是手持长剑。 晏长澜因一心修行,对这两名女修却都有些陌生,不过他此刻听其余人说起一些,便很快知道了。 两名女修皆是筑基女修,乃是内门中并称为水火双姝的一对绝色女子,她们皆是天剑宗长老之女,自幼皆为天灵根,但是那蓝裙的女修沐水心是单水灵根,红衣女修霍红叶就是单火灵根,且灵根皆是七分纯,这便叫她们在各方面都势均力敌,却又因着性情不同,而几乎水火不容。 不过,沐水心与霍红叶的父母交情莫逆,尽管二女互相都不喜对方,却也能保持表面上的和气,故而今日一战,才叫人在诧异之余,都禁不住来看一看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让她们两个就这般对战起来? 很快,在守护挑战台的长老便出声道:“宗门切磋,点到为止,开始罢!” 下一瞬,两名女修齐齐拔剑,一把剑迸发出绵延不断的蓝光,另一把剑便火光大放,只刹那,她们就已然身形交错,剑锋相接,切磋了数个回合了! 晏长澜在台下瞧着,对这两人在剑法上的造诣也很欣赏。 剑法非常精妙,身法也是如此,在她们互相对战时,其身形翩跹,剑气四溢又不失唯美,叫旁观之人见到,当真是一种绝佳的享受。 二女战得兴起,晏长澜也不去在意究竟为何对战了,只是紧紧盯着她们所显露出来的精妙剑法,在心中暗暗比划,想象若是自己面对如此剑法,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他便想得兴起,忘却周遭了。 沐水心与霍红叶势均力敌,这一场对战也持续得颇为长久,许多招式接连使出,让旁观之人大饱眼福。 大约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二女才双双耗尽法力,而就在此时,她们竟然仍朝对方走去,不用法力只用剑术,再度切磋起来。 又是一刻时间过去,最终还是霍红叶气力更多些,在沐水心后继无力时,她陡然出剑!刹那间,沐水心的长剑被挑飞,也因此败北了。 沐水心面上顿时露出一丝不快。 霍红叶则微微娇喘,然后得意道:“沐水心,这一次是我胜了!” 沐水心轻哼一声,勉强点一下头。 旋即,那名长老便将手里一只瓶儿交给了霍红叶,而沐水心的目光流连在那瓶儿上,竟是十分不舍。 很显然,那瓶儿便是两人的赌注了,只是不知里面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连沐水心这背景雄厚的天之骄女也不愿放手,还能流露出这等神态来。 晏长澜自剑法的感悟中醒转过来后,便听见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还是沐师姐输了……这一回,是霍师姐得了那丹药!” “嘿,也不知霍师姐服用丹药后,又会美成什么模样?” “那定然是美到极致啊!” “原本两位师姐并称水火双姝,此后岂不是火姝要胜过水姝了么?沐师姐可是慢了一步,也不知下一颗丹药何时才能得到了……” 渐渐地,自这些人口中的话语,晏长澜算是听了个明白。 原来就在近些时候,那万珍园中有定颜丹售卖,其中大多都是品质寻常、优良的,只传言里一颗适合筑基女修的、品质绝佳的定颜丹,被万珍园藏在手里,非身份贵重者不卖。 水火双姝的身份自然是够了,她们且去得早,只要拿出足够的灵石,便可以得到那颗定颜丹。但是两人彼此很是了解对方,知道丹药存在的时间也差不多,结果几乎是同时到了万珍园,同时言明自己的目的。 买下那丹药的灵石不在二女眼里,万珍园也不愿得罪她们,最终二女就一人出了一半灵石将那定颜丹买下,约定切磋一场,胜者能直接吞服那丹药,而败者便只能白白出钱,眼看着对方在容颜上超越自己了。 也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对战。 结局也正是霍红叶胜了。 晏长澜听明白后,嘴角微动。 无疑,此事正是他那挚友阿拙弄出来的……略想一想,他便已然知道,如今对方又不知赚取了多少下品灵石,身家也定是极为丰厚了。 挚友不愧是挚友,连他所不擅长的炼丹,也能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之后还有一些议论声,也都被晏长澜听见: “据闻,那万珍园是遇上了一名极为出色的炼丹大师……好像万珍园近来出手的许多丹药,皆是出自那位大师之手?品质皆是不俗,种类也是不少。” “似乎也并非是大师,毕竟那位如今炼制出来的大多都是适合炼气期的,适合筑基期修士的不多,你我都已然筑基,看来还得再等一等那位炼丹师的技艺提升了。” “也是,虽说炼气期的丹药再好,到筑基期则未必,但那适合筑基女修的定颜丹能出现品质绝佳的,想必那位的技艺非同小可,说不定,是因着什么其他的缘故拖了后腿?” “也有传言,那位大师还未筑基,故而在境界上有些拖累他了……” “豁?居然还未筑基?能有这样的本事,了不起!了不起!” “修行之人寿元绵长,我有的是时间等大师筑基,到那时……” 晏长澜有些无言。 挚友的名声,当真是传得越发广了,只是日后待挚友筑了基,恐怕便不是炼丹大师,而是炼器大师了。 晏长澜摇了摇头,去了一趟任务堂。 在那处,凡是天剑宗弟子皆可接任务,他如今修炼正好到了瓶颈,原是想着去叶殊那里小住的,但如今眼见叶殊又赚取如此之多的资源,他自己也要努力些了。 再前些时日,他曾听师尊风凌奚提过,在宣明府内,有些所在适合雷属性的修士前往赚取资源,他如今便正好去瞧一瞧,是否有恰好就在那处的任务可以接取……若是有,正好一举两得。 大约半个时辰后,晏长澜去了风凌奚处,接受指点。 待风凌奚指点了晏长澜近来的疑惑,便问:“你可是要下山?” 晏长澜肃容道:“回禀师尊,弟子如今须得出去历练一番,以免剑法迟钝。” 风凌奚略点头:“不错,你正该去一次,若是你自己不提起,为师也要踢你下去。” 晏长澜略窘,但也熟知了这位师尊的脾气,便应道:“是。” 风凌奚也没问晏长澜任务为何,既然他要走,也就摆摆手叫他走了。 晏长澜就转身离开,先去洞府里收拾东西。 然而,就在晏长澜刚收拾了一些后,风凌奚居然再度传他过去。 晏长澜一怔,把东西一拿,就过去了。 ——待这次见过师尊,他就干脆直接下山了。 这回在风凌奚的洞府里,晏长澜见到了一人。 此人身形极为高大,正倚在一旁的石榻上,他相貌英俊,神情中带着一丝粗犷,此刻胸襟半敞,正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肌,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晏长澜愣了愣。 这位他从不曾见过,但气质与他的师尊却是几乎截然相反,而这样一名不羁的修士,怎会在师尊洞府里,还这般……放浪形骸?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师尊风凌奚竟不曾呵斥于他。 再仔细一看,晏长澜能察觉此人身上的气息极是强大,不在风凌奚之下,而多观察几眼,他又隐约感觉到,这人与风凌奚一般不曾结婴,但体内却都蕴含着极恐怖的力量。 瞧着……奇特又似乎有极大的吸引力。 风凌奚见到晏长澜进来,点一下头:“此人是你淳于师叔。” 晏长澜就先不去思索其他,而是给这位师尊行礼:“晚辈晏长澜,见过淳于师叔。” 那不羁修士哼笑了一声,说道:“风小弟,你这是讹我的见面礼来了罢?” 风凌奚冷淡道:“正是。” 不羁修士一噎,旋即他无奈地抓了抓头,然后手里便出现了一团透明之物,被他送到了晏长澜的手里:“喏,这个拿去。” 长澜历练 晏长澜被塞了个正着, 就连忙用手将那物托住,低头一看。 旋即他便发现,这物事虽看似透明,实则内有玄机,乃是一团如烟似雾的丝线, 其中隐隐约约还蕴含着一缕缕纯正的雷气, 才落在手中,掌上的肌肤就被雷光击打得阵阵刺痛,若非他原本就是风雷变异双灵根, 恐怕会因此一个哆嗦, 要将此物扔出去了。 不过, 这东西晏长澜倒是认识,也正是因着他认识, 才微微吃了一惊。 ——风韵雷丝? 这正是一种属于风雷属性的天地异宝! 风雷属性汇聚在一人身上乃是极为罕见之事, 那么天地间自然生成的恰好有风雷属性的资源, 自然也是十分稀少的, 气质风韵雷丝便是颇为平衡且出名的一类。 此物生长于雷暴之中, 因狂风暴烈、雷电肆虐而往往极难形成,往往数十甚至更多雷暴方能孕育而出,而即便形成,若是无有一名元婴以上境界的修士潜入其中,也难以攫取。 这位淳于修士随手送给晏长澜的见面礼, 竟然就是如此珍贵的奇宝, 自然是叫人诧异的。 但很快晏长澜也明白, 这件见面礼恐怕并非如这位师叔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是很随意地拿出,反而应当是精心准备过的,否则,必然不会如此合意……由此亦可显示,这淳于师叔与其师尊风凌奚的交情,正是十分深厚。 晏长澜认出来之后,便立时说道:“多谢淳于师叔厚赠。” 风凌奚也扫了一眼那物,有些满意地微微颔首:“不过,算你有心了,前些时日听闻你在宗外朝着雷云奔走,想来就是为了此物?” 淳于修士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机缘巧合,机缘巧合。我本来是想搞一块天雷石的,孰料恰好遇上了雷暴,又恰好里头正在孕生此物,这不就正好么?” 风凌奚道:“的确,合该是我徒儿手中之物。” 淳于修士听风凌奚这般说,便挑了一下眉,转过话头:“风小弟,你这弟子要去历练?” 风凌奚点点头,旋即对晏长澜说道:“正好你淳于师叔过来,也带了一名后辈,如今恰可与你同去。” 晏长澜听得,视线顺着风凌奚示意,看向了淳于修士的身后。 ……也是淳于修士气质太张扬,以至于这室内分明还有一人,但是在其笼罩之下,却叫晏长澜全未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只是现下被风凌奚指出,才见到那人。 这是一名女子,身形有些娇弱,面貌也颇为清丽秀美,此刻乖巧地立在一侧,并不曾主动说出一言半语。 如今听几人提到她,此女方才上前几步,行礼说道:“淳于秀见过晏师兄。” 这淳于秀虽非天剑宗弟子,但是其同族长辈与风凌奚有深厚交情,因此这一声“师兄”,是因这一份瓜葛而称呼,也是一种尊敬。 晏长澜见对方如此多礼,自也回礼:“淳于师妹。” 不过这位淳于师妹虽是自认师妹,其实年纪要比晏长澜大些,境界则与晏长澜相当,皆是在炼气六层。 两人互相打过了招呼,淳于修士又开了口:“秀儿与你晏师兄同去,路上且听他吩咐,不可妄动,可知?” 淳于秀仍旧很是乖巧羞怯:“是,秀儿明白。” 晏长澜虽不知为何要让淳于秀与自己同去,但既然是师尊之令,他自会遵从。 而后,淳于修士给了淳于秀几件护身之物,就让他们离去。 晏长澜行礼告辞。 淳于秀紧跟于他的身后。 惊天剑峰上也豢养了一些灵禽,晏长澜此去甚远,自然是要去取一头代步,然而就在他要去找管事长老时,淳于秀却细声说道:“晏师兄,小妹有一头妖禽,正可代步……” 晏长澜听她此言,微微一顿。 如今他经历颇多,对除却叶殊以外之人,多少有几分戒备,空中飞行之妖禽若是有不妥,乘于它身上的修士便有危险,他心中不甚情愿只用淳于秀的妖禽。 虽说淳于秀乃是淳于修士带来之人,而淳于修士与风凌奚又是交好,且风凌奚乃是晏长澜所敬重的师尊,他心里却还是有些…… 但是,想是这样想,晏长澜口中却不会如此说,而是言道:“赶路艰难,此去甚远,我原想取两头妖禽代步,既然淳于师妹你有一头,我便再取一头即可,也好叫它们轮流代步,使得赶路能更快些。” 淳于秀听晏长澜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言。 晏长澜很快取了个皮囊过来,这囊中另有乾坤,可让妖禽在内中歇息,每逢驱使时,将其放出即可。 淳于秀见他准备妥当,就与他一起下了山。 晏长澜将淳于秀送到一家商行前:“淳于师妹可在此处采买一些得用之物,我先出去一趟,很快便回。” 淳于秀自然是再应下来。 晏长澜立时闪入人群之中,待到不起眼处改换容貌、衣饰后,就去见叶殊了。 他不曾瞧见,那淳于秀在他离开之后,原本始终温顺的目光,倏然有了一丝变化,与她娇小的身形、秀美的容颜大为不同…… · 与叶殊相见后,晏长澜便与他说明了自己要出去历练一回,恐怕要数月方可归来。 叶殊听得,微微点头:“此行务必小心。” 晏长澜笑了笑:“阿拙放心,我定会万分谨慎。” 两人说了几句后,晏长澜对叶殊提起淳于秀之事:“她身份无错,师尊也让我与她同行,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有些违和。” 叶殊开口:“哦?” 晏长澜思索片刻,说道:“不过她虽有些不同,却似乎并非对我不利。” 叶殊也略思忖:“既无不利之处,她究竟如何,也无甚干系。” 晏长澜恍然:“阿拙说得是,她真正性情作风如何,确是与我无关,只消她无意不利于我,只是同行一段罢了,实不必多思。” 叶殊道:“正是这个道理。只是你随觉得她无恶意,但历练途中也不可大意,人心莫测,一时无不利未必一世无不利,你不可轻忽了变数。” 晏长澜神情一正:“阿拙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叶殊点一下头,旋即取出一个储物袋给他。 晏长澜接过一看,就见到储物袋里密密麻麻不少各类有用丹药,又有一百下品灵石,还有新出的涅金蜂蜜,一些可消耗的法器等。 这些准备自然是叶殊早已准备好的,虽未必面面俱到,但常用的也皆是有了。 晏长澜心里不由一暖。 他先前并不曾与叶殊说过要去历练,这些东西想来便是叶殊无意间收拾起来,如今瞧着极合适历练之用,想来正是因着他各处都想到一些之故。 能大约周全,正是因着叶殊平日里面上不表,心里对他却很关切。 如此……他如何能不欢喜? 晏长澜面带笑意接过来,眼里也是一片喜悦。 叶殊见状,摆摆手:“早去早回罢,莫要叫人久等了。” 晏长澜这才有些不舍地离去。 · 在晏长澜离开的一个时辰里,淳于秀已然采买了一些东西,正在等待。 晏长澜见了她,走过去:“我已准备妥当,立时便去上路罢。” 淳于秀听得,面色一红,温顺开口:“是,晏师兄。” 两人出城,旋即淳于秀释放出一头巨大的妖禽,其形态好似一头苍鹰,极为神骏。 晏长澜观此禽眼神,只觉得内中锐光暗藏,精气极足,可见是精心饲养,且物似主人型,若是淳于秀当真那般顺从,其所饲养的苍鹰也绝不能有如此精神。 淳于秀倒不知晏长澜看出了什么,而是抿唇朝晏长澜一笑,自己先跃到苍鹰身上。 晏长澜见她这副模样,点一下头,就纵身一跃,落在了苍鹰的脊背之上。 旋即也不知淳于秀做了什么,苍鹰双翼一振,冲天而起,眨眼间就已飞出数里,径直往远方而去。 晏长澜盘膝坐在风中,不曾朝淳于秀那边多瞧一眼,只安心打坐而已。 另一头,淳于秀瞧见晏长澜这目不斜视的模样,心下微微放松。 而后她便也坐了下来,静静修炼。 不知不觉间,已有数日过去。 苍鹰日行数千里,但终究还有不足,在飞不动之后,晏长澜也就释放出另一头妖禽,继续带着他们朝所想方向而去。 又是数日后,换作之前的苍鹰…… 大约换了一二次,在十余日之后,两人方才来到了那所往之处。 这一处,名为天山城,而此处最为有名的,就是天雷峰。 天雷峰,并未寻常之地,也正是晏长澜此来的目的。 · 在客栈里歇了一晚,第二日起,晏长澜就与淳于秀一起前往天雷峰。 才刚慢慢接近,晏长澜便能察觉到有许多细细密密的雷光自高空而下,但是出乎人意料的是,那些雷光尽数打在不远处的那一座高峰上,而相聚那高峰三丈以外者,则并无一人被雷光针对…… 晏长澜仰头看那天雷峰。 此峰颇高,约有数百丈,其通身好似一根柱子,上面带着许多蜿蜒的小路和一些分叉,直冲天际。 ……这也难怪其附近城池名为天山城了,此山瞧着,分明就给人一种“天上山”之感。 雷光不断地打在天雷峰上,而周遭无数碎屑落下,叫人眼花缭乱。 天雷峰 听闻天雷峰原本无人知晓, 忽而有一日,天上有雷霆大作,汹涌而下,几乎将周遭化为一片雷海,无数草木、山石尽接毁损在雷霆之下, 然而待雷光消失之后, 便有人发觉,居然还有这样一座山峰幸存,而且形态奇异, 直耸入云。 它不仅不惧怕雷霆, 反而好似能够承受、消化许多雷光, 因此长年累月下来,这一座山峰上就出现了许多雷电相关的天材地宝, 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不过, 虽说天雷峰上珍贵之物极多, 却并非人人皆可以从其中获取好处, 若想入得其中, 或是修行过雷法,或是肉身强悍,否则过不多时,便会陨落在山里了。 也是因这缘故,来此地寻找资源之人不少, 可真正能有所得者, 则并不甚多。 在天剑宗里, 就有许多修炼雷法或者需要雷属性天材地宝之人发布任务,宗门内也需要相关资源储备,同样发布任务,但是由于雷属性之特殊,一直以来接受这等人物之人都是少之又少。 晏长澜身为风雷双属性灵根的剑修,既然有意到天雷峰搏一搏,自然也就把一些任务给接了下来,若是恰好遇上,则顺手完成就是。 淳于秀倒是并无雷灵根,而是火灵根,修炼有雷法相助。 至于雷灵根…… 它原本就是变异而来,通常有此灵根者,或者是单雷灵根,活着便是互相促进的风雷双灵根,至于其他……便极其少见了,只在一些典籍上,略有过些许记载,让人知道还曾有过如此特例。 ——话说回来,两人都有所准备,如今尽管境界都不高,却也可以往天雷峰一行了。 在看过这座高峰后,晏长澜当先一步,说道:“淳于师妹,我们上山罢!” 淳于秀并无异议:“是,晏师兄。” 两人这般说了几句话后,就极快地动身了。 刚走近天雷峰,就能感觉到阵阵麻痒,只因那丝丝雷光有泄露出来者,正打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的肌肤与之对抗,因此生出种种奇异之感。 晏长澜往淳于秀之处看了一眼,就见到在她身体表面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雷光,那雷光似乎想要侵入到她的身体中去,而她则不断抗拒、抵御……他再低头一看自己,也是同样情景,甚至雷光不断渗透之感也在时时刻刻加深,让他能够猜到,再往山中走上一段,那雷光必然会来得更凶,也更密集……到那时,就看他的肉身与雷灵根能支持他行走多远了。 淳于秀并无什么言语,始终羞涩腼腆。 如今她进入天雷峰后,与先前似乎也无丝毫改变,只随着晏长澜而行,而若是晏长澜有什么提议,她也是依言而行。 不过,晏长澜却无意与她继续同行了。 大约走上一段后,他开口说道:“淳于师妹,山中多资源,你我同行反而浪费了些,不如各自往不同方向去,约定一个时间相见离开即可。” 淳于秀轻轻点头:“一切皆听晏师兄之言。” 晏长澜亦点头,拱手道:“告辞了,淳于师妹一路小心。” 淳于秀抿唇露出个小小的笑容:“晏师兄亦然。” 说罢,两人一左一右,就此分开来。 与淳于秀分开之后,晏长澜轻松了些。 尽管他觉着淳于秀并无恶意,但终究并不熟悉,自然还是莫要走在一起为好。 晏长澜往左边去,走不多时,就见一道雷霆迅速击打下来,正中前方一块山壁。 那山壁约莫是受了许多年的淬炼,被打了一回后,居然只是迸溅了些细碎的石子,却无更多异样出现。而后,雷霆消散,隐约有一道紫光一闪而过,迅速消失。 晏长澜心里一动,快步走到那处。 雷霆击打之处,乃是山壁靠下方的一角,若非是晏长澜所在恰好对上,恐怕也只会就此经过,而不会有所察觉。 但现下却不同,晏长澜走过去后,蹲下身来,就见到那里有仿佛有轻微的光华流转……这一细看,便见到那处的确是有光华出现,而那光华所在,正是一块紫色的石头。 紫色的……石头? 晏长澜自典籍中曾看到,山中有异物之处,若经雷霆而不碎,百次而过,遂成石晶,其石晶之内藏有雷电,能炼器、炼丹、炼阵,亦可由修炼雷法者吸收其中精华于自身,其名天雷石。 这天雷石,也就是先前那淳于修士曾说要采集来给晏长澜做见面礼之物。 而在这天雷峰里,天雷石正是一种特产,也是晏长澜来此最大的目的之一——只是,虽说天雷峰里天雷石甚多,采集起来也不容易,在天雷峰外,可卖出高价来。 晏长澜运道不错,刚与淳于秀分开就遇上了天雷石,自然要小心开采起来。 于是他就凑近些,回想那采集之法,先极小心地朝着那处触碰了一下……刹那间,一道细微的雷电打到了他的手心,霎时让他整个手掌都有些麻木了。 然而晏长澜却无惧怕,他运转功法,将这些意图侵入他体内的雷电吸收起来,汇入丹田之内,化入法力之中。 这一刻,他便觉得自己的法力比先前强了一丝,哪怕这一丝极其的轻微,却依旧对他有好处……而且,他有意在此地多停留一段时日,积少成多,自然就可以提升更多了。 吸收了这丝雷电后,晏长澜再度伸手。 游离在天雷石表面的雷电颇有一些,尤其它刚刚遭遇雷击,就更是积蓄起来,晏长澜一边轻微触碰、一边吸收,待其表面的雷电尽数被他吸收之后,才轻松一笑,把那块天雷石挖了出来,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得了一样收获,晏长澜就继续朝前方走去。 大约走过一段山壁后,他察觉右边有一缕雷气,顿时朝着那处仔细看去,而后他就发觉,原来那里正有一道缝隙,而那缝隙内有一根极细的草茎,好似是由雷电组成,很是美丽。只是这一根草茎太细小也太隐秘,若非晏长澜雷属性灵根极为纯净,怕是感知不到那缕雷气,自然就莫要想着还能将其找到、采摘了。 晏长澜走近那处,小心地将山壁凿开,旋即用带有雷电的法力包裹住手掌,一点点将其自山壁里抠出来,又迅速抹去周遭的土石,将其弄干净后,装入一只玉匣里,收入储物袋。 这便是第二件收获了。 比起那些在天雷峰中数日也难寻到一件能采集的雷属性天材地宝之人,晏长澜可说是极为幸运的,而他这幸运是否能持续下去,就看他是否可以依旧胆大心细,仔细感知了。 而晏长澜此来正是为资源而来,他一心要都赚取一些,当然半点不敢怠慢……也因此,随着他往山中越走越远,他所得到的好处,也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 三日后,晏长澜与淳于秀在约定的山腰之处相见。 因储物袋已满,晏长澜来得也早,而他见淳于秀尚且不曾到来,就盘膝坐在最近的一块大石上,一边吸收这天雷峰里无处不在的雷气,一边运转功法,进行修炼。 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晏长澜陡然收起了功法,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那里……血腥气好生浓烈。 晏长澜眉头微皱。 在天雷峰内杀人者不多,只因到了此处以后,最大的敌人乃应是间或自空中降临的雷电,自相残杀反而并无必要了。 当然,有修士之地便有争斗,天雷峰里也不例外,但这样浓烈的血腥气,至少也要杀上十几人,方才能够孕育而出。 若是在外面,杀十几人或许常见,可在天雷峰内,就不常见了……到底,是什么人? 晏长澜心中带上十成的警惕。 不论来人乃是何人,他皆不会坐以待毙,若是对方执意争斗,他更不会畏惧。 但是晏长澜才这样想,那边走来的人影便将面目暴露出来。 待看清楚后,晏长澜不由一愣。 那人……居然是淳于秀? 虽说她面上还是一派腼腆羞怯,走过来时也不见半分煞气,可她身上的确萦绕着血腥气,与雷光混在一起,瞬时就被晏长澜察觉到了。 此刻,晏长澜也不知该是松一口气,还是该纳闷。 淳于秀与他分别这几日,于山里居然杀了十余人之多?这是为何? 但两人虽以师兄妹相称,实则并不熟悉,晏长澜见不是敌人,也就不多问,只看她一眼,说道:“淳于师妹,你我这就下山罢。” 淳于秀露出浅浅的笑容:“是,晏师兄。”她顿了一顿,“让晏师兄久等了。” 晏长澜摇摇头,不多说什么。 不过在下山时,他与淳于秀并肩行走,既不落在后面,亦不将后背对着淳于秀。 淳于秀依旧沉默,似乎还是那样温顺。 待下了山后,两人去了客栈。 一切都好似没发生过任何事,晏长澜只是再去买了几个储物袋收好,接着调息一番,把储物袋里一些在此地能卖出高价的天材地宝售出,换取灵石再收好。 除此以外,晏长澜也打听了不少天材地宝在此地与在外地价位的不同处,心里暗暗斟酌,默默计算。 淳于秀不曾与他同行,在房里足不出户。 晏长澜越发觉得奇怪,但也只是一转念,就抛诸脑后了。 山腰之上 接下来的数日, 两人都是在处理完手中之物后便一起前往天雷峰,然而在进入天雷峰之后,他们就一左一右分道扬镳,并不会真正同行。 晏长澜因风雷灵根之故,哪怕因修为限制只在半山腰以下活动, 每一日的收获也都还算丰足, 售出后得到的灵石也颇有一些。 而那淳于秀,每次与晏长澜相见后,都带着一身的血气, 好似都斩杀了若干人一样……若是不知这淳于秀乃是淳于修士推荐给风凌奚的后辈, 晏长澜几乎便要怀疑她是个邪魔外道之人了。 不过, 这样的日子持续得也不甚久,这一日, 晏长澜虽极力寻了, 却是只找到了少许品质不佳的天雷石, 其余雷属性的天材地宝则一无所见, 他稍作迟疑, 思及自身如今在天雷峰里也算是吸收了不少雷气,本身肉身也更强健不少,便有意往天雷峰更高处、更深处而去。 事不宜迟,他这般想了,也就这般去做。 很快, 晏长澜仰头看了看, 顺着附近的一条石阶, 蜿蜒着朝上方而去。 这石阶上下,几乎就如两个世界一样,若说下面的雷电打在身上并无太大伤害,那么在走上这石阶后,就可以发觉每一步都好似有雷电自脚底蹿起,瞬间遍袭全身,若非是他早有准备,恐怕在这瞬时的反应中,就有可能被电得手脚发软,而后迅速自石阶上跌落下去! 深吸一口气后,晏长澜小心翼翼地将侵入体内的雷电炼化。 不出他所料,这些雷电在炼化起来也更困难几分,而且他的经脉、血肉都会在炼化之中被雷电所伤,即使炼化之后愈合了,也有极轻微的暗伤存留。 但这也没什么可怕。 晏长澜心里一动,他的手中就出现了一只葫芦,被他打开之后,往口里极浅地抿了少许。 霎时间,澎湃的热流在体内鼓荡,一道极温和又熨帖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丹田里游走,所过之处把一切暗伤尽数扫平,哪怕是有万千的不适,这一刻也都消散了。 而还有许多多余的力量就进入了他的丹田之内,在功法的带动下迅速转化为法力,也加速了雷电的炼化…… 这正是涅金蜂蜜,沉甸甸可供他多日服用。 晏长澜拥有足够好的功法,也有足够好的资源,故而他才敢来到这天雷峰里,并且才只在区区炼气六层的修为中,就敢跨越这石阶,走到那天雷峰的山腰以上! 同时,只要他能走过这一段,就必然可以取得更多更好的资源…… 晏长澜一边吸收一边行走,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才终于穿过了这大约十多丈长的石阶,来到了山腰的上方。 才刚一脚踏入,顿时就有一道雷电自上空而下,直直朝着晏长澜劈了过来! 晏长澜一惊。 但他反应也是极快,在雷电劈来的刹那已迅速闪身,恰好离开此处,那雷电就劈在了他的脚边,而后第二道、第三道雷电劈来,统统都被晏长澜闪过,但是第四道时,那雷电炸响,一丝紫光自他的手臂边擦过,顿时就是一股酸麻带着火燎之痛,叫晏长澜的面色微变。 ……尽管只是一丝雷光,居然就有肉身隐约要崩溃之感! 晏长澜急忙再度服下一滴蜂蜜,帮助自身缓解痛处和炼化蜂蜜,好在涅金蜂蜜效用非常,当真是立竿见影,叫他好转起来,那隐约要崩溃的肉身,也很快恢复,并且迅速变得更强。 才刚上来,就已危险到如此地步,若是再往前走,会遭遇何等险境也是无需多思便可得知……去,还是不去?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继续往前走了。 为了更多的资源,也为了这难得的修炼之地,拼就拼一把罢! 接下来,晏长澜走得更小心,在山腰下盏茶时间就能走过之地,在山腰上他至少也会花费半个时辰,但只要遇上可能会被雷劈或是什么其他的危险,他就会立即停下,小心翼翼地将这危险避过,甚至是宁可多等一等,也不去轻易涉险。 也正是因着他这般小心,方可以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只受轻伤而已,而不像其他修士……晏长澜曾亲眼看到一名筑基真人在这一片地界肆意行走,挖掘起资源来也大剌剌直接去做,结果在碰上一块天雷石后,那雷电瞬间将他全身麻痹,而此刻高空降下雷光,正中他身!那筑基真人因麻痹而来不及躲闪,故而在这一道雷光下,生生地被劈成了焦炭,接着又是两道雷电下来,他就被炸成了灰灰。 莫说是新的资源了,就是之前存在于储物袋里的种种资源,也在雷霆之下被毁损了大半,余下的漏出来撒了一地。 晏长澜见到这名筑基真人陨落,就大着胆子走过去,将那些遗漏的资源收拢,而被筑基真人发现的那块天雷石,比之他之前所采集的品相都要更好,因此他就干脆盘膝坐在那天雷石附近,迅速运转功法吸收其上面散乱的雷气,待吸收差不多后,就迅速出手,将天雷石挖掘而出,收在了他的储物袋中! 因这一名筑基真人,晏长澜取得了好几样颇为贵重的收获,这亦是他来到半山腰以上后最先的收获,却也仿佛在对他告诫——如今他的雷属性灵根和强大肉身都只能说是有些保护之用,但是若真正想抵抗此间的雷霆,却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东西收了收后,晏长澜之后就更加小心了。 在这份小心之下,他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同时,他在发觉哪怕涅金蜂蜜也不能弥补他消耗的精力后,就决意下山歇息。 稍一思索,晏长澜自觉此番走得太远了些,原路返回难免麻烦,故而就顺着另一条道路往下方走去。 同样是一条石阶,下去时不比上来时每一步雷电都更强大几分,而是雷电渐渐削弱,晏长澜慢慢走下,倒也顺利,也不及上来是那样辛苦。 走下石阶后,晏长澜寻了一处盘膝打坐。 这回他不必与在上面时那样时时刻刻地紧绷着,所以精力的消耗也并不多,他吞服涅金蜂蜜,快速地炼化,快速地恢复…… 他决定,要在此处修炼到与淳于秀约定之日即将到来时,也好好弥补一番自身的消耗,更要夯实自己的根基才是。 这一修炼就是半日之久,晏长澜正在安心修炼,孰料竟是嗅到了一些血腥气,与此同来的还有那阵阵法术对撞之声,便叫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皱了皱眉,晏长澜还是站起身,准备去瞧一瞧——若是在山腰之上,那里的修士大多都是筑基以上,若是遇见这等事,他自是要立即躲开,但如何好奇也不会靠近。可如今却是不同,一来乃是在山腰下,此处的修士还是以炼气期为主,二来便是因着他倏然想起了淳于秀,他对此女虽没多少在意,却毕竟是师尊托付,这些时日来她身上带着血气……也不知他如今听到的动静是否与她有关,倘若是有,他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很快,晏长澜接近了那处。 不过晏长澜却并非是以本来面目过去,而是运用易容换形之法,将自己变成了相貌平平身形也寻常的普通男修,并收敛气息,慢慢过去。 这一去,晏长澜就见到在一块巨石边,有数名修士正在对战,其中就有一名身形颀长的少年,手持两把弯刀,在那些修士之间迅速游走。 少年的修为也不算高,只在炼气六层,但是不知怎么的他身上却带着一股极可怕的杀意,这股杀意一旦逼近那些修士,总是能让他们被镇住一瞬,而在这一瞬里,少年手里的弯刀上就闪过一丝雷光,并迅速划破对方的喉咙,让一具尸身就此倒下来。 晏长澜眉头一皱,不知怎地,觉得这名少年有些眼熟。 围攻少年的那些修士都在炼气七八层,但反而是境界更低的少年占尽上风,不多时就杀掉一人,而对方脖颈扑出的鲜血迸溅到少年脸上,被少年舌尖一舔,就露出个有些喜悦的笑容。 好生怪异…… 晏长澜从未见过如此之人,但毋庸置疑,那少年嗜血,并非善类。 渐渐地,少年身上也多出一些伤口,但这些伤口并不能阻碍他的动作,而是让少年迅速地露出一抹笑意,眼里也闪动起带着些许疯狂的光芒来。 接着,他的动作就更加凶狠,并在须臾之间,再度斩杀一人! 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少年将所有围攻他的修士全数杀光,而后他从那些尸身上摸出一些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都收到自己的手里。 之后,他毫不在意地一抹脸上的血迹,又朝着前方行去。 晏长澜本无意理会此事。 看起来,这些修士与少年是在争夺资源,为利益厮杀本是寻常,无须他来多管闲事,但不知为何,他却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在内心深处,晏长澜隐约觉得,这少年与他有些瓜葛,并非是陌生人…… 那么,究竟为何,他到底是何人,就让他有些许在意。 因此,就不如干脆过去瞧一瞧了。 大概跟着少年走了有一段路后,那少年走进了一个山洞。 男扮女装 晏长澜略一思忖, 便留在了洞外等候。 许是有些直觉,叫他能察觉到,大约过不多时,便可知道缘由了…… 大约一刻钟后,从那山洞里就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形纤细, 行走婀娜, 笑容羞怯,眉目秀丽……她不是淳于秀又是谁? 但此刻,淳于秀虽瞧着与往日一般无二, 但在晏长澜眼里看来, 却有了极大的不同。 先前进入那洞中的少年呢?莫非, 他们是约定在此处?但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多带上一个人而已, 何苦不告知于他呢? 不, 若真是如此, 淳于秀当与那少年一同出来才是, 那少年虽满身血腥气, 但实则受伤不重,若是要在里面调息,淳于秀也不必离开,为少年守关岂非更为合理? 瞬息内,晏长澜脑中闪过许多念头, 但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处。 倏然间, 他猛地生出一种猜测, 不由一顿—— 浓郁的血腥气…… 还有并未同时出现之人,那有些熟悉之感…… 晏长澜登时仔细打量起淳于秀来,瞧她的五官,身姿动作等等。 在看过半晌后,他嘴角微微一抽,有些了然。 若是不被表象所迷,细细打量时,分明可以瞧出那淳于秀与先前所见少年,面貌一般无二! 变也是说……少年,即为淳于秀? 淳于秀,究竟是男是女? 这一刻,晏长澜不禁仔细思索起来,终于还是有了判定。 先前是他自己不曾多思,淳于秀在为少年时,气息很是清晰,而在为少女时,却是羞怯腼腆,气息淡淡,似有掩人耳目之嫌……看来,淳于秀恐怕当真是一名少年了。 只是,既然是少年,为何要做女子打扮?且他为男不为女之事,淳于师叔可知晓?他的师尊风凌奚,又可知晓? 而且,淳于秀恢复为少年身份时,其举动颇有些不对劲,性情转变极大,陡然嗜血无比。 以师尊的性情,当不喜此类之人,那么与其交好的淳于师叔也应当如此,那么淳于秀这般……应当是另有缘故?而且,师尊让淳于秀与他同来,或许也是另有深意? 晏长澜素来果断,除却在挚友兼恩人的叶殊面前会偶尔不知所措外,在其他时间里,多是耿直,故而在发觉淳于秀的真实面貌后,他也没什么继续跟着等他暴露的心思,而是直接自后方闪身出来,迅速恢复本来面目,落在了淳于秀的面前,开口问道:“淳于师妹,我是否当称你为‘师弟’为好?” 淳于秀一愣。 他却不曾发觉竟一直有人尾随于他,更是没料到会是晏长澜。 对方既有此问,那么他所隐藏之事,想来对方已都见到了。 淳于秀的面容,再无先前的羞怯之感,而是说道:“晏师兄愿唤我师妹,我便是师妹,若愿唤我师弟,我也是师弟。” 晏长澜怔了怔,旋即干脆点头:“既然你真身为男子,我便叫你师弟罢。” 淳于秀也在仔细打量晏长澜:“晏师兄,你是……何时来此的?” 晏长澜明白淳于秀所问何事,便道:“自你杀人时便已来了,因觉熟悉,故而跟上,不料竟然是你。” 短短几句话已然说得再清楚不过,淳于秀仔仔细细看这少年,倏地问道:“我杀那些修士,晏师兄不介意么?” 晏长澜自幼受其父教导,素有侠义之心,但因遭逢家变,后又踏入修行之路,知晓修行中人互有争斗,已然与当初不同……故而他虽不曾因此心性大变,却也知道变通,不至于非要“行侠仗义”不可,否则,先前他便应当插上一手,而非是任由那两方修士互相残杀了。 此时,晏长澜听淳于秀如此发问,也只是说道:“我不知真正缘由为何,何来介意?” 若是他那挚友与人拼杀至此,他倒是必然要寻根究底,也好助挚友一臂之力,但他与淳于秀只是初初相识,他并无多少关切之情,也就不会追问了。 淳于秀倒是松了口气。 说来他扮作如此模样,自并非没有缘由,而也因着一些缘故,他往往能察言观色,能自他人面相中将一人性情看个大概。对于晏长澜,他初见便知对方心胸开阔,然而性情也很刚直,自然多加掩饰,以免对方在见到自己行事后看不顺眼,要仗着师兄的名头,管一管他的闲事。 不过,如今晏长澜对他所为似乎并无不喜,哪怕知道他是女扮男装,眼里也无嫌恶之意,顿时就叫他轻松许多,对晏长澜也生出两分亲切之意。 这一刻,淳于秀大约也猜到为何他那叔祖要让他与晏长澜同行了,一来对方的确有些本事,二来便是叔祖比他看到的更多,瞧出这位晏师兄并不会以貌取人,也不会诟病他的一些做派。 于是,淳于秀就对晏长澜说道:“不瞒晏师兄,小弟幼年因一些缘故,不得已被当作女子养大,然而又因一些缘故,小弟知晓自己实为男子,故而心中郁结,久而久之,就生出一些……”他见晏长澜仍不曾露出什么鄙薄之色,方才继续,“如今小弟仍旧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但若是郁结久久压抑在心,对修行不利,因此,每一段时日小弟就要出来历练一番,到时与人争夺资源也好,遇上什么为难之事也罢,就能将郁结舒展一番,不至于影响修行了。” 到此处,淳于秀虽还不曾说得十分清楚,但晏长澜略一思忖,就推知了大半。 那淳于师叔所在的淳于家恐怕颇有些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以至于让一名少年自小扮作女子方能平安长大,分明知道自己乃是男子,却处处都得模仿女子行事,且至今不得解脱,的确是难熬得很,因此心性变化,也是理所当然。 后来想必是淳于师叔发现了什么,对这淳于秀心有怜惜,才让他能有些许喘息之机,而淳于秀虽有些嗜血,但为免郁结缠身,后来所择取的乃是历练与人争夺资源的发泄之路,如此一来,也不算伤及无辜,就也不会坠入邪道了。 晏长澜朝淳于秀问道:“先前几日,你都主动与人争夺资源,故而每日归来时,方才会通身血气?” 淳于秀一怔,他没想到晏长澜竟然对血腥气如此敏锐,但也是立时回答:“是。” 晏长澜一点头:“你若是还未将郁结松缓,之后几日也可依循而为,只是你须得记住,万不能伤害无辜,否则一旦开了那口子,日后再想回转,便再无可能了。” 淳于秀听得,自是应了。 他也并非毫无自控之力之人,好容易能活到现在,若是沦入邪道,岂非是白白煎熬?他定要竭力修行,日后堂堂正正筑基结丹,行坦荡大道的。 晏长澜见他决心坚定,也放心几分。 他于天雷峰中寻觅资源,自也是遇上了不少同在其中的修士,但每逢要遇上他便避开,一心寻找资源,而他时常受雷光泼洒而混若无事,肉身之强大,让他在山腰以下时也显得颇不好惹,无人来主动寻衅,因此一直相安无事。 但淳于秀能动辄厮杀,倒也还算寻常……哪怕天雷峰里修士大多都在自行寻宝,以免耽误时间,被此间雷光所伤,可毕竟不是人人如此,总有那等想要寻觅捷径,一意要抢夺已然寻得资源之人的阴险之人。 接下来的两日里,晏长澜陪同淳于秀一处,看他如何寻找天材地宝,又是如何寻到那等原本便下手狠辣之辈,与其争夺、厮杀,果真不曾对那些避开一旁、不与人争斗的修士出手,不说他所杀之人各个都是恶贯满盈,但也绝非无辜。 晏长澜更为放心,又想着要还往山腰上去,就与淳于秀告辞。 淳于秀对晏长澜有些不舍。 他难得见到这等全然不嫌弃他的同龄修士,但他自己肉身不及晏长澜强大,也总不能阻拦他去寻觅宝物……思前想后,他不由说道:“晏师兄,我在这山中肉身也强大许多,你独自前往上面并不安全,不如等我几日,待我与你同去?” 晏长澜先是谢过他的好意,旋即露出一抹笑容:“早先我已去过一次,虽比下面危险不少,所得也并不少。我此番过来,是为更多攫取资源,也好回报挚友,因此总少不了多闯一闯,还是独自前往为好。” 淳于秀愣住:“晏师兄为回报挚友而去?”他顿时有些迟疑,“是如何深情厚谊的挚友,晏师兄要这般出生入死……” 晏长澜笑道:“若无阿拙,便无今日长澜,我纵然将性命给他也是应当的,只是尽力弄些资源,由算得了什么?” 淳于秀顿了顿:“晏师兄的挚友……乃是红颜知己么?” 这回轮到晏长澜愣住,而后他好笑道:“阿拙是堂堂男儿,并非女子。” 旋即,他便不再多言,道别后迅速离开了。 淳于秀目送晏长澜的背影,有些默然。 若非是红颜知己,而是男儿……先前这位晏师兄的笑容,似乎就有些古怪了。 不过,淳于秀转念想到了自身,不由自嘲。 他现下又能关心晏师兄什么?自己不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么…… 扮作女子长大,又哪里仅仅只是“扮作”这样简单。 金丹大汉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 晏长澜第二次到山腰之上便容易了许多,故而很是顺利便抵达了。 这回也没遇上什么意外,他就放开感知,顺着自己所察觉到的雷气更为浓郁之地而去……雷气越浓郁,那处能生出天材地宝的可能便越大。 山腰以上, 各境界的修士皆有。 晏长澜只在炼气期, 比之那等以修为抗住雷霆之人更辛苦一些,因此也要更谨慎。他但凡遇上了雷气充裕的天材地宝,便会立刻想法子尽快采集, 又迅速收起, 而一旦他发觉有人恰好也朝这个地方而来, 就会想法子将这件天材地宝遮掩起来,而自己则立时离去, 直至那来人经过或者离开后, 再去采集。当然, 他也不是次次都能遮掩妥当, 总有无法达成时, 故而也有好几次是被来人将天材地宝夺走,他也只能再去其他地方寻觅了。 正在一边寻找一边警惕,突然间,晏长澜觉着仿佛有一物在召唤自己一般,就极快动作, 朝着那处闪身而去。但是刚走到一半, 他倏地生出一种奇异之感, 就先躲在了一块巨石后,在外面披上一件宽大的衣袍,自己则换了个极普通的面貌、极普通的身形,这才快步赶过去。 召唤晏长澜的那物,是一块光洁如镜的山壁。 晏长澜走到山壁前,用手轻轻在山壁上抚了抚,微微皱起眉头。 不对,并非是山壁在召唤他,而是山壁内的……那么,若是想要将此物取出,就要先将山壁凿开方可了。然而天雷峰的山壁极为坚硬,若是要将其凿穿,怕是十分艰难,且消耗不少时间、容易引人注意…… 晏长澜心下有些犹豫,但是待他立在山壁前时,内中的召唤之意越发清晰,叫他每每犹豫时,都禁不住心思动摇……只几息时间后,他已做出决定。 这是他之机缘,若是试也不试便放弃,日后他定要后悔! 因此,晏长澜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法力快速运转,而后便拔出拙雷剑,开始在这山壁上用力劈砍起来——山壁之内的物事,他势在必得! 只听得一阵山石崩裂的声响,许多碎石落在地上,丝丝的雷光自其中迸发而出,打在晏长澜的身上颇有一些力量,让他身上有些发麻,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过晏长澜却并未退却,而是将这些打在他身上的雷光迅速炼化吸收,自己则是更加发力,尽快凿开那山壁。 渐渐地,山壁被凿出了一个小洞,一道雷电迅速打出来,直奔晏长澜面门而来! 晏长澜立时躲闪,那雷电就往对面打去,而所指方向,正是了另一块山石。 当下里,他反手劈出一道剑光,在那道雷电打中山石之前先将其打散,使得这雷电不曾因此发出剧烈响声,旋即,他再继续凿那小洞,只是这一次他比先前更小心,一旦有雷电自其中射出,他就会在闪避的同时先将其打碎。 如此一来,也就不至于立刻引起旁人的注意了。 没多久,晏长澜将小洞变得更大,里面的雷电也打出更多,好在他的身法灵敏,尽管雷电透过他手中长剑让他的身体都有些发麻,但终究还是很快被他炼化……而每过一些时间,他就吞服一滴涅金蜂蜜,消弭炼化雷电后的暗伤。 如此再三后,那山壁之内召唤他的物事,也逐渐显露出真实面貌来。 瞧着……外面凝固着一层灰色的石皮,可隐约裂开的缝隙里,就有雷光迸现。 晏长澜神情一顿。 此物……似乎有些不寻常。 但他又松了口气,只因这物事虽透出些许雷光,但并无多少异象,因此遮掩起来也相对容易。若是一出世便雷光大作,就必然麻烦了。 这样想着,晏长澜手里的动作一点不慢,是迅速地长剑将那块好似石头般的的东西给挖了出来,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而后他极快地离开,至于这东西到底是何物,他却不曾立时去观察——不论是什么,总是好东西,回头问一问叶殊,自己查一查典籍,总能知晓的。 晏长澜离开后,大约过了有个数十丈远,就恢复了之前的容貌,并将原本披在外面的袍子给收了起来。之后他再离开,朝着另一个方向寻找可用之物去了。 ……也是多亏了他机警,知道遮掩面貌。 大约在晏长澜离开后的一刻钟左右,另一人出现在了这山壁前。 这人身形魁梧,面上带着几分凶性,周身雷光大作,就看着这山壁,眼里闪动着浓烈的怒意:“是什么人?竟敢捷足先登!” 他先前遇上了一头天雷峰里很是罕见的雷兽,与其厮杀时恰好感知到了有雷属性的天材地宝正在召唤于他,只可惜那雷兽挡住了他的脚步,让他不得不加紧动作将其解决,好来寻觅宝物……然而那雷兽也极为厉害,竟然让他周旋了好一阵子方才将其杀死,而等他马不停蹄地立时过来后,却发觉召唤他的东西已然没了。 这人是一名金丹修士,他与雷兽厮杀时不曾细细感知,等杀完以后才察觉感知消失,却是寄望于自己感知出错或是什么其他缘故,抱着一些希冀前来。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金丹大汉恨得咬牙。 能给他如此强烈召唤的,定是极好的东西,对他而言也有极大用处的。现下失之交臂,让他后悔莫及……但是,哪里有这样容易! 当即金丹大汉满脸肉疼地取出了一面镜子般的法宝,捧在手里。 这一面镜子是一件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下品法宝,里面蕴含一道自然形成的神通,是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原地出现的影像恢复过来,只是每一次驱动,都要消耗不少资源,而且在使用十次之后,就会碎裂了。 金丹大汉从前已然用过了九次,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回了。 但他已然决定,就用这最后一回! 然后,他要找到那个小崽子,将他碎尸万段,抢回属于他的机缘! 很快,金丹大汉就将自己刚刚杀死雷兽所获得的资源放置在了镜子的一侧,并开始施展法术。没多久,镜子上面泛起了一层白光,而后白光化为匹练落在了那些资源上,将其一卷而走,接下来,镜子上的白光稍微淡了一些。 金丹大汉动作熟练,早有准备地将那镜子拿起来,对着山壁的前方那么一照—— 下一刻,镜面上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身形普通、样貌普通、境界低弱……瞧着,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名散修。 金丹大汉瞧着那人将一块东西挖出来,又迅速地朝着某个方向奔去,顿时面色一变。 宝物自晦! 他顿时更不痛快了。 若是寻常——哪怕是相对颇为珍贵之物,在被这法宝镜子还原先前的影像时,都应当能显露出具体的形态才是,而那块东西却躲避了法宝镜子的窥探,足以得见,它的品级和品质都远远胜过法宝镜子! 那、那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好东西? 不行,他一定要得到! 抱着这样的心思,金丹大汉收了镜子,就朝那个确定下来的方向去寻找了。 不过镜子已然不能再用下一次,晏长澜又是几度更换路线,还改变了容貌,自然就如同一滴水混入江河一样,根本寻不出来的。 金丹大汉越找越是愤怒,他还记得那镜子里显露出来的修士,境界定然不曾达到筑基期,只是隔着镜子判断不出真正的境界而已。那么,为了避免出错,但凡是来到天雷峰的、在炼气期的修士,他都要去仔细瞧上一遍! 抱着如此心思,金丹大汉就先在这山腰之上先开始寻找起来。 同一时刻,晏长澜正在百丈开外采摘一株雷属性点灵草,也是颇为珍贵的雷心兰,他采摘之后,就先简单地炮制i……然而就在他炮制得专注时,忽然间,一种极奇妙的感觉袭来,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像是……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当即,晏长澜也顾不上仔细炮制了,迅速收起雷心兰,自己则不再在这山腰上停留,而是很快地沿着那石梯,回到山腰下了。 他记得挚友阿拙曾提点于他,若是在外遇上心血来潮,则必然与自己息息相关,便要趁早逃离才是,否则,这预兆便会变成大危难,从而威胁到他的性命! 晏长澜在天雷峰弄到的资源品质极好,回去后他还想看挚友欢喜的模样,怎能陨落在此处?因此,他绝无半点迟疑,迅速逃走! 也是在晏长澜来到山腰下,混入那无数的低境界修士内后,山腰上的金丹大汉也在那一层四处寻找落单的炼气修士,若是碰见了,就要直接搜刮对方的储物袋——假若对方肯交出储物袋,他选个两样东西就走,而若是不肯,那么久只好将小命留下了。 金丹大汉的做法,引起了不少炼气修士的愤怒,但是因他不曾主动杀人,故而愤怒之余,也只好认了。 然而金丹大汉并不是为了贪图众人储物袋里的些许资源,而是为了那块宝物。只是他都找遍了山腰上的炼气修士也一无所获,就叫他极其沮丧了。 ——怎么会找不到? 吐露心事 而晏长澜…… 他思及那心血来潮的预感还未完全消失, 可见对方对他仍有威胁,于是就要去找淳于秀,然后两人快些离开才好。 淳于秀在晏长澜处暴露自身后,找起来就容易了很多,在晏长澜与他提起储物袋已满, 想要先去处理一番后, 也就自然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遂一起离开天雷峰。 在很快往山峰下去时,他们两个混入一些同样下山的人身边,晏长澜并未告知淳于秀自己心血来潮之事, 而因着淳于秀不知晓, 他的一切表现都很寻常, 并无半分突兀之处。 很快下了山,晏长澜才没走出多远, 便感知到一股强大到可怕的威压降临, 他心里一紧, 察觉那股威压更深重了, 顿时调整心绪, 不敢露出一丝不妥来。 ——金丹大能,那是一位金丹大能! 这名金丹大汉放出神识四处搜索,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晏长澜本能知道他正是在寻找自己,顿时目光一沉, 但举止上却并未露出半点变化。 淳于秀也发觉了金丹大汉的存在, 他皱了皱眉, 并无十分惧怕,但也不想招惹,就说道:“晏师兄,我们快点离开。” 晏长澜微微点头:“走罢。” 还有不少修士也看到了金丹大汉,同样都避而远之。 金丹大汉伸手拦住几个炼气期的修士,要翻看他们的储物袋。 这些炼气修士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将储物袋交出。 好在金丹大汉也知道不能引起众怒,看归看,却不曾贪墨什么东西,让一些炼气修士在愤怒之余,也微微松了口气。 晏长澜则很是紧张。 虽说他们已走得有些远了,但若是那金丹大汉要求也来翻检他们的储物袋……那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因着是自己招惹的祸事,晏长澜也无意连累淳于秀,便有意同他说明如今的境况,让他先行离开。但就在他要开口时,突然间,那金丹大汉又拦在了一名炼气修士面前,而那名炼气修士却不允他来翻检,惹得金丹大汉一怒。 晏长澜就闭了口,只迅速和淳于秀远远离开,往附近的天山城而去。 ——只要进了城,那金丹大汉再如何不甘,也不敢在城里做出如此之事来的! 也是那金丹大汉与所寻之宝实在没有缘分,不仅得了宝物的晏长澜很快离开了那处,他自己看着身形拦下的炼气修士里,就有一名身份不凡者,不肯让他来翻检。 金丹大汉被失宝的不甘给冲了头,自然是不依不饶,以为自己找对了人,也不去注意其他炼气修士,就要威逼这人,但是没料想他才刚释放处气势,这被他拦住的炼气修士身后,就出现了两名境界比他还高一筹的金丹大能……金丹大汉才陡然一个激灵,想明白对方或许并非是夺了他的宝贝才不肯让他翻检储物袋,而是对方的身份很是贵重,有傲气,才不肯让随意一人去翻他的东西。 发觉自己找错了人,金丹大汉后悔莫及,然而却没了法子,还要在此处与这几名同道应付一番,甚至还要赔礼致歉……也着实是够倒霉了。 另一边,晏长澜与淳于秀顺利进入天山城,入得客栈。 待分别进入各自房间后,晏长澜才松了口气。 幸好他在挖取那件宝物时几次改换容貌,且处处小心,否则若是当真被金丹大能盯上,怕是就要凶多吉少——相距这样遥远,晏长澜也未曾想着若是自己被找出,报出自己身为天剑宗亲传的身份来让对方放手。那件宝物他心中有极强的感觉,对方也定然不肯放手,而一旦从他手里抢了东西,就定是会担心他记恨,到那时,放过他的可能比杀了他的可能,便要小太多了。 如今正好,晏长澜取宝之事仅他一人知道,如今又已离开,那金丹大能再如何寻找,也绝对寻不到他的踪迹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那天雷峰……亦最好莫要再去。 这般想着,到第二日时,晏长澜还是先去坊市将一应可售出的雷属性天材地宝卖了,若是自己来日里能用的,便暂且留下。 淳于秀也去出售一些东西,到了晚间,两人在客栈里相遇。 晏长澜刚要与淳于秀说起自己意欲先行离开之事,但还未开口,那边淳于秀已然先行说道:“晏师兄,明日起你我便不去天雷峰了罢。” 听他这样说,晏长澜怔了一怔,而后问道:“可是因着那名金丹大能之故?” 淳于秀微微点头:“那金丹大能想必要在山中掀起一些风雨,到时小弟若是兴致来了,想去……便不好办了。至于天材地宝……小弟虽也修习雷法,但如今所得这些宝物足以支撑不少时间的修行,待用完了再来一趟就是。到那时小弟境界必然更高,所能取得的天材地宝也会更好。因此小弟以为,还是避开这些风波,先行回去罢。” 晏长澜闻言,作出一副略微思忖模样,几个呼吸时间后,他才点了点头:“也好。我手里诸多资源,也该回去收拾一番。” 淳于秀便露出一抹笑容。 大约是因着他已然暴露之故,这笑容再不同于先前那般羞涩腼腆,而是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些奇异的韵味,给人一种强烈的危险感。 晏长澜看一眼淳于秀,并未露出什么异样。 淳于秀见状,心情也更好了,而后不知怎么地发出一声感慨:“若是之后……那人能与晏师兄一般,便再好不过。”说到此处,他又幽幽一叹,似有媚态,“只可惜,那人古板得很,恐怕与晏师兄大不相同,是不成的了。” 晏长澜一愣。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只听淳于师弟言下之意,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解之事,或者说,是难解之人?可他们如今相识不久,这岂非是交浅言深? 但淳于秀或许是从前并无机会与他人吐露心事,忍不住邀请晏长澜去他房中坐一坐。 晏长澜顿了顿,举步走了进去。 淳于秀仍旧是作女子打扮,奈何他实则并非女子,晏长澜自然会拒绝进入女子闺房,哪怕只是暂住的客栈内,亦是如此,但淳于秀而今的邀请,他却是难以拒绝了。 总归……也算是师兄弟,总要照顾一二。 在进入淳于秀房间后,淳于秀十指纤纤,亲自为晏长澜奉了一杯香茶,才坐在了晏长澜的对面,又轻轻叹了口气:“不瞒晏师兄,小弟这一番心事,从前当真是不知要与何人诉说为好。” 晏长澜倒也曾听人说过心事,只是想起当初那人,不由有些黯然。 他原本觉着与淳于秀并不很熟悉,但这时一转念,便想到他恐怕当真是有为难,已然无人可说……便端正坐下:“无妨,许是说出来便能痛快一些。” 淳于秀见晏长澜不知为何对他比先前亲近了些,心里也更熨帖,当下里也再无犹豫,就将近日来让他心思浮动之事,慢慢说了出来:“小弟年幼时,为保命扮作女子,幸而身边有一忠仆,方不曾让小弟真正变得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他微微叹道,“只是家中长辈并不知晓小弟乃是男扮女装,因此在小弟展露出双灵根天分之后,就给小弟定下了一门亲事,要与另一大族联姻……与小弟联姻之人,当年便已然是筑基真人,小弟原本也应当在筑基之后,再与他将亲事做成,只是谁能想到那人突然有了奇遇,竟然在前些时日里结了丹,若是再往上进境,生育子嗣便会变得很是艰难。故而那一大族便有意提前做成这亲事……” 听到了此处,晏长澜大约也已明了。 真正让淳于秀烦心的,正是这一门寝室了。 幼时为了保命,淳于秀不敢露出半点端倪,也只好任由婚约做成,但婚约所定下者乃是两方大族,岂容反悔? 淳于秀本以为若要筑基还要花费不少年月,他大可以趁这一段时间里寻找机会解除婚约,或者将婚约换与他人,更甚至自己失踪或者“陨落”,来转嫁婚约……可谁能料到在他还全然不曾准备妥当时,就要提前履行婚约? 如今,他想做什么都晚了,自然被弄得焦头烂额,而心绪起伏之下,心境也难以平复,故而才会急匆匆跟晏长澜这样一个并不熟稔之人出来历练,还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晏长澜略想一想,说道:“方才我听你之言,似乎与那同你有婚约之人相熟?” 淳于秀露出一抹苦笑:“那人性情古板,自得知我与他有婚约之后,每逢自宗门回归家族,便会前去探望于我,待我也还周到。只是越是如此,我越是不能……” 晏长澜看淳于秀神情,心里倏然生出一个猜测:“淳于师弟,你可是……曾想要当真……” 淳于秀苦笑更甚:“晏师兄竟也瞧出来了。” 旋即,淳于秀又说了些话,将心事越发展露出来。 因那婚约之人自来待他不错,淳于秀虽知道自己乃是男子,但到底也总被人当作女子,久而久之,在这般的情景下,他竟如同一名真正的女子般,对那婚约之人生出了恋慕之情。 而这恋慕之情,亦是叫他心性大变的缘由之一。 猜测 淳于秀最初自也无法接受自己生出的这等心思, 对那婚约之人躲闪多日,而那婚约之人自知自己的性情不受人喜爱,便以为自己的哪里做得不妥、引得淳于秀不喜,更是关怀起来。 因此,淳于秀一边自惭, 一边又为这等关怀而窃喜, 就越发难熬了。 后来,淳于家最为不羁且与淳于秀一脉还算交好的叔祖淳于有风归来,淳于秀痛苦之下, 居然主动找上淳于有风, 并透露了他如今所面临的情景。 淳于有风没料到自家族里居然出现如此大事, 又颇为欣赏淳于秀的坚韧,便将他带在身边, 安抚他之情绪, 也对他多有教导, 让淳于秀渐渐能自我开解, 正视本心, 也正视自己的情感。 然而单是正视并无用处,淳于秀有意先慢慢与婚约之人疏远,待他日后能脱身出去后,再问一问婚约之人,自己的恋慕可有安放之处?但他还未及做出任何举动, 便一瞬被人推到这等境地。 晏长澜听淳于秀说完心事, 一时间久久无言。 男子……竟也会恋慕男子么? 但他转念一想, 淳于秀多年来扮作女子,被女子的心思影响也是不足以为奇,他藏着这样的心事,也难免总不能平静下来。 晏长澜略一顿,问道:“那淳于师弟如今意欲如何?” 淳于秀在吐露心声时,一直在暗暗观察晏长澜的神色,见他先是诧异而后难以置信,最后似乎又有些恍然,始终也不曾流露出鄙夷之色,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暖意。 除却洒脱如叔祖外,他没想到晏长澜瞧着竟好似当真半点也不介意,不禁脱口问道:“晏师兄不觉得……我爱慕男子,心思不正么?” 晏长澜愣住。 心思不正?他倒是不曾这般想过。 晏长澜看向淳于秀,说道:“只要爱慕之心至诚,爱慕女子还是爱慕男子……于我看来也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淳于秀始终冷静的眼里,也流露出了柔和之色:“多谢晏师兄宽慰。”他面色里带上一丝怅然,“若是那人能如晏师兄一般,便是我此生最欢喜之事了。只是可惜,他太过古板,恐怕绝不会想到……男子与男子也能彼此恋慕,携手修行。” 晏长澜想了想,说道:“倒也未必。只不过那人若是天生只爱女子,你待如何?” 淳于秀的笑意还未散去,就又带上几分苦涩:“……这亦是我万般担忧之事。”他缓缓呼吸,倏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反问,“若是晏师兄如我一般恋慕上一名男子,又会如何?” 晏长澜听淳于秀这般问,原本是该要斩钉截铁说并无可能的,但不知为何,他却顺着他的发问想了下去。 半晌后,晏长澜才说道:“若是我爱慕男子,便要先知道他是否天生只爱女子,若是他只爱女子,我必不会吐露心声,只为挚友伴在他身边,于愿足矣。而若是他并非只爱女子,我便也陪在他身边,倘使何时他有意与人结成道侣,我便去争取一番,可若是他一心求道,我又为何要用这微不足道的心思去动摇他的心境?男子与男子到底并非常理,此生能爱慕于他,便已是一件极让人满足欢喜之事,实不必有更多所求,也连累他挂心于此。” 淳于秀万不曾想到晏长澜竟会说出这样一席话来,不由怔住。 原来,晏师兄竟是如此自甘满足的性子么?但若是仔细去想,晏师兄如此想,正是爱意极深,纯挚无比,才会情愿自苦……不,或许也不该说是自苦,晏师兄似乎只要能与其相伴,就已然心满意足,并不以为苦,也不如他这般,患得患失,心慌失措。 不过…… 淳于秀瞧着晏长澜一派坦然的神情,心里又生出一个疑惑。 这位晏师兄所言……是否太情真意切了些?若仅仅因他一问,怎会能想到这许多来? 除非,除非在晏师兄的心底深处,也正有这样一人,才会让他因此不自觉便能说出这些话来,只因这些话根本便是他真心所言……只是这些真心之言是因何而起,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而已。 淳于秀如今很是感激晏长澜,心里也在思忖,是否要点明这位晏师兄的心思,但一转念,还是暂且搁下了。 他想着,这晏师兄是个极好的男子,他所恋慕之人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尽管照道理,晏师兄所爱慕者也应值得爱慕,但人心难测,晏师兄如此耿直,未必不会被人欺骗。 淳于秀暂且放下了自己心里对那人的惦念,转而生出其他的念头来。 他这一次回去,想要见一见那位让晏师兄念念不忘之人,想要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之后,淳于秀并未再继续谈论此事,而是笑了笑:“听晏师兄这番话,我心里似乎也有了许多安慰,之后不论如何,我总是盼着他好的。” 这话晏长澜听着也很舒心,便点点头:“情爱之事,不可勉强,不过愚兄也盼你能心想事成,与你所爱慕之人两情相悦。” 淳于秀由衷说道:“多谢晏师兄祝愿。” 晏长澜摆摆手。 他的确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经由这一番恳谈,两人之间比来时要亲近很多,哪怕是身着女装,在晏长澜面前时,淳于秀也不再是那般故意佯装出来的羞怯模样,而是大气爽快了很多,晏长澜也更乐意与这般性情之人相处,也真切将淳于秀当作师弟看待。 次日,两人离开天山城。 回去府城的途中,一旦经过某些雷属性天材地宝稀缺的城池,他们也会去高价售卖一些天材地宝,换成下品灵石积攒起来。 晏长澜如今对淳于秀信任许多,淳于秀因此也可以见到晏长澜这一次的收获极为丰富,不论他藏起来的品相最好的那些,只说品相较好的,售卖之后也换取了有两三千下品灵石之多。而淳于秀自己弄到的东西少很多,卖了大半后,约莫凑到差不多近千下品灵石而已。 当然,这等收获也并非常常都有,若非是晏长澜雷属性灵根极为纯净,恰好能在天雷峰上发觉许多其余人无法察觉的天材地宝,也弄不到这么多下品灵石。若是寻常前往天雷峰之人,不仅多有殒命于其中者,每每能弄到一两样,换取个几十上百下品灵石,便是很好的收获了。 过了一些时日,空中的妖禽轮番飞行,终于重新回到了府城。 落下峰头后,晏长澜先带着淳于秀去风凌奚那处报备了一番,并送上了他自天雷峰里弄到的最出色的几种天材地宝之一,作为孝敬。 风凌奚收下来自弟子的孝敬,满意颔首:“看来,你此去收获颇丰。” 晏长澜恭声道:“算是赚取了一些资源。” 风凌奚对这弟子素来满意,也无有更多吩咐,就让他自去了,而淳于秀则是留在此处,等着风凌奚将淳于有风叫来。 晏长澜告辞后,先拿一些雷属性资源去交了任务,换来不少贡献,为日后更长时间的雷池炼体做准备,而后才要离开宗门。 他自然是要去往叶殊的洞府。 待离开山门后,还未等多远,突然间便听到后面有人唤他。 顿一下后,晏长澜转过身,就见到竟是淳于秀追了过来,让他有些诧异。 晏长澜唤一声:“淳于师弟?” 淳于秀笑问:“晏师兄怎么急匆匆的?” 晏长澜道:“我许久未归,去见一见我那挚友。” 淳于秀早知晏长澜定然是要去见心上人,但此时却故作不知:“莫非是晏师兄曾提过的,要倾身相报的那一位么?” 晏长澜点了点头,神情里带一丝柔和:“正是他。” 淳于秀见晏长澜仍不知自身心意,却不自觉如此温柔,越发好奇起来,也越发担忧起来,就问道:“能叫晏师兄念念不忘的人物,定然不凡。晏师兄,你可介意为小弟说一说你二人之间所发生之事?” 晏长澜因淳于秀的坦白,对他也信任几分,加之对方要问的是他与挚友之间的深情厚谊,自然也就不吝于说一说了:“说起来,当初我与挚友相识是在极微末之际,那时我才刚遇上一桩磨难,是挚友相助,并带我走上修行之路……” 其中关于在凡人地界的种种、一些或许会暴露出叶殊特殊之处的,他都隐下不提,若是略不过的,就遮掩一番,并不细说。但叶殊为他所做之事,待他如何仗义,他却都慢慢道来,且说着说着,也越发感激,越发敬重。 淳于秀一边听晏长澜诉说,一边暗暗惊奇。 若一切真如这晏师兄所言,那他那位挚友待他可真是再真诚不过了,自打他修行以来,哪怕是父子、爱侣、兄弟姐妹之间,都不曾见过这般无私之人,甚至早年哪怕晏师兄拜入过其他宗门,大多资源也都是他那挚友赠与……这样之人,纵然是个男子,晏师兄不自觉间心中钦慕,也是理所当然罢? 只是,世上当真有如此“挚友”,着实叫他难以置信。 淳于秀自己暗暗想着,若是他对待友人,绝不会如此,莫非竟并非是只有晏师兄自己生了心思么?那位“挚友”……或许也有不一般的心思? 如此之人 但猜测归猜测, 淳于秀却不曾说出口来——若是万一猜错了,那岂非是尴尬至极? 因此他也只是静静地听,从内中去体会这两人之间的情谊。 同时,淳于秀也终是明白为何晏长澜要为挚友而出生入死了,就凭那挚友对晏长澜所作之事, 他若是没能以身相许, 可不就要粉身相报了么! 晏长澜慢慢说完了,旋即笑道:“可是觉着很是无趣?” 淳于秀连忙摇头道:“非也,并非无趣, 反叫人心生羡慕之情。” 这话倒是真的, 他心里的那人待他虽也很好, 但比起这晏师兄的挚友来,似乎却还有所不如。而他自己待那人也是真心, 可是比起晏师兄对他挚友的心思, 似乎又有所不如。 如此一想, 他自己倒有些百味繁杂之感了。 晏长澜微微一笑。 他与挚友同生共死数次, 其中情谊, 自非是寻常人可比。 淳于秀见晏长澜如此神色,羡慕之余,也不由笑了。 他略思忖,问道:“不知小弟可有幸与那位相识?” 晏长澜想了一想,回答:“我去问一问罢。” 淳于秀见他连介绍友人之事也要去问, 心里不禁又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但无论如何, 总归还是羡慕罢。 他一点头:“也好,我便在珍味楼等着,若是晏师兄的挚友肯来相见,小弟也正好请两位用一顿酒饭,算是结交朋友,也是答谢晏师兄这些时日来的宽慰。” 晏长澜道:“淳于师弟客气了,我很快便回。” 两人说定了,淳于秀就先去珍味楼里等待。 晏长澜则是迫不及待,在僻静处变化了容貌后,就直往叶殊的洞府而去。 · 叶殊炼制完售卖的丹药,正在打坐时,倏然听得洞外的动静,又见有人传讯而入。 拾起一看,他眉目舒展,开了洞府禁制。 不多时,轻快的脚步声传入,一道高大的人影瞬息间已然到了面前,正朝着他露出笑容:“阿拙,我回来了!” 叶殊细细将他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朝对面一指:“坐。” ——这高大的人影,正是顺利归来的晏长澜。 晏长澜径直坐在叶殊的对面,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哗啦啦”都倒出来:“阿拙,我此去弄到不少资源,都交由你保管罢。” 叶殊稍一看。 地面上,灵光闪动的灵石积了一堆,粗略一估就有两三千数,另外各类的资源或者装在匣子里,或者干脆混在一起,也是一堆。 叶殊袖子一拂,先将那些下品灵石都收了起来,而后大略扫一眼那些资源,有匣子的收在一边,没匣子则大致分一分,也都收了进去。 只几个呼吸时间里,这满地的资源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晏长澜见叶殊如此自然收下,心里欢喜,就道:“此去我结识了一位友人,也想与阿拙你结识一番。他现下在珍味楼里等着,若是阿拙你愿意与他认识,便去,若不愿去,我给他传讯说一声即可。” 叶殊之前不曾听晏长澜提过友人,如今既然听他特意提起,就知道这人至少对于晏长澜而言,乃是可信之人。 略沉吟后,他点点头:“与真面目与其相见么。” 晏长澜道:“一切皆随阿拙之意。” 叶殊看他:“可信么?” 晏长澜想一想,回答:“应是可信的。” 叶殊便微一点头:“那便去罢。” 晏长澜心里也觉欢喜。 而后,叶殊随晏长澜走出,两人先仍是化作进出此地时常用的容貌,在混入人群中后,再找机会变作本来面目,去珍味楼。 珍味楼在附近的名气不小,两人不必多打听便顺利到了那处。 进去之后,晏长澜就被那小二认出来,直说有人早早定了雅间,要请两人直接上楼。 两人顺理成章被引了上去。 小二把雅间的门打开,晏长澜就带着叶殊走入其中,而当面起身相迎的,就正是那淳于秀了。如今,她依旧是女子打扮。 淳于秀在此处也等了些时间,见晏长澜一直没消息,还当是他那挚友不愿与他结识呢。不过小二突然就带了人来,就让他好奇之余,也不由露出笑容来。 他站起身,朝着门外看来,心里有掩不住的好奇。 走在前头那位身形高大,分明年岁比他还小些,却已有成年男子的风貌,英俊刚毅。而淳于秀真正注目的……则是他后面那位。 那是个,瞧着瘦削的少年郎。 其进门的刹那,淳于秀便觉出一种清冷而疏离的意韵扑面而来,他去看对方的面貌,首先注意到的却并非是对方的容颜,而是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叫人一见便铭刻心中,久久不能忘怀。 随即,淳于秀回过神,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这是个俊秀的少年,眉眼间带着冷淡,使人不敢接近……瞧着,与他那位晏师兄截然不同,更不似晏师兄提起那般处处为他着想之人。 淳于秀到底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两位快快请进。”又道,“这位想必便是晏师兄的挚友罢,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晏长澜引着叶殊向前走了几步,彻底进入雅间之内。 叶殊朝淳于秀微微颔首:“叶殊。” 淳于秀也立时说道:“在下淳于秀,叔祖与晏师兄师尊风峰主交好,我二人因此结识。前些时在下与晏师兄同去历练,脾性相投,闻得叶道友大名,便有意来结识一二,还望叶道友莫要怪在下唐突了。” 叶殊便道一声:“淳于道友。” 说话间,淳于秀特意用了自己本来的嗓音,自然就是外形若女子,声音似少年,待说完后他去打量叶殊神色,发觉他听见之后仿若寻常,半点讶色也无,自己反而有些哑然了。 该如何说……果然不愧是晏师兄心心念念的“挚友”么? 淳于秀心里暗叹。 在不曾见到时,他或许还有诸多猜测,但如今见到了,那些猜测便都胎死腹中了。 此人……绝非那等虚伪狡诈之辈,虽说也瞧不出他会对晏师兄那般周到,但总归也是难得之人,能与结为友,只有好处。 这一刻淳于秀又仿佛明了为何晏长澜会在年月长久中,既对此人生出情愫,自己又迟迟不能发现这些情愫了。 如这般的人物,若是对他人尽皆疏离,只对你一人倾心相待,便同为男子,恐怕也难以不生情谊;而也是这样的人物,能与其为友便觉万幸,对其生情……在内心深处,又岂能不以为是异常亵渎?自是本能按捺了下来。 不过,淳于秀却看不明白,这人对他那晏师兄究竟是怎么样的情谊了。 若是他人,他必然会认为这也是有同样情愫,可一看这人的面容……他又觉着,这般的想法恐怕是不妥当的。 那么,这人缘何对晏师兄那般好呢? 转念之间,淳于秀已然是许多想法掠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吩咐小二尽快上菜,自己则含笑给叶殊、晏长澜都倒了一盏灵茶。 在叶殊面前,淳于秀收敛许多,但态度始终殷勤周到,听闻叶殊会炼制丹药后,更是笑着提起了日后若是需要丹药,或许要觍颜过来求购之事。 叶殊看淳于秀一眼,颔首应下。 一顿饭中,三人的相处倒也不错。 饭后,淳于秀也就与两人告辞了。 晏长澜自然还是跟着叶殊回去,而淳于秀得知此事,心里又不知是什么想法了。 而他见叶殊之前,原是想着看叶殊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再做是否提点晏长澜的决定的,可是待见过之后,他反而更不知该如何决定了……之后他也只好摇了摇头,哂然而笑。 他自己的事都弄不大清,却又惦记起晏师兄来……想一想,也是可笑。 另一头,晏长澜并不知淳于秀看出了他自己都不还未觉察的心思,只一心一意要将此去天雷峰的另一件收获也告诉叶殊。 回到洞府后,晏长澜就说道:“阿拙,不知这里的防御阵法是否可靠?能否再多布置些防御,遮掩一番洞府里的动静?” 一听晏长澜的话,叶殊便知道他是此去得了什么好东西,不能叫外人察觉,便点点头,迅速在洞中布阵起来。 也是他最近卖得不少丹药等物,积攒了不少的材料,故而也就干脆炼制了几套阵法备用,如今,可不就正是用上了么? 布阵之后,叶殊才道:“是什么东西?你只管拿出,洞中有三重阵法,除非是那等天妒之物,否则,必不会传于洞外。” 晏长澜对叶殊自然是万分相信,既然叶殊这样说了,他也就坦然将那物自储物袋里取了出来,正是块灰扑扑好似石块的东西,只上面几道细细裂缝中溢出丝丝雷光,昭示其并非俗物。 叶殊才刚看到此物,面上便不由得露出一丝凝重来。 难得见到叶殊有如此神情,晏长澜也禁不住有些紧张起来:“阿拙,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叶殊默然不语,只伸出手掌,轻轻覆在那尚未开裂的石皮上,一点点摩挲。其法力运转,就将那石皮一点点地剥了下来。 与此同时,更多的雷光显现,几乎是有些刺眼了。 而石皮中所包裹的那物的真正面貌,也逐渐出现在两人眼前…… 灵宝器胚 大约是形若竹笋的一件纯净之物, 看似透明,但有紫光在内中萦绕,时而噼啪作响,时而游走如蛇,仿佛是玉精里藏着雷霆, 让人十分震撼。 晏长澜正欲问。 叶殊已然开口:“长澜, 你这运道,着实非同寻常。” 晏长澜不由一怔。 叶殊居然难得朝他露出一丝浅笑:“你可还记得,我曾言及本命法宝炼化三法?” 晏长澜点头:“自然记得。” 叶殊用手在那光芒灼灼的物事上一指, 说道:“此物便是一件先天灵宝器胚, 巧而又巧, 还正是雷属性,与你再相合不过, 正是你此去天雷峰最大的机缘!” 晏长澜听得, 极是震惊。 他万万不曾想到, 自己还未来得及正式踏上剑道, 就竟然得了一件先天灵宝器胚? 叶殊又道:“你如今得了此物, 可以自如今开始蕴养,其必然能随你境界提升而变强,不论你处于何等境界,都将有最为趁手的本命灵剑在手。” 晏长澜闻言,在看向叶殊手里那件先天灵宝器胚时, 眼里就禁不住露出了一抹喜爱之意。 叶殊就将先天灵宝器胚递给了晏长澜:“早年我同你讲过本命法宝炼化三法, 却未同你仔细说过法宝一物, 如今趁此机会,正可与你说一说。” 晏长澜听得,便立时正襟端坐、洗耳恭听。 叶殊便缓缓道来:“天下间,修士随境界不同,所用法宝品级也有不同。初为炼气时,但凡还未筑基的,都只能用下品法器而已,而一旦筑基,前三重可用中品法器,后三重可用上品法器。而但凡是法器,下品最多一道禁制,中品至多两道,上品至多三道……” 这些晏长澜是知道的,不过他明白叶殊只要依次说明,仍旧是听得认真。 叶殊继续说:“待到金丹境以上,直至神游境,所用之物就是法宝,其中金丹用下品、元婴中品、神游上品,且分别对应禁制最多分别为四道、五道、六道。再往上还有四个境界,聚合、玄光、通玄、大乘,所用者便是灵宝了,灵宝与其对应也有四等,为低级、中级、高级、顶级,禁制最多分别为九道、十二道、十八道、二十四道。因此,寻常的法宝,不论是否为本命法宝,至多也只有二十四道禁制了。”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不过,却并非没有例外。” “世上还有一种宝物,名为混沌灵宝,其有两种,一为后天混沌灵宝,乃是被一位修士一直培养到大乘期,并且和主人同时经历飞升雷劫后,主人陨落而留下来的本命法宝,因经过了雷劫考验而成。其灵性是被主人培养而出,对其主人有深厚感情,往往会选择跟前主人功法或者属性相似的修士作为下一任主人,待下一任主人顺利飞升后,它便通常会留下来作为新主人所在家族的传承灵宝。随着时间的增加,灵性越来越强,曾有渡劫失败的修士仅存的一丝真灵进入灵宝里,取代灵宝的灵性,但往往也会失去记忆,把自己当成灵宝的灵性,这样的灵宝灵性更强。” “另外一种,则是先天混沌灵宝。其乃是特殊环境里自然生成的先天灵宝,本身纯白无垢,可以被跟其契合的修士收服,并且炼化使用。可以作为本命法宝,也可以作为普通法宝。如果是前者,则主人飞升便跟着飞升,主人失败则留下;如果是后者,主人飞升就会留下。” “两种混沌灵宝皆是筑基期以上便可炼化,并且随着主人境界的增强,不断释放出更多的力量,直到全部力量释放出来为止。混沌灵宝皆有三十六道禁制,而禁制中所含多少神通,便决定这些混沌灵宝的强大与否了。” 叶殊说到此处,看向晏长澜:“且不说其他灵宝,那先天混沌灵宝还未形成时,会先成就一块无垢的器胚,混沌灵宝成型后便已然固定,那么器胚则是不定性,比之先天混沌灵宝更适合作为本命法宝——只是如此一来,器胚全靠自身培养,强大与否也只能看修士自身了,不比混沌灵宝,一旦形成,哪怕是最弱的一种,也有天地神妙在其中,绝不会太差的。” 晏长澜听得入神。 叶殊目光缓和:“而先天灵宝器胚最大的一桩好处,在于炼气期修士便可以炼化,你拿了此物,只要懂得炼化之法,就能慢慢培养了。” 晏长澜也看向叶殊,不禁说道:“阿拙知晓如何炼化先天灵宝器胚,可是?” 叶殊微微点头:“正是。”他的眼里也不再如寻常时那般淡漠,“故而,你的运道极好。” 晏长澜听得,也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是,我的运道极好,而最大的运道,莫过于遇上阿拙你了。” 叶殊并不多言,但周身的气息,却是全无疏离,反有暖意。 随即,叶殊却又说道:“只不过,也还有一件事要你多多考虑一番。”他稍作沉吟,认真提醒,“你善使双剑,风雷属性又极平衡,若是用此物做本命法宝,则必然让雷属性压过风属性,对你来日里修炼,有些不利。故而,你若当真要炼化此宝,一便是日后培养本命法剑定然要消耗无数资源,二则是你还要寻到另一件先天灵宝器胚,且须得是风属性的器胚才好。” 晏长澜听完,手指紧握,但毫不犹豫:“自然要炼化!风属性的器胚我定会全力寻找,但若是错过这器胚,再用任何其他本命之物,都是缺憾。我既修剑,便修最强之剑。” 叶殊听晏长澜如此说,眼里闪过赞赏:“不错,既然要修行,自然就要修行一条最为适合自己的大道,而在这大道之上,求强无限,不可懈怠。”说到此,他又平和开口,“那风属性的先天灵宝器胚定然极为罕见,但也不必担忧,哪怕寻到的器胚之中所含风属性很是微小,也可用大量珍奇异宝培育出来,而若是寻不到带有风属性的器胚,那只要不含其它属性,再灌入风属性天材地宝,以炼器之法施行,也可将其培育出来。你我道途长久,如今只是因着境界地位,而要尽量待在有庇护之地,待来日筑基后,就有更多手段可以利用,天下之大,四处游历,总能寻到所想要得到之物的那日。” “以你如今炼气期的修为,能培育雷属性|器胚已然很难,纵然如今就找到风属性|器胚,也无法立刻炼化,便先将此物培育一番,待得了另一件灵宝器胚后,再进行炼化,以雷属性|器胚带动风属性|器胚,就也容易许多。” 听叶殊这一席话,晏长澜心里有数,正色应道:“阿拙放心,我是竭尽全力的,也会有万千小心。” 叶殊颔首:“既如此,你现下便炼化罢。” 晏长澜毫无异议,就将那雷属性灵宝器胚托在手中。 叶殊道:“你先将心头血逼出,让此物吸收。” 晏长澜依言照做,他一指点在心口,就将一滴殷红鲜血逼了出来,瞬间落在了那先天灵宝器胚之上。 刹那间,那滴含有浓郁雷电气息的心头血就被那雷属性灵宝器胚欣然接纳,立时尽数吸收进去,将整个器胚都布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这就是器胚认主的征兆了。 晏长澜能感知到那器胚里有极微弱的灵性在欣喜与他接触,对他有亲密之意,而他自己也发觉自身与灵宝器胚之间拥有一丝联系,这联系让他感觉到与器胚的亲近之情。 这让他面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容来。 叶殊见那灵宝器胚如此迅速就接纳了晏长澜,颇为满意。 先天灵宝就有这样的好处,无论是真正灵宝还是器胚,都自带一丝灵性,以至于拥有此宝的低级修士,打从一开始就有比旁人更大的长处。而若是自行培养,则法宝晋级为灵宝的重要一点便是生出灵性,那灵性来自于禁制中的某一道神通,若是所有禁制内的神通都不含灵性,那么就始终只能说是法宝,或者说,半灵宝。 这一件雷属性|器胚的灵性察觉到晏长澜的雷灵根极为纯净,体内根基也扎实,自然是迫不及待就要投身过来——能自幼开始被培养,与修士一同成长,自然是比一位高级修士拿到后拔苗助长来得好。 叶殊见晏长澜顺利让器胚认主,又道:“以后你每日给其灌注雷属性法力,叫它对你日日熟悉,除此以外,你给我那些雷属性的天材地宝中,不少都正好可以用以喂养器胚,待我之后将它们调制成药液,你每三日让器胚服食一次,让其生长。而你自己如今也想一想将来要将其培养成什么样的本命法剑,但不可贸然淬炼,可知否?” 晏长澜道:“阿拙放心,我知了。” 接下来,叶殊自然是当真去调配药液。 他也不浪费,先将一些较为罕见的留种栽种,余下来的成株就果然以神妙之法一一制成了药液,又加入混沌水,将其药效催发成最大,才将其放置在一只葫芦里,交给晏长澜。 晏长澜看着这一葫芦药液,小心收好:“阿拙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也尽管于我说来。” 叶殊应道:“好。” 虚凰情真 到底是刚回来, 晏长澜在叶殊这里住了一晚后,第二日就回到宗门了。 他这回弄到了不少贡献,除却在洞府里修行以外,便是去雷池炼体,而涅金蜂蜜也始终不离手——在回宗前, 重新收割过蜂蜜的叶殊又给他装了一葫芦, 足够他一段时日的修行。 晏长澜在炼化了雷属□□胚后,就能感觉到体内雷属性法力的异样活跃,将原本分庭抗礼的风属性法力给压制下去。为保住挚友叶殊口中的平衡, 他虽不曾落下雷法的修习, 但更多的心思则用在了风属性的法力上。 风者, 变化无常。既然要修炼风属性,他就暂且将拙雷剑封存, 而是去拜见了风凌奚。 风凌奚见到晏长澜, 问道:“尚未到一旬之日, 你怎么来了?” 晏长澜道:“弟子近来在雷属性上有所突破, 但风属性上就有所欠缺, 因此想来求问师尊,若是弟子想要修炼风属性,可有合适的历练之处?” 风凌奚打量晏长澜一番,稍稍感知了他身上的气息,发觉的确是雷属性胜出风属性甚多……虽不知具体缘由, 但想来是这弟子有了什么奇遇, 故而造成如此情形。不过对于风凌奚而言, 他自有傲气,不会觊觎对方的机缘,反而很是欣赏晏长澜这不骄不躁的反应,便思索起来。 半晌后,风凌奚说道:“倒是有这样一处所在,名为风谷,谷内一年四季狂风肆虐,以你如今境界前往,恐不能进入太深,否则将有性命之忧,若是能在筑基之后前往更妥当。” 晏长澜听得有些犹豫。 他自然是想要修炼风属性的,可若是因此不自量力去那不可去之地,就有些不妥了。可若是错过这机会,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可供修行? 风凌奚略思忖,又道:“不过若是能有定住风力的法器,亦或是定风丹这两样物事,进入之后,便能多些把握。为师看你境界稳固,气息强大,想必在炼气期里,跨越数个境界也能对敌,待为师予你几样保命之物,未必不能一行。”说到此,他续道,“只是为师修为已近结婴,从前也不曾收徒,故而手中并无相应法器、定风丹这二物,即便要买,也要前往风谷附近,方最容易买到。与其如此,倒不如你前往风谷后,在那处自行采买了。” 晏长澜听风凌奚说完,郑重道:“既有法子,弟子仍是想去搏上一搏,法器与定风丹弟子愿意前往风谷自行采买。” 风凌奚满意颔首:“你有决定,便依照你所想去做罢。”之后,他取出一只小剑,交给晏长澜,“这便是为师为你准备的保命之物,内含惊天三剑,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以对付的强者,只管将此剑祭出,就能抵抗了。” 晏长澜道:“多谢师尊。” 旋即,他便起身离去。 回去居所后,晏长澜并未急着去寻找叶殊,而是安安心心地先继续将修为稳固一番,又把之前所会的风属性剑法都仔细再练习多遍,又用贡献到宗法堂里换了几本其他风属性剑法,在居处用心记了、学了。 随后,晏长澜发觉自己在风属性剑法上的见识不比雷属性少太多后,才再去见过风凌奚,受其一次指点,前往山下,去见叶殊。 这时候,已然是半个月过去。 叶殊有足够资源在手,又得了一些带煞之物,自不会四处奔走,因此晏长澜过来时,他也仍旧是与往常一样,在不断地积蓄法力。 晏长澜进入洞中,就直接说道:“我不日便要去风谷,阿拙,你如今也要再融合带煞之物了罢?可要与我同去?” 叶殊闻言,稍作思忖,点了点头:“也可。” 晏长澜原本只是说个提议,但听叶殊答允,还是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叶殊道:“去往风谷,要准备定风丹与相应法器。” 晏长澜一怔——阿拙也知道? 但一转念他也不以为奇,自相识到如今,叶殊便少有不知之事,如今他来到府城里也有不少时日,想必也翻阅过无数典籍,知道那风谷之事也理所当然。 叶殊又说:“定风丹与那法器我皆可炼制,不过定风丹所需药材就在此处取得,炼制了再去。法器则到风谷之后,在寻一处炼制。” 晏长澜知道这也是为了掩盖叶殊精通诸多杂学之故,点一点头。 叶殊看他一眼:“而且,如今涅金蜂出蜜渐多,也有余裕酿制更多蜂皇浆了,前日里我瞧了瞧,再过几日应可取出一些,你我带走。” 晏长澜当然知道涅金蜂的蜂皇浆何等难得,多等几日也是应当:“跑腿采买药材之事,便由我来替阿拙你去罢。” 叶殊对此无异议,也应下来,挥笔便写下来一张清单。 果然晏长澜易容换形之后去问万珍园买了清单上所写的诸多药材。 定风丹说来药材也并不如何昂贵,其难处应还在于丹方以及炼制之法。这种丹药不同境界所用的方子都有不同,恰好叶殊前世身为叶家少族长,便知道自炼气直至元婴皆可吞服的定风丹方,如今,拿出来不过是炼气期的。 买到药材后,叶殊便开始炼丹。 定风丹的炼制很是复杂,即便是炼气期吞服的丹药,其难处也不在筑基丹之下,叶殊不甚熟悉,且不精通于炼丹,故而头一次炼制时失败了。 第二次,叶殊便开始用上涅金蜂蜜,而涅金蜂蜜果然效用非凡,在叶殊改过头一次失败的错处后,辅佐这等奇物,自然便炼制成功,且还得出了两枚品质上佳的。 将品质上佳的收到一边,其他几颗品质不足的便用另一种药瓶收好,叶殊继续炼制。 在酿造涅金蜂蜂皇浆的这几日来,他炼制定风丹足有二三十炉,到最后越来越是熟练,得出的定风丹能有一百颗之多! 炼气期的定风丹,一颗能持续一日之久,这一百颗下来,只晏长澜一人吞服便能持续三月有余,便是叶殊与他一起吞服,也都能持续近乎两月之久。 炼制了这些后,叶殊才收手。 而另外一边那品相达不到上佳的定风丹,则有一百五十余数。 叶殊将品质上佳的分了大半给晏长澜,说道:“这些品质寻常的,待到了风谷后,就近售卖出去。你我修行,身上不可积蓄太多杂质,因此哪怕是品质较好的,也尽量不去吞服。待到了风谷内,即便修炼时对你用处颇大,待品质上佳的定风丹一用完,你也要尽快出来,到时我再想法子炼制也不迟。” 晏长澜知道叶殊这是一片为他的心意,心里一暖,痛快应声:“阿拙放心,我还要与你一同踏遍修行之路,必不会不顾根基的。” 叶殊微微点头。 又一日,蜂皇浆的数目总算是攒够了,叶殊先将那些蜂子驱出蜂巢,而后小心翼翼自蜂皇身边提取蜂皇浆,缓缓地将其装入一个小瓶子里。 这小瓶子不过比手指略长些,装入蜂皇浆后,大约总数不足二十滴,着实是稀少得很。好在这一小瓶装完后,蜂皇浆还有富余,叶殊便再取出一只同样的小瓶子来,又将其装满。 到此刻,蜂皇浆虽仍留有一些,为蜂皇计,却不能再取了。 不过能得到这样两小瓶,叶殊也颇满意,直接将其中一只小瓶子递给晏长澜:“此物你拿去,先莫要贸然服用,待我试过用处如何后再说。” 晏长澜知道蜂皇浆珍贵,便推拒道:“还是阿拙你留着罢,我有涅金蜂蜜足矣。” 叶殊却还是将这小瓶子给了他,说道:“你当听从于我。” 这话说得古怪,让晏长澜不由一怔。 但晏长澜想一想,他这挚友待他极好,既然早先他便有决定要倾身相报,那么说是听从于他,倒也没什么错。 于是,他便当真听从叶殊:“那我先收下,日后你若要用,只管找我拿就是。” 叶殊微微点头。 他先前说出那句时,也是怔了一怔。 若晏长澜还是当初的天狼,自是要听他的,他也早已惯于吩咐天狼,可今生天狼已不再是傀儡,他这般说,便是好没道理。 然而,待晏长澜真听从了他,毫无异样后,他心中也难免生出一分难言情绪。 先前那一刻……便好似天狼在此一般了。 差别只在于,天狼不能说话,不懂交流,只是静静听他言语,而晏长澜却是能与他交谈……可其心仿佛从未改变。 叶殊闭了闭眼,应一声“好”,转过身将蜂巢重挂了挂,待那丝情绪淡去后,才回过身来,犹若不曾有半点心绪变化一样。 晏长澜也没瞧出叶殊方才竟想起了前生的另一个自己,见叶殊在忙碌,他自己也去清点了一番储物袋里的东西,并且算一算自己是否有遗漏之物…… 一切准备妥当后,叶殊和晏长澜就暂且离开了这洞府。 不过,他们并不曾直接离开,而是去了万珍园。 这一回,两人用的是本来面貌。 而这本来面貌,扈娘子自然是不认得的,但尽管不认得,她却一眼认出了晏长澜。 做生意之人,自要知道一些大事,留意一些特殊之人。 晏长澜撞金钟而入天剑宗,且拜入那般出名的金丹剑修门下,他的容貌,扈娘子当然要认得。 买妖禽 扈娘子十分热情地迎了过来:“原来是天剑宗的高足,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对待大宗弟子与对待寻常人自也是不同,在晏长澜和叶殊头一次过来时,尽管扈娘子也是十分热络,但比起现下来, 却还是有所不如。 对于扈娘子知道自己真实面貌之事, 晏长澜倒不觉奇怪,反而做出和往日里不同的姿态,带两分大宗弟子的傲气, 说道:“我来此处, 是为买一头妖禽, 以为代步。” 买妖禽? 在大宗之内,应有培养好的妖禽才是。 不过扈娘子也没露出什么诧异之色, 毕竟不同宗门有不同的规矩, 而大宗弟子也未必个个都想要宗门内自行培养出来的妖禽, 反而在外面的大商行里购买, 或许能买到更珍奇的品种也未可知。 晏长澜并非是第一位来买妖禽之人,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位。 扈娘子驾轻就熟地笑道:“晏公子好灵通的消息,竟知道咱们这里近来正弄到一批极为出色的妖兽,其中的妖禽也极为神骏,用来代步真是再好不过了,还有些不仅飞得快飞得稳, 还能在飞行时抵抗外来攻击, 甚至反击……” 一边介绍, 扈娘子一边将两人往后面的园子里引去,即便并不认识这位天剑宗高足带来的同伴,却因晏长澜未曾主动介绍,而半点不曾提起过。 不多时,两人就跟着她来到了后方园中。 穿过几处拱门,扈娘子说道:“此处便是千兽苑了,每一日在此中休憩的妖兽都不能少于千头,一旦少于千头,都要立刻补足……因此,其中必然有足够的妖兽,可以供给两位挑选……” 叶殊一边听着扈娘子的话语,一边随她一起走入千兽苑。 在进去之后,他便听见周遭传来的阵阵兽吼之声,此起彼伏,多是凶悍。 晏长澜也听见这些声音,暗暗点头。 妖兽被圈养得久了便会失去凶性,而一旦失去了凶性,自然就会有所退化,到时再御使时,威能就比不得那些野生的妖兽,买来也是鸡肋了。 因此,若是要买下妖兽驱使,就也要对其加以培养,用一些天材地宝来增添对方的灵性,提升对方的实力。 两人此来是为买一头足够凶悍的妖禽,用以代步之余,还要血脉有足够潜力,也好伴随他们一路成长,能在他们法力告罄时,有些微护持之力。 晏长澜说道:“还请管事带我二人去往妖禽寄居之地。” 扈娘子听得,就带着两人走过一条小路,而后,眼前豁然开朗。 此处是一座巨大的石山,在上面有嶙峋怪石,且怪石之间就有诸多巢穴,大小不一,正是诸多妖禽栖息之地,而妖禽多是形容凶狠,但足上拴着玄铁链,让它们凶悍归凶悍,却难以伤人。不过,只见到人便做出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也显现出它们的确都是血脉优良。 扈娘子对千兽苑还是极有自信的:“两位尽可挑选。旁的不说,只在这府城之内,我敢担保,绝无其他商行能拿出比我万珍园更好的妖兽来!”她笑得热情,“晏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只管提出,我定为晏公子你挑出让你满意的妖禽!” 见扈娘子如此有信心,晏长澜就和叶殊对视了一眼。 叶殊说道:“要最好的。” 晏长澜就转脸对扈娘子开口:“要最好的,血脉潜力最强的,且如今也要能足以驱使的……不必计较灵石。” 扈娘子见晏长澜还去询问叶殊的意见,而且叶殊说什么他便应什么,心里有些讶然。 大宗弟子多傲气,更何况还是亲传弟子,有那位惊天剑主在身后为靠山,还有什么人,能叫他这般百依百顺? 下意识的,扈娘子就不免多看了叶殊几眼。 这几眼间她也没瞧出什么,只觉得这是个性子冷淡的少年,但性子冷淡的她见过的可多了,也不见什么特殊之处。 也不敢再多看下去,扈娘子就径直带着两人绕了半周,来到侧面的一块怪石前。 在此处,正有一头金顶的雄鹰立在石巅上,见有人来,便扭头而看,一双鹰目中好似有两道冷电,是一头极为威武的妖禽。 叶殊见了,仔细打量。 他曾见过的珍贵妖禽极多,如今这里的妖禽只要看上几次,就能判断个大概了。 譬如这一头,为金头鹰,在此间应算是一种较为难得的妖禽,体内大约含有上古金鹰的一丝血脉,其以妖蛇为食,飞行得极快,而最终敏捷。若是能不断培养下去,还能觉醒更多的天赋,也有极小的机会能返祖为金鹰——到那时,它通身的翎羽,都将是金灿灿的色泽。 不过,叶殊对这金鹰并不十分看得上。 单单只是快与敏捷,还不足以让他倾力培养,而上古金鹰在若干凶禽之中,也是末流。 见叶殊摇头,晏长澜就对扈娘子说道:“这一只不成。” 扈娘子见他们看不上,不由暗忖了声“眼光真高”,旋即就带着两人再绕半周,去了背面。 在那处,又有一头极凶恶的妖禽立在岩石上,其身形非常魁梧,足有先前那金头鹰的三倍之大,其羽翼如同刀刃,一片片好似能随时释放伤人一样。 扈娘子问:“这一头极其凶狠,当初我万珍园让数位筑基真人一起出手,方才将其捕捉,便如此它还挣扎多日,方肯勉强停下……” 叶殊看了看这一头妖禽。 此禽鹰头蛇尾,利爪如钩,在妖兽之中也算不错,但是莫看它如此凶悍,实则却是一种寻常蛇鹰变异而来,血脉并不出众。它如今或许颇为强大,可若是继续培养,最终恐怕也无法达到内丹化为妖丹的境界,寿元不长,也是不顶用的。 然后,叶殊又摇了摇头。 叶殊不喜的,晏长澜自也是拒绝。 扈娘子只好再带着两人去另一处寻找妖禽。 然而,几次三番,扈娘子推荐了五六种妖禽,叶殊都不满意,晏长澜也都不愿买下。 这并非是叶殊故意为之,而是扈娘子虽眼光不错,但凡推荐的妖禽都有长处,但是与叶殊心中所想还是差了不少。他行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若是他只养妖禽也还罢了,可他有凶面蛛蝎在手,倘若买下的妖禽太差,恐怕在凶面蛛蝎的威压下,根本无法修炼,反而会逐年退化……如此一来,岂不是浪费他的资源么?再者,涅金蜂也是凶虫,哪怕凶面蛛蝎懒散得不动,涅金蜂若是瞧不上妖禽,怕是也会对它进行驱逐,到那时,于叶殊而言就是个极大的麻烦。 扈娘子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先前我已然将千兽苑里适合两位驱使的最好的妖禽尽数取出来了,可惜未能入两位之眼,千兽苑里,还能一试的便只有一头妖禽了,只是这妖禽有些特异处,脾性也不好,而且……两位一见便知。” 她这一席话,倒是让叶殊生出一分兴致。 有什么妖禽,竟叫她难以启齿? 晏长澜察觉到叶殊的情绪,就对扈娘子说道:“请管事带路。” 扈娘子见两人感兴趣,便双快地带着两人前去那头让她拿不定主意的妖禽身边去了。 叶殊看着这头妖禽,发觉的确有些古怪。 它……有两个头。 其身形是极为雄壮的,比之那头变异蛇鹰还大一圈,除此以外,其双翼极为宽阔,似乎能在上面坐上二三人也能承载一般,它的羽毛也很是厚实,且通身青碧,湛然美丽。 但是,奇怪之处并不仅仅在于两个头,毕竟如今妖兽众多,莫说是两个头了,三头四头也并非无人见过。这头妖禽的怪异处在于,其两个头中,一个精神奕奕,一个却是十分萎靡,两只宽翼虽都差不多大小,但右边那一侧却是毛色暗淡许多,似乎有些疾病。 扈娘子有些惋惜地说道:“这头妖禽被送来后,就发觉其身上似乎有恙,一旦飞起,飞得倒是很快,奈何因着另一半羽翼虚弱了些,故而持续的时间不长。不过,若是带它回去,能将其病症解决,它必然比大多数妖禽都更强大些。” 叶殊看着这一头妖禽,目光一瞬不瞬,眼里似乎带着些疑惑。 晏长澜不由问道:“想要么?” 叶殊也未多做犹豫,说道:“若是不算昂贵,可买来一观。” 晏长澜便将询问的视线投向扈娘子。 扈娘子见状,面上的笑容真切两分:“这一头妖禽原价可不便宜,得要一千下品灵石方可售出,但如今它有恙在身,自然便没有那般贵了,价钱只在五百下品灵石。” 晏长澜道:“那便买了。” 因在出行前,叶殊担忧若是两人万一走散后晏长澜身上无花费之物,就分给了他不少下品灵石,此刻他也不多言,就将自己储物袋里的下品灵石全数倒在桌上,数一数,恰是五百。 扈娘子收了灵石,自然就用一块御兽牌把那头妖禽给装了起来,递给晏长澜:“日后若是还有需要,只管来我万珍园,必然让君满意。” 晏长澜随意点了点头,就跟叶殊一起走出了万珍园。 离开后,他有些好奇:“阿拙,这一头妖禽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 叶殊道:“这非是一头妖禽,而是一对妖禽。” 雄雄 ……一对妖禽? 晏长澜自不会不相信叶殊的话, 但他方才左看右看也未看出妖禽乃是一对, 只觉得分明便是一头而已,想来,这里面还有什么奇妙之处? 叶殊说道:“出城后, 一试便知。” 晏长澜便不再多问, 而是跟叶殊一起往兽栖场而去。 兽栖场乃是府城内乘御妖兽之地,城内东西南北都有数个之多, 若是新买下的妖兽,那么不论是要乘坐妖兽离开府城, 抑或是要乘坐妖兽进入, 都必须经过此地。 叶殊与晏长澜到了兽栖场后,很快便取出了一块御兽牌,交给在那处巡游的修士。 那修士见到这御兽牌,将其记录后, 说道:“日后你等再用此禽飞行,便可无碍了。” 叶殊点点头,将御兽牌收起来, 随即到了另一边, 释放出里面的妖禽来。 妖禽一出, 双翼便展开。 其气势无比凶悍,在看到叶殊手里的御兽牌后,也记下了叶殊的气息。 而后, 妖禽双目冷厉, 极忌惮第盯着叶殊的头顶。 叶殊便感觉到, 有一股微微的力量在轻轻拉扯他的发丝,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一样。 无疑,这正是始终趴在他发髻后的凶面蛛蝎,如今应是察觉到了这头妖禽的挑衅,故而立时反应过来,打个招呼。 妖禽死死盯着那凶面蛛蝎,见对方只是趴着不动,才慢慢地收敛了气势。 晏长澜在一旁看出来,这头妖禽已然活了近千岁,不过因着对方身患有疾或是什么旁的缘故,妖气显示只在五六百年间。也是先前凶面蛛蝎激起了妖禽的凶性,激发了它的全力,才让他能看出它真正的年岁来。 近千岁的妖禽……五百下品灵石的价钱,就太便宜了。 方才扈娘子介绍那些妖禽,有五六百年的,有七八百年的,少说也要八百下品灵石以上,可见品种罕见、妖气厚重的妖禽,价位都是非常昂贵。而近千的妖禽,要用上两千下品灵石也有可能,他们可算是占了大便宜。 叶殊将法力诸如御兽牌,那妖禽的目光落在叶殊身上。 下一刻,它低下头,作出臣服的姿态。 叶殊说道:“长澜,走罢。” 晏长澜也就不再多思,与叶殊一起纵身跃上妖禽的脊背,随后便见妖禽扶摇直上,迅速地朝着远方飞去。 飞得……极快。 比起先前他在宗门里租用的那一头,甚至比淳于秀所有的那一头,都要快得多。 只是,晏长澜仍不曾瞧出它是两头妖禽。 而且…… 据说它飞得不长,方会降价,也不知这不长,究竟是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后,这妖禽便飞得慢了。 如今两人已出城颇远,叶殊一声令下:“就近寻一座山落脚。” 妖禽能听懂叶殊的吩咐,便很快拍动羽翼,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山头上。 叶殊与晏长澜都是惯于在野外露宿的,便在附近找了个山洞,将里面的妖兽杀了,一个收拾洞穴,一个生火烤肉。 妖禽并未被收起来,而是落在不远之处。 晏长澜收拾好洞穴走出来,接过叶殊手里的烤肉替他,说道:“阿拙,我仍是瞧不出来,你能认出这是什么妖禽?” 叶殊道:“古兽蛮蛮。” 古兽蛮蛮? 上古妖兽往往血脉强大,不过如今众多强大血脉大多已然消失,留下来的多是沉淀在杂生的后裔体内,渐渐稀薄,这妖禽—— 然而在叶殊提到“古兽蛮蛮”这一句后,那妖禽的翎羽张开,显然是受了刺激。 它竟然听懂了? 叶殊便继续说道:“古兽蛮蛮即为比翼鸟,自一卵而出,一雌一雄,皆是一目一翼,通身青赤,若要飞行,便是比翼而飞,此生彼生,此没彼没。” 晏长澜一听“比翼鸟”,便想起来:“它却是有两头四目……” 叶殊看着那妖禽,露出一丝冷笑:“这怕是要问它们自身了。”他淡淡开口,“比翼鸟虽为青赤之色,但实则雄鸟为青色,雌鸟为赤色,这一头通身青碧,想必都是雄鸟,而两只雄鸟出生于一卵之中,就是天生怪异,其中一头日渐虚弱,恐怕也与此有关。” “至于它为何会如此,许是于卵中成型时便返祖,只是成型时就已然为两只雄鸟,才会弄得这般不伦不类的模样。” 短短一席话,叫那妖禽更为警惕,哪怕有那御兽牌来威胁,竟是要扑杀一样。 但到底还是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过来。 晏长澜听叶殊说了这些,有些佩服:“阿拙一眼便认出来了,果然渊博。” 叶殊并未言语。 他之所以认得,也是因着前世曾见过有叶氏族人巧合得到一双蛮蛮,不过那一双蛮蛮却是真正的比翼之鸟,一雄一雌,很是美丽。其形貌除却色泽外,其他与这一对一般无二,故而才让他一眼就瞧着眼熟,多看两眼,便有推断。 那妖禽还在紧张,叶殊却已然对那妖禽开口:“我知若非你两个如今有一个正在虚弱,恐怕不会轻易被御兽牌所控,而若是你再多活些年岁,御兽牌也不能禁锢你等。不过,即便你能脱身,另一个却是要逐渐消亡……若是你等愿意认我二人为主,我可将其治愈,你等意下如何?” 晏长澜听叶殊这样说,才知道原来御兽牌并不能确保将妖兽禁锢。 不过许多修士在买下妖兽之后,也都会视情形而让其认主,才敢驱使…… 那妖禽极为聪慧,在听叶殊说完后,眼里登时闪过激动之色,但它也不曾马上相信,而是有一种极威严的眼神盯住叶殊,似乎在确定他所言是真是假。 良久,另一个始终恹恹的头颅轻轻发出一声鸣叫,另一个与叶殊对峙的头颅亲昵地和它蹭了蹭,而后朝着叶殊点了点头。 叶殊对晏长澜说道:“若要妖兽认主,其心甘情愿才是最佳,否则一旦修为跟不上,便容易引起反噬。但若是心甘情愿,要想背主便极为困难。” 晏长澜受教。 而后,叶殊取出一只小瓶子,取下瓶塞,送到了那恹恹的头颅面前:“你将此中之物喝下,必然可以有所变化。” 晏长澜看向这个小瓶子,知道里面并非是涅金蜂蜜,也非是蜂皇浆,而是……从前叶殊时常取用之物,却不知究竟是何物。但他也知晓,这里面的东西比之涅金蜂蜜怕是还要珍贵,因此他在用过许多后,也是从内到外都提升了许多——究竟是多少不得而知,但若是没有此物,他也不会有如今的本事。 那恹恹的鸟头在嗅到瓶子里的汁水后,顿时便精神一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瓶子叼起来,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紧接着,那妖禽身上有些暗淡的那部分翎羽便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光泽,甚至有些萎靡的左翼也很快变得精神起来。 另一个鸟头见状,也显然露出了喜悦之色。 尽管从一颗鸟头上应是瞧不出什么神情变化的,但是晏长澜却不知为何,瞧出了这样一份喜悦之情。 接下来,恹恹鸟头也精神了许多,瞧着与另一颗鸟头越发相像了。 而此刻再来看这妖禽,便觉得它们越发是浑如一体。 叶殊问:“如何?” 两颗鸟头都点了点。 叶殊便道:“你二人分开,以便我等认主。” 两颗鸟头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那两只鸟爪便朝着两边分开,而那看着像是一整头的妖禽的脊背处,中间生出一道缝隙,而这道缝隙极快地分开,而后一左一右,彻底地变成了两只鸟。 一目一翼一足。 在这妖禽不曾分开前,晏长澜觉着若是分开后恐怕会极为古怪,但是分开以后他却觉得这蛮蛮仍旧十分美丽,没有丝毫有缺憾之感。 这两只蛮蛮鸟分开后,又分别走到了晏长澜和叶殊的面前。 叶殊说道:“滴血认主罢。” 晏长澜自然是依言照做,挤出自己一滴鲜血,点在了自己面前的蛮蛮鸟头颅之上。 不多时,这滴鲜血被蛮蛮鸟吸收,而晏长澜便也感觉到,自己与这蛮蛮鸟之间有了一丝熟稔又亲密之感。 但让晏长澜诧异的是,除却与这蛮蛮鸟之间的亲近感外,他也觉得对面那只蛮蛮鸟也很亲近……好像也与他有什么联系一样? 此刻,叶殊也已然认主完成,他稍微体悟,便知道晏长澜如今的诧异由何而来,说道:“比翼鸟心有灵犀,不论身在何方,都能模糊感应到对方,哪怕失散,也可将对方寻找到。你我分别让一只比翼鸟认主,自然也能感知到比翼鸟所感知之物。” 晏长澜听完这些,眼里蓦然一亮:“那若是我想与阿拙你失散了,只要你我分别都将比翼鸟带在身上,岂非也能找到对方?” 叶殊微微一怔,旋即颔首:“不错。” 晏长澜心里一喜。 若说先前对比翼鸟只是视为帮手,颇为喜爱的话,那么如今便是有些爱不释手了——修行路漫漫,谁知何时会分别?而只要有这比翼鸟在手,那么无论是多远的分别,都总有相见的一日。 比翼鸟认了主,且其中萎靡的那头因吞服混沌水后,将体内不妥之处补足,与另一半再无什么差别。 长飞而不累。 旋即两只鸟呜呜而叫, 叶殊与晏长澜便也听出, 它们是仍旧想要比翼而飞。 叶殊并不介意。 紧接着,两只蛮蛮鸟便再度合二为一了。 齐颈而比翼,双头的妖禽直冲而上, 在空中盘旋了好一阵子, 竟是不愿意降落下来。 比翼鸟,原本就喜欢比翼齐飞。 晏长澜抬眼看一看那飘摇而飞的比翼鸟, 手上的翻烤却是半点不停,眼见烤熟了, 他就将这烤肉递给叶殊:“阿拙, 吃些罢。” 叶殊接过来咬一口,随后伸手将自己发髻后面的那只小蝎子捏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晏长澜看过去。 那小蝎子摇摇尾巴,很快就簌簌地爬到一边的草丛里, 不见了。 叶殊说道:“让它自去觅食。” 晏长澜开始烤第二块妖兽肉,问道:“先前在府城里时,它也是自去的么?” 叶殊点点头:“每日早晨便自己出城, 玩耍一日后, 晚间回来。” 晏长澜了然:“凶面若要保持凶性, 确是要自己觅食才好。” 正是这个道理。 因此叶殊从不管凶面蛛蝎去何处觅食,只感知到它每日身上的气息都在变得强盛,且对自己的亲昵之意并无改变, 也就是了。 而这凶面蛛蝎素来都用小蝎子的面貌示人, 晏长澜每次过来也不曾发觉它的踪迹, 可说是来无影去无踪,着实厉害得很。不过,有这样一只凶虫在叶殊的身边,却也让晏长澜放心不少。 叶殊吃着烤肉,说道:“如今它的妖气超过五百年的妖兽,比之寻常的筑基都更强些,其毒性也是极强,但究竟多强,就不得而知了。” 晏长澜笑了笑:“总归只要不会伤及阿拙你,任由它自去便是。” 叶殊微微颔首。 两人吃饱后,凶面蛛蝎仍旧未归,他们也不等,将火熄了就在山洞里席地而卧。 外面凶禽仍旧是在空中旋飞,毫无降落之意,而山洞前,有叶殊布下的阵法防御,让两个出来历练的少年一夜好眠。 次日。 叶殊醒来后,就见对面的晏长澜也睁开了呀。 晏长澜朝叶殊露出个笑容:“阿拙。” 叶殊点头示意。 两人遂起身。 依照两人的知觉,分明此刻是天亮了的,但不知为何这洞口处却不见日光射入,反而仍旧是夜里一般昏暗…… 晏长澜正在不解。 却听叶殊冷冷开口:“凶面,让开。” 晏长澜一愣。 下一刻,他就察觉到地上一阵阵闷响,而后前面仿佛有个什么庞大无比的东西一点点朝着左边挪开,而随着那东西的挪开,外面的日光也一丝丝地投入到洞里面来。 叶殊带着晏长澜走出已然大亮的山洞,晏长澜不由得往左边看去,才发觉……在那本应空荡荡的空地上,居然趴着个庞然大物,略一看,大概得有个好几丈高、好几丈宽。 它浑身黑黢黢的,外壳坚硬似有暗光,长长的尾钩甩来甩去……这不是凶面又是什么! 原来,是凶面蛛蝎不知何时回来了,化为了庞大的本来面貌,堵在山洞口休息了。山洞既然被堵住,自然就没有什么光亮照进来,自然就让两人都觉得仿佛仍旧在夜里一般。 如今叶殊认出来,呵斥它退开,才让两人得以出洞。 晏长澜仰头看着凶面蛛蝎,有些惊讶。 早些时日他就知道凶面蛛蝎的体态是很庞大的,但是没想到这些时日不见,它不知怎地变得更大了,分明才破壳不几年的凶虫,就快要长成一座小山的模样。 真是……不知潜力究竟有多强啊! 不过想想这般厉害的凶虫是叶殊所有,晏长澜又很是替他欢喜。 日后有凶虫护身,想来寻常之人也难以伤到叶殊了…… 叶殊倒不曾有这些思绪,他朝空中打了个唿哨。 刹那间,一道狂风自高空而下,迅速地落在地上,化为了一头也颇为巨大的凶禽,两只头颅交颈缠绵,亲密无比。 晏长澜看看这凶禽,通过他与一只蛮蛮之间的契约,竟能体会到它们如今心里十分快活,似乎在空中飞了那些时间,仍旧意犹未尽一样。 这体力,也着实极佳了。 晏长澜想了想:“它们飞了这许久不曾停歇,之后赶路还能持续多久?” 叶殊说道:“比翼鸟喜飞,体力绝佳,接连数十日都不在话下,如今只飞了一夜罢了,之后便可一直飞行不辍。” 晏长澜越发觉得惊奇:“竟无需休息么?” 叶殊说道:“如今不过是可持续飞行数十日,待它们年岁更长久、妖气更浓郁后,飞个十年八载也不在话下。” 晏长澜又问:“那吃食如何?” 叶殊道:“可投喂妖兽肉,或是它们自行觅食。” 总而言之,比翼鸟堪称是最适合长期赶路的妖禽,也真不愧是返祖的上古血脉。 只用五百块下品灵石便买到手……当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比翼鸟并不理会主人们之间的交谈,它们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直至叶殊下令,要它们托载时,它们才俯下身子。 而叶殊与晏长澜纵身跃上它们的后背时,它们却是迫不及待地再度振翼而飞,直冲天际! 凶面蛛蝎也是极速化为一只小蝎子,无声无息地就飘浮而起,仍旧是落在叶殊的发髻上。 · 比翼鸟果然名不虚传,接下来的路途里,叶殊和晏长澜根本不必去找落脚之地休息,只管在它的脊背上便可以一直赶路了。 若是两人腹中饥饿,也可在其脊背上做些烤肉,那比翼鸟的翎羽不仅极为坚韧,而且不惧水火,只要叶殊施展个阵法挡住外面吹来的流风,便大可自行生火的。 与此同时,比翼鸟若是饿了,也会就近寻找一座野山,到时俯冲下去咬中猎物,就在半空里一边飞行一边撕咬,转瞬吃完,立刻上路。 至于凶面蛛蝎? 它若是饿了,便在比翼鸟觅食时飞快去找个猎物来,迅速吃了赶上。 因着比翼鸟日夜不停地飞行,两人赶路的时间缩短了一倍,就来到了风谷之外。 一如其他历练之地,这风谷外也因诸多坊市聚集而形成了一座还算繁华的城池,名为“定风城”,是因着里面大量售卖风属性相关资源而得名。 在风谷里,除却那肆虐的狂风以外,也生长着一些风属性的天材地宝,不过这些天材地宝的数目不多,专为这少数天材地宝而来的人很少,反而是为了修炼而来、在此地购买定风丹、定风法器的人更多些。 定风城里,诸多风属性资源是为前来历练之人准备,也多有炼制定风丹、定风法器的炼材。因着此地常年聚集大量需要风属性资源的修士,往往许多其他城池里的商人们就将自己从各地弄来的风属性资源搬来此处,将生意做大…… 比翼鸟来到定风城外,稍微盘旋了两圈后,慢慢落了下来。 它外形神骏,精力十足,引得许多此间修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它收敛了气息,那些修士们见其妖气大约只在五六百年间,也就不再多加留意了。 叶殊和晏长澜从比翼鸟的脊背上跳下来,再一摆手,让它自己去飞。 比翼鸟腾空而起,转眼间,又消失不见了。 然后,两人进城。 晏长澜在城门口便买了一张城内商铺分布的图纸,与叶殊一起观看起来。 这也是他们在进入不同城池后的一个习惯,叶殊甚至还会将该地的诸多典籍翻看一遍,以免错过什么机缘。 晏长澜因与叶殊相处久了,自也会尽量多多探听消息——在修行上,不怕事无巨细,只怕疏忽错过。 两人看过了图纸后,大约便知道了这里的商行分布。 叶殊说道:“去云乐商行将定风丹先售卖了罢。” 晏长澜并无异议。 两人很快来到云乐商行。 之所以选这商行,却并非是因其小,而是因它乃是在定风城里不大不小的一家。 若是商行太小,他们售卖的定风丹数目不少,恐会吃不下;若是商行太大,在此地的根基怕是不浅,打起交道来防备较多;中等的最好,既能吃下,又因中庸而不会多问。 当然,这只是大多数情形如此。 究竟云乐商行是否能打交道,便还是要去瞧一瞧再说。 进入云乐商行后,叶殊往四周扫了一眼。 此处货架还是颇有一些,上面安放着不少风属性的天材地宝,品质都算优良,不过丹药架上的定风丹却不太多,走过去瞧一瞧,似乎品相也是寻常。 商行内,侍者也少,大约只有三五人,俱是中年面貌,在货柜后做着个瘦弱的青年,脸色有些苍白,一副久病在身的模样。 气氛不错,人也还算顺眼,但之所以不能做大……怕是与那瘦弱青年有关。 但,这与两人并没有什么干系。 如今商行里并无客人,在其中一名中年人要迎上来之前,晏长澜先走到了货柜前,直接问道:“不知此处可收定风丹?” 后面那瘦弱青年一听,就不由得抬起头来,温和说道:“收的,不知有多少数目?” 叶殊淡淡道:“数目不少,可给你看过,你来估价。” 在此之前,他也大略探查过其他商行里的价位,与图纸上所言一般无二。 但那是售卖的价位,若是商行要收,就不知是几何了。 炼器坊 瘦弱青年显然是可以做主之人。 听了叶殊的话, 他笑了笑:“那便先看一看罢。” 于是, 叶殊手掌在桌上一抹,就摆出了有六个玉瓶儿。 其中黄色的有四个,蓝色的有两个。 晏长澜说道:“还请掌柜看过。” 那瘦弱青年就伸手先将黄色的瓶子取了个过去, 将塞子打开, 倒出一颗来,用小指轻轻刮下一丝在唇边一品。 旋即, 他的目光微亮:“这定风丹的品质,颇为不错。” 晏长澜对自家挚友炼制的丹药素有信心, 闻言就说道:“那便开个价罢。” 瘦弱青年稍微思忖, 说道:“此间的定风丹有三种品质,一等是绝品,一等是优良,一等是合格。适合炼气期修士吞服的定风丹, 售卖时绝品的五十灵币一枚,优良的二十到三十之间,合格的十灵币左右。而若是收购, 则都要酌情减少几个灵币。如今你给的这些, 离绝品还差些, 比寻常的优良的又强了不少,因此,我用优良一等中的最高价位, 三十灵币一颗收取, 如何?” 叶殊微微点头。 这价位算是很实诚了, 若是寻常的商行收购丹药,哪怕是品质在优良一等中最好的,应当顶多也就二十五灵币一颗收购,而这位愿意提高五灵币,比起自行在外售卖也不差多少。 瘦弱青年见叶殊答应,面上的笑意更真挚些:“我再瞧一瞧另一种。”随即,他将蓝色瓶子里面的丹药也品鉴一遍,说道,“这些也能算作优良,但在优良里就只能算是最为寻常的。故而若是收购,我只能给十五灵币一颗了。” 叶殊再道:“可。” 这些在他看来只是合格,被当作优良品质收购,他自然无有异议。 瘦弱青年心中愉悦:“优良上等的有一百零七颗,每颗三十灵币,作价三千二百一十灵币;优良低等的五十六颗,每颗十五灵币,作价八百四十灵币。合计为四千零五十灵币,即四百块下品灵石并五十灵币,可是?” 叶殊道:“不错。” 瘦弱青年就朝一旁的中年男子示意。 中年男子很快捧着个储物袋过来,倒出足数的灵石与灵币,交给叶殊。 叶殊收了,转身便要离开。 在离去前,那瘦弱青年主动开口:“若是日后贵客还有定风丹出售,只管到此处来。” 叶殊并未回身,微一点头,走了出去。 晏长澜跟在叶殊身边,迅速随他一起离开。 等人走了以后,中年男子不由问道:“东家,怎么给了这样高的价钱?” 瘦弱青年笑了笑:“结个善缘,而且这定风丹的品质确是比其他都好。有这一百五十余定风丹在,近一段时日里,都不必担忧无丹可卖了。” 中年男子重重叹一口气:“都是那钱丹师不守承诺,前头答允将新出的定风丹售卖我等,随后却是撕毁承诺,卖给了他人!”他很是不忿,“也不想一想当初他穷困潦倒,是老东家资助他学习丹术!如今能炼制定风丹了,就将咱们云乐商行抛到脑后,还威胁咱们,若是不给高价,就要卖给别家,真是欺人太甚!” 瘦弱青年轻叹:“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当初我父也是看他有些天赋,故而帮他一把,他若是肯报答,自然最好,若是不肯,也不必计较。原本以我两家关系,他炼制的定风丹若是品质足够,倒不是不能给他最好的价钱,只是他以次品索要高价,却是容不得他。” 中年男子也是神情肃穆:“正是如此!如此小人,天理难容!”说到此处,他对瘦弱青年露出钦佩的神情,“还是东家你聪慧,不论方才那位贵客为何挑选咱们云乐商行,但只要给够了灵石,总是能让他记住咱们几分的。并且,在咱们这小店里交易,总比到大商行里看人脸色强……” 瘦弱青年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纵然我这商行再无定风丹可卖也不会放纵他人威胁。何况即便没了定风丹,也有风属性的天材地宝、其他炼材,总不至于做不下去。” 中年男子由衷道:“东家说得是。” 瘦弱青年便继续做账,不再言语。 · 叶殊和晏长澜出了商行后,仍旧和以往一般,先找个客栈租下一段时间。 此处的客栈不少,空房也有,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就不必担忧什么。 顺利入住后,晏长澜问道:“阿拙,如今你我先去采买炼器材料?” 叶殊略思索,点点头:“先去买一些,而后直接找个地方租用炼器房,先将定风的法器炼制出来。接着你便可拿法器与定风丹前往风谷,去尝试修行。” 晏长澜自无异议。 两人安顿后,很快再出门。 这一次,他们就不再去找什么其他商行,而是寻此处最为有名气的商行,在里面采买了足有十份炼制定风法器的炼材。 不过,这些炼材里面,于叶殊而言还有些冗余之物,但也是因着叶殊所知的炼器方子与此间不同,要精练许多,才会如此,可为了不增添麻烦,便是冗余,叶殊也是照着此处的方子采买。 在定风城炼制法器的修士甚多,叶殊来买也不惹眼,买下十份也是与大多数人相似,因此他们顺顺当当把材料买到手后,又找人询问一番,得知了此间炼器坊的所在。 炼器坊,顾名思义便是好几家炼器之地合起来的作坊,但凡是要在此处炼器的,往往都去那里租用炼器房,以便于炼制。 叶殊也不例外。 他跟晏长澜来到炼器坊后,很快找了家看起来齐整的,就去询问。 此间炼器坊中人大多倨傲,但凡是来租用炼器房的,至少都是一名炼器师,这些伙计的态度也不敢有什么不敬。 “在本坊之内,有三等炼器房,价位高者地火品质也是最高,防御之能也是最强,哪怕在里面炼制法宝,都是无碍的。而价位最低的那类,也足够炼制法器了。”那伙计快声言语,“价位最低是一日一块下品灵石,价位中等是一日十块,价位最高是一日一百。” 晏长澜听得这价位,有些讶异。 这租用炼器房……比他挚友在万珍园租用洞府还要昂贵啊。 那伙计说出价位后,看着两人的目光就有些闪烁。 却见叶殊直接说道:“定一间中等价位的,先用三日,若是三日后不出,便只管续租,余下的灵石出来时结清。” 伙计见叶殊如此爽快,本来还有些怀疑的面色顿时笑逐颜开:“好咧好咧!先租三日中等炼器房,多花费的灵石,出来再结清!只不过也好叫大师知道,若是超过的时日太多,出来时没了足够的灵石,那不论用什么物事,都要抵上同样的价钱方可。倘若连抵押之物也无,那么便只能请大师你在此处做工,还清灵石为止了。” 叶殊淡淡说道:“放心。” 晏长澜则是看了伙计一眼:“不会缺了你的灵石。” 伙计的笑容更加殷切:“好咧,好咧,两位请。” 而后,他就将叶殊与晏长澜带入后方。 在后面有两条长廊,每一条长廊上都有若干个房间,而这些房间就是不同等级的炼器房了。 左边的那些都是价位最低的,右边则是中段。 伙计带着两人进入乙丑房内,将钥匙交给他们,就告辞离去。 两人用这青铜钥匙打开了炼器房,走入其中。 刚刚踏进,他们便感觉到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他们几乎瞬间就被热气包裹,顿时生出十分炎热之感。 修士修行到一定境界,便是冷热不侵,而这里的热力能让两人大出热汗,便是因着里面火并非是凡火,而是极为厉害的地火,故而避不得。 不过这热力旺盛,也让晏长澜放心了些:“看来此处地火品质果然不错。” 叶殊略点头,走到中央的火道前。 在火道里,果然是地火跳跃,十分灵动,且这地火并非那等温吞之火,而是有些暴烈之感,正合适用来炼器。 于是,叶殊就将许多炼器材料取了出来,堆积在一旁的地面上。 晏长澜再一旁静静看着。 他在此处只是为了陪伴叶殊,为他守关。 然而叶殊却是开口:“你将雷属性材料取些出来。” 晏长澜一愣。 叶殊道:“教你如何培育雷属性|器胚。” 晏长澜一边依言照做,一边也问道:“阿拙,培育雷属性|器胚时,要日日灌注雷属性法力,再喂食雷属性材料所制药液……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之事要做么?” 叶殊道:“这是自然。雷属性|器胚并不容易培养,你要时时精心方可。而且,若是你要将一件先天灵宝器胚培养成最为合适自己的本命法宝,单单只用脑子想并无用处,你也要学会如何亲自将其炼制、打磨。与此同时,你便要对雷属性天材地宝的特性有所了解,并学会如何炼制出那药液来……”他慢慢说道,“那药液并非是炼丹之术,反而是炼器术中的一种,若是日后我不在你身旁,你也要自己能够炼制才是……” 听叶殊这样说,晏长澜的神情也越发认真起来:“阿拙放心,我定会用心学它。” 炼制 说完后, 晏长澜就将雷属性的天材地宝取了出来, 大约一小堆,都捧在手里。 他身负雷属性,这些天材地宝上都带着丝丝雷电之意, 但是被他拿住时, 对他却不曾造成半点伤害,反而如同寻常之物一般。 叶殊说道:“我来引火, 之后你依照我吩咐行事。” 晏长澜正色说道:“我知道了,阿拙。” 接下来, 叶殊就走到那火道旁, 朝着里面打出了一个控火的手决。 晏长澜愣了愣:“阿拙,这是?” 叶殊说道:“控火,使暴烈之火能遂心控制。”说话间,他将那控火的手决缓缓地再打出一遍, “长澜,你记下这手决。” 晏长澜听得,自然是不敢怠慢, 紧紧盯着叶殊的手指。 修士过目不忘, 这控火手决其实并无多难, 只是施展时变化极快而已,如今叶殊慢慢打出,自然就被晏长澜迅速记了下来。 叶殊打过一遍后, 火道里的地火虽然活力不减, 但显然顺服了一些, 不再如同先前一样往四面八方迸溅火星。 晏长澜看到这一幕,也暗暗称奇。 ——这控火手决果然不凡。 随着火焰逐渐汇聚,集结在中央之地后,叶殊就将混元珠内一块铁精所制的铁板取了出来,悬空架在那火焰的上方。 叶殊道:“取雷光草放置于铁板上。” 晏长澜立时照做,将雷光草送了过去,落在铁板上方。 下一刻,火焰自下方加温,那热力透过铁板,把上方的雷光草很快融化,并因其内中带有雷电之力,而让周遭都仿佛迸发出许多电蛇游走起来。 雷电声滋滋作响。 就在那雷光草融化到接近汁液时,叶殊又道:“再将电極木扔到雷光草中!” 晏长澜毫不犹豫,立时照做。 电極木在落入雷光草汁液的刹那,就与其融合起来,似乎由雷光草汁液将其包裹,并迅速地在它周遭形成一层薄膜。 叶殊再打出一道控火手决,加大了火力。 电極木也开始软化,且连带着雷光草汁液一起,逐步变色,慢慢好似变成了胶质一般的物事……旋即,叶殊在叫晏长澜投来几样雷属性天材地宝,无一例外地与先前的雷光草、电極木互相作用,最终,化为了一团与珍珠一般莹润且似软泥似粘液之物,只有拳头大小,但在其深处点缀着点点紫光,美丽之极。 这时候,叶殊方才说道:“成了。” 晏长澜心下一松。 叶殊问:“你可记下来了?” 晏长澜道:“记下了。” 接下来,叶殊就让晏长澜将雷属性|器胚取出来,再去拿来那团“药液”。 晏长澜自还是照做。 于是,当那团“药液”被放置在雷属性|器胚上之后,雷属性|器胚就迅速闪烁出一道华光,而那团“药液”也迅速被其吸收,当真就好像是喂食一样。 晏长澜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雷属性|器胚吸食了“药液”后,隐隐约约的,似乎更强大了一些,与他之间的联系,也更加亲近、清晰。 这并非是第一次培养,但感觉却比从前更明显,想必正是因为这一次的药液炼制有他自己亲自动手的缘故在内。也难怪叶殊同他说,日后要学会自己炼制法器,想必就是这个缘故。 晏长澜连忙回忆先前的炼制过程,发觉还是记忆深刻,微微放心。 叶殊道:“你自己来炼制一次,所得药液可先收起。” 晏长澜自无异议,便正色走到了火道前方,开始慢吞吞地学着先前叶殊的动作,打出控火手决,开始控制地火。 才刚打出来,他顿时发觉自己体内的法力少了二十多缕,心中不由一惊。 霎时间,晏长澜仿佛明白了什么。 叶殊也在一旁说道:“炼气期操控火焰难免勉强,一旦打出控火手决,一次消耗的法力甚多。若是境界不足,只两三次便会法力耗尽,到时便是想要炼制法器,也无法成功。” 晏长澜道:“我知了,阿拙。” 难怪先前看叶殊炼制法器时,都不曾这般用手决控火,想必正是因着先前叶殊的法力还未突破,故而担忧一旦施展控火手决,反而会影响炼器之故。 但如今却是不同,炼气六层体内法力最多能有三百余缕,施展个五六次也还剩不少,足够炼制法器了。也是因着到了这炼气六层,方才有施展控火手决的底气。 叶殊见晏长澜明白,也不再多言。 晏长澜慢慢按照叶殊先前所施展的炼制之法,也逐步炼制出一团“药液”来,又小心将其收到了一个木制的匣子里。 完成之后,他心里一松。 叶殊道:“继续,都炼制出来。” 晏长澜便持续炼制,渐渐地,弄出了足有五团药液,才感觉到体内法力告罄,顿时收手。 因吞服涅金蜂蜜之故,晏长澜的法力十分凝视纯粹,尽管先前因着提纯而减少了许多,但后来他吞服更多蜂蜜,而法力纯无可纯,提升也是极快的。 现下他炼气六层之后,除却前五层已有的一百六十缕法力,在第六层也凝聚出了数十缕法力之多,哪怕距离炼气七层还有一段距离,但这样的进境若是告知他人,也足以让人震惊了。 用完了法力,晏长澜就在一旁吞服涅金蜂蜜恢复、修行。 此刻,叶殊才再来到火道前,开始炼制定风法器。 叶殊盘坐下来,伸手朝前一点。 刹那间,一道金红色的火气如灵蛇般迸发而出,直冲火道之内。 只一刹那,那火道内的地火也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红,其火焰更加暴烈,每一次闪动,都仿佛炸出了噼啪的响声,极为惊人。 那金红色的火气,乃是属于三阳真火中最为暴烈的午烈之火! 也正是,最为适合炼器的火焰。 如今叶殊仍旧在修行三阳真火,但筑基未成,便无法真正凝聚,故而如今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增加火气而已。但是,他如今也不必和最初那般麻烦,而是在清晨、正午、傍晚三个时间里,盘膝坐在太阳之下,汲取太阳真光,就可以增强火气了。 到现下,他的火气更增添了不少,在如今使用起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紧接着,叶殊打出控火手决,又迅速将一旁的材料取出几样,一齐丢到了那块铁板之上。 在尚未筑基前,炼器非得借助外物不可,这块铁板便是极为重要的异样。 这铁板非是寻常的铁板,除却其为铁精所制外,更因在使用它之外,每日它都被浸泡在一种药液之内,而这药液的用处,便是隔绝热力,让这铁板在能承载那些炼器材料的同时,并不被烈火融化,只传递热力于其上而已。除了这用处,那药液更能让铁板上不沾染其他炼材,或许更特殊的也顾不上,但如今他所用的这些,却是无妨。能让铁板一尘不沾。 再说如今。 那几样炼材在铁板上很快就融化了,旋即在火焰热力的操控下,它们融化出来的汁水不断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蔓延,而后互相结合,有前有后……慢慢地,待它们聚集在一起后,就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材质,形成了一块巴掌大的物事。 接下来,叶殊不断地在里面添加其他的炼材,他的神识外放,深入其中,一点点地让那些汁水依序结合,但也因着他用了神识,法力的消耗极为剧烈,让那物事逐渐变大的同时,他的面色也一点点地失去血色。 这便是以炼气期修为来挑战更特殊法器炼制……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叶殊并未放弃,他很快开口:“长澜,喂我涅金蜂蜜。” 晏长澜立时惊醒,迅速冲过去,取出涅金蜂蜜就给他喂了一滴。 肉眼可见的,叶殊的面色好转了些。 晏长澜仍旧很是紧张,他从不曾见过叶殊在炼器时这样吃力……莫非,是因着他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么? 但无论如何,他如今也不敢再专注恢复了,而是一边恢复,一边紧盯着叶殊,随时准备为他补充蜂蜜。 涅金蜂蜜的好处立竿见影,叶殊在吞服之后,用功法迅速炼化,并极快地用凝聚的法力补充自身消耗,在即将用完时,就提醒晏长澜再给他一滴。 如此再三后,那铁板上的奇异材质已然有了人头大小,叶殊这才站起身来,在他的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把长柄的锤子。 锤头并不大,约莫也只有成人拳头大小,但力气却是极大的,叶殊将其抡起,用力地在那奇异材质上敲打起来! “哐!哐!哐!” 清脆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又慢到快。 随着这样的敲击,那块奇异材质慢慢变得扁了,而也是随着敲击,在那奇异材质的表面,逐渐生出了一些奇妙的纹路…… 晏长澜看着看着,渐渐有些着迷。 正此时,叶殊的声音响起:“长澜,你想要个什么法器?” 晏长澜一怔,而后说道:“既然是要带入风谷之内,自是越省事越好,便要个臂环罢。除此以外,腰带、坠子皆可。” 叶殊了然:“遂你之意。” 接下来,那奇异材质的形态也变了。 上方的纹路越来越复杂,好似聚集了天地之间的玄妙一样,而它慢慢地被锤打,就化为了一个臂环的形状。 暂别 很奇异的, 臂环最初形成时很是巨大, 莫说是戴在手臂上了,就是戴在腰上也足够宽阔。但那锤子敲得越来越急,那臂环居然在捶打中很快变小, 就仿佛是将精华尽数锤打到了一起, 又好似是因着锤打而让杂质尽数消失在热力之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臂环逐步变作了成人手臂的粗细, 上面那些纹路更加紧密,密密麻麻的似乎形成了奇异又美丽的图案一样。 终于, 一道流光闪过, 那个美丽的图案好似活过来一样,正是熠熠生辉! 而叶殊也收起了锤子,说道:“成了。” 旋即叶殊将那个臂环取出来,展示给晏长澜看。 晏长澜接过来, 用手指轻轻抚摸。 臂环大约有一寸宽,上面的纹路非常精妙,似乎里面还蕴含着上面奇异的力量, 这样的感觉……比起从前叶殊炼制出来的那些法器都要更强。 倏然间, 晏长澜有些明白了:“阿拙, 这是……自然形成的禁制?”他猛地想起什么,急忙抓住叶殊的手腕探查,“你的身子怎样了?你曾说要想炼制这等法器, 须得将法力推进至炼气七层方可, 如今你还是炼气六层, 对你可有损伤?” 叶殊愣了愣,却并未拒绝晏长澜探入他体内的那一丝法力,口中则是说道:“不必担忧,涅金蜂蜜的功效比我原本所想更强,多日淬炼下来,我如今法力极为精纯,不必到炼气七层也能炼制了。何况在炼制时,我也吞服了不少涅金蜂蜜,补充消耗,并无大碍。” 晏长澜此刻检查过了,才微微放下心来,眼里难得带着责备:“阿拙,日后不可再如此勉强了。”而后他又自责起来,“也是我的过错,若非是我太过无用,阿拙你也不必如此。” 叶殊见他如此,心下微叹,伸出手,在他小臂上轻轻一拍:“长澜,我心中有数,你放心。” 晏长澜仍旧心里有点郁结。 但很快叶殊却道:“我辛苦炼制出来,你竟然不愿意试一试么?” 晏长澜猛然回神,他手里还抓着那只臂环,而今深呼吸一口气,按照叶殊所言,将法力注入臂环之内,开始体验其中那自然生成禁制里的神通。 法力刚进入臂环,那臂环上的神妙纹路里,便陡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力量,是一道风。 一道蕴含着可怕力量,但感知上却十分温柔的风,静静地缠绕在晏长澜的身上。 下一刻,叶殊手指一弹,一个火球就迅速冲向了晏长澜。 晏长澜并未躲开,而那缠绕的风则似乎流动了一下,于是火球碰撞到流风上,一瞬就被打散了,半点火气也没再见到。 晏长澜稍作体会,说道:“只感知到微微震动,不觉丝毫伤害。”他想了想,“莫非这道神通的用处,是防御?” 只是,既然炼制的是定风法器,那法器应当能定住风谷里的狂风才是,但其他定风法器也并非是彻底将风定住,多是卸去大风力道,或者也是带着防御之能…… 叶殊并未多言,只是施展个风诀,就在这室内凭空召唤过来一阵大风。 这大风,也正冲着晏长澜而去! 晏长澜周身的那股流风缓缓地在他周身盘旋,那大风吹过来后,在经过晏长澜时,不知怎么地就被那股流风变得柔和,从两边吹散开去,并未对晏长澜造成半点损伤。 接下来,叶殊又做出了几次尝试,才将这神通的详情弄了个清楚。 这神通并不复杂,总体而言可说是“化风”与“卸风”相结合,当有外来的大风刮过时,神通先是将最先抵达的风转化为与自身的流风一般无二顺服,而后再一点点卸去后来的大风力道,且同时继续转化涌来更快的狂风……因此,被这流风所包围住的法器主人,因着流风始终护在自己的身前,便根本不会受到半点损伤。 至于先前那火球打过去被吹散,那是流风的一个自动防御威能,能抵御的法术不多,但也能增加法器主人一定的防御之力。 弄清神通的用处后,晏长澜很是满意,珍惜地抚了抚臂环。 叶殊道:“将其戴上罢。” 晏长澜便毫不犹豫,将其扣在了自己的上臂。 臂环简单大方,又极美观,上面的纹路给它增添了神秘色彩,让它尤为吸引人。 晏长澜拉下袖子,郑重对叶殊说道:“阿拙,我很喜欢。” 叶殊的面上带上一抹淡淡的笑:“日后总有更好的。” 晏长澜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他珍惜臂环,更珍惜叶殊的这一份心意。 待他进入风谷后,定然要尽力弄到风属性的天材地宝,尤其是矿石之类,让叶殊也与他一般,开心愉悦。 定风的法器便就此做好了。 在晏长澜担忧的目光里,叶殊即使恢复了也未去做下一件,而是被晏长澜说明,若是叶殊想去,直接用他手里这臂环前去。 叶殊对风谷兴致不大,他在里面虽可以炼体,但因着他有混沌水与炼体的药液在身,其实在里面的效果未必会更好,与拥有风属性灵根的晏长澜截然不同。 因此,他也就不曾反对晏长澜的关心,放弃了炼制第二件定风的法器。 接下来,两人在定风城里四处走了走,打听了一下其他定风法器与定风丹的用处多少后,就做好准备了。 叶殊画了数十张御风符,交给晏长澜:“风谷之内未必没有危险,御风符虽品级不高,但是在风谷里用出,用处比在外面胜过数倍。你将这些御风符带好,若是有人攻击于你,你借助此物,定然能够最快遁走。” 晏长澜接过这些御风符,仔细地放好:“我知。今日我独自前去,待探查一番后,若是阿拙你想去,我再带你过去。” 叶殊点点头:“定风城外荒山极多,我手里有不少带煞之物,正可趁机融合一些。你且自去,不必忧心于我。” 晏长澜自还是不放心的,有意给叶殊守关。 叶殊将头上的小蝎子捉下来对他示意,晏长澜才堪堪放心,决定自去风谷修炼了。 · 风谷外。 ——虽说是要自己去融合本命法器的,但叶殊还是将晏长澜送到了风谷的入口前。 风谷的入口便是一个巨大的风团,而许是谷内有大量狂风的缘故,使得修士在外面也只能看到大片大片密集狂风组成的白色气团,根本看不清里面真正的模样。而此地之所以被称为风谷,则是因着那些狂风不知怎么的并不会超出一定的地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了一样,影影绰绰的,还有些山峰的影子若隐若现之故。 晏长澜看向叶殊:“阿拙,我去了,大约几日便回。” 叶殊点了点头:“去罢,我此去融合法器,也不知几日,待融合完成,亦会早归。” 晏长澜也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叶殊一眼后,在嘴里塞进去一颗丹药,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个巨大的风团一跃而入! 与晏长澜一般动作的,还有不少修士。 每一位都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要先往嘴里塞进去一颗定风丹,与此同时,还有些身家较为丰厚的修士取出形态各异的定风法器,将其激活,才进入风谷之内。 叶殊目送晏长澜的背影消失,也离开了此地。 他直接出了定风城,而后便去周围的野山里,去寻个最为隐秘的所在。 这样的野山随处都是,叶殊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适合之地,在寻着一个山洞后,他就将发髻后的凶面蛛蝎拿下来,朝前方一丢。 刹那间,原本只有手指长的小蝎子迎风而涨,在瞬息间便化为了一只庞然大物,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叶殊冷淡吩咐:“守门。” 凶面蛛蝎凑近叶殊,在他身上微微蹭了下,便趴在了山洞前。 叶殊走进洞里。 凶面蛛蝎稍微挪了挪身子,将整个山洞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入得洞中后,叶殊不紧不慢地将一样带煞之物取出来,又稍稍张口,放出百劫九煞针。 接下来,便是融合、炼化了…… 叶殊阖上眼,慢慢地开始忙碌起来。 这一次,他的百劫九煞针能提升更多……炼气六层,让他能承载的带煞之物,也更多些,应劫的天雷,应不在话下。 · 叶殊在炼制百劫九煞针时,晏长澜也正式进入到风谷之内。 他自那风团跃入时,只觉得周遭都传来一股极强大的挤压力,好似有许多密集的风在不断地朝着他逼迫,好似要将他碾碎一样。但是他吞服了定风丹,那些力量在触及他身体时,就被他肌肤表面一层淡淡的力量滑开,根本不能伤害到他分毫。 晏长澜心里一定。 下一刻,他就已然通过了这些挤压,脚踏在实地。 不过,尽管脚踏实地了,晏长澜的感觉却并未好上多少,他还是能感觉到无数大风席卷而来,似乎要让他整个被风卷入其中,动荡无法自主一样。 好在绝品定风丹的功效的确不一般,那些风并不能打破定风丹给他带来的力量,让他可以迎着这风,一点点地朝前行走。 风如刀。 一片片风刀不断地劈砍在晏长澜的身上,就像是要将他切割成碎片一样。 晏长澜运起法力,极力抵抗。 端肃男子 也是到了此时, 晏长澜方知为何一定要用定风丹了。 有了定风丹的防御, 再那风刀片片剐来时,他的血肉必然会因这些风刀而受到重伤,而在大风之内, 伤口必然会连续撕裂, 要吞服无数丹药,也未必能够顺利痊愈。 但如今却是不同。 在绝品定风丹的作用下, 那风刀落在身上被丹药的力量滑开大半,留下来的攻杀之力便所剩不多, 而晏长澜的肉身本身也是极为强大, 余下力量落在他的肉身上,只来得及划出几道白痕,就立时消失了,根本不能真正对他造成伤害。 晏长澜心中微动, 而后,坚定不移地朝着风谷更深处行去。 果不其然,一如他先前所想, 越是往里面走, 那风力便越强, 落在身上的攻击也是越强,纵然是有定风丹的作用,可依旧对他的肉身是一种很强大的锤炼, 每一下撞击, 仿佛都让他的肉身被更夯实几分。 晏长澜一边走, 也一边撞见了人。 在路上,不少修士都盘膝而坐,在他们的周身都萦绕着重重大风,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之人的形貌,但却清晰地可以察觉到,那里有人正在修行。 陡然间,晏长澜就明白了,这里面的修士借助此地的风力修炼,正是逐步找到自己承受的最大力量,然后定在那处,直至肉身被淬炼得更强,再来前行。 在那一个个“风团”里,时不时便传出修士的闷哼声,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让人不必去看,便能知道内中之人修行艰苦。 不过,这些人既然停在了晏长澜的前面,就是其肉身不及晏长澜强大之故。 察觉到风谷是如何锤炼肉身后,晏长澜就脚步不停,奔着自己的极限而去。 如今的风力并非是对他一点磨砺也无,但是这样的磨砺并不能让他肉身强大太多,也不能让他吃多少苦头。而强化肉身原本便是要极尽吃苦,苦头吃得不够多,肉身的强化便有限,那么挚友给他炼制那些定风丹的用处便不曾用到极限,便是浪费! 晏长澜素来也是节俭之人,于是他神情沉静,一步一步,继续深入。 风力越发地大了…… 从最开始只能划出几道白痕,到渐渐白痕越来越深,再到后面,他的肌肤表面开始泛起一缕血丝,又迅速在强大的自愈之力下合拢,再后来,就是血丝变成血痕,终于,每一次风刀剐来后,都能让他遍体鳞伤了。 到此刻,晏长澜才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吁气,在原地盘膝坐下来。 就是此处了,安心修行。 身上不断地传来丝丝疼痛,血沁出来,几乎迅速就被风卷走。 在这个地方修行着实艰难,伤口当真愈合得极慢,但每逢愈合之后,晏长澜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强大一分,让他不由自主地继续沉浸在这样的修行之中。 晏长澜的储物袋里,丹药也有不少,其中用于治愈的自是占了大部分。 他用心修行,尽量都靠肉身自愈,若是实在是偶尔有突如其来难以抵挡的大风让他伤得来不及自愈,便吞服一粒疗伤丹药,加速愈合。 如此再三,不知不觉间,一颗定风丹的药效便到了尽头。 此刻,晏长澜正沉浸在修炼之中无法自拔,直至忽然感觉到身上一阵剧痛后,他才陡然反应过来,立时再度吞服一粒定风丹! 吞服之后,药力再度将他包裹起来,晏长澜紧锁的眉头方才松开,而后就沉心定气,继续磨砺自己的肉身。 不知不觉间,又忘却了时间变化,只知自己在一点点地变强…… · 定风城外野山。 叶殊在那山洞里融合本命法器,他先前融合了血煞铁、阴煞石、魂煞珠三种带煞之物,如今手头的带煞之物却又弄到了五种之多,总数就有八种了。不过,虽说他如今须得在筑基之前融合九种带煞之物,却并非是在炼气六层就能全数融合,只因雷劫乃是次次提升,他现下炼气六层,至多再融合三种,也约莫便到极限了。 稍作思忖后,叶殊取出怨煞砂,开始融合。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没多久,叶殊就已然顺利将怨煞砂融合到细针之内,接下来,他用法力将劈来的天雷打散,而后用余下的散碎天雷稍稍淬体,而后调息完全,又取出凶煞草,进行再一次的融合。 不多时,凶煞草也融合完成,叶殊照旧打散了雷劫,再恢复法力、调理自身。 紧接着,就是第六样带煞之物,黑煞泥。 依旧很是顺利。 连续三次后,饶是叶殊法力精纯,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深深呼吸后,叶殊服用了一滴涅金蜂蜜,而后干脆布下一个阵法,在原地躺下大睡一场,来养足精神。 这一睡就是两日,叶殊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那动静非是来自于妖兽,而是来自于人。 “大哥,这里有一处山洞,可入其中歇息。” “确是如此,公子,咱们到此间去罢。” “不对,这里有阵法,洞中有人?” “什么人,只管将他驱走就是,公子可是——” “噤声!公子微服而出,不可泄露身份!” 叶殊微微皱眉。 外面那些人大肆言语,尽管明知此地有主,却依旧不加收敛。 因此,那位被称为“大哥”“公子”之人,若非是背景雄厚,便是本身法力高深了。 这般大声,怕是也有提醒他之意。 对于此等事,叶殊虽有不快,却并不会因此恼怒。 他站起身,抬手将阵法撤去。 阵法消失后,山洞外便走进来一行人。 有四五个,其中一人神态端肃,虽生得不是十分俊美,但也有些英朗,而其周身气息极为压抑,体内仿佛蕴含着什么可怕的力量,但这力量又被他收拢锁在丹田深处,以至于并未泄露出什么可怕的威压,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瞩目。 叶殊的心里却是一凛。 金丹! 这荒郊野外竟来了一名金丹大能?! 叶殊目光微沉。 若是寻常炼气修士自然不会察觉,但叶殊身具灵识,且前世也达到金丹境界,自不会将自己的同类认错,哪怕对方再如何掩饰,他亦能感知到几分气机。 但也是如此让他更觉奇怪,金丹修士一旦莅临,哪怕不及元婴,但也算是一方巨头,自然要引起无边重视,哪里需要在此地露宿?而对方既然来了,想必便是有什么缘故,而这个缘故,以他如今的境界,却是最好莫要掺和为妙。 与金丹修士一同过来的另外四人,都是炼气修士,其中境界最高的炼气九层,境界最低的炼气六层。看其相貌,那炼气六层的与金丹修士面貌略有些许相似,应当便是先前称其为“大哥”之人了。 叶殊神色平淡,在看到几人进来后,微微朝中间那人欠了欠身,便往洞外走去。其一番举动之意,便是将这山洞让与他们之意了。 闯进来的一行见他如此反应,那名金丹倒是并未露出什么异色,而其余几人都是十分惊讶……这瞧着分明是个小少年,居然能如此冷静,被夺了洞穴也只是离去而已? 但叶殊既然已这般姿态,那几人自也不好如何,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了。 而叶殊出了洞穴之后,几不可察地朝旁边的草丛做出个示意。 那草丛里,一道黑光急速迸发,直冲到叶殊的袖子之内。 正是凶面蛛蝎。 原来就在那金丹大能一行逐步接近时,凶面蛛蝎已然敏锐察觉到自己并非对手,又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暴露身形,就立刻缩小到了极致,收敛气息,藏身在草丛之中。 它这般精乖,也让叶殊心下微松。 若是它先前不知躲藏而恰被金丹大能瞧见,那恐怕便只有丧命一途了。 此时,叶殊便带着那凶面,大步离开。 待叶殊走了以后,那一行人里就走出来三个去收拾山洞。 炼气六层的青年诧异地开口:“大哥,方才那人,可真是够识相的。” 端肃男子道:“此子行事果断,非是易与之辈,你若单独与他遇上,不可胡言乱语,与其交恶。否则,性命难保。” 青年听着一愣:“怎会?我堂堂岳家嫡系,而那人瞧着不过是个散修,莫非还敢对我如何?何况我手中诸多护身法器,散修多是一穷二白,怕是不能威胁于我罢?” 端肃男子目光落在地面上,说道:“你不曾见到此么?” 他手指一点,正对着地面的一个不深的石坑上。 这般石坑,在野山里的山洞中很是常见,毕竟这般山洞许多乃是妖兽所凿,坑坑洼洼也是常事,有什么可说? 但青年对其兄长素来尊敬,听兄长这般说,也就仔细看去。 这一看,青年一愣:“焦黑?” 端肃男子道:“此为劫雷所致,离此时不过两三日。” 青年顿时不敢怠慢了,兄长在结丹时曾遇上雷劫,自不会认错,但他还有些不服——先前那人分明与他一般无二的境界,何德何能竟可以引来雷劫?说不得乃是对方在雷劫之后寻到这山洞,方进入此处也未可知。 他这般想了,因与兄长很是亲近,也干脆这般说了。 端肃男子却道:“如若是你,可会入刚刚遭遇雷劫之山洞入宿?” 青年默然。 他定然不会。 为何躲避 不错, 遭逢雷劫之地, 若是谨慎之人必然不会入内,先前那人既然在察觉几人过来时便有意避让,自是谨慎, 若非是他自身遇上了雷劫, 又岂会贸然进入他人刚刚渡劫之处?便是这不服气的青年自己,倘若是独自过来, 倘若早知此地有人遇上雷劫,也会远远避开, 不会与人相争。 转念间青年又很好奇:“大哥, 以他如今这修为,为何会引来雷劫?” 端肃男子并未言语,而是走近焦黑的坑洞附近,用手蔫起一些沙土之类观察一番, 又在洞中慢慢探寻了一阵,才说道:“炼器。” 青年一愣:“大哥的意思是,他是一名炼器师?然而炼器师为何会有雷劫?当真是前所未闻。何况他纵然是炼器师, 炼制出来的也不过是法器, 而法器如何引来雷劫……” 端肃男子略作沉吟, 说道:“我因奇遇突破金丹,实则得到一份传承。” 这名端肃男子原本只是筑基修士,的确是因着某些缘故遇上了一次奇遇, 出来后便自然结丹, 叫其家族之人很是惊奇一把。但那奇遇乃是一桩隐秘, 即使这青年乃是端肃男子胞弟,也不能知道此事,如今听端肃男子说起,自然颇为诧异。 而此时端肃男子的话中之意,更是吸引他听了下去。 端肃男子道:“这份传承中记载一些奇闻异事,其中便谈及一些特殊的法器可作为本命法器,又因炼制极为苛刻,或许会引来劫数,可若是炼成,又会有极强的威能,并且在炼制时,会不断进化,最终成为法宝甚至更——” 说到此处,他便不再继续。 但哪怕只说了这些,青年也听懂了他言下之意。 能在传承了传下来的奇闻异事,自都是非同一般,而方才那人不仅知道这事,还知晓该如何炼制,甚至已然炼制成功——若非如此,那人遭逢雷劫,又岂会和先前一样泰然自若,毫无气息颓靡之感?必然是大功告成! 青年此刻也对先前那人生出一丝忌惮来,并有些庆幸,不曾因着争夺山洞而对那人大发厥词,也算不得对对方太过得罪。 端肃男子却看向他:“日后行事不可再这般张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修行之人与天争命,虽不可畏缩,却也不能狂妄,可知?” 青年立时正色,大声说道:“是,我知道了!” 端肃男子这才满意。 严肃的交谈过去,青年一边让他们的随从收拾山洞,一边笑嘻嘻地对着端肃男子打趣:“对了大哥,咱们这次隐瞒身份过来,就是为了去风谷给我未来嫂子找一件天材地宝为生辰礼是罢?大哥你对嫂子还真挺中意的啊。” 端肃男子皱眉:“不可这般轻浮!” 青年仍旧嬉皮笑脸:“好好,我不说,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大哥就是为了……”他眼见端肃男子脸上都露出严厉来,立马闭嘴,“不说不说,不说。” 端肃男子眉头皱得更紧。 青年连忙话锋一转:“对了大哥,风谷里面都是风属性天材地宝,大哥找这样一件,是想要炼制成一件灵巧法器,能让嫂……能让修士更敏捷,遇上什么难处也能逃得更快罢?而若是那修士学习雷法,到时候用上这法器,就更是相得益彰了。” 端肃男子眉头仍未松开。 青年看着看着,便有些尴尬,倏然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大哥,你和……是不是……有什么郁结?” 端肃男子看向青年。 青年干笑。 莫非、莫非他这是猜对了? 那可真是捅了大篓子了。 之后,端肃男子扫一眼几名随从,道:“你等先出去猎些吃食来。” 那几个随从自也懂事,明白这是要将他们支走,两名主子要有事相商,于是便很快应声,迅速地离开了山洞。 在洞里,青年抖了下,有点后悔。 ——他就不该多嘴,这若是大哥大嫂之间当真出了什么岔子,他这指出来了,在大哥那里还能落下什么好么?旁人或许总瞧不出大哥的情绪,但他与大哥是同胞兄弟,不说能看个十成十,但几分还是能瞧见的。这回家族联姻是联姻,可他大哥对他那个小妻子当真是十分满意,早已在准备等人筑基好去迎娶了,不然就凭大哥这么木讷的性子,又一心苦修,怎会还时不时去探望、去陪伴? 青年很是了解这位兄长。 兄长性情古板,对家族也有一份责任之心,若是当初联姻之人乃是其他女子,兄长也会答允,只因在他心里并无情爱之念,只觉既然家族认同妥当,他便按部就班与人成亲罢了。倘若对那联姻之人并未动心,兄长必不会想到其他,而只等联姻结成,他与其成亲后敬重对方也就是了。但或许兄长自己也不知晓,正是因他喜爱那人,方才会不自觉惦念,也才会有那般与他性情并不相似之举——就连家族也必然只以为兄长乃是因着责任方与旁人一般对待未婚妻子,可家族却不知晓,假若换了其他联姻之人,兄长虽愿承担责任,可对方一日不曾进门,他就不会将人当作真正的妻子。 想当初,青年还在心中觉着好笑,觉着自家兄长是铁树开花,难得心动,故而偶尔也会找到机会打趣一番,而那时兄长却是从不曾如何。今日他也是如此,却没想到……兄长和那人之间,却仿佛不对劲了。 咽了咽口水,青年只好干巴巴等着端肃男子表示。 端肃男子沉默片刻,问道:“听闻,你曾与不少女子有过纠葛。” 青年嘴角一抽。 什么叫有过纠葛? 他堂堂大族嫡系,想要与他亲近的女子不知凡几,他是个正常男子,有人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莫说是他,家族里的其他公子谁不是如此?只是成婚之前,他并不会给任何女子名分,而成婚之后,在与妻子交代一声后,再抬几个成亲前颇为喜爱的女子入门做个妾室就是。大哥莫非以为谁都与他一般,除却修行再不知其他,至今没尝过女人滋味? 但青年却不能嘲笑自家兄长,只好点下头:“确是……接触过几个女子。” 端肃男子此刻也并非是为教导青年,只是淡淡提点一句:“切记品行低劣的莫要沾染,好的日后莫要辜负,也莫哄骗。”旋即,他却是说出自己真心想问之事,“你与女子交往甚多,可能知道她如今为何如此?” 青年愣住:“为何……什么如此?” 端肃男子板着脸道:“去岁还好,今年我结丹有成,两家商议提前成亲,她却对我时常躲避……”说到此处,他语气里露出些自己也不知晓的焦急,僵硬地吐出自己多日来的隐忧,“……莫非,她不愿意?” 青年心里一个“咯噔”。 糟,这事他可承不住! 这般想着,青年却也暗暗觉着,自家兄长之猜测,恐怕不错。 兄长结丹之后固然已然是顶尖的才俊,可兄长的性情却也绝不会招女子喜爱,以他来看,早年那联姻之人愿意与其兄长接触,恐怕是因着筑基还早,故而虽对兄长并无太多爱慕,却也不至于拒绝。然而现下突然要成亲了,那联姻之人的心中,或许还有些不甘愿罢…… 想到此处,青年又有些愤怒。 自家兄长的确不解风情,但品行在世家公子之中却是一等一的,既然是联姻,有如此优秀的夫婿还有何不满足?纵然他能理解女修亦为女子,或也想要夫婿温柔体贴,可他兄长未必温柔,却也尽力体贴,那联姻之人怎能好不动容,如此伤他兄长之心? 尤其青年再想起来,自家兄长这微服过来寻找风属性天材地宝,恐怕也是因着这段时日心中焦虑,想要借送生辰礼之际讨好对方。他兄长堂堂金丹大能,如此用心,那联姻之人居然、居然—— 青年难以忍受。 莫看他也畏惧兄长,但更多还是尊敬爱戴,那人怎能如此伤他兄长! 可是,再如何恼怒,青年也不能对他兄长如此说。 他分明看见兄长眼底有一丝期盼,想来也是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些有用处的提议,他当然不能泼冷水,还要仔细斟酌,让兄长赢得那联姻之人的芳心才是。 稍作思忖后,青年便道:“我曾听闻有些女子在临近成亲之人,或是羞涩,或是对嫁人之后的日子迷茫,因此反而思前想后,生出畏惧。”他面上带着笑容,“大哥放心,嫂子从前不曾拒绝联姻,如今又怎会不愿意呢?咱们还是先将那材料弄到,而后找一位足够出色的炼器师,为嫂子来打造一件上好的法器相赠,嫂子自然便会安心下来。” 端肃男子闻言,也觉有理,便点头道:“且试一试。” 青年暗暗苦笑。 他先前说的自然是真话,但女修心性比之凡人坚定许多,若是凡间女子或许有这反应,可女修却是未必。何况兄长处处待那联姻之人周到,那人怎会还对将来畏惧? 如今,也只能先这般劝着了。 青年迅速又说:“不过大哥如今要先想一想,请哪一位炼器师来炼制这法器最为合适。” 端肃男子便也当真想了起来。 千君千里 不多时, 端肃男子便道:“寻先前那一位炼器师罢。” 青年有点没听明白:“先前那位……”他突然想起来, “大哥是说,刚离开这山洞,炼制出来的法器引起雷劫的那位?” 端肃男子微微颔首:“正是。” 青年有些无言:“大哥, 那一位的境界只在炼气期, 让他来炼制如此重要的法器,是否有些太过儿戏了……” 而且, 他们岳家何等名声,嫡系金丹子弟给未婚妻炼制法器却选了位炼气期的修士, 这、这不合情理啊!若是被外人知道了, 也会嘲讽。 端肃男子却道:“既然要炼制,便要炼制最好的。”他的语气很平稳,“秀姑娘是我想要迎娶的女子,我先给她一件能随她境界提升而提升品质的法器, 若是能成为她的本命法器更好。以此方能表明我的诚意。先前那名炼器师的确境界不高,但他的炼器底蕴却极强大,否则传承里方才有过的传说法器, 他便不能炼成。我岳家识得的炼器师很多, 便是炼器大师也有, 但这些炼器师里皆不曾在炼器时引动雷劫,即便等级更高,可倘若炼制法器, 也不会比先前那位炼器师更强。毕竟, 我要的只是法器, 而非法宝,炼气期的境界,或许已够用了。” 听端肃男子说了这许多,青年才吁了口气:“大哥这样说,也不是没道理……”比起那点或许会有的嘲讽来,自然还是上好的法器更重要。 想了想后,他继续说道:“那,大哥要怎样去寻先前那人?” 端肃男子道:“或许,在定风城可寻到。” 青年诧异:“大哥的意思是,他也会去风谷?那可是个炼器师,不至于要去风谷淬体罢……” 端肃男子道:“未必淬体,但若是对风谷无意,何必在此地炼器?天地广阔,自有更隐蔽之处。” 青年了然:“也是这个道理。那左右咱们也要去定风城,到了以后,再仔细找找就是。” 说定后,一行人也就无意在此地久待了。 他们原本便是赶路太久,要在此间小歇一番,可既然有了目的,那么就不必多做耽搁,直接往定风城去即可。 · 叶殊融合完百劫九煞针后,便回到了定风城。 他此来所做最要紧的事已然做完,接下来便可以在此地好生逛一逛,而后或是修炼,或是入风谷瞧一瞧了。 来到早已租下来的客栈,叶殊进房间一看,并未见到晏长澜,再问过客栈的掌柜,得知租下房间的另一人这段时日内还未归来,便知道晏长澜是仍旧在风谷内修行了。 相距当初一别,已有了数日之久,晏长澜未归,想必是修行入迷。 叶殊稍一思忖,还是先去了一趟云乐商行。 入得其中后,还是那个瘦弱青年,也还是人数不多。 叶殊进来后,那瘦弱青年抬眼见到他,面上便带了一抹笑容:“原来是贵客,不知此番是否又有定风丹可卖于小店?” 看了瘦弱青年一眼,叶殊淡淡说道:“此次过来,是为买一件定风法器。” 瘦弱青年听闻他并非是来售卖丹药,也不曾露出失望之色,而是说道:“小店里的定风法器也有一些,其中品质优良的亦有,若是贵客不介意,在下便去拿来于贵客瞧瞧?” 叶殊仍是淡淡:“有劳。” 瘦弱青年便亲自起身。 见他要站起来,一直守在旁边的中年人急忙快步过来,将他扶着。 瘦弱青年微微摆手:“不必如此,我还无有这般脆弱。” 中年人仍旧有些不放心,还是跟了上去。 瘦弱青年这回并未阻止,不多时绕过后方,走进一个暗门,又不多时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还有几个盒子,则是被中年人端着。 两人出来后,就将这几个盒子都摆在柜台上。 叶殊走近些。 瘦弱青年先打开第一个盒子,露出里面一只手环。 这手环瞧着颇为精致,但因为并不纤细、花纹素净,因此男修女修理应都能使用。 瘦弱青年咳嗽了两声,说道:“此为定风环,所需法力不多,为下品法器,适合所有炼气期修士,作价至少五十灵币。其上有定风禁制,内含神通。” 叶殊点点头,目光移向第二个盒子。 瘦弱青年就将第二个盒子也打开,露出里面一枚戒指:“此为定风戒,与定风环一般为下品法器,适合炼气期修士有含神通的禁制等,但因其定风功效更强于定风环,因此作价须得六十灵币以上。” 叶殊依旧点点头,目光移向第三个盒子。 瘦弱青年再打开第三个:“这是定风坠……” 如此介绍,总有四五件之多。 很奇异的是,每一件都有内含神通的禁制,换言之,其禁制皆是自然形成,而非是镌刻。 叶殊也打听过其他商行,里面售卖最多的是镌刻禁制的定风法器,其禁制便是定风禁制,其用处应当也是卸去风力,但是相较内含神通的法器来,威能必然要弱上不少——当然,其价位自然也便宜许多,大约一二十灵币即可,甚至更少,只比品质最寻常的定风丹贵上些许。 这样的定风法器,在风中时间长了也会损坏,而且定风法器最大的用处并非是用它修炼——真正能让修士修炼的是定风丹——定风法器比之定风丹来,是能更快将风力卸去,让修士能够因此在风中支撑的时间更长,甚至是,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离开风谷。 但叶殊也知道,镌刻禁制的定风法器易得,而内含神通的法器却很少见,只因炼制后者的炼器师多半是筑基修士。这瘦弱青年瞧着不甚起眼,他手中的商行似乎也只是平常,可他能得到这好几样内含神通的定风法器,至少他的人脉是有的,并且,或许有什么难言的底蕴。 不过叶殊也没很在意,看完所有的法器之后,叶殊选了定风戒,也利落地给了六十枚灵币。 瘦弱青年微微笑了笑:“贵客还有什么所需么?” 叶殊摇摇头:“此次多谢,告辞。” 语毕,他便离开。 等叶殊出了店门,这瘦弱青年便继续埋头看账了。 · 叶殊直接去了风谷。 他吞服一粒定风丹,便迅速从那风团里穿梭而过,其间自然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并且自己的肉身也的确是受到了不少的冲击。 在此处,当真能淬炼身体。 落地后,叶殊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狂风打在身上自然是十分疼痛,然而对于叶殊而言,这点疼痛与他前生相比着实不算什么,便仍旧是大步前行。 一路上,叶殊看到许多藏身在不同风团里的修士,约莫有些明白。 之后,他就将神识放出,缓缓地接触他所经过的那些风团,分辨内中是否有晏长澜的踪迹……照理说,并不会出事,但他既然来了,寻着了也好。 · 岳家为宣明府大族,其族中明面上就足足有三位元婴老祖,远不是寻常大族可比,甚至说不得其族中还有深藏在祖地的元婴老怪物也未可知,当然是非同寻常的。 与岳家齐名的,便是淳于家,两家世代交好,多次联姻,彼此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相较淳于家来,岳家的家风更好,也更受寻常修士敬重。 如今岳家最为出色的子弟乃是嫡系的岳千君,其不足三十岁便筑基,所有人都看好他能在百岁以前结丹,然而他不仅在百岁以前,甚至是因着奇遇,五十岁以前便顺利结丹了,自然是极为出色的年轻才俊,非寻常人可比。 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刚出生后资质其实并未如何显露,只是双灵根而已,家族就在他筑基之后,于相熟的淳于家给他定了个嫡系且灵根属性较为合适的女子为他的未婚妻子。然而定亲时家族却不知晓,岳千君其实早在筑基前便因奇遇变成了单灵根,才能这样快就顺利筑基,否则必然会给他更换未婚妻子……后来他结丹了,因他自己对定亲的女子颇有好感,便更不会提起自己灵根变化之事,以免亲事生变。 但是,岳千君没想到自己未婚妻子那边似乎出了什么岔子,又因自身性情而有些不知如何解开郁结,才会带着胞弟岳千里来到定风城。 进入城中后,岳千里朝岳千君笑道:“大哥,我在这里有一个好友,他家中开了间商行,不如咱们先去那里打听打听?” 岳千君也知晓每一座城池里,商行掌握的消息不少,因此便点头应允下来。 很快,岳千里就带着岳千君绕过几条街,进入了一家商行里。 才走进去,他就高兴地抬手打招呼:“许久不见了!乐兄!” 坐在柜后的瘦弱青年听得熟悉的嗓音,不由得抬头,面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是岳兄!当真是许久不见了。” 岳千里快步走过去:“我这次与大哥同来,我与大哥同姓,你这样不好称呼,便不必这样客气,干脆叫我千里罢。” 瘦弱青年闻言,苍白的面容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衬得他的脸色好了许多。 而后他的笑意更真诚了些:“好,千里兄。”他轻顿了顿,“千里兄也可直呼我名。” 谢云和 岳千里也露出个爽快的笑容:“云和兄!” 这云乐商行的东家, 本名便是谢云和, 莫看他如今才是炼气八层的修为,但年岁也不大,若非是身子先天不足拖累, 早已能够筑基了。 谢云和与岳千里相识也很巧合, 当时正是谢云和刚刚接手云乐商行,带着几名护卫去为商行进货, 谁知途中遇上了劫匪,而他这几个护卫又并非是那些劫匪的对手, 他自己逃命自然可以, 可若是不能将货带回去,他恐怕就要被商行里那几个倚老卖老的找到借口了。 正在想法子时,正巧岳千里也带着一群护卫要去山林里打猎,就遇上了这一桩事。 岳千里或许有些公子哥儿的臭毛病, 但是品行还是可以的,因此在见到这一幕后,就立刻派自己手下的人过去相助了。 岳家的护卫比起寻常家的来要强上太多了, 岳千里的人一出手, 那些匪徒自然也无法奈何, 就很快被杀了个落花流水。 也是因着这事,岳千里与谢云和相识了。 莫看他们两个脾性不多,但居然一见如故, 你来我往地就有了交情。后来岳千里得知谢云和刚得了商行, 对一些老人有些难以弹压, 便主动过去给他镇场子,如此一来,谢云和很快控制住局面,将商行彻底收归己有,而那些老家伙——杀的杀驱逐的驱逐,除非是当真有用或者对商行真正忠心的,其他一个不留——甚至本应有的一些乱七八糟细枝末节,也都消失了。 谢云和对岳千里自然是十分感激,真心实意地将他视为好友,而岳千里对这个友人也很有好感,哪怕是他们后来分别了,岳千里也没断了跟谢云和之间的联系,甚至数年来都保持着不错的交情,在谢云和需要一些渠道时,也会主动出手帮忙…… 当然,这些事岳千里也不会主动跟岳千君说,岳千君古板得很,除却对自身修炼——或许现下还要加一个自己的未婚妻子——以外,对其他事再无兴致。 此刻,见两个久别重逢的故友互相招呼过了,就在旁边稍微将气息放出了一丝。 这一丝气息是朝着岳千里去的,一下子就将他现下被好友拉走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岳千里干笑两声,急忙说道:“云和兄,这位是我大哥岳千君。” 谢云和听岳千里提过家中那样一位极其出色的兄长,自然也知道对方乃是金丹大能,此刻听得,诧异之余顿时知道自己冷落了对方,就连忙起身行礼:“原来是岳前辈莅临,晚辈失礼了,请岳前辈恕罪。” 岳千君并非那等喜怒无常之辈,也不会对他人过于苛责,此时摆摆手:“不必多礼,千里言你为他好友,故来此处。” 谢云和松了口气,旋即又觉理所当然。 他与岳千里认识多年,知道两人身份相差极大——他们云乐商行连个真正的金丹也无,可从他与岳千里之间的交往来看,却明白岳千里并非是那等注重身份、盛气凌人之类。而他也知道岳千里自幼也算受了岳千君不少教导,岳千里都是如此,岳千君就更应如他名字一般,是一位真正的君子了。 此时见了对方,便明白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谢云和仍是态度恭敬,但是比起先前的拘谨来,却是强了许多。 岳千里拉了他大哥一把,并在谢云和的邀请下坐了下来。 谢云和朝一旁的中年人示意道:“去关门,今日到此打烊了。” 中年人急忙照做,对谢云和十分信服。 商行大门很快关上,眼见再也无人来打扰时,几人之间的气氛就更不相同,或者说,在岳千里的极力周旋下,变得和睦了许多。 岳千里笑着对谢云和说道:“今日过来,是因着咱们在路上遇见了一位极出色的炼器师,恰好我这大哥要炼制一件法器送人,故而便想邀请那位。只可惜,当时我等之间出了点小误会,那炼器师也走得太快,一时间也没能寻到……” 谢云和听到此处,大约已然将事情猜到了大半。 那点小“误会”,想必应当就是一些争执?但想必也不十分严重,不然这位千里兄的神色也并不会这般自然。 岳千里的话还在继续:“因此我便想着,那炼器师来到定风城附近,多半也是奔着风谷来的,也定然会住在定风城里,我和大哥对此地不甚熟悉,找起来也不方便,我就想着,云和兄你在此处有间商行,能经营这些年,必然有些人脉,就想要请千里兄你来相助了。” 听得这话,谢云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这咳疾无法根治,也是先天里的那毛病带来的,这时听岳千里主动过来找他相助,心里愉悦之下,便有些忍不住。 岳千里之前与谢云和相处过一段时日,见状就要过去给他拍一拍,不过一旁的中年人主动过来给他喂了一碗药,谢云和就放松不少。 见到这一幕,岳千里的眉头皱了起来:“云和兄,你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谢云和微微一笑:“千里兄放心,云和会有分寸。” 岳千里也就不好多劝了。 记下来,是谢云和给了岳千里一个答复:“我这就叫人前去打听,若是千里兄你们还记得他的样貌,可描述给画师听,再由画师将人画出,再找时就方便了许多。” 岳千里听得,觉着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就忍不住看向了岳千君,据他所知,他这位兄长是会画的,但这时候,兄长似乎并无主动的打算,也不敢勉强,只好说一声:“也好。” 谢云和笑道:“我这就派人去将画师请来。” 见他如此热络,岳千里只觉得心里热乎乎,便高兴说道:“那就有劳云和兄了!” 接着,谢云和果然派人出去找画师。 没多久,就有两名画师被请了进来,且听谢云和说明了此事。 两名画师皆无异议,立时就开始准备起来。 而岳千里正好跟那名炼器师打过照面,而且此刻也不好叫他大哥亲自出手,于是三言两语,就将那少年的外貌描述出来。 两名画师凝神细听,运笔如飞。 不多时,两幅神态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就出现在了画师的笔下。 谢云和过来看了一眼。 画上都画着一个少年,都是身形瘦削,也都按照岳千里所说画出了脸,只可惜,在画完了给岳千里一看后,岳千里就大失所望。 这、这哪里像了? 失望之余,岳千里也知道这画像要精准无误也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便在一旁指指点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一名画师画出了六分像。 岳千里满意了,而后他就将另外一位画师请走,对留下来的这一位说道:“此次你是帮了不少忙,本少自有赏赐,你也去罢。” 画师急忙说道:“多谢岳公子。” 随即,就捧着一把灵币离开了,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而留下来的几人,则还在看那张画像。 岳千里叹息道:“能有个六分也不错了,用它来寻找,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谢云和当然又来瞧了。 不过他先前虽然不曾瞧出什么,可现下瞧的时候,就禁不住发出一声“咦”。 岳千里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不由问道:“云和兄,你可是见过此人?” 谢云和笑了笑:“许是见过的。”说话间,他朝中年人招一下手,“魏管事。” 中年人就极快走来,迅速低头一看,也露出惊讶神色:“这位,不就是先前几日在此处售卖了定风丹的少年修士么?” 岳千里立马问道:“当真?居然有如此巧合?” 岳千君亦不曾想到这样快便可以寻到,同样看了过来。 谢云和就说道:“前几日,这位与另一人结成同伴过来的。他手里有一百五十余定风丹,都被我云乐商行尽数收了进来。只是我原以为他是一位颇为出色的炼丹师,可千里兄你却说他是一位炼器师……这就不知是否当真是他了。” 炼丹师和炼器师截然不同,就连掌握的火焰也不同。 若是炼丹师用炼器师的火焰来炼制丹药,那么除非那位炼丹师的炼丹造诣通天,能颠覆常理,否则罕有可能。而炼器师若是用炼丹师的火焰炼器,倒也不是不能炼制,只是总是不及用真正的炼器火焰的,炼制出来的法器品质,也要略降一降。 岳千里也是很诧异的:“难不成,他还真能做到炼丹炼器皆精通?” 谢云和道:“那人气息特别,人也极为出色,或许当真有这可能。但那人毕竟也年轻,丹药乃是其他人所炼制,被他们恰好拿来售卖,也不无可能。” 岳千里也这样想。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若说阵器符之间有颇多相似之处,若是想要尽皆精通未必没有可能,但炼丹与这三种的差别就有些遥远。 就算是叶殊,他既会炼器又会炼丹,然而,他也不是全数精通的,他在炼器上的造诣不俗,自认也是精通,可拿炼丹……前文有言,不过只是粗通。 若非是有涅金蜂蜜相助,叶殊如今炼制丹药也不会这般容易,更不可能弄出这样多的品质绝佳的丹药来。 风谷遇险 几人交谈一番后, 至少已然知道此人的确是在定风城里, 甚至今日便在云乐商行里购买过一件定风法器,而这定风法器还是岳千里的渠道弄来,特意给云乐商行撑脸面的……如此也当真是十分巧合了。 岳千里就说道:“他既然来买了定风法器, 想必是去了风谷。” 谢云和想了想, 则是补充:“抑有可能去了炼器坊。” 两人所言都有道理。 是炼器师,买了其他定风法器想要借鉴一番实属寻常, 而他若是想用定风法器去风谷里走一遭,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 岳千君道:“差人守在炼器坊前。”又言, “千里随我入风谷。” 岳千里神色一正:“是,大哥。” 谢云和见岳千里在岳千君面前这样顺从,禁不住弯起眼,露出一抹有趣的笑容来。 岳千里则未发现这些——左右他从小到大, 只要大哥板着脸这么一吩咐,他便噤若寒蝉的。 说定后,岳千里就让跟来的几个随从都去炼器坊守着了, 他有兄长在身旁, 与兄长一起去风谷安全得很。那些随从的本事, 还比不上他大哥高明呢。 随从们也知道自己跟来并非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是服侍,在听了岳千里的命令后, 也就迅速照做, 纷纷往炼器坊去了。 ——当然, 炼器坊的势力也不小,在定风城扎根也深,他们是不敢堵门的。但是炼器坊前酒馆茶楼皆有,他们随便找一处靠窗的,也就能守着了。 待随从们离开后,岳千君道:“走罢。” 岳千里应一声后,扭头看向谢云和,面上都是惋惜:“云和兄,待你身子好些了,咱们再一同去风谷淬体,还能一起去历练。” 谢云和心中一酸——他这先天不足极难弥补,怕是元婴老祖都未必有法子,而即便有法子,他也出不起代价,恐怕是不成了…… 可他面上还是带笑答应:“若我好了,定第一个去邀千里兄。” 岳千里便高兴了,朝谢云和挥挥手,就跟着岳千君走出商行。 谢云和目送岳千里背影,叹息一声,低头继续对账。 一旁,中年魏管事看出了谢云和其实是很想痊愈,与好友一同出去历练的,只是……此刻见到谢云和又陷入忙碌中,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谢云和并未抬头,口中却温和地说道:“先母挣命将我生下,便是我先天有些不妥当,却也叫我活了下来,倒是连累母亲,之后便香消玉殒。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却从不曾怪我拖累了母亲,反而处处疼爱……如今长成,父亲随母亲而去,留下的商行尽数托付于我,我虽遇上那等不知足的贪婪之辈,却因祸得福,又遇上至交好友千里兄……魏叔,你瞧着我长大,应是我已足够幸运了。便是现下,魏叔分明可以离去,却依旧陪伴于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魏管事喜爱谢云和的心性,却仍旧忍不住疼惜。 他忍住酸涩之意,开口说道:“东家,一切都会好的。” 谢云和笑了笑,不再言语。 他说的都是真心之言……在他看来,如今确是很好了。 · 叶殊走过了数十个风团,也不曾找到晏长澜的踪迹,而他吞服的定风丹却已然药力消耗殆尽,接连而来的狂风打在他的身上,切开了细细密密的伤痕。 不过这也不必惧怕,叶殊身上旁的东西不多,但是各类丹药却是准备得很是妥当,很快就掏出治疗的丹药服下,又很快取出下一颗定风丹吃了。 接下来,叶殊自然又好过了不少。 只可惜他仍旧不曾找到晏长澜的下落。 叶殊继续往前走。 大约走过一段后,突然间,从左边有一个风团飞快地卷了过来,其速极快,眨眼工夫便逼近眼前!不好! 叶殊几乎是立刻激发了手指上的定风法器,将奔涌而来的大风滑开,而后他自己则迅速抽身后退,只是他这样倒退也迟了些,而且就算卸去了大多风力,可仍旧有少数仍旧打在他的身上——这并不能伤害到他,却足以阻碍他的行动。 于是,那风团终于到了叶殊的面前! 在那风团之内,是一头妖兽。 这头妖兽很是古怪,其形态好似一头鹿,两只鹿角崎岖向上,但口中却有森然尖牙,极为可怖。其足下踏风,凶悍无比地朝着这边冲击过来! 叶殊眼眯起。 奇风妖鹿,乃是一种能奔驰于大风之内的妖兽,据说风谷里的确是有的,但也因着这里的风太大了,很多奇风妖鹿无有足够的吃食,以至于不能成年,导致这一族群数目极少。而成年的奇风妖鹿便很是凶猛,算是风谷内与剐骨狂风齐名的一种妖兽。 这样的奇风妖鹿,应当是生活在风谷的深处,而修士淬体却是很少进入到风谷深处的。因此,修士们极少遇见这妖鹿,可一旦遇见,且挡在了对方奔行的道路之上,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显然,如今叶殊的运道,便十分不好。他不仅遇见了,还恰好就是挡在了这条道路之上。 看妖气,奔来的奇风妖鹿应有数百年的道行了,虽说还未能堪比筑基,但是也相差不远。它这般乘御大风猛奔而来,若是当真撞在叶殊的身上,那便只有被撞死一个结局! 叶殊的眼瞳骤然收缩。 不过就在下一瞬,叶殊发髻上的小蝎子陡然躁动起来,立时自他头上直直跳了出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奇风妖鹿来了个凶狠的对撞! 叶殊趁机再退,目光却落在凶面蛛蝎的身上。 先前是因着凶面蛛蝎感知到了他的危险,才会这般迅速出击! 而凶面蛛蝎在冲出去的刹那,就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大,眨眼间它和那奇风妖鹿相撞时,其大小已然不比妖鹿逊色,甚至犹有胜之。 二者相撞,巨大的风流猛然朝着四周崩开,几乎化为实质,要扫荡周围的一切。 叶殊躲开了这风,清晰地看见,凶面蛛蝎硬生生阻住了奇风妖鹿冲撞的趋势,断了妖鹿这一次的“迅游”。 与此同时,奇风妖鹿发出一声哀鸣。 它的鹿角生生撞在凶面蛛蝎的身上,撞断了! 青色的鲜血直流…… 奇风妖鹿似乎发现凶面蛛蝎不好对付,也很识相,就想要扭头逃走,但凶面蛛蝎却非易与之辈,好容易寻到了一个好猎物,又怎会轻易放手?何况猎物明显心怯,正是进击之时! 于是凶面蛛蝎也不等奇风妖鹿如何,便迅速摆尾,那长长的尾钩骤然横扫,锋锐的前端就要深深刺入奇风妖鹿的身体! 奇风妖鹿惊慌失措,它的脚下倏然生出一阵狂风,居然是使出了它天生就有的妖法,逃离时比先前足足快了三四倍之多!然而凶面蛛蝎仍旧不肯放弃,也立时生出了变化来。 叶殊看到,在凶面蛛蝎的足下萦绕着淡淡的云,让它整个好似腾云驾雾一样,在追赶那奇风妖鹿时,与其是再爬行,不如说是在爬云。 这般的妖虫当真是前所未见,早年它也曾带着叶殊赶路,那时的云雾所有,却不似如今这般明晰,而若是这凶面蛛蝎再长成些,说不定不止可以爬云,还能——腾云! 不过说起这些都为时过早,且看那凶面蛛蝎爬云之后,极快地便冲到了那奇风妖鹿的身后,此刻它尾钩甩得更快,只用了须臾时间就刺进了妖鹿身体,下一刻,妖鹿原本青色美丽的皮毛,就骤然变成了漆黑——它中毒了,是剧毒! 叶殊皱了皱眉。 那凶面蛛蝎在毒杀了奇风妖鹿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倏然间扭过头,发出低低的叫声,似乎是在讨饶。 叶殊默然。 他能感知到,凶面蛛蝎比从前更聪慧许多,奇风妖鹿的皮毛价值不菲,血肉与内丹等都各有妙用,如今中毒而亡,体内与皮毛都变成了剧毒,凶面蛛蝎用来食用自然无妨,但其本身的价值,却是一下降到了最低。 凶面蛛蝎,似乎明白这一点,方自觉自己做错了事。 叶殊道:“日后留意便是。” 凶面蛛蝎呜呜又叫了两声,便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不知是咬住了那只余下一丝暖意的尸体,还是用了什么其他的法子,不多会,那整具鹿尸就统统被吸走了一样,连骨头架子都没能剩下……地面上,也不见尸体所化的毒水,干干净净,仿若先前不曾有任何物事出现一样, 稍一顿,叶殊开口:“回来,走罢。” 那凶面蛛蝎也很是听话,似乎一头奇风妖鹿让它稍稍有了些饱足之意,便摇头摆尾地飞快回来,化为极小的一只,冲到了叶殊的头顶,趴在那发髻的附近。 叶殊也不多留,在凶面蛛蝎归来后,便迅速离开此地。 他当与先前一般继续深入,寻找晏长澜。 · 晏长澜修行不知多少时日,才被腹中激烈的轰鸣声惊醒。 他陡然睁开眼,发觉自己不知入定修行了多久,已然是饥肠辘辘,很难坚持了。 晏长澜觉出腹中绞痛,虽是修士也不敢怠慢,就迅速取出一滴涅金蜂蜜喝了,与此同时,他也发觉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出现很多,这是定风丹药力即将耗尽的征兆。 重逢 既如此, 就应当迅速补一颗定风丹才是。 这般想着, 晏长澜就迅速吞服一粒丹药,这才能缓一口气。 再来修炼时,他却觉得还是有些疲惫。 仔细想想, 似乎这也并不奇怪, 肉身淬炼虽说很有好处,但是长久沉浸其中, 在对肉身磨砺的同时,也难免让精神上生出一些不适来。 晏长澜的意志很是坚定, 然而在这时候, 也仍旧是须得好生调理一番才好。 于是,他一边继续接受狂风肆虐,一边却是激发了定风臂环,将周遭的风快速地化去, 自己也站起身来,准备暂且离开风谷。 晏长澜默默算了算,根据他如今消耗的绝品定风丹来看, 约莫是进来没几日, 在出去后, 若是叶殊那边一切顺利,应是能顺利与他相会的…… 如此想着,他就依照自己的记忆, 往出谷的方向而去。 来的时候要逆风而行, 自是艰难些, 不过回去的时候就要容易许多,晏长澜迅速行走,要尽快离开……但是,还未等他走多远,就突然察觉到了一惊。 这是—— 下意识的,晏长澜退开来,让到了左侧。 他皱起眉,心里微微一紧。 方才那是…… 因为之前感知过,晏长澜不会认错,那是金丹的气息! 风谷之内,居然来了一位金丹。 虽不至于恐慌,但晏长澜还是有些在意。 若是个脾性好的还好,若是个脾性差的,纵然只是不慎稍稍来不及让开,都有可能被对方直接挥袖抹除。 然而,不论这一位性情就是是好还是不好,晏长澜想要让对方完全无法察觉,却是来不及了。他只好尽量离得远,以免出什么岔子。 不多时,就见两人逆风而来,在最前方的那位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法力,就将周遭的狂风尽数抵挡在外,而看他的姿态,也并未吞服定风丹。除此以外,他周身的法力还在向四周满眼,形成一重罩子,把另一人护在里面,让对方同样不受狂风骚扰。 晏长澜认出来,那个用自身法力抵御狂风之人,便是那位金丹修士了。 看两人的面貌,都较为年轻,眉眼、神态间皆无戾气,也不见傲慢,显然并非那等视人命如草芥之辈,让他微微放心。 因此,晏长澜就干脆准备等两人离去,再往外走。 没料到他还未走,便见那两人居然朝他这里走来,让他不由有些讶异。 那金丹修士并未说话,而他身旁炼气期的青年则是笑嘻嘻主动开口,问道:“这位道友似乎要离开风谷?想必也是在此处待了好些时间的,不知是否可以向你打听一人?” 晏长澜在此处来了就一心修炼,并未见到什么人,但对方毕竟有金丹修士在,还是莫要说太多为好,就点点头:“若有所知,知无不言。” 炼气期青年就朝他身旁之人看了一眼。 就见那金丹修士伸手一拂,周遭的狂风就都好似被什么挤压一般,朝着四面散开,几人之间居然全然没了风一样。 接下来,金丹修士取出了一张画像,展开来。 炼气期青年笑道:“就是这上面的少年了,不知道友可曾见过?” 晏长澜的视线落在这画像上,然而这一看,他的瞳孔蓦然收缩——是他的挚友阿拙! 这两个人,找他作甚? 尽管晏长澜的神色变化极其轻微,且迅速反应过来但是金丹修士神识外放,却依旧发现了这一丝不同之处。 金丹修士立时看过去,笃定道:“你见过他。” 晏长澜一顿,却是不肯言语,而心里却在默默盘算,要如何脱身。 炼气期青年见状,心思也灵敏,很快猜到晏长澜为何要闭口不言,就笑着说道:“原来是你认得之人。你莫怕,我与大哥并非是来寻衅,而是有事相求。”说着他又补充,“你应当便是与那位一同来到定风城之人罢?我听云和兄提过,那位是与一人同来的——你或是不知云和兄是谁,但你应还记得曾去过云合商行售卖定风丹罢?云和兄便是那里的东家。” 听炼气期青年连串说了这许多,晏长澜才慢慢信了几分。 炼气期青年又说:“我名岳千里,这位金丹大能乃是我的大哥岳千君,我二人都是宣明府岳氏的嫡系子弟,不会因此欺瞒你。” 到此刻,晏长澜的神情松缓不少:“原来是岳家公子。” 尽管还不能确定对方所言是否是真,可他多少也有几分看人的眼力,而且对方有金丹大能在,若当真想要做些什么,他又能如何? 哪怕有万一之可能,晏长澜也不会用叶殊去冒险,不过,此时实话实说也无妨。 晏长澜便道:“我与他相识,但近日还不曾见过。” 他的确数日不曾见过叶殊了。 岳千君与岳千里听得,微有失望。 但他们也不觉得诧异,他们不久前才见过那少年,而眼前这人就算与少年相识,也是在此地淬体多时的,若说还不曾重逢,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既然找到了与那少年相熟之人,两人也就无意再胡乱寻找,决意要干脆跟着这人了。 岳千里看一眼自家兄长,果断说道:“我兄弟二人与你一起罢。” 晏长澜顿了顿。 他并不想与这两个人在一处,尤其其中一人修为高深,足以压制他们,并不安全……但转念间他又想着,若是弄不清两人的意图究竟为何,说不得反而会更危险,都在一处,或许更妥当些。何况他自己虽是不算如何强大,师尊风凌奚却给了他护身之物,若是这两人当真不怀好意,大不了便与他们鱼死网破,给叶殊争取些生机。 想定了,晏长澜也就点点头:“走罢。” 岳千里就连忙跟上,岳千君则是无声地将自己施展的法术再扩大些,蔓延到晏长澜的身上,也将他与外面的狂风隔绝。 晏长澜看出对方的好意,略一顿,将不再使用臂环,但却也做好准备——若是两人有什么异样,他便会立即作出反应。 不过,虽说他的谨慎无错,但是这两人倒是一直不曾露出什么异样来,而是跟着他一同往外面走去。 走了一段之后,侧面突然传来了一丝丝属于妖兽的腥气,让几人迅速察觉到,朝着那方向看了过去。 而在那方向所在,正有个巨大的风团不断朝着这边移动,而那风团之内似乎还隐约有些云雾一般的物事在缠绕,很是奇特。 紧接着,那风团越来越接近,之后倏然朝着两边扩散开来,出现在几人面前的,便是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年,静静地朝着这边看来。 晏长澜心里一凛。 然而那青衫少年却已淡淡开口:“长澜。” 晏长澜心绪复杂,不知该如何反应,又是担忧,又唯恐将金丹修士激怒,不敢妄动。 思前想后,他面上不显,答应了一声:“阿拙。” 青衫少年——叶殊走过来,立在了晏长澜的前方,随后他朝两个跟晏长澜在一处的修士点头示意:“两位,又见面了。” 晏长澜听叶殊确是认识他们,心下终是松了口气。 岳千里先对着叶殊拱手说道:“当时是岳某太冲动了。” 晏长澜不解。 但叶殊确听出了这句话中的和解之意,只是他并不清楚,这位明显大家出身的子弟为何对他这样一个散修陡然客气起来? 更莫说,还有金丹修士在身侧。 叶殊摇摇头:“无妨。” 岳千里面上露出笑容:“所谓不打不相识,不如咱们出去说?” 叶殊来此一为体会一番风谷里淬体的妙处,二来就是寻找晏长澜了。如今体会了也找到了,说要出去,自也是应当的。 于是,一行几人终于离开了风谷。 · 出来后,岳千里将两人请到了定风城有名的酒楼里,定下了一个雅间。 岳千君一路并无多少言语,但以金丹修士的身份,他待叶殊和晏长澜的态度,已然可以说是极为客气了。 几人坐定后,岳千里笑道:“两位莫介意,岳某与兄长此番冒昧前来,是为请这位大师炼制一件法器。” 这话一出,晏长澜有些愣住了。 叶殊则是在心念转动间,已猜出对方为何这般的缘由。 随后,他便说道:“两位好见识,好运道。” 岳千里听了,眼中一亮。 岳千君原本就不曾小看过叶殊,此刻更高看几分。 ——好见识,自然是说两人从雷劫与周遭环境认出了叶殊炼器的本事;而好运道,便是点明了寻常情形下多半是辨认不出,而能辨认出的好见识,正是因着那好运道所得到的奇遇而来。 岳千里笑吟吟:“不愧是大师。”他倏然一拍额头,“先前忘了问,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叶殊道:“鄙姓叶。” 岳千里的心思也是很玲珑的,已然瞧出面前两人交情极好,于是也笑着问晏长澜:“那这位如何称呼?” 晏长澜素不喜夸耀,可此刻却是正色说道:“万剑宗惊天剑主座下亲传,晏长澜。” 岳千里愣住了:“原来你就是那个撞金钟的晏长澜?”旋即又急忙说道,“是了,先前叶大师也唤了你名……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