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凤阙》 第1章 我能救人，也能杀人！ 大靖绍平元年，初冬 今夜小雪，夜色清寒。 皇宫深处却是一派灯火通明。 隆德殿里隐隐传来丝竹舞曲之声，夜空中似有酒香花香浮动。 不起眼的宫墙边，老迈的太监艰难地提着水桶前行，听着那靡靡之音入耳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先皇驾崩还不过半年，陛下却在宫中夜夜笙歌。 枉费当初先帝对这个侄子照顾恩宠有加。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太监抬头眯起老眼望去。 只见一队宫中侍卫正拖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快步而来。 随着队伍往前移动，微偏的头颅在月光下露出了大半容颜。 本该是一张绝代倾城的容颜。 然而一道伤痕从右眼下往左贯穿到左下颚，将完美无瑕的容颜突兀地分成了两半。 看上去诡异又凄厉。 这孩子怕是活不成了，可怜啊。 老太监在心里叹了口气，提着水桶蹒跚地走了。 隆德殿中丝竹声绕，舞姬翩然。 刚刚登基半年的新皇萧绍搂着怀中美人，慵懒地靠在桌椅里，眼中满是意气风发。 殿下不过三人，却都是他的心腹重臣。 “启禀陛下，罪妇顾揽月带到！” “进来！”萧绍挥退了殿中闲杂人等，厉声道。 女子被两个侍卫拖着，丢在了大殿中央冰冷的地上。 做完这些，侍卫躬身告退。 隆德殿华灯高照，顾揽月睁开眼便看到那高高在上的两人，被寒夜冻得发青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萧绍、顾怜星。” “放肆！竟敢直呼陛下和娘娘姓名！” 顾揽月并不理会旁边传来的呵斥，挣扎着站起身来。 她身形极为单薄，冬夜里只穿了一身单衣，却依稀还能看到当初名满洛都的敬安侯夫人的风姿。 顾揽月目光环视了殿中众人，眼底带着轻蔑的讥诮。 “顾揽月，可知朕为何命人带你来此？”萧绍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中女子 顾揽月淡然一笑：“若是不知，我怎会在此？” “逆女！你果然是故意的！还不快将解药拿出来！星儿是你妹妹，你怎敢如此害她？”殿下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拍案而起，怒斥道。 顾揽月勾唇笑道：“大伯和弟妹通奸所生的孽种，也敢说是我顾揽月的妹妹？” “啪！”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顾揽月唇边溢出了一抹血迹。 顾揽月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新受封的敬安郡王赵璋，她顾揽月的丈夫。 赵璋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眼睛：“揽月，将解药拿出来，我会求陛下饶你一命。” 顾揽月笑道：“你觉得我会给你？” 赵璋脸色阴沉地盯着她，“顾揽月，不要胡闹！凌家已经没了，你也不想活了么？” “难道我想活，你们就会放过我？” “我……”赵璋望着她，想说我会护着你。 然而唇角动了动，话到了嘴边却终归无声。 “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我？” 座上的顾怜星泣道，“当初你看上了璋哥哥，我便让给了你。我处处退让不敢与你相争，你为何…还要害我？我腹中已经有了绍郎的皇儿，求求姐姐，看在你未出生的外甥的份上，放过我吧。” 顾揽月轻咳了一声强压下喉头的腥甜，轻笑出声。 蠢货，死到临头还敢挑衅她？ “奸夫淫妇，乱臣贼子。”顾揽月嗤笑一声，“帝皇之尊，母仪天下，你们也配！” “揽月，住口！”赵璋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吗？！” 一双清冷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幽幽道：“我顾揽月，我凌家的东西，是要拿命来偿还的。” 一种不安的感觉瞬间从心底升起，赵璋盯着她道：“你做了什么？” “我顾揽月狼狈的模样好看么？”她微笑道：“你们最大的错，便是不该让我来这里！” 抬起右手，手腕上一道伤痕触目惊心，鲜血正顺着手腕流下，早已经染红了她整只手。 只是她本就伤痕累累，殿中也无人在意一个罪妇的伤势。 赵璋突觉心口仿佛被针尖刺过一般，疼痛难忍。 “你…你做了什么？”赵璋不可置信地看眼前的女子，她竟还能下毒？！ “你忘了么？我是医圣弟子。” 华灯照耀下，顾揽月傲然道：“我能救人，也能杀人！” 咚地一声，酒杯从大殿上滚落下来。 萧绍捂着心口，满脸惊骇地瞪着狼狈的顾揽月。 “这不可能！你下了什么毒？太医！来人！传太医！” 顾揽月笑道：“入骨相思，来不及了。” “解、解药，拿出来，朕饶你不死！” 顾揽月抬头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傻孩子，“入骨相思，怎么会有解药？” 一寸相思一寸灰，相思入骨，肝肠摧。 九九八十一日后，肝肠寸断，五脏俱焚。 “赵璋，顾文华，陆观月，凌家没人了，你们也得死。” 顾揽月含笑看着座上的萧绍，平静地道：“我凌家世代为大靖镇守边关，你身为皇族通敌卖国，谋害先皇，陷害忠良，冤杀功臣，也一起去地下向我舅舅赔罪吧。” “朕杀了你这贱人！” 萧绍从丹陛上冲下来，掐住顾揽月的脖子，眼底一片血红。 入骨相思！入骨相思！ 心口针扎一般地疼痛提醒着他，他中了天下第一奇毒。 不！他不能死！ 他才刚登基为帝，天下尽在掌握！ 他不能死！ “贱人！你胡说，你不可能有机会下毒！” “她把毒下在了自己的血里！”趴在桌上的俊美青年脸色苍白，咬牙道。 “入骨相思…遇金栀酒，有十倍之效。” 他们今晚宴饮，喝得正是金栀酒。 萧绍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吐了口血，咬牙道：“徐、容！” 一个老太监颤颤巍巍地从殿后走了出来，朝着顾揽月恭敬地作了一揖，才面向君王道：“老奴叩见陛下。” 萧绍指着他，脸色铁青，“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老太监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先皇待陛下不薄，陛下…为何要背叛先皇？” “原、来、如、此！” 他以为可以信任的人，原来真正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他！ “顾揽月，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朕将你碎尸万段！” “陛下说笑了。我早先说了，入骨相思，无解。” “朕、不、信。” “朕不信！将解药交出来，否则，朕将你扔进红帐！让凌闯的在天之灵看看，他的外甥女是如何被千人枕万人骑的！” “有当朝帝后和新贵为我陪葬，不亏。” 血水源源不断从她唇边溢出，顾揽月脸色越发苍白，脸上笑容却越盛。 “陛下，她已经心存死志了。” 赵璋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痛苦地道：“揽月，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性命。” 毕竟是几年夫妻情分，他是想救她的。 顾揽月道：“赵璋，错把畜牲当人是我顾揽月眼瞎，我认。但是，招惹了我顾揽月，你也得认命。” “敬安侯府因我顾揽月再兴，也当由我顾揽月而灭！” “姐姐！”座上的顾怜星终于忍不住奔下了丹陛，跪倒在顾揽月身边哭泣道：“姐姐，星儿知道错了！你饶了星儿吧！” “姐姐，只要你把解药拿出来，星儿一定劝陛下为凌大将军平反！” 萧绍眼神微闪，立刻道：“星儿说得对，只要你交出解药，朕一定为凌闯平反，追封他为镇国公！龙朔军，朕也不再追究！” 顾揽月勾唇一笑，抬起左手扔出一粒药丸。 “这是世上最后一粒清灵丹，可解百毒。” 话音刚落，她被人无情地抛到了地上，落地的瞬间又吐出一口血来。 谁也不想死。 不久前还君臣和睦，夫妻恩爱的人瞬间翻脸。 大殿里乱成了一片。 顾揽月慢慢闭上眼睛，听着身边的争斗和怒骂声，唇边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蠢货！ 她顾揽月自负聪明，竟然栽在了这些蠢货手里！ 第2章 重生了！ 顾揽月躺在冰冷的地上，寒冷渐渐远去，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沉稳地脚步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她被一双手扶了起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张俊美无俦，熟悉又陌生的脸。 有什么一瞬间在她脑海里炸开，曾经那些纷乱地过往都如迷雾般散去，她的眼中只剩下了这张脸。 “你、你是……” 男人将她搂入怀中，声音低沉着带着愤怒和悲怆，“阿月，朕回来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脸，突然扭头看向不远处被不知何时进来的龙朔军将士押着，跪在地上的赵璋。 她惨笑出声，“错了，原来、是我错了……” “是朕的错。”男人小心翼翼地搂着她，道：“朕回来了，别怕。” 迷雾重新遮盖了她的双眼，那张俊美的容颜再次从她眼前消息，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顾不得多想，慌乱地伸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袖，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力气。 黑暗中，微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陛下…陛下，我舅舅，是冤枉的……他、龙朔军，没有叛国……” “朕知道，是朕的错，是朕回来晚了，你放心。” 那就好…… “舅舅、阿月替你报仇了。你别怪阿月……” 顾揽月放心地任由自己沉入了黑暗，无暇去想已经驾崩数月的先帝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更无暇去想，她这荒唐可笑的一生。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小姐，快醒醒，有人来救咱们了！” 顾揽月从昏昏沉沉中睁开眼，就看到一双红通通宛如兔子般的大眼睛。 还有眼睛的主人，一个小脸圆圆的小丫头。 “翠……翠翘？” “小姐，你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难受？”翠翘焦急地道，“您别怕，外面打起来了，官府有人来救我们了！” 顾揽月抬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额头，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翠翘哽咽着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昨天傍晚咱们被人抓来这里，小姐您晕过去了。呜呜……小姐你别怕，我刚刚听到外面有人说官兵来了，一定是老爷派人来救咱们了！” “这里是烈火寨。”旁边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突然道。 顾揽月看看坐在她们旁边的少女，又看看简陋的屋子里另外五六个少女，原本还有些恍惚的脑海里瞬间无比清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掌心白皙柔软没有丝毫伤痕。 还有翠翘，活生生在她跟前的翠翘。 她现在还能清楚记得，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被打死的模样。 “小姐，您怎么了？”翠翘担心地望着自家小姐，“您别怕，翠翘会保护小姐的！” 顾揽月闭了下眼睛，沉声问道：“顾怜星呢？” 她回来了！回到了一切最初开始的地方。 五年前刚从边关回到洛都不到两个月，她和顾怜星陪着顾老夫人去城外的翠云寺礼佛。 回城的时候顾怜星有事耽搁，顾老夫人先走了，她和顾怜星却遇到了劫匪。 当时马车受惊，她在车里被当场撞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被劫持到了烈火寨。 她们并没有在烈火寨里待多久，第二天朝廷兵马就攻上了烈火寨，将她们救了回去。 然而，堂堂户部尚书千金被土匪劫持了一天一夜，在洛都的权贵们眼中她的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 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奉命前来剿匪的敬安侯府嫡子——赵璋。 这一天，正是之后几年悲剧的序篇。 只因她鬼迷心窍地爱上了赵璋。 所幸前世，她已经为自己为舅舅为龙朔军报了仇。 如今既然长河倒流，时光扭转，一切回到了开始。 且看鹿死谁手吧。 “姐姐，星儿在这里。” 顾揽月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少女，眼睛微红，形容狼狈，楚楚可怜。 好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小姐？”翠翘有些担心地望着自家小姐，总觉得小姐有哪儿不对劲。 顾揽月伸手握住小丫头因为害怕而冰凉的手，道：“没事，不用怕。” “大姐姐……”顾怜星想要靠过来，顾揽月却已经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侧耳倾听，外面果然有嘈杂的喊杀声和兵器撞击的声音传来。 见状，顾怜星暗暗咬牙，面上却依然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找地方躲起来！”顾揽月回头对屋子里的几个少女道。 少女们惊慌无措地互相依偎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声音让她们既惊慌又期盼。 顾揽月环视了整个房间，走过去抓起房间一角的椅子，用力朝着只钉了几块木板的窗户砸了过去。 几下之后顾揽月被震得虎口和手指剧痛。 她咬了咬牙，又砸了几下，那木板终于砸断了。 众人震惊地看着她。 顾不得多说，顾揽月走上前去用力扒开木板，回头对其他人道：“快，从这里出去，躲起来！” 前世那土匪头子进来抓她的时候，这些少女恐惧的尖叫起来，便被他顺手杀了。 翠翘虽然被她拼死阻拦，脸上也多了一道去不掉的疤痕。 唯独顾怜星，分毫未伤。 “我们来帮忙！”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起身涌了过来。 等她们将窗户扒开，一个个从窗口钻了出去。 “小姐，你和二小姐先走！”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翠翘焦急地道。 顾揽月眼眸微闪，一咬牙将她推到窗边厉声道：“你先走！” “不……” “走！他不会杀我们的！”顾揽月打断了她的话，还不忘伸手拉住了旁边的顾怜星。 既然要坐戏，就做全套。 “碰！”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趁着这片刻的功夫，顾揽月一把将翠翘推了出去。 “小姐！小姐！” “走！”顾揽月挡住了窗口，厉声道。 站在门口的男人身形高大消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和杂乱的络腮胡子，看上去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土匪头子。 看到房间里的两名少女，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顾大小姐好大的胆子！” 顾揽月后退了两步，抬手抽出发间的发簪，顶着自己的喉咙上，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男人有些轻蔑地看着眼前明明害怕得发抖，却还要强撑的少女。 “想自杀？你敢么？你若是自杀，我便将你的衣服剥光了丢出去给那些官兵看！” “你……” 顾怜星冲了出来，挡在顾揽月跟前，“你别伤害我大姐姐！要抓就抓我吧！” 男人笑道：“抓你可没用，顾家二姑娘哪里有凌大将军的外甥女值钱？” 男人上前一步推开顾怜星，男人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夺过了她手中的发簪丢到地上。 “放开我！你放开我！” “闭嘴！”男人一把抓起她往外走去。 “大姐姐！”顾怜星焦急地叫道，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第3章 英雄救美？滚！ 山寨后山的山崖边，顾揽月眼神平静地看着渐行渐近的两个身影。 男子银白铠甲，身披战袍，容貌俊朗英挺，好一副跃马扬鞭少年将军的模样。 女子纤丽柔弱，虽然有些狼狈，却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曾经她以为他们都是在今天相识的，后来才知道自己是何等天真。 为了萧绍的大业，宁愿将自己也陪进来。 倒也难怪萧绍一登基就废了原配，立她为后。 看着那熟悉的脸，顾揽月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赵璋，你们果然还是选择了算计我。 是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心狠了。 “你快放开姐姐！” “放开顾小姐，我可饶你一命！” 赵璋目光在顾揽月脸上停留了一瞬，只看到她微垂着眼眸，脸色苍白的模样。 顾揽月生得极美，即便此时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也难掩出尘绝俗的风姿。 赵璋心中微动，但很快就摈弃了心中多余的杂念。 “饶？！”扣着顾揽月的男人放声大笑，“有凌大将军的外甥女在手，我何处去不得？需要你饶？” 跟在赵璋身后赶来的官兵自然也听到了这话。 “凌大将军的外甥女？！” 众人纷纷看向站在最前面的赵璋，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剿匪，谁曾想救的竟是凌家的外甥女，尚书府的千金？ 赵璋神色凝重，微微抿唇道：“你待如何？” 那人道：“让你的人退到山下，等我平安离开自然会放了顾小姐。” “不可能！”赵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哦？那就对不住了。”那人冷笑道：“顾小姐，看来只能请你为我陪葬了。” “别伤害大姐姐！”顾怜星哭着冲了出来，“求求你，放了大姐姐，用我交换吧！” 赵璋侧首看了顾怜星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你？”那人扬眉道：“倒是比这顾家大小姐多了几分胆色，你真的愿意用你换顾家大小姐？” “是。” “好，你过来。” 顾怜星苍白着小脸，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看着她明明害怕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依然坚持往前走的模样，周围的人脸上也多了几分钦佩。 “不可！”赵璋一把拉住顾怜星，提剑朝着那人刺了过去。 “放开她！” “来得好！”那人大笑一声，提起手中刀迎上了赵璋的剑。 顾揽月被裹挟其中，在两人的争夺中头晕眼花。 两人在崖边缠斗了一阵，那人突然笑道：“罢了，顾小姐还给你，接好了！” 说罢将顾揽月往赵璋怀里一推，同时一刀砍向了顾揽月的后背。 “姐姐，小心！”顾怜星惊呼一声，奋力扑了上来。 赵璋接住顾揽月，转身要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挡下这一刀。 却不想他转身挡了，顾揽月却并不在他怀中。 因为顾揽月的位置不对，连带着他也避开了刀锋。 赵璋眼角瞥见寒光一闪，只见那收不住的刀锋正朝着扑过来的顾怜星砍去。 赵璋一咬牙，硬生生扭转方向，挡在了顾怜星跟前。 一刀落在他肩头，痛彻心扉。 顾揽月一脚踢开呆住了的顾怜星，回身一把匕首刺进了男人的腹部。 “你……”男人惊愕地瞪着眼前的女子，再低头看向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把刀。 那是… 他随身佩戴的匕首，这个女人什么时候…… 顾揽月并不理会他的震惊，握着匕首用力一拧，男人痛苦得面容扭曲起来。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顾揽月微微眯眼，狠狠一脚踹在他腿上，让想要后退跳下山崖的人跌倒在了地上。 “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抓人！” 旁边看呆了的官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一拥而上，七八杆长枪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们不是在看敬安侯世子英雄救美吗？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英雄重伤，反倒是美女出手杀敌了？ 赵璋被一刀砍在了左肩上，整个肩头都被染成了血色。 他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一时也回不过神来。 “大姐姐……”顾怜星坐在地上，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仿佛从未认识的少女。 少女一袭青衣，山风猎猎，她竟从她眼中看到了几分杀意。 这便是……在边城长大的将门之女么？ “你没事吧？”顾揽月走到她跟前，低头居高临下地道。 顾怜星连忙低头，轻声道：“我、我没事，我……” “你又不会武功，冲上来做什么？”顾揽月道：“倒是让这位将军为了救你受伤。” 顾怜星有些愣神，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赵璋。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璋低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肩膀，咬牙道：“小伤而已，两位姑娘不必在意。顾姑娘，你怎么……” 顾揽月手里还提着那把沾了血的匕首，她回头瞥了一眼被迫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冷笑道：“我再如何也是在龙朔军长大的，区区一个土匪，也敢挟持本姑娘！” 男子咬牙，狠狠地瞪着顾揽月，面目扭曲狰狞。 “诸位是羽林军还是京兆府的人？” 一人越众而出，拱手道：“我等乃是羽林北军麾下，奉云麾将军令，前来剿灭烈火寨土匪。” 顾揽月点点头道：“此人方才多次提及我舅舅，我怀疑他掳我至此，意图对龙朔军和骠骑大将军不利。请这位大人禀告云麾将军，请他严查。” 那年轻人有些赫然，连忙回礼道：“在下不过是羽林军麾下小小宣节校尉，不敢当大人之称。顾小姐放心，我等回去即刻禀告将军。” “多谢。”顾揽月道。 “小姐！小姐！”远处传来翠翘焦急地声音。 听到少女的声音，顾揽月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明媚的笑容。 朝从远处奔来的少女招了招手，“怜星，咱们走吧。” 顾怜星看了看赵璋，轻咬着唇角道：“大姐姐，这位将军也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我们……” “他是为了救你受伤的，不是我们。”顾揽月道。 顾怜星脸色一白，含着哭腔道：“是，都是星儿不好。” 赵璋脸色难看，他有些负气道：“顾大小姐说得是，剿匪是赵某的职责，顾二小姐也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顾怜星道：“还没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在下赵璋，敬安侯府世子。” “怜星多谢世子救命之恩。”顾怜星柔声道：“大姐姐心情不好，还请世子莫要怪罪。回头怜星一定禀告伯父，再登门道谢。” “二姑娘客气了。” 顾揽月站在一边，有些不耐烦地道：“堂妹，你再聊下去，说不定他的手臂就废了。” 顾怜星脸上的神色一僵，看向赵璋勉强笑道：“大姐姐是担心世子的伤势。” 赵璋正要说话，就听顾揽月嗤笑一声道：“想多了，世子有空还是多练练身手吧。走了。” “……” 被抛在身后的赵璋看着少女快步离去的背影，飞快地与顾怜星交换了个眼神，神色凝重。 第4章 一个耳光！ 回城的马车里，顾揽月靠着马车闭目养神，对旁边若有若无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前世顾怜星在烈火寨的表现堪称完美，甚至还受了一点不轻不重的小伤。 她勇于牺牲的名声经过各方宣扬，倒是得了个重情义的好名声，被掳一事半点没有影响到她。 不仅如此，顾文华为了补偿还将顾怜星过继到了她母亲名下，成为了顾家名正言顺的嫡次女。 所有的坏处，倒是让她一个人担了。 后来她爱上了赵璋，赵璋却对顾怜星钟情，顾怜星主动退让，更是让她愧疚不已，竭尽全力想要补偿这个妹妹。 这一次戏演砸了，他们打算如何弥补呢？ 顾揽月饶有兴致地思索着。 “姐姐。”顾怜星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揽月。 “嗯？”顾揽月睁开眼，有些慵懒地看着她。 顾怜星心中一紧，只觉得眼前的顾揽月让她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姐姐不害怕吗？”顾怜星低声道，“经此一事，还不知道洛都的人会如何议论我们。姐姐、我害怕……” 顾揽月道：“清者自清，怕什么？堂妹若是恨不过，回头姐姐带你亲自去将那匪徒千刀万剐便是。” “……” 清者自清？说得容易。 顾怜星心中懊恼不已，早知道会出这样的岔子，昨天她就不该跟着一起被抓。 原本以为…… 不行！她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名声，一定要得到应有的回报！ 洛都顾家 还没走进顾老夫人的禧乐堂大门，里面就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哭泣声。 “星儿回来了？我可怜的星儿啊！” “祖母！”顾怜星如一只纤弱的蝴蝶扑进了顾老夫人的怀里，“祖母，星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老夫人抱着孙女心肝肉儿地哭着，全然没有看到旁边还有另一个孙女。 “揽月回来了，快来让三婶看看，可有受伤？”旁边三房的媳妇李氏见状，连忙对顾揽月笑道。 “大姐姐，你没事吧？”三房的姐妹俩也上前问候。 二夫人纪氏关切地道：“平安回来就好，揽月可还好？” 顾揽月似笑非笑地看着纪氏，道：“多谢二婶关心，我好得很。倒是堂妹，险些被人砍了一刀，许是吓着了。瞧她哭得多可怜，跟死了娘似的。” 纪氏心中一颤，这话可不像顾揽月平时会说的。 “星儿，可有伤着哪儿？” 顾老夫人也连忙仔细打量，“你若是出了什么事，祖母可怎么活啊？” 顾怜星对上顾揽月淡漠的眼神，心中一个激灵。 “祖母，我没事，大姐姐也好好的，我们都没事。”顾怜星拉了拉顾老夫人，示意她看看顾揽月。 不想顾老夫人神色一变，冷声道：“她能有什么事？若不是因为她，你如何会遇到这种事？！” “顾揽月，你给我跪下！” 顾揽月毫不意外，神色自若。 前世她被赵璋和那匪首打斗波及，昏睡了三天才醒。 醒来之后就因为顾怜星受伤的事，被顾老夫人罚跪祠堂。 如今她清醒着，纵然顾怜星并没有受伤，顾老夫人的火气也依然不小。 “不知孙女做错了什么？” “你还敢说！”顾老夫人怒道：“洛都天子脚下，什么时候出过匪徒？外面早就传遍了，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凌闯跋扈专断惯了，如今害得星儿……星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顾揽月嗤笑。 她这个祖母啊，无论你对她多好，心都是捂不热的。 前世她对她恭敬孝顺，半点不敢忤逆，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孝敬她。 结果呢？ 无论她做多少，都比不上顾怜星在她面前撒个娇。 前世她让人去告诉她，她最宝贝的二儿子的独生女其实是顾文华和纪氏通奸所生。 就连顾文端本人都是被纪氏和顾文华合谋所杀，可惜没能看到她听到时是个什么表情？ 整个顾家皆知，顾老夫人素来厌恶已故的大儿媳妇凌氏。 对凌氏娘家的弟弟，如今的骠骑大将军凌闯更是深恶痛绝。 追根究底，大约就是当年凌闯打了顾文华一顿，让顾家丢了好大的脸。 “星儿，你过来。”顾揽月看着顾怜星，柔声道。 顾怜星有些迟疑，却还是起身走到了她跟前。 “姐姐？” 顾揽月抬手轻抚着她苍白美丽的小脸，脸上笑意更盛。 突然。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顾怜星脸上，顾怜星只觉得脸上剧痛，耳朵嗡嗡作响，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顾揽月，你疯了？！” “揽月，你这是做什么？！” 大堂里众人吓了一跳，顾老夫人和纪氏更是猛地站起身来。 顾揽月垂眸，淡淡道：“凌家世代镇守边关，为大靖守国门，无一日敢懈怠。怎么在祖母口中，我舅舅好似整天胡作非为的纨绔子了？您是长辈，这一耳光算堂妹孝敬您的。” “你、你……”顾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意思是她其实原本想打的人是她？！ 反了天了！ 顾揽月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祖母见谅，我这人听不得有人说我舅舅坏话。” “孽障！”顾老夫人怒骂道：“我看你是被迷了心智，失心疯了！来人！把她拉去祠堂跪着，等老爷回来告诉他，大小姐疯了，将她送到庙里去，我不想再见到她了。” “你若还自认是顾家的姑娘，就该自请去庙里清修，莫要丢了顾家的脸！” 顾怜星终于回过神来，呜咽了一声扑进纪氏怀中，暗暗勾起了唇角。 如果能就此将顾揽月送去庙里，那她这个耳光挨的也不算亏。 只要顾家没了嫡长女，她所求之事就还有可操作的空间。 虽然母亲要她和顾揽月好好相处，但就如祖母所说，今天的顾揽月明显是疯魔了。 她可不要跟一个疯婆子相处。 可惜，璋哥哥和绍郎不肯做得太过。 否则若是昨晚就将这贱人给强了…… 庙里？ 顾揽月在心里冷笑：上辈子她也想将她送去庙里，可惜顾文华没这个胆子。 前世听了她这一套名节清誉的说辞，既伤心自己名声被毁，又羞愧自己害了家中姐妹。 却不知道比起顾家藏污纳垢，她这点破事算什么？ 顾揽月冷冷地扫了一眼上前来想要拉她出去的丫头，看向顾老夫人道：“送我去庙里？祖母，你猜我父亲敢不敢？” 第5章 再见萧九重 “你…你这个孽障！”顾老夫人咬牙切齿道。 “揽月，你怎么能这么跟祖母说话？”纪氏看着她，秀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谴责。 李氏也连忙上前为顾老夫人顺气，一边道：“揽月，老夫人毕竟是长辈，不可如此无礼。” 顾揽月似笑非笑地看了纪氏一眼，眼眸微转，突然掩面泣道：“舅舅骗我！我要回边城！”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突然变脸的少女。 这又是做什么？ 顾揽月回来一个多月，一直都是娴静大度的性子，从不哭闹争抢什么。 顾家上下都觉得这位大小姐性子软，是个好糊弄的。 今天突然性情大变，倒是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 “舅舅还说父亲祖母想我疼我，我刚历险回来，祖母却只关心堂妹。不说安慰我，不分青红皂白便要送我去庙里，哪里疼我了？！我要回边城，这就走！” 说着就要往外走，翠翘也气红了眼睛，扶着自家小姐要往外走。 这一个月她早就看出来了，老夫人一点儿也不喜欢小姐，老爷虽然对小姐温和却也并不如何关心。 小姐才回来一个多月，比起在边城时候犹如一朵蔫了的花儿。 还不如回边城去呢，有大将军在谁敢欺负她们小姐？ 见她往外走，顾老夫人大惊，“还不拦住她！” 真要让她回了边城，凌闯那莽夫还不将顾家给掀了？ “顾卿，贵府倒是热闹。”就在众人为了拦顾揽月，大厅里一片喧闹的时候，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门口，年过四十依然风度翩翩的顾文华此时脸色颓败，神色僵硬。 他扫了一眼大堂里众人，厉声道：“陛下驾到，还不迎驾！” 大厅里众人顿时哗然，纷纷起身跪下接驾。 顾揽月也是一怔，只觉这声音无比熟悉。 她缓缓回头看向门口，目光落到了门外的男人身上。 男人轻袍箭袖，卓然而立。 明明只是寻常站着，却几乎将他旁边的顾文华衬得没了存在。 他薄唇挺鼻，剑眉凤眸，俊美无瑕的眉目看似一派儒雅谪仙风度，却被那幽寒凤眸衬得凌厉冷肃，雍容清华中隐隐有肃杀之意。 “恭迎陛下！”众人齐声道。 这人不是旁人，这是这大靖王朝当今天子——建熙帝萧九重！ 李氏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不知为何突然呆立在当场的顾揽月。 顾揽月这才收敛心神，屈膝行礼。 “臣女，恭迎陛下。” 她尚未跪下，站在门口的男人已经上前两步将她拉了起来，“谁让你跪了？听说你昨儿遇险，朕来瞧瞧你。”男人温声道。 顾揽月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就觉得鼻子一酸，仿佛有无限委屈从心底涌出。 男人却以为她被吓着，声音更轻柔了几分，“可是吓着了？你放心，那些贼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听说阿月亲自生擒了匪首，你舅舅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 顾揽月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男人，笑道：“舅舅只怕要骂我学艺不精，给他丢脸了。” 前世今生她都不是第一次见这位皇帝陛下了，却是头一次察觉，赵璋竟跟他有六七分像。 明明如此明显的事实，她前世竟完全没有想过？ 算起来赵璋还要称呼萧九重一声表哥，有几分像倒也说得过去。 “他若敢骂你，朕为你做主。”见她笑了男人松了口气，抬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却不知为何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只是将手里的手帕递给她，道：“擦擦，莫怕，朕会替你做主。” 顾揽月低眉道：“臣女多谢陛下。” “两年多不见便跟朕如此生疏么？”男人低声叹息道。 “陛下是天子至尊，臣女哪敢？”这话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实在有些失礼。 “揽月？！”不仅顾文华大惊，跪了一地的顾家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不得放肆！” “顾卿。”萧九重淡淡道，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 顾文华脸色微变，不敢再说话。 他是知道陛下登基前在边城待过好些年，跟他那位小舅子交情不错，或许也见过女儿。 却万没有想到，陛下待她竟然如此亲厚。 要知道，他们这位登基不到三年的陛下可不是什么和善人。 难怪陛下身在围场，昨晚一听说女儿被掳，就大半夜亲自赶回来，连宫门都没进就直接来了顾家。 难道陛下与凌闯交情当真如此之好？ 若是如此…… 萧九重望着眼前的少女，十七岁的少女已经有了绝代姿容，再不是当初在边关那个娇俏调皮的小丫头了。 只是微红的眼睛，让这份美丽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看着她垂眸疏离的模样，萧九重轻叹了口气，道：“这段时间事情多朕也没顾得上见你，倒是让你受委屈了。此事朕一定给你，给凌家一个交代。有朕在，放心。” 顾揽月点了点头道：“多谢陛下。” “都平身吧。”和顾揽月说完话，萧九重仿佛才想起来地上还跪着一地的人，淡然开口道。 “多谢陛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谢恩起身。 萧九重拉着顾揽月进入大堂在主位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一边问道：“方才朕在外面，怎么听着阿月要回边城？” 众人神色微变，顾老夫人连忙道：“回陛下，揽月刚受了些惊吓，正闹脾气呢。臣妇以后一定好好教导于她。” “阿月，是这样么？” 顾揽月扫了紧绷着脸的顾老夫人一眼，垂眸道：“回陛下，祖母嫌弃揽月丢了顾家的人，要送我去庙里清修呢。揽月自知不配做顾家女，愿自请回边城，请陛下成全。” “胡说！”萧九重声音一沉，莫名的肃杀冷意仿佛要冻僵大堂里众人。 只有这个时候，众人才会恍惚想起，眼前这俊雅矜贵的皇帝陛下也曾征战沙场，杀敌无数。 “阿月亲手擒拿匪首，是我大靖贵女之楷模。” 萧九重轻咳了一声道：“万不可因此等小事存了心结，那才是丢了凌家的脸面。明白么？” 顾揽月展颜笑道：“多谢陛下教诲，揽月明白。” 萧九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向旁边的众人道：“老夫人若需以此自证顾家的家风，不是还有另一个姑娘么？阿月是凌家唯一的独苗，回头凌闯回来，朕也没法向他交代。” 顾老夫人和纪氏脸色大变，顾怜星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睛，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陛下恕罪。”顾文华也吓得不轻，连忙跪地请罪，“老母一时糊涂，却也是一片慈爱之心，还请陛下恕罪。揽月是臣唯一的女儿，臣无论如何也会护着她的。” “那就好。”萧九重垂眸，眼神冷漠地看着顾文华，“阿月自幼被娇宠惯了，受不得这等委屈，还望老夫人莫要对她太过苛刻。” 顾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陛下这是在说她苛待孙女？ “陛下明鉴，祖母对我们最是疼爱不过了，待姐姐也是极好的。姐姐你说是不是？” 大堂里一片寂静中，顾怜星娇柔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 她微微垂眸，一派端庄婉约的模样。 只是脸上那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十分清晰夺目。 萧九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不在意，回头看向顾揽月问道：“当真没吓着？” 顾揽月挑眉道：“区区山贼罢了，有何可怕的？” 顾怜星抬起头来，才发现萧九重根本没看自己，只觉得脸上不仅疼还火辣辣的烫。 “这才对。”萧九重点头道：“朕记得你胆子也没这么小，可有什么不适？” 顾揽月摇头道：“谢陛下关心，一切都好。” 她看了看萧九重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轻声道：“陛下看着气色不大好，还是要保重身体。” 萧九重微怔了一下，点头道：“朕知道，你也刚回来，早些回去休息。有什么事，让人进宫跟朕说，或是去请曲阳公主帮忙也可。” 顾揽月点头应了，萧九重这才起身道：“朕也回去了，阿月不必送，回去休息吧。” “是，恭送陛下。” 萧九重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叹了一声往外走去。 “臣送陛下出门。”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顾文华连忙跟上去。 第6章 当时年少，情窦曾开 “顾小姐。” 一个明显是宫中内侍装扮的男子上前来，低声道：“陛下前两日在围场猎了两只雪貂，太后年纪大了不爱这颜色，宫中也没有年轻的娘娘，今儿特意让奴才连同宫里的几张皮子一道给姑娘带过来了。” 顾揽月一怔，轻声道：“还请孙公公替我谢谢陛下。” “姑娘客气了，老奴告退。” 顾揽月目送孙公公离去，回头就看到大堂里众人都盯着自己，脸上的神色和目光很是复杂。 安静了好一会儿，顾怜星才咬了咬唇瓣低声问道：“姐姐，你跟陛下……很熟吗？陛下对你可真好。” 顾揽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红肿的脸，压低了声音道：“关你什么事？” “你？！”顾怜星再也忍不住了，她也是在顾家金尊玉贵地长大的，顾揽月凭什么这么对她？ 见这两人又要闹，旁边李氏连忙打圆场笑道：“陛下和凌大将军是同袍知交，今天想必也是看大哥和凌大将军的面子。”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陛下并不大给顾文华面子，但顾三夫人却非得带上顾文华。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道：“祖母，我还用去跪祠堂吗？” 顾老夫人盯着她，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必了！” “那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祖母，揽月告退。”顾揽月微笑道。 顾老夫人脸色阴沉，却没有再拦她。 陛下都亲自来了，她们谁还敢对顾揽月说什么做什么？ 顾揽月刚走出大堂，就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这自然是砸给她听的，若是前世她或许会不安愧疚，如今却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她和萧九重曾经算很熟悉。 当年，二十五岁的萧九重是将要到及笄之年的顾揽月倾慕的对象。 可惜她一腔爱意却遭到了当头一棒。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 十几岁的少女感情热烈而冲动，却也是无比骄傲的。 她当时恨恨地想，你既无情我便休！ 我顾揽月花容月貌豆蔻年华，何必死心塌地在意一个糟老头子？ 他很快回京继承了皇位，她也不出所料地淡忘了这段刚刚萌芽就被掐死的感情。 后来她对赵璋一见钟情，更认定了自己当初是一时糊涂，将那些模糊的记忆抛到了九霄云外。 豆蔻少女，情窦初开。 多正常啊，她只是比较敢表达而已。 虽然被拒绝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回京前舅舅还特意叮嘱她，若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派人拿着他的信物去求陛下。平时若是无事，不得仗着凌家的关系随意打扰。 她当时心里还有些不满：她纵然有些娇纵，在舅舅眼中怎么就成了那不知道轻重的人了？ 再说，她当初那事儿，要是再见了陛下，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啊。 前世，她确实一次也没有找个萧九重，萧九重也未曾出现在她面前。 即便后来她嫁入了敬安侯府，成为了侯夫人，每次入宫赴宴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在那华贵的十二冕旒之下，也只隐约看到一个俊美消瘦的模样。 直到今天看到萧九重的容颜，她才恍然想起来，萧九重原来长这样么？ 难道前世…她是看上了赵璋的脸？ 那张脸是挺好看的，但是对她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不管是为什么，今生，她一定要打烂赵璋那张脸！ 至于萧九重，还是跟前世一样躲着点吧。 尴尬。 “小姐，你回来了！”刚踏入明月苑的大门，顾揽月便停下了脚步。 定定地看着从前方疾奔而来的少女，眸光淡漠。 青衣少女却不觉她的变化，奔到顾揽月跟前就想上来抱住她。 顾揽月脚下一转，让她抱了个空。 青衣少女有些怔怔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望向顾揽月目光惊异，“小姐，您怎么了？你可是在怪青雀没能守在您身边？” 说着少女已经红了眼睛，晶莹的眼泪流了下来，看上去好不可怜。 顾揽月扶着翠翘的手，淡淡道：“我累了。” 翠翘连忙道：“奴婢扶小姐回房休息，青雀姐姐，小姐受了惊，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青雀惊愕地看着顾揽月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一沉。 咬了咬唇，青雀在明月苑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追了上去。 “小姐，奴婢服侍您休息！” 顾揽月确实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更是心理上的疲惫。 前世今生，无数纷乱错综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腾。 靠进躺椅里，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依然有无数纷乱的梦境纠缠着她。 回宫的车辇上，萧九重靠着旁边的引枕闭目养神。 他容貌俊美，生于皇家从小养尊处优的环境，以及年纪轻轻便征战沙场的经历，又让这份俊美更多了几分凌厉肃穆的气势。 然而他的脸色却较之寻常男子苍白了许多，就连唇色都少了几分血色。 在洛都许多名门贵女看来，这正是与那些武将文臣截然不同，身为天潢贵胄矜贵天骄应有的风雅气度。 只是如此芝兰玉树，风姿卓然的陛下，年近三十却依然孑然一身。 后宫空置，令多少名门闺秀黯然伤神。 “陛下。”孙公公从外面进来，跪地躬身道。 “陛下，羽林军刚刚传来消息，绑架顾小姐的匪首……” 听到他语气不对，萧九重睁开了眼睛，“如何？” 孙公公将头压得更低了，道：“那匪首死了。” 马车里一片寂静，许久才听到萧九重呵笑一声道：“那倒是巧了，是朕让人去提人之后才死的？” 孙公公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冷意，一时不敢搭话。 萧九重缓缓坐起身来，冷声道：“传朕旨意，枭首戮尸示众，让冷言去查。” “是。” 见孙公公欲言又止，萧九重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孙公公连忙道：“回…回陛下，今儿去救顾小姐的人里头有敬安侯府世子，听说被那匪首砍了一刀，伤得不轻。” 萧九重嗤笑了一声，淡淡道：“这种事情你可以回宫跟太后说，她说不定会高兴。” 见他如此孙公公哪里还能不明白主子的态度，讪笑了一声不敢再多嘴。 “不过两年，凌闯信里说阿月变了许多，却不想竟然会这么多。”半晌，车里响起了萧九重的声音。 孙公公暗道：“确实变了很多，也没听说过那断尘还会让人性格大变的？” 外面车马声潇潇，马车里一片宁静。 孙公公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他苍白疲惫的面容，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当年顾小姐那般热情美丽一心爱慕陛下，陛下心里明明也喜欢，却偏要…… 何必呢？ 如今顾小姐什么都不记得，若是爱上了旁人…… 第7章 算计！ 顾怜星住的晨星院里 刚回到房里，顾怜星就将满屋子的东西砸了个干净。 砸过之后又伏在床上呜咽痛哭起来。 纪氏进来看着满屋的狼藉，轻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丫头退下。 “哭什么？” 顾怜星抬起头来，望着站在一边的母亲含恨道：“娘，顾揽月欺人太甚了！” 纪氏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是娘对不起你，若不是你爹早逝，咱们母女在府里身份尴尬，娘又何必委屈你去奉承那丫头？” 顾怜星依偎进纪氏怀中，“她竟然敢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打过我！还有陛下…陛下竟然如此向着那贱人！” 想到萧九重那俊美无俦的容颜和尊贵凌厉的气势，顾怜星只觉心中一阵乱跳。 不由更恨起顾揽月来。 “嘘。”纪氏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告诉过你多少次，谨言慎行。” 顾怜星委屈地道：“在我自己院子里，还不能畅所欲言了？” “娘是怕你在外面说漏嘴了。”纪氏无奈地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揽月为何对你态度突然大变？” “我哪里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揽月醒过来之后好像突然就变了态度。 纪氏叹了口气道：“怎么突然就出了这种事？我看老太太说得没错，这桩祸事只怕还是凌家惹来的。只可怜了我儿……” 顾怜星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娘，我该怎么办？”顾怜星含泪道，“我的名声全毁了。” 纪氏轻抚着她背心，道：“别怕，陛下今天来顾家就算是表态了，以后没人敢在明面上说这事。” “可是……”明面上不敢说，暗地里却未必不会说。 顾揽月倒是罢了，别说是被掳，就算真被人强了，只怕也有人愿意捏着鼻子娶她。 但她怎么办？ 本想毁了顾揽月的名声，她也能趁机得个好名声，两样都没能尽全功。 什么都没得到，她如何能甘心？ “你放心，你祖母最疼你，如何能不为你想？” 纪氏安抚道：“方才你祖母已经跟娘说了，将你过继到你伯父名下，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尚书千金了。” 顾怜星心中大喜，面上却迟疑着，“可是，如果我过继了……” 纪氏欣慰地道：“你是娘的宝贝儿，只要你能过得好，娘什么都不在乎。” “娘！”顾怜星紧紧抱着纪氏道：“星儿只有你一个娘亲。” 纪氏笑了笑，柔声叮嘱道：“你祖母虽然这么说了，但这事没成之前你还是要跟揽月好好相处，不可为了今天的事情记恨她。” “为什么？”顾怜星不满。 “听话。”纪氏道：“就算不能让揽月帮你说话，也不能让她反对。否则…这事儿未必能成，你明白么？” 顾怜星暗自咬牙，“女儿明白了。” 凌家！ 顾揽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全无昨日的疲惫昏沉。 沉浸在前世和仇恨中不是她顾揽月的风格，上天既然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好好地、将那些贱人都送进地狱！ “小姐，奴婢侍候您洗漱。”翠翘和青雀听到声音连忙带着小丫头进来侍候，青雀迫不及待地说道。 顾揽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问道：“我昨天睡得沉，府中可有什么事？” “回小姐，您刚刚睡下不久老爷来过一趟。听说您睡了让咱们别打扰您，就走了。说让小姐好好休息，今儿有空了再来看您。”翠翘道。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她那个父亲哪里是想来看她？ 分明是想从她这里套话，想知道她或者凌家和萧九重的关系到底如何。 前世顾文华选择了支持萧绍，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投靠卫王府的，但如今他的算盘只怕要落空了。 在丫头的侍候下，顾揽月穿好了衣服。 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顾揽月皱了皱眉坐下来任由丫头为自己挽发，一边道：“将我那些衣服全都换了，你们若有喜欢的，就拿去改一改吧。” 侍候的丫头们都欢喜不已，连声谢过小姐。 顾揽月身为顾家大小姐，衣服自然都是上好的料子。 她们这些小丫头能得几件便是以后离开了顾家，当作嫁妆也是面上有光的。 看着一张张满是欢喜的小脸，顾揽月心情也好了起来。 “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衣裳，回头奴婢让人叫针线房的人过来。” 顾揽月道：“你回头派人去凌家，替我拿些做好的衣服过来。另外再去库房选些鲜亮的料子，让红绫和绿萼过来，我还是喜欢绿萼的手艺。” “是，小姐。”翠翘欢喜地应道。 红绫绿萼都是曾经在边城侍候小姐的人，只是两年前被将军打发回来为小姐打点嫁妆和产业了。 边城的人只有翠翘一个跟着回来，在顾家难免寂寞，如今小姐要红绫和绿萼两位姐姐过来，她自然是高兴的。 见她们主仆优哉游哉，青雀忍不住道：“小姐，红绫和绿萼是谁啊？” 顾揽月原本笑容晏晏的容颜慢慢冷了下来，见小姐如此原先还高兴着的小丫头也渐渐没了声音。 青雀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小姐，您怎么这么看着奴婢？” 顾揽月道：“翠翘，回头教教青雀规矩。” 翠翘有些惊讶地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才连忙答应下来，“是小姐。” 青雀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崩不住了，对丫鬟来说主子让人教你规矩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代表，在主子看来你不懂规矩。 “小、小姐？”青雀道：“是奴婢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顾揽月没有理会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发间的珠花才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还是凌家的人我用得顺手，若是不想学，便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青雀愣住了。 她是大小姐刚回来的时候，老夫人赐给大小姐的。 大小姐这是…… 要将她退还给老夫人？！ 大小姐这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对她有了芥蒂？青雀心里有些不安。 顾揽月不再理会青雀，漫步往外走去。 前世若非他们最后实在得意忘形，她或许到死都不会知道，原来从她踏入洛都的第一天，就已经踏进了卫王府和敬安侯府设下的陷阱。 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第8章 随便插嘴，是要挨打的！ 一大早，顾家内院的几名管事都接到明月苑的通知，大小姐令他们即刻前往明月苑回话。 有人疑惑不解，有人并未多想，还有人一溜烟往纪氏的院子去了。 纪氏闻讯匆匆带人赶到明月苑，就见明月楼前的屋檐下，顾揽月一袭绯衣，神态慵懒地坐在椅子里。 她跟前的小花园里，顾家几位管事都哭丧着脸跪了一地。 “揽月，你这是在做什么？”纪氏走过去，心里有几分不安。 顾揽月瞥了她一眼，“二婶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要二婶帮忙呢。” “有什么事直接派人去跟二婶说便是，这么大张旗鼓做什么？” 纪氏笑道：“让他们回去办差，你慢慢跟二婶说便是。” 顾揽月道：“我说让他们开库房，将我母亲陪嫁的碧水观音拿出来，这些人却推三阻四的。我这才知道，原来我这个顾家大小姐在顾家是说不上话的。” 纪氏一听碧水观音四字，就暗道不好。 面上却还是强笑道：“听说那碧水观音是难得的珍宝，他们哪里敢擅自拿出来？” 顾揽月笑道：“是么？那就劳烦二婶亲自去帮我拿出来吧。” “这……”纪氏作为难状，“揽月，大嫂只有你一个女儿，她的嫁妆将来都是你的。只是，当初你娘过世这些嫁妆是封存了的，不到你出阁如何能随意拿得出来？” 顾揽月心中冷笑：她出阁的时候，也拿不出来。 “二婶也说了，我娘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舅舅也说，洛都的事情都由我处置，便是我都挥霍没了，将来他也能为我再办一份嫁妆。二婶既然不愿意，就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取。” “这……“ “怎么？二婶管着这个家，别跟我说钥匙不在你手里。”顾揽月冷声道：“你若说没有，我便让人砸锁了。” 纪氏咬牙看着眼前一脸冷漠和漫不经心的顾揽月，道：“不可胡来，那库房许多年没有人动过，钥匙…我回去找找，找到了立刻给你送来。” 闻言顾揽月立刻转怒为喜，“我就知道二婶对我好，那我便等着了。我急用，明天没问题吧？” 纪氏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只觉得头皮发麻，面上却只能笑着应道：“你放心。” “我看谁敢动库房！”顾老夫人在顾怜星地搀扶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见到顾老夫人，纪氏暗暗松了口气，对扶着顾老夫人的女儿点了下头。 “祖母误会了，我要开的是放我母亲嫁妆的库房，并非府中的库房。” “那也不行！”顾老夫人眼下有厚厚的青影，眼皮也耷拉得更厉害了，显然昨晚没休息好。 “凭什么不行？”顾揽月问道。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就凭我是你祖母，我说不行就不行！” 顾揽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我若一定要开呢？” 她这突然变脸的模样，昨儿众人已经见识过了，纪氏瞬间绷紧了神经。 顾老夫人冷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昨天陛下给你撑腰，你就能反了天了？说破了天去，你也是姓顾的。大不了我拼了老脸不要进宫求见太后，请她评评理，到底谁是谁非！” 眼看着祖孙俩剑拔弩张起来，纪氏暗暗给顾怜星使了个眼色。 顾怜星原本乐得看戏，接收到母亲的眼色心中有些不愿，却还是不得不开口。 “姐姐，祖母也是为了你好。”顾怜星走过来，柔声道：“大伯母的嫁妆以后都是给姐姐的，姐姐何必着急呢？祖母也是怕姐姐年纪小，糟蹋了大伯母的那些好东西。” 哼！那些宝贝顾揽月一件也别想拿走，都是她的！ “啪！”一个耳光清脆作响，顾怜星脸上的面纱也被甩掉了。 她…… 她又被打了！ 顾揽月又打她？！ 纪氏看到顾怜星红着眼睛，死死瞪着顾揽月才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抱住了女儿。 “星儿，冷静一点！”见女儿显然被气昏了头，纪氏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疼痛让顾怜星回过了神来，却依然委屈得红了眼睛。 她父亲生前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但顾老夫人疼她如掌上明珠，顾家大房又没有夫人和嫡子嫡女压着，母亲掌管着府里中馈，就连伯父对她也疼爱非常。 顾怜星在府中的地位几乎就等同于嫡长女，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若非身份所限，便是王妃她也做了，岂能受顾揽月的欺辱？ “呜呜，大姐姐，我知道爹爹死得早，出身没你好。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顾老夫人也惊呆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在长辈面前如此嚣张的晚辈。 “顾揽月，你疯了是不是？！” 纪氏搂着女儿安抚着，一边看向顾揽月道：“揽月，你若是有什么怨气就往二婶身上使，放过你妹妹吧。” 顾揽月轻抚着掌心，淡淡道：“堂妹，以后记牢了。别人说话的时候随便插嘴，是要挨打的。” 真是好生可怜，好一副母女情深啊。 可惜，她顾揽月从没见过母亲。 “放肆！”顾老夫人指着顾揽月，“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来人，给我把她押去祠堂！” “这是怎么了？”顾文华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皱眉，“揽月，你又在做什么？” 顾揽月笑道：“父亲，我好好的，能做什么？” 顾怜星咬牙，恨恨地道：“大伯，才不是！姐姐打我！” 她抬起头露出刚刚被顾揽月打过的脸颊，脸上的红肿清晰可见。 跟昨天那一耳光恰好对称。 顾文华脸色一沉，看向顾揽月的目光多了几分厉色。 “顾揽月！”昨天没闹够，今天还要闹？ 纪氏抹了眼泪，抬起头来道：“大哥，揽月回来这些日子，我自问不曾怠慢过她，星儿也将她当做亲姐姐一般尊敬。想来揽月是嫌我们母女在顾家吃白饭，今天我便带着星儿搬出去住。” “胡闹！”顾文华断然否决。 顾揽月幽幽道：“确实胡闹，搬出去还不是花我们顾家的钱。我记得我二叔当年可没留下什么产业，二婶好像也没什么嫁妆吧？” “顾揽月！”顾文华气得眼前发黑，忍不住怒吼道。 这个女儿回来这一个多月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不说，这性情更是喜怒无常，让人难以忍受。 “原来姐姐想赶我和娘出去，大姐姐直说便是了，我和娘又不会赖在顾家不走。我们母女就算出去吃糠咽菜，也不会赖着顾家的，大姐姐何必这般羞辱人？”顾怜星泣道。 纪氏轻叹了口气，抹了眼泪拉着顾怜星就往外走去，“星儿，跟娘走吧。这些年多谢大哥和母亲照顾我们孤儿寡母，我们今天就搬出去。” 顾揽月拊掌，心中赞道：“好演技。” “莫要胡说！”顾文华沉声道：“你们先回去，回头我让揽月去给你们赔礼。” 纪氏苦笑道：“大哥言重了，我们母女才是外人，哪里敢让揽月赔不是？” 顾文华眉心跳了跳，似在忍耐着什么。 片刻后他才咬牙道：“揽月，过来向你二婶赔礼！” 顾揽月把玩着手串，白皙如玉的皓腕上，血玉手串明艳夺目。 她瞥了三人一眼，淡淡道：“不要。” “你说什么？”顾文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其实很陌生的女儿。 他从一个寻常小家子弟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在顾家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如此忤逆他了。 顾揽月微抬下巴，美丽的面容上满是肆意和冷漠。 “她们母女和我，你只能留一个，自己选吧。你若是选她们，我就搬回凌家住。” 顾文华指着顾揽月，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9章 我要继母！ 纪氏眼眸微垂，掩去了眼中的惊愕和担忧。 “放肆！”顾文华怒道，“这些年府中多亏你二婶打理，你才刚回来就要赶她们母女出门，顾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揽月浑不在意：“我的名声又不会更好，再烂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因为坏了名声，破罐子破摔了？ 顾文华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看向站在一边的纪氏母女。 纪氏看到他的神色，心中便是一沉。 她闭了闭眼，低声道：“大哥不必为难，我和星儿搬出去。” “娘！”顾怜星焦急地道。 她不要离开顾家，她要做顾家嫡女！ 纪氏看了女儿一眼，示意她别说话。 纪氏对顾文华足够了解，若是先前还好，有了昨天陛下的表态，顾文华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得罪顾揽月的。 “我看谁敢赶你们走！”顾老夫人厉声道。 “你还嫌自己闹得不够？还要赶轻柔母女出去？你要不要将我这个老太婆也一起赶出去？” “母亲息怒。”顾文华连忙上前扶住了老夫人，道：“揽月不懂事，一时胡闹罢了。” “祖母！”顾怜星放开了纪氏，转身扑到顾老夫人膝下，“祖母，星儿舍不得离开您，您别赶星儿走好不好？” 顾老夫人连忙俯身将她拉起来，安抚道：“星儿莫怕，有祖母给你做主，我看谁敢赶你走！” 说罢还狠狠地瞪了顾揽月一眼，看向顾文华道：“你还能不能管她了？你若是管不了我进宫去求太后做主！” “母亲……”顾文华心中暗暗叫苦。 顾揽月好心情地笑了笑，“祖母，你和父亲可错怪我了。” “难道不是你要赶她们母女走？昨天你胡闹看在陛下的面上没罚你，你今天还得寸进尺了？” 顾揽月道：“是二婶自己说要搬出去，我不过随口说了句实话，她们就要死要活的，现在倒像是错全都在我了？” “……” 顾文华没好气地道：“你无缘无故打人还有理了？你舅舅就是这么教你的？” 顾揽月道：“我舅舅教我做人要表里如一，父亲，你说对吗？” 顾文华一愣，对上顾揽月明亮却稍显冷淡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一颤。 她…难道揽月知道了什么？ 不等他多想，顾揽月笑道：“我说父亲错怪我了，父亲也不肯问问理由，还说自己不偏心？”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花儿来！”顾文华道。 顾揽月道：“我也不是真想赶二婶和堂妹走，可是…父亲鳏居多年，二婶也是年少守寡。这么些年住在一个府中，二婶还管着咱们家的中馈。这瓜田李下的……” 她当然不会赶她们走，她们走了这以后的戏还怎么唱？ “放肆！”顾文华脸色阴沉，怒道：“顾揽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父亲还想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除了你还有谁会胡说八道，我和你二婶……” “知道。”顾揽月道：“一清二白嘛。” “可是我回京路上就听到有人这么说过啊。回来后二婶又对我十分殷勤，还听到她说什么要堂妹跟我做亲姐妹的话。” “我原本还想跟父亲和祖母说说，横竖二婶还年轻，若是有合意的不妨嫁了，咱们家陪一副嫁妆也没什么。但若是想做我娘……我顾揽月可丢不起这个人！” 闻言纪氏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揽月，你怎能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就……” 难道顾揽月就是因为这些，才突然对她们变了态度？ “那些粗鄙之人胡言乱语，你也敢说出来？也不怕脏了你的嘴！你二婶是让星儿和你好好相处！” 顾揽月道：“纵然父亲清者自清，却也架不住别人说。更何况，咱们顾家一直没有个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终究不是一回事。” “你想让我续弦？”顾文华终于明白顾揽月闹这一场是为什么了，“你就不想想你母亲？” 哪个女儿会主动要求父亲娶继母的？她就不想想等继室进门后她如何自处？ 是了，她有凌家撑腰，又没有亲兄弟与继室利益冲突，哪个继室不长眼敢欺负她？ 顾揽月道：“父亲为母亲守了十几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母亲必不会怪父亲的，另外，女儿也想要个母亲疼我呢。” 以深情之名，行龌龊之事，她娘亲可担不起这个名声。 “不……”顾文华想要拒绝。 旁边的纪氏眼神微亮，下一刻却听到顾老夫人道：“揽月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这个一直给她添堵的孙女，总算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纪氏心瞬间又往下沉去。 “母亲。”顾文华皱眉。 顾揽月闹得他头疼，母亲又来跟着添乱。 顾老夫人看着儿子道：“揽月说得不错，咱们家确实该有个当家主母了。几个孩子渐渐大了，婚事也要操心起来。家里没人当家人，难道你要我这个老婆子出面打理？” 顾文华想说有纪氏，话还没出口就想到：纪氏可以管府内的事情，但外面的应酬却非得有品级的诰命不可。 这些年大小应酬都是顾老夫人出面，为了这事母亲没少说他。 只是…… 顾文华心中犹豫。 顾揽月微微勾唇，道：“父亲，我要母亲。若是父亲娶了新妇，自然没人会再说顾家的闲话，二婶和堂妹自然也能继续留在顾家。父亲若是没有合意的，不如我入宫求太后和陛下为父亲赐婚？” 顾文华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纪氏和委屈地靠着顾老夫人的顾怜星，还有满脸期待望着自己的母亲叹了口气。 “我这个年龄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先让人去打听打听吧。” 顾揽月满意地点头道：“父亲想开了就好，女儿便等着新妇进门了。” 顾文华当然得续弦，不仅得续弦，她连人选都替他选好了呢。 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大惊喜的，从此以后…… 顾家别想有安宁之日！ 顾文华看着这个女儿就头大，“现在行了吧？能不闹了吗？” “不行，我要开母亲的库房，拿碧水观音，我有急用。” “给她！”顾文华没好气地道。 这祖宗只要现在不闹了，用金子塑个观音给她都行！ 闻言，纪氏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一瞬间恨不得刚才直接搬出去算了。 第10章 栖云居 顾文华打发了其他人离去，再看看神态慵懒地坐在屋檐下的女儿，眉心又是一阵乱跳。 “姑娘家，你不能好好坐着么？”顾文华没好气地道。 顾揽月抬眼瞥了他一眼，“父亲，有话直说。” “你！”顾文华气结，嘲讽道：“你舅舅果真是把你给宠坏了，这段时间辛苦了吧？” 顾揽月嗤笑道：“我这一个月温顺乖巧，也没见谁将我当回事儿啊。舅舅说得没错，有的人…就是给脸不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放肆！”顾文华斥道。 顾揽月站起身来，道：“父亲若是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见她当真要走，顾文华连忙道：“你…陛下待你似乎与旁人不同。” 顾揽月转身看了顾文华好一会儿，才道：“不过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罢了，有什么不同？” “可是……”顾文华总觉得不太对。 顾揽月道：“不然呢？陛下离开边城已经两年多了，便是他在的时候我也没见过几次。” 顾文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看着女儿一脸桀骜不驯的神色，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 只得挥挥手道：“罢了，你好好休息吧。对了，你要碧水观音做什么？那是你娘给你的嫁妆，别胡乱霍霍了。” 这会儿他总算想起来碧水观音是什么了。 顾揽月没好气地道：“明天是曲阳公主家小郡主的生辰，我难道空手去？” 顾文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顾揽月冷笑了一声。 她岂会不明白顾文华在想些什么？ 如今萧九重年近三十，既不立后也不纳妃。 顾文华若是觉得有机会，恐怕恨不得立马将她塞进宫里去。 “小姐。”见自家小姐站在那里出神，翠翘上前来关心地道。 顾揽月问道：“你说，我爹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翠翘一怔，迟疑着道：“应该是如夫人那般，端庄美丽的女子吧？” 顾揽月笑而不语，转身道：“走，咱们出门一趟。” “是，小姐。” “大小姐，请留步。”主仆俩刚走到大门口，就被拦住了去路。 顾揽月冷眼看着拦路的侍卫，“滚开！” “大小姐，老夫人说了，大小姐这段时间不宜出门，请您……” 话还没说完，一道暗影掠过，说话的人身上就多了一条暗红的血痕。 “大小姐？你！” “好狗不挡道。”顾揽月把玩着手中软鞭，冷冷道：“这次便当给你个教训，再有下次，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罢便往前走去，门口众人哪里还敢拦她？ 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揽月带着翠翘扬长而去。 “快去禀告老夫人！” “不是说大小姐脾气很好么？这哪里好了？” “先前都是装的吧？听说昨天还打了二小姐，将老夫人气得不轻。” “昨天陛下可是亲自来探望过大小姐的，便是老爷也没有过这个殊荣吧？” “快别说了，二小姐来了！” 看到不远处走过来还带着面纱的顾怜星，众人纷纷住了口，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同情之色。 看来大小姐真的打了二小姐啊。 真是没看出来，大小姐长得美貌如花竟然如此狠毒。 “这是怎么了？我方才好像看到大姐姐出门了？” “是，二小姐。我们…没拦住大小姐。” 顾怜星笑道：“大姐姐这几天脾气不大好，你们多担待。” “二小姐言重了，都是咱们做下人的分内事。”还是二小姐温柔善良。 “大姐姐做什么去了？” “我等不知。” 顾怜星点点头，若有所思。 “我奉祖母之命出门一趟。” “是，二小姐请便。” “大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出了顾家，坐在马车上翠翘才问道。 顾揽月道：“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小姐在洛都有熟人吗？”翠翘有些疑惑。 顾揽月道：“现在不熟，以后会很熟的。” “哦。”翠翘似懂非懂地点头。 马车一路来到洛都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车夫按照顾揽月的吩咐在一间名叫“栖云居”的茶楼停了下来。 大门口进出的大多都是女眷，所幸洛都名门贵女见过顾揽月的人并不多，否则按她如今的名声恐怕要被人围观了。 “姑娘，抱歉得很这会儿没有厢房了，不知坐这儿可好？”栖云居的伙计将两人引上了三楼，恭敬地陪着笑意道。 顾揽月道：“无妨，我不是来喝茶的。” 伙计一愣，“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伙计有些为难，道：“我们掌柜……”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不，我要见容娘子。” 伙计愣了愣，抬头对上她美丽的容颜和那双带着几分冷意的眼眸。 那眼中分明写着势在必得。 “还请姑娘稍坐片刻，容小的禀告掌柜一声。” 顾揽月微笑道：“请便。” 伙计匆匆而去，片刻后一个明显是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在顾揽月桌边站定，轻声道：“请姑娘随小的来。” “多谢。” 翠翘跟在顾揽月身边，神色间有几分忐忑。 但看自家小姐泰然自若的模样，自觉不能让小姐丢脸，也努力做出自若的模样。 见她如此，顾揽月忍不住在心中微笑。 翠翘是她身边年纪最小的丫头，两年前从小陪她长大的红绫绿萼回了洛都，更大一些的青羽临出发前病了，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 这段时间倒是难为她了。 掌柜带着两人下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通往后院的门。 后面又是一个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一个人。 穿过了两进院子，掌柜在一扇大门前站定，道：“姑娘，里面请。” “多谢。”顾揽月对翠翘吩咐道：“你在外面等着。” 掌柜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是，小姐。” 顾揽月推开房门进去，又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敞开的窗户边摆弄着什么。 不等顾揽月开口，便听到她道：“顾家大小姐，幸会。” 顾揽月嫣然一笑，“容娘子有礼了。” 第11章 愿不愿换个人嫁？ 女子转过身，她容貌并不十分出众，却也清秀明丽，更有一种与洛都闺秀们截然不同的别样气质。 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来说，她已经不算年轻了。 这便是重活一世的好处，如今洛都权贵中除了她恐怕没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栖云居当家，是一个二十五岁还待字闺中的女子。 更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还是当朝国子监祭酒邹正元的嫡长女——邹惠容。 也不对，应该说在一个月前还没有人知道。 九年前，邹惠容曾与卫王萧绍的表兄定安侯府世子定亲。 不想定安侯世子却公然羞辱邹惠容，称她为丑妇，说她不配与定安侯府结亲。甚至侮辱邹正元，拿青楼妓子与邹惠容相提并论，将之贬得一文不值。 后来定安侯府和邹家解除了婚约，据说邹惠容从此心如死灰，遁入寺庙清修。 而真实情况却是，当年邹惠容提着鞭子直接冲到定安侯世子豢养外室的小院，将人抽了一顿。 安定侯府向邹家施压，迫不得已，邹家才放出女儿入寺庙清修的消息。 实际上邹惠容从来没有离开过洛都，甚至成为了洛都日进斗金的栖云居的当家人。 顾揽月会知道她，是因为前世邹惠容为了替父亲向卫王府求救命良药，被迫嫁入安定侯府为妾。 不仅栖云居成了卫王的囊中之物，她本人还在安定侯府受尽了屈辱。 然而最后邹正元还是死了，因为卫王府给的药根本就是假的。 父亲一死，邹惠容就疯了。 她险些烧死定安侯府全家，虽然最后功败垂成，却也弄得安定侯世子从此不能人道。 算算时间，邹惠容进入安定侯府应该就是这两个月的事，邹正元的死就在半年后。 萧绍能纵容自己母族如此羞辱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必然是查过邹惠容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这日进斗金的栖云居。 顾揽月很佩服这个女子，并不希望她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顾大小姐这样的贵人，怎么会找上我？”邹惠容扬眉道。 她手里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小刀，眉宇间是女子少有的傲气。 不太像国子监祭酒的嫡女，更像是出身将门的姑娘。 顾揽月笑道：“来者是客，容娘子连一个座儿也吝啬么？” “请坐。” 走到旁边坐下，顾揽月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并不说话。 “顾小姐是专程来看我的？” 顾揽月笑道：“我想和容娘子谈一桩交易。” 闻言邹惠容抬头看着她，这才对眼前的顾揽月有了几分兴趣。 “说说看。” 顾揽月道：“我听说容娘子近期准备出阁，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换个人嫁？” 邹惠容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一变，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姿容绝美的少女。 “我不知道顾大小姐在说什么。”她很快收回了视线，垂眸道。 顾揽月道：“我是诚心的，娘子不妨考虑一下。” “你我不是一路人，顾小姐，请吧。” 顾揽月道：“我能救邹大人。” 一声轻响。 邹惠容手中的刀尖钉在了跟前的桌面上。 “我能帮你。”顾揽道：“邹小姐，你跟黄家的恩怨你心里有数，黄承锋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们不会将雪玉灵芝给你的。” 邹惠容闭了闭眼，微卷的睫毛轻颤了。 半晌她才睁开眼睛，看着顾揽月道：“看来顾小姐已经将我的底细查得很清楚了，凌家果然名不虚传。” 顾揽月笑了，就连邹惠容都知道她的靠山是凌家，顾家指望不上。 可见她前世有多瞎。 “安定侯府想要栖云居，顾小姐想要什么？” 顾揽月摇头道：“邹小姐放心，我不要栖云居。不仅如此，或许你还会得到更多。” “那顾小姐为什么找我？”邹惠容问道。 “因为…我喜欢邹小姐。”顾揽月微笑道，“另外你跟安定侯府有仇，而安定侯府也得罪我了。” 定安侯府可是萧绍最忠心的狗腿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 “十日之内，我会让萧绍将雪玉灵芝拱手送上。” “顾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顾揽月展颜一笑，道：“我希望你能嫁入顾家。” “什么？”邹惠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道。 “我希望你能嫁入顾家，成为顾家的当家主母。”顾揽月道。 “……”邹惠容秀美的容颜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你、要我，当你继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主动给自己找继母的。 “不错。” “为什么？听说顾大人对先夫人一往情深……” 看到顾揽月脸上嘲讽的笑，邹惠容立刻住了口。 她也经历过不少世情风霜，自然不会如寻常少女般天真。 顾揽月道：“邹小姐嫁入顾家，不需要委身于人。当然，你若想要生个孩子，彻底得到整个顾家，我也可助你。” 邹惠容了然。 嫁入顾家却不必委身于人，要么是顾文华身体有问题，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想娶妻。 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能与自己喜爱的人成婚，但到了顾文华这个身份若还是如此，就很难说是被谁所迫了。 没想到洛都号称痴情的谦谦君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邹惠容冷笑，她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这些男人了。 相比之下，黄家那个人渣至少还能说一句表里如一。 “顾小姐，即便令尊…也并不能保证他不进新夫人的房吧？” 这世上娶了不喜欢的人的多了，难道都不用圆房？ 顾揽月笑道：“我既然这么说了，自然能保证。” “我脾气不大好。”邹惠容道：“若是当真进了顾家……” “无妨，邹小姐若成了顾家的当家主母，一切自然你说了算。” 邹惠容笑道：“好，我要雪玉灵芝做聘礼。只要顾小姐如你所说，十日之内拿到雪玉灵芝，我便嫁入顾家。” 邹惠容并不觉得这个交易吃亏，若顾揽月做不到，她就只能接受黄家的条件进定安侯府了。 另一方面，这些年隐姓埋名经营着栖云居，邹惠容很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 她不想一辈子隐居幕后。 有个已婚的身份对她来说并非什么坏事。 只要，顾揽月真的能兑现承诺。 邹惠容不是心思单纯相信卫王府和安定侯府，她是没有办法，不得不信。 比起那些人，她自然更愿意相信凌家教出来的姑娘的人品。 第12章 是丫头还是祖宗？ 顾揽月和邹惠容达成协议的时候，敬安侯的气氛却有些低沉。 赵璋脸色苍白，左肩上还包裹着厚厚的纱布。 昨天那一刀着实不轻，若不是医治及时恐怕他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璋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顾怜星看着他的肩膀，红着眼睛道：“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赵璋摇摇头，轻声道：“这怎能怪你？” 坐在一边的青年容貌俊朗，眉头却锁得紧紧的。 他正是如今的卫王——萧绍。 “星儿，怎么只有你一人过来？” 顾怜星苦笑道：“大姐姐一大早在府里闹了一场，就出门了。” 书房里一阵安静，萧绍和赵璋对视了一眼，“看来，我们都有些小看这个顾揽月了。因为她，害我折损了一员心腹！” 因为没能顺利逃脱，顾揽月又得到萧九重的关注。 迫不得已，他们只能自断其尾。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没捞着！ 赵璋坐在一边，怔怔出神。 “季玉、季玉！”萧绍见赵璋出神，有些不悦地道。 赵璋这才回过神来，“王爷，何事？” 萧绍看了一眼顾怜星，顾怜星轻声道：“璋哥哥，卫王殿下说…明天便是曲阳公主府小郡主的生辰，姐姐必定回去的。到时候璋哥哥也去吧？” 赵璋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淡淡的酸涩。 “星儿……” 她明知道他一心一意待她，为什么还要逼他？ “璋哥哥，陛下和太后皆不喜定安侯府，除了凌大将军和大姐姐，我们别无他法。” 顾怜星柔声劝道：“我知道你不喜大姐姐的性子，但伯母一心盼着你光大敬安侯府，你忍心让她失望吗？” “可是，星儿你……”赵璋有些动容。 顾怜星自嘲道：“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有什么要紧的？” “你别这么说，在我眼中你比那顾揽月不知好了多少倍！” 赵璋咬牙道：“好，曲阳公主府的宴会我去！” 见两人终于达成了意见，萧绍挑眉道：“如此甚好，委屈季玉了。既然那顾揽月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们也不必对她客气！” 顾怜星叹了口气，幽幽道：“虽然大姐姐这两日性情大变，但先前对我着实不错。这么算计她，我当真是愧为妹妹。” “星儿多虑了，那顾揽月之前分明是道貌岸然。”萧绍道：“她若真心对你好，怎会如此轻易翻脸无情？先前分明都是装的，如今装不下去了罢了。” 赵璋也道：“卫王殿下说得不错，星儿莫要放在心上。” 想起在烈火寨时，顾揽月看自己时轻蔑的眼神，赵璋终于将心底那一抹惊艳抛去。 在他心中，唯有星儿才是最美好的女子。 顾揽月那样骄纵傲慢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人怜惜。 顾怜星刚回到府中，就看到明月苑那边人来人往十分喧闹忙碌。 “明月苑在做什么？”顾怜星叫住路过的丫头问道。 “回二小姐，是凌家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说都是大小姐平时惯用的，正在安置呢。” 看着摆在明月苑门口那一箱箱的东西，顾怜星只觉心中嫉恨不已。 凭什么顾揽月生来就是顾家的嫡长女，凌家的外甥女？ 她顾怜星的亡父就只是个五品小官？ 顾揽月住着整个顾府最好的院子，非要在所有人面前炫耀么？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好热闹啊。”顾怜星踏入明月苑，就看到顾揽月悠闲地坐在花园里喝茶。 身边除了翠翘还有两个陌生女子，反倒是青雀站得远远的，显然是被排挤了。 “二小姐。”看到顾怜星，青雀心中一喜，连忙上前。 顾揽月打量着显然刚从外面回来的顾怜星，不用猜也知道她去了哪儿。 见顾揽月不说话，顾怜星只得自己找话说，“青雀这是怎么了？可是惹大姐姐不高兴了？” “就算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姐姐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便宽恕她吧。” “顾二小姐这话说得奇怪。”站在顾揽月身边的红衣女子开口道：“她有不好的地方，二小姐不说教训她令她改过，反要我们小姐宽恕她。老夫人这是赐给我家小姐一个使唤丫头，还是一个祖宗？” “这……”顾怜星一怔，寻常权贵家长辈赐的人，总要多给几分颜面，有什么不对？ “这样尊贵的丫头，我们明月苑可用不起。” 另一个青衣少女也道：“二小姐如此尊重老夫人，小姐，不如便将这丫头送给二小姐吧。二小姐定会对她极好，也免得咱们这些粗人冒犯了老夫人赐的金贵人物。” 顾揽月抬眼看向青雀，青雀一个激灵，连忙跪倒在地。 “大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您别赶奴婢走！”她不能离开明月苑，否则、她会死的。 “……”顾怜星脸上有些尴尬。 “滚下去。”顾揽月淡淡道。 青雀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谢过。 也顾不上看顾怜星的神色，连忙起身跑到顾揽月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那模样仿佛生怕晚了一步，顾揽月就改变主意了。 顾揽月饶有兴致地看着。 当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她现在若识趣走了，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命。 顾怜星勉强笑了笑，道：“大姐姐，明天便是曲阳公主府的宴会，到时候你去么？” “自然去。” “那到时候我跟姐姐坐一辆车？”顾怜星道。 她原本还担心顾揽月怕被人议论，不肯去呢。 顾揽月淡笑不语，顾怜星便当她答应了。 “那姐姐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等等。”顾揽月叫住了她，道：“回去提醒二婶一声，明儿一早见不到碧水观音，我就去砸府里的库房了。” 顾怜星笑容一僵，勉强道：“大姐姐你放心，我知道了。” “去吧。” 看着顾怜星离去的背影，顾揽月轻笑了一声。 说起来，她这个妹妹也算是个人才。 以一己之力，周旋在萧绍，赵璋和陆观月之间，让三个男人都对她心心念念。 当然，这三个人之间的钩心斗角，也算得上精彩纷呈。 “小姐，那青雀一看就不省心，何不趁机打发了？”旁边红绫低声道。 顾揽月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道：“她还有用，再留几天。” “是，小姐心里有数就好。” 红绫和绿萼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担忧。 她们离开小姐已经两年了，如今再见，总觉得小姐变得实在有些多。 难不成，当年的事对小姐的影响真就如此之大？ 大将军不是说，小姐已经忘记了么？ 第13章 碧水观音是个西贝货！ 一大早，顾家众女眷便齐聚在禧乐堂。 顾家三房共有四个姑娘，除了顾揽月和顾怜星，还有三房的嫡女顾惜云和庶女顾惜雨。 顾揽月姗姗来迟，众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 看到顾揽月进来，三个姑娘连忙上前见礼。 顾揽月看着眼前三个少女，别看三房这两个姑娘看似乖巧伶俐，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顾揽月今天穿了一身绯红锦衣，素腰婉约，乌发如云点珠翠，腰间环佩叮铃，只看得纪氏和顾怜星心中都是一窒。 即便再如何努力，也难以掩盖这天生的绝色姿容么？ “大姐姐，你这坠子是哪儿买的，好漂亮。雨儿从来没在洛都见过呢。”年纪最小的顾惜雨凑上来娇声道。 “昨儿凌家送过来的。”顾揽月不甚在意地道。 “哦，凌大将军对姐姐真好。”顾惜雨羡慕地看着顾揽月胸前的明珠坠子。 她是三房庶女，便是所有的身家也换不来这一颗珠子。 顾老夫人脸色依然不好看，没好气地道：“行了，既然人到齐了就出发吧。” “等等。”顾揽月道。 “你还有什么事？” 顾揽月看向坐在一边的纪氏，纪氏一愣很快又笑了起来。 “瞧我这记性，揽月，碧水观音我拿来了，你瞧瞧吧。”说罢挥手示意捧着盒子的丫头打开。 “不用了。”顾揽月道：“红绫，还不接过来？” “是，小姐。”红绫上前接过纪氏身边丫头手中的盒子。 “祖母，咱们可以走了。” 纪氏一看不对，连忙叫住她，“揽月，你这是做什么？碧水观音如此珍贵之物，你怎么……” “曲阳公主府小郡主的生辰，我头一次参加洛都的宴会，不用送礼么？”顾揽月理所当然地道。 纪氏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想上前拿过盒子。 红绫后退了两步，躲到绿萼和翠翘后面。 “揽月，这东西太过珍贵，又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怎么能随便送人？你若是想要送礼，二婶再为你准备就是了。” 顾揽月道：“不必了，碧水观音诚然可贵，却也算不得我母亲生前钟爱之物。只是寓意不错，也好看，送礼正合适。” “可是……” “二婶，你到底想做什么？”顾揽月不耐烦地道：“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他都没有意见，你有什么可操心的？” 纪氏急得直冒冷汗。 她若是早知道顾揽月要将东西送给曲阳公主，哪里会选在这个时候还她？ 这碧水观音是个仿造的西贝货，若是送给了曲阳公主，以曲阳公主那跋扈的性子，以后还能有顾家的好日子过？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 纪氏咬了咬牙，朝站在一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那丫头会意，突然用力朝捧着盒子的红绫撞了过去。 “放肆！” 站在红绫身边的绿萼厉声喝道，上前一脚将那丫头踢了出去。 毕竟是凌家的丫头，力气还是有的。 那丫头撞上了一边的桌子，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二婶，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说是顾揽月，就连顾老夫人和李氏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那丫头明明与红绫隔着老远，偏要往她身上撞，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轻柔。”顾老夫人皱眉，沉声道。 她虽然看重纪氏，却也不能容许纪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小心思。 纪氏脸色苍白，低声道：“是儿媳管教无方。混账！还不向大小姐赔罪，碧水观音价值连城，若是弄坏了你十条命也赔不起！” 那丫头挣扎着起来，“奴婢…奴婢一时不慎，求大小姐饶恕。” 顾揽月心中冷笑，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罢了，祖母，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顾揽月淡淡道，“红绫，拿好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 红绫笑吟吟地应道：“小姐放心便是，如此贵重之物，奴婢一定好好护着。” 纪氏心中暗暗叫苦，这东西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还罢了。想要骗过曲阳公主的眼睛，简直是痴心妄想！ 偏偏这又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顾揽月的，到时候…… 顾揽月就算做错了再多的事情，她也还是顾家嫡长女，凌家的外甥女。 但是她…… 纪氏心中暗恨，一咬牙跪倒在了顾老夫人面前。 顾老夫人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纪氏垂泪道：“儿媳做了错事，请老夫人降罪。” “这是怎么了？”顾老夫人沉声道。 纪氏咬了咬牙，低声道：“那…碧水观音，是假的。” 大堂里一片寂静。 凌家当年送给女儿的嫁妆自然不可能是假的，那问题只能是出在顾家。 “怎么回事！”顾老夫人冷声道，盯着纪氏的目光里带着怀疑之色。 纪氏心中酸楚，面上却依然一副谦卑姿态。 “去年崔左丞家的大公子高中，儿媳实在……一时糊涂，就从大嫂的嫁妆里拿了一些出来。”纪氏低声道。 顾老夫人脸色一僵，顾家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 顾老太爷生前最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闲差，到了顾文华这儿才算是青云直上。 因此家底自然比不得真正的高门大族，早年大儿媳妇也没少补贴家中。 只是凌氏一过世，凌闯就来顾家闹了一场，将凌氏的嫁妆全部封存了。 这也是顾老夫人厌恶凌家的原因之一。 如此说，纪氏也并非为自己的私利，倒是为了顾家。 也怪不得她。 虽是如此，顾老夫人还是有些不悦：“便是如此，你也不该隐瞒。若是今天将这赝品送到曲阳公主跟前，我们顾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母亲说的是，儿媳也是一时糊涂。” “祖母，娘亲知道错了，您别怪她。”顾怜星摇摇顾老夫人的胳膊道，“娘亲这些年为了家里也是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多谢母亲。” “既然如此，就别送了。”顾老夫人看向顾揽月道：“你一个姑娘家，原本也没有必要单独送礼。” 顾揽月垂眸，淡淡道：“看来二婶先前说我娘的嫁妆没有人动过，也是不尽不实。罢了，翠翘，你留下。回凌家将我娘的嫁妆单子拿过来，再去一趟京兆府，将当年存档的单子誊抄一份回来。” 闻言，纪氏只觉得脚下一软，险些就要栽倒！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漫不经心的绯衣少女。 顾揽月这是要逼死她啊！ 顾老夫人脸色也有些沉，不等她说什么，顾揽月已经笑道：“祖母，时间不早了。” 顾老夫人轻哼了一声，这才带着人往外走去。 公主府的宴会耽误不得，别的回来再说也不迟！ 第14章 曲阳大长公主 哪怕是执掌尚书府中馈的人，纪氏也是没有资格参加公主府宴会的。 送走了顾老夫人一行人，一回到自己院里，纪氏便脚下一软摊倒在了地上。 “夫人！” 丫头们连忙上前扶起她。 纪氏脸色苍白，额头上直冒虚汗，将几个丫头吓得不轻。 “夫人，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纪氏一把攥住转身要走的大丫头，示意其他人出去。 “我们…挪用了，凌氏多少财物？” “这…奴婢一时也不知啊。只记得，只是去年到今年，便从那库房里拿了两万两银子，三件古玩，两幅字画，还有两幅头面。其中一幅拆了给小姐做了时新的首饰。” 纪氏眼前一黑，这些年她将凌氏的嫁妆当成了自己的，随便取用。 原本想着等将来顾揽月要出阁了再设法糊弄过去，谁知道顾揽月才刚回来一个月就变了脸，明显是个不好糊弄的。 她甚至有些怀疑，之前一个多月，顾揽月是不是在故意装傻！ “夫人怕什么，那些东西也不独是咱们用了。”丫头安慰道。 纪氏点点头，道：“你说得对。去门口看着，老爷回来立刻请他来我这里一趟。” 这丫头跟了纪氏七八年，自然知道纪氏和顾文华之间那点事儿。立刻笑着道：“是，夫人放心便是，有老爷在，能有什么事？” 纪氏不答，顾文华若是靠得住，当年她也不会嫁给顾文端了。 曲阳公主是先帝的幺妹，当今的姑母，正式封号是曲阳大长公主。 曲阳公主比先帝小了二十余岁，不到二岁就丧母，从小便被先帝养在身边呵护备至，比先帝自己的皇子皇女还受宠百倍。 因此也就养成了曲阳公主有些骄纵跋扈的性格。 曲阳公主跟自己的皇嫂关系不太好，但跟萧九重这个侄子关系却不错。 公主驸马是安乐侯杜翼，性格温和无争，时常被洛都的权贵暗地里嘲笑是软骨头，妻奴，但顾揽月却知道他们是真的很相爱的。 夫妻俩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杜桓，今年十八岁。女儿杜蓉，今年十四，被萧九重册封为明怡郡主。 这次说是给女儿举办寿宴，不如说是公主想选儿媳了。 顾家几个姑娘跟着顾老夫人踏入公主府，立刻受到无数人目光打量。 顾家两个姑娘被山贼给绑了，在山寨中待了一整夜的事情，整个洛都早已经人尽皆知了。 但碍于陛下亲自登门探望，甚至还在早朝上公开直言，顾大小姐临危不乱，亲手擒拿匪首，乃是洛都贵女之楷模。 洛都的权贵们也不敢明面上说什么，但暗地里的议论却是少不了的。 顾大小姐回京一个多月也不见出来走动，当真有本事擒拿匪首？ 莫不是陛下为了凌家的面子故意这么说的？ 但不管怎么样，若不是为了攀附权贵，谁愿意自家子弟娶一个名声有遐的女子？ 只这一点，洛都真正一等一的高门，考虑婚事时对顾揽月都会心存疑虑。 此时看到跟在顾老夫人身边的绯衣少女，眉目如画，清丽绝伦，眉宇间带着几分清冷。神态自若，半点也没有刚刚遭遇了那几乎能毁了女子一生的事情的模样。 反观跟在她身边，素来在洛都闺秀中颇有美名的顾家二小姐。 虽也极力做出从容的模样，但眉间眼底那点不安和羞耻，却瞒不过这些眼神毒辣的宗妇们。 “老身见过大长公主。” “见过大长公主。” “顾老夫人不必多礼。”曲阳公主清脆爽利的声音从水榭里传来，“这便是顾家大姑娘？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顾揽月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便看到曲阳公主朝自己眨了下眼睛。 “……” “顾揽月见过公主。” 曲阳公主拉着顾揽月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好孩子，难怪连陛下都夸呢，我看了也喜欢得很。” “大长公主说的是，不看不知道，今儿一见才知，顾大小姐生得这般出众，只怕整个洛都的闺秀都要给比下去了。”旁边一个年轻女子笑道。 顾揽月侧身看了她一眼，是卫王萧绍的王妃。 也是个可怜人。 “见过卫王妃，王妃谬赞了。” “顾小姐认识本妃？”卫王妃有些意外。 顾揽月道：“未曾有幸识荆，只是洛都诸位王爷王妃皆略长一些。” 萧九重是先帝的幼子，而萧绍是皇室下一辈中唯一封王的。只因为他的生父是早逝的太子，萧九重的同胞兄长。 “果然聪明伶俐得很。”众人齐声笑道。 曲阳公主脱下手腕上一支翡翠镯子戴到顾揽月腕上，笑道：“本宫第一次见揽月，也没准备礼物。这个你戴着玩儿，不可推辞。” 顾揽月大方收下，谢过了公主。 曲阳公主满意地点点头，道：“咱们这里竟是些老婆子，你们小姑娘家家坐着也是无趣。蓉儿她们在那边花园里呢，揽月也跟姐妹们一块儿去玩吧。” 说罢还招来身边的女官，让她领着顾揽月等人去找明怡郡主。 看着几个姑娘离去，卫王妃才小声打趣道：“大长公主竟然如此喜爱这顾家千金？莫不是……” 曲阳公主性情高傲，连皇太后的面子也不给。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曲阳公主瞪了她一眼道：“休要胡说，我倒是希望这姑娘能做我儿媳妇，可惜我那小子实在是不堪配。” 卫王妃失笑，“大长公主这话说得，阿恒何家闺秀配不得？倒是这顾家姑娘，容貌身世确实不错，只是……恐怕配不上阿恒。” 曲阳公主轻叹了口气，道：“你不懂。” 她家小子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跟皇帝抢人？ 若那小子真有那个意思，她就算打断他的腿也要给他掐灭了。 如果说洛都有什么人是曲阳公主不敢惹的。 大约就只有她那皇帝侄子了。 倒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曲阳公主就有些憷这个看起来仿佛矜贵公子的侄儿。 第15章 恨嫁？ 因为明怡郡主的生辰，今天公主府花园里十分热闹。 只是这份热闹，却在顾揽月等人到来后平添了几分古怪。 “见过明怡郡主。” 杜蓉仿佛没听到周围贵女们的窃窃私语，上前拉着顾揽月的手笑道：“这便是顾家的揽月姐姐？我是杜蓉。揽月姐姐年长我一些，叫我蓉儿就是。” 原本还窃窃私语的贵女们纷纷惊愕地看向杜蓉。 这位明怡郡主跟她母亲一般骄纵傲气，竟然会对这顾家大小姐如此和善？ 一点儿也不介意她刚刚出了事么？ 顾揽月也是一怔，前世她跟曲阳公主府其实不大熟。 只记得，这位明怡郡主后来嫁给了萧绍手下一个新科进士，日子过得也不甚如意。 曲阳公主还因此打了郡马一顿，若不是萧绍带着人亲自上门赔罪，恐怕曲阳公主还要押着两人和离。 萧绍登基后她便再也没有精力关注别的事情，也不知道曲阳公主府如何了。 “郡主身份尊贵，揽月岂敢越礼。” 杜蓉笑道：“什么越不越礼的？我跟揽月姐姐投缘，揽月姐姐不喜欢蓉儿么？” 看着她如雪一般的肌肤和微微有肉的小圆脸，顾揽月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郡主聪颖美丽，谁会不喜欢？如此，我便叫郡主蓉儿了。” “这才对。”杜蓉欢喜地拉着顾揽月的手往另一边走，“揽月姐姐，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看着顾揽月被杜蓉拉走，顾怜星三人连忙也想跟上去，却被公主府的侍女拦了下来。 顾怜星无奈，只能打起精神来与洛都这些贵女们打交道。 三房两个姑娘尚好，顾怜星却承受了所有人打量的目光和议论。 她心中咬牙暗恨：她一定要成为尚书府的嫡出千金！到时候看这些狗眼看人低的，还敢不敢如此对她！ “揽月姐姐，坐。”杜蓉拉着顾揽月走进无人的凉亭。 顾揽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曲阳公主和杜蓉对她的态度都好得有些过分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昏迷不醒，并没有参加过这次宴会。 杜蓉趴在桌上，望着她笑道：“揽月姐姐是在想，我为什么拉你来这里？” “确实，公主和蓉儿如此厚待，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杜蓉道：“洛都的大家闺秀们平时闲得慌，就喜欢碎嘴，揽月姐姐别跟她们一般见识。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姐姐。别的嘛，你猜？” 顾揽月笑道：“因为我好看？” 看来确实是因为萧九重。 顾揽月有点感慨，她当初在他面前那么丢脸，原本以为萧九重也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度，倒是自己一直记仇，显得有些小气了。 杜蓉笑了起来，“对呀，因为揽月姐姐好看。洛都这么多贵女，没有一个比得上姐姐。” “姐姐别理那些无聊的人，一会儿你跟我出去，她们不敢当面议论你的。” 顾揽月心中微暖，“蓉儿，谢谢你。” 杜蓉托腮笑道：“不谢，跟美人儿待在一起，我也会变得美美的。” “蓉儿已经很漂亮了，再过两年定会长成个大美人。”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凉亭外便有侍女来禀告，大公子和安王府嘉荣郡主来了。 两人连忙起身，就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为首的一对少年男女锦衣华服，容貌出众，正是曲阳公主府的大公子杜恒和安王府的嘉荣郡主。 跟在两人身后的还有一群年轻人，都是今天来给杜蓉祝寿的贵族少年少女。 “哥，嘉荣表姐。” 嘉荣郡主有些挑剔地看了看顾揽月，道：“蓉儿，你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花园里气氛顿时一凝，无数目光落到了顾揽月身上。 有同情，有怜悯，还有幸灾乐祸。 嘉荣郡主是出了名的跋扈，这顾家大小姐也是倒霉，不知道何处得罪了她？ “表姐！你说什么呢！”杜蓉俏脸微沉，可爱的娃娃脸有些冷漠。 站在旁边的杜恒也是一愣，没想到嘉荣郡主如此口无遮拦。 “嘉荣！” 嘉荣郡主没好气地道：“恒哥哥！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若是知道羞耻的，就算不自我了断，也该躲在家里不要出门。谁似她这般，才两天便大张旗鼓在外面张扬？” 杜蓉不满地拦在顾揽月跟前，双手叉腰道：“关你什么事！皇帝表哥都说，揽月姐姐亲手擒拿匪首，是洛都贵女之楷模。怎么？你想说皇帝表哥说错了？” 嘉荣郡主自然不敢，只是咬牙道：“你别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了你好。你跟她交往，看以后哪家人敢要你！” “呸！”杜蓉道：“本郡主才不稀罕呢！倒是表姐你，这么着急赶紧找个人家嫁了吧。” “蓉儿。”杜恒无奈地扶额，自家这妹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一点就炸。 嘉荣郡主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看了站在旁边的杜恒一眼。 顾揽月注意到她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心中瞬间明白了。 这嘉荣郡主原来是看上了表哥，想必是听说先前曲阳公主对她的态度，将她给当成竞争对手了。 顾揽月低眉一笑。 “蓉儿说得不错，嘉荣郡主小小年纪，张口便是婚嫁之事，想必是恨嫁得很。”顾揽月轻声道：“不回去请安王殿下早些给你寻个人家嫁了，在外面乱晃什么？” “小心坏了您的闺誉，没人敢要！” “……”众人忍不住纷纷吸了口凉气，这顾家大小姐也太敢说了。 “你说什么？！”嘉荣郡主瞬间涨红了脸，尖声道。 顾揽月微笑道：“我说，郡主还没出阁呢，就管起别人的家事来了，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 “……”看着嘉荣郡主涨红的脸，有人瞬间恍然大悟。 “你！你胡说什么！我是蓉儿的表姐，自然可以管她！” 杜蓉回身抱着顾揽月，朝嘉荣郡主做了个鬼脸。 “要你管！” “你！”嘉荣郡主不敢对杜蓉发火，看到站在一边的顾揽月清丽绝艳的面容，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抬起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朝顾揽月脸上甩了过去。 “嘉荣！” “揽月姐姐！” 众人大惊，躲在人群中的顾怜星眸光闪烁，只觉得心中无比快意。 第16章 伤口又裂了？ 预料之中的耳光声并没有响起，一只纤细优美的手握住了嘉荣郡主的手腕。 杜蓉趁机用力推了嘉荣郡主一把，嘉荣郡主被推了个趔趄，险些站不稳跌倒在地上。 “你？！顾揽月！你放开我！” 众目睽睽之下，顾揽月将嘉荣郡主的手臂往后一扭，手臂曲折着扣在了背后。 嘉荣郡主还要叫骂，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顶在了她的脸上，有轻微的刺痛。 嘉荣郡主吓了一跳，哪里还敢再骂？ “你…顾揽月，你、你想干什么？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嘉荣郡主吓得花容失色。 原来顾揽月抽出了她发间的一支金簪，那顶在她脸上的正是金簪的簪尾。 不仅嘉荣郡主，其他人也吓到了。 杜蓉眨了眨眼睛，“揽、揽月姐姐？” 揽月姐姐这样，真的需要她们保护吗？ 皇帝表哥是不是想太多了？ 顾揽月押着嘉荣郡主，轻声道：“郡主口无遮拦，对我道个歉，不过分吧？” “我……”嘉荣郡主气红了眼睛。 她一向骄横惯了，哪里能拉下脸来给顾揽月道歉？ “姐姐！”顾怜星压下了心中的失望，冲了出来焦急地道：“姐姐，你别冲动，快放开郡主！” 顾惜云和顾惜雨也跟在顾怜星身边，脸上的神色有些忐忑不安。 她们身份不高，能来曲阳公主府还是因为顾老夫人。 哪里想到顾揽月头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就如此大胆。 “顾揽月！你敢伤本郡主！我父王绝不会放过你的！”看着顾怜星惊慌的模样，嘉荣郡主突然又有了底气。 顾揽月心中嗤笑，拿一个毫无实权被萧九重边缘化了的老王爷威胁她？ “反正我已经得罪郡主了，安王怎么也不会放过我的。”顾揽月喃喃道：“既然如此，还是先有仇报仇吧。” “不要!”嘉荣郡主明显感觉到自己脸颊边的发簪加重了力道，她不要毁容！ “表哥，救我！” 杜恒有些无奈，也有些尴尬，“嘉荣，是你不对在先，向顾小姐赔个礼吧。” “我不！”杜恒不说还好，他这么说嘉荣郡主心中更恨了。 杜蓉翻了个白眼，“哥，你别管她了，本来就是她不对！谁敢这么说本郡主，我打烂她的脸！” “呜呜……”嘉荣郡主真的被气哭了，但是脸上的刺痛和毁容的恐惧却让她不得不屈服，“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 “我不该乱说话，请顾小姐原谅！” 如果她被毁容了，就算事后父王杀了顾揽月，又有什么用？ 顾揽月秀眉微挑，轻轻将金簪插回嘉荣郡主头上，将她推了出去。 “郡主以后最好谨言慎行，我不是每次脾气都这么好的。”顾揽月微笑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我堂妹。” 顶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顾怜星屈辱地低下了头。 她今天脸上盖了厚厚一层粉，这样的浓妆在这个年纪的少女中本就少见。 但如果凑近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脸上的痕迹。 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众人看向顾揽月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却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位顾家大小姐，好像真的不好惹。 不愧是从边城回来的。 嘉荣郡主咬牙，恨恨地瞪了顾揽月一眼，“顾揽月，咱们没完！”说罢便转身跑了。 顾揽月垂眸微笑，确实没完。 因为方才的事，顾揽月第一次参加洛都贵女们的社交活动以失败告终。 她被所有人排斥了。 这些贵女确实不敢再对她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她们也都对她敬而远之。 对此，顾揽月表示自己很满意。 “揽月姐姐你好厉害啊。”杜蓉坐在雕花走廊边，靠着美人靠，一脸崇拜。 顾揽月失笑，“嘉荣郡主可是你表姐。” “那又如何？”杜蓉道：“她小时候欺负我，这两年又在我面前装大人，总是教训我。你别看大家都不说，她今天这么丢脸，指不定有多少人心里暗暗叫好l呢。” “看来她的人缘也不好。” “谁会喜欢那种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人啊。不过是看在安王府的面子上，对她客气几分而已。” 杜蓉道：“对了，揽月姐姐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嘉荣睚眦必究，很记仇的。” “多谢蓉儿提醒，我会小心的。” 杜蓉毕竟是主人，也不能一直只陪着顾揽月一个人，很快就被侍女请走了。 前世今生，除了及笄之前，顾揽月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挥挥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一个人乐得自在。 “姑娘方才太冲动了。” 顾揽月靠着栏杆思索着什么，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回过头，就见赵璋不知何时站在了回廊转弯处。 顾揽月坐直了身体，淡淡地道：“敬安侯府世子，你怎会在此？” 赵璋一怔，脸上不由多了几分喜色，“顾小姐还记得我？” 顾揽月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了他左肩上。 赵璋一怔，连忙道：“伤势并不严重，过段时间就好了。” 顾揽月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赵璋跟前。 “真的不严重吗？” 赵璋点头道：“身在军中，受点伤并不是什么…唔嗯！” 话还没说完，顾揽月一只手正好按在了他的左肩上，一抹血红瞬间浸透了赵璋蓝色的衣裳。 “哎呀，伤口好像裂了。”顾揽月惋惜地道，眼中却毫无歉意。 她抬起手轻轻摩挲着沾了血的指尖，然后在赵璋的衣服上擦了擦，“对不住，我以为你真的没事了。” “你……”赵璋目光深邃地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赵璋可有什么地方惹顾小姐不快？” 就算再自视甚高，赵璋也看出来了，顾揽月对自己没有丝毫好感。 不仅没有好感，甚至对他有排斥和厌恶。 顾揽月笑道：“没有，我只是单纯讨厌，没本事，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人。” “你！”赵璋这辈子哪里受过这个羞辱？他冷冷地盯着眼前傲慢的女人。 他竟然还会为这种女人心软？ 简直是可笑！ 这女人就活该被利用，被羞辱，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顾揽月自然知道赵璋在想什么，毕竟是几年夫妻，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于是她愉快地加了一把火之后，扬长而去。 “赵世子，就凭你那点本事在军中是出不了头的。我舅舅麾下随便一个副尉都比你能耐十倍。” “你若想靠这个光大敬安侯府，还不如找个好人家入赘，我看嘉荣郡主就合适的。” 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赵璋眼神幽冷。 顾、揽、月！ 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第17章 凌家的疯婆子？ 曲阳公主为了女儿的生辰，也为了挑选儿媳妇，可谓是煞费苦心。 偌大的花园里年轻的少女们欢快地在园中穿梭嬉戏，好一派春光盛景让人心旷神怡。 与花园一墙之隔的另一处小楼里，则是由长子杜恒招待男宾。 毕竟只是小郡主的生辰，男宾中并没有年长者，皆是与曲阳公主府关系好或者与杜恒有交情的年轻人。 赵璋走进楼里时，一群年轻人正在楼上谈笑风生。 见赵璋上来几个相熟的纷纷与他打招呼，赵璋心情不佳，只是淡淡地应了。 “哟，赵兄，您这肩膀上……”有人眼尖看到了赵璋肩膀上的血迹，开口问道。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赵璋前两天去剿灭烈火寨的时候，被砍了一刀。 赵璋奉命去剿匪救人，结果匪首是人家顾家大小姐抓住的。 他这个领兵的羽林校尉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好说不好听啊。 陛下盛赞顾大小姐是洛都贵女楷模，却对受了伤的表弟连提都没提，可见上面的态度。 因此，暗地里嘲笑赵璋的人也不少。 “多谢关心，无妨。” 杜恒毕竟是主人，还是上前关心道：“赵兄，我让人引你去包扎，换身衣服？” “多谢公子。”赵璋道。 “……”他其实想说，要不您先回去？ 舍妹的生辰也没重要到需要你带伤参加的地步啊。 赶人的话自然不能说，杜恒只得唤来下人，请赵璋去包扎更衣。 “说起来，这敬安侯世子也算是救顾家小姐才受伤的吧？也没听顾家说登门谢过他？”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道。 有人反驳，“别瞎说，昨天顾大人可是亲自谢过敬安侯的。再说了，季玉兄这是奉命公干吧？” 顾大小姐能亲手擒拿匪首，赵璋却被砍伤，这不是能力问题么？ “我听说顾二小姐登门拜谢过，倒是顾大小姐……” “别说，方才那顾家大小姐在花园里那气势，等闲人不敢招惹啊。” “我来得晚了没见着，杜恒兄，这顾大小姐到底如何？” “顾大小姐自然是如陛下所言，洛都贵女楷模。”杜恒心里苦笑：这顾大小姐美则美矣，看着也不是泼辣的性格，但那脾气一般人还真消受不起。 幸好安王妃和世子妃这几天不在洛都，今天都没来，不然先前那事儿还没完。 另一边花园深处，顾揽月悠闲地享受着宁静。 不远处花园里传来少女们真正欢笑声，又让她更加放松了几分。 天真无忧的人事物，是所有人都无法讨厌的。 “奴婢见过顾小姐。” 顾揽月回头看向站在几步外的丫头，“何事？” 那丫头道：“顾家三小姐不小心在花园里摔了一跤，好像伤了脸，郡主请顾小姐过去瞧瞧。” 顾揽月微微挑眉，站起身来道：“我祖母那边可知道了？” “郡主已经派人去禀告公主和顾老夫人了，现下顾二小姐和四小姐在那边陪着。” 顾揽月走到那丫头跟前，抬手轻轻拂过她的肩膀。 “顾……顾小姐？” “没事，你肩头有一片花瓣。”顾揽月笑道：“带路吧。” “是，顾小姐这边请。” 顾揽月跟着那丫头一路行去，穿过了曲折回廊，见顾揽月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烦，丫头道：“顾三小姐伤得不是地方，郡主特意让她去镂月居处理伤口，就在前面。” 两人又穿过了一道门墙，丫头所说的镂月居才到了眼前。 顾揽月在那丫头的指引下踏入镂月居，下一刻门就在她身后关上了。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顾揽月啧了一声，却并没有试图去开门，而是转身往里面走去。 她实在有些好奇，之前烈火寨的计划失败后，萧绍和赵璋到底打算如何补救。 还没踏入内室，一股浓烈的酒香就夹杂着另一种淡淡的幽香飘进她鼻息间。 顾揽月踏入房间，房间里的软榻上躺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年。 走过去将他的脸扭过头一看，不由轻笑出声。 “熟人啊。” 好一个一箭双雕。 顾揽月伸手拍拍他因为醉酒而通红的脸，“小胖子，醒醒。” 片刻后，少年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顾揽月，嘿嘿傻笑，“我看到仙女了，仙女姐姐……” “嗷呜！”下一刻，少年嚎叫了一声从软榻上一跃而起，身手十分灵活。 顾揽月指尖有一根寒光闪烁的银针，对着他晃了晃，道：“小胖子，还记得我吗？” 少年的酒终于醒了一些，指着顾揽月半晌才叫道：“你、你不是…你不是凌家那个疯婆子吗？你怎么在洛都！” 顾揽月叹气道：“我都回来一个月了，你竟然连听都没听说吗？亏得咱们还有那么些交情。” 少年摸了摸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哦，你姓顾来着，我差点以为你姓凌了。你怎么在这里？” “你没有觉得自己有哪儿不舒服吗？”顾揽月问道。 少年有些疑惑，感受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僵，原本就染着酒气的脸更红了。 他飞快地后退了几步，夹紧双腿躲到墙角，还伸手护在自己身前，“你…你、你别过来啊，我对你这种疯婆子，不感兴趣！” “……”顾揽月被气乐了，咬牙切齿道：“我是疯、婆、子？” “难…难不成你以为你是正常人？”少年惊恐地道：“两年前，本少爷只是跟你开了两句玩笑，你竟然敢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你、你给我等着！” “……”有这件事吗？顾揽月有些茫然。 她记得她跟这小子关系还不错啊，她也没有打过他吧？ 第18章 赵璋和顾惜雨？！ 算了，这不重要。 顾揽月同情地看着眼前明显脑子有缺的少年，“你就不觉得有什么古怪吗？” “有啊，你在这里就是最大的古怪！” “你深吸一口气。” “……”片刻后，少年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艹！” “你…你快出去！” 一股热意从丹田涌起，少年委屈地缩在墙角，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顾揽月嗤笑了一声，起身朝他走过去：“张嘴。” “什么？” 一颗药丸被塞进了他口中。 少年来不及反应就被迫咽了下去，“唔唔……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揽月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被他们灌了几杯酒，有些头晕就过来休息一会儿啊。” 少年理直气壮地道：“这里是男宾待的地方，你在这里才不正常吧？” “所以，曲阳公主府还提供这种奇怪的服务待客吗？” 顾揽月伸手沾了下角落里，瓷瓶背后已经燃尽的香灰，放在鼻下闻了闻。 “青楼里最极品的香，效果上佳，无毒无害。” “谁敢算计小爷？小爷要他不得好死！”少年也不傻，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铁青。 算计他就算了，竟敢把他跟这个疯婆子拉到一起。这要真成了，他以后还活不活了？ “想不想报仇？”顾揽月微笑道。 “报！”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出现在宁静的镂月居外，杜蓉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丫头说，顾揽月就是来了这边，这里只有一个镂月居，咱们过去看看！”嘉荣郡主指着前面道。 杜蓉看着嘉荣郡主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沉着脸道：“揽月姐姐怎么会来这里？说不定是在花园那个角落歇着。” 嘉荣郡主一把拉住杜蓉道：“蓉儿，来都来了，看看再走也不迟。万一顾揽月就在这里呢？” 她可是得到了确凿的消息，顾揽月在这里跟人厮混。 而且，还是跟征西将军家那个又蠢又丑的胖子！ 真是恶心！ “顾二小姐，你怎么说？”嘉荣郡主一把拉过顾怜星问道。 顶着众人的目光，顾怜星迟疑了一下道：“大姐姐，应该不会来这里，我们…还是走吧。” 见她这心虚的模样，嘉荣郡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该不会是知道她在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替她遮掩吧？” “没……”顾怜星楚楚可怜地摇头道：“郡主你不要乱说，我大姐姐好好的，怎么会做那种事。” “哪种事？”嘉荣郡主冷笑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 嘉荣郡主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快步上前使劲推开了紧闭的镂月居大门。 “萧嘉！”杜蓉怒道。 嘉荣郡主笑道：“蓉儿急什么，看一眼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里面有人！”开门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冲了进去，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声，“你们在做什么？！” 杜蓉心中一沉，嘉荣郡主得意地看了她一眼，甩开杜蓉的手走了进去。 房间里依然浮动着淡淡的酒香，一对男女正在房间里唯一的软榻上亲密缠绵，如痴如醉。 房间里突然进来这么多人，也没能惊动他们。 “大姐姐，你怎么能……” 顾怜星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哽住了，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软榻上的两人。 不是顾揽月？！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她亲眼看到顾揽月被引过来才…… 还有孙家那死胖子，去哪儿了？ 怎么会是璋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的会是璋哥哥和顾惜雨？ “放肆！”杜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两人厉声道：“还不将他们给本郡主拿下！” “是，郡主！”门外涌进来几个壮仆，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人分开。 眼看赵璋还想闹腾，干脆一个手刀将人给打晕了过去。 “这不是敬安侯府的世子么？” “顾二小姐怎么看也不看就喊顾大小姐？这也不像啊。”有人小声道，“倒是看着有点眼熟，是谁家的姑娘？” “是顾四小姐！” 顾怜星脸色苍白，讪讪低声道：“我…我听郡主说…一时情急，以为是……” “怎么会这样？”嘉荣郡主的脸色也不好看。 她听到的消息是顾揽月和孙家的胖子在这里私会。 先前孙家向安王府求过亲，虽然父王和母妃并没有答应，但嘉荣郡主却着实被恶心到了。 因此听说他跟顾揽月的事，立刻就带着人过来了。 早知道是赵璋，她何必管这桩破事？反而惹得杜蓉不快。 “这姑娘是谁？”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顾惜雨狼狈地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 杜蓉没好气地道：“闭嘴！你们好大的胆子！你是哪家的姑娘？竟敢在公主府行此龌龊之事！” “我…我……” 顾怜星眸光阴冷地瞥了跪在地上的顾惜雨一眼，上前朝杜蓉屈膝一拜，“请郡主恕罪，是我们顾家管教无方，这是…我四堂妹。” 顾家的名声，算是全完了。 “这是在做什么？”门外传来曲阳公主的声音。 众人连忙转身出去，外间曲阳公主和卫王妃带着人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袭绯衣的顾揽月。 看到顾揽月好好的，杜蓉也松了口气。 “见过母亲，揽月姐姐，你怎么跟母亲在一起？” 顾揽月道：“方才有个丫头来跟我说三妹受伤了，让我去瞧瞧。我找了一圈儿也没看到你们，便去寻了公主。听说你们都往这边来了，三妹的伤势如何？” 杜蓉有些尴尬，其他人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 “揽月姐姐别担心，顾三小姐，应该没事。”有事的是顾四。 曲阳公主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杜蓉上前，在曲阳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曲阳公主脸色大变，厉声道：“放肆！将那两个人给我拖出来！本宫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在本宫府中撒野！” “大长公主息怒。”见曲阳公主如此震怒，卫王妃连忙劝道。 曲阳公主冷笑道：“今天若不拔了他们一身皮，本宫就妄称大长公主！” 几个小姑娘都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曲阳公主母女，卫王妃，嘉荣郡主和顾揽月顾怜星两人。 片刻后，两个衣衫不整的人被人从里间拖了出来，赵璋还昏迷着。 曲阳公主神色冰冷，冷声道：“给他醒醒神。” “是，公主。” 两个侍卫上前抓起赵璋就往外走去，不久之后赵璋浑身湿漉漉地被提了回来，显然是已经清醒了。 赵璋被迫跪在大厅里，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曲阳公主身侧的顾揽月。 顾揽月居高临下朝他淡淡一笑，无声地道：“废物。” 赵璋蓦地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顾揽月。 第19章 男的三十大板，女的十鞭 “赵璋，你好大的胆子！”曲阳公主冷声道。 赵璋脸色苍白，“公主明鉴，臣是被人陷害的！” 曲阳公主冷笑一声：“哦？被人陷害？谁陷害你？说来给本宫听听。” “我……”赵璋突然住了口。 他原本准备去镂月居外面，等时机差不多了便进去将顾揽月救出来。 毕竟他要娶顾揽月为妻，自然不希望自己真的娶个残花败柳进门。 虽然对高傲的顾揽月毫无好感，但赵璋从心底还是不希望她被别的男人碰过。 不想刚好星儿来找他，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耽搁了一会儿工夫。 等他到了镂月居的时候，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显然顾揽月已经进去了。 他连忙打开门，才刚走进去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从头到尾，连是谁动的手都没看到。 他自然不能说，这镂月居里原本应该是顾揽月和征西将军的小儿子孙耀祖。 一旦这事闹大了彻查下去，就麻烦了。 所以，眼下最好的选择，竟然是就这样将事情认下来。 赵璋扫了一眼跪在一边的顾惜雨，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顾揽月站在曲阳公主身边，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不甘心又能如何？以后他们不甘心的时候还多着呢。 赵璋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道：“在下喝了些酒，伤口不慎崩裂，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歇息。一时糊涂，请公主降罪。至于这位姑娘……在下不认得，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众人看向赵璋的肩膀，他刚刚被丢进水池里清醒了一下，这会儿肩膀上又出现了血色。 “你是顾家四小姐？”曲阳公主看着顾惜雨。 顾惜雨脸色惨白，“公主饶命！大姐姐、二姐姐…救救我……” “够了！”曲阳公主没好气地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顾惜雨颤声道：“小女…小女和几位姐姐走散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本想…本想进来看看有没有人，好问问路。不想…敬安侯世子突然拉住小女……” 说着，顾惜雨捂着脸痛哭起来。 只是她到底年纪小，并不知道这样的说辞在曲阳公主眼中，是何等漏洞百出。 “请敬安侯夫人和顾老夫人来。”曲阳公主声音冷声道。 敬安侯夫人和顾老夫人一前一后踏入镂月居，看到跪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儿子，敬安侯夫人几步冲了过来。 “璋儿！你这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对你？” “是本宫，敬安侯夫人想如何？”曲阳公主冷冷道。 敬安侯夫人神情一僵，抬头看向大厅里众人。 “这…来者是客，璋儿做了什么，让公主如此对她？” 那神情，仿佛曲阳公主不说出个理由，她就要大闹一场。 曲阳公主冷笑一声，“本宫只怕污了自己的嘴，你们告诉她。” 旁边的侍女上前，声音清脆口齿伶俐地将事情说了。 晚一步进来的顾老夫人听了个正着，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他们顾家是做了什么孽？前两天才刚出了事，今天又…… “都是这个贱人勾引我儿！”不等顾老夫人反应，敬安侯夫人已经朝着顾惜雨扑了过去，对着她的脸就抓了过去。 顾惜雨挣扎着护住自己的脸，一边叫着救命。 曲阳公主被这闹哄哄的情形弄得额边青筋乱跳。 “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主人了？！”一拍身边桌案，曲阳公主厉声道。 大厅里有一瞬间的安静，众人似都被镇住了。 片刻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敬安侯夫人嚎啕一声，跪倒在地上道：“求公主为我们做主啊，定是这贱丫头勾引璋儿，也不看看她的身份！便是做个侍妾，我们敬安侯府也不收这样自甘下贱的东西！” 顾老夫人也才回过神来，同样往地上一跪，“求公主做主。” 她也不说做什么主，顾家的姑娘在公主府出了这样的事，总要有个说法。 曲阳公主冷笑道：“你们也别在本宫面前胡搅蛮缠，你们两家的事儿怎么处理，本宫不管。但是这两个人在本宫府上撒野，本宫定不轻饶！来人，给我拉出去，男的三十大板，女的抽十鞭。” 敬安侯夫人大惊，道：“公主！我儿从小品行兼优，如何会在公主府行此荒唐之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儿，请公主明察啊。” 曲阳公主看向从里间出来的人，问道：“室内可有疑点？” 那人恭敬地道：“启禀公主，除了有些酒气未散，并无任何异常，下官请为这两位把脉。” 曲阳公主点了下头，那人便上前分别为赵璋和顾惜雨把脉。 片刻后，又起身拱手道：“禀公主，王妃，除了这位公子饮了一些酒，以及服用过一些药物，两位并无异常。” “这位公子正在服药，本不该饮酒。这药与酒性相冲，偶尔把持不住也是有的。” 曲阳公主看着敬安侯夫人冷笑，“敬安侯夫人若是还有疑惑，不妨去京兆尹衙门了断此事。” 敬安侯夫人脸上依然有不甘之色，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璋拉住了。 公主府的侍从进来，一左一右将两人拉了出去。 赵璋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栽了，再多说什么都不过是给人看笑话罢了。 “祖母……呜呜，祖母救我……”顾惜雨畏惧地哭泣道：“雨儿什么都没做啊，求公主饶恕。” 顾老夫人怎么会救她？ 没好气地道：“闭嘴！顾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孽障！丢尽了你伯父和顾家的颜面。” “顾家教女无方，公主随便责罚便是，这孽障打死也不足惜！”顾老夫人道。 顾惜雨哭哭啼啼地被人拉了出去，外面很快就传来了杖责的声音。 敬安侯夫人脸色变了变，咬牙指着顾老夫人道：“你们顾家真是好样的！那贱人休想进我敬安侯府的门！”说罢便转身奔出了门去， 顾老夫人被气得仰倒，“孽障！作孽啊！” 第20章 顾惜雨的真面目 因为这件事，公主府的宴会办得有些虎头蛇尾。 站在公主府门口，顾揽月对一直拉着自己道歉的杜蓉很是愧疚。 人家小姑娘好好一个生辰，最后弄得如此扫兴，实在是有些对不住她。 “揽月姐姐，你别放在心上。今天没尽兴，改天你再来咱们家，我们好好玩儿。”杜蓉拉着顾揽月道。 顾揽月点点头，“今天实在对不住，蓉儿莫要放在心上。” “这都是那姓赵的和顾惜雨不好，跟揽月姐姐有什么关系？”杜蓉开朗地道：“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反正丢脸的也是他们。” 顾揽月不由一笑，抬手取下胸前的明珠戴在她脖子上。 “今天蓉儿生日，我也没准备礼物。这个送给蓉儿玩儿，算是咱们的见面礼。” 杜蓉身为公主爱女，又有郡主的封号，见识自然不少。 这明珠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她哪里敢收？ “不行。”杜蓉连连摇头，“我不能收揽月姐姐如此贵重的礼物。” 顾揽月抬手晃了晃自己腕间的翡翠镯子，笑道：“可是我都收了公主的礼物啊，不然…我去退回给公主。” “不要!”杜蓉连忙抓住作势要往曲阳公主那边去的顾揽月，“那…我收下了？” 杜蓉将那硕大的明珠捧在手心里，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顾揽月笑道：“这样正好，咱们一人一件礼物。” “嗯！” 回府的马车里，顾惜雨抽噎着缩在角落里。 顾揽月眼神淡淡地打量着她，看来曲阳公主府还是给顾家面子的，虽然挨了十鞭子，顾惜雨却并没有什么伤痕，伤得也并不重。 顾怜星在前面的马车里照顾老夫人，此时马车里只有顾揽月和三房两个姑娘。 顾惜云看着庶妹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忍了忍终究忍不住，怒道：“你还有脸哭！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果真不愧是小娘养的，不知廉耻！” “三姐姐。”顾惜雨涨红了脸，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人。 “大姐姐，你想相信我，雨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顾惜雨几乎要哭断了肠，那想要伸手拉顾揽月衣袖又不敢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 顾揽月平静地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顾惜雨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些怕顾揽月。 之前一个月的相处，明明没有这种感觉。 “你什么都不知道？”顾揽月轻声道。 顾惜雨连连点头，“大姐姐，求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是那…敬安侯世子拉着我，我……” 不知想起了什么，顾惜雨的脸更红了。 “不知羞耻！”顾惜云气得怒骂道。 顾揽月抬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端详了片刻，才轻声道：“镂月居离后花园可不近，你是怎么走到那里去的？” “我…我迷路了，不小心就走到那里了。” 顾揽月放下手，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前世，也有过这么一出。 那是她嫁入敬安侯府的第四年，赵璋刚刚继承侯府的爵位。恰逢顾老夫人寿辰，赵璋陪她回顾家贺寿。结果她陪顾老夫人说完话回房，正好撞见赵璋和刚刚丧夫不久的顾惜雨在房间里翻云覆雨。 当时她也是一样的说辞，说是来给她送东西，结果赵璋拉着她不放。 她当时跟赵璋感情不错，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能忍？ 虽然她当时就从顾惜雨身上发现了催情药香的痕迹，还是跟赵璋冷战了两三个月。 最后以顾惜雨被送去了城外的庄子了结了这件事。 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跟赵璋同房过了。 现在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古怪，她好像对赵璋有一种古怪的执念。 当时她只觉得自己很爱赵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他，却又完全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接触，只要想一想都觉得想吐。 只要一想到他跟顾惜雨在一起情形，还有一种自己心爱的东西被人玷污的愤怒。 因此，他们婚姻最后的一年，就在这种有些古怪别扭的气氛中度过的。 直到赵璋和卫王府彻底暴露出真面目。 若只是如此还罢了，那件事半年后，顾惜雨又勾搭上了顾惜云的丈夫甚至还怀了身孕，被带回府中做了侧室。 因为这事，顾惜云连她都怨上了。 总觉得如果她当初收了顾惜雨进府做妾，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之后就是这姐妹俩争风吃醋，钩心斗角的后宅大战，在洛都也算是颇有名气了。 后来顾揽月才知道，顾惜雨的生母出身青楼，虽然名气不算大却用得一手好药香。 她亲手调出的药，让无数青楼女子趋之若鹜。也因此勾得顾三爷顾文平完全不顾妻子的脸面，也要为她赎身纳入后宅。 方才赵璋的状态明显和她下的药状态不符，显然还有别的人也动手了。 “大、大姐姐……”顾惜雨战战兢兢地望着顾揽月，心中不由崩得紧紧。 顾揽月笑了笑道：“没什么。” “大姐姐，相信我吗？” 顾揽月道：“我信不信你，无所谓。关键是祖母和父亲信不信。” 顾惜雨脸色苍白，哀求道：“大姐姐，求求你替我在祖母和伯父跟前说说话吧，祖母会打死我的。” 顾揽月闭上眼不再理会她，顾惜雨还想说什么，旁边顾惜云烦躁地道：“闭嘴！” 顾惜雨颤了颤，垂眸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马车在顾家大门口停下，顾惜云抢先一步起身出去了。 “大姐姐……” 顾揽月听到顾惜雨的声音，回头笑看着她，低声道：“既然敢做，就要承担后果。不过你人选得不错，看在这个上，我会请祖母手下留情的。” 顾惜雨闻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大、大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揽月不再理会，转身下车去了。 随身带着催情的药，看来上一世她还是有些小觑这位堂妹了。 身后，马车里。 看着顾揽月出去，顾怜星原本畏惧的神色瞬间淡去，明明还有几分稚气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扭曲和怨恨。 就算她们都看不起她又如何？ 她这样的出身，若不自己为自己打算，难道等着她那嫡母将她许配给什么病秧子破落户吗？ 她偷听到嫡母和父亲商量，要将她嫁给洛都皇城外的周员外家的病秧子，是个活不到二十的痨病鬼！ 只为了换钱让她那嫡出弟弟找个好老师，给她那嫡姐攒一些嫁妆！ 他们想要踩着她过好日子？门都没有！ 敬安侯世子…… 从数月前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对他动了心。 今天好不容易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甚至没顾得上多想…… 她知道他们或许是被人算计了，但是她不在乎。 想起那人顾惜雨脸颊泛起阵阵热意，咬了咬唇角：她绝不会认命，她一定要进入敬安侯府的！ 第21章 敬安侯府算什么东西？ 公主府 曲阳公主送走了宾客回到后院，刚踏入花园深处的水阁，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 “人都走了，陛下这会儿才来，未免有些晚了。”曲阳公主调笑道。 萧九重回过头来，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倦意，“朕来看看明怡，姑母在说什么？” 曲阳公主轻笑一声不置可否，皇帝陛下能不能记得蓉儿叫什么都难说。 她这位侄子登基两年多，何曾亲自驾临过公主府？ 也就是这几天，连着两次倒是让她这姑母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瞧那顾大小姐不是个好欺负啊，陛下是不是多虑了？”曲阳公主在他对面坐下来道。 萧九重笑了笑，道：“当初在边城，倒确实不大好欺负。只是她两年前病过一场，凌闯来信说这两年性子温顺乖巧了不少，怕她在顾家受气。” 曲阳公主回想自己见到的顾揽月，心想莫不是凌大将军和眼前这位都有眼疾？ 那姑娘会受气？ “方才她在花园里，可是将安王府那丫头给吓哭了。”曲阳公主笑道。 萧九重一愣，片刻后才淡然道，“嘉荣郡主的性子，是该受些教训了。” “……”这偏心的也太过了，曲阳公主在心中暗暗摇头。 “陛下当真对那丫头没有意思？”曲阳公主挑眉笑道：“你莫不是想跟我说，你待那丫头是跟凌闯一般的长辈心思？那姑娘今年可十七了，这一两年婚事定然是要办的。可别到时候……” 曲阳公主掩唇偷笑，意思不言而喻。 若是到时候皇帝陛下后悔了，君夺臣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萧九重垂眸，道：“姑母想多了，她刚回京又出了这样的事，还请姑母多加照顾。” 曲阳公主道：“这倒是不妨，横竖我也喜欢那姑娘。只是…陛下可得注意着宫里一些。陛下跟我怎么说，我自然怎么信，宫里那位可未必信你这套。” 萧九重一怔，脸上的神色渐渐淡去了几分，多了几分漠然。 “母后那里，我已经交代过了。” 曲阳公主暗道：我只怕你越交代，那位越要插手。 顾老夫人去公主府参加宴会，竖着出门却几乎是横着被抬进门的。 一阵兵荒马乱后，将顾老夫人安置好，顾文华才怒视着跟顾老夫人一起出门的众人，“怎么回事？！” 不等旁人开口，顾惜云已经抢先一步将事情抖了个干净。 不仅顾文华吓了一跳，匆匆赶来的三爷顾文平和李氏更是惊怒欢喜交加。 “不知廉耻的贱人！”李氏自然是又惊又怒的那个，她指着跪在地上的顾惜雨破口大骂。 李氏出身不高，平时还能维持个端庄仪态，如今被气急了自然什么难听骂什么，听得旁边的顾文华和纪氏也不由蹙眉。 顾惜雨低着头跪在地上，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跟前的地面上。 “够了！” “先将她关进祠堂，等老夫人好些了再做计较！”顾文华没好气地道。 李氏不满道：“大哥，这种没脸没皮的贱人，有什么可计较的？要我说，干脆沉塘了事！” “胡闹！”顾文华没好气地道：“到底是一条人命。老三，你是她亲爹，你怎么说？” 顾文华眼睛发亮，摸摸下巴道：“大哥，既然雨儿的名声已经被那敬安侯府世子毁了，自然要让他负责。不然这传出去，咱们顾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以为敬安侯府会娶她？”顾文华没好气地道。 顾文平也知道自家情况，讪讪道“就算不当正室，至少也该是个侧室吧？”横竖顾惜雨也是庶出，给敬安侯府世子当妾不亏。 “这……”顾文华若有所思。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敬安侯府纳了顾惜雨，但听敬安侯夫人那意思，是绝不会让顾惜雨进门的。 若是自己的女儿，顾文华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但在顾文华眼中三房就是他被迫养着的累赘，他哪里愿意为了他们去敬安侯府自讨没趣？ “大伯……”顾惜雨抬起头来，哀求道：“大伯，雨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什么都没做，求大伯救救雨儿……不然，雨儿也没脸再活下去了。” “不想活了你就去死！”李氏冷声道。 “大伯！爹……” “大哥，雨儿毕竟是你侄女。”顾文平赔笑道：“咱们若是能跟敬安侯府结亲，不也是一桩好事？” 顾文华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敬安侯府有什么风光？” 顾文平暗道：总比嫁给城外土财主的痨病鬼儿子风光些，好歹也是个世子呢，以后说不得就是侯爷了。 “大姐姐……”顾惜雨哀求地看向顾揽月。 顾揽月淡淡地抬眼，看向顾文华道：“爹，三叔说得也没错，这事儿本就是敬安侯府理亏。咱们若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吃了这个闷亏，外人还当顾家心虚呢。” 顾文华一愣，看向顾揽月道：“你的意思是……” 顾揽月道：“敬安侯府觉得有问题就去京兆府说清楚，要不就规规矩矩上门商讨该如何了结此事。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将麻烦丢给我们？” 顾文华瞬间恍然大悟。 是啊，赵璋是男人，遇到这种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 但对顾家来说，真照李氏说的将人沉塘，未免让人说心狠。 将人关进庙里，送去乡下，送去外地嫁人，在旁人眼中都只会认为错在女方才不敢争辩。 顾家女儿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不能再更坏了！ 坐在纪氏身边的顾怜星飞快地看着顾揽月一眼，心中暗恨。 顾揽月太多事了！ “大姐姐。”顾怜星忍不住低声道：“这传出去，只怕会让人以为咱们顾家是为了将姑娘嫁进敬安侯府，才故意……” 顾揽月冷笑道：”敬安侯府算什么东西？也配让顾家算计他们？我说了，有问题，大家京兆尹衙门见！” 只要赵璋敢，她巴不得这事儿闹得越大越好呢。 顾文华反应极快，片刻间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 “揽月说得不错，这事儿确实不能这么算了。” 说罢还满意地看了看顾揽月，毕竟是嫡长女，这份大气周到还是顾家别的姑娘比不了的。 顾文华招来身边的人，吩咐道：“去一趟敬安侯府，告诉他们此事若是不给顾家一个交代，咱们两家京兆尹衙门见。本官不怕丢脸！” 顾惜雨垂眸跪在地上，心中狂喜。 她果然赌对了！ 第22章 三十万两？！ 即便顾文华被顾揽月劝动，顾惜雨出了这种事也不能不罚，还是被关进了祠堂。 李氏自然不满，却也不敢触怒顾文华，只得恨恨地带着顾惜云离开了。 顾揽月起身要走，却被顾文华叫住，“揽月，你先等等。” 顾揽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文华和纪氏。 “父亲有何吩咐” 顾文华看了看纪氏，有些尴尬地道：“揽月，碧水观音的事……是你二婶不对，但她也是为了家里，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顾揽月望着眼前的男人，突然轻笑了一声，“计较？我跟二婶有什么计较的？” 顾文华不由一噎。 旁边纪氏连忙道：“揽月，你这些年不在家中有所不知，实在是这几年家计艰难，二婶不得已，才动用了一些大嫂的嫁妆。你……” 顾揽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二婶承认就好。”说罢就要往外走。 这是什么意思？ 纪氏有些慌了，连忙扭头去看顾文华。 顾文华也有些怒了。 “你给我站住！”顾文华厉声道。 顾揽月挑眉，回头看向他道：“父亲还有事？” 顾文华气结，怒道：“你非得跟我作对是不是？” 顾揽月失笑。 “父亲这话有趣了，我说什么了？” “二婶说家计艰难，难道家计艰难就能动我娘亲的嫁妆？我娘亲在的时候可从未说过艰难二字。” 顾家本就家底薄弱，当年顾老太爷和顾老夫人还都是喜好享乐的，只会伸手问娘亲要钱，难道不艰难？ 纪氏脸上笑容有些勉强，“是我没用，比不得大嫂会持家。” 顾揽月连个眼角余光也没给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顾文华，“父亲想要我说什么？说那些东西不用还了？” 对上女儿略带讥诮的目光，顾文华有些狼狈地撇开了眼神。 “父亲这话不如去跟我舅舅说吧。” 顾文华脸上一黑，他这辈子最不想招惹的人就是凌闯。 “滚回你院子里去。”顾文华怒道。 顾揽月盈盈一拜，“女儿告退。麻烦二婶三天内将我娘的嫁妆补齐，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不等纪氏说什么，她已经转身走出去了。 看着顾揽月离去的背影，顾文华气得直发抖，咬牙切齿道：“孽障，孽障。” 纪氏脸色苍白，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怜星道：“星儿，你先回去。” 顾怜星看看两人，抿着唇告退了。 大厅里只剩下两人，纪氏才有些惊慌地道：“大哥，揽月那里……” 顾文华冷哼了一声道：“你也看到了，那丫头油盐不进！我就说当初不该让她去边城，凌家一家子莽夫，野成什么样子了？” 纪氏垂眸不语，当年顾揽月去边城，她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了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大嫂的嫁妆……” “给她补上！” 纪氏嘴角抽了抽，补上？说得容易！ 她还指望着从凌氏的嫁妆里再抽一些出来补贴空缺呢。 纪氏为难地道：“可是…文郎，不是我不肯，实在是…家里拿不出来那么多钱啊。” 听到文郎二字，顾文华神色软和了几分。 “我知道你这些年也不容易，到底缺了多少钱？”顾文华问道，“我这边先拿一些给你补上。” 纪氏低声道：“三十万两。” “多少？！”顾文华失神道。 纪氏道：“三十万两。” “怎么会缺这么多？” 他这个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一年俸禄也才三千六百两。便是再加上别的各项收入，也不过堪堪一万两出头。 纪氏为难地道：“有几样东西价值不菲，都送出去了。折价算下来，便是这个数了。” “文…大哥，都是我无能。若不是我出身低微，也不至于……” 顾文华轻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手臂道：“我知道，你也是为了这个家。” 送出去的那些东西，多半都是为了他打点仕途去了。 沉默了良久，顾文华才道：“回头我让人将银票送过来，你赶紧给她补上，别让她闹。她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敢干。”顾家却丢不起这个人了。 纪氏还是有些舍不得，一想到库房里凌氏那十里红妆，她就心疼地滴血。 “大哥，毕竟都是一家人，怎么就这么计较了？揽月那里……” 顾文华冷哼道：“你看她这态度，像是当咱们是一家人吗？陛下那里态度尚不明，这些日子先别招惹她。” 纪氏幽幽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也罢。也不知家里这几天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出事。今天又有了四姑娘这事儿，以后咱们家的姑娘的名声……” 顾文华知道她是心疼女儿，轻声道：“你放心，母亲跟我提了，过些日子就将怜星过继到我名下，以后她便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有我在，没人敢怠慢她。” “真的？”纪氏惊喜地道。 “我何时骗过你？”顾文华道。 纪氏看了看大厅里没人，微微垂眸脸颊微红，“我知道，大哥…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的。只要星儿能好好的，我怎么样都好。” 顾文华轻叹了口气，“这些年委屈你了，回去吧，回头我去看你。” 纪氏点点头，捏着帕子转身走了出去。 “大姐姐！大姐姐！” “大小姐，是二小姐。” 顾揽月悠然道：“不必理她。” 背后追上来的顾怜星见顾揽月不理会自己，终于忍不住叫道：“顾揽月！你站住！” 顾揽月微微勾唇，转身看着快步朝自己冲来的女子。 顾怜星着实算不上城府多深的女子，前世她怎么那么容易被她给蒙骗了？ “有事？” 顾怜星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低声道：“大姐姐，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这般不近人情？”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柔声道：“堂妹，整个顾家跟我娘有血缘的唯有我一个。我娘的嫁妆也只留给我一人。怎么？堂妹觉得，我不肯用我娘的嫁妆养着整个顾家，就是不近人情？” 顾怜星咬牙道：“可是大伯也是你亲爹啊。” 顾揽月道：“如果只养父亲一个人，当然也可以，只要他不怕被人说吃软饭，我怕什么？那么，你们要滚出顾家吗？” 顾怜星惊愕地后退了一步，满脸受伤的模样。 “大姐姐，你…你果然想赶我们走？你就这么容不下我们母女吗？”顾怜星掩面悲戚道。 不远处花园里的下人们远远地看着，都有些同情起二小姐了。 大小姐又在欺负二小姐！ 顾揽月自然将他们的窃窃私语看在眼里，却半点也不在意。 这些人，既然不知道自己是拿着谁的银子，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顾揽月目光扫过顾怜星的脸上，突然道：“哎呀，堂妹，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顾怜星疑惑道。 顾揽月指了指她的脖子，道：“你脖子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疹子？莫不是得了风疹？” 顾怜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珠儿！快给我瞧瞧！” 顾怜星身边的丫头连忙上前查看，也是吓了一跳。 小姐衣襟遮掩下的肌肤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点点红疹。 “小姐，这……” 顾揽月身边的红绫和翠翘已经上前，将自家小姐挡在了身后。 “小姐，咱们快回去吧。”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万一会传染怎么办？ 顾揽月点点头，吩咐道：“让人请个大夫给堂妹瞧瞧吧，别不是什么……” 顾怜星果然见过那个引她去镂月居的丫头。 即便上次赵璋的谋划未曾，你还是不肯放弃啊。 那么好妹妹，以后无论你遭遇什么，都是你该受的。 第23章 记忆不靠谱 “小姐，二夫人让人将夫人嫁妆库房的钥匙送来了，另外还有三十万两的银票。” 顾揽月正坐在桌边摆弄着刚让人买回来的药材，翠翘捧着一个盒子进来道。 一打开盒子，里面满满地装了一盒子银票。 顾揽月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了一眼，“哦？她竟会这么爽快？” 纪氏有多爱钱，她是知道的。 前世娘亲的嫁妆最后跟着她一起出嫁的还不到三成，便是这三成，也是她自己费了不少心思要回来的。 说来可笑，她要回那些嫁妆，竟是为了补贴赵璋和敬安侯府。 随手翻了翻，确实是整整三十万两。 “交给绿萼，让她送去芳华堂吧。”顾揽月对这些银票兴趣并不大，很快又低下头继续调弄手中的药物了。 倒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红绫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等翠翘捧着盒子出去才轻声道：“小姐，你……” 顾揽月笑了笑，对她道：“我回京一个多月，也该去芳华堂看看了。” 红绫大喜，眼睛忍不住有些泛红，“小姐，你终于愿意接掌芳华堂了么？” 顾揽月低声叹息道：“我何曾不愿意过？这两年是我犯了糊涂，忘了外祖母的教诲，辛苦你们了。” “哪有？小姐年纪还小呢，两年前又……”红绫神色微变，见顾揽月正低头摆弄药物并没有看着自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两年前小姐病了一场，身体比从前差了许多。大将军怕小姐太过劳累，许多事情便没有劳动小姐。” “是吗？”顾揽月笑了笑：“两年前那场病确实有些厉害，可惜我清醒过来你和绿萼都不在了，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 在红绫没看到的地方，顾揽月眼神微闪了下。 两年前她生过一场大病，浑浑噩噩两个多月才醒来。 前世她并未深究过，但是如今想来，红绫和绿萼的突然离去，还有孙家那小胖子的话。 她的记忆……或许并不那么靠谱，又或者是她重病那几个月，发生过什么大事？ “我们哪里舍得小姐？”红绫道：“当时芳华堂出了些事，我和绿萼只得奉大将军之命回京打点。” 什么样的事，能比她重病垂危更重要呢？ 顾揽月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依然是一派平静。 不管她们瞒了她什么，她都知道她们和舅舅都是这世上最不会伤害自己的人。 其余的琐事，并不那么重要。 “小姐，您这样对顾大人，是不是不太好？芳华堂如今也不缺钱……”红绫有些迟疑，不管怎么说顾文华也是小姐的亲生父亲。 小姐如此做，外人如何看她？ “芳华堂什么时候不缺钱过？”顾揽月笑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在洛都还有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了，咱们就回边城找舅舅。洛都的人和事，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红绫愣住：小姐原来是这样想的么？ 看着顾揽月从容平淡的神色，红绫突然有点心酸。 也罢，小姐想要怎么做她们都是支持的。 有凌家，有她们在，谁也不能伤害小姐！ 晨星院里，顾怜星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些天，事事不顺让她满心烦躁。 “娘！”看到纪氏沉着脸进来，顾怜星连忙迎了上去。 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疹，纪氏不由一愣，“你这是怎么回事？” 顾怜星忍不住想要去挠有些瘙痒的地方，却又硬生生忍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已经让人去叫大夫了。娘，你真的将大伯母的嫁妆全都交给顾揽月了？” “你啊，小心一些，千万莫要留下疤痕。”纪氏叹了口气道：“她是顾家大小姐，凌氏唯一的亲骨肉，我有什么办法？” 顾怜星捂着心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曾经央求母亲带着她进过封存凌氏嫁妆的库房，那是多少钱？只怕将整个顾家卖了也换不来那么多银子！ 若那些嫁妆都是她的，她也能风风光光出嫁啊。 “大姐姐怎么这样？都是一家子骨肉，她也不怕别人骂她不孝！”顾怜星愤愤道。 纪氏也觉得如今的顾揽月十分棘手。 顾怜星看着母亲凝重的神色，眼睛一转低声道：“娘，大姐姐如今处处与咱们不对付，如果她不在家里了……” 纪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将她嫁出去？” “大姐姐都十七了，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议亲不是么？”顾怜星道。 纪氏点点头，心中微动。 只是又有些发愁，“她刚出了事，洛都许多权贵人家恐怕都会驻足不前，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家？若是家世低了，凌家只怕不能同意。” 顾怜星道：“女儿有个主意。” “你说来听听。” “娘觉得敬安侯府世子如何？”顾怜星道。 纪氏蹙眉道：“敬安侯世子？敬安侯府已经没落，又不受陛下和宫中太后喜爱，今天还出了那样的事儿，你伯父必不会答应的。” 顾怜星道：“若是从前，伯父自然不会答应。但如今不同，大姐姐那样的名声脾气，传出去了哪个高门大家敢娶她？再则，大姐姐如今跟咱们家也不是一条心，便是真让她嫁了什么高门，对顾家有什么好处？如此算来敬安侯府更没什么不好了，好歹是个侯府，将来大姐姐也是侯夫人。敬安侯世子与大姐姐又有救命之恩，岂不是一段佳话？” 纪氏若有所思，并没有注意女儿的眼神。 这话倒是不错，顾揽月明显不好控制，让她嫁了真正的高门大户，对她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回头跟你祖母和伯父说说。”纪氏道。 顾怜星点点头，娇声问道：“娘，你先前说将我过继到大伯名下的事……” 纪氏点点她眉心道：“你大伯也同意了，放心。过几天等四丫头的事情过去一些就办。” 想起顾惜雨，顾怜星忍不住咬牙道：“顾惜雨那个下贱胚子！真不愧是她那个娘生的，一样不要脸！” 纪氏也厌恶顾惜雨，但听女儿如此愤恨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样。 “四丫头确实不是个好的，她打量那点算计谁看不出来呢？你可不要跟她学，好人家的姑娘定要正正经经地嫁出去，否则一辈子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纪氏叮嘱道。 顾怜星有些心虚，不敢让娘亲看出自己的心思，只能乖巧地点头应了。 她厌恨顾惜雨哪里只是因为她不守规矩？ 她恨的是顾惜雨竟然不要脸贴上了璋哥哥！ 璋哥哥娶顾揽月是不得已，是为了大局牺牲，顾惜雨算什么东西？ 第24章 芳华堂 敬安侯府祠堂里，赵璋沉默地跪在祖先的牌位前。 敬安侯夫人从外面进来看着儿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起来吧。” 赵璋依旧跪地不起，低声道：“儿子给敬安侯府丢脸了，请母亲责罚。” 敬安侯夫人叹了口气，道：“顾家来人传话了。” 赵璋抬起头来看着母亲，敬安侯夫人道：“顾家要咱们给他们一个交代，看那意思是要你纳了顾惜雨，否则就京兆尹见。” 赵璋声音有些干涩，“顾大小姐……” 敬安侯夫人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什么。 “你看中顾家大小姐？” 赵璋不语。 敬安侯夫人却眼前一亮，突然欢喜起来。 “想要顾惜雨进门也可以，让她做顾大小姐的陪嫁一起进门！”敬安侯夫人击掌道：“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 赵璋惊讶地看着母亲，但很快又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顾文华是绝不会将嫡长女嫁入已经没落的敬安侯府的，否则他又何必如此算计？ 敬安侯夫人却似乎对这个儿媳妇人选十分满意，欢喜地道：“难得璋儿有了中意的女子，娘这就请人上门提亲。” “娘。”赵璋垂眸道：“顾大小姐恐怕看不上孩儿。” 敬安侯夫人不以为然，“我儿文武双全，哪里比旁人差了？咱们不嫌弃那顾揽月先前的事，又正好能解决今儿的事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罢将赵璋拉了起来，“快回去好好歇着，你也别怪你爹罚你。说到底今天的事也是你不谨慎，否则怎么会被那样的下贱胚子算计了？” 赵璋点点头，“孩儿知错。” 敬安侯夫人叹气道：“咱们家这些年越发不景气了，赵家以后还要落到你身上，莫要让母亲失望。你眼光很好，那顾揽月的身份，便是最适合做你妻子的人。我今儿看她也有几分之色，但你记住切不可沉迷女色，荒废了正事。” “孩儿明白。”赵璋恭敬地道。 敬安侯夫人这才满意，怜爱地看着儿子俊美的容颜，敬安侯夫人轻声喃喃道：“都是娘没本事，若不然我儿也不会……” 送走了母亲，赵璋恭敬的神色渐渐变得冷凝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肩膀上阵阵发疼的伤处，想起了那只纤细无瑕的玉手毫不留情按在那里的情形。 顾揽月，你看不上我是么？ 我却偏要让你成为我赵璋的妻子！ 芳华堂是洛都的一座医馆。 但它也不仅仅是一座医馆。 在别的地方它可能叫芳华楼、芳华居、或是芳华园。 可能是茶楼，也可能是商行，甚至是赌坊。 唯一相同的是它的主事者都是女子。 芳华堂的建立者是顾揽月的外祖母，也就是当今骠骑大将军凌闯和已故顾夫人的亲生母亲沈配天。 顾老夫人出身江湖，与凌老将军成婚之前曾是叱咤江湖的一代侠女。 成婚后她退出江湖，跟随丈夫驰骋沙场并肩作战，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三十五岁那年，她又收容因战事失去丈夫的孤苦女子，创立了芳华堂。 凌老夫人曾经想将芳华堂交给自己的长女，可惜凌氏对顾文华一见钟情，从此安心做个贤内助直到病逝。 凌老夫人也曾培养外孙女，前世她大约也让外祖母失望了吧。 前世舅舅并不同意她嫁给赵璋，可惜拗不过她，只能与她约定婚后绝不向赵璋透露芳华堂的消息。 而芳华堂也在她成婚之后，撤离了洛都。 “属下灵枢，见过大小姐。” 芳华堂后院，一身素衣的青年女子恭敬地拜道。 若是外人见了定会惊讶不已，因为这青年女子正是洛都最有名的女神医。 “灵枢姐姐，好久不见，不必多礼。”顾揽月笑道，“这几年辛苦姐姐了。” 灵枢道：“大小姐言重了，老夫人对灵枢恩重如山，灵枢所能报答不及一二，何来辛苦？倒是大小姐让人送来那些银票，才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灵枢代所有人谢过大小姐恩典。” 说罢，灵枢朝着她又是恭敬地一拜。 顾揽月扶住她笑道：“外祖母当初将芳华令给我，我却什么也没有做过，灵枢姐姐不怪我就好。” 灵枢抬头，望着她发间那只精美的白玉凤簪，目光里带着几分怀念。 看向顾揽月的神色越发柔和起来，她柔声道：“大小姐这么说，现在是愿意接掌芳华堂了？” 顾揽月点了下头，道：“是，外祖母花费半生心血，就是为了给这世间的女子一个依靠，我不想让外祖母的心血白费了。” 曾经她辜负了外祖母的期盼和半生努力，芳华堂因为没有统一的主事而渐渐各自分散。 但后来舅舅含冤被押解回京，却是灵枢带着芳华堂一众女子奋力营救她和舅舅。 可惜她们本也只是一群弱女子，便是有些家底能耐又如何抵得过手握整个天下的萧绍？ 最后灵枢重伤而死，其他人有些也死了，有些侥幸逃脱不知所踪。 “太好了，谢谢你，揽月。”灵枢欢喜地道，“我知道芳华堂对你来说其实是个拖累，可你若是不愿意接手，恐怕早晚要散了。” 芳华堂是顾老夫人一手建立的，却分散各地并没有严密的组织。 大家都感念顾老夫人的恩典，除了她的后人，没有人能够真正掌握整个芳华堂。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早晚人心分散，也有许多人会渐渐忘记当初建立它的初衷。 顾揽月握着她的手，坚定地道：“芳华堂不会散的，会一直传承下去，直到没有人需要它了为止。” “是，大小姐说得对！自从知道大小姐要回来，我就让人将芳华堂各地的情况整理好了，一会儿便让人送去给你。” 顾揽月一怔，很快就微笑着点头道：“好。”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灵枢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芳华堂是洛都有名的医馆，灵枢还是少有的女医，自然很得洛都贵妇贵女们青睐，敢在这里闹事的人着实不多。 “怎么回事？”看着匆匆进来的学徒，灵枢问道。 小学徒也很是委屈，带着几分愤愤道：“先生，外面有人闹事！” 不过片刻功夫，外面的喧闹声更响了。 站在后院里都能听到女子尖锐的声音。 灵枢怒极反笑。 “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芳华堂闹事！” 第25章 割了她的舌头，能不能接回去？ 芳华堂是洛都有名的医馆，却并不只对权贵开放。收费低廉，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义诊，因此这里每天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但是今天，这份热闹中却格外多了几分喧闹吵嚷。 “你们芳华堂全都是庸医！一点小病都治不好，也敢开堂坐诊？让灵枢出来！” 吵闹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态度却十分蛮横无理。 芳华堂的老大夫有些无奈，道：“姑娘，这人根本没病。” “放屁！”少女怒道：“没病他怎么会这样？大家都看看，他像是没病的样子么？” 医馆里的众人看向少女指着的中年男子，那人脸色蜡黄，唇色苍白，双目无神，看着确实是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 但芳华堂的名声一向很好，来这里看病的普通人不少都受过他们的恩惠，并没有立刻质疑大夫的医术。 “小姑娘，芳华堂的各位大夫一向仁心仁术，或许这位真的没有生病呢？”有人劝道：“你好好跟大夫说便是，何必骂人？” 少女怒瞪着眼睛，“人都这样了，还说没有生病？让灵枢出来！否则本姑娘今天便拆了你芳华堂，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一群庸医！” 芳华堂众人也有些怒了，老大夫沉声道：“我家堂主今日有事，无暇接待姑娘。姑娘既然不信老朽的诊断，便请另请高明吧。” “我偏不走！”少女抬起下巴，傲然道：“你们芳华堂不是号称医术高明吗？那就得将他给治好！不然你们就是一群骗子！” 老大夫沉声道：“我说了，他没有病。” “我偏说他病了！”少女道：“如果我将他治好了，你们芳华堂是不是就自认是庸医，关门大吉？” 众人都看出来了，这姑娘根本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姑娘好大的口气。”灵枢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那少女道：“不知芳华堂哪里得罪了姑娘，你要上门来踢馆？” 那少女眼珠子一转，道：“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本姑娘只是看不得庸医害人？你就是那个什么灵枢？他说这人没病，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灵枢扫了那人一眼道：“我不必看，他确实没病。” 少女道：“我若是将他治好了呢？” 灵枢淡淡道：“你试试。” “好，这是你说的！” 少女走到那中年人跟前，掏出一根银针冲着那人身上穴道扎了下去，还抬起头来略带挑衅地看了灵枢一眼。 灵枢站在一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 半刻钟过去了，那人依然双目无神，神情呆滞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少女脸色微变，有些着急起来。 她抽出一根银针，又朝着那人头顶的百会穴扎去。 灵枢抬手拦住了她，冷声道：“不懂医术就不要乱来，你想害死他么？” “你胡说什么？！”少女怒道，“你是不是怕自己输了，才故意阻拦我？” “他要是死在这里，你给他偿命么？”灵枢冷冷道。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过是个臭乞丐，凭什么要本姑娘偿命？” 灵枢看着眼前的少女，脸上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这少女分明完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为了找芳华堂的麻烦，故意给人下毒，又带来求医。 灵枢也不嫌弃那人身上污秽，拉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脉，秀眉微微蹙起。 这人身上中了一种奇毒，原本那少女用银针确实可以帮他将毒排出来。 但她根本不精针灸之术，方才有一针扎错了位置，反倒是让毒素扩散了。 若是不尽快解毒，不到半个时辰这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惜，灵枢专研的是治病救人，对毒术并没有太深的造诣。 “下毒的人是谁？让他出来！”灵枢盯着那少女，冷声道。 这种毒下得十分精妙，并不是这个少女能够完成的。 那少女后退了两步，依然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下毒？我不过是在街边看到他倒在地上，好心扶他过来罢了，你别血口喷人。” “陆观月已经沦落到，只会用这种下三烂手段了么？”一个清幽的女声传来，那少女脸色微变，抬头看向灵枢身后。 “你是谁？”少女警惕地道：“什么陆观月？我不认识。” 那少女转身想跑，身后的路却被人挡住了。 医馆里众人都看出来这姑娘是故意来闹事的，自然不会让他跑了。 “你们想干什么？”少女瞪着顾揽月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信不信我让人拆了你们这狗屁风华堂？” 顾揽月嗤笑一声，扫了一眼四周冷冷道：“陆观月，我若是割了她的舌头，你猜还能不能接回去？” “你…你敢！” “小师妹，欢儿年纪小不懂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芳华堂外面，穿着一身湛蓝长衫的清俊公子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温度翩翩温文尔雅，仿佛是个书香门第的公子。 唯独认识他的人才知道，他是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阁医圣无名逐出师门的逆徒——毒手医仙、陆观月。 也是顾揽月的师兄。 陆观月年长顾揽月十岁，顾揽月九岁那年在外祖母的引荐下拜入医圣门下，三年后陆观月就叛出师门了。 顾揽月入门的时候，陆观月已经因故被医圣关了禁闭，因此虽然两人曾是师兄妹，却也没什么感情可言。 陆观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顾揽月，笑道：“几年不见，小师妹倒是变了很多。” “你倒是没变。”顾揽月冷声道，还是一样的人面兽心。 陆观月笑道：“师妹莫怪，师兄也是昨天看到有人身中桃花瘴，便猜测应该是师妹你。这才来芳华堂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就遇到你了。” 顾揽月若有所思：陆观月这么早就已经认识顾怜星了吗？ “师妹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陆观月走到顾揽月跟前，低声笑道。 顾揽月手指轻弹，一缕淡淡的暗香凝成指风弹出。 陆观月神色微变，立刻退开了几步，一拂袖扫开了逼到跟前的香风。 他低头看向衣袖，原本干净的广袖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大片暗色，中间甚至被灼出了一个酒杯大小的洞。 陆观月一掷衣袖，沉声道：“师妹好手段。” 顾揽月冷声道：“你或许忘了，师父的真传是给我不是给你的。你愿意给谁当狗我管不着，管好你的人。” 陆观月也不生气，似笑非笑地道：“欢儿不懂事，师兄会好好教训她的。既然小师妹在此，这人想必也不用我出手了，咱们回头再见。” 说罢，便拎着那叫欢儿的小丫头走了。 医馆众人还想拦他，顾揽月沉声道：“放他走。” 灵枢这才挥挥手，让人放了两人离开。 第26章 谁在造我的谣？！ “大小姐，方才那人是……”回到后院，灵枢才开口问道。 方才大小姐和那陌生男子片刻间的交手她看在眼里，也知道那并不是自己能对付的高手。 “那是被我师父逐出师门的弃徒。” “毒手医仙？”灵枢失声道。 她算是药阁的外门弟子，对医圣弃徒的事情自然也听说过一些。 传闻这位曾经的医圣弃徒原本天资出众，是被当成医圣传人培养的。 谁知他越长大性情越古怪，竟然做出抓普通人试毒的事情，被药阁抓回去关了禁闭。 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三年后他叛出了药阁。 之后两年又在江湖中做下了几个大案，江湖称号也从原本的“观月医仙”变成了毒手医仙。 便是如今，他也依然还是药阁通缉的对象。 这样的人……她一个只是学医的普通人，确实惹不起。 “灵枢姐姐放心，他今天应该只是想要挑衅我，不会再来找芳华堂麻烦了。”顾揽月轻声道。 顾揽月并不了解陆观月，只知道前世他似乎很迷恋顾怜星。 但他跟萧绍和顾怜星掺和在一起那几年，也从来没有找过芳华堂麻烦，甚至没有告诉过萧绍芳华堂和凌家的关系。 当然，那时候芳华堂也已经分散没落了，确实引不起萧绍和陆观月的兴趣。 灵枢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年一直是老夫人照顾我们，如今大小姐又……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大小姐尽管叫人来跟我们说一声。” 顾揽月笑道：“听说灵枢姐姐马上要带人出门义诊了，就别操心我了，若真有什么需要帮忙，我会的。” 芳华堂大都是一群普通女子，没有人庇佑在这世道上也十分艰难。 自从外祖母过世，她年纪尚小，舅舅身为男子又是骠骑大将军，更是无暇兼顾。 这几年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灵枢这样有出色的医术傍身，又身在洛都繁华地，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 只是她一直坚持奉行外祖母当初定下的规矩，定期带着人给穷苦百姓义诊，手里也是不宽裕的。 顾揽月从顾文华那里拿了三十万两，转手就给了灵枢。 这些银票她留着没用，但交给灵枢却能买不少药材，也能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苦命人。 告别了灵枢，顾揽月又去了水云居。 这次她并不是来找邹惠容的，而是直接进了水云居二楼的厢房。 厢房里，一个白净的小胖子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孙耀祖其实长得并不难看，奈何如今洛都风靡的审美就是那长身玉立，仙风道骨的模样，如果再带点苍白清瘦那就更好了。 风流儒雅，衣带沾香，飘然若仙，就是如今洛都女子对美男子的定义。 如此一来，过于圆润的孙小胖子自然就显得“丑”了。 “你总算来了！”看到她进来，孙耀祖立刻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不满地道：“你倒是架子大，让本公子好等。” 顾揽月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道：“别忘了，我刚救了你，有点感恩的态度好么？” 孙耀祖嗤之以鼻，“救我？是救你自己吧？别以为本少爷不知道，那天人家是冲着你来的！我就说你招人恨吧？说说看，你得罪谁了？让本少爷开心一下。” 顾揽月抬眼，“就算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当时在那里的人是你？难道是因为你傻，比较好算计？” 孙耀祖气得想挽袖子，顾揽月抬起手朝着挥了挥指尖的银针，他立刻就蔫了。 有些闷闷地坐了下来，孙耀祖轻哼了一声道：“那天你让我盯着那丫头死了。“ “死了？”顾揽月挑眉。 孙耀祖朝她笑了笑，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懂了吧？她好像生病了，偷偷从公主府出来去了一趟医馆，然后去了……” “卫王府。”顾揽月道。 孙耀祖吓了一跳，瞪着她道：“你怎么得罪卫王了？他可是陛下的亲侄儿，太后娘娘唯一的孙子。惹上他，会很麻烦的。” 顾揽月撑着下巴笑道：“谁知道呢，你确定只有我得罪他吗？” 孙耀祖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卫王，但从那天开始，卫王肯定得罪他了！ “继续说啊。” 孙耀祖道：“总之，她去了卫王府之后就没再出来，当天半夜，卫王府的人悄悄往城外乱葬岗丢了一具尸体。” 顾揽月并不意外，淡淡道：“连公主府都安插了人手，咱们这位卫王殿下了不得啊。” 孙耀祖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顾揽月不说话。 “有什么话就说啊。” 孙耀祖看着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你…这两年好像变了很多啊。” “是吗？在你眼中我原本是什么样子的？”顾揽月好奇道。 “你确定要我说？” “说吧。” “骄纵，野蛮，不讲道理，暴力，动不动就……”看到对面的顾揽月抓起桌上的茶壶，孙耀祖识趣地闭上了嘴。 脸上满是“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顾揽月淡定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给了你一把刀对吧？” “对啊。”孙耀祖道，然后警惕地瞪着顾揽月，“那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你该不会是还想要回去吧？我可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顾揽月不答，她跟孙耀祖是她十二岁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小胖子初到边城，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好欺负。 顾揽月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小胖子被几个孩子抢了东西，打得鼻青脸肿，只会嘤嘤哭泣，就随手丢给了他一把匕首。 小胖子也够狠，抓着匕首就要捅人，将她都吓了一跳。 那些小鬼更是吓得以后看到他就躲。 “喂！”见她陷入了沉思，孙耀祖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胳膊。 “你还想着那个小白脸呢？”孙耀祖小声问道。 “小白脸？”顾揽月抬起眼皮看着她。 孙耀祖道：“你当初不就是非得嫁给一个小白脸，凌大将军不同意，将那小白脸赶走了，你还要死要活的？忘了？” “……” “我就说了一句：那种小白脸屁用没有，大不了我娶你。你就给了我一拳，少爷差点被你毁容了！听说你还要自杀，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醒过来？” 看着她有些呆滞的表情，孙耀祖恨铁不成钢：“顾揽月，你还能不能行了？不就是个小白脸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洛都小白脸多着呢，换一个行不行？” “……”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只是告白失败忧郁了几天。 本姑娘只是生了场病而已，谁在造我的谣？ 第27章 闭嘴吧你！ “咦？顾揽月，看底下！”孙耀祖突然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顾揽月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听孙耀祖还在道：“那个小白脸怎么样？特别符合你那莫名其妙的审美！” “咳咳咳！”顾揽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孙耀祖瞥了她一眼，“这么兴奋？要不我帮你问问那小子姓什么？回头你让你爹上门去提……” “闭嘴吧你！”顾揽月一巴掌拍过去，恨不得将那张喋喋不休地嘴给堵上。 偏偏姓孙的纨绔声音还不小，看到楼下街道上的人抬头看了过来，顾揽月绝望地闭上眼，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萧九重内力精湛，绝对、绝对、听到了！ 萧九重看到从窗口一闪而过的人影，也是一怔。 “陛…九爷，怎么了？”跟在萧九重身边的青年见他如此，不解地道。 萧九重笑了笑道：“没什么，看到一个故人。” 青年笑道：“这洛都，九爷的故人可不少，倒是没见你如此在意过？” “在意？”萧九重扬眉道。 青年并不在意他帝王的身份，道：“难道不是？便是当街遇到丞相，也不值得您如此吧？” “这水云居可是洛都出了名的好地方，正巧今天有空，不如上去坐坐？既然是故人，不打个招呼也不好，是吧？” 萧九重看着青年写满了了然和兴味的眼神，摇了摇头也不反驳，转身朝着水云居大门口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青年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揽月并不想跟萧九重碰头，她觉得两人就按照前世那样互相敬而远之就挺好的。 “小胖，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我还有事先走了。”顾揽月起身道。 孙耀祖不解地道：“什么事这么急？咱们才说几句话啊。” 顾揽月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叹息道：“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吧。对了，最近能不进宫就别进宫了。” 孙耀祖一脸莫名：他一个小纨绔，老爹又不在洛都，家中只有祖母和母亲，哪儿有资格随便进宫？ 顾揽月不想理他，起身就往外走去。 才刚走到门口，外面就传来了不轻不重地敲门声。 顾揽月突然心中一跳，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预感，猜到了门外的人是谁。 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伸手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身形修身挺拔的青年男子。 一个正是萧九重，另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脸上带着洒脱的笑，好一派世家公子的风流倜傥。 这人却是当今承恩公府的三少爷秦轲——萧九重真正的嫡亲表弟。 “你们俩谁……秦三公子？”站在后面的孙耀祖看清楚秦轲也是一愣，再一看站在秦轲身边的萧九重，“你不是那个……” 顾揽月脸色大变，转身扑上去一把捂住了孙耀祖的嘴。 闭嘴吧你！ 秦轲好奇地看着两人，“孙小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他是文人，只会一些花拳绣腿，因此并没有听到方才孙耀祖的高论。 顾揽月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站着不说话的萧九重，轻声道：“两位请进。” 说罢又警告地瞪了孙耀祖一眼，在他眨了几下眼睛表示自己不会乱说之后，才放下了手。 秦轲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眼底闪过几分狡黠。 萧九重说遇到故人了，这个故人显然不大可能是孙家这个小胖子，那就是眼前这位美貌姑娘了？ 洛都竟然还有如此美貌的姑娘，他竟然闻所未闻？ “在下秦轲，不知这位姑娘高姓大名？”秦轲上前拱手笑道。 顾揽月看了他一眼，“不敢，免贵姓顾。” 顾？ 秦轲脑海里灵光一闪，“顾家大小姐？” 可不是故人么？顾家大小姐是凌闯的外甥女，从小养在凌家。 就他表哥和凌大将军那交情，说不认识才奇怪呢。 “秦三公子，你找我有事？”孙耀祖眼睛在萧九重和秦轲身上打转。 秦轲摇头笑道：“没有，是这位说看到故人，过来打声招呼。” “……” “你跟他认识？！”孙耀祖尖叫道，“认识你不早说，亏得本少爷还为你……” 顾揽月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也许当初她真的打过这胖子，毕竟他真的很欠揍。 “臣女顾揽月，叩见陛下！” 为了避免孙小胖再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言语，顾揽月开口道。 “嘎？！” 孙耀祖瞬间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等着眼前的顾揽月。 直到被顾揽月踢了一脚，他才回过神来连忙顺势跪下。 “臣…不，草民孙耀祖，叩见陛下！”孙耀祖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话没有说出来。 谁特么知道，大街上看到一个小白脸，他就能是当今圣上啊？ “嗯？”秦轲好奇地看着孙耀祖变幻不定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 “起来吧。”萧九重淡淡道。 顾揽月和孙耀祖都松了口气，谢过陛下起身。 “坐下说话。”萧九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众人道。 其他三人这才落座，秦轲好奇地打量着顾揽月，道：“顾小姐刚回洛都不久，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顾揽月笑道：“一切都好，谢秦三公子关心。” “当年凌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令人佩服。听闻顾小姐前几日亲自擒拿烈火寨匪首，当真有凌老夫人遗风。” “秦公子谬赞了，不过是适逢其会，巧合罢了。揽月哪里比得上外祖母半分。” 秦轲笑着摇头道：“这话不对，当年凌老夫人在顾小姐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才初出江湖。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能让萧九重如此关心的，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是凌闯的外甥女。 秦轲可没有忘记，这几日为了查烈火寨的事，自己被某人指使得团团转的事。 “顾小姐今天怎会跟孙小公子在此？” 孙耀祖还在神游天外，顾揽月只得道：“我与孙小…公子也是边城便认识的，前几日恰好遇到了，便约了今天出来叙叙旧。” “原来如此。”秦轲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萧九重。 “……”萧九重觉得他这个表弟，今天戏实在有点多，显然是还不够忙的缘故。 “听说你收回了你母亲的嫁妆？”萧九重看着顾揽月温声问道。 顾揽月这才抬头看向他，见他苍白的脸色又是一怔。 萧九重身体有病，她是一直都知道的。 这是胎里便带来的病，就连师父也没有法子。 “陛下觉得我做错了吗？”顾揽月问道。 萧九重摇摇头，道：“那本就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想如何处置都是你的事。只是……对你名声不好。” 凌氏的嫁妆本是顾家的私事，萧九重也没有派人天天盯着顾家。 他既然知道了，别人自然也会知道。 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就不言而喻了。 第28章 这辈子都别想娶上媳妇儿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在乎。”顾揽月垂眸道，“等将洛都的事情了结了，我便回边城去，再也不回来了。” 秦轲和孙耀祖不由看向她，不知道顾大小姐自己察觉没有，反正他们俩都觉得这话里好像有几分怨气。 萧九重一怔，道：“阿月要回边城？” “当然，我舅舅在边城啊，那里才是我的家。”什么顾家，什么赵璋，什么萧九重，都是狗屁！ 只有舅舅和凌家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萧九重沉默不语。 秦轲轻咳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凌大将军让人送顾小姐回来，是因为顾小姐到了议婚的年纪了？” 边城虽然也有不少好男儿，但如何比得上洛都人才荟萃呢？ 论出身，相貌，才能，边城那样的地方可挑选的毕竟少得多。 多半也只能是凌闯麾下的年轻将领。 凌闯未必愿意让外甥女嫁给一个朝不保夕的武将，否则也不会轻易松口将人送回来了。 顾揽月有些不以为然，“洛都的男子，也未必就比边城强些。再说了，我也未必就非得嫁人。” 秦轲呵呵干笑了两声，道：“顾大小姐说的是。” 这位顾小姐可不简单，前一个月默然无声，这几天倒是有些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意思。 前几天在曲阳公主府，吓得嘉荣郡主丢了好大的脸。 就这样曲阳大长公主还夸她美丽聪慧，才貌双全。 还有安王府，以安王纵容宠溺嘉荣郡主那德行，竟然没有找顾家麻烦，也不知道是被谁压下去了。 秦轲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萧九重，却见他只是握着茶杯，垂眸不语。 “……”就这德行，皇帝陛下这辈子都别想娶上媳妇儿了吧？ 秦轲想起自家祖父临终前的叮嘱，觉得还是应该为了皇帝表哥未来的幸福努力一把的。 只是不等他开口，就收到萧九重一个冰冷的眼刀。 “……”秦轲默默地闭上了嘴。 “回边城也好。”只听萧九重温声道：“有凌闯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顾揽月眼皮微抬了一下，没有说话。 萧九重问道：“阿月在洛都，还有什么事？” 顾揽月突然道：“陛下很想让我离开洛都吗？” 虽然她也觉得跟萧九重保持距离挺好的，但是萧九重这样一副生怕她贴上去的模样，又让她有些不爽了。 你怕我粘着你，方才当没看见不就好了么？那日去顾家也是，今天在这里也是，干嘛还得出现在她面前呢？ 骠骑大将军家唯一的大小姐，还是有点骄纵在身上的。 萧九重一怔，“自然不是，朕只是想问阿月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揽月愣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发现自己面对萧九重反应有些太激烈了。 “臣女失礼，请陛下恕罪。” 厢房里安静了片刻，萧九重才平静地道：“无妨。” 孙耀祖偷瞟了顾揽月几眼，只觉得屁股底下仿佛扎了针一般难受。 偏偏皇帝陛下就坐在跟前，他还不敢乱动。 谁能告诉他，皇帝陛下为什么看起来跟顾揽月好像很熟的样子？当年他们真的是待在同一个边城吗？ 气氛有些尴尬，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厢房里静悄悄的。 “阿月还没告诉朕，你在洛都想做什么。”萧九重问道。 “我……” “砰！”顾揽月话还没出口，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秦轲吓了一跳，连忙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和窗口。 今天皇帝陛下微服出门，要是遇上什么行刺可就麻烦了。 倒是萧九重一动不动，只是微微侧首静听了一下，道：“子璞，不妨事。” “我出去看看？”秦轲道。 萧九重不置可否，秦轲便当真起身往外走去。 见状孙耀祖立刻站起身来，口中叫道：“秦三公子，我学过武，陪你一块儿去。” 匆匆朝萧九重行了礼，得到他点头赞同之后，小胖子以完全不符合他体格的灵敏追了上去。 厢房里一片宁静，两个人相对而坐，顾揽月只觉得神经一瞬间崩得紧紧的。 萧九重伸手，顾揽月立刻有些惊恐地往后靠了靠。 萧九重的手在空着停了一下，缓缓落到了桌上的茶壶上。 提起茶壶亲手为她的茶杯里续上了水，方才轻叹了口气，道：“阿月还在生朕的气？” 顾揽月微微低头，“揽月不敢。” “所以，还是在生气。”萧九重轻笑了一声道。 顾揽月抬起头来，便看到他苍白的脸上那抹笑容。 萧九重生得极其俊美，只是平素不苟言笑兼之身体原因，脸色总是比常人更白一些。让他有一种如冰似玉的感觉，如冰般冷硬如玉般矜贵。 此时他一笑，却宛如春风吹破了初春湖面的薄冰，水光潋滟，春光宜人。 顾揽月不由呆了呆，只觉得心跳一瞬间又快了两拍。 “当初在边城，是我不懂事冒犯了陛下。”顾揽月缓缓道：“所以才…有些羞于面对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萧九重眼中的笑意渐渐当散去，淡然道：“无妨。” 顾揽月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多谢陛下海涵，揽月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必不敢再犯。” 萧九重不置可否，“阿月说想回边城，凌闯可知道？” “舅舅还不知道，我前日已经写信给他了，舅舅原本并不十分赞成我回来，他想必不会阻拦的。” 萧九重点了下头，“你舅舅托朕照顾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派人告诉朕。” “多谢陛下，没什么为难的，我可以自己解决。”顾揽月看了看喜萧九重，迟疑了一下才道：“陛下、觉得卫王如何？” 萧九重闻言蹙眉，“怎么问起他来？” “陛下还没回答我呢。” “不如何。”萧九重淡然道：“他幼年丧父，母后疼得厉害，有些地方难免不尽人意。怎么，他得罪你了？” 顾揽月摇摇头，道：“突然想起先前在公主府遇到卫王妃，随口问问。” 她能说什么？说五年后萧绍会通敌叛国，害死你和我舅舅？ 他会不会当她脑子出问题了？ 便是真的信了，太后将萧绍当命根子一样疼着，他还能因为这样毫无根据的事情，跟太后撕破脸？ 不过平白打草惊蛇罢了。 前世她受够了轻信于人的苦，这一世除了舅舅，她不会再轻信任何人了。 萧九重自然看出来她没说实话，却也没有再多问。 只是在心里记下了，回头让人去查查他那侄儿。 第29章 手断了？ 两人说着话，气氛倒是渐渐和缓自然起来。 只是顾揽月到底不是曾经那个豆蔻少女，也做不到在萧九重面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 就在顾揽月思索着用什么借口脱身的时候，下面的喧闹声不减反增，越发嚣张起来了。 萧九重也看出她的不自在，起身道：“下去看看吧。” 顾揽月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出门。 楼下大堂里，此时已经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孙耀祖和一个穿着淡黄锦缎长衫的青年正打成一团，大堂里的桌椅板凳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水云居的客人大都出身不低，自然认得这两位，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只有掌柜和水云居的伙计站在一边干着急。 “不是下来看看么，怎么还打上了？”顾揽月好奇地问站在楼梯口看戏的秦轲。 秦轲无奈地摊手道：“那小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到孙小少爷家的亲戚身上了。” “黄承锋？”跟在顾揽月身后的萧九重扫了一眼打成一团的两人道。 顾揽月这才看向那黄衣青年，可不是就是定安侯世子么？ 说起来，这洛都皇城里谁跟谁没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孙耀祖的母亲孙夫人是邹惠容的表姐，算起来孙耀祖还要叫邹惠容一声姨妈。 顾揽月微微眯眼，黄承锋专程带着人跑到水云居来骂邹惠容？ 这哪里是嘴里不干净，分明是故意挑衅，或者说是威胁。 是安定侯府在警告邹惠容，乖乖将水云居奉上，进入安定侯府为妾。 否则不仅得不到救命的药，一旦邹惠容身份暴露，水云居一样保不住。 “顾小姐。”掌柜看到从楼上下来的顾揽月，连忙上前见礼。 顾揽月低声问道：“容娘子不在？” 掌柜苦笑道：“娘子昨日便出门了，说是明天才回来。” 顾揽月知道，邹惠容是回邹家照顾父亲去了。 “孙耀祖，住手。” 孙耀祖听到顾揽月的话，这才愤愤地住了手。 他虽然长得圆润，但毕竟出身将门，身手还是不错的，压着黄承锋打毫无压力。 此时站起身来，口中还骂骂咧咧，忍不住又踹了黄承锋一脚。 黄承锋被人搀扶着起身，指着孙耀祖道：“臭小子，你给本公子等着！” 孙耀祖嗤笑，“少爷怕你不成？！有本事再来！” 黄承锋冷笑道：“本世子说邹惠容那娘们，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是看上那老女人了吧？”说着还故意上下打量了孙耀祖几眼，笑道：“小子，毛还没长齐就开始想女人了？邹惠容那女人可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能对付……” 孙耀祖低咒了一声，终于忍不住一撸袖子又朝着对面的人一拳挥了过去。 只是他的拳头才刚挥到半空，就被一只素手拉住了。 “你放开少爷！本少爷非打死他不可！”孙耀祖怒道。 “闹什么。”顾揽月淡淡道，“安定侯府的人没有教养，你也没有？” 说话间暗中踢了他一脚，示意他看另一边。 孙耀祖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一尊大神在呢。 黄耀祖看到顾揽月，眼睛不由得一亮。 也不介意方才顾揽月嘲讽安定侯府，立刻凑上前来笑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是哪家的姑娘？方才的事有些误会，姑娘千万别介意。不如我请姑娘喝杯茶？” “没误会，介意，不喝。” 黄承锋是个色中饿鬼，顾揽月是早就知道的。 前世哪怕被邹惠容给废了，他也没少祸害人。 黄承锋身边的狗腿子见状，立刻叫嚣起来，“哪儿来的小娘皮？竟敢对咱们世子无礼！你知不知道我们世子是谁？” 孙耀祖暗暗抽了口凉气，以一种同情甚至惊恐的眼神看着黄承锋。 这小子完了…绝对完了！ 黄承锋倒是没那么生气，反倒眼睛更亮了几分。 那眼神仿佛是一条恶狗看到美味的骨头，让人隐隐作呕。 “孙小少，这美人儿是你的人？让给我，本世子送你十个迎祥苑的美人，如何？” 孙耀祖惊恐地摇头。 楼梯口，秦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萧九重，果然发现那张俊美如玉的容颜此时已经冻成了冰雕。 顾揽月突然低眉一笑，道：“你想要我？” 黄承锋只觉得心中一荡，骨头都酥了一节。 这样的美人儿，饶是阅人无数的黄承锋也是不曾有过的。 “美人儿，你跟了我吧，我……”他伸出手就要去摸顾揽月的脸。 “嗷嗷！”调笑突然变成了尖锐的嚎叫。 黄承锋刚刚伸出去的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下垂着，显然是不知怎么突然断掉了。 “谁？！是谁！”黄承锋倒在地上，身边的狗腿子连忙围了上来，朝着四周呲牙怒吼。 顾揽月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站在楼梯上的萧九重，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指尖的银针。 “世子的手断了，快、快找大夫来！” 黄承锋蜷缩着倒在地上，喉咙里只能发出晦涩的呻吟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手断了，但是…… 真正让他痛苦的并不是右手。 而是他腰间的某处，突如其来的剧痛袭来，那种痛仿佛深入骨髓，几乎让他忽略了手上的伤。 剧烈的痛楚让他别说是起身，就连挺直了腰背都做不到。仿佛只能这样蜷缩佝偻着，才能稍微好过一点点。 他连大声哀嚎的力气都没有，却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口中不停地溢出呻吟声。 见他这样，旁边的人哪里还敢扶他起来？ 这莫不是犯了癫痫？ “世子这是怎么了？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快！快回去叫人来！世子被贼人暗算了！把门堵起来，谁都不许走！” 大厅里乱成一团。 秦轲有些惊讶地看向萧九重，好歹是他侄儿的母族，下手这么狠？ 萧九重却看向站在楼下大堂里的顾揽月。 顾揽月察觉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撇开了。 看着地上痛苦的黄承锋，顾揽月觉得心中有一点诡异的快意和惆怅。 果然，即便重来一次，比起行医救人她还是更会害人。 第30章 卫王萧绍 “走吧。”萧九重带着秦轲下楼来，对旁边的顾揽月道。 “你们不能走！”不等顾揽月回答，黄承锋的人已经高声叫道。 几个机灵的已经挡住了门口的路，生怕他们跑了。 萧九重脸色一沉，无论是做皇子还是做皇帝，还从来没有人敢拦他的路。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安定侯下人惊喜的叫声，“王爷，在这里！咱们世子被人给暗算了！” 门外又涌来了一群人，听到王爷二字，原本还留着看热闹的人纷纷低下了头，暗自懊悔。 卫王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萧绍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才刚刚二十出头，锦衣玉带，一派王孙公子的高华气度。 “表、表弟……”听到萧绍来了，地上的黄承锋艰难地抬起头来，好容易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 萧绍见他如此剑眉一皱，正要说话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了。 萧九重怎么会在此？！ 萧绍心中狂跳，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对，他什么都没有做，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也不管安定侯府的人还在身边喋喋不休，立刻整理了仪容快步走到了萧九重跟前。 正要俯身下拜，旁边秦轲突然上前搂住了萧绍的肩膀，笑道：“卫王殿下，好些日子不见，别来无恙？” 萧绍身体僵直地看了秦轲一眼，立刻明白了秦轲的意思，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道：“多谢三公子关心，很好。” “那就好。”秦轲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儿也影响人家做生意，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聊？” “是，两位请。”萧绍垂眸道。 安定侯府的人有些傻眼了，原本以为卫王殿下是来为自家世子做主的，这怎么就要走了？ “卫、卫王殿下，我家世子……” “这位世子不太会说话，我越俎代庖教教他，卫王不会介意吧？”秦轲笑吟吟地道。 萧绍哪里敢说介意？ 虽然秦轲嘴上说是他越俎代庖，但萧绍心知绝不会是他动的手。 “怎么会？他是晚辈，三公子肯教训他，是他的福分。” 说罢扫了一眼安定侯府众人，冷声道：”还不滚出去，别在这里打扰人家做生意！“ “……” 安定侯府的人也不敢反驳萧绍，也顾不得地上的黄承锋还痛得浑身发抖，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起来灰溜溜地跑了。 见这群人走了，水云居里原本看热闹的人也赶紧溜了。 闹哄哄的大堂里瞬间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皇叔，您…今天这么有空出宫来？”萧绍站在萧九重跟前，恭敬地请安问候。 显然，卫王殿下对这位大不了自己几岁的亲叔叔是有些畏惧的。 萧九重扫了他一眼，问道：“黄承锋是你表兄？” “是。”萧绍低声道：“他是我母妃唯一的侄儿，有些莽撞不懂事，若有冲撞了皇叔的地方，阿绍愿意代他领罚。” 萧九重低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早些年在边关，这两年事情也多，没功夫管这个侄子，如今看来萧绍的小心思倒也不少。 说是愿意代为领罚，却还要强调是他已故皇嫂唯一的侄子。 萧九重从小受先太子妃照顾不少，若是还揪着不放未免不近人情。 “代领就罢了，告诉黄诩，下次让朕看到他儿子胡闹，就去大理寺捞人吧。”说罢，萧九重直接越过了萧绍往外走去，“走吧。” 萧绍恭敬地目送萧九重一行人离去，直到看不到人影了，他脸上的神色才渐渐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萧…陛下怎么会在水云居？”萧绍低声问道。 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是一脸茫然，谁知道偏巧今天陛下就出宫了啊？ “秦三公子也在，或许是秦三公子邀陛下出宫散散心？” “秦、轲！”萧绍咬牙，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萧九重冷心冷情，不仅对他这个侄子态度冷淡，就是与皇太后关系也十分淡漠。 他登基之后，承恩公府身为皇帝母族，也只是例行加恩封赏，多的一点都没有。 整个秦家，也只有秦轲跟萧九重走得近。 偏偏，秦轲是老承恩公生前指定的未来秦家继承人，便是太后也不能随意改变。 “陛下身边那个女子是谁？”萧绍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这，属下不知。” 萧绍没好气地道：“还不去查！” “是，王爷息怒，属下这就去！” 萧绍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眼望向外面眼神阴郁。 他是先帝的嫡长孙，他的父亲是先帝嫡长子，是太子！ 这天下本就该是他的，他凭什么要对着萧九重卑躬屈膝？ 萧九重那种人，连自己的亲娘都不喜欢，谁会对他忠心？ 终有一日，他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告别了萧九重，顾揽月转身回了顾家。 因为嫁妆的事情，顾文华这几天看到顾揽月就觉得肝疼，看到她也当没看见。 顾老夫人因为顾惜雨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纪氏更不敢管顾揽月，因此她每日进出顾家也无人敢置喙。 才刚一踏入府中，就看到红绫和绿萼匆匆迎了上来。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顾揽月瞥了两人一眼问道。 红绫脸上带着怒气，咬牙道：“敬安侯夫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难不成还要我去请安？”顾揽月不以为然，吩咐道：“把我房间里那个八角檀香盒送去给灵枢，告诉她…如果有人来求医，就说必须要雪玉灵芝入药。” 红绫没好气地道：“小姐，你还有空管什么雪玉灵芝？敬安侯夫人是来提亲的，为了敬安侯世子，向你提亲！” “我？不是顾惜雨？” 红绫失笑，无奈道：“若是为了四小姐，我急什么？再说了…四小姐哪里用得着提亲。” 敬安侯府肯给顾惜雨一个妾室的位置，都算是抬举了。 顾揽月并不着急，道：“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去瞧瞧吧。” “绿萼，记得去送东西，别耽误了。” “……”这可是婚姻大事，虽说小姐您打定主意要回边城，但顾大人毕竟是您亲爹。 他若非要你嫁，还是有些麻烦的。 第31章 提亲？他配不上我 顾揽月才踏入禧乐堂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敬安侯夫人的笑声。 “顾大人，老夫人，我们今儿是诚心而来，我家璋儿对揽月小姐绝对是一片真心。恰好他们也算是有缘，两位何不成全了他这一片痴心？” “我在这儿指天为誓，只要揽月小姐进门，我定将她当成亲闺女一般疼爱。贵府若是还有什么要求，也都好说。” “大小姐。”见到顾揽月，守在禧乐堂外面的丫头连忙上前见礼，心里都有些憷这位大小姐。 顾揽月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只听里面还源源不断传来敬安侯夫人的高谈阔论。 敬安侯夫人是当今皇太后的庶妹，据说在闺中时就争强好胜跟太后关系极其恶劣。偏偏后来嫡姐成了皇后，敬安侯府却日渐没落。 这几年秦家老太爷去了，不受宠的皇后又成了太后，敬安侯夫人的日子越发不顺心了。 若不是赵璋暗中抱上了萧绍的大腿，如今敬安侯府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或许是因为处处不如容貌不及自己的嫡姐，敬安侯夫人对振兴敬安侯府这件事十分执着。 在赵璋才七八岁的时候就日日鞭策，十分严苛，赵璋对这位母亲也很是敬畏。 前世那几年敬安侯夫人对她不算差，毕竟要捧着她为她儿子铺路。 直到凌家倒了，赵璋也早就踩着凌家手握实权，甚至被封为郡王，顾揽月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变脸起来有多厉害。 里面的谈话还是继续。 “赵夫人说笑了，小女才刚回京不久，那性子也不大和顺，恐怕当不得夫人如此高看。”顾文华道。 顾文华显然并不大看得上敬安侯府，以顾家和凌家的家世，顾家大小姐想嫁谁不成？ 何必屈就一个已经没落的侯府？ 即便有纪氏从中挑唆，顾文华也没有动心。 他打算再过一段时间，等之前那些事情都淡了，再为嫡长女挑选婚事。 敬安侯夫人也不生气，依然笑道：“哪里是高看？是我们敬安侯府高攀了贵府千金才是。” 知道高攀，你还好意思上门？ “顾大人见谅，实在是我家那小子那日在烈火寨对揽月小姐，那是一见倾心非她不娶啊。前日带着伤去曲阳公主府，也是盼着能见小姐一面。谁知道…还出了那样的事情！” “可怜这孩子回家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今早才从祠堂里被放出来。” “晚辈对大小姐一片真心，若能得顾大人见怜，今生绝不敢有负小姐分毫。” “赵贤侄，你的心意老夫知道。但是，揽月的婚事，我总要知会他舅舅一声的。”顾文华道。 敬安侯夫人笑道：“顾大人这话说的，虽然都说娘舅大如天，但这姑娘毕竟是姓顾的，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听说还要娘舅家同意的？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夫人这话倒是不错，不过文华说的也没错，揽月才刚回来，我还想再留她一段时间。”顾老夫人道：“赵夫人的美意，我们顾家只怕要辜负了。” 敬安侯夫人依然不甘，“这也不是说立刻就要成婚，不如先定个亲……” “赵夫人说笑了。” 顾揽月突然走了进来，“要说订婚，不如敬安侯府先将四妹妹的婚事定下了吧。” 顾揽月并非独自进来的，身后还跟着一脸憔悴凄楚的顾惜雨。 顾惜雨在祠堂里跪倒晕过去，回到三房也没少受李氏磋磨。 加上之前身上挨了十鞭子，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敬安侯夫人脸色一变，好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揽月说笑了，分明是这贱人诬赖陷害璋儿，她怎么配进敬安侯府的大门？” 顾揽月嗤笑一声，扫了一眼依然还站在大厅里的赵璋道：“那敬安侯夫人又凭什么认为，令郎配得上我？” “你说什么？”敬安侯夫人惊愕地望着顾揽月。 顾揽月下颚微抬，神色傲然，“我说，赵璋配不上我。无论是顾家，还是凌家，敬安侯府都配不上。” “你胡说！”敬安侯夫人最恨的便是别人看不起自己，当下怒道：“我儿文武双全，才德兼备，岂会配不上你一个声名狼藉的丫头！” “娘！”赵璋沉声道。 敬安侯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对上顾文华骤然冰冷的眼神，心中懊恼不已。 顾文华冷声道：“原来敬安侯夫人是这么看小女的，既然如此，来人，送客！” “顾大人息怒。”敬安侯夫人反应过来，还想补救，“我……” 她怎么被这丫头一激，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顾文华一拂袖，冷声道：“不必多说，两位请。” 赵璋心中一沉，一旦顾文华对敬安侯府有了不满，那他就彻底没有指望娶到顾揽月了。 赵璋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坐在纪氏身边的顾怜星身上，顾怜星微微垂眸，心中也很是纠结。 “敬安侯世子看我二妹妹做什么？”顾揽月突然笑道。 赵璋立刻收回了目光，“前几日二小姐去过敬安侯府，在下这才冒昧多看了一眼，还请大小姐不要介意。” 顾揽月失笑，“世子看二妹妹，我介意什么？说来也是怪事，世子伤是为二妹妹受的，去探望世子的也是二妹妹，怎么敬安侯府求婚却求到我身上来了？从头到尾，我也没有与世子说过几句话吧？” 赵璋深深地望着顾揽月，轻声道：“璋对揽月小姐一见倾心，久久难忘。” 顾揽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突然就有点嫌弃了起来。 这样故作深情的虚伪模样，还不如前世好看呢。 无趣。 顾揽月有些索然，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赵璋道：“可是，我之前分明看到世子和二妹妹相依相偎，难舍难分呢？” 这话一出，震惊了整个禧乐堂的人。 众人惊骇的目光纷纷看向了顾怜星和赵璋。 “这不可能！”赵璋厉声道。 顾怜星也吓呆了，回过神来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大姐姐，你不愿意嫁给敬安侯世子便罢了，何必牵扯到我身上？若是…若是传到外面去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璋定定地盯着神态悠闲的顾揽月，丝毫不敢将目光投注到呜咽垂泪的顾怜星身上。 脸上虽然是一副断然的神情，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是他和星儿哪次见面的时候，不慎被她撞见了？ 所以她才从一开始就对自己不假辞色？因为她误会了自己与星儿的关系？ 赵璋心中突然一跳，忍不住想着：“她难道是在吃醋么？” 只是他心里越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自己和顾怜星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越礼的举动。 应该没有…… 星儿一直都在拒绝他，就算偶尔有什么情之所至的举动，也不可能就那么恰好被顾揽月给看到了。 “星儿。”纪氏将女儿揽入怀中，柔声安抚道：“星儿，你别着急，娘相信你。” “顾揽月，你在胡说什么！”顾文华也怒道。 顾揽月就算再任性也还是顾家人，哪里有人随便往自己姐妹身上泼脏水的？ 星儿名声坏了难道对她有什么好处？ 顾老夫人更是指着顾揽月就破口大骂，直叫着顾揽月蛇蝎心肠想害他的乖孙女。 顾揽月看着这一家子对自己横眉冷对怒目而视的模样，心中却觉得格外愉悦。 曾经她看到了太多的假情假意，现在这样才是他们对她真正的态度。 很好，她很喜欢。 赵璋上前，轻声道：“大小姐，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璋与二小姐不过数面之缘，怎会有你说的那些事情？大小姐若看不上在下也无妨，实在不必用这种理由……”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眼带嘲讽地道：“数面之缘？世子和二妹妹不是两年前就认识了么？每月十七，都要约在城外的忘忧别院相会，这也算是数面之缘？” 躲在纪氏怀中哭泣的顾怜星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哭声也滞了滞。 纪氏自然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心中也是一跳。 身为母亲，女儿每月十七都会去翠云寺为顾老夫人祈福，纪氏自然不会不知道。 纪氏眼神惊疑地看向站在厅中的赵璋，有些怀疑是不是姓赵的骗了星儿却又嫌弃她的身份低不肯娶她？ 赵璋咬牙不语，心中也是狂澜万丈。 如果一开始他还以为顾揽月是胡说诈他们的话，现在她连忘忧别院都说出来了，他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了。 顾揽月才回来一个多月，但上月十七他并没有去忘忧别院，那么……顾揽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还没回京之前就在查顾家的人，所以早就盯上了星儿？ 自然也会知道他和星儿的交情。 赵璋心中不由得阵阵发寒。 这是多深沉的心机？她回来之后甚至还不动声色地装了一个多月的傻。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们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个笑话？ 越想，赵璋心中的念头越发混杂狂乱，看向顾揽月的眼眸甚至隐隐泛着红血丝。 “看来顾小姐确实看不上在下。”赵璋垂眸，沉声道：“今天是我们敬安侯府不自量力，登门自取其辱，这便告辞。” 敬安侯夫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儿子拉了一把，“母亲，我们先回去吧。” “不是，等等……” “世子这般半途而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顾揽月看着赵璋，淡淡道。 赵璋停下脚步，侧首看着她。 却见她一边摆弄着腰间丝绦，一边道：“我二妹妹和四妹妹，世子总要给一个说法。” 敬安侯夫人瞬间反应过来，将儿子拦在身后，警惕地道：“顾大小姐，你看不上咱们敬安侯府也就罢了，但也休想随便将什么东西都往咱们府里塞。” 顾揽月是户部尚书嫡长女，凌大将军唯一在世的血脉，她忍着捧着也就罢了。 顾怜星和顾惜雨算什么东西？ 顾怜星的父亲是个早逝的小官儿，在她眼中和顾惜雨也没什么差别。 纪氏和顾怜星母女俩却脸色一变，即便顾怜星本就没有想过嫁入敬安侯府，但被人这么嫌弃她心里也不舒服。 “敬安侯夫人说笑了。”顾揽月道：“令郎做了什么事，他自己心里清楚。我们顾家的态度就在这里，要么解决此事，要么京兆衙门见！” “顾小姐是在威胁我们？”敬安侯夫人冷声道，“只要你们顾家不怕丢脸，我们赵家有什么可怕的？” 顾揽月轻笑道：“你说得对，敬安侯府都不怕丢脸，顾家没做什么亏心事，自然更不怕。敬安侯世子，您说呢？” “你……” 敬安侯夫人震惊地瞪着眼前的绯衣少女，伶牙俐齿的姑娘她见多了。但在长辈和客人面前还敢如此放肆的姑娘，她还真没见过几个。 一时间，她有些怀疑自己登门求亲的正确性。 这样一个女子，敬安侯府真的能压得住她吗？ 赵璋沉声道：“顾小姐想要如何？” 顾揽月微笑道：“方才我好像听到，敬安侯夫人说只要顾家嫡女嫁去敬安侯府，就可以带着四妹妹一起过去？” “顾小姐不是看不上璋儿么？”敬安侯夫人嘲弄道。 赵璋心中一动，旁边还在装哭的顾怜星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顾揽月道：“世子和二妹妹情深义重，若是不成全岂不是显得我们顾家冷酷薄情？正好，二妹妹也是顾家二房嫡女。” “这怎么一样？！”敬安侯夫人怒道。 她要的儿媳妇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女，不是侄女。 最重要的是还有凌家的关系，顾家二房跟凌家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顾揽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璋问道：“世子，你怎么说？” “……”赵璋脑海中各种念头交错。 他自然想娶星儿，但是……他、不、能！ 父亲和母亲绝不会答应的，星儿也一直对他…… 星儿拒绝他都是为了他好，她只是不想拖累他的步伐。 可是如果…… 赵璋忍不住看向顾怜星，顾怜星有些惊慌地不敢与他对视。 顾揽月看在眼中，有些意味深长。 看来，赵璋还不知道顾怜星跟萧绍勾搭上了啊，否则也不会如此自作多情了。 既然如此，本姑娘更要成全你们了。 “璋儿！”敬安侯夫人也发现了儿子的动摇，脸色瞬间一沉，厉声道。 她绝不允许这个顾怜星进门！ “大姐姐！”顾怜星突然推开了母亲，扑通一声跪倒在顾揽月跟前。 “大姐姐！我知道你想赶我和娘亲出去，星儿今天就搬出去，再也不碍着大姐姐的眼了。求大姐姐，不要再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了。大姐姐也是女儿家，为何还要如此污蔑星儿的名声。这让星儿以后如何见人？”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哭泣的顾怜星，顾揽月心中冷笑。 原来你也知道，女儿家的名声重要啊。 顾揽月慢慢蹲下，抬手勾起顾怜星小巧的下巴，柔声道：“妹妹，我已经让人去了城外的忘忧别院。你猜，我能不能从里面找到你留下的东西？” 顾怜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顾揽月的手指好凉，她说出来的话更让她寒意顿生。 赵璋脸色也变了，“顾小姐，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哦？那如果是以追查烈火寨匪徒的名义呢？” 顾揽月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面露不屑，“赵璋，别以为这天下就你是聪明人别人都是蠢材。这一局你输了，就得乖乖按我说的做。明白了么？” 第32章 不要不识抬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声音有些颤抖，她的病本就没好，这会儿没晕过去已经算坚强了。 顾揽月走到顾老夫人跟前，笑道：“祖母别着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您想想，二妹妹这个身份，嫁进敬安侯府不亏。还能顺便解决四妹妹的事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老夫人又喜又怒。 顾揽月说得没错，以顾怜星的身份嫁给敬安侯府算是高攀了。但星儿是她的心肝儿，她如何能忍心让顾惜雨去给她添堵？ 纪氏心中也是一动。 敬安侯府确实没落了，但再没落也是侯府。 赵璋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以后若有尚书府扶持，未必不能扬眉吐气。 “胡闹！”顾文华没好气地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还有你，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外乎就是公子佳人干柴烈火，却被身份所限，不能成双成对。父亲还想要二妹妹和赵世子说什么呢？” 顾文华脸色有些难看，看向还跪坐在地上的顾怜星，“星儿，你姐姐说的可是？” 顾怜星又羞又气，心中一片惶然，哪里还敢说话？ 只能坐在地上捂着脸低声哭泣。 看她这副可怜模样，赵璋只觉一股热血从胸中涌起。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跪下，道：“一切都是晚辈的错，请顾大人责罚。” “赵璋！”敬安侯夫人尖叫，她快要疯了。 他知不知道认下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赵璋深深地望了顾怜星一眼，咬牙道：“晚辈两年前便与星儿相识，对她…一见钟情。只是星儿一直以自己的身份……拒绝了晚辈。”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私下相约？”顾文华道。 赵璋道：“是晚辈知道星儿每月必去翠云寺祈福，便在回城的必经之路上等候，星儿争不过才无奈妥协的。晚辈对星儿一片真心，求顾大人和老夫人成全。” 顾文华蹙眉不语，纪氏有些着急。 “大哥……” 顾文华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那你为何又要求娶揽月？为何要说那些话？” 赵璋抬头看了顾揽月一眼，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恶意和报复的快感。 “因为星儿拒绝了我，我一时冲动想要引她吃醋，所以才一时糊涂误导了母亲。冒犯了顾大小姐，晚辈愿受责罚。” 然而，顾揽月眼底却没有任何怒意和伤心。 反倒是带着几分兴味和愉悦，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赵璋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快意，瞬间荡然无存。 “荒唐!”顾文华怒斥。 赵璋垂眸不语，大堂里安静了良久。 顾文华开口道：“顾家有事要处理，两位先请回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敬安侯夫人早就不想待了，轻哼了一声，看着地上的赵璋道：“你翅膀硬了，我们管不了你了。但是，这两个女人休想进敬安侯府的大门！”说罢便拂袖而去。 赵璋也只得朝顾文华行了礼，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顾怜星，道：“一切都是晚辈的错，还请诸位长辈莫要怪罪星儿。” 说罢才转身往外走去，路过顾揽月身边时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大小姐现在高兴了么？” 顾揽月笑容浅浅，眼波流转，“这才哪到哪儿？我也算是成全了世子的一片痴心，世子可不要不识好歹。” 赵璋阴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啧，白瞎了一张俊脸。 没了外人在场，禧乐堂里的气氛越发凝重起来。 顾怜星依偎着纪氏怀里低低哭泣，李氏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顾惜雨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谁也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顾文华瞪着顾揽月，气得发抖。 “你现在满意了？”顾文华咬牙道。 顾揽月微笑道：“父亲在说什么？什么满意？” 顾文华冷声道：“你敢说，方才你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顾揽月冷声道。 “父亲不去责怪顾怜星与人私相授受，不怪赵璋为人卑鄙不知廉耻，倒是怪起我来了？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 “你！”顾文华指着顾揽月道：“星儿是你堂妹！” “是呀。”顾揽月点头道：“诚然赵璋人品不佳，但毕竟是星儿的心上人，我不是忍了么？父亲还要我如何？” “父亲，二婶，敬安侯府已经是二妹妹最好的选择了。”顾揽月轻声道：“我记得，二妹妹就比我小三个月吧？” 她十七了，顾怜星同样也十七了。 顾揽月就算二十岁也一样有人求娶，顾怜星可不好说了。 前世顾怜星成为了尚书府嫡次女名声在外，饶是如此也是直到两年后才嫁入卫王府为侧妃。 大约就是那个时候，顾文华彻底投靠了卫王的。 “不……”顾怜星颤声道：“祖母，大伯，我跟赵世子真的是清白的，我不要嫁入敬安侯府。” 曾经，她确实想过嫁入敬安侯府。 但她很快就察觉了敬安侯府的境况，以及敬安侯夫人的态度，不久后又结识了萧绍。 面对萧绍的殷勤，她很快便沉沦了。 比起一个没落侯府的世子，自然是萧绍这个亲王更加值得她倾心。 萧郎说，有朝一日他若登顶，定会册封她为皇后。 区区一个侯府世子夫人，她怎么会稀罕？ “星儿！”纪氏望着女儿沉声道。 顾怜星惊慌地抓着母亲的衣摆，道：“娘！求你相信女儿，我跟赵世子只是君子之交，清清白白的。我不能、不能嫁进敬安侯府！” 顾揽月笑道：“就算是清清白白，怎么就不能嫁了？难不成，二妹妹还有别的心上人？” 你能不能闭嘴？！ 顾怜星恨不得撕了顾揽月那张嘴。 “够了！”顾文华沉声道：“回你的院子去，这件事我跟你祖母会商量。” 顾文华在官场打滚半辈子，如何会看不出来顾怜星的异常。 “你以为只是你不想嫁？敬安侯府现在还不是赵璋做主！” 人家敬安侯府还不想娶呢。 顾怜星小脸一白，将哭泣声憋进了嗓子里。 “带她回去，这几天不准出门。”顾文华侧首对纪氏道。 纪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将顾怜星从地上拉起来。 向顾老夫人告退之后，便拉着女儿往外走去。 她身后，只听顾揽月笑吟吟地道：“对了祖母，父亲，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顾家未来当家主母的人选，我觉得很喜欢，祖母和父亲要不要看看？” 纪氏脚下一顿。 “哦？你倒是热心。”顾老夫人道：“说来听听。” 顾揽月笑道：“国子监祭酒邹老大人的千金，邹惠容。祖母可听过？” “娘？”顾怜星担心地抬头看向母亲。 纪氏垂眸道：“没事，回去吧。” 第33章 太后召见？ 回到明月苑，顾揽月的心情明显更好了几分。 “小姐。”红绫将一盏茶放到她跟前，“小姐，四小姐在院外求见。” “让她回去，告诉她，不用着急。” 红绫应是。 顾揽月看了她一眼，问道：“我让绿萼办的事情……” “小姐让办的事情我们哪里敢耽搁？小姐还在禧乐堂的时候，绿萼就出门去了。”红绫道。 顾揽月点点头，“那就好。” 看着红绫脸上纠结的神色，顾揽月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红绫点点头道：“奴婢愚昧，确实不太明白小姐意欲何为？”她方才守在禧乐堂外面，自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顾揽月喝着茶，道：“咱们家这个二妹妹，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以她一人之力，便可串联起许多的人和事来。如今我偏要给他搅混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办呢？” 如果顾怜星嫁给赵璋，卫王殿下是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呢，还是继续跟赵璋演那兄友弟恭君臣情深的戏码？ 前世顾怜星嫁入卫王府为侧妃，赵璋可是狠狠地大醉了三天。 “小姐也太看得起她了。”红绫蹙眉道：“二小姐出身不显，论才华容貌，在洛都也不见得便是一等一的好。哪里值得小姐如此评价？” 顾揽月沉吟不语。 红绫说得倒也没错，前世的顾怜星是在烈火寨的事情之后崛起的。 有了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嫡长女做对比，人们才知道原来顾家还有这样一位重情重义，才貌双全的姑娘。 再往后，过继，又有赵璋等人的倾慕追捧，因为嫡姐倾慕赵璋大度退让的戏码。 顾怜星踩着她的肩膀，成了洛都第一流的贵女。 再也没有人提起她曾经的身份了。 萧绍。 这一切，赵璋和顾怜星固然都从中得利，但真正得到最大利益的是卫王萧绍。 曾经赵璋在愤懑时失言透露过一些，他和顾怜星原本应当确实是要定情的。 是萧绍的突然出现，两人的关系才重新进入了拉扯阶段。 萧绍真的很爱顾怜星吗？ 顾揽月回想起临终前那一幕。 只怕，也不见得吧。 “小姐，宫里来人了。”青雀站在门口，低声道。 这些日子她也渐渐知道了顾揽月对她的态度，为了不被赶走，青雀变得低调了许多。 顾揽月抬起头来看向她，“宫里？什么人？” 青雀道：“是太后宫里的管事，说是…太后招小姐入宫觐见。” 顾揽月点下了头，放下茶杯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晨星院里，顾怜星刚刚狠狠地哭了一场。 纪氏这次却没有安慰女儿，她都不知道女儿竟然瞒着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跟一个外男相交两年多，她竟然丝毫不知情！ 她这个女儿，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纪氏道：“敬安侯府诚然没落了一些，但你嫁过去便是世子夫人，将来就是……” “娘！”顾怜星打断了纪氏的话，咬牙道：“我不能嫁给璋哥哥。” 纪氏只觉得心口一堵，指着女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能嫁给他，你跟他纠缠什么？ 还叫什么……璋哥哥？ 还有之前，让她劝说顾文华将顾揽月嫁入敬安侯府，纪氏发现她都不知道这个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星儿，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若是名声没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顾怜星有些幽怨地道：“便是现在，我难道还能嫁什么好人家？敬安侯夫人的态度您也看到了，就算勉强嫁进去，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是……” “娘！”顾怜星有些烦躁，道：“你别说了，反正我不嫁给璋哥哥。你若是有空，不如帮帮我，让大伯快些帮我办过继。” 只要她有了户部尚书嫡女的身份…… 纪氏冷笑道：“你还想过继？今天顾揽月的态度你没看到么？你们这么戏弄她，你觉得她会同意？” 顾怜星动了动嘴唇，道：“只要大伯和祖母同意，她凭什么不同意？” “你看你大伯敢惹她吗？”纪氏道。 如果顾文华说话管用，哪里还有这么多事情？ 顾怜星不满地道：“大伯也是户部尚书，不见得就比凌闯矮多少，何必这样……” 纪氏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说话。 顾家家底单薄，顾文华能有今天平步青云，凌家当年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 更何况，凌家世代名将辈出，凌闯更是当世第一名将。 这样的底蕴，岂是区区一个户部尚书能比的？ “先前让你跟顾揽月好好相处，结果弄成现在这样。”纪氏蹙眉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嫁给敬安侯世子，你还能嫁给谁？” 顾怜星咬牙道：“我要嫁给卫王！” 纪氏心中一惊，惊骇地看着女儿，“你还认识卫王？” 顾怜星脸上一红，有些羞涩地道：“去年年底，在朱大人家的秋菊宴上遇到的。卫王殿下…卫王殿下，说要娶我做侧妃。” 纪氏冷笑道：“去年认识的，这都半年了，人呢？”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卫王那样的身份，怎么会纳你做侧妃？”纪氏没好气地道：“旁的不说，卫王的正妃是左相的嫡次女，两位侧妃，一位是昭武将军的嫡长女，一位是礼部尚书的庶女，你是谁？” 顾怜星脸色惨白，晶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纪氏轻叹了口气道：“星儿，你听话。若能嫁入敬安侯府，好歹你也是个正室夫人。你以为那卫王府是那么好进的？” 顾怜星道：“可是，如果我成了大伯的女儿……” 纪氏沉默不语，顾怜星扯着纪氏的衣袖，含泪道：“娘，你帮帮星儿吧。星儿想嫁给萧郎，只要星儿进了卫王府，您就是亲王的岳母了啊。以后就算大伯娶了继室，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你。” “女儿已经答应了萧郎，若是再反悔嫁给璋哥哥……” “萧郎定会怨恨女儿，到时候卫王府和顾家……母亲……” “好了！你让我在想想！”纪氏头疼不已，她觉得女儿说得似乎也没错，却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心中惴惴不安。 “夫人。”大丫头匆匆从外面进来，见顾怜星哭得凄惨，脚下便是一顿。 “什么事？”纪氏问道。 大丫头道：“宫里来人了，太后召大小姐入宫觐见。” 纪氏和顾怜星对视了一眼。 太后这个时候召见顾揽月，是为了什么？ 第34章 赐婚？ “启禀娘娘，顾家大小姐到了。” 洛都皇宫东路的寿康宫大殿内，正在与孙媳妇说话的秦太后听到宫女的禀告，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让她进来吧。” “是，娘娘。” 秦太后今年五十有八，保养得宜的面容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 她的容貌并不十分出色，许是早年过得并不顺心，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法令纹，唇角微微下垂，显得整个人有些不好相处。 此时陪着她坐在大殿中的是卫王妃和嘉荣郡主。 卫王妃神色未变，嘉荣郡主却在听到顾大小姐几个字的时候，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臣女顾揽月，叩见太后娘娘。” 顾揽月一袭浅紫色衣衫，一头青丝挽了个简单却正式的发髻。 朱钗步摇，耳悬明珠，环佩琳琅，清丽绝俗犹如姑射仙子。 雪肤玉颜，清雪之质。 嘉荣郡主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在曲阳公主府看到的顾揽月，绯衣翩然，明艳绝丽，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这边是揽月？起来吧。”秦太后笑道。 “多谢娘娘。” 大殿里有些宁静，只是秦太后不说话，别人自然也不好开口不说。 过了良久，才听到秦太后温声道：“不愧是沈配天的外孙女，果真长了一副好容貌。” 顾揽月神色平静，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太后娘娘这是有些来者不善啊？ 她可不记得自己跟这位有什么过节？听起来倒是因为外祖母。 不过，她的容貌确实有六分像外祖母年轻时候。 “多谢娘娘称赞，臣女资质疏漏，恐怕不及外祖母半分风采。”顾揽月道。 秦太后轻哼了一声，“脾气性格也像，听说顾家这些日子很不安生？前几日你在曲阳府上，还打了嘉荣？” 顾揽月从容自若地道：“家里这几日确实有些不安生，让娘娘见笑了。家父也觉得家中没有主事的人不妥，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一位当家主母了。到时候，自然就好了。” “顾文华要娶继室？”秦太后有些诧异，“你不反对？” 顾揽月笑道：“家母已经过世多年，臣女为何要反对？至于娘娘说嘉荣郡主的事……请问郡主，我打你了么？” 嘉荣郡主顿时涨红了脸，顾揽月确实没有打她，但是却比打了她还让她觉得丢脸！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顾揽月，再看看气得涨红了脸的嘉荣郡主，秦太后在心里摇了摇头。 安王府这个到底还是被娇宠惯了，上不得台面。 “你倒是会说话。”秦太后淡淡道。 “娘娘过奖了，臣女不过实话实说罢了。”顾揽月道。 秦太后平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道：“揽月在边关长大，前些年陛下也一直都在边关，想来是相识的？” 顾揽月一怔，秦太后召见她是因为萧九重？ 她记得萧九重跟这位太后的关系并不和睦，但具体是怎么个不和睦法外人却不大知道。 前世萧绍出卖亲叔叔，靠通敌叛国，诬陷凌家登上皇位，这位太后从头到尾也没什么表示。 她真的不知道么？ “回娘娘，陛下在边关时偶尔会驾临将军府，臣女确实见过几次。” “只是见过？”秦太后道。 顾揽月抬起头来，脸上的疑惑恰到好处。 秦太后轻笑了一声，道：“罢了，也是我这老太婆有些操之过急了。陛下将近而立，却总是不肯大婚。难得揽月是从边城回来的，我便想着问问顾小姐，陛下在边城是不是有什么人了？” 顾揽月道：“臣女岂敢妄议君上？不过…陛下天子之尊，若有倾心之人，想来也不必隐瞒吧？” 反正她确实不知道萧九重喜欢过什么人。 “是哀家唐突了，揽月见怪，坐下说话吧。” “多谢娘娘。” 皇宫另一边的钦安殿，黄公公急匆匆进来，“陛下。” 正执笔批折子的萧九重抬眼道：“何事？” “太后娘娘召了顾小姐入宫觐见。” 落在折子上的笔尖一顿，落下了一个重重的墨点。 萧九重略过那墨点，继续将一句话写完，才放下了笔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方才，顾小姐已经进了寿康宫了。” 萧九重沉默不语，黄公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陛下，您是不是要过去瞧瞧？” 萧九重嗤笑了一声，“寿康宫又不是龙潭虎穴。” 寿康宫确实不是龙潭虎穴，在陛下眼中却也差不太多了，黄公公在心中暗道。口中却还是劝道：“娘娘召见顾小姐，固然是一片慈爱之心。只是顾小姐在边城习惯了，初次入宫恐怕会有些不习惯。” 萧九重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黄公公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言语了。 “冷言。” 一道黑影消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躬身道：“陛下。” “去查查，太后为何突然召见阿月。” “是。” 黑影来去无声，很快便如来时一般消失在了殿中。 萧九重合上跟前的折子，往旁边一扔，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黄公公连忙跟了上去，看到他离去的方向半晌无言。 陛下您不是不去么？ “揽月今年十七了吧？”寿康宫里，秦太后打量着顾揽月问道。 顾揽月点头应道：“是，臣女两个月前，刚过了十七岁生辰。” “十七岁啊，不小了。”秦太后道。 坐在旁边的卫王妃笑道：“祖母特意召见顾小姐，难不成是想要做媒？” 秦太后也不否认，笑道：“我倒是有这个意思，只怕揽月眼光高，瞧不上我选的人。” “娘娘赐婚可是天大的荣幸，谁敢瞧不上？”嘉荣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揽月，语气带着几分嫉妒：“顾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顾揽月抬眼，大殿里三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她身上。 沉吟了片刻，顾揽月坦然道：“太后娘娘恩赐，自然是无上荣耀。只是望娘娘容禀，臣女此次回京，并非为了婚事。待办妥了洛都诸事，便要返回边城。” “你要回边城？”嘉荣郡主和卫王妃不由惊诧。 她们都知道顾家大小姐是回京来准备婚事的。 顾揽月回京之后就有不少人家暗暗打听，若不是出了之前被掳烈火寨的事，恐怕顾家很快就要门庭若市了。 便是现在，暗中盘算着想要迎娶顾家大小姐的也不在少数。 毕竟，有了陛下亲口称赞以及触手可及的好处，那点名声也显得没那么要紧了。 “胡闹。”秦太后蹙眉道：“你舅舅将你送回洛都，便是盼着你能为你寻一门好姻缘，你才刚回来就闹着要回去，岂不是辜负了你舅舅的一番苦心？” 顾揽月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秦太后似乎也不想给她反驳的机会，终于说出了今天召见她的真正目的。 “哀家和你外祖母也算是旧识，她如今不在了，顾凌两家也没有个靠得住的女眷，哀家少不得要替你打算。” 秦太后道：“左相冯诩的幺儿，今年刚十九。才貌双全，人品出众，揽月认为如何？” 第35章 母子关系！ “左相冯诩的幺儿，今年刚十九。才貌双全，人品出众，揽月认为如何？” 萧九重刚踏上寿康宫的殿阶，就听到里面传来秦太后的声音。 俊美的面容不由一沉，周身气息越发冷凝。 守在大殿外的内侍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殿外的声音自然惊扰了殿中的人，卫王妃沉声道：“谁在外面？” 内侍抖着嗓子，禀告道：“陛…陛下驾到！” 萧九重扫了一眼地上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人，举步踏上殿阶，跨入了大殿。 “叩见陛下。”殿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萧九重淡然道：“平身吧。” “陛下如今是越发随意了，来我寿康宫连个通禀都没有。” 萧九重上前，对坐在主位上的秦太后拱手一揖，“儿臣给母后请安。” 竟似要直接略过他不让人请安直入寿康宫的事。 秦太后轻笑一声，话语中带着三分嘲弄，“陛下日理万机，难得还有功夫来给哀家请安？” 顾揽月心中暗惊。 太后和皇帝的关系竟然恶劣到如此地步？就连有外人在场，太后也不愿给皇帝几分面子？ 但是，她记得舅舅说过，当年先太子突然病重，太后不知何故险些被废。 是萧九重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赶回来，在先帝面前长跪三日才保住了太后的。 很快顾揽月就知道了，并非只是太后不愿意给皇帝面子。 皇帝显然也没有多尊敬自己的母后。 这对母子的关系，竟然连在外人跟前的表面和平都做不到。 萧九重神色自若，自顾自地站直了身体，仿佛没有听到秦太后的不满和嘲讽。 “朕方才在殿外听到，母后要给阿月赐婚？” 秦太后冷声道：“怎么？哀家连给晚辈做个媒的权力都没有了？” 萧九重低笑了一声，突然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卫王妃身上。 “卫王妃，你觉得太后这婚事指的如何？” 卫王妃十分无措。 陛下显然很不满太后为顾揽月指婚的事，她若说好自然是得罪了陛下，但她若说不好却是得罪了太后。 更何况，太后指婚的对象还是她亲弟弟。 “请皇叔恕罪，舍弟……” “够了！”秦太后冷声道：“你为难她一个晚辈做什么？” 萧九重道：“母后若是没事，便多为皇兄抄几卷经，或者关心一下阿绍何时让你抱上重孙。至于旁人的婚事，还是少管一些为妙。” 顾揽月暗暗吸了口气，嘉荣郡主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一动也不敢动。 萧九重这话说得太不客气，先太子的死对秦太后本就是个极大的打击，他竟然毫无顾忌地提起，还直言太后多管闲事。 秦太后重重地喘了口气，捂着心口指着萧九重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九重也不理会她，侧首看向顾揽月道：“跟朕走吧。” 顾揽月看看被卫王妃扶着坐在的秦太后，上前微微一福“臣女告退。” 等她起身，萧九重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顾揽月自然也不愿意多留，连忙跟着走了出去。 “混账东西！”两人才刚走出大殿，殿中秦太后就抓起桌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祖母息怒！”卫王妃跪倒在太后脚边，轻声劝道。 旁边嘉荣郡主也连忙跪下，“太后娘娘息怒。” 秦太后捂着心口，看了一眼嘉荣郡主道：“嘉荣，你先下去吧。” 倒霉遇到这种事情，嘉荣郡主自然恨不得赶紧离开。 她都后悔今天跟着卫王妃一起进宫了。 听了这话嘉荣郡主连忙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你起来吧。” 卫王妃起身上前，抬手轻抚着太后的心口劝道：“祖母息怒，陛下他、他不是有心的。” 秦太后微闭着眼睛，冷哼了一声道：“不是有心的？他就是恨不得气死哀家，哀家岂能让他如愿？” 卫王妃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秦太后，又连忙低下了头。 外人不知道，她身为秦太后唯一的孙媳妇如何能不知道？ 早几年还好，陛下未登基前常年在外。 两年多前，自从陛下回京继位之后，母子俩的关系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了。 卫王妃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如此厌恶，更不知道当以孝道治天下的皇帝为何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毫无敬意，这若是传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非议。 这两位赌气，最不好过的便是身为晚辈的卫王妃了。 她是太后唯一的孙媳妇，必须时常陪伴在太后身边。 遇到这两位起冲突的几率自然比所有人都大，今天这样的……倒也不算什么了。 卫王妃苦中作乐地想着。 片刻后，秦太后似乎冷静下来了。 “方才萧九重对顾家那丫头的态度，你看到了吧？” 卫王妃一怔，“陛下对顾大小姐……” 秦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扫了孙媳妇一眼，冷声道：“他都有多久没有踏足过寿康宫了？哀家才刚招人进宫，他就巴巴地来了。难不成哀家还能吃了顾家的丫头不成？” “陛下和凌大将军毕竟是生死之交，或许是看在凌大将军的情分上吧？” 秦太后摇摇头道：“你啊，枉费冯诩是个机灵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木讷的？难怪绍儿总爱跟那些妖精胡闹。” 卫王妃脸上的神色一僵，眼底闪过了几分黯然。 微闭着眼睛的秦太后并没有看见她的变化，悠悠道：“我自己生的儿子，我岂会不知道？莫说是凌闯的外甥女，便是凌闯的亲生女儿，他也不会这般沉不住气。” “罢了，明儿让绍儿进宫来，我有事情跟他说。”秦太后道。 卫王妃点点头，温顺地应道：“是，祖母。” 出了寿康宫，两人一前一后往外面走去。 寿康宫在皇宫东路，从东侧的窿熙门就能直接出去。 但萧九重一言不发地往外廷的方向走，顾揽月无奈也只能跟着。 一边走，她一边在心中琢磨这对母子的关系。 前世她回京之后与萧九重并无交集，因为病了一场，被太后召入宫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她当时已经对赵璋颇有几分好感，又自卑于自己的名声和处境。那次入宫太后只是不咸不淡地安慰了她几句，她连太后的模样都没怎么记住，自然也没有太后指婚的事。 再往后，太后长居寿康宫极少露面，她自然也就很少见到这位了。 如今，显然变了很多。 “在想什么？”萧九重的声音突然传来。 “在想陛下和太后……”顾揽月猛地刹住脚步，稳稳地立住身形，才没有让自己一头撞到突然停下来的人身上。 萧九重轻笑了一声，“在想朕和母后的关系不好？” 顾揽月低头道：“陛下恕罪。” 萧九重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以后若太后再召见，不想来就不必来。” 顾揽月惊诧地抬头，这话也说得太轻松了。 太后召见，就算皇帝自己也未必能说不来就不来吧？ 萧九重伸手，将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拿着，有了这个，她不敢为难你。” 第36章 吐血了？！ 顾揽月看着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有些怔忡。 那是一块金牌，牌子上蟠龙环绕，中间镌刻着四个篆体的大字——如朕亲临。 这是皇帝的金牌令箭？ 顾揽月觉得有些烫手，连忙想要还回去。 萧九重却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收着，这不是朕的。” 那是？ 顾揽月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先帝的令牌！ 摊开掌心仔细一看，果然令牌的右上角刻着先帝朝的年号。 顾揽月忍不住抬头望向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他这是在暗示她，以后若是遇到太后找她麻烦，就拿先帝去压她？ 这对母子……真、母慈子孝。 “阿月在想，朕为何如此对待母后？”萧九重回头笑看着顾揽月道。 顾揽月连忙摇头道：“臣女不敢随意揣测天家私事。” 萧九重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抬手在她头顶敲了一下：“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私密事，朝中官员皇室宗亲都知道朕与母后关系不睦，不过没人敢挑明了说罢了。” 顾揽月忍不住看了看他，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上一片宁静，并没有什么惆怅之色。 她心里却忍不住隐隐抽痛，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是看到这张脸，她还是有些忍不住意动。 有些舍不得他难过啊。 “是…因为先太子还是卫王？”顾揽月问道。 萧九重愣了愣，看着她笑道：“阿月倒是聪明。” “可是，您对卫王不薄，先太子…跟您又有什么关系？” 萧九重九岁被封王，就封北地。十四岁时先太子突然薨逝，当时的皇后也失宠于先帝即将被废。 他千里迢迢赶回京城，照顾母亲和年幼的侄子，自己却大病一场。 在洛都停留了半年后就被先帝遣回了封地，直到两年半以前先帝薨逝方才回京继位。 顾揽月怎么也想不到，萧九重有什么让太后如此不满的。 萧九重淡淡道：“最大的关系……大约就是最后继位的是我，而不是皇兄吧。” “……”太后是有什么毛病吧？先太子都死了十几年了！ 顾揽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侧首看了萧九重一眼。 秦太后该不会是想让萧绍继位吧？ 萧九重侧首对她淡然一笑，顾揽月心中一惊，不敢再多想。 萧九重也不再谈这个话题，而是道：“冯家幺子不是良配，这段日子想必会有不少人去顾家提亲，阿月切记要谨慎。” 顾揽月看着他笑道：“多谢陛下提醒，说起来今儿就有人登门提亲呢。” “哦？”萧九重垂眸，道：“是哪家人，阿月如何看？” 顾揽月道：“敬安侯府世子，赵璋。” “荒唐。”萧九重冷声道。 赵璋那日在曲阳公主府的事情，萧九重自然是知道的。 听说他竟敢去顾家提亲，萧九重身上的气息有些冷肃。 顾揽月正要说自己如何处理此事，却见萧九重脸色突然一变，闷咳了一声唇边溢出了一抹血丝。 “九叔？！”顾揽月大惊，顾不得多想便冲了过去，全然没注意到那脱口而出的称呼。 顾揽月扶住了萧九重，下意识伸手要去探脉，却被萧九重抓住了手腕。 他微微闭眼靠在顾揽月身上，低声道：“不要声张，扶我回钦安殿。” 顾揽月点了点头，低声道：“您还能走么？” 萧九重道：“没事。” 两人看似牵着手漫步在宫中，广袖掩盖之下，实则是萧九重借了顾揽月的力，才让自己的身形和步伐显得依然沉稳平缓。 两人一路朝着钦安殿走去，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顾揽月却顾不得这么多，只盼着钦安殿能近一些。 终于踏入钦安殿的大门，萧九重挥袖重重地甩上了殿门，下一刻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红了地面。 “九叔！九叔！”顾揽月惊骇地扑过去扶住萧九重，“黄公公！来人啊！” 一边慌乱地去摸他的脉，却发现心慌意乱的自己根本摸不准脉搏，不由急红了眼。 “九叔！九叔！你怎么样？” 萧九重睁开眼睛看着她惊慌的模样，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面颊道：“慌什么，别忘了……你是医圣弟子。” “哎哟！这是怎么了？！”黄公公匆匆从里面出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老奴这就去宣太医！”黄公公连忙要往外跑，萧九重轻咳了一声道：“站住！过来……扶朕进去躺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陛下……”黄公公几乎要哭出来了，陛下这样不宣太医怎么行？ 顾揽月却已经冷静下来了，“黄公公，先帮我扶陛下起来。” 黄公公是看着萧九重长大的，对这位小主子忠心耿耿，自然也不敢违背萧九重的命令。 只能叹了口气，过来跟顾揽月一起扶着萧九重进了内殿。 将萧九重在内殿的床榻上安置好，顾揽月这才定了定神，伸手去给他探脉。 黄公公也才反应过来：对啊，顾小姐可是医圣弟子！ 顾揽月按着萧九重的脉搏，眉头却渐渐紧锁了起来。 她虽然师从医圣，却只在多年前跟随在师父身边的时候，为萧九重看过脉。 当时候她入门不过两三年，只探出萧九重脉搏时强时弱，根本无法做出诊断。 之后几年虽然跟他更熟了一些，却也未再有机会探过。 毕竟萧九重既是长辈，又是亲王之尊，哪里需要她一个还没出师的小丫头诊脉？ 时隔数年，顾揽月再次为他诊脉，心中却惊疑不已。 她当年分明听师父说过，萧九重是胎里就带着病症出生的。但皇室不缺珍贵灵药，只要调理得当应该会在二十岁左右恢复正常。但现在再看萧九重这脉象，分明比那时候更加凶险了？！ 萧九重靠在床头并没有昏睡过去，顾揽月抬眼正好与他平静的目光相撞。 “怎么？吓到了？”萧九重淡淡笑道。 见他如此，顾揽月心中不由激起了几分怒气。 “陛下天子之尊，这般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置天下江山于何地？” 萧九重轻叹了一声道：“别怕，朕一时还死不了。” 第37章 中毒 “顾小姐，陛下怎么样了？”黄公公站在一边，胆战心惊地问道。 顾揽月眼睛微红，神色却平静。 她垂眸道：“没事，我开个方子，黄公公先去抓药吧。”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不常给人开方子，公公也可找人看看。” 说来惭愧，她这个医圣弟子前世今生竟然没正经治过几个人。 黄公公应了一声，等顾揽月写完了药方便匆匆出去了。 钦安殿的内室并不若外面大殿那般富丽堂皇，陈设简约素雅，显得十分冷清寂静。 刚才太过心慌，顾揽月此时方才察觉出异常。 这钦安殿内，除了黄公公竟然没有一个内侍宫女侍候。方才去寿康宫，萧九重似乎也是一个人去的。 虽说萧九重在边关也不喜欢人跟前跟后，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即便是她身边还时常跟着几个丫头呢。 萧九重依然半倚半躺在床头，这个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他却不甚在意。 顾揽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到那张苍白俊美的面容上，莫名地感到心口仿佛被人揪了一把般。 似乎察觉到落到自己脸上的目光，萧九重慢慢睁开了眼睛，道：“阿月，过来，陪九叔坐一会儿。” 听到这个称呼，顾揽月也想起了自己方才慌乱中对萧九重的称呼。 早年她当萧九重是自己舅舅的好朋友，便是如此叫他的。 后来发觉自己对他生出了别的想法，就再也不肯了。 只是叫王爷又觉得生疏，叫名字未免无礼，很是纠结了一段时间。 顾揽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阿月有什么想问的？” 顾揽月道：“陛下…中毒了？” “看出来了？”萧九重淡然一笑。 “陛下也说，我是医圣弟子，若连这也看不出来，师父还不将我逐出师门？”顾揽月勉强笑了笑。 萧九重道：“可是，太医看不出来。” 顾揽月一愣，太医看不出来？ 顾揽月纵然以医圣传人身份自豪，却也不敢断言自己的医术就比太医院的太医们高明多少。 医阁所长是历代传承和江湖上各种奇门毒药病症。 而太医院却有整个大靖最好的资源，历朝历代的医家典籍和最有天赋的医者。 这个毒确实隐秘，但总不至于她能看出来，整个太医院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吧？ “陛下……”她很快明白了萧九重的意思。 顾揽月眼睛微红，懊恼地道：“是太后！太后宫中有能诱导陛下毒发的东西！” 若不是因为她，萧九重今天根本不会踏足寿康宫！ “太后也不能对我如何，陛下何必……” 萧九重道：“她本就是为了试探朕才召你入宫的，朕若是不去，她不会放你出宫的。她是太后，她若不放人你难道还能硬闯出去？算起来，是朕连累了你才是。” 若不是他这些日子太过关注阿月，太后也未必会想到这上面去。 顾揽月低喃道：“难怪舅舅总说陛下很辛苦，让我不要给您添麻烦。” 想来也是，萧九重九岁就藩，二十五岁回京继位，如今算来也不过才两年。 这洛都皇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哪里是那么容易摆平的？ 萧九重心中苦笑：傻姑娘，你舅舅是让你离我远一些，免得惹麻烦上身。 “师父给了我一粒清灵丹……” 萧九重摇头道：“医圣好不容易炼制了六粒清灵丹，有四粒都被我吃了。好好收着，别浪费了。” 闻言顾揽月心中一沉，她明白萧九重的意思：清灵丹对这毒无用。 清灵丹虽然号称可解百毒，却也并不真所有毒都能解。 比如入骨相思，前世这颗清灵丹一直在她手里未曾动用，最后被她拿来耍了萧绍。 倒是浪费了。 “今天辛苦阿月了，我让人送你出宫吧。”萧九重道。 “可是……”顾揽月担心地看着他。 “无妨，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顾揽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能否取陛下一些血液？”只靠诊脉她看出来萧九重到底中了什么毒？ 萧九重也不说话，只是朝她抬起自己的手。 顾揽月抬手，轻轻覆上了他微凉的手。 萧九重剑眉微蹙了一下，两只手很快便分开了。 顾揽月取下自己指间的素雅指环，抽出一张干净的帕子仔细将指环包了起来。 “陛下也说了，我是医圣弟子，我一定会找到解药的。” 萧九重点头笑道：“那朕就等着阿月救命了。” 萧九重唤来了冷言，吩咐他送顾揽月出宫。 顾揽月虽然还有些担心他，却也知道自己现在留在这里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要萧九重打起精神应付自己。 再想想刚刚收进袖袋的东西，干脆地起身告退出宫去了。 等到顾揽月离去，黄公公才蹑着脚步从外面进来。 “陛下，顾小姐走了。” 萧九重闷咳了两声，慢慢坐起身来抬手抹去唇边刚刚溢出的血丝，眸光阴沉，“派人去寿康宫传话，下个月便是皇兄的冥诞，请母后好好待在宫中，为皇兄祈福。” 黄公公有些担忧，“陛下，这恐怕……” 纵然母子失和，太后毕竟是皇帝的亲娘，从来就没有儿子禁亲娘足的。 这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引得那些言官弹劾。 萧九重站起身来，道：“她既然出手了，不达到目的便不会甘休。既然如此，朕便先砍了她的手。” “但陛下如此，岂不是坐实了您对顾小姐……” 萧九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说没有，她就会相信？” 也是。 黄公公想起寿康宫那位，再是顽固不过。 只要是她认定的事，这世上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看着萧九重往外走去，黄公公着急地跟了上去，“陛下，您还没有喝药呢。” “不必了，喝不喝都一样。” “可是这是顾小姐亲自开的药，老奴拿去给林陨看过，他也说这方子比他的好，或许有用呢？” 萧九重步伐缓了一些，黄公公心中一喜：“顾小姐如今脾气虽然好了许多，但若是知道您不肯吃药，定然会不高兴的。” 萧九重无声地叹了口气，道：“端过来吧。” “是，陛下！”黄公公大喜，果然还是顾小姐管用！ 第38章 绝嗣？ 安定侯府 惨烈的哀嚎声不停地从房间里传来，让等候在门外的人听了也觉胆战心惊。 萧绍沉着脸站在院子里，旁边是同样脸色阴沉的安定侯和急的如热锅上蚂蚁的安定侯夫人。 儿子好好地带着人出去，却躺着被人送回来。 不仅右手手腕被人打断了，还痛得浑身颤抖，连叫都叫不出来。 即便是再不懂医术的人也明白，只是手腕断了绝不至于痛成这副模样。 安定侯夫人只看了一眼就险些晕过去了。‘ 急匆匆请了大夫来，却除了帮黄承锋接好了腕骨，什么也做不了。 还是萧绍出面请了，宫中太医院的院判亲自过来。这会儿人倒是能叫出声了，但听起来更让人害怕啊。 安定侯叹了口气，侧首看向萧绍，“卫王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锋儿到底哪儿得罪秦三公子了？” 下人说得不清不楚，安定侯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定侯夫人也走了过来，抹着眼泪恨恨道：“就算锋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咱们安定侯府是不及他承恩公府有权有势，可是、可是……” 安定侯夫人捂着脸哭出声来，厉声道：“若是锋儿有个三长两短，就算闹到宫里，这事儿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萧绍眉头紧锁，安定侯府只有黄承锋这么一根独苗，若真的出了什么事黄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怕，舅舅和舅母还要怨上他了，毕竟水云居的事…… 萧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是秦三公子。”萧绍沉声道。 安定侯夫人怀疑地看向萧绍，“卫王莫不是袒护秦家？” 黄家是卫王的母家不错，但秦家也不是跟卫王毫无关系。秦家是太后的娘家，算起来萧绍还得叫秦三公子一声表叔。 萧绍眼眸一沉，冷声道：“当时皇叔也在场。” 安定侯和夫人都是一惊，“陛、陛下？” “陛下让本王转告舅舅，如果再有下次，就去大理寺捞人吧。” 安定侯夫人顿时不敢言语了，陛下对他们这些勋贵外戚素来没什么好感。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更是铁面无私，不知道多少人在他面前吃了闭门羹，想要从他手里捞人难如登天。 最重要的是，自家儿子为什么会犯到陛下手里啊？ 萧绍和安定侯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凝重。 里面的哀嚎声渐渐消失了，片刻后紧闭的房门推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鲁大人，犬子如何了？”安定侯连忙上前问道。 中年男子摇头道：“令公子是受了内伤，但出手的人手法独特诡异，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劲力以他腰间穴位为中心，上至胸腹，下到会阴随意游走，既难捕捉，也无法驱散。令公子只怕是得罪了什么高手，下官对这种伤并不擅长，侯爷恐怕还需另请高明。” 安定侯夫人着急地道：“锋儿这不是已经不痛了吗？” 中年男子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并非如此，再这么痛下去令公子只怕会自戕。在下暂时先让他昏睡过去了，还请侯爷尽快请名医治疗，这个伤势拖久了……后果不堪设想。“ “会、会如何？”安定侯问道。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下，“便是活下来了，恐怕也会……绝嗣。” 安定侯夫人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鲁大人，你一定要救救锋儿啊。咱们安定侯府就这么一根独苗，他不能有事啊。” 中年男子无奈，叹气道：“太医院大夫对这类伤势精通的本就不多，这倒像是江湖中人的手法。侯爷可以想想，是否认识一些江湖中的名医。比如说……药阁的人。” 安定侯哪里知道什么江湖中人？有些着急地看向萧绍。 萧绍沉吟了片刻，道：“去请芳华堂的灵枢先生。” “芳华堂？那个灵枢不是个女人么？”安定侯夫人皱眉道：“她治一些小毛病还好，这种连……太医院都没有法子的病……” 萧绍懒得听她啰嗦，道：“灵枢是药阁弟子。” 安定侯早已经六神无主，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叫人去芳华堂请灵枢。 萧绍告别了安定侯夫妇，转身出了安定侯府。 “王爷，为何不告诉侯爷陆公子……”灵枢只是药阁的外门弟子，但陆观月当年可是医圣的亲传大弟子。 萧绍侧首，冷冷地瞥了侍卫一眼。 侍卫连忙低下了头，“属下失言。” 萧绍并未责怪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本王并非故意隐瞒舅舅，陆观月性情古怪，不肯出手。” 黄承锋出事，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陆观月。 但陆观月听完事情始末之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只说黄承锋自寻死路，他绝不会出手相救便拂袖而去了。 萧绍不知道黄承锋哪里得罪了陆观月，但至少他不想为了一个黄承锋去招惹陆观月。 “王爷，怜星姑娘让人送来的信。”萧绍才刚踏入王府大门，管事就迎了上来，将一封信送上。 萧绍剑眉微蹙，有些不耐烦，“可有说什么事？” 管事摇头道：“来人并未说明，只说十万火急，请王爷尽快拿个主意。” 萧绍打开信看了两眼，年轻的面容上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废物！”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萧绍将信收起了，转身往外走去。 “去敬安侯府。” “王、王爷……”身后，管事有些犹豫地叫道。 “还有事？” “先前王爷让查那名女子的身份……” 萧绍站住，回头看着管事。 管事道：“是顾家大小姐，顾揽月。” 闻言萧绍眉头紧锁，低声道：“顾揽月？”顾揽月怎么会跟萧九重同时出现在水云居？ 看着管事的表情，萧绍不耐烦地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是，太后娘娘召了顾大小姐入宫。” “知道了。” 萧绍转身往外走去，“不去敬安侯府了，先进宫给祖母请安。” 第39章 梦魇！ 顾揽月从宫中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明月苑的书房里。 她端坐在桌边神色凝重，跟前素白的手帕上躺着一只素雅古朴的指环。 顾揽月手上戴着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指环，摸索着在指环上的机关上轻轻一拨，指环瞬间碎成了几片。 顾揽月拿过旁边的镊子，将其中一片小小的碎片夹进了放在旁边的一个白瓷小碟中。 然后才端起这碟子仔细观察。 瓷碟中那小小的似白玉的碎片上，沾染着一点尚未彻底干涸的血迹。 顾揽月凑近闻了闻，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她这枚指环是特殊材料打造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味道。 人的血液，更不会有这种香味。 顾揽月蹙眉，在脑海中思索着什么样的毒会让血液都染上馨香。 记忆中，确实有两种毒有这样的功效。 但是，味道不对。 中毒之后的症状，也不对。 萧九重的脉搏十分诡异，与多年前她替他诊脉时完全不同。 当时萧九重的脉搏时强时弱，如今他的脉搏却极其微弱。 若不是他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顾揽月都要以为自己把的是一个活死人的脉。 萧九重自然不是活死人，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脉象。 所以，寻常大夫很难查出来萧九重的身体状况，因为根本把不准脉。 顾揽月一边观察着眼前的血迹，一边思索着，时间不知不自觉过去。 直到她眨了眨眼干涩的眼睛，才发现外面早已经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房里的光线也更加幽暗了。 “小姐。”绿萼捧着一个盒子从外面进来。 顾揽月只瞥了一眼道：“雪玉灵芝？” 绿萼笑道：“小姐真厉害，隔着盒子都能猜出来。灵枢姑娘刚让人送过来的。” 顾揽月起身捏了捏鼻梁，又眨了眨眼睛缓解酸涩，“黄承锋怎么样了？” 绿萼将盒子放到桌上，道：“灵枢姑娘说，三日后才能将药配好。” “翠翘去哪儿了？天色都暗下来了，也不知道点个灯。伤着眼睛可怎么好？”一边说着，翠翘一边转身去找火折子来点火。 顾揽月道：“我让她和红绫去办事了，是我想事情入神没注意。灵枢姐姐也是个促狭鬼，三天还不将人痛死？”她下针角度刁钻，一般大夫就算看出来问题也救不了。 哪怕是陆观月，也要多试几次才可能找到解法，如果他不怕将黄承锋给整废了的话。 但她告诉了灵枢关窍，灵枢的针灸之术也不弱，真要治的话一刻钟都不用。 用药自然也能解，就是慢点，效果差一点。 “灵枢姑娘说，她在雪玉灵芝上刮了一点皮下来入药。好歹说了要入药的，总不能一点味儿也没有。”绿萼笑道。 顾揽月点头道：“灵枢说得对。” 她打开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支比男子巴掌还大的灵芝。 这灵芝不仅外观模样好看，整体质地更是晶莹如玉。 不像是一颗灵芝药，倒像是一只玉石雕琢的玩物。 “萧绍倒是舍得下血本，这么大一支上品雪玉灵芝，便是药阁也不好找。” 绿萼笑道：“安定侯世子，可是安定侯府唯一的男丁。” 除非萧绍不在乎安定侯跟他离心，否则这药他非得拿出来不可。 顾揽月点点头，将盒子一扣道：“我要配药，这两天不要让人打扰我。另外去水云居传个信给他们老板，就说，药我准备好了。” “是，小姐。”绿萼恭敬地道。 夜深人静时，重重帘帐内的床上，沉静美丽的睡颜突然起了点点涟漪。 女子微微蹙眉，头无意识地摆动着，似乎想要摆脱某些人和事。 “不、不要……” 顾揽月在梦中疯狂地往前奔跑，她穿过了宫墙高耸的长长廊道，穿过了寂静无人的大街，穿过了杀声震天血腥弥漫的战场。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能拼命地往前奔跑，仿佛只要慢了一点就会发生什么让她悔恨终生的事情一般。 终于，她迎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刀。 她并没有从梦中醒来，下一刻斗转星移天地变幻。 她有些茫然地站在一片桃林中，远处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朝着自己走来。 那少女笑容明媚，神采飞扬，似曾相识。 “九叔、九叔！带我一起去呀。” “不行，有危险。”男人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温柔。 “不嘛！我能保护自己，我还能看病疗伤，我不会拖后腿的。”少女搂着男人的手臂，娇声道。 “不行，乖乖地等我们回来。” “萧九重，你这个讨厌鬼！我再也不理你了！” 将军府后院，少女托腮坐在池塘边，一脸望穿秋水的模样。 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从远处缓步而来，少女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从石头上一跃而起，飞快地朝着男人奔去。 场景再次变幻。 “阿月，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一个低沉却坚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睡梦中的顾揽月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不安地扭动着头，口中喃喃低语。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绝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 “阿月，我一直当你是晚辈。” “本王从来无心情爱之事。” “你还小，不懂什么是情爱。本王……也从未对你有过那般心思。” “阿月，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你的，莫要再执迷不悟！” “小姐？你醒醒！” “小姐！小姐！” 顾揽月猛的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被魇着了？”红绫坐在床边，担心地望着她柔声道。 她身后还站着捧着烛台的翠翘，同样满脸担忧。 顾揽月喘匀了气，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头的汗。 “没事，做了个噩梦。”顾揽月道。 红绫取过帕子为她擦干净额头和手，担心地道：“怎么会突然做噩梦？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揽月笑了笑，“大约是白天事情太多了，我自己就会医术，红绫姐姐担心什么？” “也是。”红绫想起自家小姐的本事，也是莞尔一笑。 “那小姐可要起来沐浴一番再睡？省得着凉。” 出了一身冷汗也确实不舒服，顾揽月点点头道：“也好。” “小姐坐一会儿，喝点水。我去让人准备热水。” “好。”顾揽月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道。 “小姐，您真的没事吗？”翠翘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偶尔做个噩梦也没什么。” “那您先休息，奴婢去给您倒水来。” 顾揽月沉默地靠在床头，望着不远处桌上摇曳的烛火怔怔出神。 她都梦见了什么？ 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记忆中，舅舅从来没有反对过她和萧九重，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才刚刚萌芽就被萧九重掐灭了的感情，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告诉舅舅。 但是梦中，舅舅的声音那样坚决严厉，毫不留情。 舅舅从未对她那般严厉过。 那真的是梦吗？她为什么会梦到那样的事情？ 顾揽月蹙眉，心口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住，她抬手捂住了心口。 第40章 我要成婚了！ 因为半夜被惊醒，早上起来顾揽月的心情依然不大好。 就连顾文华来明月苑，也被红绫几个以小姐身体不适挡回去了。 顾文华脸色十分难看，却也不好发作，只留下一句他已经派人去向邹家提亲，就黑着脸走了。 红绫进来回话的时候，顾揽月眼前的桌上摆放着各种药材，她正专注地将药磨成粉末。 听了红绫的话，磨药的手才顿了一下，“这么爽快？” 她还以为顾文华好歹要犹豫几天呢？ 红绫笑道：“偌大的尚书府，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本就不像话。老夫人年纪又大了，许多事情也没那个精力应付。老将军在的时候还经常说呢，尚书大人是个聪明人。” 确实，顾文华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不是傻子。 这些年不管他是为了做给凌家看，还是为了纪氏，如今顾家显然都必须要有个能当家做主的女眷了。 她既然松了口，舅舅自然也不会反对。 如此，顾文华自然也不必再坚持不娶了。 邹惠容被安定侯府害得名声不好，顾文华原本也不大愿意娶她。奈何顾揽月狐假虎威，扯着萧九重的大旗瞎说。 顾文华自然不敢去问萧九重：陛下您想为臣和邹家小姐保媒？ 另一方面，邹惠容的父亲本是国子监祭酒家世清贵，但邹大人年迈体弱，已经于去年年底致仕了。 邹家年轻一代也没什么特别出众之辈，自然也不敢多管顾文华这个女婿。 顾文华大约是受够了妻子娘家强势的气，压根没想过再娶一个为自己增添助力，否则哪怕是做给凌家看，这些年也早就够了。 “纪氏和顾怜星那边如何了？”顾揽月问道。 红绫道：“二小姐还在禁足呢，二夫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在晨星院陪着二小姐。” 顾揽月平静地道：“纪氏昨晚有没有去找父亲？“ “确实……”红绫刚说出两个字突然停住，她瞬间领悟了顾揽月话中隐藏的含义，不由得神情一变，“小姐，你的意思是怀疑顾大人和二夫人……” 顾揽月看了她一眼，“不是怀疑，是事实。” “怎么可能？”红绫吓了一跳，喃喃低语道。 顾揽月也轻叹了口气，淡淡道：“为什么不可能的？” 红绫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恨恨道：“他、他们竟敢如此？！” “他为我娘守了这么多年，外人谁不称赞他一声重情重义？反倒是因为没能为他留下个男丁，这些年对娘的微词不少吧？”顾揽月道。 红绫这两年待在洛都，自然知道外人是如何议论已故的凌氏的，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所以，小姐才开口要他娶继室？”既然没那个心，夫人也犯不着顶着这样的名声，没得恶心人！ 顾揽月嫣然笑道：“自然不只是如此，新夫人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父亲和纪氏若是因为可以任意拿捏她，恐怕要倒大霉。” 前世若不是遇到自己父亲命悬一线这样无解的难题，以邹惠容的能力和野心，成就绝不会小。 那样烈性的女子，助她一把又如何？ 顾家横竖是要毁灭的，她虽然不屑要顾文华那点产业，却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既然如此，送给邹惠容也不错，就当是请她帮忙的报酬了。 说话间，顾揽月已经将几份配好的药包了起来，对红绫道：“送去水云居给掌柜，他知道是给谁的。让他帮我带个话，一日两副，三日后病可痊愈，然后请个大夫调理即可。” 红绫点头称是，将几包药收起来。 看到顾揽月还在继续磨药，红绫不解地道：“小姐还要配什么药？” 顾揽月道：“难得遇到这样的灵药，若是不用完，过几天药性就散了大半了。” 红绫不懂医理，但她知道自家小姐曾经师从医圣，也不多问便拎着药包出去了。 水云居 “那人可还有什么话留下？”邹惠容低头看着放在自己跟前的几个药包，平静地问道。 掌柜恭敬地道：“回娘子的话，那位姑娘只留下了这一句话，没再说别的什么就走了。” 邹惠容伸手轻触了一下药包，又立刻蜷曲起了纤细的手指。 她有些不敢相信，让自己日夜忧心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这些药真的是用雪玉灵芝配成的，真的能救父亲么？ 那位顾小姐又是如何知道父亲到底患了什么病，需要什么药的？ 她们原本说好的要雪玉灵芝，对方却直接送了配好的药来。 她之所以受制于安定侯府，不仅是因为雪玉灵芝可遇而不可求，更是因为即便拿到了雪玉灵芝，她也需要卫王府的神医配药。 她询问过不少洛都有名的大夫，他们确实说雪玉灵芝能救父亲的命。但…具体药方、效果如何是否根治，却都还需要斟酌。 而这顾大小姐直接让人送来了药，告诉她父亲三日后即可痊愈。 还有今早，顾家请了官媒人来家里求亲，以及昨天水云居发生的事情。 黄承锋如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想必未来一段时间，安定侯府也没空找她麻烦了。 等她嫁入顾家，卫王府和安定侯府若不想得罪顾文华，就只能放手了。 想到此处，邹惠容越发对这位顾大小姐有兴趣了。 对这桩所谓的婚事，也更多了几分期待。 她自然不是期待和顾文华的婚姻，而是她觉得，或许这桩婚事将会改变她的人生。 她并不想一辈子当个水云居的幕后老板，邹惠容这个身份，实在是困了她太久了。 换一个，又如何？ 想到此处，邹惠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娘子？” 邹惠容起身提起桌上的药包，对掌柜道：“钟叔，准备一下。姑娘我要成婚了。” “？？？” 第41章 再见陆观月 “起来吧。” 敬安侯府祠堂里，赵璋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眼底没有丝毫意外。 敬安侯夫人走了进来，看着跪了一夜显得憔悴疲倦的儿子，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不满。 “还不起来，要我请您？” “孩儿不敢。”赵璋这才起身，跪了一整晚让他双腿麻木刺痛，起身时身形有些踉跄。 敬安侯夫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卫王来了。” 赵璋眼眸微闪，点头道：“孩儿这便去见卫王殿下。” 敬安侯夫人道：“秦鸣玉的儿孙，没有一个好东西。你最好小心一些，别被他给坑死了。” 赵璋朝着敬安侯夫人恭敬地一揖，道：“多谢母亲提点，孩儿谨记在心。” 他没有去纠正或劝谏母亲对太后不敬的言辞，从小到大早就习惯了。 这样的言语不敬已经算是轻微的了，当年新皇登基，原本的皇后成了太后，母亲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太后。 他都不知道，自己人前端庄优雅的母亲，口中竟然能吐出那么多的粗鄙之词。 萧绍坐在赵璋书房里喝着茶，看着赵璋从外面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好。 等他走近了再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弄成这样？” 赵璋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无妨，刚从祠堂里出来。” 萧绍放下茶杯，看着他道：“顾家大小姐那里，看来是不成了？” 赵璋黯然道：“是我无能，顾大小姐看不上眼。” 萧绍剑眉紧锁，打量着赵璋低声道：“不应该啊，他分明跟我说…顾揽月只要看到你，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会喜欢上你的。” 赵璋苦笑道：“眼下便是剩下那两成。” 说到这里，赵璋也忍不住皱眉道：“王爷，您说的那个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能如此确定，顾大小姐会看上我？” 萧绍瞥了他一眼，道：“我原本也不知道，但是现在……倒是有了一点眉目。” 赵璋等着他解惑，萧绍却只是摆摆手，并没有直言相告的意思。 “娶不到顾大小姐固然可惜，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罢了。”萧绍道：“顾家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 赵璋道：“我想娶怜星为妻。” 萧绍垂眸不语，赵璋有些急切，眼底深处却还有几分试探之意，“王爷，星儿也是顾家女，虽然比不得顾揽月，却也不差什么。更何况……” 赵璋咬牙，道：“我赵璋也未必非要靠岳家才能成事！” 只要一想到婚事，赵璋眼底就不由浮现顾揽月充满了轻蔑和讥讽的眼神。 在那位骄傲的顾大小姐眼中，或许他赵璋赵季玉就是个需要倚仗岳家提携的废物。 所以无论他对她做任何事，在她眼中都只是别有用心的讨好。 他越是殷勤，她就越是看不起他！ 良久，萧绍才叹了口气道：“你若是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只是…敬安侯和敬安侯夫人会同意么？” 赵璋咬牙道：“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好，届时我一定亲自上门喝季玉和怜星的喜酒。” 萧绍淡笑道，端起茶杯朝他举了一下，“本王等着季玉的好消息。” 赵璋点头道：“多谢王爷，我不会让王爷久等的。” 萧绍笑了笑没有言语，低头看着手中茶盏里的水，茶杯里倒映出他幽深的眸光。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算得了什么？ 花费了一个下午时间，顾揽月终于将所有的药都配好了。 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着跟前一下午的成果，美丽的面容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要将这些都制成药丸，就大功告成了。 “我还当黄家那蠢货惹上什么人了呢？果然是师妹啊。”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顾揽月猛地回头便看到窗外的玉兰树下，陆观月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揽月心中一惊，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此？”前世除了最后一年，陆观月可从未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过。 陆观月伸手折了一朵玉兰在手中把玩，挑眉道：“我正等着雪玉灵芝入药呢，却被师妹给捷足先登了，你说我为何在此？” 顾揽月嗤笑一声，“你不是说过么？能者得之。既然这雪玉灵芝已经到了我手中，那便是我的。” “师妹，你说若是我将你对安定侯世子下手的事告诉萧绍，会如何？” 顾揽月却不为所动，冷笑道：“你以为，萧绍敢动我？陆公子不如想一想，如果我将你和卫王混在一起的事情散播出去，萧绍他敢认么？” 陆观月道：“师妹误会了，我跟萧绍可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偶尔帮他点小忙罢了。” “不要叫我师妹，陆观月，你早就被逐出师门了。”顾揽月冷声道，冷冷地看着窗外的男人。 那眸光锐利的让陆观月瞬间有一种被利刃刺过的痛感。 陆观月很快恢复了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才三年不见，小师妹好像变了很多啊。” 顾揽月垂眸不语，这句话这些天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就连陆观月也觉得她变了很多吗？ 算起来她确实变了很多。 不是前世那五年的变化。 是两年多以前，她大病一场之后就变了很多。 前世她从未在意过这种变化，只当自己大病一场经历过生死之后长大了。 但现在她知道，绝不是那么简单。 她重病昏迷那两个月，绝对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惜，医者难自医。 她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什么毛病。 或许离开洛都之后，她要先回药阁去见一见师父。 陆观月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收敛了笑容，带着几分正经地道：“小师妹，听师兄的劝，雪玉灵芝这么珍贵的药，就别给注定要死的人用了。多浪费啊，没用的。” 顾揽月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看向陆观月，厉声道：“是你？！” 陆观月脚下一点，朝着身后的房顶掠去，手中还拈着那朵白玉兰花，“你可别冤枉师兄，托你的福，两年前师兄还在苗疆水深火热不得脱身呢。” 话音刚下，陆观月已经站到了对面的屋檐上。 他手指轻弹，手中白玉兰朝着顾揽月射了过来。 顾揽月抬手挥袖，玉兰花颓然落在窗外的地上，原本的生机勃勃已经化作了枯黄。 “当真是辣手摧花啊。”笑声未落，陆观月消失在了屋顶。 顾揽月低头望着地上那枯黄的花朵，良久沉默不语。 第42章 顾揽月，你给我等着！ 陆观月出了明月苑并没有直接离开顾府，而是脚下一转去了另一侧的晨星院。 晨星院里，顾怜星正沉着脸坐在房间里抄写《女则》。 因为顾揽月的谗言，顾文华明面上没说什么，实际上却是信了顾揽月的话的。 不仅禁了她的足，还罚她抄写《女则》。 若是往常，顾怜星定然会规规矩矩地抄写，到时再到伯父面前卖一波惨，定然能让伯父心软。 但今天她却实在静不下心来，写出来的东西很是潦草。这样的东西在顾文华面前自然过不了关的，顾怜星盯着自己跟前抄了一半的《女则》，眼眸一沉抬手将笔丢了出去。 顾揽月！顾揽月！ 顾揽月到底是怎么知道忘忧别院的？还有伯父…伯父竟然真的被顾揽月威胁，已经派人去向邹家提亲了！ 顾怜星不傻，她这些年能在顾家过得逍遥自在，除了祖母的宠爱，最重要的就是顾家没有当家主母。 或者说，她母亲就是实质上的当家主母。 若是新的顾夫人入门，她们母女要如何自处？ 顾揽月是不是有毛病？哪里有急着给自己找后母的？ “谁让星儿生气了啊？火气这么大？”带着几分调侃和亲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顾怜星先是一怔，反应过来来人是谁，脸上立刻露出了甜美欢喜的笑容。 “观月哥哥！你怎么来了？”顾怜星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欢喜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外面的陆观月。 陆观月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来看看你的疹子如何了？这是怎么了？” “多亏有观月哥哥的药，两天就好了。”顾怜星眼睛一红，楚楚可怜地望着陆观月，“观月哥哥，我……” 陆观月依然微笑着，柔声道：“谁欺负星儿了？” 顾怜星连忙抹去滑落的眼泪，道：“没…没什么，没有人欺负我。大姐姐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没什么的……” 说着没什么，晶莹的眼泪去无声地滑落下脸庞。 陆观月神色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眸底似有什么在酝酿翻滚着。 半晌他才悠悠道：“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有人欺负星儿呢。” 顾怜星抹眼泪的手微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陆观月。 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一如往常的温柔包容，她轻声道：“观月哥哥……” “出什么事了？”陆观月道。 顾怜星秀眉微蹙，似乎在挣扎着。 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我大概就要定亲了。” 陆观月挑眉道：“哦？那就要恭喜星儿了，星儿未来的夫家是哪家？可要我去帮你看看，人品家底如何？” 顾怜星低垂的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垂在窗台下的手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面上却依然柔弱无辜，“可是…我不想……我跟璋哥哥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不知道为何大姐姐非要说我们……现在伯父也信了。” “观月哥哥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伯父若是应下了婚事，我……” 陆观月怜爱地看着她，眸光幽深，“原来如此，那我帮你杀了赵璋可好？” 顾怜星心中一跳，连忙道：“不要！不行…璋哥哥对我很好，我怎么能为了…就害了他？” “那星儿要如何？”陆观月柔声道，声音里隐约带着几分诱惑的味道。 顾怜星心中暗喜，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他。 陆观月一如往常的温柔，顾怜星瞬间放下心来。 是啊，观月哥哥对她一直都是这般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 顾怜星眼皮颤了颤，低声道：“昨日，敬安侯府上门向大姐姐求亲，被大姐姐拒绝了。璋哥哥一时不忿，才说了几句气话。璋哥哥是真心喜欢姐姐的，观月哥哥…能不能帮帮他？” 顾怜星低垂着眼眸，并没有看到陆观月望着她是的眼神——淡漠，意味深长，仿佛还夹杂着某种如兽类的残酷无情。 “星儿要我如何帮？”陆观月问道。 顾怜星道：“璋哥哥文武双全，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如今大姐姐的名声也不甚好，若是能促成他们的婚事，也是一桩美事。观月哥哥，你说是不是？” 陆观月轻笑了一声道：“星儿说得不错，只是……星儿，敬安侯府对你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人家，你真的不考虑？” 顾怜星低声道：“我…只将璋哥哥当成兄长，更何况，我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当敬安侯府的世子夫人？” 陆观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怜星道：“既然星儿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自然会满足你的愿望。” 顾怜星欢喜地抬起头来，“观月哥哥，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陆观月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道：“星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顾怜星有些羞涩的垂眸道：“那只是举手之劳，无论是谁遇到了都会救的。” 陆观月的手落在她的发丝上，顾怜星总觉得像是被什么冷冰冰地动物爬过一般。 她身体不由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柔顺自然。 陆观月笑了笑，“世人可不像星儿这般善良。” 目送陆观月离开，顾怜星关上了窗户，转身过来脸上羞涩柔弱的笑容早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得意和怨毒。 顾揽月，你给我等着！ 陆观月是她一年前意外所救，当时陆观月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她将他藏在了自己的闺房里，小心翼翼地照顾了一个多月，直到他伤势痊愈。 在她精心的照顾下，陆观月终于对他放下了戒心，甚至对她越来越好。 只是陆观月到底跟萧绍和赵璋不同，她有时候能感觉到他是喜欢她的，但有时候又有些怀疑自己的感觉。 她本身并不喜欢陆观月这个人，她总是莫名的感觉他非常危险，虽然他一直都表现得很温柔。 她对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并没有兴趣，看重的只是陆观月的本事罢了。 她真正向往，钟情的，还是卫王府。 她要成为卫王妃，甚至……要得到那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置。 顾揽月，给你留了路你不肯好好走。 你既然非要挡我的道，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43章 只能为妾？ “小姐，陆观月走了。”绿萼进来禀告道。 顾揽月正站在墙边洗手，听了她的禀告头也不抬地擦拭着手指道：“从顾怜星院子里离开的？” “是，陆观月在顾怜星院子里待了不到一刻钟，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紧，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绿萼道。 顾揽月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一边笑道：“顾怜星，顾文华，纪轻柔，绿萼你说……这顾家算不算是人才辈出？” 绿萼忍不住皱眉道：“小姐，顾怜星到底是怎么跟敬安侯世子还有陆观月这样的人扯到一起的？” 赵璋还罢了，毕竟大家都在洛都，只要有心总会遇到的。 但陆观月可是江湖中人，还是被归类为邪魔外道被通缉的那种。 这顾二小姐是不是有些太神通广大了？ 顾揽月笑道：“咱们家这个二小姐，可不只这一点本事，再看看吧。”前世她忽略了太多的事情，这一次她会好好看清楚的。 绿萼有些担心地道：“那陆观月行事张狂无忌，又跟顾怜星关系极好，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我怕他不成？”顾揽月冷声道。 翠翘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小姐，敬安侯府的人来了。” 顾揽月挑眉道：“这么快？” 翠翘显然是刚听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跑回来报信了，还微微喘着气道：“是呀，说是来向二小姐提亲的。” 顾揽月饶有兴致，“敬安侯夫人亲自来的？” 翠翘点点头，“不过…敬安侯夫人的意思是，让二小姐进门做侧室。” “赵璋会同意？”前世那四个人之间的恩怨顾揽月了解的其实不多，不过赵璋对顾怜星应该是真心的。 哪怕顾怜星嫁给了萧绍做侧妃，依然对她痴心不改，应该舍不得顾怜星做侧室才对吧？ 翠翘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敬安侯世子也一并来了。” 顾揽月来了几分兴趣，“去瞧瞧。” 依然是禧乐堂里，顾老夫人和纪氏的脸色十分难看，顾怜星靠在母亲怀里头也不抬。 敬安侯夫人依然是笑吟吟的模样，仿佛先前的尴尬和不快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顾文华眉头微蹙，他倒不如顾老夫人和纪氏那般不满。 若敬安侯府上门求顾揽月做侧室，那顾文华恐怕会直接将手里的茶杯砸到对方脸上。 这与他是否疼爱这个女儿无关，只与自己和顾家的脸面有关。 但如果换了顾怜星，就又是一个说法了。 顾怜星的身份，要做侯府夫人，确实是费劲了一些。 如此算来，敬安侯府也不算辱没顾家。 但顾老夫人和纪氏显然不这么看，顾怜星更是气得脸色惨白，雪白的贝齿将嘴唇咬出了血。 敬安侯府、竟敢、竟敢如此羞辱她！ 顾怜星忍不住抬头看向赵璋，眼底满是失望和伤心。 赵璋只觉得心中一疼，想要开口解释又碍于母亲和众人在场，只能无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顾大人，顾老夫人，璋儿已经跟我们禀明了他们相识相处的经过。”敬安侯夫人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也是我这儿子不争气。但是以侧室之礼入门，是我们敬安侯府能接受的底线了。” “我也没有轻视顾二小姐的意思，但我们敬安侯府未来的当家夫人，将来出去了总要能见人的。” 顾怜星腾地站起身来，颤声道：“赵夫人言重了，是我身份低微配不上敬安侯府，夫人和世子请回吧。” 敬安侯夫人淡淡地瞥了顾怜星一眼，道：“顾二小姐莫要说孩子话，你若当真有半分爱惜自己的名声，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顾怜星抬头对敬安侯夫人对视，清楚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鄙夷和嫌弃。 “你！”顾怜星气得心口阵阵抽痛。 “星儿！”赵璋上前一步，道：“星儿，我知道此事委屈了你。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顾怜星含泪道：“璋哥哥…不，敬安侯世子，令堂说得对，是我不知分寸贸然与你结交，玷污了敬安侯府的清贵。如果你还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情分上，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赵璋咬了咬牙，道：“可是…卫王殿下已经答应了，要来喝我们的喜酒。” “你说什么？”顾怜星有些呆住了，低声喃喃道。 赵璋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星儿，卫王殿下也知道了这件事，早上他还特意去了侯府，他说等我们成婚，他会亲自来道贺的。” 顾怜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却被赵璋牢牢地搂入了怀中。 顾文华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头，不等他说什么，赵璋已经道：“顾大人，季玉是真心待星儿的，还求大人成全。” “不行！”纪氏站起身来，咬牙道：“星儿便是嫁入贫寒人家为妻，也绝不入侯门为妾！” “娘！”顾怜星一把推开赵璋，扑进了母亲怀里。 纪氏心疼地搂着女儿，“星儿你放心，娘绝不会让人糟蹋你的。” 这话敬安侯夫人听了十分不悦，“顾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糟蹋？夫人难不成以为我们家占了什么便宜？尚未娶妻，璋儿就先有了侧室，以后的婚事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呢！确实是我这儿子混账不争气，但是顾二夫人莫不是以为令爱就是无辜的？私下和男子相交两年，还时常私下相约，真是好教养！” 纪氏被这话刺得羞红了脸。 “母亲。”赵璋皱眉看向敬安侯夫人。 敬安侯夫人冷笑了一声，将头偏到一边不再说话。 “母亲，你觉得如何？”顾文华叹了口气，问道。 顾老夫人沉吟了片刻道：“你二弟就星儿这么一点血脉，我实在舍不得她受委屈。嫁入敬安侯府做妾是不能的，若是将星儿过继到大房，敬安侯府世子夫人，想必也是当得的？” 闻言赵璋心中一喜，殷切地看向母亲。 不想敬安侯夫人却冷笑道：“顾老夫人，假的终究是假的。若迎娶的是顾家大小姐，莫说是明媒正娶，便是倾尽侯府为聘，让我这个当婆婆的亲自侍候儿媳妇都行。但是顾二小姐……” 敬安侯夫人话没有说完，意思在场的人却都懂。 顾怜星靠着母亲，将脸埋进了母亲怀里。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是对敬安侯夫人的，更多的却是对顾揽月的。 若是没有顾揽月，她怎会受到这么多的羞辱？ “敬安侯夫人言重了，顾揽月担当不起。”门外传来顾揽月清幽的嗓音，“不过，夫人谈婚事就谈婚事，还是不要将无关的人扯进来的好。” 第44章 顾怜星气晕了！ 敬安侯夫人神色变了变，到底没有发作，而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道：“顾大小姐说得对，是我一时失言了，还请顾小姐见谅。” 说罢又瞥了顾怜星一眼叹气道：“我也是没有法子，犬子一向孝顺懂事，如今却为了贵府二小姐屡屡忤逆我和他父亲，二小姐当真是好本事。” 这话的嘲讽意味太过浓厚，顾家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与其说是在嘲讽顾怜星，不如说在嘲讽顾家的教养。 唯独不拿自己当顾家人的顾揽月，十分坦然。 “母亲！”赵璋的脸色也不好看，沉声道。 母亲好不容易同意来顾家提亲，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羞辱星儿。 敬安侯夫人冷声道：“叫什么叫？你自己做出的事情还好意思说？我没在外面骂你是给你面子，你以为你就没有错？你若真在乎人家姑娘的名声，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赵璋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低头道：“是儿子的错，请母亲不要责怪星儿了，她…她是无辜的。” 看着赵璋这般维护顾怜星的模样，顾揽月只能在心中暗暗摇头。 赵璋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他越是维护顾怜星，敬安侯夫人就会越厌恶顾怜星。 顾揽月越过赵璋，走到顾老夫人跟前笑道：“祖母，丫头说早上父亲去找我，说已经请人去邹家提亲了？” 提起儿子的婚事，顾老夫人心情倒是好了一些，“正是，只是邹家老爷子正病着，还没有回话。” 顾揽月笑道：“有了这桩喜事，邹老大人的身体一定会很快恢复的。” 顾老夫人连连点头，连看这个一向不喜欢的孙女也顺眼了几分。 长子鳏居多年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虽然顾文华膝下还有一个妾生的儿子，如今在书院读书，但毕竟上不得台面。 儿子这个年纪，再生一个嫡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敬安侯夫人坐在一边听着顾老夫人唠叨这事，有些不耐烦。 若不是卫王说情，她压根就不会同意让顾怜星进门。 如今顾家还装模作样地拿乔，她心里能高兴就有鬼了。 “顾老夫人，顾大人，这事儿到底怎么办，两位到底商量好了没有？”敬安侯夫人打断了顾老夫人的话。 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叹了口气，“这……” 敬安侯夫人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道：“也罢，看来不是贵府二小姐攀不起我家，是我这逆子配不上顾二小姐。既然顾老夫人不同意，此事作罢。顾家爱怎样便怎样，就是要去京兆尹，我赵家也奉陪。横竖脸都丢了，也不差再多丢一点。” 说罢就要往外走，见她如此态度，顾老夫人倒是有些慌了。 在她心中赵璋既然已经跟顾怜星有了那样的关系，两人终究是要成婚的。 她也恨孙女不争气，只是现在看来，正室的位置是不用想了。 “敬安侯夫人别急呀。”顾老夫人连忙道：“也罢，就按敬安侯府的意思办吧。” “祖母？！”顾怜星失声叫道。 顾老夫人年事已高，这几天身体本就不适，这会儿也有些累了。 “星儿，休要胡闹。” 顾怜星哪里想到，最疼爱自己的祖母竟然如此不济事？ 敬安侯夫人不过稍微强硬一些，她就真要送自己去敬安侯府做妾？ 顾揽月笑了笑，“如此，恭喜二妹妹，恭喜赵世子了。” “顾、揽、月！”顾怜星气红了眼，双眸死死地瞪着顾揽月。 顾揽月却没有看她，而是扭头看向了赵璋，“赵世子，祖母答应了，还不快谢过祖母？” 赵璋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朝着顾老夫人一拜，“多谢祖母成全。” 顾怜星眼前一黑，终于忍不住气晕了过去。 禧乐堂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敬安侯夫人厌恶顾怜星至极，直接拂袖而去了。 顾揽月悠然地坐在禧乐堂里，看着依然站在堂中的赵璋。 一家子都簇拥着顾怜星去了内室，赵璋身为外男自然不能进去，顾揽月也没有那个兴趣去演姐妹情深。 “顾小姐现在满意了？”赵璋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的美丽女子。 第一眼见到顾揽月，他就感到了惊艳。 只是之后每一次见面，顾揽月总能让他心绪起伏到忘记她的美貌。 此时再看，眼前的女子神态闲适，带笑的眉眼间分明透露出几分冷漠无情，却依然美丽不可方物。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赵璋心中有一丝慌乱，连忙撇开了眼。 顾揽月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道：“什么叫我满意了？赵世子难道不满意？若是如此，世子今天怎么会出现在顾家？” 赵璋咬牙道：“你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天他刚从顾家回去，就收到一封信顾揽月派人送来的信。 信上没有丝毫与顾揽月有关的痕迹，可见这女子的心机。 顾揽月嫣然笑道：“你猜？二妹妹整日璋哥哥，璋哥哥叫得好不甜蜜，怎么就死活不愿意嫁给你？那你说，她想嫁给谁？” “我不会信你挑拨。”赵璋道。 “你真的没有相信？那你为何要去试探萧绍？” 赵璋脸色又是一沉。 看着他的脸色，顾揽月已经知道答案了。 “卫王殿下果然是做大事的人。”顾揽月赞道：“相比之下，赵世子的格局可就小了。” 赵璋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顾揽月站起身来，走到赵璋跟前低声道：“抢了卫王殿下的心上人，赵世子以后打算如何与卫王相处？” 赵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顾揽月笑道：“世子，你还可以反悔。” 赵璋猛地后退了几步，看向顾揽月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愕和戒备。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恶意和戏谑，她是故意的！ 故意摆弄他和星儿的婚事和感情，故意挑拨他和卫王的关系，她就是想要他们不好过。 赵璋咬牙，眼底隐藏着试探道：“不知赵璋，什么地方得罪了顾大小姐？” 顾揽月轻笑一声道：“得罪？或许有吧。” “你！” “你们在说什么？”顾文华从里面出来，看到两人不由皱眉道。 顾揽月转身笑道：“没什么，父亲。我在叮嘱妹夫，以后要好好待二妹妹。” 顾文华怀疑地看着她，显然并不相信她有如此好心。 顾揽月也不在意，“看来二妹妹没事了，我想告退了。” 说罢对顾文华微微一福，便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禧乐堂，顾揽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对身边的红绫道：“告诉四妹妹，她的事情成了。但是能不能顺利嫁到敬安侯府去，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是，小姐。” 第45章 自尽？不见了？ 顾怜星显然并不甘心就此认命，当天晚上便上吊自尽了。 所幸被身边的丫头及时发现救了下来，晨星院里吵吵嚷嚷闹了半夜，也并没有影响到明月苑的顾揽月。 清晨，顾揽月有些昏昏沉沉地靠在椅子里，看着一大早就上门来的两个人。 她昨晚又做梦了，因此一大早被吵醒让她的心情和精神都不太好。 “父亲，二婶，到底有什么事？”顾揽月问道。 纪氏走到顾揽月跟前，屈身跪了下去。 花厅里一片宁静，顾文华站起身来道；“轻柔，你这是做什么？你是长辈，还不快起来。” 见花厅里几个丫头都直挺挺地站着，不由恼怒，“还不扶二夫人起来！” 青雀抬头看了看旁边的红绫三人，又低下了头去。 顾揽月平静地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女人，没有说话。 纪氏没料到顾揽月竟然会如此平静，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揽…揽月……” 顾揽月淡笑道：“二婶这是做什么？一大早下什么跪？没得添晦气。” 纪氏神色憔悴，红着眼睛道：“揽月，星儿昨晚悬梁了。” 顾揽月点点头，“听说了，不是救下了么？” 这样凉薄的态度让纪氏心惊，也让顾文华勃然大怒。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顾揽月蹙眉道：“父亲觉得我说错了什么？” 顾文华道：“星儿是你堂妹，她出了事你就是这个态度？” 顾揽月冷声道：“我还要什么态度？是我逼她跟赵璋私相授受的？是我招惹敬安侯府登门提亲的？还是我拿着绳子去套她脖子的？父亲有空朝我发火，怎么不想想敬安侯府为什么会登门提亲？难不成我就活该被当成他们勾搭赌气的牺牲品，真要嫁入敬安侯府或者定亲之后又被悔婚，父亲才高兴？” 顾文华哑然，半晌才道：“何至于此…星儿只是……” 顾揽月挥手道：“我对她如何不感兴趣。” 顾文华忍不住咬牙，恨恨地道：“凌家当真教得好，竟将你教得如此凉薄。” “父亲和二婶若是没事，就回去吧。”顾揽月不耐烦地道。 见顾文华还要发怒，纪氏连忙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揽月，你二叔早早得去了，星儿是个可怜的姑娘。算二婶求你了，帮帮她吧。” “二婶要我如何帮她？” 纪氏道：“让星儿过继到大嫂名下，就算、就算真要进侯府做侧室，有个身份…她也能少受一些委屈。” “不可能。”顾揽月毫不留情地道。 顾文华冷声道：“你没有资格不同意。” 顾揽月笑道：“那父亲和二婶一大早来明月苑，演的又是哪一出？” 顾文华被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是寻常父女，父亲想要过继谁，女儿自然没有资格插嘴。 但顾文华却很是忌惮顾揽月，不仅因为凌家，现在还有陛下对这个女儿的态度。 昨天顾揽月入宫拜见太后，最后却被陛下领走了，还去了钦安殿。 虽然只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也没有人知道陛下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自陛下登基以后，除了曲阳公主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进入钦安殿。 这让顾文华不得不多想。 但是想到自己一个做父亲的面对女儿如此气短，又让顾文华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顾文华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如何才能同意？” “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我娘亲绝不会有第二个女儿。你若敢私自将她过继，我便杀了她！” “孽障！”顾文华指着顾揽月，咬牙道。 “老爷！二夫人！不好了！”外面明月苑门口传来高亢的叫声，“二小姐不见了！” “什么？”纪氏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她再也顾不得过继的事，慌忙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去，“星儿！星儿……” 看着她跌跌撞撞跑出去，顾文华眼神复杂地看了顾揽月一眼，也拂袖出去了。 “二夫人倒是真心疼二小姐的。”红绫道。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管纪轻柔如何让人厌恶，她对顾怜星确实是爱如掌珠的。 相比之下，顾文华才是真正无情的人。 顾揽月伸手揭开放在桌上的白玉香炉，端起桌上的茶水缓缓倒了进去。 原本袅袅升起的轻烟瞬间熄灭，顾揽月放下茶杯道：“这香味道不好，我不喜欢，换一种吧。” “是，小姐。”红绫应道。 “说起来父亲和二婶也太着急了。”顾揽月似想起了什么，悠然道：“我虽然绝不会答应将顾怜星过继到我母亲名下，却也没说没有解决的法子。他们也不知道问一问就走了。” “二小姐不见了，二夫人哪里还顾得上？”绿萼道：“也不知道二小姐去了哪儿，小姐，咱们要不要派人去帮着找找？” 顾揽月道：“去跟二婶说，让她去卫王府看看吧。” 红绫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小姐，若是卫王……”若是顾怜星真的和卫王扯上关系，对她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揽月道；“萧绍不会要她的，至少现在不会。” 洛都权贵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敬安侯府连续两次上门求亲的事情如何能瞒得住？ 这个时候萧绍哪怕真跟顾怜星爱得死去活来，只要他还没失去理智，就不会做出跟敬安侯世子抢女人的事。 他现在可还不是前世那个位高权重，几乎被奉为隐形太子的卫王呢。 “便是萧绍真的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一个亲王侍妾而已，何惧之有？” 现在顾怜星若想进卫王府，侧妃就别想了，侍妾都算是抬举她了。 红绫掩唇笑道：“小姐说的是。” 旁边的青雀低着头不敢言语，只是在顾揽月扭头与红绫说话的时候，飞快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之前一个月，当真是走眼了。 这位大小姐，哪里是好糊弄的？ 这心机，哪怕入了后宫，只怕也能独领风骚。 第46章 要说说，不说滚 “陛下，这是顾小姐命人送入宫的。”黄公公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走进钦安殿，恭敬地道。 萧九重有些惊讶，“哦？阿月送了什么？” “顾小姐说刚得了一支雪玉灵芝，正好也对陛下的身体，她配了药，每两日一丸。虽然不能根治陛下的病，却也要好得多。” 萧九重神色微动，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玉盒，玉盒里面装满了浅褐色的药丸。 那药丸丝毫没有药物特有的苦味，反倒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甘甜和馨香。 萧九重拈起一颗药丸看了看，就往口中送去。 “陛下！？”黄公公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药丸吞了进去。 陛下，您好歹让太医来看一看啊。 萧九重微闭着双眼，感受到随着那淡淡甘甜滑入腹中，原本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的疼痛仿佛被抚平了许多。昨日刚刚毒发后的虚弱感也消失了，原本微蹙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见他如此，黄公公这才松了口气。 心中还是想着，回头得送去太医院看看。 “阿月说她得了雪玉灵芝？”萧九重问道。 黄公公点头，“顾小姐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萧九重轻笑了一声，道：“如今洛都仅有一支雪玉灵芝，去年被母后赐给了萧绍。” 黄公公也记得这事，去年陛下原本需要雪玉灵芝入药，但太后却当着陛下的面将药赐给了卫王。 陛下的病本就是秘密，如此一来更不能跟亲侄子抢东西了。 太后如此作为，莫说是陛下，就是他这个奴才看着也是心寒不已。 “没想到这药最后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陛下手中。”黄公公道：“可惜……” 可惜已经错过了时候，雪玉灵芝对陛下的用处也大大降低了。 “雪玉灵芝是能救命的灵药，萧绍不会轻易送人的。让冷言去查查，是怎么到了阿月手里的。” “唉。”黄公公应了一声，笑道：“还是顾小姐惦记着陛下，得了灵药立刻就配了药丸给陛下送来了。” 萧九重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两年多不见，小姑娘长大了，却依然还是那般总是想着要治好他。 “哟，陛下今儿气色不错啊？”秦轲晃晃悠悠地走进来，看了看萧九重道。 萧九重扫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事？” 秦轲笑道：“我倒是没什么事，是顾家那个小美人儿有事。” “秦轲。”萧九重声音淡淡的，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秦轲耸耸肩，“好吧，是顾大小姐，陛下不想知道么？” 萧九重平静地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清楚地写着“要说说，不说滚”。 看着他这样，秦轲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人，实在是太无趣了。顾家二小姐失踪了，如今顾家人正整个洛都地找呢。” 萧九重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不在乎什么顾二小姐，不过听说昨晚顾二小姐悬梁自尽未成，今早顾文华和顾家那位二夫人一起去求顾小姐答应过继顾二小姐，被拒绝了。事儿还没说完，顾二小姐就不见了。” “顾文华逼她接受过继的姐妹？”萧九重冷声问道。 秦轲呆了呆，没好气地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关心这个？顾大小姐最近的名声可不太好，这事儿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若那顾二小姐真出了什么事，你看那些人敢不敢给她扣一个逼死堂妹的名声。” 萧九重冷声道：“谁给顾文华的胆子，让他随便将人过继到凌夫人名下的？” 秦轲道：“讲道理，人家当爹，当伯父的，想过继个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不过凌大将军恐怕不会答应。” 萧九重道：“宣顾文华入宫。” “是，陛下。”黄公公领命，立刻转身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秦轲有些惊诧，“表哥，你对顾家大小姐，也太好了一些。” 先是公开为顾揽月撑腰，又强闯寿康宫为她解围，今天更是为了这点小事就要召顾文华入宫。 给他当了这么多年表弟，也没见他对他这么好过啊。 “王爷！” 卫王府里，顾怜星被管事领进书房，才抬手取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了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容。 因为哭泣，她眼睛通红，脸上还有斑斑泪痕，脖子上一条清晰的勒痕更是触目惊心。 萧绍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星儿，你怎么来了？” 低头仔细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痕，轻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 顾怜星含泪道：“璋哥哥跟我说…王爷说、要去喝我和他的喜酒？” 萧绍沉默不语，顾怜星呜咽一声转身要走，“我知道了。” 萧绍连忙拉住她，将她钳入怀中，道：“星儿，我也不想这样，你相信我…我也是有苦衷。若非万不得已，我怎么舍得让你属于别人？” 顾怜星红着眼睛瞪着他道：“可是，你已经……” 萧绍叹息道：“星儿，忘忧别院的事情叫人发现了，虽然我们及时善后，但谁也不知道凌家手中到底还有多少把柄。你若是执意不嫁，平白耽误自己的名声不说，那顾揽月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你就不能……”顾怜星颤声道。 萧绍摇头道：“我若是出尔反尔，要如何向季玉和敬安侯府交代？更何况，眼下我便是能接你入府，也是注定要委屈你的。敬安侯府人口简单，季玉也对你一片真心，你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顾怜星垂眸，心中冷笑：在敬安侯府做妾和在卫王府做妾，有什么差别？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出身！ “阿绍，你真的忍心让我跟璋哥哥……” 萧绍轻抚着她的背心道：“我相信星儿，星儿也要相信我。若有一日我……定然不会负了你的。” 顾怜星知道，她已经没有话可说了。 只能扑倒在萧绍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第47章 作罢！ 顾家人翻遍了大半个洛都也没找到顾怜星，傍晚时候她却自己回来了。 看到失魂落魄的女儿，纪氏扑上去搂着女儿大哭起来。 “星儿，我的星儿！你怎么这般命苦啊！” 顾怜星淡淡地看了纪氏一眼，低声道：“娘，你别伤心了，都是我的命不好，我愿意嫁去敬安侯府。” “星儿！星儿回来了！”顾老夫人被丫头搀扶着匆匆而来，看到顾怜星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又忍不住伸手拍了她两下，道：“你这丫头，你要吓死祖母啊？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你这样跑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让祖母该如何是好？” 顾怜星跪倒在顾老夫人跟前，“祖母，星儿错了。”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你啊。祖母知道这桩婚事委屈了你，你心里不乐意。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莫要任性胡闹。你今天这一出传到敬安侯府，又是一场事端。” “做侧室是委屈了你，所幸那赵世子身边还没有旁人，我看着对你也是真心的，你将来未必就不能扶正。”顾老夫人沉声道：“祖母让你伯父将你过继到大房，你有了这个身份，便是去了敬安侯府，也没人敢委屈你。” “母亲，这事儿…揽月、揽月不同意。”纪氏低声道。 顾老夫人冷声道：“这件事没有她置喙的余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管得未免也忒多了一些。” 纪氏黯然道：“母亲你不知道，早上我跟大哥便去了明月苑。揽月说……” “她说什么？” “她说，大哥若是敢将星儿过继到大嫂名下，她就杀了星儿。” “放肆！”顾老夫人大怒，“反了她了，去叫大小姐过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顾揽月悠然踏入大堂，就看到顾老夫人怒气腾腾的模样。 她心中不由轻笑，她这位祖母，面对她的时候似乎有发不完的火气。 “见过祖母。” 顾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不敢，我这个老太婆哪里敢让你顾大小姐请安。” 顾揽月笑了笑，并不为自己辩驳什么。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顾揽月看着顾怜星道。 顾怜星心中恨死了顾揽月，就连最表面的平和也不愿意维持了。 “多谢大姐姐关心，侥幸还没死。” 顾揽月点点头，“那就好，二妹妹以后还是小心一些得好，万一真的救不回来了，岂不是只能含恨而终。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靠一根绳子解决的。” 顾怜星被气红了脸，她岂会听不出顾揽月在嘲讽她假装上吊。 “够了！”顾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你妹妹刚出了这样的事，你做姐姐的不说安慰还冷嘲热讽，成何体统！” “祖母说笑了，我是在劝告二妹妹，忠言逆耳难免有些不好听。” 顾老夫人道：“我不跟你扯那些有的没有的，你妹妹马上就要出阁了，我做主，将她过继到你爹娘名下。以后她就是顾家嫡出的二小姐了。” “不行。”顾揽月道。 “你说什么？！”顾老夫人怒道。 顾揽月平静地道：“我说不行。” “放肆！由不得反对！”顾老夫人道，“什么时候未出阁的姑娘家，也能质疑长辈的决定了？” 顾揽月道：“二婶应该将我的意思转告给祖母了，难不成祖母以为我在开玩笑？” 顾老夫人冷笑一声，道：“来人！将大小姐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来！” 大堂外立刻进来了几个仆妇丫头，这几天她们也听说过这位大小姐的厉害，倒也不敢一上来就用强。 “大小姐，您请吧？” 顾揽月平静地道：“我母亲只能有一个女儿，祖母若坚持要将她记在我母亲名下，那就将母亲和我的名字，一道划了吧。” “你说什么？”顾老夫人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实在难以想象她竟然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是顾家妇？你是想要她当孤魂野鬼不成？” 顾揽月淡淡道：“多大一点事？难不成凌家还供奉不了我娘不成？” 便是没有这一出，前世母亲的牌位最后不也被丢出了顾家祠堂么？ 与其让这些人祭拜，还不如自己落个干净。 “胡闹！”顾文华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顾老夫人见儿子回来，声音立刻更高了几分，“文华，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咱们顾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忤逆的混账东西！” 顾文华定定地看着顾揽月，顾揽月淡然笑道：“父亲。” 顾文华深吸了一口气，道：“过继的事情作罢，多给星儿准备一些嫁妆吧。” “什么？！”纪氏惊道，“大哥，这……” 再多的嫁妆，哪里比得上一个合适的身份。 纪氏看着一边卓然而立的顾揽月，再看看站在自己身边失魂落魄的女儿，眼底隐隐升起了几分恨意。 都是顾家的女儿，就因为亲娘不一样，她的星儿就活该遭受这样的委屈么？ 顾揽月太冷漠无情了！ 凌氏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只是在她名下多添一个人罢了，能有什么影响？ 她凭什么！ 顾老夫人也十分不满，“怎么就作罢了？那敬安侯夫人眼高于顶，星儿这样去了，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二弟就只有这么一点骨血，你就是这么当伯父的？” 顾文华有些烦躁，没好气地道：“陛下刚刚召我入宫了。” “陛下？”顾老夫人不解，“陛下召你入宫作何？” 顾揽月也抬起头来看向顾文华，顾文华这模样，原来是刚从宫里出来么？ 顾文华神色惨淡：“陛下问，听说我想断了二弟的血脉香火？” 大厅里一片寂静，好半晌纪氏才颤声道：“陛下…陛下怎么会管这些小事？” 星儿是个女儿，有什么断不断香火的？ 顾文端的香火，早就断了。 顾怜星抬起头来，恨恨地看着顾揽月。 她知道，是因为顾揽月。 那日从烈火寨回来，陛下来顾家的时候就对顾揽月十分亲近。 昨天顾揽月也入了宫…… 顾揽月，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作对？！ 顾揽月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微微挑眉，含笑不语。 顾怜星咬牙，生生地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几道血痕。 第48章 为何要骗我？ 顾怜星回到自己房里，几乎将整个房间都给砸了。 纪氏站在门外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无奈地叹了口气。 “娘！”顾怜星扑进纪氏怀中，含泪道：“顾揽月、顾揽月她欺人太甚了！” 纪氏轻拍着女儿的背心，道：“陛下跟她舅舅相交莫逆，她随便在陛下跟前说句话，比你大伯还好使。咱们能怎么办？” “我不甘心！”顾怜星咬牙道。 纪氏怜爱地拍拍女儿，道：“你祖母说得对，事情已经这样了，要向前看。你好好把握住敬安侯世子，将来若是能……也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 顾怜星不答，侯夫人和王妃甚至皇妃皇后比起来，算个什么？ 只是这话她却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说。 “都怪娘，没能让你有个高贵的出身。”纪氏幽幽道，“你放心，你祖母疼你，嫁妆上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顾怜星靠在纪氏怀中，含泪应声。 “你今天去哪儿了？”纪氏突然问道，“是不是去卫王府了？” 顾怜星身体一僵，低低地应了声。 纪氏有些着急地将她扶起来，“你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顾怜星偏过头了，不满地道：“娘！您说什么呢？什么不该做的事！” 纪氏仔细看了看她，见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同样心事重重的纪氏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眼底的心虚。 “世子，顾小姐找到了。” 敬安侯府书房里，赵璋看着眼前的心腹，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哪儿找到的？” 心腹迟疑了一下，才道：“顾小姐…是从卫王府出来的。” 赵璋眼神微冷，心腹连忙低下头去，“不敢欺骗世子，确实是属下亲眼看着顾小姐从卫王府出来的。卫王殿下…亲自将她送出了门。” 身为心腹，他自然知道自家世子对顾小姐的感情。 只是如今…… “知道了，下去吧。”赵璋沉声道：“此事，不要让夫人知道。” “是，世子。”心腹拱手告退。 书房里只剩下赵璋一个人，一缕淡淡的光线穿过幽暗的书房洒在他脸上，将那张堪称英俊的脸映出半边光明半边幽暗。 莫名让人觉得有几分诡异。 “星儿，你为何要骗我？”赵璋低声喃喃道。 与她相识两年，他一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但是如今他却不得不怀疑了，她若是钟情于卫王，又为何总要对他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 算起来，会与卫王相熟以至于如今投入卫王麾下，也还是通过她的牵线。 他以为，她是一心为他、为敬安侯府着想。 因为不愿拖累他，才总是不愿意让他提起婚事。 原来，竟然不是么？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他。 赵璋并不是毫无城府的傻子，许多事情不去想便罢了，一旦仔细琢磨，立刻便能从中看出许多的异样。 “星儿，不管怎么说……你都要属于我的。”赵璋低声道。 明月苑 “小姐，四小姐来了。” 顾揽月将手中的书放到旁边桌上，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顾惜雨跟着翠翘走了进来。 这些天过去，顾惜雨消瘦了很多，但她的双眸却格外明亮，脸上也带着笑意。 “大姐姐。” 顾揽月问道：“有事？” 顾惜雨脸颊微红，“我、我来谢谢大姐姐。” “我有什么可谢的？”顾揽月淡然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想让事情尽快了结罢了。你真的不后悔么？” “什么？”顾惜雨抬起头来，不解地道。 顾揽月道：“有顾家这层关系在，你本可以寻一个新科进士，或者有前途的读书人。以后也算是个正室夫人，如今以这样的法子进了敬安侯府，恐怕前程未知。” 顾惜雨撇了撇嘴角没说话，顾揽月却已经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没有家世背景的新科进士或者连进士都还没考上的读书人，嫁过去之后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 哪里比得上侯门勋贵？ 更何况，赵璋本身也是个美男子，只这一点就足够让许多女子失魂了。 顾揽月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道：“也罢，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二姐姐可是赵世子心尖尖上的人，你跟他一起进府，不是什么好事。” 顾惜雨笑道：“多谢大姐姐提醒，雨儿知道。雨儿并不指望和二姐姐一较高下，只要…能有个栖身之地就足够了。二姐姐也知道，我姨娘在三房也说不上话，我若不为自己打算…还能怎么办？” 顾揽月不置可否，顾惜雨的姨娘在三房可算不上说不上话，否则她也不至于才在祠堂里跪了那点时间就出来了。 她也明白她为何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她姨娘的那一套，顾惜雨想必也是学全了的。 跟顾惜雨比起来，顾怜星还是被纪氏保护的太好了一些，真的斗起来，谁胜谁负只怕也不好说。 “你回去吧。”顾揽月道：“恭喜四妹妹心愿得偿了。” 顾惜雨也不强留，笑道：“那雨儿先回去了，这次多谢大姐姐相助。以后若有什么雨儿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大姐姐尽管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依旧是翠翘将顾惜雨送了出去，红绫端着茶水进来，换下了顾揽月跟前的茶杯。 “这四小姐还没嫁进侯府呢，就已经抖起来了？她就算去了敬安侯府也是个侍妾，能帮上小姐什么？” 顾揽月笑道：“所以，你连一杯茶都不肯给她？” 红绫笑道：“奴婢可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四小姐走得太快了么？” 顾揽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将来她当真能帮上大忙呢。让人注意着些，一定要让她平平安安嫁入侯府。” “小姐的意思是二小姐那边会……” 顾揽月垂眸笑道：“谁知道呢。” 第49章 顾青云 顾家二姑娘嫁入敬安侯府为妾的消息，在洛都的权贵中还是引起了一些不小的动静，就连顾文华向邹家提亲的消息一时都被盖了过去。 顾怜星在洛都贵女中虽然尚且排不上名号，但赵璋却是不少贵女们中意的对象。 敬安侯府如今没落了没错，一等一的家族自然不大愿意进女儿嫁过去。但毕竟是侯门，还是比洛都绝大多数人家高出一大截的。 只是如今赵世子尚未成婚却已经纳妾，难免让不少暗自倾慕的姑娘伤神不已。 那日公主府的事情知道的人毕竟不多，为数不多的人也只是疑惑，明明是四姑娘出了事，怎么纳的是二姑娘？ 至于顾惜雨如何了，根本无人关心。 纳妾本就没有什么繁琐的礼节，不过是选个良辰吉日，敬安侯府上门将人接走罢了。 顾老夫人心疼孙女，拿出了自己不少私房给她做嫁妆。 纪氏也掏出了自己这些年的私房钱，可惜她前些日子因为顾揽月大出血了一回，如今手里也不宽裕。 不知纪氏又跟顾文华说了什么，顾文华又另外添了一些嫁妆给她。 如此，顾怜星虽然是做妾，嫁妆却已经不比一个普通的三四品官员嫡女少了。 相比之下，顾惜雨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顾三老爷整日吃喝浪荡，手里也没什么钱。 三夫人李氏正恨她败坏了顾家姑娘的名声，自然更不会拿自己的银子补贴庶女。 也就只有她姨娘悄悄给了她一些压箱底的银子，顾文华看着不像话又另外补贴了一千两罢了。 家里姑娘要出嫁，顾家的人自然都要回来。 顾家说来也是人丁单薄，顾家三房里，早逝的顾文端只有顾怜星一个女儿。顾文华除了顾揽月这个女儿，还有一个庶子顾青云，比顾揽月年长两岁。 三房除了两个姑娘，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嫡子顾暮云。 这堂兄弟俩都在城外的书院读书，一个月也难得回来一次。 收到家里派人送去的消息，两人才向书院告了假，匆匆回家来了。 “大妹妹。” 顾揽月看着迎面而来的青年，神色淡然。 见她如此，顾青云微微蹙了下眉头。 他对这个妹妹其实并不熟悉，也只是之前她刚回来的时候，他回来见过一面。只感觉是个温顺乖巧的姑娘，他也能感觉到她在尽力想要与家里的每一个人交好。 原本以为是个省心的姑娘，没想到这段时间竟然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顾揽月淡然道：“大哥回来了。” “嗯。”顾青云点点头，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顾青云先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道：“咱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顾揽月也不在意，她原本就是出来消食的，走了好一会儿，坐一坐也可以。 “大哥有什么话要说？”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顾揽月直截了当地问道。 顾青云这个人，顾揽月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确实没有主动害过她，但是关系到他的利益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毫不犹豫地抛弃任何人。 前世，顾揽月自问对顾青云不薄。 但到了最后，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 顾青云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了口气道：“大妹妹，你不该那样对星儿。” 顾揽月微微偏头看着他，轻笑了一声道：“我怎么对她了？” 顾青云皱眉道：“星儿是我们的堂妹，都是一家人。她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该…害的她只能去给人做妾，这是关系到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她和赵璋私相授受两年，我也是成全了一对苦情人，大哥怎么还怪起我来了？”顾揽月笑道：“敬安侯府不肯娶她为妻，与我有什么关系？” 顾青云犹豫了一下，道：“若是父亲能将星儿过继到膝下，以父亲的身份，二妹妹或许可以……” 顾揽月冷冷道：“不可，大哥哥若是这么心疼二妹妹，就让父亲将她过继到孙姨娘名下吧。” 顾青云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他的生母原本只是顾文华书房里的丫头，因为爬床有了他才得了个姨娘的身份。 顾文华厌恶孙姨娘的行为，生下顾青云之后也未曾再入过她房间，在顾青云还不满五岁的时候就郁郁而终了。 “揽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顾青云忍不住道。 “我变成什么样了？大哥了解我原本是什么样子吗？” 顾青云语塞，他确实不了解顾揽月，上次回来也不过匆匆见了两面罢了。 “罢了。”顾青云叹了口气，道：“我管不了你，但你总要顾忌一下祖母吧？祖母素来疼爱星儿，如今因为她的事情气得卧病不起……” “祖母病了不是因为她的好孙女自作自受么？”顾揽月道：“大哥把这么大一口锅扣在我头上，我可消受不起。再说了，她也未曾关心过我，我为什么要顾忌她？” 顾青云沉下了脸色，“这是你一个姑娘家应该说的话么？孝道被你忘到脑后去了？” 顾揽月站起身来，轻笑道：“孝道是什么就不必大哥教我了。大哥真的那么关心顾怜星吗？你真正想问我的，应该是我为什么要父亲娶继室吧？” 顾青云眼神变了变，盯着顾揽月沉默不语。 顾揽月笑道：“等到继夫人进门，或许很快我们就要有弟弟了。到时候…大哥可就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了。” 顾青云垂眸道：“大妹妹在说什么，父亲娶继室是好事，咱们家里子嗣单薄，若是父亲能再为我们添两个弟妹，自然是一桩喜事。” “大哥说得对。”顾揽月言语中带着调笑，抛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了出去。 顾青云眼神幽深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直到顾揽月的背影消失在花园的尽头，他才缓缓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花园另一头，顾怜星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的山石旁怔怔出神。 “星儿。” “大哥！”顾怜星站起身来，有些期待地看向顾青云。 顾青云脸上带着几分愧疚，“抱歉，星儿。揽月那里……” 不比他多说什么，顾怜星就明白了。 她勉强笑了笑，道：“没关系，我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大姐姐连父亲和祖母的面子都不肯给，更何况……” “大哥，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甘心，难道就因为我们身份比她低，就活该让她随便糟蹋吗？” “星儿，你……” 顾怜星摇了摇唇角，微垂的眼角有泪光闪动，“难道不是吗？我这般也就罢了，谁让我爹爹去得早？大哥您呢，你是大伯唯一的儿子，却不能进国子监读书，反倒要跟二弟一样去城外的书院。可是大姐姐呢？她什么都不用做，无论要什么别人也只能拱手奉上，就连大伯对她也奈何不得。” 顾青云神色微变，良久才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别多想。以后若是在赵家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派人回来跟大哥说。” 顾怜星苦笑道：“多谢大哥。” “都是自家兄妹，说什么谢？揽月毕竟是在边城长大的，跟咱们不亲也是常理。”顾青云道：“在大哥心中，星儿也是我的妹妹。” 顾怜星点头道：“星儿也只有大哥这一个兄长。” 第50章 肺腑之言 转眼便到了顾怜星出阁这日，顾怜星穿着一身桃红色衣衫，在禧乐堂对着顾老夫人和顾文华纪氏恭敬地磕了几个头。 “祖母，娘，大伯，星儿要走了。” 纪氏抹着眼泪望着女儿，只觉得心痛如绞。 她的女儿…她万般筹谋细心呵护的女儿，最后竟然还是只能去给人做妾么？ 顾老夫人也落了泪，“好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什么事，派人回来说一声。” 顾怜星点头道：“星儿知道，祖母疼了星儿这么多年，星儿却未能在跟前尽孝，以后还望祖母保重身体。” 顾老夫人忍不住将人搂入怀中，抱着她痛哭起来。 纪氏和顾青云连忙上前劝说顾老夫人，纪氏又将顾怜星拉起来，再三嘱咐。 母女俩搂在一起，又哭成了一团。 顾青云看向坐在一边神色淡然的顾揽月，眸光不由微沉。‘ 这个妹妹，实在是太过冷漠无情了。 他心里明白，她不仅是对顾怜星无情，而是对整个顾家都毫无情谊。 所以她可以毫不在意地随意顶撞父亲，对祖母毫无敬意，就连面对他这个大哥，也仿佛是看陌生人一般。 一个月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让她突然转变了态度？ 顾青云在心中思索着，门外却已经催促起来了。 纪氏连忙擦干净了眼泪，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来送女儿出阁。 比起顾怜星的众星捧月，顾惜雨就显得十分可怜了。 她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衫，看起来不像是要嫁入敬安侯府做侍妾，倒像是顾怜星的陪嫁丫头。 直到要出门了，她才有机会上前来给长辈磕个头。 顾老夫人和纪氏本就担心她去了敬安侯府给顾怜星找麻烦，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 李氏更是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根本不看她，还是顾三老爷开口让她起来，叮嘱了几句便让两人出门了。 顾家的姑娘，哪怕是旁支给人做妾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顾家自然也不会大办，顾怜星的嫁妆前两日就已经送去了敬安侯府，今天只是两顶轿子将人抬回去罢了。 “大姐姐，星儿走了。”顾怜星走到顾揽月跟前，低声道。 顾揽月点了下头，淡淡道：“二妹妹慢走。” 顾怜星恨恨地瞪着她，“大姐姐很高兴吧？” 顾揽月笑道：“二妹妹出阁的大喜日子，我自然是高兴的。” 顾怜星死死地扯着衣袖，恨不得将那绸缎当成顾揽月给撕裂了。 “咱们走着瞧！” 顾揽月轻叹了口气，“二妹妹，听姐姐的劝，去了敬安侯府最好收敛一些，不然……后果自负。” 顾怜星冷笑，“用不着你多管闲事。”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顾揽月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呢喃道：“我这可是肺腑之言，怎么就不信呢？” 送了顾怜星和顾惜雨出门，大堂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纪氏眼眸幽深地望着坐在一边的顾揽月，顾揽月毫不在意地对她嫣然一笑。 轻启朱唇，无声地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纪氏心中一颤，险些拿不稳手中的茶杯。 她再抬头看，却见顾揽月正垂眸品茶，神态闲适平静得仿佛方才那一幕是她的错觉一般。 大堂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顾文华叹了口气道：“都散了吧。” 顾老夫人叫住了他，沉声道：“等等，星儿也出门了，咱们也该说说正事了。” “还有什么事？”顾文华皱眉道。 纪氏心中一跳。 顾老夫人没好气地道：“还能有什么事？邹家已经答应了咱们的提亲，婚事是不是应该准备起来了？” 顾文华看了一眼顾揽月，道：“邹老大人如今病着，婚事恐怕快不了。” 顾老夫人哪里听不出来他对这桩婚事并不积极？ 但她盼着顾文华迎娶继室多年，如今顾文华好不容易松口，哪里还肯耽搁？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顾老夫人道：“邹家那边说，邹老大人病得重，也希望能借着喜事冲一冲，所以婚事可以快一些。” 顾文华没有说话，他并不相信冲喜之说。 “我瞧着邹家恐怕是怕邹老大人活不过今年了，想要让他看着姑娘出阁。若是就这么没了，在家女可是要守孝三年的。” 顾文华沉默不语。 顾老夫人看向顾揽月，“揽月，你怎么说？” 顾揽月微笑道：“祖母说的是，继夫人能尽快入门自然是好事，也省得二婶辛苦了。二婶，你说是不是？” 纪氏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母亲和揽月说得对，等新嫂子进门了，我也好歇一歇了。” 顾文华看了纪氏一眼，轻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母亲说的办吧。既是继娶，邹家又赶时间，就不用大办了。” 顾老夫人顿时笑逐颜开，道：“邹家也是这个意思，如今邹老大人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邹家也没工夫大操大办。” 坐在一边的顾青云终于插上了话，他开口道：“祖母，我听说…邹家那位、当初跟安定侯府世子有过婚约？” 顾老夫人并不在乎，摆摆手道：“那又如何？这不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更何况，我看当年那邹家姑娘也没做错什么。身为女儿，若是旁人羞辱自己父亲都一声不吭，那才是不孝。这姑娘虽然有些气性，却孝顺，是个好的。” 说这话时，顾老夫人还瞥了顾揽月一眼，内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顾揽月淡淡一笑，并不开口。 顾青云顿了一下，这才点头道：“祖母说的是。” 顾老夫人满意地道：“既然定下了，就赶紧派人去和邹家商量婚事，等新媳妇儿进了门，我也能好好歇着了。” 顾老夫人是真的不在乎邹惠容当年的婚事，顾文华虽然是户部尚书位高权重，但已经蹉跎到这个年纪了，哪个高门清贵之家愿意将正当芳龄的姑娘嫁过来？ 便是有愿意嫁过来的，不是庶女，就是家世低微的小家子姑娘，压根撑不起尚书府的门庭。 相比之下，邹家如今虽然已经不在权力中枢，但门第清贵，邹老大人曾经是国子监祭酒，门生故吏遍天下。 邹家姑娘年纪也不大，说不得还能快快为自己生个嫡孙呢。 第51章 猜疑的爱 敬安侯府 赵璋的院子里今天张灯结彩，处处披红挂绿。 若不是府中其他地方都一派宁静，恐怕都要以为世子今天大婚了。 顾怜星揭开头上的盖头，入目的便是满目鲜艳夺目的喜庆。 几只龙凤红烛静静地燃烧着，越发衬得新房里满堂喜气富丽堂皇。 这分明是迎娶正室才会有的新房布置，而顾怜星也知道，她现在所在的确实是赵璋居住的正房。 面对如此厚待，顾怜星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欢喜之色，反倒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烦躁。 “珠儿。” “小姐。”陪嫁的丫头上前来，小声问道：“小姐可是饿了？奴婢去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顾怜星随意将盖头丢到一边，道：“不用了，世子在哪里？” 珠儿道：“世子请了好友在前院庆贺，恐怕要晚些才能过来。” 顾怜星暗暗咬牙，“他请了多少人？” 珠儿摇头道：“奴婢也不知，只听说，跟世子关系好的都请了，应该有不少吧？” 他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嫁给他做妾了么？ 见小姐脸色难看，珠儿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小姐不愿意嫁给赵世子的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她们已经入了敬安侯府，小姐若还给世子摆脸色，只怕也不大好。 想起夫人叮嘱自己的话，珠儿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您可要记得夫人的话。旁的事情都不要紧，关键是要早些为世子诞下子嗣，将世子的心牢牢笼络住。不然，若是哪日世子真的娶了新夫人进门，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顾怜星冷声道：“我知道！” 另一边，赵璋送走了前来道贺的众人，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推开新房的大门，望着端坐在床边的顾怜星，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对星儿一心一意，恨不得将她捧到掌心里疼着。 但是当他开始怀疑她的时候，却又无论如何无法再找回原本的心情。 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与卫王有了牵扯的？ 既然钟情卫王，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为了他掏心掏肺，甘愿受尽委屈的模样？ 她知不知道，每一次她幽幽地诉说着她身份低微帮不了他，不配做他的妻子的时候，他心里是如何的愧疚和痛苦 那日她离家出走去卫王府，到底跟卫王说了什么？ 想到这桩桩件件，就连原本抱得美人归的欢喜也被冲淡了许多。 “璋哥哥？”顾怜星轻声唤道。 赵璋终于回过神来，收敛了心神走过去，轻轻揭下了她头上的盖头。 烛光下，往日里娇弱柔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娇艳和媚色。 顾怜星抬头看了赵璋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眸，含羞带怯令人心神晃动。 “星儿……”赵璋低声唤道，“星儿，你终于是属于我的了。” 顾怜星任由他将自己揽入怀中，声音有些颤抖，“璋、璋哥哥…我……” “别怕。”赵璋喃喃道：“我会对你好的，星儿…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无法拥有你了。” 他知道母亲绝不会允许他娶她为妻的，之前被迫准备娶顾揽月的时候，更是抱定了这辈子与她无缘的念头。 他从来不想委屈她，更想不到让她做妾。 但娶顾揽月的希望破裂后，当机会真正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抓住了。 “星儿，你会不会怪我？” 顾怜星轻咬着唇瓣，楚楚可怜地望着赵璋，晶莹的泪珠在眼底打转。 赵璋只觉心中抽疼，“别哭，别哭……” 他胡乱地亲吻着她，低声道。 顾怜星挣扎起来，“璋…璋哥哥，我们还没喝合衾酒呢。” 赵璋这才想起来，连忙起身从桌边端过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顾怜星手里。 “来，咱们喝了合卺酒，从此便是夫妻了。”赵璋道：“我们今生绝不分离。” 顾怜星低垂的眼睫微颤了下，接过来与他共饮了一杯。 喝完了合卺酒赵璋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跟前的美人儿。 红灯帐下，罗衣翻飞。 满头珠翠坠落一地，帐中声音缠绵悱恻。 打发走了顾怜星，顾揽月便暂时不再过多关注顾家，而是开始料理起凌家在洛都的事情。 顾文华的婚事也用不着她一个晚辈插手，顾揽月乐得轻松自在。 只是如今没有了凌氏的小金库可以随时动用，之前顾文华又拿了一大笔银子给顾揽月，顾家这段时间着实有些不太宽裕。 顾老夫人一面怪顾揽月对家里人斤斤计较，一边又觉得纪氏毕竟是小家出身，不如凌氏会管家。 当初凌氏管家那几年，顾家可从来没有缺过钱用。 这些顾揽月自然都懒得理会。 凌家的骠骑大将军府是先皇所赐，与顾家隔了两条街，大门面阔五间，是一座极其宏伟有着王府规格的宅子。 宅邸大门口，两只比人还高的石狮，更是让人觉得威风凛然，不敢轻易冒犯。 只是这样一座在洛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宅邸，平时却鲜少有人居住。 因为凌家人大多时间都镇守在边关，成为大靖守卫北方的屏障。 花园里，顾揽月握着一把剑挥舞着。 她穿了一身浅蓝色束袖的衣衫，身形矫健，剑光飞舞。 因为舞得久了，额头上也冒出了点点汗珠，美丽的容颜肃杀冷漠，与在顾家时既然不同。 “小姐，歇一歇吧。”站在一边看上的中年男子道。 顾揽月秀眉微挑，收起了招式随手将宝剑一掷，宝剑锵然入鞘。 “童师傅，怎么样？”顾揽月笑问道。 中年男子四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敞阔，相貌堂堂。 只是左脸上有一道疤痕，右手的衣袖里空荡荡的。 他叫童铸，原本是她外公麾下的校尉。 因为在战场上断了一臂，这才回到了洛都，负责守卫整个将军府。 童铸笑道：“很好，小姐进步很大。” “我知道师傅是故意说好听的哄我，我这点本事，连舅舅一个零头都比不上。” 童铸大笑道：“这如何能比？大将军是要征战沙场的，大小姐一个娇娇女儿家，学一些自保的功夫就很好了。” “那可不成。”顾揽月道：“都说虎父无犬子，我虽然不是舅舅的亲生女儿却也差不多了。若是只会一些花拳绣腿，岂不是让人笑话。” “小姐如今的功夫已经不弱了。”童铸认真地道：“寻常男子恐怕也未必打得过小姐，不过小姐若是不嫌功夫粗笨，那以后我依然教小姐便是。” 顾揽月欢喜地道：“那就有劳童师傅啦，师傅可不要告诉舅舅，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好，好。”童铸是个粗人，也不懂姑娘家这些惊喜，只是满口应道。 小姐从小在边城，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姐，管事们都到齐了，正等着您过去呢。” “这就去。”顾揽月应道。 又向童铸告辞之后，才提着自己挂在一边的剑，跟着来传话的红绫走了。 身后的童铸看着她，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欣慰之色。 这次见面，大小姐倒是有些像已故的老夫人了。 将军还来信说大小姐性子娇，怕她被人欺负。 这不是很好么？ 第52章 凌家有叛徒？ 顾揽月走进大厅时，里面已经有七八个男女正坐在里面等着了。 见她进来，众人连忙起身见礼，“见过大小姐。” 顾揽月含笑点头道：“诸位不必多礼，都坐吧。” 众人齐声谢过，等她落座之后才纷纷重新坐了回去。 “我回京已经有些日子，一直没有来见大家，还请诸位莫要见怪。”顾揽月打量着眼前众人，平静地道。 凌家人丁稀少又常年镇守边关，但在洛都却还有不少产业。 而身为大靖朝军功最盛的家族，完全不顾朝堂动向显然也是不可取的。眼前这些人，便是为凌家打理这些事情的。 坐在最前方的五旬老者拱手笑道：“大小姐言重了，大小姐刚刚回京，自然要多熟悉一段时间才是。” 顾揽月看着老者，微一沉吟道：“古伯？” 闻言老者脸上的笑意不由更亲切了几分，“不想大小姐还记得属下，上次见大小姐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顾揽月笑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在世时常跟我说，洛都的大小事务都多亏了古伯，我哪敢不记得？” “都是属下分内之事，实不敢当老将军和夫人称赞。” 两人寒暄了几句，古伯便顺理成章地为顾揽月介绍起其他人来。 除了总管凌家大小事务的古伯，剩下四男两女，则是分别掌管着底下一部分的产业或事务。 顾揽月仔细听着，一一跟他们闲谈了几句，又代舅舅勉励了众人一番，才让他们先行退下了。 大厅里只留下了古伯一人，古伯看着脸上笑容渐渐淡去的顾揽月，心知她有正事要说。 “大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属下等人去办的？” 顾揽月垂眸思索着，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之色。 古伯道：“大将军早早便派人送信回来，说大小姐若有什么吩咐，我等须一概听从。先前大小姐一直不曾回来，我等也不好贸然上门打扰。如今大小姐既回来，一切自然都好说。” 顾揽月轻叹了口气道：“古伯，先前并非我不肯回凌家，而是有些事情……” “难道是顾家阻拦大小姐？” 顾揽月摇摇头，低声道：“我得到一个消息，洛都…有人背叛了凌家。” “什么？！”古伯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怒意毕现。 “什么人竟敢如此、如此……”古伯气得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最后咬牙道：“混账！小姐，是谁？老夫定要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顾揽月蹙眉道：“暂时还不得而知。此事不好声张，唯恐惹得人心浮动，因此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古伯皱眉道：“怎会如此？那…要如何追查？” 顾揽月道：“总之消息绝对可靠，只是消息来源我不能告诉古伯。今天跟您说，只是想让您心中有数。若是最近有人朝您打听一些不该他打听的，不管是玩笑还是随口问起……” “小姐尽管放心。”古伯立刻明白过来，躬身拱手道：“属下会谨慎的，还有府中上下，也要尽快排查一遍。” 顾揽月点头笑道：“好，您办事我放心。” 古伯羞愧地道；“属下打理大将军府这么多年，让人钻了空子却不得而知，实在是有负老将军夫人和大将军的信任。” 顾揽月淡笑道：“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那些人想要钻营总是能找到空子的。所幸咱们知道得早，只要将人找出来，自然便无妨了。” “小姐说的是。” 跟古伯商量完了事情，顾揽月漫步在将军府的庭院中。 因为长期没有主子居住，整个大将军府都空荡荡静悄悄的。 除了身边跟着的红绫，走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一个人影。 红绫有些担心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小姐，“小姐，您昨晚没休息好，一大早又起来忙碌到现在，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会儿？” 小姐最近总是睡不好，白天还这么忙，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顾揽月摇摇头，“白天累一些，晚上或许就能睡好了。” 她昨晚又做梦了，还是那些错乱无章，难分真假的梦境。 “要不，请个大夫瞧瞧吧？开一副安神药也是好的。” 顾揽月回头看向她，失笑道：“你忘了么？我自己就是大夫。” 红绫道：“不是有那句话，叫医者不自医么？” 顾揽月在走廊边坐了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没事，安神药我还是会开的。红绫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到底是怎么得病的？” “……”红绫怔住，一时没有反应。 顾揽月挑眉道：“怎么？不能说吗？” “不、不是。”红绫回过神来，道：“奴婢只是没想到，小姐会问这个。” “因为我明明好好的，结果一觉醒来您和绿萼都走了。虽然舅舅说你们是为了回京帮我打理嫁妆，但我好长时间都疑心，是舅舅将你们赶走了。” 红绫笑道：“大将军若是知道小姐在心里这样想他，可要难过了。” “红绫姐姐还没告诉我，当初是怎么回事啊？” 红绫道：“大将军没跟小姐说过？大小姐说要去朔风踩一种…什么灵药，结果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医圣前辈说您不仅受伤，还染了那地方特有的毒瘴，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救回来呢。” “奴婢和绿萼也不单是回来为小姐打理嫁妆的，而是当时小姐需要的不少药材边城根本不够，小姐病了的消息又不好外传，奴婢和绿萼是奉命回来采办药材的。只是小姐脱险之后，大将军说横竖小姐也要回京的，就让我们留在洛都，先替小姐熟悉一下洛都的情况。” 顾揽月凝眉不语，说得倒是跟舅舅如出一辙。 可惜她既不记得自己去过朔风，也不记得自己想要采什么药。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对上红绫担忧的眼神，顾揽月摇摇头笑道：“没什么，最近总是做梦，梦里的情形…好像都是曾经经历过的一般，只是我却没有印象。” 红绫安慰道：“梦里的事情哪里做得准？” 顾揽月却没有错过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惊诧和忧虑。 果然…他们都在隐瞒她么？ 第53章 回门？ “大小姐，顾家来人了，请大小姐回去。”侍女穿过长长的回廊，快步来到顾揽月跟前恭声道。 “可说有什么事？”顾揽月问道。 侍女道：“说是顾家二小姐今日回门，请小姐快些回去。” 旁边红绫皱眉道：“二小姐回什么门？” 顾揽月笑道：“看来是赵世子陪着二妹妹一起回来了，否则敬安侯夫人是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回来的，咱们回去瞧瞧吧。” 红绫还是有些不爽，低声道：“以顾家的权势地位，何必将敬安侯府捧得那么高？” 敬安侯府是勋爵没错，但毫无实权。 顾文华是户部尚书，可是真正的实权派人物。 顾揽月笑道：“顾家毕竟是新近这些年才起来的，跟那些人脉关系盘根错节的勋贵还是不好比的。更何况，这哪儿是捧着敬安侯府，家里那两位是想要借机给敬安侯府施压呢。” 红绫也是个聪明的，被她一提点立刻明白过来。 顾家越是郑重，就代表越是看重顾怜星，敬安侯府自然也不好因为她是侧室，就随意怠慢欺辱她。‘ “顾家这几个孙儿孙女，在老夫人眼里恐怕捏一块儿也比不过二妹妹一个。” 自从顾怜星出嫁，顾老夫人就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甚至连禧乐堂都不让她去了。 顾揽月也乐得自在，毫不在意。 反倒是顾老夫人自己被气的院子里大骂顾揽月不孝。 回到顾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还没走进大堂就听到里面一片欢乐祥和的说笑声。 “大姐姐怎么还没来？”顾怜星娇声道：“难道是不想瞧见我？”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道：“这两日一大早就往外跑，说是去了凌家。你说哪里有大家闺秀，整天到处乱跑的？当真是没有规矩。” “祖母这话说得可不对。”顾揽月轻笑着接口道：“二妹妹若是不整日乱跑，哪儿来的这段良缘呢？二妹妹，你说是不是？” 看着大步走进来的顾揽月，顾怜星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绷不住了。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顾揽月她心里都忍不住腾起恨意。 “大姐姐说笑了。” 顾揽月冷声道：“我没有说笑，是祖母在说笑了。” 大堂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顾文华皱了皱眉道：“行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坐下。今天是你二妹妹回门的日子，少说点惹人不快的话。” 顾揽月看了顾文华一眼，微微偏头嫣然一笑道：“父亲说的是。” “……”她突然如此乖顺，顾文华莫名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都是自家姐妹，大小姐何必总是如此咄咄逼人？”坐在顾怜星身边的赵璋握着她的手，看向顾揽月冷声道。 顾揽月好心情地道：“堂妹夫，对姐姐这个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你！”赵璋气结，却只能瞪着坐在对面的顾揽月说不出话来。 顾青云见气氛有些不妙，连忙将话题岔开，说要拉着赵璋去书房聊聊。 顾文华也懒得陪一群女人坐在这里打机锋，便也起身带着顾青云和赵璋去了书房。 他们一走，顾三老爷也带着儿子走了。 很快，大堂里当真就只剩下一群女子了。 顾老夫人和纪氏拉着顾怜星嘘寒问暖，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顾怜星玉容绯红，含羞带怯，看起来显然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旁边的丫头珠儿妙语连珠地诉说着，世子待小姐如何温柔周到，顾老夫人和纪氏这才安心。 顾揽月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打量着大堂内外，顾惜雨好像确实没有跟着回来。 “大姐姐，你在找什么？” 顾揽月道：“哦，我在想二妹妹都回来了，四妹妹呢？” 坐在李氏什么的顾惜云撇撇嘴道：“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回门么？” 顾揽月懒洋洋地笑道：“都是顾家的姑娘，四妹妹怎么就不配了？” “她不过是个侍妾，哪里配了？”顾惜云冲口而出，可见对顾惜雨怨念之深。 旁边李氏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 做妾的可不只是顾惜雨一个，顾怜星也是。 虽说一个是侧室一个是侍妾，说到底都是妾罢了。 果然顾老夫人和纪氏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顾怜星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黯然却也足够让心疼孙女的顾老夫人回头给顾惜云一顿排头吃。 “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嘴里都是些什么东西？”顾老夫人骂道：“回头让你娘好好教教你规矩，莫要出去丢了咱们顾家的脸。” 顾惜云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顾老夫人忙着和顾怜星说私房话，不一会儿就将李氏母女和顾揽月一起打发出来了。 出了大堂顾惜云才拉下了脸，道：“祖母也太偏心了，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顾揽月含笑不语，李氏拍了女儿一下，斥道：“胡说什么？” “我又没说错。”顾惜云不高兴地道，“就算我爹不是祖母亲生的，大姐姐总是祖母的亲孙女吧？还不是……” 李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有些无奈地对顾揽月笑道：“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揽月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顾揽月笑道：“三婶说笑了，三妹妹不过是有些心直口快罢了。” 李氏叹了口气，“我将这丫头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番。”说罢就拽着顾惜云往会走去，顾惜云自然不乐意，母女俩一路拉扯吵闹着，倒是颇为亲密的模样让人羡慕。 顾揽月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小姐，咱们也回去么？” “回吧。” 今天天气不错，回到明月苑顾揽月便让人搬来了躺椅，在小花园里坐着看书喝茶。 一会儿定是要去前院用膳的，顾揽月也就懒得做其他事了。 她确实有些累了，书才翻了几页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手中的书滑落到地上也不知道。 红绫拿着一件薄披风过来，轻手轻脚地盖在了她身上，才又悄悄退到一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女红继续做着。 她并没有注意到，躺在躺椅里的顾揽月秀眉微蹙，眉宇间满是不安和惊惧。 她口中无声的呢喃声：“舅舅…不要……” 第54章 我跟九叔关系很好？ 她又在做梦了，顾揽月知道。 在梦里，她看到舅舅含冤被杀。 看到自己被赵璋关在府中，被敬安侯夫人羞辱。又被关进了牢房，顾怜星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然后在一个冰冷的寒夜，她被人毫不留情地拖进了宫中。 就在钦安殿…哦，不对，那里叫隆德殿。 在隆德殿里，她终于利用入骨相思的剧毒成功为舅舅报了仇。 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听着那几个人为了一颗药丸打作一团。 陆观月没有去抢，因为他知道清灵丹根本就解不了入骨相思的毒。 再然后…… 再然后，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搂入了怀中。 她睁开眼睛，似乎看清了那张脸。 “错、错了……” 坐在旁边的红绫微微一怔，“小姐？” “不……” “小姐，又做噩梦了么？”红绫连忙放下了针线，想要上前查看。 只是她还没走近，就见顾揽月突然从躺椅里坐起身来，闷哼了一声，低头吐出了一口血来。 红绫顿时吓得手心发凉了，顾不得许多快步冲过去，“小姐，您怎么了？” 顾揽月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抹了唇边的血迹，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红绫哪里肯信，焦急地道：“做噩梦怎么会做到吐血？不成，我让人入宫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顾揽月连忙拉住她，不在意地道：“真的没事，你看我好好的，倒杯水给我吧。” 红绫无奈只得先转身给她倒水，看着她神色淡定地端着茶杯慢慢喝水，红绫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小姐好歹也多在意自己的身体一些，若是真拖成什么大病，莫说大将军多难过，医圣前辈那里您可如何交代？说医圣的弟子讳疾忌医，将自己给拖成重病么？” 顾揽月捧着茶杯道：“别担心，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很快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当真？” 顾揽月点头道：“应该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前忘记的一些记忆突然有些松动了。或许是两年前病重忘记的事情要想起来了吧？虽然你们都说我只是病了两个多月，但我也不能连怎么生病的记忆都没有吧？” 听了这话，红绫不仅没有放心，眼神反倒是越发凝重起来。 “小姐…想起了什么？” 顾揽月侧首看向她，问道：“我以前是不是跟九叔关系很好？” 红绫眸光微闪并没有去看她，有些含糊地道：“陛下和大将军是至交，小姐您跟陛下的关系自然是不错的。” 所以，她曾经确实是称呼萧九重九叔。而不是她记忆中，疏离有礼的“王爷”。 那天在宫里并不是一时情急乱叫的。 顾揽月既然师从医圣，又饱读各种杂书，自然知道这世上确实存在着，可以消除甚至改变人记忆的办法。 只是人的大脑十分精密，除非毫不在乎后果的蛮横胡来，否则若想要改变记忆，又几乎不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影响，甚至不让人察觉，这世间却只有寥寥数人能做到。 而她师父，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师父为什么要动她关于萧九重的记忆？ 自从两年前她病愈之后，师父就回了药阁闭关。就连这次她回京途中去药阁拜见，师父也未曾见她。 “小姐？小姐？” 顾揽月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总觉得我跟陛下应该挺熟的。” 红绫悄悄松了口气笑道：“小姐小时候应该也挺常见到陛下的吧？” “说的也是。”顾揽月托腮道。 “小姐，二小姐和敬安侯世子在外面。” 青雀过来禀告道：“二小姐说老夫人那边叫过去用膳了，她们等着大小姐一起去。” 顾揽月点头道：“知道了，这就去。” “小姐，您……”刚吐血了啊。 顾揽月不在意地道：“真的没事，方才就是一时急火攻心罢了。” 红绫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情况恐怕不行，得赶紧传信给大将军才是。 虽然红绫不太明白，大将军为什么那么担心大小姐恢复记忆。 就算大将军反对大小姐与陛下的事，这两年陛下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大小姐也不是那种被棒打鸳鸯就死要活的人啊。 “大姐姐。”顾揽月走出明月苑，就看到顾怜星正挽着赵璋的手站在外面等着她。 顾揽月脚下一顿，她此时看到赵璋那张脸格外不舒服，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好看。 顾怜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挽着赵璋笑得很是甜蜜。 “大姐姐，你可算出来了，我们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咱们一起去祖母那里吧。” 顾揽月现在不想理她，免得自己一时冲动毒死她。 顾怜星还不能死，她死了为她安排的戏还要怎么唱下去？ “久等了，走吧。” 看着顾揽月毫不在意地往前走去，顾怜星撇撇嘴道：“大姐姐，星儿都照着您的心意离开顾家了，您还是这么讨厌我吗？” 顾揽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顾怜星正色道：“第一，我讨厌你，跟你在不在顾家没有关系。第二，我劝你不要用这种语调跟我说话，当然如果你脸不疼了的话，可以当我在开玩笑。” “……”顾怜星吓得立刻躲进了赵璋怀中，生怕顾揽月突然发疯又给自己几个耳光。 “你做什么？”赵璋身上拦在顾怜星跟前，沉声道。 顾揽月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突然咦了一声。 她也不理会出赵璋警告的眼神，反倒是更加上前一步，靠近顾怜星身边仔细分辨了一下。 “你…大姐姐，你做什么？” 顾揽月后退了两步和两人拉开距离，方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道：“没什么，衣服的熏香挺好闻的，哪儿买的？” 顾怜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是我自己随便配的，大姐姐若是喜欢，我让人送一些给你。”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道：“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自己配的？顾怜星若是有本事配出这样的香来，她就不用委屈巴巴地去敬安侯府做妾了。 看来，前世顾怜星能够从容周旋在三个男人间的秘密，被她找到了呢。 或许不仅如此…… 陆观月，你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55章 神秘异香 在禧乐堂的用膳对顾揽月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反倒是面对着赵璋的脸，有些食不下咽。 吃完了饭顾揽月立刻就告退了。 回到明月苑，顾揽月沉下了脸。 “去凌家传个话，给我好好查查陆观月这几年的行踪，我要巨细无遗！”顾揽月沉声道。 绿萼端来茶水放到桌上，一边道：“小姐，凌家内部不是不安稳么？青羽也快要到洛都了，她还带了不少小姐在边城得用的人，要不让她去查？” 顾揽月道：“不必，就是要让陆观月知道，我在查他。至于青羽，让她先不要进城，我有另一件事要她去帮我办。” 绿萼点头应是。 红绫有些担忧地道：“总觉得小姐在做什么很危险的事情，偏偏我们又帮不上忙。小姐若有什么事，可千万不要自己冒险。” 顾揽月笑道：“我才不会自己冒险呢，真有事情我自然会告诉舅舅的。舅舅这么大的靠山我不用，自己去冒险？我疯了么？” 红绫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小姐这么想就好。” 顾揽月道：“眼下将军府还没料理明白，人手短缺也是没法子的事，且先忍一忍吧。” 说起这个，红绫和绿萼也担心起来。 “小姐，这叛徒之事，您可有数？” 她们没有怀疑过这话的真假，小姐是她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信口开河。 顾揽月若有所思，“有些苗头，想必很快就会有反应了。” 红绫和绿萼叹了口气，心情沉重。 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顾怜星和赵璋才刚回到敬安侯府，赵璋就被敬安侯夫人叫去了。 听来传话的人的意思，敬安侯和夫人恐怕不太高兴。 赵璋自然舍不得顾怜星跟过去受气，顾怜星也同样不想看到敬安侯和夫人，便独自回房去了。 她刚一脚踏入自己的房间就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坐在自己房间里的男人。 “观月哥哥？你怎么来了？” 陆观月正悠闲地坐在她房间里喝着茶。 “来看看星儿，新婚几日可还好？” 顾怜星闻言立刻微红了眼眸，低声道：“观月哥哥明知道……” 陆观月轻笑了一声，“星儿在生我的气？” 顾怜星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我如今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哪里敢生陆公子的气？” “都叫陆公子了，还说不生气？”陆观月叹气道：“星儿，不是我出尔反尔，只是欢儿那边出了点事，我才去处理谁知道你这么快就……” 欢儿？是陆观月身边那个讨人厌的丫头？ “观月哥哥别说了。”顾怜星打断了他的话，垂泪道：“一切都是我命苦罢了，所幸…璋哥哥待我也不错，或许我这辈子就该认命，乖乖在敬安侯府做一辈子的妾室。” 陆观月上前，声音怜爱地道：“傻丫头，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先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虽然是我没办到承诺的事情，但你总该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顾怜星疑惑地看向他。 陆观月道：“星儿想要什么赔罪的礼物？这次我保证不食言。” 顾怜星迟疑了半晌，才缓缓道：“当真？” “自然。”陆观月笑道：“所以，星儿想要什么？” “我……” “等等。”陆观月神色突然微变，沉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种香不能在外人面前用？你刚从顾家回来？” 顾怜星神色微变，陆观月确实说过这话，她也一直严格执行。 但她一心想要在顾揽月跟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熏香自然也要用最好的。 于是便将当初陆观月的叮嘱给忘了。 陆观月难得严厉的神色让顾怜星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地道：“早上出门得急…一时间忘了。只是今天一次，有什么要紧吗？” 陆观月沉着脸没有说话。 若是在别处或许还不要紧，但在顾揽月面前，却是十分要命。 陆观月眼眸幽深地打量着顾怜星，淡淡道：“不要紧，以后不要再犯了，这个香也不能再用了。” “可是……”顾怜星脸上流露出不舍和不愿。 陆观月轻哼一声道：“你放心，我自然会给你更好的熏香。但是你最好记住了，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了，否则……” 顾怜星心中颤了颤，连忙点头。 她现在越发明白了，陆观月并不似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柔。 陆观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摸摸她的脸颊道：“这才是好姑娘。” 顾怜星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那触碰到自己肌肤的手指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于是她更加不敢告诉陆观月，今天顾揽月还问过她熏香的事情了。 因为这件事，陆观月显然心情不悦，也不再提赔罪的事情，很快便走了。 顾怜星心中很是失望，却也不敢拦他。 只能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和桌上被人用过的茶杯，重重地将杯子掀到了地上。 男人都是骗子！ 萧绍是这样，赵璋是这样，陆观月也是这样！ 可是…… 顾怜星却知道，自己想要爬得更高，却离不开这三个男人。 她突然有些不安，慌乱地走到梳妆台，好一番翻找才从柜子最里面的找出了一个精致的锦囊。 锦囊里是一个黑色的木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装满了一种桃红色粉末。 一股极淡的幽香慢慢弥漫开来，顾怜星深深地下了一口气，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安心的笑意。 这是她的宝贝，她的好运。 是的，她现在还不能失去陆观月。 陆观月说过，会给她更好的香。 有了这些奇妙的香，她一定能心想事成，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将顾揽月狠狠地踩在脚下！ 淡淡的幽香仿佛让人飘然欲仙。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还未曾认识陆观月之前的自己。 那时候她和赵璋的感情尚未稳定，虽然两人相识已经快一年了，他只是喜欢她，却并没有要娶她的意思。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萧绍…… 第56章 大恩不言谢 顾家将要与邹家联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偌大的洛都。 顾家是新贵，顾文华身为户部尚书，还是骠骑大将军的妹夫。邹家如今虽然没有人在朝中为官，但邹老大人德高望重，门生故吏也算是遍布朝野。 更加与邹家结亲，自然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毕竟顾家如今其实不缺权势，他们缺的是清贵的身份和体面。 唯一让人惊讶的是，邹家联姻的对象是邹家待字闺中多年的邹惠容。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邹惠容和安定侯府当年的事情还是闹得挺大的。如今顾家和邹家的婚事一敲定下来，立刻就有好事者传到了安定侯府。 安定侯府里，灵枢正坐在床边为黄承锋把脉。 算来也不过短短十天时间，黄承锋已经从那日水云居里张扬跋扈的纨绔公子，变成了一个形如枯槁的病秧子。 那日灵枢虽然出手救了黄承锋，却言道只能暂时压制，需要雪玉灵芝配制药丸方才能彻底治好黄承锋。 也不知道安定侯府是怎么求了萧绍，总之最后确实将雪玉灵芝送到了灵枢手中。 灵枢又拖延了几日，才让人将药送来了黄家。 就是这几天，将黄承锋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 这还是灵枢以针法为他消减了一部分痛楚的前提下，由此可见顾揽月那一针有多厉害。 “灵枢姑娘，怎么样了？”安定侯夫人担心地问道。 灵枢收回了手道：“没事了，好好养着吧。” 安定侯夫人见她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要走，不由有些急了，“灵枢姑娘，这…锋儿他……” 灵枢道：“令郎这次是伤了元气，好好补补，过个月便能大致恢复如初了。还有的话，大约是被吓着了，夫人若是不放心，不妨带他去寺里拜拜。” 安定侯夫人看着儿子双目失神的模样，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道：“如此，有劳姑娘了。” 灵枢道：“令郎这次是得罪了高人，所幸对方并没有要他命的意思。否则…当时哪怕偏了半分，令郎可没有时间等人来救他了。” 闻言安定侯府人脸色越发苍白了，她可是听卫王说过了，当时伤了儿子的是陛下。 安定侯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儿子好起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万不能让他再惹祸了。 安定侯夫人派人送了灵枢出去，正要回身就照顾儿子，就听到门口的心腹进来禀告，“夫人，外面都在传，顾家和邹家结亲了。” 安定侯夫人满心都在儿子身上，哪管谁家要结亲？ “结亲便结亲，回头让人送一份贺礼过去便是了。”她不耐烦地道。 心腹也不敢多说，只得应了转身退下。 “等…等等！” “锋儿？！”安定侯夫人大喜，连忙快步扑到窗前，“锋儿，你总算醒过神来了？你可吓死娘了！” 这几天无论是灵枢还是太医都说儿子已经没事了，但他就是整天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安定侯夫人怎么能不担心？ 黄承锋挣扎着想要起身，安定侯夫人连忙扶住他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黄承锋看向站在门口的下人，喘着气道：“你刚才说、说…顾家要和邹家联姻？哪个顾家？” 下人道：“就是户部尚书那个顾家，顾家要娶邹家大小姐做继室。” “休想！”黄承锋脸色阴沉，咬牙道。 安定侯夫人也想起来邹家是谁了，无奈劝道：“锋儿，当初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就别管那邹惠容嫁给谁了。再说了，顾文华是户部尚书，背后还有凌家，岂是能随便招惹的？当心回头你爹收拾你。” 黄承锋道：“娘，你不懂。邹惠容一定要进咱们黄家的门。” “怎么就一定要了？”安定侯夫人不解道：“你当初不是看不上她么？” 黄承锋靠在床头，示意门口的下人退下。 然后才对安定侯夫人道：“邹惠容是水云居的幕后老板，娘…你想想，一个水云居，一年能有多少进项？” “什么？”安定侯夫人也是一惊，水云居可是洛都皇城里最出名的茶楼之一，不仅是日进斗金，每日进出水云居的也都是洛都的名门勋贵风流人物。 “再说了，这也是卫王的意思。”黄承锋低声道。 “等等！”安定侯夫人突然想起来，“你前些日子就是在水云居受的伤？你当时是去找她的？” 黄承锋轻哼了一声，脸色阴沉地道：“可惜让她躲过了。” 安定侯夫人脸色也阴郁了许多，眼底闪烁着熊熊怒火。 身为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她是亲眼见过儿子这些日子所受的折磨的。 “她如今已经与顾家定下了婚事，咱们也不好再做什么了。否则，可是要得罪顾文华的。”安定侯夫人轻声劝着儿子。 黄承锋因为这些天的折磨而憔悴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想要破坏掉婚事，也未必就一定会得罪顾文华。” “怎么说？”安定侯夫人有些意动，毕竟水云居是真的很吸引人。 黄承锋道：“只要让顾大人自己不想娶她便是了。” 水云居后院里，顾揽月正与邹惠容对坐喝茶。 邹惠容面上带笑，眉宇间有着先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在。 “家父已经大好了，大恩不言谢。”邹惠容端起茶杯对顾揽月道。 顾揽月微笑道：“言重了，先前不是说好了么，咱们互惠互利而已。” 邹惠容道：“话虽是如此，但什么样的惠利能比得上救命之恩？” 她转身从身后的多宝格上，取下一个小巧的盒子，道：“这是水云居的地契，算是我给你的谢礼。” 顾揽月摇摇头，将盒子重新推回了她跟前，“我言而有信，地契还请走邹小姐收回。你应该知道，我并不缺这些。” 邹惠容想起顾揽月身后的凌家，还有当年凌氏的十里红妆。 确实，这洛都谁缺钱顾大小姐都不会缺钱。 “若不能报答顾小姐，我心难安。” 顾揽月笑道：“邹小姐应该知道我外祖母的事情？” 邹惠容眼睛微亮，笑道：“洛都有几个女子会不知道凌老夫人的传奇？” 顾揽月道：“外祖母一直觉得女子应该独立坚韧，有自己的坚持和向往。邹小姐就当……我希望这世上有更多一些和我外祖母一样的女子吧。” 邹惠容看着她平静自若的神色，自然明白她是真心的。 思索了良久，她才坦然一笑道：“如此，便当我还欠顾小姐一个人情。” 顾揽月端起茶杯笑道：“也可，我们还要做一段时间的家人呢，邹小姐多得是机会还人情。” 两人轻轻碰了下茶杯，不由相视一笑。 第57章 不差钱的顾小姐 “小姐！不好了！” 两人正谈笑着，一个小丫头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 她踏进门口才看到里面还有客人，立刻住了口，有些不知所措。 邹惠容看着无措的小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出什么事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小丫头连连摇头，邹惠容蹙眉道：“那是何事？直说便是。” 小丫头这才道：“小姐，外面好多人说您的坏话，老爷和夫人让您赶紧回去。” 邹惠容并不着急，秀眉微挑，“说我坏话？说什么？” “就…就是那些，说您…是老姑娘了，还说您相貌粗陋，粗鲁无礼，还、还……”小丫头脸颊红了起来，迟迟不敢说下去，显然后面的话绝不会好听。 邹惠容嗤笑了一声，道：“你先回去回禀爹娘，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别着急。” 小丫头有些不放心，邹惠容却没有给她在多说的机会，道：“去吧。” “是，小姐。” “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了？”顾揽月托腮看着邹惠容道。 邹惠容嗤笑一声，语带轻蔑，“除了黄承锋，这洛都谁会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 顾揽月笑了笑，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该不会是以为，他这么做只得罪了邹家吧？” 邹惠容道：“如果顾大人不愿意娶我了，他自然也就不算得罪了顾家。” “可是，他这样会得罪我。” 邹惠容有些好奇地道：“我想了许多天，就算顾大人…你也没必要非得给自己找个继母吧？” 顾揽月摇摇头道：“我需要有个人帮我看着顾家人，别让他们给我找麻烦，还需要有个人将来帮我收拾善后。” 对上邹惠容眼底的疑惑，她笑道：“很简单，我不想去抢顾家的产业，但我也不想给别人。” “所以你打算给我？” 顾揽月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你有兴趣吧？” 邹惠容坦然地道：“我自然有兴趣。” 邹惠容从小就知道自己与普通的姑娘不一样，在她们这样人家的姑娘都在学习女红刺绣的时候，她就对算盘和银两感兴趣。 她能够深切地从自己亲手赚出的每一两银子中，体会到无限乐趣。 她羡慕崇敬那些名垂史册的大商贾，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他们一样，光明正大地将生意做遍全天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揽月笑道，“卫王府和黄承锋早就盯上了水云居，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作罢的。你自己千万小心。” 邹惠容笑道：“放心，我这些年什么事没有遇到过？我自己心里有数。黄承锋才刚刚倒了霉，竟然还不安生？如今爹爹没事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正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明白别人的东西觊觎不得。” 看着邹惠容微微眯起的眸中蕴含的冷光，顾揽月觉得自己多少可以为黄承锋哀悼一下了。 从水云居出来，顾揽月便带着红绫和翠翘去巡视娘亲留给自己的铺子。 凌氏的嫁妆里有不少商铺，这些年也都是顾家在打理着。 如今顾揽月既然已经拿回了娘亲的嫁妆，这些商铺的管理权自然也回到了她的手中。 红绫和绿萼本就是凌家从小培养出来，准备将来替她管理这些产业的。纪氏将账册送回来之后，顾揽月并没有忙着去铺子里查看，而是将账册交给了凌家专门的账房核算。 账册太多，花费了好些天，昨天才刚刚将所有的账册算完。 这么多天纪氏也不见她动作，只怕以为她压根不会管这些。 “这位小姐，里面请。”店铺的掌柜看到容貌绝美，衣着不凡的女子，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 “咱们朗月阁可是洛都最有名的古玩铺子之一了，只要小姐想要的，咱们这儿都有。” 掌柜笑道：“不知小姐喜欢什么？是送礼还是自己赏玩？” 顾揽月环顾四周，随意地扫了几眼，有些嫌弃地道：“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人哪里拿得出手？若有看得过眼的，自家玩玩也就罢了。” 被如此嫌弃，掌柜却并不生气，反倒是笑得越发殷勤了。 “看来小姐的眼光是极高的，小姐尽管放心，咱们这儿的东西，保管能让小姐满意。”掌柜道：“不如，您先楼上坐坐？” 顾揽月漫步走到大堂一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扶着额头道：“不必了，你们俩去瞧瞧，有什么能看上眼的。” “是，小姐。” “唉？小姐，这……”掌柜有些为难，这两个姑娘虽然也容貌不俗，但明显是两个丫头。 顾揽月道：“掌柜可不要小瞧了她们，她们也是从小见识过无数宝物的，能让她们看上眼的，便算你是个好物的。若有损坏，我一并赔偿。” 掌柜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顾揽月，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这才陪着笑请红绫和翠翘过去选东西了。 不一会儿功夫，掌柜和铺子里的伙计捧着两个盒子过来。 红绫道：“小姐，这店里也就这两样东西可堪把玩，小姐瞧瞧喜不喜欢？” 顾揽月示意她打开。 两个盒子被摆到顾揽月跟前，顾揽月低头一看，不由轻笑了一声。 一个盒子里装着一只十七层玲珑白玉鬼工球，另一个盒子里装着的却是一支七彩宝石点缀，华美异常的发簪。 这发簪华丽精致，却另有一种时间沉淀的古雅，显然是一件古物。 顾揽月赞道：“眼光不错。” 红绫笑道：“小姐喜欢就好。” “就这两样吧。”顾揽月点点头。 掌柜欢喜道：“多谢小姐惠顾，不知是小店送到贵府，还是……” 顾揽月道：“也没多少的东西，直接带走吧，多少银子？” 掌柜道：“小姐是第一次惠顾，便取个整数，两万八千两吧？” “可。”顾揽月也不压价，全然一副不差钱的模样，说着就要付钱。 掌柜眼神闪了闪，又看了看顾揽月主仆三人，忍不住低声道：“小姐，其实小店还有一件镇店之宝，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哦？”顾揽月眼眸流转，微笑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奇珍异宝了，只要有趣，价钱不是问题。” 第58章 偷窃宝物？！ 钱不是问题？掌柜笑得更开心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不差钱的主儿了。 “小姐楼上请。”掌柜道。 顾揽月起身就要跟着上楼，红绫不由蹙眉，提醒道：“小姐，小心。” 顾揽月笑道：“怕什么？洛都天子脚下，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掌柜笑道：“小姐说得是，这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事？咱们可都是安分做生意的。” 于是一行人上了二楼，掌柜请顾揽月坐下喝茶，这才亲自去抱了一个盒子过来。 顾揽月看着那显然不算小的盒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掌柜故作神秘的一笑，道：“小姐看了就知道了。” 慢慢打开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画轴。 掌柜小心翼翼地捧出画轴展开，原来是一张足有一人长的画卷。 画卷上画着千里冰封的塞外风光，上面还有人题词题字。 顾揽月靠过去一些，半晌才缓缓道：“这是……号称诗书画三绝的杨贺先生的墨宝？” 掌柜赞道：“小姐好眼力，这可是真迹。杨贺的真迹难寻，更不用说这一幅，据说乃是当年游历边塞有感，亲笔所画。是杨贺的真迹中，唯一的一幅边塞图。无论是自己欣赏，留着做传家宝，还是送人，那都是极好的。只要十万两，小姐觉得如何？” 红绫皱了皱眉，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在看到顾揽月的眼神时果断闭上了嘴。 顾揽月仔细打量着这幅画，笑吟吟地道：“确实是好画，不过……” “不过什么？” “掌柜可知道，这幅画的来历？”顾揽月问道。 掌柜迟疑了一下，“这个嘛，是一位客人手里急用钱，才送到小店来的。至于来历，也是听客人说起的。难道小姐还知道什么内情？” 顾揽月笑道：“杨贺先生不仅诗书画三绝，还曾经以朔州知州的身份出镇边陲。他在边关生活过三年，所以才能画出如此惟妙惟肖意境高远的边塞江山图。而这幅画…他送给了当时镇守边关的将领，也是他的好友。掌柜可知道是谁？” 掌柜陪笑道：“不、不知。” 顾揽月道：“当时镇守朔州的将领，姓凌，名牧。是当今骠骑大将军凌闯的曾祖父。” “……”掌柜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凝固了。 不等他说什么，就听到顾揽月沉声道：“塞外江山图二十多年前被凌家作为陪嫁，送给了已故户部尚书夫人。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掌柜神色大变，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和煦殷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姐既然对这画不感兴趣，那就请吧。” 说着就要将画卷起来，却被红绫按住了手臂。 “你们要做什么？来人！快来人！”掌柜变色，厉声叫道。 门外的伙计听到声音，立刻推开门冲了进来。 “你们想做什么？！” 顾揽月笑了笑，吩咐道：“红绫，去报官。就说有人偷了顾夫人的嫁妆售卖。” 红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小姐您就不能出去了再说吗？这样她们哪里还能走得了？ 果然，掌柜脸色变了变，咬牙道：“别让她们跑了！她们是贼，她们偷了店里的东西！” “放肆！”红绫厉声道：“瞎了你的狗眼了，混账东西！竟敢说我家小姐偷你的东西？我们小姐岂会看得上你这点东西？” 掌柜冷笑一声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穿得人模狗样来偷窃的？本掌柜在洛都做了好些年生意了，洛都可没有你们这号人物！” 顾揽月似笑非笑地看着掌柜道：“你确定？要不你再想想？” “不用想。”掌柜道：“几个小丫头也敢来朗月阁找事，你可知道咱们主家是谁？” “是谁？” 掌柜傲然道：“正是当今户部尚书，顾大人！” 顾揽月把玩着自己漂亮的指甲，淡淡道：“可是，我怎么听说，这间铺子现在还姓凌？” 掌柜见不仅没有吓到对方，反被对方说出了更多的内幕，当下心中一阵狂跳。 “你到底是谁？谁派你们来闹事的。”掌柜紧盯着顾揽月，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顾揽月笑道：“碰巧，我也姓顾。你说，顾大人是帮你，还是帮我？” “顾…顾……”掌柜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额头上开始冒出了细汗。 顾揽月好心地替他说完，“顾揽月。” “大、大小姐？！”掌柜终于死心了，刚进来的几个伙计也呆住了。 这是大小姐？ 顾揽月站起身来，抬手轻抚着盒子里的卷轴，“纪氏难道没告诉你们，这些铺子现在归我管，我随时都可能会来店里查账？” 掌柜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他们自然是知道的，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应付这位大小姐了。 但等了几天也没将人等来，渐渐地也就放松了警惕，谁知道今天恰好就撞到了她手里。 “大、大小姐，恕罪。小的……小的……”掌柜结结巴巴地道。 “边塞江山图，为什么会出现在郎月阁？” “这……” 顾揽月房间里众人一眼，“想清楚了再说，它原本应该在我母亲的库房里。若是说不清楚，你们就去京兆尹衙门说罢。偷窃主家宝物，还是从尚书府的库房里偷窃，应该能牵连出不少人来了。” 还没等那掌柜想明白，几个伙计却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上了。 “大小姐饶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掌柜…都是掌柜和夫人做主啊。” 他们只是听命干活的普通伙计，一个月也没拿多少钱，犯不着将命都赔上去。 “你们！”掌柜没想到顾揽月才刚说了两句话，这些家伙就迫不及待地出卖自己。 几个伙计却不管他在想些什么，纷纷道：“大小姐，我们都是普通干活的伙计，哪里能知道什么江山图？” “那谁知道？”顾揽月挑眉道：“掌柜难道有本事从顾家偷东西？” 一个小伙计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掌柜，掌柜他是夫人的亲哥哥。他还跟我们炫耀过，他可以经常去顾家，一定是他偷的！” “对，我们也听小掌柜炫耀过，还说夫人很疼他，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他也经常去尚书府。” 有了一个人领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交代起自己知道的消息。 第59章 砍他一只手 掌柜见此情形，转身就想要往外跑。 “拦住他。”顾揽月道。 这掌柜毕竟掌管着朗月阁好几年，积威甚深，几个伙计并不敢上前拦截。 还是最先说话那伙计鼓起勇气上前，拦住了掌柜，只是他身形消瘦矮小，一个人却挡不住那掌柜。 顾揽月冷笑一声道：“你们还想与他你好我好不成？” 众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他们已经出卖了掌柜，若是大小姐不能撸掉他，他们以后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几个人这才飞快地涌过去，将掌柜押了起来。 “不好！小掌柜在下面，肯定听到了！” 立刻有人下楼去看，很快就上楼来禀告，小掌柜果然已经跑了。 顾揽月并不着急，反倒是好奇地问道：“小掌柜是谁？就是楼下柜台后面那个少年？”方才进来的时候确实看到柜台里有个少年，不像是普通伙计。 “回大小姐，正是。”伙计道：“是掌柜…是纪明的儿子，叫纪荣，纪明让我们称呼他为小掌柜。” 掌柜被人押着动弹不得，只得满头大汗地陪着笑向顾揽月求情，“大小姐，咱们、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顾揽月笑道：“看来二婶没告诉你，我这个人不大好说话。” 翠翘也笑道：“小姐，夫人丢了的嫁妆说不定还不只这一件，要不要现在就去报官？请衙门的大人们来好好查查？” 掌柜脸色大变，焦急地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大小姐何必如此较真？若是真闹到衙门，只怕顾大人脸上也不好看。” “谁说的？”顾揽月挑眉道：“我爹要娶继室了，我先帮继夫人料理了二婶这个管家的，继夫人定然会高兴的。至于我爹…弟媳妇娘家人手脚不干净，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这……”掌柜一时间汗如雨下。 顾揽月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你若坚持不想去衙门，倒也不难。” 掌柜大喜，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心中不由暗道，果然是个姑娘家，到底还是心软的。 只听顾揽月道：“若是按照私事处理，偷盗主家贵重之物，是可以直接打死的。” 掌柜对上她的眼睛，顿时只感觉汗毛倒竖，“不！我、我没有签卖身契，你不能杀我！我要见轻柔！我要见轻柔！”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吩咐道：“先把铺子关了，红绫，让人来查账。” “是！小姐。”红绫轻声问道：“小姐，真的不报官？” 顾揽月笑道：“总要给我爹一个面子，免得他总说我故意找事儿。” 纪氏接到侄子匆匆赶来禀告的消息时，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再也不要醒来了。 她明明跟大哥交代了，一定要尽快收尾，为什么还会撞到顾揽月手中？ 可惜现实并没有给她时间昏死过去，她依然只能匆匆换了身衣服往朗月阁赶去。 等她到达朗月阁的时候，朗月阁大门外已经挂上了“今日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 但大门却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紧。 门内大堂中，几个账房模样的人正噼里啪啦地拨动着算盘。 另一边柜台后面，两个人正对着册子一项一项地清点店里的商品。 纪明被迫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顾揽月身边此时还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佩刀，显然不是一般的仆役护卫。 那些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每一下都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小姐。”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女子带着人从楼上下来，她身后的年轻人手里也捧着一本册子。 中年女子在顾揽月跟前站定，也不接身后的册子，张口便道：“启禀小姐，楼上的库房里共有珍品五十六件，玉器二十五件，字画十八件，瓷器六件，各种珠宝金银七件。其中有一件两件玉器，一件瓷器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另外…库房里还有几件假货。” 说罢，中年女子冷冷地扫了纪明一眼。 朗月阁是洛都有名的古玩铺子，竟然敢在这里面卖假货！ “小姐。”柜台后面清点的两人也上前来，禀告道：“大堂里现有三百二十七件各种货品，其中……有三十一件是假的。” “纪明，你可有话要说？”顾揽月问道。 “小的冤枉！”纪明颤声道：“大小姐明鉴，小的这几年为了朗月阁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求大小姐明鉴啊！” “明鉴？”顾揽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正在鉴呢，我母亲的嫁妆怎么来的，你不知道。那么…在朗月阁弄这么多假货，你又是想做什么？” “小的、小的……”纪明眼睛转得飞快，“或许是…底下的人看走眼了。”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对旁边众人笑道：“他觉得我对他太温和了，先砍他一只手。” “不？！”纪明大惊，顾揽月身边两个男子上前，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胳膊。 两只手如铁钳般扣住他的手臂，纪明拼命挣扎却也动弹不得。 “小姐，要不要带到后面去砍？免得血腥味太重。” 顾揽月饶有兴致地道：“不用，我又不是没见过血，就这儿吧。” “是。” 其中一人应了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比划了两下，仿佛是在选如何下刀比较好。 “不…不要……”掌柜再也忍不住了，吓得涕泪横流，“大小姐饶命啊！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罢。” 掌柜惊惧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带着哭声道：“我、我……” “揽月，你在做什么？！”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大堂里众人纷纷看向门口。 大门口站着的纪氏和逃跑出去通风报信的纪荣。 纪氏脸色有些发白，还微微喘着气，她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纪明。 又慢慢将目光转移到了顾揽月身上，重新问了一次，“揽月，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揽月道：“二婶没看见么？我打算砍了他的手。” 纪氏眼神一缩，“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顾揽月笑道：“难道二婶更喜欢我将他送去官府？听说，这是二婶的亲哥哥，你身后那个是二婶的亲侄儿？” 纪氏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揽月，都是一家人，他若是做错了什么你尽管跟我说，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 顾揽月看着她，神色淡漠，“二婶，你该不会以为这件事，你能脱得了干系吧？” 第60章 招供！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纪氏表情僵硬地道。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这几件东西，十几年前就已经封存入库，凌家和衙门的单子里写得清清楚楚。现在出现在这里，不是二婶，难道是我爹？” 纪氏脸色变了变，讪讪地道：“揽月，这…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将东西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顾揽月看向那中年女子，中年女子会意，朝身后的青年打了个手势。 那青年很快便带着人上楼，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抱着几个盒子走了过来。 顾揽月走过去，一个一个揭开盒盖。 看着里面的东西轻笑道：“琅嬛醉月樽，鸳鸯双飞珏，还有我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寒玉夜光酒具。好眼光。” 纪氏脸色有些泛白，但她很快又定了定神，强笑道：“揽月，你仔细瞧瞧，或许…这几件都不是真品，真品一直在大嫂的库房里，先前我将钥匙交给你，你不也没有反对么？” 顾揽月叹气道：“我当时想着相信二婶的人品，也没有一件一件查，如今看来倒是错了。也是，二婶能将碧水观音换成赝品，焉知不会对其他的动手脚？若是母亲的嫁妆有失，我可真是不孝啊。” 纪氏听她如此明嘲暗讽，心中暗恨。 另一边却又暗喜，顾揽月当日自己不曾好好查看，如今可怪不着她了。 便是真有缺了，她也不会认的。 纪氏心中甚至有些懊悔。 若早知道顾揽月压根就没查，她哪里会将那几件真品都送回去？ 都是因为那天顾揽月突然发难，她被吓糊涂了！ 顾揽月拿起那只鸳鸯双飞珏，蹙眉道：“我怎么觉得这是真的？南娘，你来瞧瞧。” 那中年女子道：“小姐，属下不必瞧。方才在楼上属下就检查过了，都是真品。这鸳鸯双飞珏是当年夫人出嫁的时候，老夫人特意命人打造的。凌家的独门标记都还在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仿出来的。” 纪氏心中一阵狂跳，忍不住扭头去看地上的纪明。 怎么会？她已经将真品送回库房里去了啊。 纪明低下头不敢去与纪氏的眼神对视。 纪氏哪里还能不明白？瞬间气得铁色铁青。 她让纪明仿制了一些赝品，是为了自己设法将凌氏的东西偷天换日据为己有，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纪明就先下手为强了！ 现在库房里的那几件必然是赝品，再加上她之前有过给顾揽月赝品的前科…… 顾文华还有顾老夫人，还会相信她吗？ 最重要的是，真品在朗月阁被顾揽月拿到，就是罪证确凿！ “揽、揽月……你相信二婶，我、我……”纪氏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揽月看着地上的纪明，“说吧，东西是怎么出来的？” 纪明抬头看了纪氏一眼，迟疑着不肯开口。 顾揽月冷笑了一声，抬手指向跟在纪氏身后的纪荣。 “拿下！” “是，小姐！”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了纪荣。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爹，姑姑，救我……”纪荣挣扎不休，侍卫一脚踢在他的腿弯里，纪荣嗷地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顾揽月道：“他再磨蹭一次，就砍他儿子一根手指。” 说罢还笑吟吟地看着纪明道：“咱们不着急，手指砍完就砍脚趾，脚趾砍完了就割鼻子耳朵……” “不、不要……”纪明看着自己吓得涕泪横流的儿子，颤抖着道：“我说、我说……” “大哥！”纪氏厉声叫道。 纪明看了妹妹一眼，低下头颤巍巍地道：“这些东西…都、都是她给我的。三年前朗月阁多了一位极擅长仿造的师傅，她知道了之后，每年都会拿两三件东西过来，让师傅仿造赝品。前些日子，她急匆匆让我将这几件的真品送回去，我、我最近手里紧，一时鬼迷心窍，就将赝品给送了回去。这一次师傅仿得极好，就连阁中的师傅都难以辨出真假。这几件…本想着赶紧脱手好赚一笔银子，谁知道……” 他也是看顾揽月主仆三人不像是洛都本地名门千金，以为是从外地来游玩的，这才想将塞外江山图卖给她。 哪里想到就这么巧撞到了顾家大小姐手里？ 顾大小姐，可不就是刚从外地回来的么？ “这些年，她一共拿出来多少件让你仿制？” 纪明低声道：“十、十一件。” “写个单子出来，还有那个仿制师父的地址，一并写出来。”顾揽月道：“写错半个字，小心你的狗命！” “是！是！”掌柜连连点头，慌乱地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账簿，趴在地上就写了起来。 纪氏双腿有些发软，她终于知道顾揽月为什么不去查库房了。 凌氏的嫁妆何其多？ 大张旗鼓一件一件地鉴定，要到什么时候不说，顾文华和顾老夫人也未必会给她这个机会。 只要她抓住了纪明，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 有了这事儿，她再要鉴定库房里的东西，谁也不敢说什么。 到时候，无论里面少了坏了什么，都可以栽到她身上。 纪氏看着哭得如脓包的侄儿，再看看下笔如飞的兄长，心中一片冰冷。 这就是她的亲兄弟，事到临头毫不犹豫地就将她给出卖了。 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她，就凭他如何能成为朗月阁的掌柜？凭什么过这些年的富贵日子？ “大、大小姐，写好了。”纪明诞着笑，小心翼翼地奉上账簿。 顾揽月接过来扫了一眼，随手丢到了桌上，侧首看向纪氏身后，笑道：“父亲，你可算是来了。” 纪氏猛地回头，才发现顾文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大…大哥？！” 顾文华沉着脸看着纪氏，眼底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和失望。 “你之前告诉我，包括碧水观音在内，一共只拿了五件。” 第61章 让人抄了二房！ “大哥，你听我解释！”纪氏终于撑不住了，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顾文华沉着脸走进来，扫了一眼乱糟糟的大堂道：“让他们都退下！” 顾揽月托着下巴道：“那可不成，这朗月阁的账还没算完呢。难得父亲在这里，咱们干脆些将账目都料理妥当了，免得回头，父亲说我坑顾家。” “顾家顾家！”顾文华恼怒地道：“你难道不姓顾？” 顾揽月笑道：“父亲说得对，是姓纪的坑了咱们顾家，父亲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你少阴阳怪气！” 顾揽月撇撇嘴，有些慵懒地道：“帐算完了没有？” 拨算盘的声音早就停了，其中一个账房捧着册子上前来，恭敬地道：“启禀大小姐，属下等先前已经将顾二夫人送来的账册盘算过一遍了，方才又将店里近一年的账册对照了一番。去年三月到今年二月末，朗月阁一共盈利二十一万二千八百零三两，除去各项花费之后是十八万三千三百两。但顾二夫人送来的账册上却是八万六千两，夫人的嫁妆里，关于朗月阁最近五年，每年入库最多也不超过九两。” 凌氏的嫁妆里商铺不少，但能如此赚钱的也并不多。 一家古玩铺子，一家银楼的收益便要占据绝大部分了。 其它的铺子诸如卖香粉，衣裳绸缎，还有米粮油之类的，每年收入不过千两。这还都是凌家疼爱女儿，给凌氏的都是位置极好，原本经营也极好的商铺。 因为凌家人长期不在洛都，凌老夫人担心女儿出嫁后在婆家受委屈，给凌氏的铺子就是按照只要凌氏不胡来，每年至少都能有十五万两进项来安排的。 这么一大笔进项，足够保证凌氏和她的子女过任何自己想要的日子。 毕竟，当朝亲王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才不到两万两。 因此，哪怕凌氏拿这些钱去补贴顾家了，也依然能保证她丝毫不必动用嫁妆本身。 “父亲？”顾揽月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文华。 顾文华浑身上下气息低沉冷肃，“纪氏？” 纪氏连连摇头，哀求道：“大哥，我真的没有…我、揽月…你真的要逼死我吗？” 顾揽月笑道：“二婶言重了，我都还没寻死觅活呢，您闹什么？弄得好像我多对不住你似的。” 纪氏看了一眼顾文华，干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只是眼泪从脸上簌簌流下，一副好不凄凉的模样。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文华忍不住有些心软。 顾揽月却没有这怜香惜玉之心，“纪明，钱去哪儿了？” 纪明看了看顾文华，有些犹豫。 顾揽月冷笑一声，抬手抽出身边侍卫腰间的短刀随手一掷。 一声惨叫声在大堂里响起，纪荣捧着流血的右手哀嚎不止。 “我在问你话。”顾揽月冷声道。 纪明忍不住挣扎着想要跳起来，却被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妹妹！轻柔，你快救救你侄儿啊。”纪明焦急地道：“顾大人！顾大人饶命！” “够了！”顾文华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 顾揽月朝他展颜一笑，“这么说，父亲打算替二婶还这笔账？” “……”顾文华脸色一黑，他哪里还得起？ “你想如何？”顾文华问道。 顾揽月微笑道：“很简单，我也不要求全部还回来了，能还多少还多少。” “可以。”顾文华咬牙道。 顾揽月道：“可是我担心二婶故意藏匿财物，我现在就要让人回去抄了二房。” “什么？！”纪氏大惊，厉声道：“不行！” 顾揽月并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文华。 顾文华咬牙道：“行！” 顾揽月满意地笑道：“红绫，听到老爷的话么？” 红绫笑着应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回去办。” “去吧。”红绫也不叫人陪自己一起，向顾文华和顾揽月告退之后，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纪氏想要追出去，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顾揽月，你凭什么这样做？！我是你二婶！”纪氏红着眼睛，怒道。 顾揽月道：“就凭你是贼，不仅是你，还有你们整个纪家，都是依附在我娘亲嫁妆上的蛀虫。南娘，带人去纪家，纪家人若敢阻拦，就直接报官！” “等等。”顾文华咬牙道：“我派人跟她去！”若真让凌家的人报官，这事儿没完。 顾揽月耸耸肩，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纪氏忍不住踉跄了一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等到南娘带着人离去，顾文华才看向顾揽月问道：“现在你满意了？” “父亲总问我满不满意。”顾揽月蹙眉道：“我当然不满意。难道不是应该我问，父亲你满不满意？这些日子，难道不是我一直在退让？” 顾文华气结，却半晌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看向纪氏的目光不由充满了失望，原本以为纪氏是个聪慧能干温柔贤惠的，没想到她不仅愚蠢，还如此贪婪。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纪氏此时早已经失魂落魄，哪里有功夫注意顾文华的眼神？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她…失去了一切。 她这些年辛苦积攒的一切，全部都付诸东流了！ 这一刻，她恨不得杀了顾揽月。 她为什么要逼她？！那些银子对凌家来说算什么？凌家这些年连问都没有问过，这些年都是她在打理，顾揽月凭什么一回来害她到如此境地？！ “还有一件事。”顾揽月望着纪明道：“你在朗月阁，卖过多少假货？” 纪明颤抖着道：“卖…能在朗月阁买得起东西的都是非富即贵，小的、小的不敢糊弄。只…只有去年，卖过两件东西，给一个外地来的公子。” “朗月阁里这么多假货，你跟我说只卖过一次？”顾揽月挑眉道。 纪明哭丧着脸，道：“大小姐明鉴，是真的…那、师傅也才来了三年，本就没造出多少。小的将珍品拿回家去了，还有一些轻柔拿去了。就、就是把假的留着充数，等到合适的时机，就报做损毁了。并不敢、并不敢真的卖出去。若是得罪了洛都的权贵老爷们，小的有几条命都当不起啊。” 顾文华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狗东西跟他多说什么？乱棍打死算了！” 顾揽月笑道：“父亲，人家说了他不是我们家的人，不能打死他。再说了，好歹也是咱们家的姻亲呢。” “那就送去衙门。” 顾揽月道：“那就有劳父亲了。” 顾文华冷哼了一声，吩咐左右，”拿着我的帖子，将他送去衙门。” “是，大人。” 纪明大惊，挣扎得更厉害了，“顾大人！顾大人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文华冷眼旁观，纪家如此贪婪，着实戳到顾文华的逆鳞了。 此时他恨不得真将纪明乱棍打死，哪里还会饶了他？ “轻柔！轻柔你快帮大哥求求情啊。”纪明慌乱地道，“我不能去坐牢！” 纪氏此时心如死灰，木然地望着纪明不言不语。 顾文华不耐烦地道：“堵上嘴，拉出去！” “是，大人。” 第62章 我爹怀里舒服吗？ 一行人回到顾家的时候，整个顾家后院已经天翻地覆了。 才刚踏进大门，三人就被顾老夫人派人叫了过去。 禧乐堂里，顾老夫人脸色阴沉地盯着从外面进来的三人，似乎忍耐到了极限，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顾揽月砸了过去。 顾揽月身形灵巧敏捷，飞快地闪到了一边。 茶杯砸碎在顾文华的脚边，他缎面的布靴被溅湿了一片。 “母亲？” 顾老夫人轻哼一声，盯着顾揽月冷声道：“不将顾家折腾散了，你是不肯罢休是么？” 顾揽月低眉轻笑，“祖母言重了，孙女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顾老夫人怒极反笑，“该做的事？该做的事就是抄了你二婶的院子？她是你的长辈！你到底知不知道长幼尊卑？这让外人怎么看我们顾家？” 顾揽月抬眸，眼神锋利，“祖母应该问二婶，她到底值不值什么叫遵纪守法？只要这事儿没完，她就不是我的长辈。我是苦主，她是窃贼，我是良，她是罪！她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 大堂里除了顾老夫人身边的心腹还有三房一家四口和顾青云。 纪氏羞得俏脸涨红，恨不得从地上找了地缝钻进去。 她执掌顾家中馈十来年，哪里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候？ 对上李氏惊讶的眼神，她几乎要昏死过去。 纪氏一咬牙，一言不发地朝着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众人吓了一跳，不由惊叫出声。 顾揽月眼疾手快，一脚踢在了她的腹部。 纪氏被硬生生踢得后退了五六步，撞到顾文华身上。 “轻柔，你这是做什么？！”顾老夫人也吓得不轻。 原本她对纪氏也很是不满，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狠狠责罚她一番，但是她这般寻死倒是将顾老夫人给震住了。 纪氏掩面痛哭，“母亲，一切都是轻柔的错，轻柔以后哪里还有脸见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旁边李氏暗暗撇嘴，她这位二嫂往日里总是一副清心寡欲高风亮节的模样，没想到背地里还是个搞大事的。 顾揽月垂眸，平静地道：“二婶，你要死我不拦着，但也得等今天的事情了结了再说。我只要回我该要的，不图命。你若是死了，我会亲自去衙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的，免得让人以为是我逼死了二婶。” 纪氏气得心口阵阵作痛，难道不是你逼我？ 只听顾揽月继续道：“还有，二婶…我爹怀里舒服吗？舍不得起来？” 纪氏和顾文华心中都是一惊，这才注意到纪氏还依靠在顾文华怀中。 顾文华连忙放手，纪氏也不敢再依靠着顾文华，只能勉力支撑自己，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形。 顾揽月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文华，道：“爹，你瞧，我早便跟你说过了，你们这鳏夫寡妇瓜田李下的，还是要小心一些。” “住口!”顾文华没好气地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当真是没有半点顾忌！” 纪氏更是凄声道：“揽月，你当真要逼死我不成？你二叔死的早，我们……” “二叔又不是我害死的。”顾揽月无情地道，“谁害死二叔的，你找谁去。” 纪氏眼神微闪，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二叔是生病没了的，我……” 顾揽月将纪氏和顾文华一瞬间的不自在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了一声。 说起来，她那位二叔也是有些可怜。 被自己的妻子和亲哥哥害死不说，连唯一的女儿都不是他的亲生的。 顾文华如今最怕的就是跟顾揽月掰扯这些，当下不耐烦地道：“够了！这件事是你二婶做错了。你要抄了二房抵债，我也同意了。等邹小姐进门以后，顾家就由她掌管，这段时间…这段时间就先让你三婶管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老夫人怒道：“不行！她一个晚辈，怎么能抄长辈的院子？” 顾揽月道：“不抄也行，二婶这些年贪墨的银子，劳烦祖母补上吧。翠翘。” 跟在顾揽月身后的翠翘立刻上前，恭敬地道：“启禀老夫人，除了被二夫人拿走的古玩，以及这些年二夫人和二小姐从夫人的各家铺子里拿走的东西，最近五年，账面上至少还有四十二万两银子对不上。” “……”顾老夫人半晌没有言语，只是狠狠地瞪了顾揽月一眼。 这丫头当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四十二万两？”李氏忍不住惊呼，顾文平和顾青云也不由齐齐看向顾揽月和纪氏，就连才十三岁的顾暮云都忍不住露出了震惊之色。 即便是他，也知道四十二万两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 顾老夫人心中对纪氏更加不满了，她也没想到纪氏这些年竟然贪墨了这么多银子！ 顾文华叹了口气，看着顾揽月道：“就这样吧，照你说的，二房还有纪家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不得再追究此事。” 顾揽月微笑道：“自然。” 顾揽月心里有数，纪氏确实贪墨了大笔银子，但若说全都被她贪了却也不尽然。 当年她娘当家的时候，每年大半的收益都要用来补贴顾家，更不用说纪氏了。 纪氏空有管家的权力，却没有身为顾氏主母的身份，很多事情只能用钱开道，花费只会比娘亲在时更多。 那些银子，只怕半数都被用来补贴顾家了。 她就算把纪氏给拆了，那些钱也要不回来。 但是没关系，只要顾家还在，一切都好说。 顾文华开了口，顾老夫人也就不再反对了。 顾揽月也不多留，转身便出门去了。 才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到里面传来顾老夫人尖锐的怒斥和纪氏的痛哭声。 整个顾家上下都震惊了，原本还有不少人对顾揽月不以为然，甚至阳奉阴违。 过了今天，所有人看向顾揽月和明月苑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敬畏。 大小姐才回来不到两个月，竟然连二夫人的院子都给抄了。 看着从二房院子里抬出来那一箱箱的东西，人们这才发现，在他们眼中朴素节俭的顾二夫人家底竟然如此丰厚。 二夫人出身平平，二老爷又英年早逝，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可惜，现在都是大小姐的了。 第63章 带刺的美人儿 “二夫人。” 纪氏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丫头连忙迎了上来，脸上的神色颇为忐忑。 纪氏有些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半晌没有言语。 红绫做事十分仔细，整个院子里稍有价值的东西，除了纪氏的衣服被褥，几乎都被扫荡一空。 “都下去吧。”纪氏喃喃道。 丫头们互相对视了几眼，才低声告退。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了纪氏呜咽的哭啼声。 守在门外的两个丫头望着身边的同伴，眉宇间也都写满了忧愁。 大小姐如此强势，她们这些二房的人，以后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顾揽月…顾揽月！！”纪氏趴在床上，修长的指尖死死陷入被褥中，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她辛苦经营这么多年，全都毁了！ “二夫人。”门外传来丫头试探的声音。 “滚！”纪氏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端庄典雅，尖叫道。 门外安静了一下，丫头的声音越发小心翼翼，“禀、禀二夫人，亲家老爷和夫人来了，闹着要见夫人。” 纪氏眼前有些发黑，顾揽月让人去纪家要钱，纪明和纪荣还被送进了官府，她爹娘怎么会不来找她？ 纪氏流着泪，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有一种茫然四顾满眼风刀霜剑之感。 “让她们滚！都滚！”纪氏声嘶力竭地叫道，“滚！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丫头吓了一跳，连忙应道：“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传话。” 明月苑里，顾揽月悠闲地翻着桌上的账册。 红绫道：“小姐，二房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这儿了，粗略估算也不过十来万两，还差得远呢。” 顾揽月将账册一合，道：“你以为纪氏还能有多少钱？这十来万已经是她这些年能攒下来的极限了。不着急，不是还有纪家，还有我爹吗？” “顾家用了的银子，您恐怕……”小姐跟纪氏闹没什么，但却不能为了银子跟顾文华闹得太难看了。 哪怕是为了夫人的嫁妆，大将军可以来闹，但小姐身为女儿却不能。 之前能拿回来三十万两，也是抓住了纪氏动了夫人的陪嫁品的把柄，以及顾文华要脸。 若是逼急了，顾文华不要脸了，小姐还真不一定能占上风。 顾揽月笑道：“放心，我不会为了银子跟他闹了，不着急。便是今天，也不是为了这点银子。” “那小姐是？” 顾揽月道：“母亲的那些铺子，总要打理的，今儿便是杀鸡儆猴。二嘛，自然是要切断纪氏所有的退路，现在她能依靠的只有顾家了，你说她会怎么做？” 红绫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顾揽月也不多说，淡笑道：“且看着吧。” 顾家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京城的权贵们。 卫王府里，萧绍挥手遣退了进来禀告的管事，略带几分感慨道：“这顾家大小姐，不愧是凌老将军夫妇和凌大将军养大的，脾气当真不小。” 卫王妃坐在一边听着，笑容端庄娴静，“那日顾大小姐入宫觐见皇祖母时便有几分征兆了，是个带刺的美人儿呢。” “带刺……”萧绍意味深长地道，“先前指望赵璋抱得美人归，看来是我们太想当然了。” 本以为是朵不谙世事的娇花，谁知竟是要人命的罂粟。 卫王妃看着萧绍，道：“王爷对顾大小姐很感兴趣？” 萧绍也不隐瞒妻子，坦然笑道：“凌闯唯一的外甥女，谁会不感兴趣？” 卫王妃眸光微闪，似笑非笑地道：“难不成王爷还想再为妾身添个妹妹？” 这话自然是玩笑，顾揽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妾的。 除非萧绍现在已经坐上那个位置了。 萧绍无奈道：“本王不过一时感慨，王妃这是吃醋了不成？” 卫王妃轻哼了一声，淡淡道：“妾身若是想吃醋，何须等到现在？”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萧绍笑道：“本王知道，王妃最是大度贤惠，能迎娶王妃为妻，是本王的运气。” 卫王妃也不再追着这个问题不放，蹙眉道：“那日皇祖母有为顾大小姐赐婚六弟的意思，只是被陛下打断了。陛下似乎十分重视顾大小姐，还带着她去了钦安殿。” “皇祖母跟我说过这事，若是能让六弟娶了顾揽月，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 “只是什么？” 萧绍看了妻子一眼，道：“只怕我那皇叔舍不得。” 卫王妃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道：“王爷的意思是，陛下对顾大小姐……” 萧绍微微眯眼，道：“不好说，可是本王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萧九重还能因为什么对顾揽月如此重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凌闯？” 萧绍自己就是男人，他可不相信萧九重单纯只是看在凌闯的面子上，就如此照拂凌闯的外甥女。 卫王妃道：“陛下登基已经快三年，既不立后，也不纳妃，难道是为了等顾大小姐？” 萧绍冷笑了一声，道：“王妃放心，萧九重不会娶顾揽月的。” 卫王妃想问原因，萧绍却只是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卫王妃立刻住了口，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萧绍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王妃，你五哥快要回来的吧？” 卫王妃不解地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萧绍道：“皇祖母选错人了，无论是顾揽月还是凌家，都看不上六弟。但是五弟可以试试。” 闻言卫王妃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六弟怎么了？那顾大小姐如今声名狼藉，看着也不是个贤良的，如何能配得上五哥？再说，王爷也说了，陛下……” 萧绍笑道：“我也说了，皇叔不会跟她扯上关系的，否则凌闯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五弟跟她至少容貌是配得上的，再有…你方才也听说了，顾家几年就能从凌氏的嫁妆里刮出四十万两，这顾大小姐以后的嫁妆，恐怕更甚其母当年。” 卫王妃道：“我冯家贪图那点嫁妆不成？” 话虽如此说，态度却还是软了几分。 萧绍叹气道：“你家这位五公子，眼光素来高，他未必看不上顾揽月。” 卫王妃思索了片刻道：“等五哥回来，我先跟他说说？” “他何时能到京？” “就这两天吧？” 萧绍笑道：“如此正好，城外牡丹不是开了？王妃不若请皇祖母去城外的园子赏花，老人家喜欢热闹，也邀洛都的闺秀们一道去凑个热闹。” “王爷说的是，皇祖母总说宫里的花儿看着没生气。”卫王妃道。 第64章 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顾揽月用过了早膳在府中散步，远远地就听到前面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女人尖锐的叫声即便隔着大半个花园，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顾揽月问道。 绿萼笑道：“大约是纪家人又来了，昨天纪家人上门来，二夫人没见让他们回去了。” “原来如此。”纪家昨天被顾文华派去的人和南娘一起抄了个干净。 顾文华还是有点用处的，如果只是南娘自己去，恐怕还要费些事儿。 只是这么多年贪墨的钱财没了不说，儿子和大孙子还被关进大牢里，纪家人能放过纪氏才是怪事。 “小姐，要过去瞧瞧么？”绿萼问道。 顾揽月摆摆手道：“算了，让他们自己闹吧。” 只是顾揽月不想看热闹，热闹却要来找她。 她们才刚走到明月苑门口，就看到门口已经等了一群人。 还不等顾揽月走近，几个人就冲了过来。 几个女人拉着孩子，扑通扑通全都跪倒在了顾揽月跟前。 “大小姐！求大小姐开恩啊。”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虽然脸上有不少皱纹，却也是油光水滑丰腴富态的模样，可见这些年日子过得很不错。 只是此时她头发散乱，双眼通红，显得有些狼狈。 跪在她身边的还有两个中年妇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妇。 三人身边各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那少妇怀里还抱着个不到两岁的稚儿。 她们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哭泣。 “这是做什么？”顾揽月看向站在门口的红绫。 红绫无奈道：“回小姐，这些都是纪家的人，他们闹着求大小姐饶恕纪明父子，怎么说也不肯走。” 顾揽月淡淡道：“看来顾家的护卫下人都白养了，去告诉他们，一刻钟我看不到他们，就通通给我滚蛋！” “是，大小姐。”红绫笑声应道，挥手示意身边的小丫头去传话。 “顾大小姐，大家都是亲戚，你怎能如此绝情？”领头的妇人见顾揽月如此，忍不住怒道。 “这就是顾大人的嫡长女，当真是见识了！”旁边还站着一个老者，他瞪着顾揽月，脸上写满了不满和怒气。 老者看上去年近花甲，比起几个女人的狼狈，他就显得体面多了。 即便此时，他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意，反倒是对顾揽月充满了指责和居高临下的傲慢。 “大侄女，都是亲戚，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能闹到衙门去？”老者道：“明儿可是轻柔的亲哥哥，也是你的长辈，你这般目无尊长，旁人只会笑话顾家的教养。你立刻派人去衙门，让人将明儿和荣儿放了。只要你好好赔个不是，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顾揽月慢慢一掀眼皮，冷声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不要脸的人，谁跟你们是亲戚？我顾家可没有做贼的亲戚。” “你怎么这么说话？”老者顿时气得涨红了脸，指着顾揽月道：“顾家怎么会有你这样没教养的东西？果真是在边城长大的！” “纪家一群贼有什么资格说我顾家没有教养？” “你放肆！”老者怒道：“你血口喷人！我儿才不会……” 翠翘忍不住道：“什么血口喷人？姓纪的本来就是贼，纪明是个大贼头，偷我家夫人的银子养活你们一家子老贼和贼子贼孙。纪家就是个贼窝！” “你！” 老者怒道：“老夫一定要好好问问顾大人，顾家就是这样对待亲朋长辈的？” 翠翘朝他做了个鬼脸，“我们老爷可是户部尚书，怎么会和贼是亲朋？你们家那两个，还是老爷亲自让人送去衙门的呢。” “我撕了你这贱婢的嘴！”老者怒吼一声，冲过来就要打翠翘。 翠翘本就是在边城将军府长大的，哪里是肯受气的性子？ 当下一猫腰就避开了老者，老者扑了个空一时刹不住脚，一头撞上了旁边的墙壁，脑门上顿时肿起了一个包， “你…你这贱婢！你竟敢……” “老爷！”跪在地上的妇人突然哀嚎一声，站起身来扑向了老者，哭得肝肠寸断。 “老爷你怎么样了？你们姓顾的欺人太甚，我家老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妇人扯着老者呼天抢地起来，“顾家仗势欺人，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那老者瞬间会意，眼睛一翻，就倒了下去。 那妇人越发嚎叫起来，旁边几个女眷也纷纷涌了上去，围着老者哭天抢地。加上孩子的哭闹声，明月苑大门口今早比菜市口还热闹。 “小…小姐？”翠翘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碰瓷也碰得太明目张胆了！ 顾揽月却不着急，站在一边看得兴致勃勃。 就是哭声太吵了一点。 “去，叫二婶来一起看戏，她娘家人还挺会唱的，以后流落街头了，可以去卖艺。”顾揽月含笑吩咐道。 纪家人闻言哭声滞了一下，又继续接着哭。 纪氏闻讯而来的时候，顾揽月搬了一把椅子正坐在明月苑大门口悠闲喝茶。 看着自己娘家人跪在门口哭成一片，顾揽月却悠哉游哉地坐在一边看戏，纪氏气得心口一阵阵抽痛。 她昨晚没睡好，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整个人气色惨淡，脸色憔悴。 “爹，娘，别闹了。”纪氏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咬牙道。 这一招对付普通的大家闺秀或许有用，但是对付顾揽月只能让她看笑话！ 顾揽月心狠手辣，无情无义，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在乎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就是如此，只要你自己不在乎，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纪家人对纪氏的话恍若未闻，依然哭声震天。 顾家的护卫和佣人们也在这时候赶到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站在一边看着。 那些赤裸裸看戏的目光，让纪氏觉得自己的脸一阵阵发烫。 她沉下了脸，怒道：“别闹了！跟我走！” 她声音太过尖锐，哭声瞬间消失了。 就连闭着眼睛躺在妇人怀里的老者，眼皮也跳了跳，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几下。 顾揽月喝了一口茶，笑吟吟地道：“二婶，别着急啊。咱们家难得这么热闹，还挺有趣的。你们纪家人天生就适合做这行，要不叫祖母一块儿来看？” 顾老夫人自然不会来的，这么大的动静顾老夫人要来早来了。 纪氏看了一眼周围众人窃窃私语的模样，心中十分难堪。 顾揽月是在说，纪家人都是戏子？专门唱戏给她看的么？ “揽月，适可而止。”纪氏咬牙道。 顾揽月笑道：“二婶，是我不肯适可而止吗？现在好像是你娘家人在我院门口唱大戏吧？” 纪氏咬牙不语，顾揽月扫了一眼地上的众人吩咐道：“去看看我爹回来没，就说我请他一块儿看戏。” 绿萼笑道：“老爷早朝应该已经结束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纪氏脸色变了变，低头对地上的纪家人道：“爹！够了！算我求你，就算你不想让我这个女儿好过，也为你儿子孙子想一想！闹成这样，与你们有什么好处？” 第65章 我就是你们的报应 这话不知道戳到了纪家人哪一处痛处，原本还闭着眼睛躺着的老者突然跳了起来，指着纪氏破口大骂。 “你还敢说！都是你害了你大哥和侄儿！”老者说着上前就一个耳光甩到了纪氏脸上。 纪氏昨晚一整夜没睡，本就精神不济，这一个耳光甩在脸上顿时被打得头晕眼花耳朵轰鸣。 “都是你这个祸害！”老者指着纪氏道：“要不是因为你，你大哥怎么会被关进牢里？昨天咱们上门，你还让人将咱们赶出去！你这个不孝女！还说是什么顾夫人，你有什么用？当初还不如直接将你给沉塘了干净！” 纪氏脸色一变，厉声叫道：“爹！” 老者一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他咬牙道：“我不管你要怎么办，必须把你大哥和侄儿救出来，不然大家都别想过清净日子！” 纪氏指节攥得泛白，死死地咬着牙关瞪着老者一言不发。 老者却似乎有了什么倚仗，对纪家的女眷道：“都起来，不用跟这丫头废话，等顾文华回来了，我跟他谈！他敢害明儿和荣儿……” 老者轻哼了一声，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顾揽月垂眸微笑着：想威胁顾文华？自寻死路。 他不会以为顾文华能爬到现在的位置，是因为脾气好吧？ “顾揽月！” 顾怜星和赵璋带着人从外面快步而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很是壮观。 “星儿？” “娘！”顾怜星扶住跌跌撞撞走向自己的纪氏，饶是她也吓了一跳。 才不过短短几日，母亲就憔悴成了这副模样？ “娘，是她打你？”顾怜星怒瞪着顾怜星道，她始终记得之前顾揽月打她耳光的事情。 纪氏摇头，“不，不是。” “不可能！一定是她！”顾怜星根本不信，咬牙瞪着顾揽月道：“顾揽月，我跟你拼了！我娘是你长辈，你竟敢对她动手！” “星儿小心！” 顾怜星还没冲到顾揽月跟前，就被一脚踢了回去。 赵璋连忙上前，接住了顾怜星的身体。 “顾揽月!”赵璋怒道。 顾揽月抬眼，平静地道：“赵世子，管好你的人。” 赵璋气结。 “星儿是关心二夫人，顾大小姐何必……” 顾揽月道：“她关心谁与我无关，但是在我面前放肆，就得有挨揍的觉悟。” 顾怜星倚在赵璋怀里，恨恨地道：“顾揽月，你会有报应的！” 顾揽月微笑道：“我就是你们的报应。” “你！” “二小姐，二夫人的脸可不是我们大小姐打的，是你外公亲手打的，你要为二夫人出头，也要找准对象啊。”红绫笑道。 “什么？”顾怜星一愣，扭头去看站在一边的老者。 “外公，你怎么能打娘！” 老者冷声道：“怎么？你要替这个灾星出头？打我这个外祖父？” 顾怜星呆住了，从她有记忆以来，纪家人对她都很是疼爱。 外祖父对她更是比对表哥表弟们还要温和慈爱，从来没有这样冷言冷语过。 “大小姐，老爷回来了。”前院一个管事匆匆而来，看了一眼明月苑大门前乱糟糟的景象，走到顾揽月跟前恭敬地道：“老爷说，请纪老爷去书房。” 顾揽月看向那老者。 老者立刻傲然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前院走去。 那模样，仿佛已经十拿九稳，笃定了顾文华定会让他如愿一般。 他一走，纪家其他女眷也闹不起来。 纷纷起身或牵或抱着几个孩子，匆匆跟了上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再跟纪氏和顾怜星说一句话。 显然昨天纪氏将她们拒之门外的事情，还是惹怒了纪家人。 顾怜星哪里遇到过这样冷漠的外祖家人，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纪氏站在原地怔怔出神，仿佛根本没注意到那些人离开一般。 顾揽月起身走到纪氏面前。 “你想做什么？”顾怜星警惕地道。 顾揽月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顾怜星顿时觉得刚刚被踢的地方又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连忙躲进赵璋怀中。 顾揽月站在纪氏跟前，轻描淡写地道：“二婶，你现在该怎么办呢？” 纪氏红着眼睛，咬牙道：“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顾揽月叹气道：“你若是连哪儿得罪我了都想不明白，那就真的该死了。二婶……”她压低了声音道：“不想死得太早的话，一定要…紧紧抓住我爹，他是这世上唯一能救你的人了。千万，千万不能放手啊。” 纪氏对上她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旁边的赵璋也听见了这句话，只是他不懂顾揽月是什么意思，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小姐，明怡郡主来了。” 顾揽月有些意外，“蓉儿来了？快请她进来。” “是，小姐。” 顾揽月扫了众人一眼，道：“今天所有当值的护卫，罚一个月月钱。以后若再让人在我门口大吵大闹，你们就可以自寻出路了。”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走进了明月苑。 顾揽月换了身衣服出来，杜蓉已经被丫头请进来，坐在花厅里喝茶了。 “揽月姐姐！”见顾揽月进来，杜蓉立刻高兴地起身迎了上来。 顾揽月笑道：“蓉儿今天怎么有空来顾家？” 杜蓉笑道：“我今儿来可是有正事的。” 顾揽月挑眉，“哦？什么正事能劳动明怡郡主亲自走一趟？” 杜蓉掏出一张精致华美的帖子递到她面前，笑道：“喏，五日后，卫王妃在城外举办牡丹宴，太后也要出席。我是特意来给揽月姐姐送帖子的。” “卫王妃的宴会，怎么是你送帖子？”顾揽月好奇道。 杜蓉道：“原本是卫王妃筹办的，不过昨儿卫王妃去跟太后说的时候我母亲正好也在。卫王妃说她年轻怕办不好，请我母亲帮忙。我母亲不好拒绝，就也跟着掺和了一下。我奉母亲的命令，专程来给你送帖子。” 顾揽月接过了帖子，笑道：“既然是大长公主操办的宴会，我自然是要去的。” 杜蓉笑眼弯弯，“那就说定啦，到时候揽月姐姐一定要去。” “自然。” 卫王府的牡丹宴，很好啊。 她正愁不好接近卫王府的人呢。 第66章 洛都还是正常人多 洛都权贵们每年总是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宴会，参与这些宴会也是洛都命妇和贵女们的日常生活。 既证明了自己在洛都的身份地位，也可以为身后的家族结交亲友，拉拢关系。 特别是当筹办者身份尊贵的时候，能否得到邀请更是女眷本身以及她身后的家族，在洛都权贵圈子里身份地位的直观表现。 近几年顾家是不大参加这些宴会的，倒不是顾家不配，而是顾家没有能去参加的女眷。 顾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偶尔带着顾怜星和顾惜云去赴宴，但要她次次都去，却是不能的。 一大早，顾老夫人就带着顾揽月和顾惜云一起出了城。 卫王府在城外有一座别苑，别苑里种满了牡丹。 自从卫王妃进门之后，每年牡丹花开的时节，总要举办一场牡丹宴的。 因此这次卫王妃突然广发请帖，邀请洛都的权贵们赴宴，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顾家的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顾揽月才刚下了车杜蓉就迎了上来。 “揽月姐姐！” 顾揽月抬头看向朝自己奔来的杜蓉，挑眉笑道：蓉儿这是来接我？“ 杜蓉笑道：“可不就是专程来迎接揽月姐姐的？” 说罢杜蓉便拉着顾揽月的手，对顾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我们等着揽月姐姐好一会儿了，我有事情想跟揽月姐姐说，先失陪一会儿。” 顾老夫人没想到杜蓉跟顾揽月的关系竟如此亲密，也不好拂了郡主的面子，只得笑道：“郡主尽管去便是，揽月刚回洛都，还请郡主多指点才是。” 杜蓉道：“老夫人客气了，揽月姐姐，咱们走！” 说罢拽着顾揽月便往里跑，顾揽月被她拽着，只能无奈地跟上她的脚步。 曲阳公主带着人过来，看到这一幕只能摇头，“这丫头……” “郡主和顾大小姐竟然如此亲密？”曲阳公主身边有人道。 曲阳公主笑道：“也是她们小姑娘投缘，罢了，不管她们。今儿出来不就是来玩儿的么，就不拘着她们了，咱们自己玩自己的。” 众人连声称是，一片安乐祥和。 顾揽月被杜蓉一路拽着往前跑，“蓉儿，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杜蓉回头笑道：“去了你就知道啦，快走快走，揽月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顾揽月微微挑眉，也不多问跟着杜蓉一路穿过重重亭台廊阁，转过假山池塘，终于到了整个别苑景致最美的地方。 “揽月姐姐，你瞧，好看吗？”杜蓉笑道。 “好看。”顾揽月放眼望去也忍不住感叹。 眼前是大半个花园的各色牡丹，西南边角的池塘边有一座足有两层楼高的假山，假山上伫立着一座精致典雅的凉亭。 假山周围被花海簇拥着，花海之上彩蝶翩飞美不胜收。 穿着锦衣华服笑容明媚的少女们穿梭在花海中，清脆的嬉笑声令人忍不住舒展了眉目。 假山上的凉亭里有人正欢快地向她们招手。 杜蓉笑道：“那日没能给揽月姐姐引见洛都的贵女们，今天正好补上。咱们洛都的贵女还是正常人多的，并不都是萧家那样的讨厌鬼，揽月姐姐可别误会。” 顾揽月不由失笑，“那就多谢蓉儿啦，今天嘉荣郡主不来？” 杜蓉做了个鬼脸道：“她怎么会不来？这会儿八成还在宫里讨好太后娘娘呢，不会这么早到的。” 两人登上了凉亭，凉亭里坐着四个妙龄少女。 看到两人进来，坐在最外面的少女笑道：“蓉儿你可算来了，这便是顾大小姐？” 杜蓉对顾揽月笑道：“揽月姐姐，这是永安伯家的嫡长女沈筝儿。这几个是勤明郡王家的萧舒，翰林院沈大人家的沈言，还有安东将军家的褚秀秀，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众人也纷纷起身与顾揽月见礼，顾揽月一一还了礼。 最先开口的沈筝儿笑看着顾揽月道：“前些日子曲阳公主府的宴会我没去成，听他们说顾大小姐是个绝色美人儿，今儿一见果真不假。” 其他人纷纷笑道：“顾大小姐可不仅是个美人儿，还是个厉害的美人儿。你那日没去可惜了，没瞧见萧嘉的脸色多难看。” “那确实是可惜了。”沈筝儿道。 显然，这几位姑娘跟嘉荣郡主都不太对付。 “蓉儿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顾小姐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萧舒爽朗地笑道。 顾揽月见这几个姑娘神态真诚笑容可亲，也点头笑道：“那我便先多谢几位了，既然是朋友，叫我揽月就好。” “揽月叫我筝儿就好。”沈筝儿一把抓住顾揽月的手，欢喜地道。 杜蓉连忙将她挤开，低声道：“揽月姐姐你小心一些，她最喜欢揩漂亮姑娘的油了。” 沈筝儿俏眼一瞪，“你又跟新朋友编排我，看招！” 杜蓉连忙躲到顾揽月背后，顾揽月有些意外沈筝儿看着斯文漂亮竟是个练家子。 微微侧身避过，却还是伸手帮杜蓉拦了一下。 沈筝儿也有些意外地挑眉道：“练过？对哦，揽月能生擒土匪，肯定很厉害！来试试！” 说罢放弃了杜蓉，朝着顾揽月扑了过来。 顾揽月也对沈筝儿的身手有些兴趣，两人在凉亭中你来我往地切磋起来。 凉亭毕竟不宽敞，两人打着打着便到了外面的假山上。 其他人也不拦着她们，纷纷靠在凉亭的美人靠上，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起来。 “你们说谁输谁赢？” “当然是揽月姐姐！” “也许是筝儿呢？” “赌不赌？” “赌！” “……”顾揽月忍不住一头黑线，原来洛都的贵女们如此热情奔放么？ 与假山隔了一道墙的不远处小楼里，卫王妃正陪着一个白衣青年坐在窗前喝茶。 他们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将整座假山和凉亭都收在眼底。 “这便是你说的，聪颖美丽的顾家大小姐？” 白衣青年端坐在窗前，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逸温雅，风度翩翩。 他提起旁边的茶壶为自己和卫王妃茶杯里续了水，才道：“我与这位小姐只怕无缘，你先前的话不必再提。” 卫王妃蹙眉，道：“五哥，你年纪也不小了，顾家大小姐是个很好的人选。” 白衣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真的觉得她很好，还是觉得我娶了她对萧绍很好？” 第67章 他会毁了你！ “……”卫王妃沉默不语。 白衣青年轻叹了口气，道：“阿浣，你当初嫁给卫王的时候我便提醒过你，好好做你的卫王妃，其余诸事莫要多想。” 卫王妃苦笑，道：“五哥这话说得容易，我既然到了这个位置，如何能不想？” “萧绍此人性格偏执，妄念深重，会毁了你，毁了冯家的。” 卫王妃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和王爷还未成婚的时候，五哥就对他有成见，他是你妹夫。” 白衣青年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并非对萧绍有什么成见，而是看清楚了这个人。 可惜他的妹妹一心扑在萧绍身上，冯家也是…… “五哥。”卫王妃真切地望着眼前的青年，“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与王爷成婚数年一直无所出，反倒是两位侧妃都…我在王府处境也难，五哥，你一向最疼我了，就当是帮帮我可好？” 青年的脸色微沉，可他望着眼前的卫王妃道：“为了萧绍，你宁愿牺牲自己亲兄长的婚事？” 卫王妃勉强笑了笑道：“怎么会是牺牲？五哥没有和顾大小姐接触过，又怎么知道她不是你的有缘人？就算没有顾大小姐，你这次回来也是要定亲的，难道还能逃避不成？” 青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带着几分失望。 不过三四年不见，这个妹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聪慧通透的冯家大小姐，而是卫王妃了。 “五哥……”卫王妃眼底闪过一丝歉意，道：“这也是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希望冯家能娶顾大小姐进门。如今冯家身份合适的，除了你就只有六弟了。” 青年没有接话，侧首看向不远处假山上还在打闹着的身影，久久沉默不语。 顾揽月和沈筝儿一场切磋，引来了园中不少人围观。 大靖民风开放，虽然对女子的清誉有些要求，但并不十分苛刻。 否则顾揽月之前被掳到黑风寨的事情也不会只是被人议论几句，换了前朝恐怕那些酸儒真能逼着将她关进庙里或要她以死自证清白。 前世她会被打击到，说到底是太过看重顾家人的态度，真正打击她的不是外人的言语伤害而是顾家人。 在往后又被赵璋迷了眼，哪里还有心思接触洛都的贵女们？ “太后娘娘到！”有些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花园里轻松嬉闹的气氛。 原本还三三两两或围观顾揽月和沈筝儿切磋，或聚在一起玩闹赏花扑蝶的姑娘们立刻都变得端庄起来。 顾揽月和沈筝儿对视了一眼，两人有志一同地住了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约定改日再比试。 众人还没走到花园门口，太后的銮驾已经进来了。 秦太后身边跟着两个妙龄少女，其中一个正是好些日子没见的嘉荣郡主。 另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眉宇间与秦太后有几分相似，显然是太后娘家承恩公府的姑娘。 曲阳公主等一干命妇都跟在太后身边，一大群人簇拥着太后进来，浩浩荡荡好不气派威风。 “孙媳恭迎太后。”卫王妃快步而来，上前恭敬地拜道。 “恭迎太后。” “平身吧。”太后淡淡扫了花园里众人一眼，目光在顾揽月身上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 “谢太后。” 卫王妃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接替了嘉荣郡主的位置，扶着太后往里走去。 “自从王爷得了这个园子，皇祖母还是头一次驾临呢。”卫王妃笑道，“皇祖母今天一定要在园子里多瞧瞧，也好指点指点孙媳布置可妥当？” 太后看着她笑道：“你一向细心，哪里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今儿啊，就是出来走走，总是闷在宫里连个陪我这老婆子说话的人都寻不到。” 卫王妃笑道：“咱们这些晚辈恨不得天天服侍在皇祖母跟前，只怕皇祖母嫌我们烦呢。” 卫王妃搀扶着太后往园中赏花，其他人自然也不得不跟着。 顾揽月和杜蓉等人走在后面，莫名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 她侧首往那目光来处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揽月姐姐？”杜蓉唤道。 “嗯？” 杜蓉小声道：“萧嘉在瞪你。” 顾揽月抬头望去，果然看到走在前面的嘉荣郡主正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与她的目光相遇，嘉荣郡主愣了愣，然后目光越发凶恶地瞪了回来。 顾揽月朝她微微一笑，如愿看到嘉荣郡主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杜蓉搂着顾揽月的胳膊低声偷笑，“萧嘉最小心眼了，特别爱记仇。揽月姐姐可得小心一些。” 顾揽月笑道：“我知道，多谢蓉儿提醒。” “顾小姐，明怡郡主。”一个内侍从前方匆匆过来，朝两人见礼道，“太后娘娘请两位去前面一道儿赏花呢。” 杜蓉和顾揽月对视一眼，太后请她们过去一起赏花，她们自然不能不去。 两人只得跟着那内侍往前面走去。 她们原本不想凑热闹，便远远地缀在队伍最后面。这一会儿工夫，走在最前面的众人已经到了花园里专门赏花的牡丹台。 “臣女见过太后。”两人上前拜见太后。 秦太后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笑吟吟地道：“都起来吧，蓉儿，顾家的揽月丫头，过来坐在哀家身边。” 杜蓉站起身来，笑道：“蓉儿多谢太后。” 看着杜蓉和顾揽月在自己身边坐下，秦太后侧首对旁边的曲阳公主道：“蓉儿一向不爱结交新朋友，听嘉荣说蓉儿跟顾小姐交好，我原本还不信。今儿一看，果然跟亲姐妹似的。” 曲阳公主笑道：“可不是？这才见了两次，整天揽月姐姐长，揽月姐姐短的，连我这个做娘的都要靠后了。“ 杜蓉靠着顾揽月朝曲阳公主做了个鬼脸，笑道：“蓉儿心里当然是娘最重要，揽月姐姐这般好看，蓉儿当然喜欢呀。娘不也很喜欢吗？” 秦太后笑道：“蓉儿说得不错，揽月丫头这样的美人儿谁不喜欢？织儿，你来。” “姑母。”站在秦太后身后的少女上前盈盈一拜，轻声唤道。 秦太后拉着少女的手对顾揽月笑道：“这是我娘家的侄女，比你小一岁，名唤秦织。恰好她也是刚回洛都人生地不熟的。这孩子胆子小，头一次参加洛都的宴会，还要蓉儿和揽月照应她一些。” 杜蓉眨了眨眼睛，她没想到太后叫她来，竟然是介绍自己的侄女给她们？ 她娘亲跟太后的关系其实不太好，因此杜蓉跟秦家的姑娘也不怎么来往。 如今太后亲自引见这位秦织，是什么意思？ “秦织见过明怡郡主，顾小姐安好。” 顾揽月起身还礼，浅笑道：“秦小姐安好。” 秦织？ 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秦家好像没有这个人。 第68章 立后纳妃？ 秦家嫡系年轻一代有四子三女，三位秦小姐的年龄都大于秦轲，早已经出嫁了。 其中秦大小姐几年前难产而死，二小姐和三小姐都随丈夫外放，眼下并不在洛都。 这个秦织……是谁？ 秦太后笑道：“织儿从小便身体不好，只得寄养在犁州凤鸣观，今日才刚回到京城。” 曲阳公主也有些意外，“这是承恩侯的四小姐？” 秦太后道：“正是。” 曲阳公主打量了秦织一番，莞尔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道承恩侯还有这样一个乖巧美貌的姑娘。” 秦织垂下眼眸，面露羞怯，“臣女不过蒲柳之姿，当不得公主夸奖。” 曲阳公主笑道：“怎么会？本宫平素最喜欢漂亮姑娘了。蓉儿，可要好好跟秦姑娘相处，不得顽皮胡闹。” “哦。”杜蓉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秦织。 她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秦家四小姐感官很一般，并不大想跟她深交。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似乎就是天生不如看揽月姐姐那般投缘。 这大约就是天生的没有眼缘吧？ 秦太后笑道：“好了，你们小姑娘在这儿坐着也不自在，出去玩吧。” 杜蓉和顾揽月这才起身告退，秦织也欠身向太后三人告退，跟着顾揽月和杜蓉出去了。 三个姑娘一走，气氛就有些淡了下来。 曲阳公主慵懒地靠着扶手，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糕点。 秦太后淡淡瞥了曲阳公主一眼，道：“听说大长公主一大早进宫去见陛下了？” 闻言，旁边的几位命妇对视了一眼，眼底隐隐有几分忐忑不安起来。 就连坐在秦太后身边的卫王妃也垂下了眼眸，不敢去看这两位。 曲阳公主和秦太后的关系不好，在洛都的命妇中几乎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太后长居深宫，大长公主又有先帝赐下的护身符，太后轻易不敢为难她，这两位大多数时候都是王不见王的状态。 偶尔进了宫，只要秦太后不太过分，曲阳公主也乐意给她几分面子。 只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两位同时出席牡丹宴不说，秦太后这一开口语气似乎就有几分不善。 曲阳公主显然也不是怕事的人，她回头看了秦太后一眼笑道：“好几日没见陛下了，进宫去请个安罢了。” “听说陛下身体不适，连哀家派去的人都不见，倒是对公主大开宫门。”秦太后道：“当年公主便和陛下关系不错，如今看来是当真不错了。” 那也得看你派去的是什么人，知道内情的曲阳公主心中冷笑。 “陛下可是本宫的亲侄儿，关系自然是不错的，难不成皇嫂是吃醋了不成？” 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太后和陛下关系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 秦太后淡淡道：“公主和陛下姑侄情深是好事，只是…公主既是陛下姑母，也该为陛下想一想。陛下登基将近三年，该立后纳妃了。” 曲阳公主嫣然笑道：“皇嫂身为陛下的母后，此事自然该皇嫂操心才是，臣妹可不敢越俎代庖。” 秦太后轻哼了一声，道：“可惜，哀家年纪大了，哀家的话陛下素来听不进去，还要辛苦大长公主了。” 另一边，顾揽月三人出了牡丹台，杜蓉便拉着顾揽月直奔沈筝儿等人所在而去。 被抛在后面的秦织也不在意，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蓉儿，揽月，你们可回来了。”看到两人过来，萧舒欢快地朝她们招手，一边问道：“揽月，你可会打马球？” 顾揽月自然是会的，挑眉问道：“不是赏花吗？怎么又要打马球了？这王府别院里，要如何打？” 沈筝儿道：“哪里是我们想打马球，还不是嘉荣郡主，说卫王府别院旁边有个新建的马球场，要我们一起去玩儿。” 一起去玩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嘉荣郡主一拨人向她们挑战。 马球在洛都属于男女皆可参加的活动，在贵族男女中十分兴盛。 每队为六人，抢夺击打一颗彩色小球。 马球比赛的种类多样，有先进球者胜的，也有以时间为限，进球多为胜的。 “咱们只有五个人，揽月也会就太好了，不然还得另外找人呢。”萧舒道。 杜蓉不高兴地道：“她说比试就比试？有彩头吗？” 沈筝儿笑道：“有呀，萧嘉说将去年安王殿下给她的紫玉珍珠衫做彩头，你不是说要拆了她那珍珠衫上的珍珠缀在鞋子上么？” 杜蓉击掌笑道：“好呀，正好咱们一人做一双珍珠鞋！”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纷纷附合。 “那就说定啦？揽月，你怎么说？” 顾揽月笑道：“既然有彩头，当然不能放过了，为了蓉儿的珍珠鞋。” “对，为了蓉儿的珍珠鞋！” 几人说笑时，秦织也跟了上来。 “这位姑娘……”她们先前自然见过秦织跟在秦太后身边，也猜到她必是秦家的人，只是不知到底是何身份。 杜蓉为双方介绍了各自的身份，大家互相见过礼之后便拉着秦织一起去找嘉荣郡主了。 她们跟杜蓉交好，对待秦织自然就不如对顾揽月亲近热情，秦织也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没察觉这份不同，面带微笑神态温婉娴静，脸上丝毫没有不悦之色。 杜蓉让人去跟曲阳公主禀告一声，几个姑娘便出了别院，往旁边的马球场而去了。 “揽月姐姐，一会儿你千万别客气，咱们一定要让萧嘉好看。”杜蓉挽着顾揽月的手臂，一边走一边道。 顾揽月失笑，“你们跟嘉荣郡主有仇么？” 杜蓉翻了个白眼道：“谁跟她有仇？是她自己闲着没事讨人嫌！你不知道，去年秀秀病了不能参加比赛，她是怎么嘲讽我们！” 跟在旁边的沈言笑道：“讲道理，我觉得去年那会儿，她是想拉你去她的队伍。”就是说话的语气不太好听罢了，杜蓉年纪小哪里受得了这个，只当嘉荣郡主是在嘲讽她，两人闹了好大一场。 杜蓉轻哼道：“我才不要跟她一起呢！揽月姐姐，你打得好不好？” 顾揽月思索了一下，“应该…还可以吧？ 第69章 马球比赛 马球场果然离别院不远，如今是暮春时节，城外草长莺飞绿柳垂岸花香处处，城外也十分热闹。 一行人踏入马球场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远远的嘉荣郡主带着一群姑娘迎了上来，目光在顾揽月身上扫过，落到了秦织身上。 “织儿，你怎么跟她们在一起？”嘉荣郡主上前来拉着秦织问道。 秦织轻声道：“姑母让我跟明怡郡主和顾小姐一道。” 嘉荣郡主道：“太后定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方才见你跟在太后身边，就没叫你一起。你可会打马球？她们正好六个人，织儿跟我们一起可好？” 杜蓉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萧嘉是个马屁精！ 知道秦织是太后的亲侄女，就对人家热情讨好。 先前对揽月姐姐，她可不是这个嘴脸。 秦织有些歉意地摇摇头道：“对不住郡主，我…不会打马球。” 嘉荣郡主也不生气，安慰道：“没关系，你在洛都待久了就回了，回头有空我教你。” “那就多谢郡主了。”秦织笑道。 跟秦织说完话，嘉荣郡主面对其他人态度立刻就变了。 她有些挑剔地看了看顾揽月道：“顾大小姐，你真的会打马球吗？若是不小心从马上甩下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你少瞧不起人，揽月姐姐可是凌大将军的外甥女，骑术能比你差？”杜蓉鼓着腮帮子道。 顾揽月也笑道：“多谢郡主关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嘉荣郡主傲然道：“那就开始吧。” “别忘了你的珍珠衫。”杜蓉提醒道。 嘉荣郡主瞪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人去准备了。 球场已经被空出来了，听说嘉荣郡主和明怡郡主双方要比赛，来球场玩耍的人们都纷纷聚拢到了场边。 顾揽月这才发现，跑出来玩的并不止她们几个，还有不少闺秀也都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公子纨绔们，她甚至远远地看到了孙家的小胖子孙耀祖。 孙耀祖远远地朝她挥手，脸上的笑容还有几分傻气。 “今天这么热闹？” 萧舒闻言笑道：“卫王妃的牡丹宴只请了女眷，但是这球场却是男女不限的。如今天气暖和起来了，大家都喜欢出来玩儿，正好这球场是新建的，都新鲜着呢。这球场旁边还有一座马场，平日这里就热闹，今天就更热闹了。” 顾揽月了然。 姑娘们毕竟不好日日出城来游玩，恰好今天的牡丹宴就在旁边，自然少不了要过来玩玩，自然有少年人会跑来凑热闹。 说不定便能与自己心仪的姑娘来一场偶遇呢？ 双方各自去准备好了，翻身骑上了马背走向场中。 等到场边一声号令，对面的嘉荣郡主一马当先便冲向了场中。 这边也不甘示弱，杜蓉当先策马也冲了过去。 马球在边关并不兴盛，但赛马在边关却几乎是人人都会的。 顾揽月的骑术自然不差，她单手控马冲向了场中。 嘉荣郡主当先靠近了彩球，脸上刚露出个笑容，就见一匹黑马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下一刻，彩球已经从自己跟前被击飞了出去。 “顾揽月!”嘉荣郡主咬牙道。 顾揽月已经从她身边掠过，笑道：“嘉荣郡主，承让！” 几匹马拦住了顾揽月的去路，顾揽月也不在意，俯身挥动球杆一击，将球击向杜蓉的方向，“蓉儿！” 马球从拦在她跟前的几人身边飞了出去，杜蓉兴奋地应了一声，举着球杆就奔了过去。 双方你争我夺，小小的彩球飞来滚去。 “揽月，接着！”对面沈筝儿叫道。 顾揽月闻声挥杆，突然身后有风声传来，顾揽月头也不回往后一仰，整个人几乎平躺在了马背上。 嘉荣郡主的球杆从马背上空扫过，顾揽月低笑了一声，道：“嘉荣郡主，违规了啊。” “那又如何？”嘉荣郡主蛮横地道。 顾揽月挑眉道：“原来洛都是这么打球的么？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坐起身来，手中球杆挽了个花儿之后扫向嘉荣郡主。 然后在嘉荣郡主闪避的时候从她身边掠过，还不忘在她的马儿身上击了一下。 马儿吃痛，立刻不受嘉荣郡主控制冲向了另一边。顾揽月赶上了被击走的彩球，一杆下去，彩球朝着前方的球门飞了过去。 彩球正好击中竖在场边的木板中央红星，场边的裁判抬手一击挂在旁边的铜锣，高声道：“明怡郡主队，先进一球！” 围观众人纷纷欢呼喝彩，球场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顾揽月！”嘉荣郡主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儿，拉转马儿朝顾揽月怒道：“你犯规！” 顾揽月坐在马背上，微笑道：“我哪儿犯规了？” 围观众人也纷纷看向两人，“是啊，顾大小姐哪儿犯规了？” “倒是我方才瞧见嘉荣郡主用球杆打顾大小姐来着。若不是顾小姐马术高超，恐怕都被打落马背了。” “莫不是输不起吧？” 嘉荣郡主气得脸色通红，“你们瞎了？她刚才也打我了！她还打我的马！” “郡主看错了吧？”场边的裁判疑惑道，“顾大小姐并没有攻击郡主啊。” 嘉荣郡主扭头看向顾揽月，却见顾揽月正坐在马背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是故意的！ 故意卡住位置，挡住了自己的动作。 但是，这么大的球场，她才不信会一个人也没看到！ “萧嘉，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认输！”杜蓉叫道。 嘉荣郡主冷哼一声，咬牙道：“再来！” 顾揽月笑道：“那就继续，希望嘉荣郡主这次能守规矩一些。” 嘉荣郡主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顾揽月提起缰绳再次往场中而去，突然感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视线与周围许多视线截然不同，以至于在这么多目光注视之下，她依然无法忽略。 顾揽月飞快地朝着四周扫了一眼，和之前在卫王府别院里感觉到的一样的目光。 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了场外远远的一角，一个白衣清俊青年正负手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地望着她。 两人目光相遇，对视了一眼，青年朝她微点下了头，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顾揽月心中却是微沉。 这个人她认识。 冯家五公子，冯虔，冯若愚。 第70章 最有力的踏脚石 “揽月姐姐，开始啦！”另一边传来杜蓉的笑容，将顾揽月唤了回来。 顾揽月朝她挥挥手，提动缰绳再次朝场中而去。 因为方才吃了个暗亏，嘉荣郡主之后便铆足了劲跟顾揽月过不去。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顾揽月的骑术确实远在自己之上，跟顾揽月较劲根本毫无胜算。 顾揽月心中有事，也不再跟嘉荣郡主磨蹭。 这场比赛结束得很干脆。 还没到比赛时间结束，嘉荣郡主一队就主动认输了。 因为嘉荣郡主被顾揽月给打崩了，被连续抢走几个球，杜蓉这边连续进球而自己却毫无所获的时候，嘉荣郡主再也忍不住将球杆丢向了得意挑衅的杜蓉。 虽然没有打到杜蓉，但失去球杆的嘉荣郡主自然也无法再继续比赛。 而与她一队的姑娘们也早就失去了斗志，正好借机主动认输。 “萧嘉！”杜蓉坐在马背上，笑得神采飞扬，“别忘了你的彩头，让人将紫玉珍珠衫送到公主府，你可别想赖账。” 嘉荣郡主脸色十分难看，狠狠地瞪了杜蓉一眼，道：“不就是一件珍珠衫？你好歹也是堂堂郡主，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杜蓉笑道：“这可不一样，这是嘉荣郡主的珍珠衫啊。正好我们可以拿来做几双珍珠鞋，等做好了穿给你瞧瞧呀。” “杜蓉！”嘉荣郡主咬牙，轻哼一声道：“你们等着！” “等着就等着，怕你不成！” 看着嘉荣郡主满脸怒气而去，几个姑娘愉快地互相击掌表示庆祝。 “卫王殿下到！” 众人出了球场，牵着马儿往外走去，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萧绍，萧绍身边还跟着赵璋以及方才顾揽月看到的冯家五公子——冯虔。 “见过卫王殿下。”众人连忙上前见礼。 萧绍笑道：“本王也是闲了出来走走，今天这儿倒是热闹。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王爷。” “明怡郡主，顾小姐。”萧绍走过来含笑道，又看向安静跟在一边的秦织，“秦四小姐。” “卫王殿下。”秦织还礼。 说起来，萧绍的辈分有些尴尬。 他是先太子的儿子，年龄比杜蓉和秦织还要大一些，但论辈分这两人却都是他的长辈。 萧绍自然不乐意叫两个小姑娘表姑表姨的，只能以两人的身份称呼。 杜蓉有些好奇，“卫王，你认识揽月姐姐？”她记得卫王应该没有见过揽月姐姐才是。 萧绍笑道：“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不知是顾小姐，还请见谅。” 顾揽月淡笑道：“王爷言重了，是臣女失礼了才对。” 萧绍打量着眼前容貌清艳绝美，笑容恬静的女子。 只看外表实在很难想象眼前的女子，与顾怜星赵璋口中那个高傲蛮横的顾家大小姐是同一个人。 萧绍侧首看了一眼身边的赵璋和冯虔，笑道：“难得在这里遇到，不知几位姑娘可愿赏脸，大家一起玩玩？” 几个姑娘对视了一眼，萧舒开口道：“还请王爷见谅，我们是从牡丹宴上跑出来的，不敢在此久留，正要回去呢。” “本王疏忽了，皇祖母今日也在别院中，那几位姑娘先请吧。” “我等告退。” 目送几个姑娘远去的背影，萧绍轻笑了一声侧首问身边的人，“若愚，你看顾大小姐如何？” 冯虔淡然道：“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随意议论？” 萧绍早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生气。 “若愚刚回洛都，有些事情恐怕有所不知。这位顾大小姐，可不是个寻常闺秀。” 萧绍笑道，“若愚也到了该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我倒是觉得她跟若愚很般配，不如考虑考虑？” 闻言，旁边的赵璋神色变了变。 不知为何，想到顾揽月将来会与别的男人结为连理，赵璋心中就莫名升起一股燥郁之气。 顾揽月…顾揽月明明应该是属于他的！ “季玉，季玉？” 赵璋回过神来，看向萧绍道：“王爷？” 萧绍皱了皱眉，道：“本王问，你觉得顾大小姐与若愚是否般配？” 赵璋垂眸道：“王爷的眼光自然是不会错的。” 萧绍朗声笑道：“若愚，你看，季玉也是这么认为的。” 冯虔抬头看向远去的几个背影，低声道：“顾大小姐，确实不像寻常闺秀。” 方才马球场上的事情，他自然看到了。 这位顾大小姐不仅骑术出色，显然也不是个能受气的性格。 萧绍想算计她，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一直到彻底走出了马球场，顾揽月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自然早已经看不到萧绍等人的身影了，顾揽月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在心中思索起来。 冯虔，左相家的五公子。 在她的前世…这位也算是个厉害人物。 只可惜，他的下场不太好。 萧绍虽然是萧九重的亲侄子，萧九重前世也确实一直都没有子嗣，但这并不表示萧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正相反，因为萧九重一直不立后更不曾透露任何对于皇位传承的倾向。皇室内部的钩心斗角越发激烈，萧绍能登上皇位也并非一帆风顺。 而这个冯虔，就是萧绍踏上皇位的路上，最大也最有力的踏脚石。 甚至都没有之一，因为冯虔几乎是救了萧绍的命，将他从彻底失败的边缘拉回来。 冯虔原本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算是个低调的贵公子，并没有多少人将他放在心上。 但后来萧绍中了政敌的算计，险些将自己和整个卫王府的势力都赔进去。 那段时间，哪怕是赵璋也整日惶惶不安，甚至求她请舅舅相助。 只是她并不想让舅舅掺和这些，况且变成天高路远，本也是鞭长莫及。 后来正是冯虔挺身而出，不仅化解了卫王府的灭顶之灾，还拉了皇室两个亲王一个郡王进火海。 当然…代价是冯虔也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顾揽月了解这些事情已经是冯虔死后了，但她自己闲时偶尔回溯复盘冯虔的一系列手段，都忍不住暗暗心惊。 可惜萧绍并没有记得这份恩情，在冯家势弱之后，果断舍弃了冯家。 有这个人相助，萧绍恐怕是如虎添翼。 这个人…绝不能留在萧绍身边。 第71章 可愿入宫为妃？ 打了一场马球，几个姑娘都有些累了。 回到别院便也无意再去园中玩耍，而是找了一处安静的水阁休息。 只是才刚坐下不久，就有太后身边的人来请顾揽月过去。 “揽月姐姐，我陪你一起去。”杜蓉立刻站起身来道。 秦太后身边的内侍含笑看了杜蓉一眼，笑道：“郡主，太后娘娘在听风阁，说是有些怀念已故的凌老夫人，想找顾小姐单独说说话。” 顾揽月伸手拍拍杜蓉的小手，笑道：“蓉儿不是说累了么？好好休息，我去去便回。” 杜蓉秀眉轻蹙，望着顾揽月欲言又止。 顾揽月对她笑了笑，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放心。” “顾小姐，请吧。”内侍见状也笑道。 顾揽月问道：“秦四小姐不一起去见太后娘娘么？” 秦织摇头道：“姑母既说想单独跟顾小姐说话，我还是不去打扰了。” 顾揽月点点头，跟着内侍一起往听风阁的方向而去。 “顾小姐，到了，太后娘娘就在里面，请进去吧。” “多谢。”顾揽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听风阁的匾额，点头道。 踏入内室，果然看到秦太后独自一人坐在窗边，似正在欣赏着窗外屋檐下盛开的牡丹。 听到脚步声，才回头看向顾揽月，笑道：“揽月来了，过来坐下，陪哀家说说话。” 顾揽月扫了一眼，发现秦太后身边竟然连一个宫女内侍都没留。 这听风阁内，竟当真只有他们两个？ “见过太后。” 秦太后笑道：“来，坐下吧。” 顾揽月只得谢过，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秦太后打量着顾揽月，轻叹道：“那日在宫中也没能好好跟你聊聊，陛下就匆匆将你给带走了，哀家想想总是有些惋惜。哀家这个儿子啊，防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总像是防贼似的。” 顾揽月微微蹙眉：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娘娘说笑了，陛下定是孝顺娘娘的，只怕是有什么误会。”顾揽月轻声道。 秦太后轻哼了一声，摇头道：“哀家也盼着是误会才好，我让人请揽月过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顾揽月连忙道：“臣女岂敢，太后娘娘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若能效劳，臣女定不敢推辞。” 秦太后道：“无论如何，哀家总归是陛下的母亲。做母亲的，谁愿意与自己的儿子如仇人一般相处？” 顾揽月垂眸，心中暗道：别的母亲或许是如此，但太后你可未必。 “上次哀家也跟你说过，陛下已近而立之年，却总也不肯立后纳妃。后宫不可无主，更不必说还有皇嗣的问题，朝中百官也屡屡向哀家上书，若不能看着陛下大婚诞下皇嗣，哀家便是死了也无颜见先帝和列祖列宗。” 顾揽月沉默不语，她不知道太后跟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秦太后伸手拉起顾揽月的手，轻声道：“陛下与揽月在边城时便是旧识，这些日子陛下对你也颇为关心。哀家想问问，揽月可愿入宫为妃？” 顾揽月的手不由一颤，她低头盯着自己被秦太后握住的手。 秦太后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有些凉，纤细白皙的指尖带着尖锐的玳瑁指套，仿佛轻轻一划就能将她的手划出一道血痕。 顾揽月平静地道：“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只是臣女并无长留洛都的打算，过段日子便要回边城去。” “胡闹，你舅舅送你回来便是为了婚事，前日哀家跟你说冯家小六，想来你是看不上的，这世上难道还有比陛下更出色的男子？” “你回来这些日子的事情，哀家也听说过一些。不过些许小事，如何就轻易说要离开洛都？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 顾揽月道：“陛下自然是世间最出类拔萃的男子，只是揽月性格粗鄙，骄纵任性，岂敢妄自高攀？” 秦太后神色淡淡的，慢慢放开了顾揽月的手，声音也变得冷淡了许多，“哀家若是执意要你入宫呢？” 顾揽月抬眼，秦太后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底带着几分冰冷和胁迫。 顾揽月勾唇浅笑，道：“臣女恐怕要拂了太后的美意。” 秦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怒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好，不愧是沈配天的外孙女，胆子倒是比你娘大得多。” 顾揽月微微蹙眉。 秦太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顾揽月道：“顾小姐莫要忘了，哀家是当朝太后，是陛下的生母。陛下的婚事关系皇朝国祚，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全权做主。哀家若要钦点你入宫，凌家和顾家，谁敢不从？” “你便是不在乎顾家，也要为骠骑大将军想一想。”秦太后道：“揽月，你说哀家说的可是？” 顾揽月缓缓站起身来，望着秦太后半晌，才突然轻笑出声。 秦太后皱眉道：“你笑什么？” 顾揽月轻声道：“太后娘娘，您真的希望我入宫么？” 秦太后眯眼，“自然，否则哀家何必与你说这些？” 顾揽月道：“我还以为娘娘中意陪伴陛下的女子，应该姓秦呢。” “陛下身为天子，三宫六院本是常事。姓顾姓秦，有何不可？”秦太后道。 顾揽月道：“娘娘可听说过，当年我外祖母嫁给外祖父时，外祖父许下的诺言？” 秦太后脸色一沉，冷声道：“你想要陛下只有你一人？顾小姐不觉得自己太过贪心狂妄了么？” 顾揽月叹气道：“臣女资质平平不甘高攀陛下，只愿与外祖母和外祖父一般，未来夫婿哪怕平庸些，也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太后冷笑道：“哀家若不准呢？” 顾揽月道：“娘娘不妨试试。” 室内气氛越发凝重起来，或许是太久没有人敢忤逆她了，秦太后看向顾揽月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良久，才听到她冷声道：“出去！” “臣女告退。”顾揽月盈盈一拜，干脆地转身出门去了。 秦太后盯着空荡荡的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竟敢在哀家面前如此放肆，果真是沈配天的外孙女。” “皇祖母息怒。”萧绍从里间走了出来，轻声劝道。 秦太后冷哼了一声，道：“你看到了，这丫头软硬不吃。” 萧绍道：“皇祖母为何要她进宫，万一她真的……” 秦太后道：“我跟你说过，萧九重不会娶她，凌闯也绝不会让她嫁入宫中的。” “是。”萧绍点头道，“孙儿只是有些担心……” 秦太后嗤笑一声，“担心什么？你若是凌闯，你会让你唯一的外甥女，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么？” “……”萧绍震惊地看着秦太后。 他以为…萧九重只是身体不好，天不假年。 原来竟是……不能人道么？ 第72章 不能人道，算什么男人？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萧绍心中自是大喜。 对于萧九重这个照顾自己良多的亲叔叔，萧绍心中并没有多少尊敬和感激。 相反，他对萧九重充满了不知名的嫉妒和怨恨。 这样的怨恨在萧九重登基为帝之后更是达到了顶点。 萧绍自己其实也知道，这样的怨恨是没有道理的。 即便先帝不传位给萧九重，也不会传给他的。 都说先太子当年是突然暴死，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外人不知道，萧绍却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不甘，或许是因为从小皇祖母便告诉自己皇位是属于父亲属于他的，他渐渐地真的开始仇恨起萧九重来了。 若不是父亲不在了，皇位如何能轮得到萧九重？ 皇祖母曾经跟他说过，萧九重活不过四十。 但萧绍却等不及，就算萧九重活到三十九，也还有十多年。 哪怕萧九重只活到三十岁，很快就要死了，皇位也未必会传给他。 因为，他只是萧九重的侄子。 萧九重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侄子。 因此，萧绍不得不自己想一些办法。 如今听到秦太后的话，萧绍兴奋愉悦之余，心中更多了一种莫名的得意和骄傲。 萧九重再怎么厉害又如何？ 不能人道…… 算什么男人？ “皇祖母……”萧绍强忍住心中的惊喜，迟疑道：“皇叔他、怎么会……” 秦太后冷哼一声，淡淡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报应吧？” 冷漠的语气令人心寒，哪怕无情如萧绍也无数次在心中感到疑惑，皇祖母对萧九重的怨恨是从何而来？ 他从未见过一个母亲，如此仇恨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非萧九重的相貌有几分像已故的承恩公夫人，萧绍都要怀疑他或许根本就不是皇祖母所生？ “若是如此，倒是孙儿想多了。”萧绍道：“皇叔应当确实是为了凌闯才格外关照顾大小姐。” 他原本猜测萧九重是否对顾揽月有意，只是凌闯不愿意让外甥女做寡妇，才不得不作罢。 但既然萧九重不能人道，这个猜测自然是不可能了。 “如此，皇祖母为何还要以入宫逼迫顾大小姐？”若凌闯知道萧九重的身体状况，又知道祖母逼迫外甥女入宫，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凌家人确实忠心为国，但脾气也是真的不太好。 秦太后淡淡道：“若不逼一逼她，你的打算恐怕要成空。另外，哀家也想试一试，这位顾家大小姐的脾气到底是像她外祖母还是像她母亲。” 萧绍敏锐地察觉到秦太后话语中的冷意，“祖母与凌老夫人，有过节？” 秦太后冷笑一声并未答话，萧绍立刻会意也不再问，将话题引向了别的方向。 顾揽月出了听风阁，远远地就看到杜蓉正坐在路边等着她。 见她出来，立刻站起身来欢喜地朝她挥手。 “揽月姐姐，你没事吧？”杜蓉拉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听风阁低声道。 顾揽月朝她笑了笑，道：“没事，宴会快要开始了吧？咱们快些别让人久等。” 杜蓉有些怀疑，“真没事？” 顾揽月失笑道：“你怎么好像太后一定要对我怎么样似的？” 杜蓉耸耸肩道：“还不是我娘再三叮嘱我，要我小心……”话说到一半杜蓉突然停住了，对上顾揽月望过来的视线心虚地瞥开了眼睛，“没，这不是太后跟我娘不对付，你跟我又是好朋友嘛？我怕太后因为这个刁难你。” 顾揽月只当没看到她的不自在，笑道：“太后怎么如此小气” “这可不好说。”杜蓉小声嘀咕道。 顾揽月拉着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放心吧，太后只是跟我随便聊聊。” 是萧九重担心她，特意请曲阳公主母女照顾她么？ 顾揽月想起这些日子纷乱的梦境，一时思绪起伏不定。 后面的宴会并未再有什么波折，卫王妃也不是第一次举办宴会，自然是细致周到。 女眷们赏花品茶，吟诗作画，弹琴跳舞，很是祥和热闹。 只是宴会结束的时候，秦太后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 秦太后以自己在宫中孤单寂寞为由，钦点了四名贵女入宫作伴。 这四人分别是翰林院大学士嫡女沈言，户部尚书嫡长女顾揽月，承恩侯嫡四女秦织还有右相的长孙女公孙嫣然。 秦太后这番话一出，立时引得众人震动。 曲阳公主脸色微变，秀眉紧蹙，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顶撞太后的话。 皇帝登基近三年，既不立后也不纳妃。朝中上到宗室下到朝臣，不知上过多少折子都被皇帝给无视了。 太后如今召洛都贵女入宫侍奉，用意为何显而易见。 太后是终于无法容忍陛下的任性，决定亲自插手陛下的婚事了么？ 而这四位姑娘……显然便是太后中意的后妃人选。 一时间，看向四人的目光有羡慕也有嫉妒。 更有命妇直言，自家姑娘也愿意入宫侍奉太后。 反正太后也未明说立后纳妃之事，贵女入宫侍奉太后本也是一种荣耀。 顾揽月也被秦太后这神来一笔惊住了片刻，看向被秦太后点名的几人。 沈言一脸茫然，显然是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公孙嫣然倒是落落大方，很是从容淡定，不愧相府嫡女风范。 秦织站在秦太后身边，双眸微垂看不清表情。 秦太后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很是满意，笑吟吟地看向众人道：“几位姑娘，可愿意入宫陪陪哀家这老婆子？” 谁敢当众说不愿意呢？ 四人连忙起身，拜谢太后恩典。 顾揽月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太后高高在上的眸光。 那目光似乎在说：就算你不愿意，还不是一样得屈服于哀家的懿旨之下？ 顾揽月微微抿唇，脸上无喜无怒。 第73章 前世的冤家？ 回城的路上，顾老夫人和顾惜云打量探究的目光时不时落到顾揽月身上。 顾揽月心中有事，总是被人盯着便有些不耐烦，“三妹，你有什么事？” 顾惜云连忙收回了目光，摇摇头欲言又止。 “先前太后娘娘召见，跟你说了什么？”顾老夫人问道。 顾揽月道：“没什么，聊了聊早年的旧事。” 顾老夫人显然不信，“太后娘娘与你有什么旧事可聊？”顾揽月早早便去了边关，小时候在洛都似乎也没怎么入宫见过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太后似乎认识我外祖母。”顾揽月道，“祖母可知道，太后与我外祖母有什么交情？” 顾老夫人不以为然地道：“你外祖母是江湖女子，太后娘娘出身名门，她们能有什么交情？大概是看在凌家的面子上，才有几分情面罢了。” 顾揽月挑眉道：“我听太后的语气，可不像是一点情面。外祖母早年也在洛都住过一段时间，正好是太后入宫之前吧？” 说外祖母跟太后有仇她都信，不过这些年好像也没听外祖母提起过有这事。 顾老夫人不耐烦地道：“我如何会知道这些？太后娘娘既然招你入宫，便是看重你。你回去就好好准备，万不可将你在边城的那些坏脾气带进宫里，给家里惹麻烦。” 顾揽月笑了笑，并不接话。 “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顾老夫人怒道。 “听到了。”顾揽月懒懒应道，扭头揭开了车窗帘子看向外面。 见她这副懒散的模样，顾老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好气地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真不知道太后如何会看上你！” 顾揽月微笑道：“大概是因为我的身份吧。” “自然是因为你的身份！”顾老夫人道：“难不成还能是为了你的德行才貌和名声？太后这只怕是想要为陛下选后妃，你若是能得到太后和陛下青眼……” “祖母。”顾揽月微微蹙眉，道：“慎言。” 顾老夫人立刻反应过来，此时大家都要回城，路上并不是只有他们家的马车。 若是让路过的人听到，确实不大好。 顾揽月看到顾老夫人的表情便知道她想偏了，也不解释只是扭过头继续看窗外倒退的景色。 进宫…… 前世秦太后从来没有管过萧九重的婚事，顾揽月觉得她根本不关心萧九重到底要不要立后纳妃，甚至完全不关心萧九重到底有没有子嗣。 毕竟，萧九重登基之前还是藩王的时候，就已经二十五六了。 秦太后当时身为皇后，似乎也没有关心过萧九重的婚事。 倒是听舅舅说，先帝好几次想要给萧九重赐婚，都被他给拒绝了。 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可能就只是为了找她的不自在吧？ “陛下！”钦安殿内，萧九重刚遣退了议事的大臣，黄公公便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萧九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黄公公低声道：“太后下令，要顾大小姐入宫侍奉。” 一声轻响，萧九重手中的折子被放到了御案上。 感觉到陛下身上的冷意，黄公公连忙道：“与顾小姐一起的，还有右相的长孙女，沈大人的嫡女，和承恩侯府新回来的那位四小姐。” “太后回宫了？”萧九重冷声道。 黄公公道：“还没有。” 萧九重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黄公公呆了呆，连忙追了上去。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寿康宫。”萧九重沉声道：“传朕旨意，卫王萧绍御前失仪，罚俸一年，禁足七日。” 御前失仪？真是个可大可小的万能罪名。 黄公公望着萧九重离去的背影，半晌无言。 陛下这哪里是要罚卫王，分明是要打太后娘娘的脸啊。 想起寿康宫那位太后，黄公公也只能在心中叹气。 这对母子，莫不是前世的冤家？ 顾揽月回到府中，也不理会顾老夫人还想唠叨些什么，径自回了自己的明月苑。 如今纪氏在府中彻底没了脸面，府中大小事务也暂时交给三夫人李氏管理，整个顾府倒是清静了许多。 “小姐。”红绫三人担心地望着自家小姐，太后突然要小姐入宫陪伴，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们自然也是懂的。 可是，这宫中哪里是那么好去的？ 大将军本就不想大小姐和皇室扯上关系，大小姐也说了要回边城。 如果太后当真下了懿旨要小姐入宫，她们可就回不了边城了。 顾揽月靠在桌边沉思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上三人担忧的眼神，嫣然一笑道：“不必担心，没事的。” 翠翘道：“怎么会没事？那宫里哪里是那么好去的？如果太后真的要小姐入宫，那……” 最重要的是，太后一次召了四位姑娘入宫。 若是太后将四位姑娘都册封了，大小姐岂不是要与人共事一夫？他们家小姐如何能受这样的委屈？ 顾揽月含笑点点她的眉心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倒是觉得，太后不会让我真的进后宫。” 翠翘眨了眨眼睛，“可是…外面都在说，太后是想要为陛下立后纳妃了呀。” 顾揽月笑道：“太后或许是想要为陛下立后纳妃，但绝不会是我。” 红绫道：“因为大将军？” 顾揽月道：“还是红绫姐姐最聪明。” “我还是不懂。”翠翘小声道。 红绫道：“大将军手握重兵，是大靖柱石。若小姐入宫，无论是因为大将军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十之八九是要位于其他几位姑娘之上册为皇后的。如此一来，陛下与大将军的关系，便更加牢不可破了。” 翠翘更加茫然了，“这不是好事么？” 红绫无奈地瞥了翠翘一眼，小姑娘毕竟年纪小，又常年待在边关，许多事情确实都不明白。 顾揽月笑道：“好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有空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不如做些正事。” “小姐请吩咐。”翠翘立刻道。 顾揽月想了想道：“给青羽传个信，让她设法递一个消息到将军府。” “为何要青羽递？她还没到洛都呢。”绿萼道。 顾揽月道：“别让人看出来是我们自己传的消息。” 说罢，顾揽月起身走到书桌后面提笔在纸笺上书写起来。 片刻后，她将写好的信笺折好装进信封里，递给了绿萼道：“传给青羽，她知道要怎么做。” “是，小姐。”绿萼拿着信和翠翘出去了，房间里只留下红绫。 红绫道：“小姐是想要钓出府中的细作？” 顾揽月浅笑道：“不仅是钓出细作，还要顺便给某些人一个教训，免得他们太闲了找我麻烦。” “……”小姐这说的是谁？ 第74章 你敢碰她吗？ 皇宫里 萧九重正倚靠着龙椅的扶手闭目养神，殿外突然传来内侍焦急又畏惧的声音。 “太后娘娘请留步，陛下、陛下在……” “让开！”秦太后冷声道。 “陛下正在休息，请太后稍等。”内侍虽然不敢得罪秦太后，却更不敢就这么让人闯进去。 “请容奴婢进去禀告一声。” 秦太后冷笑一声，道：“哀家是陛下的生母，连见陛下一面都不行了？” “这……” 不等内侍反应，秦太后身边的人已经上前一步推开了殿门。 大殿门被推开，便看到了端坐在大殿中神色淡漠的皇帝。 两个推门的人愣了一下，在皇帝毫无情绪的眼神注视下，只觉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秦太后站在门口与殿中的萧九重对视，抬步跨入了殿中。 “陛下当真是日理万机，就连哀家要见上一面，也是千难万难。”秦太后嘲讽道。 萧九重神色漠然，“太后这不是来了么？” “萧九重！”太后脸色一沉，厉声叫道。 门外的内侍宫女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抖了抖，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戳聋了才好。 “太后有事？若是没事就早些回寿康宫歇着吧。” 太后沉声道：“绍儿犯了什么错，你要罚他？” 萧九重道：“御前失仪。” “好一个御前失仪！”太后冷笑道：“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萧九重道：“既然太后不满意，那就当他是为你受罪吧。” “你什么意思？”太后定定地看着萧九重。 “朕说过了，请母后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身为太后的尊荣，朕自会给你。” “什么叫不该做的事情？！”秦太后声音尖锐：“萧九重，你别忘了，哀家是你亲娘！” “所以呢？”萧九重冷声道。 “你！”秦太后恨恨道：“你这个不孝子！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 萧九重道：“大约是因为做错事的人不是朕，母后莫要忘了，皇兄是因为谁才死的。” 秦太后脸色大变，盯着萧九重的眼神充满了阴郁和怨恨。 被母亲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萧九重心中没有半点波动。 “朕答应过皇兄，会让母后安享晚年。”萧九重淡淡道：“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朕的事情。” 秦太后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为了顾家那丫头，可惜，哀家的懿旨已经下了，她非进宫不可。你若是不满意，可以软禁哀家，或者…杀了哀家。看看天下人，会如何看宣称以孝治天下的大靖皇室。” 萧九重眼神锋利地落在秦太后身上，秦太后却毫不相让，母子俩就这么在大殿中沉默地对峙着。 良久，才听到萧九重缓缓道：“下次你再敢擅作主张，萧绍就给朕滚到伊州去。” “你敢！”秦太后怒道。 伊州是位于大靖最西边的不毛之地。 那地方不仅蛮荒而且极寒，传说七八月即漫天飞雪，再往西就是西域蛮族势力。 那里常年战乱，各国征伐不断。 如果萧绍被贬到那里去，能不能活着回来且不说，能在那边活几天都是个问题。 萧九重深深地望了秦太后一眼，“母后应当知道，朕到底敢不敢。” 秦太后咬牙不语，她当然知道，这世上大约没有什么萧九重不敢做的事情。 即便是她，也不敢真的将他惹急了。 没有人想招惹一个命不久矣的疯子。 才不过两年多时间，她已经领教过萧九重淡漠冷静之下的疯狂。 只是，看着端坐在皇位上的萧九重，秦太后心中就有无数恶念源源不断地涌出，几乎无法抑制。 她上前了几步，站在御案前，微微俯身低声冷笑道：“阿九，顾家那个丫头……你敢碰她吗？” 萧九重微垂的眼眸豁然抬起，一瞬间眼底满是阴霾和戾气。 秦太后心中暗惊，她不由后退了一步，才缓缓道：“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她的。早晚，你都得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女人。这是你的命，你得认。” 说罢秦太后也不再多留，转身走了出去。 “陛、陛下？” 大殿里一片寂静，黄公公不知何时悄悄进来，担忧地看着萧九重。 半晌，萧九重才缓缓侧首看了他一眼，一抹血迹从唇边溢了出来。 “陛下？！”黄公公大惊失色，抢步上前。 萧九重抬手阻止了他，抬手随意抹去了唇边的血迹，扯出一方帕子缓缓抹掉手指上暗红的血迹。 “方才跟随太后到钦安殿的，全部打入慎刑司，赐死。” “是，陛下。” 秦轲赶到钦安殿外的时候，正好听到的就是萧九重处置寿康宫内侍的话。 他站在门口长叹了口气，等黄公公从里面出来，方才走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萧九重道。 秦轲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来能做什么。” 萧九重站起身来往内殿走去，秦轲犹豫了一下也连忙跟了上去。 “你若想活到继承秦家的时候，朕和她的事情最好少插手。” 秦轲看着他的背影，道：“有时候我在想，母子做成你们这样，要不你杀了她算了。” 萧九重脚下一顿，回头看向秦轲。 “这可不是秦家三公子会说出来的话。” 秦轲耸耸肩，有些无奈地道：“虽然她是我姑母，不过我觉得…如果她死了，或许对秦家不是一件坏事。” 萧九重低笑了一声，淡淡道：“可惜，她暂时还死不了。” “我当然知道她死不了。” 以萧九重的心狠手辣，如果能杀秦太后，他不会不杀。 哪怕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先前顾大小姐遇险的事，有线索了。”秦轲突然道。 “说。” 秦轲沉声道：“那个死了的黑风寨头目，似乎跟安定侯府有关。” “安定侯府？”萧九重挑眉道。 秦轲轻咳了一声，道：“安定侯府背后是谁，自然不用我提醒。表哥，你这个侄儿，我的表侄儿，心恐怕有些大了。” 萧九重走到内殿坐下，神色淡然。 显然对秦轲的话，并无震惊和意外。 第75章 无能的迁怒？ 顾文华坐在明月苑的花厅里，看着从外面进来的顾揽月神色复杂。 “父亲。”顾揽月淡淡道。 顾文华沉声道：“入宫的事宜，可准备好了？” 顾揽月道：“准备好了。” 顾文华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大约并不想入宫。但是…太后的懿旨，也不好违抗。至于太后的用意，我想不必我提醒你，你应当明白？” “父亲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顾揽月道。 顾文华道：“你若是入了后宫，便是想要皇后之位，也不是难事。”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父亲，你觉得太后真的想让我入后宫吗？” 顾文华道：“太后虽然是陛下生母，但与陛下关系不睦。你若是有意，为父自然可以为你筹谋。” 顾揽月秀眉微挑，道：“我猜，承恩侯和右相家，也有这个意思。” 顾文华轻哼了一声，道：“秦家侯府那个丫头，不过是承恩侯养在外面的外室女。充作嫡女，根本上不得台面，不足为惧。至于公孙家那姑娘……” “公孙嫣然家世清贵，容貌才华品行名声在洛都都是首屈一指的。确实是堪为国母的人选，但你也未必没有胜算。” 不提陛下和凌家的交情，在顾文华看来，顾揽月单只容貌就胜过公孙嫣然许多。 虽然这些日子被这个女儿气得够呛，但顾文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继承了凌家两代女人出色容貌，甚至青出于蓝。 这样的容貌，放眼整个洛都也是数一数二的绝色。 顾揽月摇摇头，轻笑道：“父亲想多了，我不会入后宫。” 顾文华皱眉道：“莫要任性，这世间难道还有比皇后更尊贵的位置？还是说，以后你想叩拜那些身份地位不如你的女子？再如何尊贵的王妃诰命，到了宫中贵人跟前，也得低头。” 顾揽月有些懒洋洋地道：“这世上谁能不低头？便是父亲和我舅舅外公这样的人，不也得低头么？父亲，女儿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你这些苦心，不如还是放到二妹妹身上吧。” 顾文不悦地道：“星儿如何能与你相比？你是顾家嫡长女。她如今都嫁出去，你还在耿耿于怀不成？” 顾揽月看着她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我随口说说。”纪氏可真能忍，难不成火候还不够？ 顾文华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再劝她。 起身道：“也罢，你自己好好想想。不管你愿不愿意嫁给陛下，这次进宫都小心一些，莫要惹祸上身。在宫中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 顾揽月敷衍地道：“多谢父亲提醒，您还是多关心一下您的婚事吧。继夫人什么时候进门，可定下日期了？” 顾文华脸色变了变，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哼了一声拂袖走了出去。 “小姐。”绿萼进来，低声道：“给青羽的信已经让人送去了，青羽已经在洛都附近，想必明天就能收到信。” 顾揽月点点头，托腮道：“我明日就要入宫了，翠翘和青雀随我入宫，将军府的事情你和红绫好好看着。如若有事，你们知道如何传信给我？” 绿萼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道：“小姐，翠翘还嫩着，要不让红绫或者奴婢陪您进宫吧？” 顾揽月摆摆手道：“正是因为翠翘太稚嫩了，才让你们留下。宫中不会有什么事，放心。父亲婚礼之前，我便能出宫。” 见她如此，绿萼只得应了。 却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满地低声道：“太后也真是的，明明不想让小姐您嫁给陛下，干嘛还要将人召入宫中？这不是故意折腾人么？” 顾揽月笑道：“这在旁人看来，可是太后娘娘的恩典。” 绿萼翻了个白眼，“这恩典咱们家又不想要。” 顾揽月喃喃道：“是啊，咱们家又不想要。舅舅若是知道我要嫁入后宫，会不会千里飞驰回来打死我？” “小姐？！”绿萼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道：”您不会真的想要……” 顾揽月笑出声来，“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再说了……就算我愿意，人家也瞧不上我啊。” 不管当初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萧九重拒绝了她，这总归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儿吧？ 重活一世，顾揽月早想得清楚明白。 别说她现在对萧九重早没了当初那样的情愫，便是还有，人也不能单指望着情爱过活。 刚回到府中，就收到宫中降下的罚俸和禁足的旨意。 萧绍气的将书房给砸了。 卫王妃也是暗自心惊，看着坐在毁了一半的书房里的丈夫，踌躇道：“王爷，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登基之后对萧绍这个侄儿并不怎么亲近，应该说陛下对所有人都很冷漠。 就连身为太后母族的秦家，陛下也不曾亲近，唯独和秦三公子关系还不错，因此承恩侯对陛下也很是不满。 但直接降旨责罚，却还是第一次。 对于皇室亲王来说，罚俸并不算什么太大的责罚，禁足七日也不算久。 相比起来，卫王被陛下责罚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更加重要一些。 御前失仪这个罪名就更是无稽了，几乎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卫王没犯什么错，就是陛下看他不顺眼。 萧绍抬起头来，沉声道：“大约是皇祖母做的事情，惹怒了萧九重。” 卫王妃道：“王爷是说，皇祖母召几位贵女入宫的事？” “还能有什么？”萧绍冷声道。 强迫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选妃，这是何等的羞辱和痛苦？ 想到萧九重此时的心境，萧绍心情突然不是那么糟糕了。 发泄自己无能的迁怒罢了。 不过还是要劝一劝皇祖母，不要太过刺激萧九重那个疯子。 若是让别人捡了便宜，可是得不偿失。 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萧绍的神色也缓和下来了。 “王妃不必担心，不过是禁足几日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萧绍安慰王妃道。 卫王妃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道：“既然皇祖母召了顾大小姐入宫，那五哥那里是不是……” 想起冯虔的态度，卫王妃不由在心中叹气。 无论如何，她还是不希望惹五哥不高兴的。 萧绍道：“不，顾揽月一定要嫁入冯家。” “……”她觉得王爷对顾家大小姐的婚事太过执着了。 不过一想到顾揽月背后的凌家，又无话可说。 掌握着大靖半数兵马的凌家，谁不想要？ 若不是王爷已经娶了正妃和两名侧妃，恐怕他都想自己娶顾揽月进门了。 第76章 下马威？ 秦太后似乎铁了心要插手萧九重的婚事，第二天一早接顾揽月入宫的马车就到了。 青雀得知顾揽月点了自己陪同入宫，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这段时间，青雀在明月苑里小心翼翼低调做人，处境和先前那一个多月天差地别。 原本她还有心做点什么，但很快就发现顾揽月实在不好糊弄。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就真的被赶出去，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 “小、小姐……”进宫的马车里，青雀小心翼翼地看着正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的顾揽月。 顾揽月睁开眼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何事？” “没…没事。”青雀连忙低下了头。 顾揽月道：“入了宫，多看少说。” “是，小姐。” 青雀和崔翘齐声应道。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顾揽月在寿康宫内侍的引导下一路走进宫门。 上一次来寿康宫并没有停留多久，但这次显然要住上一些日子了。 刚走进寿康宫大门，就看到院子里站了许多人，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再往前走了几步，顾揽月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院子里，几个内侍被侍卫强压着跪在地上打板子。 那一人长的棍子挥动着，落到内侍身上啪啪作响。 几个内侍却被用帕子塞住了嘴，哪怕痛得浑身颤抖也叫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寿康宫的内侍宫女们都在四周看着，却谁也不敢上前。 顾揽月还看到，沈言三人比自己早一步到来，竟然也在院子里看着。 只是三个姑娘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顾揽月再往前面看去，寿康宫主殿的大门敞开着，大门口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揽月，你来了。” 沈言看到顾揽月走到自己身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顾揽月的手低声道。 沈言的手心冰凉，显然吓得不轻。 顾揽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握住了她冰冷的素手，低声道：“怎么回事？” 沈言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说…说是陛下的意思，这几个人违背宫规，着慎刑司…赐死。”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要被在这里活活打死。 而她们还有这寿康宫的所有宫人，都必须在这里看着。 沈言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陛下给她们的下马威。 毕竟陛下不愿意立后纳妃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太后如此作为，明显就是逼迫陛下。 沈言心中暗暗叫苦，她也不想进宫啊。她自问容貌才华都只能算普通，谁知道太后为什么会看上她？ 一阵棍棒声之后，几个内侍终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站在一边的侍卫上前查看了一下脉搏，这才示意行刑的人住手。 那侍卫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沉声道：“将人拖出去吧，莫要污了太后娘娘的地方。” “是。” 侍卫又道：“打些水来，将地上洗干净。” 这话显然是对寿康宫的宫人说的，然而寿康宫的宫人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侍卫也不在意，朝站在一边的四位姑娘拱手一揖，一挥手带着一众侍卫和慎刑司众人走了。 等他们一走，不少宫人都被吓得坐倒在了地上。 沈言脚下也有些飘，却被顾揽月扶住了。 沈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旁边的公孙嫣然和秦织，再看看顾揽月，“揽月，多谢你，见笑了。” 顾揽月摇摇头，看向公孙嫣然和秦织眼底却有些深思。 公孙嫣然是右相的嫡长孙女，家学渊源，如此沉稳淡定不算什么。 但按顾文华的说法，这秦织只是承恩侯养在外面的外室女，这般从容镇定，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秦织正好也朝顾揽月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秦织朝顾揽月微笑点下了头。 顾揽月也回以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让四位姑娘受惊了，娘娘身体有些不适，四位姑娘请先入殿中歇息吧。”一个管事模样的内侍上前来，恭敬地道。 公孙嫣然道：“有劳公公引路。” “不敢，公孙小姐请。” 四人踏入寿康宫大殿，大殿里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等到四人各自落座，才有宫女奉上了茶点。 只是刚刚看到那样一幕，此时显然谁也没有心思喝茶吃点心了。 四人都不算相熟，如今进了宫，以后说不定还是对手。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也有些尴尬。 啪！ 内殿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大殿四人都是一惊，气氛越发紧张凝滞起来。 顾揽月思索着方才发生的事情，萧九重应该不至于专门为了给贵女们一个下马威，就让人打死太后宫中的内侍。 那么…… 应该确实是那几个内侍做了什么触怒了萧九重，或者是太后…… 难道是为了警告太后，不要插手他后宫的事？ 这对母子的关系…… 顾揽月认真回忆起关于萧九重和太后关系的事情。 萧九重九岁便被封为燕王，就封北地。 期间鲜少回到洛都，其中停留最长的一次应该就是他十四岁那年太子突然薨逝，萧九重匆忙从边关赶回洛都，在洛都停留了三个月便再次返回了北地。 如此算来，这对母子即便感情淡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才是。 但萧九重和秦太后显然不是如此。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官从内殿走了出来，她先恭敬地朝几个姑娘屈膝行了礼，方才道：“让几位小姐久等了，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今儿恐怕没法召见几位姑娘了。我这便带几位姑娘去休息，明日再面见太后吧。” 公孙嫣然上前道：“多谢这位姑姑，不知该如何称呼？” “公孙小姐多礼了，奴婢姓卢，叫卢雪。各位小姐称我一声卢姑姑便是了。” 说罢叫卢雪的女官便亲自带着几人，往为她们安排的住处而去。 只是还不等她们出门，殿外便有人进来。 “陛下有旨，宣顾大小姐觐见。”来人正是萧九重身边的黄公公。 第77章 朕知道，阿月放心 再一次来到钦安殿，顾揽月已经不觉得陌生了。 黄公公引着她穿过了钦安殿后殿，近了钦安殿右后侧的清宁宫。 顾揽月站在宫门口，有些踟蹰。 黄公公低声道：“清宁宫是宫中的藏书馆，陛下平日除了在钦安殿，便喜欢待在清宁宫。” 顾揽月道：“陛下这几日可还好？” 黄公公道：“上次顾小姐派人送来的药，陛下服了很见效验。只是……” “只是什么？”顾揽月问道。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唐突，对萧九重的事情，她总是还忍不住想要关心。 黄公公似乎并不觉得她的态度不妥，只是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顾小姐进去，看看陛下吧。” 顾揽月随着黄公公一路走进清宁宫深处，果然在藏书阁旁边的书斋里看到了正靠着软榻休憩的萧九重。 几日不见，他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好转，反倒是更坏了一些。 萧九重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揽月，缓缓坐起身来朝她笑了笑道：“阿月，过来坐。” 黄公公向萧九重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顾揽月只得走过去坐下，迟疑了一下才道：“可是我送的药出了什么问题？陛下怎么看起来……” 萧九重摇摇头道：“阿月的药很好，雪玉灵芝做成调理身体的药，别人恐怕求也求不来。” 听他提起雪玉灵芝，顾揽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却见萧九重正看着自己，眼底带笑并无半分不悦。 “那雪玉灵芝我用了些手段，陛下不怪我就好。”顾揽月道。 萧九重道：“怪你什么？怪你为朕配药么？若是凌闯知道了，只怕恨不得跟朕打一架将药抢回去。” 顾揽月道：“舅舅怎会如此不讲理？我给舅舅留了一些。” 以舅舅的脾气，说不定还真的会跟陛下打起来。 萧九重望着眼前面容沉静的小姑娘，轻叹了口气道：“这次是朕连累阿月啊，在太后宫中阿月也不必太过拘谨，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朕便是。朕会让人看着的，不会让人欺负阿月。” 顾揽月有些想笑，“陛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九重叹息道：“是啊，阿月已经长大了，那日在顾家朕险些都认不出来了。” “也…也没变那么多吧。”顾揽月小声道。 萧九重将一块令牌递给顾揽月道：“有了这个，阿月可以随意在宫中行走。若是觉得寿康宫待着不舒服，可以出来走走。若是想出宫，让人跟黄怀说一声便是。” “谢陛下。”顾揽月接过了令牌低声道。 “谢什么？若非因为朕，你也遇不到这事，阿月莫要怪朕就好了。”萧九重道。 顾揽月看了看萧九重，迟疑着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阿月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顾揽月道：“陛下…为何不愿大婚？” 萧九重眼眸幽深，望着眼前的顾揽月道：“怎么？阿月也想劝朕立后纳妃？” 顾揽月连忙道：“臣女不敢，只是……国母和皇嗣皆是关系社稷的大事，陛下一日不允，不仅是太后，恐怕便是朝中众臣也一日不能安心。若是……” 萧九重笑道：“若朕有个三长两短，皇位后继无人，又是一场动乱。” “臣女不敢。”顾揽月低下了头，心中却不由暗想：前世若萧九重膝下有哪怕一位皇子，萧绍也不能那般轻易登上皇位。 不过转念再想，当时那样的情况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平白多牺牲一条人命罢了。 最稳妥的法子还是将危险从根源掐断，杀了萧绍！ 萧九重摆摆手道：“别怕，朕没生气。朕的身体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 “不！”顾揽月猛地抬起头来，坚定地道：“陛下不会有事的，有师父在，还有我在，一定能找到治好陛下的法子。” 萧九重一愣，定定地望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少女。 良久，萧九重方才轻笑了一声道：“好，朕一定等着医圣和阿月救朕。不用着急，朕的命还长着呢，一时半刻，死不了。” 顾揽月沉默不语，她不喜欢萧九重这种拿自己的性命随意摆弄谈笑的语气。 “阿月这是生气了？” 顾揽月低声道：“臣女岂敢。” 萧九重道：“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别的不说，胆子倒是跟从前在边城一样大。才刚回来，连安定侯府和卫王府都敢算计，阿月对萧绍可是有什么不满？” 顾揽月沉默不语。 萧九重抬手，轻轻在她头顶上揉了揉，道：“你先前被黑风寨所掳的事情，与卫王有关。阿月可是已经知道了？” 顾揽月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向萧九重，“陛下……” “这么大的事情，朕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只是那头领死了，废了些时间。”萧九重道：“只是，阿月是怎么知道的？” 顾揽月垂眸道：“赵璋…那件事，是顾怜星和赵璋勾结所为。我意外得知，赵璋和卫王……” 萧九重垂眸道：“赵璋，敬安侯世子？所以，阿月将你那妹妹跟他凑到了一处？” “他们既然真心相许，我成全他们有何不可？”顾揽月道：“陛下觉得我做错了么？” “怎么会？”萧九重笑道：“阿月怎么会做错事？” 这声音里满是笑意和纵容，让顾揽月忍不住响起了先前梦里的萧九重。 她连忙低头掩饰住刹那间的心跳，道：“陛下，太后和卫王……” “朕知道。”萧九重轻声道。 顾揽月有些意外，只听萧九重轻声重复道：“朕知道，阿月放心。” 顾揽月心中有些酸涩，如何能放心？ 若真的知道，你这样的人如何还会着了萧绍的道儿？ 萧九重轻声道：“萧绍背后的人，不仅是太后，如今朕还不能处置他。委屈阿月了。” “不……”顾揽月突然有些发慌，“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更何况…萧绍是先太子唯一的血脉，陛下若是对他…只怕与陛下的名声有碍。” 萧九重道：“阿月觉得，朕在乎名声么？” 顾揽月道：“陛下定会成为如先帝一般的明君，流芳百世的。” 萧九重失笑，“好，朕定会如阿月所言，做个流芳百世的明君。”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顾揽月突然有些失神。 “九叔……” 萧九重注视着她，“总算不叫陛下了？” 顾揽月不由摇了摇唇角，道：“臣女……” “罢了。”萧九重摆摆手道：“不跟你开玩笑了，陪朕用个膳，再回去吧。” 顾揽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好。” 第78章 秦家还需要一个皇子 顾揽月回到寿康宫，其他三人已经安置好了。 青雀和翠翘并没有跟着一起去钦安殿，也已经忙顾揽月将住处收拾妥当了。 寿康宫是与外廷后宫独立的一座大型宫殿，历来就是给皇太后太妃颐养天年的。 宫中还有一个小花园，院落也比后宫的普通宫殿多许多。 四个姑娘都被安置在了一个院子里，加上各自带入宫的侍女和寿康宫调拨来的宫女内侍，不算大的院子倒是显得有些拥挤。 说起来，在宫中除非是皇后贵妃这样的高位后妃，否则居住条件其实还不如顾揽月这样出身高的贵女。 比如顾揽月在家中能独自拥有偌大的明月苑，但如果进了后宫，除非是皇后，否则其他的宫殿看着恢宏富贵，但真的住起来还不如明月苑舒服宽敞。 须知除非是帝后特许，否则即便是高位嫔妃，也鲜少能独自坐拥一座宫殿。偏殿多半还要被塞进一些低位嫔妃，否则后宫再大也不够住的。 不过如今她们都是奉命入宫陪伴太后的贵女，纵然觉得这住处有些逼仄，也不能说什么了。 顾揽月踏入院门的时候，沈言三人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说话。 见顾揽月进来，沈言明显松了口气，朝顾揽月笑道：“揽月回来了，不如过来一起喝茶？” 顾揽月笑道：“稍等，我换身衣裳便来。” 看着顾揽月进了自己的房间，公孙嫣然道：“已经过了用膳的时候了，顾小姐应当在钦安殿用过膳了吧？” 沈言笑道：“问问便知道了，若是没吃请膳房再做一份想来也不难。” 寿康宫中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伺候着的，不用担心错过饭点。 秦织道：“陛下待顾小姐可真好。” 这话一出，院子里安静了片刻。 “揽月在边城长大，那里正好又是当年陛下的封地，自然是相熟的吧？”沈言道。 公孙嫣然点点头道：“沈小姐说得对，算来陛下还是秦小姐的表兄，不是应该更熟么？” 秦织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摇头道：“我从小便不在洛都，说来惭愧…尚未见过陛下呢。” 公孙嫣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秦家对外说秦织是因为体弱养在外面道观中的嫡女，但其实谁不知道承恩侯夫人膝下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 不过是承恩侯不知从哪儿弄出来的外室女罢了，如今接回来充作嫡女，其用心路人皆知。 秦家也当真是大胆，仗着是太后娘家，连外室女也敢塞给陛下。 顾揽月换了身衣服出来，一袭浅紫色依然在夕阳余晖下显得优雅清丽，犹如小院一角枝头绽放的紫玉兰。 公孙嫣然抬头打量着顾揽月，不得不承认这位顾家大小姐的容色之盛。 不过她真正在意也并非顾揽月的容貌，顾揽月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但她自问容貌也不差。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陛下对顾揽月的态度。 才刚进宫就派人来将人请走，陛下的态度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公孙嫣然有青云之志，并不排斥入宫。 但她想要的是最尊贵的那个位置，如果是入宫为妃，那她宁愿放弃。 “让三位久等了。” 沈言笑道：“我们也是闲着无事，在这儿坐坐罢了。揽月可用过膳了？” “用过了。”顾揽月道。 公孙嫣然眸光微闪，笑道：“那就好，沈小姐方才还担心顾小姐饿着呢。” 顾揽月含笑看向沈言道：“多谢阿言关心。” 见她眼神含笑眸光清澈，沈言微微松了口气。 她也知道陛下召见还留了用膳这事有些敏感，生怕顾揽月误会了自己。 这事明明是公孙嫣然先提起的，这会儿却推给她。 “揽月不必客气。” 刚进宫也不好在宫中乱走，四个姑娘便只能坐着聊天。 即便是公孙嫣然和沈言，原本也不太熟，秦织和顾揽月就更不必说了。 如今大家还不知道要在一个屋檐下住多久，互相熟悉一下也好。 顾揽月觉得太后选人的眼光还是不错，至少眼前三个姑娘都不是那种莽撞咋呼的蠢人。 即便有各自的小心思，至少不会像嘉荣郡主那样毫无顾忌地胡闹。 蠢人确实好对付一些，但有时候也很烦人。 “秦四小姐，太后娘娘有请。”正说这话，院外太后身边的内侍走了进来，恭敬地道。 秦织有些惊讶，“姑母召见我？” 内侍笑道：“正是，四小姐快请吧，莫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秦织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向其他三人致歉，然后才跟着内侍匆匆出去了。 公孙嫣然微微蹙眉道：“秦四小姐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怎么也跟我们住在一处？” 顾揽月微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太后娘娘担心秦小姐住在别的地方会孤单吧？” 公孙嫣然侧首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顾揽月朝她坦然一笑，侧首与沈言说起话来。 “织儿拜见姑母。”太后寝宫里，秦织恭敬地跪拜道。 太后坐在织金的软榻上，有些慵懒地看着地上的秦织。 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也不叫起淡淡道：“顾揽月回去了？” “是，姑母。” “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后问道。 秦织思索了一下，道：“织儿与顾小姐并未说过几句话，一时…还瞧不出她的脾气性格。” 太后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上次在我宫中还不到一刻钟，陛下便急匆匆来将人带走了。今儿也是才进宫，陛下又来将人请走了。陛下这是在警告哀家呢。” 秦织有些无措，“姑母，织儿……”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哀家让人将你接回秦家，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秦织美丽的面容上飞起一抹红霞，低声道：“知、知道，织儿谢姑母恩典。” 太后道：“陛下性格桀骜冷漠，素来不肯听我管束。你回来这几日应当也听说过不少，陛下对秦家是个什么态度。哀家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所以…秦家还需要一个皇子，你明白么？” “织儿明白。”秦织低声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能够回到秦家是因为什么，如果不是秦家上面三位小姐在陛下登基前已经出阁，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她的。 她要成为陛下的女人，需要再生下一个有秦家血脉的孩子。 第79章 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寝宫里一片宁静，贵重浓郁的熏香让秦织隐隐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太后道：“起来吧。” 秦织暗暗松了口气，拜谢过后才站起身来。 太后朝她伸出手道：“过来，让哀家瞧瞧。” 秦织缓步走向太后，在软榻前停住蹲了下去。 秦太后抬手轻轻抚摸着秦织的面容，尖锐的指套尖让秦织的脸隐隐有些痛，但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这般容颜，也算得上是我见犹怜了。”太后轻轻放开她，轻叹道：“这花儿一般的年纪，可惜了。” 秦织心中不由得颤了颤，“姑…姑母？” 秦太后道：“身为女子便是这般无奈，咱们不能考取功名为官作宰，想要掌握权势，就必须得依靠男人。其中的苦楚，哪里是外人能明白的？你可做好准备了？” 秦织道：“织儿能有今天，都是仰仗姑母。姑母说什么，织儿便做什么。” 太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伸手将她拉起来笑道：“好孩子，坐下说话吧。” 秦织小心地在软榻边上坐下，只听太后道：“那个顾揽月，你用不着管她。倒是公孙家那个丫头，要好好注意着。” 秦织有些不解，“可是，陛下对顾小姐……” 太后道：“陛下和顾家那丫头，成不了。倒是公孙家那丫头，却是冲着凤仪宫那个位置去的。她才是你的对手，你明白了么？” “织儿明白。”她其实并不完全明白，陛下明显对顾家大小姐不一般，太后为何如此笃定他们成不了？ 秦织还有些不安，“姑母，织儿出身低微，恐怕…配不上凤仪宫的位置。” 太后轻笑一声，道：“原本也没指望你一开始就成事，你放心…只要你入了后宫，有了陛下的骨肉，凤仪宫那个位置…甚至将来这寿康宫，或许也有你的位置。” 秦织眼底闪过一丝细心和向往，美丽的容颜越发娇艳动人。 “织儿多谢姑母垂帘。” 太后满意地道：“好孩子，去吧。这两天哀家会为你制造机会，你先见见陛下，若是能让他对你……罢了，你先去吧。” 秦织脸上的笑容微僵了一下，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她并非听不出太后未尽的半句话是什么。 太后觉得，陛下不会对她产生好感。 看着秦织告退出去，站在旁边的卢雪姑姑才忍不住道：“娘娘，您当真要扶四小姐坐上凤仪宫的位置？陛下那里恐怕……” 太后轻哼了一声，漠然道：“能不能行，还得看她的本事和运气。” 卢雪摇头道：“陛下那里……如何能有皇子？”若四小姐真的有了皇子，那恐怕才是灭顶之灾。 太后道：“哀家也是为防不测，多做一层准备罢了。这些年，我是越发看不透萧九重了。” 卢雪姑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却万不敢出言劝太后什么。 这对母子的关系早已经走到了死局，无论谁来劝都是没用的。 只是……想起刚刚出去的秦织，卢雪姑姑心中有些为她惋惜。 可怜的姑娘从小被养在外面，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一脚踩进了这样的一滩泥沼之中。 “你在可怜那丫头？”太后斜了卢雪姑姑一眼，“觉得哀家对那丫头太狠心了？” 卢雪姑姑连忙摇头道：“奴婢哪敢？若不是娘娘开恩，四小姐如今还是个乡野丫头呢，哪里能有如今的风光？” 太后轻哼了一声，道：“她既然姓秦，便由不得她做选择，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她是哀家的亲侄女，将来说不定哀家还能留她一命。若是落到萧九重手里，只怕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陛下也没有那般……”卢雪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了，“好了，哀家现在不想听他的事情，你让人将顾家那丫头看紧了。” “是，娘娘。”卢雪应道。 次日一早，四个姑娘才奉命前往寿康宫大殿拜见太后。 太后今天只穿了一身绛紫色常服，头上也只戴了几支玉簪，看上去不似之前两次见到雍容华贵盛气凌人。 但她保养得意的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锋利，即便衣着随意，也难见亲切。 “臣女叩见太后。”四人齐齐下拜行礼。 太后打量了四人一番，满意地点头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太后娘娘。” 太后一指旁边的位置道：“四个丫头都是洛都名门贵女，进宫来陪着我这老婆子也是委屈了。在宫中不必拘礼，如今宫中也没有旁地什么人，若是无聊去御花园逛逛也使得。” 四人谢过太后。 太后将公孙嫣然招到跟前，亲自问了右相的近况。 公孙嫣然神态从容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太后的询问。 沈言坐在一边听着有些百无聊赖，侧首去看顾揽月，见她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似在听太后和公孙嫣然说话，但若仔细看就知道她正在神游天外。 沈言忍不住心中暗笑。 她和沈家都没有想要入宫的意思，她也自觉自己无论容貌才华还是名声家世，在四个姑娘中都是垫底的存在。因此只当自己是来当陪衬的，倒是并不如何紧张。 此时再看顾揽月的模样，深感遇到了知己。 不过顾揽月跟自己毕竟不一样，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太后前日可是已经亲自拉着揽月说过话了。 公孙嫣然身为右相孙女，对秦太后其实并不陌生。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说了不少时候。 就在顾揽月隐隐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卢雪姑姑从外面进来，走到太后身边低语了几句。 太后听了，朝四人笑道：“四位姑娘进宫来陪哀家，哀家昨儿身体不适，也没给你们接个风。今儿哀家让人在临水阁摆了宴席，就当是为你们补上接风宴了。” 四人连忙道不敢。 太后已经站起身来，扶着卢雪的手臂道：“走吧，咱们也别让陛下久等了。” 闻言，众人心中微紧。 陛下也要来？ 第80章 协理万寿宴？ 四人跟在太后身后走进临水阁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太后今天不仅请了萧九重，还将先帝在世的嫔妃也请来了。 先帝在位三十多年，嫔妃人数自然不少。 大靖朝没有亲王接母妃去封地奉养的规矩，因此所有先帝的嫔妃只能终身留在宫里。 对这些妃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从前偌大的后宫要腾出来给新皇的后妃居住，哪怕如今新皇并没有后妃，也只能空着。 而先帝的这些嫔妃们，除了太后独占偌大的寿康宫，其他所有嫔妃都挤在寿康宫后方的寿宁，康宁二宫。 哪怕是有儿子的嫔妃，儿子都在封地，她们平日里除了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也只能待在自己那小小的院子里，日子过得很是寂寥。 因此，今天太后要办宴会，只要接到邀请，能来的都来了。 顾揽月放眼望去，大约有十五六位太妃，看衣着品级都是嫔以上。 年龄从花甲之龄到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都有。 虽然衣着华丽，但脸上却都染上了几分暮色。 从先帝驾崩那一刻开始，她们的人生就已经失去了颜色。 有儿女的嫔妃还能盼一盼儿女，没有子嗣的就真是毫无盼头的度日了。 “叩见太后娘娘。” 太后扫了众人一眼，点头道：“不必多礼，你们也算是长辈，都坐下吧。这几位姑娘都是京中贵女，进宫来陪我小住几日，你们都是长辈，莫要欺负她们。” 众太妃连道不敢。 顾揽月四人也上前见过各位太妃。 坐在最靠前一位四十来岁的太妃笑道：“几位姑娘都是太后娘娘喜欢的晚辈，咱们哪敢欺负她们？娘娘眼光真好，这一个个都长得如花儿一般，真是让人羡慕。” 太后笑看着她道：“你到处越发出息了，羡慕起这些小丫头了？” 复又对四人道：“这是舒贵妃。” 太后重点跟四人介绍了三位太妃。 舒贵妃宁氏，她是先帝长女金城公主的生母。出生洛川宁氏，据说一直跟太后关系不错。 另外两位是定妃葛氏，她是萧九重三哥鲁王萧炎的生母。和妃杨氏，她膝下有先帝五皇子赵王萧炽和八皇子韩王萧炯。 先帝在世的时候对和妃很是宠爱，她的长子赵王也曾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谁知最后先帝还是将皇位传给了小小年纪便远离洛都，鲜少回京的萧九重。 如今的和太妃自然低调许多。 余下的太妃，太后并未再提起，显然是并不重要。 众人刚刚落座，外面便传来了内侍特有的尖锐声音。 “陛下驾到！” 众人只得再次起身，恭迎圣驾。 “恭迎陛下！” 萧九重大约是刚下了早朝，身上还穿着朝服，显得有些过于隆重。 但又可以说，皇帝不大将太后的宴请放在心上，下了朝连身衣服都懒得换就直接过来了。 至于要如何理解，就看个人了。 萧九重扫了水阁中众人一眼，漠然道：“平身吧。” “谢陛下。” 太后笑吟吟地看着萧九重，道：“陛下来得正好，咱们正要开宴了。”仿佛昨天被打死了内侍，气得摔东西的人不是她一般。 萧九重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有劳母后了。” 太后勾唇一笑，道：“都落座吧，四个丫头，过来给陛下见个礼。” 众位太妃常年深居宫中，对太后和皇帝的关系自然是知道的。 只见萧九重走到太后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言不发眉宇间隐约有几分不耐。 和太妃微微低头，拿起帕子掩住了自己上扬的唇角。 萧九重到底没有发作，四人便一一上前见礼。 “臣女公孙嫣然，见过陛下。” “臣女顾揽月，见过陛下。” “臣女秦织，见过陛下。” “臣女沈言，见过陛下。” 萧九重目光从四人身上扫过，平静地道：“平身，落座吧。” “谢陛下。” 四人站起身来，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秦织坐在公孙嫣然下首，低垂的眼底有着几分羞涩和欣喜。 她原本并没有期盼陛下如何，毕竟无论陛下是什么模样也都由不得她。 但此时看到陛下一身玄色绣金朝服，眉目俊美凌厉气势逼人的模样，却让她的心忍不住扑扑直跳。 如此出色的男子，只怕整个洛都也是罕见。 更何况还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她若是能…… 这一刻，秦织真心感激起太后来了。 公孙嫣然坐在她身边，自然察觉了她瞬间的变化。 她发出了一声极低的轻笑，很快抬起头来，却依然是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模样。 秦织握着帕子的手却不由一僵，忍不住轻咬住唇角。 宴席上，美酒佳肴自不会少。 顾揽月端着酒杯浅酌了一口带着淡淡果香的酒，只觉得味道甘醇，口齿留香。 沈言凑近了她一些，低声道：“这酒后劲大，小心醉了。” 顾揽月感激地对她点点头，她的酒量其实还可以，甚至在边城还跟人喝过烧刀子。 但沈言是一片好意，她自然是感激的。 酒过三巡，太后看看水阁中众人。 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有些随意地靠着椅背，神色冷淡的萧九重。 “陛下生辰将近，如今宫中也没个主事的人，陛下今年可有什么打算？”太后突然问道。 萧九重道：“父皇丧期未过，一切从简便是。” 太后不赞同地道：“先皇驾崩至今已经两年半有余，何来未过？便是陛下诚孝，然天子当以日代月，岂有为此耽误正事的？陛下如此，让先皇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 众人沉默不语，太后这话看似在说陛下生辰，但在座众人却都明白太后话里有话。 舒贵太妃也开口道：“太后娘娘说的是，陛下纵然孝心可嘉，但先皇在天有灵，想来也不愿看到陛下自苦。陛下登基已经两年多，前两年陛下万寿都未曾操办便囫囵着过了，今年无论如何宫中也该添几分喜气了。” 太后和舒贵太妃都如此说，其他人自然也只能跟着附和。‘ 萧九重轻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母后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如此便好，可叹如今后宫空虚无人，她们这些老人也不好随意走动，正好这几个丫头都是出身名门，想必行事妥当。便让她们协助哀家办理此事吧。” 这话一出，水阁里一片寂静。 太后这话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再是出身名门，也没有臣女插手皇家庆典的，还不如找曲阳公主和各府王妃来得名正言顺。 皇帝的兄弟虽然都就藩了，但洛都也有几位未曾就藩的宗室王爷。 但太后说的是协助，似乎也没有太过逾越的地方。 太后只怕是铁了心要将这四个姑娘塞进后宫了，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得一两个。 协助办理陛下万寿宴，就是最好的理由。 皇帝对纳妃的排斥所有人都知道，更何况还是太后开口要求，众人不由屏息等待着陛下的反应。 第81章 黄承锋之死！ 水阁里安静了许久，才听到皇帝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母后做主便是。” 太后立刻满意了，脸上的笑意都真实了几分。 “如此便好，回头哀家便安排下去。” 顾揽月和沈言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奈。 当真是祸从天上来。 “陛下。”黄公公快步从外面进来，走到萧九重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萧九重脸色一沉，手中的酒杯不轻不重地放到了桌上。 “陛下这是怎么了？”太后皱眉道。 她疑心萧九重是不耐烦坐在这里，故意来这么一出准备脱身。 对此她也不甚在乎，毕竟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萧九重显然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冷声道：“将人带过来。” 黄公公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太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跟这个儿子较了两年劲儿，多少也能分辨一些他的情绪。 萧九重此时看似平静，却分明已经生了杀意。 太后飞快地在心中盘算着，除了前天的事儿，自己这段时间应当没有什么事情能触怒萧九重至此。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太后沉声道。 萧九重淡然道：“处理一些小事，恐怕要打扰母后的宴会了。” 不等太后说什么，两个侍卫跟在黄公公身后，将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人拖了进来。 几个胆小的太嫔看着那血糊糊的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四个贵女今天是客人，也都坐在靠前的位置。 沈言看到那被扔在自己跟前的人，忍不住身体僵硬，淡淡的血腥味让她隐隐有作呕之感。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沈言侧首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顾揽月，她微暖的掌心让她冰凉的手背也重新染上了几分暖意。 顾揽月将自己跟前的一碟青梅果脯移到沈言跟前，沈言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并不合适吃东西，但总比真的吐出来强一些。 于是悄悄拈起一粒果脯，拿手帕遮掩着含进了口中。 “娘…娘娘，救命啊。”地上那血糊糊的人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太后哀求道。 太后皱起了眉头，道：“这是谁？”她是真的没认出来这人是谁。 黄公公恭敬地道：“回娘娘，这是安定侯世子黄承锋。” “什么？！”太后惊怒，道：“陛下，这黄承锋是你皇嫂唯一的侄儿，他做了何事，你要如此对他？” 萧九重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到黄承锋身上，“自己说。” 黄承锋抖了抖，颤声道：“陛下饶命！草民…草民冤枉啊。草民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明鉴。” 萧九重低笑了一声，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漫步走到了黄承锋跟前。 萧九重平时便会给人异常的压迫感，更何况此时居高临下站在黄承锋跟前。 黄承锋浑身颤抖着，不知道是痛是怕。 但即便再怎么颤抖，他也死死地咬着牙关，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萧九重抬脚踩在了黄承锋的背上，似乎并未见他如何用力，神态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黄承锋却仿佛承受了无与伦比的痛苦，沾染了血污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 “娘娘…救命……”黄承锋挣扎着，将手伸向太后的方向。 水阁里一片寂静，众人惊惧交加，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陛下…饶、饶命……”黄承锋哀求道。 顾揽月平静地看着这一幕，默默在心中数着数。 一、二、三…… 萧九重并不是作态，他是真的会杀了黄承锋。 如果黄承锋依然坚持不肯开口，他活不过片刻。 黄承锋的脸色渐渐开始变了，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得越发厉害。 但无论他如何挣扎，却依然丝毫动弹不得。 望着坐在一边脸色冰冷的太后，绝望浸染了黄承锋的心神。 陛下真的要杀了他…… 他不能死，他不想死！ “陛、陛下…我招！我、我招……” “说。”萧九重道。 “是……” “够了！”太后突然拍案而起，神色冷厉地盯着萧九重道：“这是哀家的宴席，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九重并不答话，依然低头看着黄承锋。 黄承锋颤抖着，口中有血丝溢出。 “是、是卫……” 嗖嗖！ 两道利箭突然从水阁外射了进来。 “陛下小心！”黄公公惊呼道，“来人！护驾！” 萧九重轻哼了一声，他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将脚从黄承锋的身上移开了。 轻轻抬手，他修长的手指夹住了一支弩箭。 另一支弩箭，却射在了他脚边的黄承锋的背心。 顾揽月默默收回了手中的暗器，心中暗暗失笑：萧九重即便当初重病之身，武功也是冠绝北地。就连舅舅与他切磋，也是胜负参半。 这样的人，岂会被一支小小的弩箭所伤。 顾揽月低头看向地上，那弩箭射中了黄承锋的要害，他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刺客要杀的，是黄承锋。 “污了母后的地方，实在是对不住。”萧九重并没有因为黄承锋死在自己面前而发怒，神色平静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 “你……”太后指着萧九重，脸色铁青。 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是故意的！” 萧九重笑了笑，“母后言重了。黄怀，让安定侯府来领尸体。另外…这件事，叫黄诩给朕一个交代。” “是，陛下。”黄公公恭敬地应道。 安定侯府死了唯一的儿子，恐怕没心情给陛下交代了。 “陛下，刺客自杀了。”冷言进来，低头道。 萧九重道：“一并交给黄诩，毕竟是杀他儿子的凶手。” “是，陛下。” 第82章 外祖父的桃花债？ 水阁里一片寂静，所有的太妃太嫔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更不看去看地上被拖出去那长长的一地血痕。 这些太妃们在宫中多年，或许勾心斗角，甚至手上沾染过人命也未可知。 但他们绝对是头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一个人被活生生杀死。 太后神情冰冷僵硬地坐在主位上，目光冷厉地盯着萧九重。 萧九重神态自若，淡淡道：“母后，若是无事，朕先告退了。” 太后放在扶手上的手攥成了拳头，这一刻她在萧九重的眼中甚至看到了几分愉悦。 他是故意的！ 故意挑衅她！ “萧九重！” 在座众人头压得更低了，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一双耳朵。 “嗯？”萧九重懒懒应道。 太后指着萧九重厉声道：“你给我滚！” 萧九重笑了笑，微微欠身算是告退的意思。 然后便转身对坐在一边的顾揽月道：“阿月，随朕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到了顾揽月身上，顾揽月只得顶着这么多人注视的目光，跟在萧九重身后走了出去。 出了寿康宫，顾揽月也暗暗松了口气。 黄公公悄无声息地缀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萧九重放缓了脚步，直到顾揽月跟上来与他并行。 “阿月可知道，朕为何叫你出来？”萧九重问道。 顾揽月道：“可是因为上次黑风寨的事？查到安定侯世子身上了？” 萧九重轻笑了一声，“阿月果然早就知道了。” 顾揽月摇摇头道：“我也没想到会查到黄家身上。” “那阿月原本以为，会查到谁？萧绍？” 顾揽月微笑道：“卫王做事，怎会如此不谨慎？” 萧九重道：“萧绍还是太年轻了，此事与安定侯府扯上关系，跟他自己亲自出手，也没什么区别。” 顾揽月不由笑道：“陛下也没比卫王大几岁吧？更何况，卫王毕竟是先太子唯一的子嗣，没有确凿的证据，陛下也不能将他如何。” 萧九重确实没比萧绍大几岁，但仅仅是这几岁的差距，当年才十四岁的萧九重就扛下了先太子故去之后所有的风雨。 而现在，却还要被自己的母后和侄子记恨。 “陛下就这么杀了黄耀祖，是不是……”顾揽月有些担心。 萧九重扬眉道：“谁说是朕杀了他的？更何况，便是朕杀了他，又如何？” 顾揽月笑道：“陛下说的是，我还知道陛下将我叫出来，是怕太后迁怒于我。” “那你就不怕，太后认定了你是朕这一边的，更加刁难于你？”萧九重道。 顾揽月坦然道：“我本来就是陛下这边的啊？就算我对太后小心讨好，除非真的能事事皆如她心意，否则她还是会刁难我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个大靠山呢。” 听到靠山二字，萧九重轻笑出声。 “阿月真聪明。太后要你做什么？”萧九重问道。 顾揽月飞快地眨了下眼睛，道：“前些日子入宫，太后不是想给我说亲么？我不想听太后的啊。” 萧九重摇头道：“不止如此，是前日牡丹宴上，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顾揽月眼神有些犹疑，“就…随便聊聊，说了一些我外祖母的事情。陛下，太后认识我外祖母么？” 萧九重并没有拆穿这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点头道：“确实认识，凌夫人当年不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女，在洛都也是声名鹊起。当年……” “当年，母后原本并不想入宫的。” 顾揽月眉心一跳，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陛下，您该不会是想说……”顾揽月迟疑着，“太后和我外祖母当年……” “嗯，太后少年时倾慕过凌老将军，洛都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不算什么秘密。” “……”我就不知道，前世今生还是头一回听说外祖父年轻时候的桃花里，竟然有太后这么一朵啊。 “呃…既然太后钟情我外祖父，先帝为什么还会……” 既然知道的人不少，皇室就不可能不知道。 但先帝却还是娶了太后，甚至在登基之后册封为皇后。 难道这也是真爱？ 萧九重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 “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揽月有些好奇。 萧九重道：“先帝……是个明君。” 这算什么答案？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先帝是个明君？ 萧九重笑道：“朕与先帝有关的记忆都是九岁之前的，便是那时候也不常见到先帝，阿月希望朕知道些什么？” 顾揽月心中顿生愧疚，她差点忘了，萧九重九岁便就藩北地了。 有时候顾揽月也觉得先帝心狠，皇子正式就藩的年龄一般是十六岁，或者大婚之后。 萧九重是大靖皇朝，有史以来最早就藩的皇子。 你可以说先帝宠爱九皇子，因为他九岁就被封为亲王了，他是大靖朝年纪最小的亲王。 但将一个九岁的孩子，远远地丢到幽州那样的地方，更何况萧九重身体还很不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宠爱吧？ 萧九重低头看到她脸上的神色，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道：“不必如此，朕从不觉得北地比洛都差。若是留在洛都，说不定还活不到登基继位。” “陛下怎么总是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萧九重轻言生死的态度，让顾揽月有些不悦。 “好，不说了。”萧九重柔声道。 又是这样…… 顾揽月低下了头，跟在萧九重身边，低声问道：“陛下要带我去哪儿？” 萧九重道：“正好朕今儿有空，阿月不如跟朕在宫里转转？” 顾揽月自然没有意见，太后这会儿的心情恐怕糟糕至极，她虽然不怕却也不想回去直面怒火。 只是对被留在临水阁的沈言有些歉意。 “陛下，太后不会……” “放心。”萧九重道：“她最多发发脾气，不会对进宫的贵女做什么的。” 太后确实是尊贵无双，但洛都的名门权贵也不是吃素的。 太后若只是想在宫中当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后，自然不必在意这些。 但很明显，她并不是这么想的。 第83章 隔空下战书？ 太后并没有朝众人发火，因为萧九重和顾揽月前脚刚走，后脚太后就被气晕了过去。 如此这般，宴会也只能半途而废了。 内侍宫女们匆匆将太后送回寿康殿，唤来太医为太后诊治。 三个刚进宫的贵女便被撂在一边无人搭理了。 三人只得在寿康殿外面等候着，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忙碌。 沈言被今天发生的事情冲击的脑子有些迟钝，站在一边半晌没有言语。 太后设宴，有刺客意图刺杀陛下，却杀死了安定侯世子，太后被气晕了过去……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沈言心中有些绝望。 才一天就这么多事，她还能活着出宫么？ “卢雪姑姑，太后娘娘如何了？”看到卢雪从大殿里出来，三人连忙上前。 卢雪姑姑看了三人一眼道：“娘娘并无大碍，已经醒了。公孙小姐和沈小姐请回去休息吧，秦小姐请跟奴婢来，娘娘想跟您说说话。” 公孙嫣然和沈言只得告退，秦织跟着卢雪进了寿康宫。 回小院的路上，公孙嫣然看看沉默地走在自己身边的沈言，轻笑道：“没想到，如今却是我与沈小姐作伴。” 沈言笑了笑，“幸亏有公孙小姐，若是我一个人，此时只怕心中忐忑不安。” 公孙嫣然微微偏头，“沈小姐害怕？” “公孙小姐不怕么？” 公孙嫣然抬起自己的右手，白皙柔软的手心里有几个清晰的指甲印，显然是公孙嫣然自己掐的。 “怕自然是怕的，可怕有什么用？”公孙嫣然道。 沈言不知该说什么，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公孙小姐说得对。” 公孙嫣然看着沈言，“陛下英武睿智，尚未登基前便战功赫赫威震北地，将来的功绩只怕更胜于先皇。这样的陛下，沈小姐当真不心动么？” 沈言勉强笑了笑，道：“陛下九五之尊，我自小便知自己资质寻常，不敢高攀。” 她隐隐有些烦躁，不明白公孙嫣然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 公孙嫣然微笑道：“人各有志罢了，只是不知道，顾小姐是怎么想的？” “……”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退让的。想要就应该自己去争取，沈小姐，你说对么？” 沈言怔怔地望着公孙嫣然离去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 公孙嫣然这是想要通过自己给揽月下战书么？ 寿康殿里，一片狼藉。 宫人们跪了一地，谁也不敢抬起头来看主位上的太后一眼。 秦织跟着卢雪姑姑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吓了一跳。 “都退下吧。”太后冷声道。 “奴婢告退。”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起身退下。 “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卢雪姑姑走到太后跟前，轻声劝道。 太后冷声道：“哀家知道，他就是故意气哀家，哀家怎么会让他得逞？” 卢雪叹气道：“娘娘明白便好，万不可再怒急攻心，太医说……” “行了。”太后挥手阻止了卢雪后面的话，抬头看向秦织道：“今天你看到陛下了，觉得如何？” 秦织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自然是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太后冷声道：“谁让你说这个了？” 秦织沉默，她也不知道太后想听什么。 太后冷声道：“哀家是问你，可知道要如何让陛下同意收你入后宫？” 秦织有些黯然，“请姑母指点，陛下…陛下并未正眼看过织儿，织儿无能。” 太后打量着她，突然问旁边的卢雪姑姑，“织儿跟顾家那丫头，是不是有几分像？” 卢雪姑姑一愣，仔细打量着秦织。 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倒是有几分相似，不太明显。” 其实卢雪姑姑并没有觉得秦织与顾大小姐有哪里像，最多也只是脸型有点相罢了。 洛都差不多脸型的姑娘，也不在少数。 太后道：“是轮廓骨相有两三分相似，姿色到底是差了些。” 秦织咬着唇，低头掩盖了眼底的难堪。 太后的话让她有一种回到在乡下时的感觉，被人用挑剔的目光指点评价，仿佛她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头任由人买卖评断讨价还价的牲口。 愤怒充斥在秦织的心间，更让她升起了一股向上爬的勇气和决心。 她想要成为和太后一样尊贵的女人，想要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脚下。 太后并不在意秦织的想法，依然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良久才道：“去将唐影找来。” 卢雪有些惊讶，“娘娘，这……” 太后漠然道：“去。” 卢雪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点头应是。 太后想了想，又道：“再找几个教规矩的人来，这仪态还是差了些。” “是。” 秦织安静地站在一边，她知道没有她插话的余地。 她不知道唐影是谁，无论太后想要她做什么，现在她都只有遵从一条路可走。 不由想起了被陛下带走的顾揽月，秦织心中充满了羡慕和一丝隐隐的嫉妒。 顾家大小姐，生来就比别人尊贵几分。 即便是太后，也不能真的对她做什么。 “启禀娘娘，卫王妃求见。”门外内侍战战兢兢地禀告道。 太后眼眸一沉，卢雪低声道：“恐怕是为了安定侯世子来的。” 安定侯世子被陛下带进宫，想来安定侯府也该设法入宫求救了。 可惜，晚了。 太后道：“让她回去吧，让她转告绍儿，以后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这半吊子行事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凌家是那么好得罪的？” “是，娘娘。”卢雪姑姑恭敬地应道。 寿康宫外，卫王妃听了卢雪姑姑转告太后的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王妃？” 卫王妃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多谢卢雪姑姑，本妃明白了。请姑姑替我和王爷，谢过皇祖母教诲。只是，不知安定侯世子……” 卢雪摇摇头，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安定侯府此时，只怕已经接到消息了。” 卫王妃心中一颤，安定侯世子这是……死了？ 陛下下手竟如此无情，王爷和陛下之间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么？ 卫王妃不由想起了五哥前几日跟她说的话。 他会毁了你，毁了冯家…… 第84章 凌闯，你不该让阿月回来 “陛下，安定侯跪在宫门外。” 顾揽月和萧九重正在御花园里散着步，侍卫进来禀告道。 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御花园里的牡丹皆是难得一见的名贵品种，并不比卫王府别院的差。 姚黄魏紫，美丽绝伦。 一袭浅紫色罗衣的美貌少女与穿着玄色长衫的俊美男子站在花丛中，更是宛如神仙图画。 萧九重微微挑眉，道：“他说什么？” 侍卫低头恭敬地道：“他说，想求见陛下。” 萧九重轻笑了一声，“让他到钦安殿等候。” “是，陛下。”侍卫恭敬地告退。 萧九重对顾揽月笑道：“阿月随朕去听听，黄诩想说什么？” 顾揽月道：“不是问黄承锋的死因，便是为了安定侯府狡辩吧？或者两者皆有？” “那阿月认为，黑风寨的事情，黄诩知不知道？” 顾揽月想了想，道：“原本应该不知道，这种事情…不像是安定侯这样的老狐狸会做得出来。萧绍明摆了拿黄承锋当幌子，安定侯若事先知道，必然会设法替儿子遮掩善后，不会让人这么轻易查到他身上。” 萧九重牵着她往外走去，一边问道：“阿月再说说，黄诩现在是怎么想的？” “黄诩现在即便知道萧绍利用黄承锋，但安定侯府已经上了卫王府的船，只怕是下不来了。”顾揽月道。 萧九重淡笑不语，顾揽月低头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挣脱。 “陛下，我自己走。” 萧九重回头看了她一眼，淡笑道：“好。” “臣黄诩叩见陛下！”安定侯跪在钦安殿大殿中，哭得老泪纵横，“陛下！犬子死得冤枉啊，求陛下为安定侯府做主。” “冤枉？”萧九重意味深长地道。 “犬子素来不成器，臣也不敢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实因臣膝下就这么一条血脉，只盼他能传宗接代便算对得起祖宗了。他在宫中遇刺，死得不明不白，臣有何面目面对黄家列祖列宗？求陛下彻查此事，还犬子一个公道。” 萧九重垂眸，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桌案上的印玺，“哦？安定侯当真想要朕彻查？” 安定侯心中暗惊，对上萧九重幽深眼眸，最终还是咬牙，叩首道：“求陛下还我儿一个公道。” 萧九重拿起桌上的一封折子丢到安定侯跟前，道：“自己看看吧。” 安定侯迟疑了一下，还是捡起折子打开。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再往下看，安定侯拿着折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萧九重漠然道：“安定侯爱子之心，就算看在已故皇嫂的份上，朕也该成全。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安定侯亲自调查，朕也想知道…黄承锋最后，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安定侯只觉得手中折子重逾千钧，折子上那个明晃晃的几个wei字无比刺眼。 写折子的人十分严谨，依次写下了：卫魏尉渭等七八个候选。 只听萧九重道：“此事关系令郎，安定侯想来不会怠慢，三日之内，给朕结果。安定侯不会让朕失望，对么？” 安定侯颤抖地捧着折子，在萧九重慑人的眼神下，伏地道：“臣…领旨。” 萧九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安定侯府世代忠心，朕姑且相信此事与安定侯府无关，希望安定侯能给朕和骠骑大将军一个合理的交代。” 安定侯心中一凛，再次叩首道：“是，陛下。” “退下吧。” 安定侯颤巍巍地走出了钦安殿，整个人步履蹒跚摇摇欲坠，与来时的满脸悲痛怒火截然不同。 刚走下钦安殿外的台阶，安定侯脚下一软几乎栽倒在地。 看着他站稳身体，身形萧索的远去的背影，正当值的内侍和侍卫心中都有几分怜悯和同情。 可怜安定侯膝下就那么一个儿子，连孙子都没有一个。 如今就这么死了，安定侯府怕死要绝后。 萧九重起身回到后殿，却见顾揽月已经倚靠着后殿敞开的窗户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正缓缓往下滑落。 萧九重快步上前，正好在书卷落地之前接在了手中。 看着她睡得沉沉的模样，萧九重也没有叫醒她，而是无声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看着少女美丽沉静的睡颜，萧九重素来漠然的脸上多了几分怜爱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手，轻轻拂过她的睡颜。 阿月。 萧九重眼底闪过一丝苦涩：凌闯，你不该让阿月回来。 黄公公从外面进来，在门口猛地刹住了脚步。 看着陛下专注地望着顾小姐的模样，黄公公心中不由升起几分酸楚和无奈，躬着身体悄悄退了出去。 萧九重自然注意到了黄公公，却没有在意。 他微微蹙眉，靠近了顾揽月几分，这才看清楚她眼底的妆容。 是为了掩盖她眼底淡淡的暗影。 萧九重从小病痛缠身却能练出一身绝顶武功，对医术自然也颇有了解的。 他伸手按住顾揽月的脉搏查探了片刻，不由被气笑了。 这丫头长时间作息不良，身体很是疲惫，在人前倒是装得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这就是医圣传人？ “还是被你师父教训的少了。” 萧九重起身取过旁边的披风盖在顾揽月身上，转身走了出去。 “陛下。”黄公公压低了声音，恭敬地道。 “何事？” “听说太后娘娘被气晕了，传了太医。” “她没那么容易被气到，不必理会。”萧九重冷声道。 黄公公点头应是，“寿康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在让人查今天杀死黄承锋的刺客的来历。” “让她查。”萧九重漫不经心地道：“去传阿月身边侍候的人过来，朕有话要问。” “老奴这就去。” 第85章 断尘失效了？ 安定侯踏入府中时，整个安定侯府已经一片哀嚎痛哭之声。 主人家死了唯一的男丁，府中的下人自然也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露出丝毫的笑容和轻快模样，哪怕他们中很多人早就盼着黄承锋早些死了。 黄承锋的尸体尚未入殓，还安放在黄家祠堂旁边的空屋子里。 安定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哭得犹如泪人一般。 看到安定侯进来，安定侯夫人立刻扑了上去，“侯爷！到底是谁害死了咱们锋儿？你一定要为锋儿报仇啊。呜呜…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锋儿、锋儿！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安定侯站在儿子的尸体旁边，看着伤痕累累的儿子心口那大片的血迹。 弩箭从背后直接贯穿到前胸，明显是没想让黄承锋有活命的机会。 安定侯紧紧捏着袖子里的折子。 卫…卫王！ 锋儿是你亲表哥啊，断了你母族的血脉，你怎么下得了手？ “侯爷！”安定侯夫人抓着丈夫的衣袖拉扯着，“到底是谁杀了锋儿？锋儿是被陛下派人带进宫的，难道是陛……” “住口！”安定侯府青白着脸色，厉声呵斥道。 安定侯夫人被吼得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掩面痛哭起来，“我要进宫！我要进宫问问陛下和太后娘娘，锋儿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将他置于死地！锋儿没了，我还有什么指望？我还不如跟着一起死了算了！” 不知是不是怕妻子当真闹进宫里，安定侯垂眸，沉声道：“不是陛下，锋儿…是在寿康宫的临水阁，被刺客所杀。” “是意外。” 安定侯夫人不可置信地瞪着丈夫，旁边的世子夫人也惊呆了。 黄承锋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明显是被人严刑拷打过，侯爷竟然说是意外？ 安定侯夫人还想说什么，安定侯却先一步打断了她。 安定侯定定地盯着妻子的眼睛，正色道：“记住了，是意外。” “侯爷，卫王来了。”门外管事压低了声音道。 安定侯垂眸，“他不是在禁足么？” 管事道：“卫王殿下听说了世子的事，是微服前来，从东巷角门进来的。” “知道了，请卫王去书房。”安定侯最后看了一眼黄承锋的遗体，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是妻子嚎啕痛哭的声音和儿媳妇呜咽的哭声。 顾揽月从沉睡中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抬头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拿着一卷书正看着的萧九重。 萧九重并不是在外人面前那般端肃正坐，而是斜靠着身侧的扶手，显得有几分慵懒和随意。 只是他的脸色总是显得过于苍白，即便独自一人看书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居多，有一种冰雪般的冷寒。 “醒了？”察觉到她的视线，萧九重抬起头来将书放到一边。 顾揽月有些羞愧，她竟然在钦安殿后殿睡着了？！ 简直是不成体统！ 萧九重含笑看着她染上微红的面容，轻声道：“阿月近日睡得不好？” 顾揽月一愣，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萧九重挑眉，“难不成是为了入宫的事，这两日才没睡好？” 顾揽月连忙点头道：“头一次入宫小住，确实有些忐忑。” 喜欢骗人的丫头。 她若是会因为进宫的事情忐忑，那就不是顾揽月了。 “不若朕让太医给你开些安神的药丸？” 顾揽月连忙道：“陛下忘了，我自己就会医术。” “医者不自医。” 顾揽月失笑，“也不至于连个安神丸也开不出来，多谢陛下关心，我不碍事，过两日就好。” 萧九重深深地望着她，顾揽月道：“真的，陛下才该保重自己。我便是一两日睡不好也没什么，您……” 萧九重道：“我也没什么，再活个十年八年，总不是问题。” 不，你五年后就死了。 “陛下要长命百岁。”顾揽月坚定地道。 话一出口，顾揽月突然有些恍惚。 她仿佛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大声对人说，“就算走遍天下，我也会寻得灵药，让九叔恢复健康，长命百岁！” “阿月？” “嗯？”顾揽月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她迟疑了一下，望着萧九重道：“陛下，我…以前是不是说过，我会走遍天下为您寻得灵药？” 萧九重垂眸，掩去了眸中暗光。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大约是当初在药阁说过？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怎么？准备兑现承诺了？” 顾揽月扯了扯嘴角道：“我最近好像记性不大好，看来这事儿我没记错。既然说了自然要兑现承诺，我们凌家人，从不出尔反尔。” 萧九重笑道：“行，朕等着你救命。” 顾揽月微笑着低下头了。 骗子！ 她才不是在药阁说的这话，她只在药阁待了三年，之后都是师父在将军府教授她医术。 萧九重亲自将顾揽月送到寿康宫门外，看着顾揽月走进寿康宫，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转过身，本就冷肃的俊容更是多了几分凝重和阴沉。 “黄怀，传信给医圣，请他即刻入京。” 黄怀一愣，迟疑道：“陛下，医圣不是说要去东海寻枯骨花么？” 萧九重冷声道：“阿月身上的断尘开始失效了。” 闻言黄公公也是大惊，“怎么会？！” 断尘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药，取自了断红尘之一。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奇药还有失效一说。 萧九重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道：“或许，朕不该去见她。” “陛下，这也不能怪您啊。” 黄公公道：“医圣明明说过，一旦用了断尘，顾小姐终生都不会想起那些忘记了的事情。”不仅是记忆，连感情也一并了断了。 传说，这药是古时一位医术绝顶的女神医所创。 女神医被奸人所骗，知晓真相时已经身怀六甲深情入骨难以自拔。 女神医不愿自己从此沉沦情海，被奸人所利用，又实在下不了手手刃奸人。 于是狠心为自己配置了断尘，服下之后情断缘灭。 忘情之后，从提前为自己准备的提示中知道了事情始末，先是亲手堕去了腹中才三个月的孩子，又一副毒药直接送了奸人极其党羽入黄泉。 亲自手刃心爱之人的刺激都没有让断尘失效，女神医此后悬壶济世，安度一生。 为什么才两年多，顾小姐用的药就失效了？ 难不成……医圣配错了药？ 萧九重闭了闭眼道：“断尘毕竟是上百年前的药方，当初也是冒险一试，难保没有什么意外。请医圣尽快入京！” “是。”黄公公也知道轻重，立刻应道。 第86章 选秀懿旨 深夜 顾揽月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眼底写满恐惧和惊骇。 坐在黑暗中好一会儿，深夜的微凉终于让她渐渐清醒过来，想起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她起身下床，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房间的窗户。 窗外的院子里，浅淡月色下紫玉兰花的香气随着夜风飘来，让她烦躁的内心缓缓平静下来。 她低下头，右手轻轻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好痛啊…… 好像她的心口被人用刀狠狠地刺过一刀般。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心口绝对没有任何伤过的痕迹。 就算她现在对自己的医术多少有点怀疑，但身上是不是有过伤痕总还是能分辨的。 她缓缓闭上眼睛，想要回想方才梦中的所见。 然而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她不死心地为自己把脉。 没有中毒，脑部没有内伤，应该也没有人对她用过摄魂术一类的东西。 她连自己前世那些倒霉催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独独就忘了生病的事情呢？ 半晌之后她有些颓然地放弃了，即便再不愿意承认，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让她毫无察觉地对她的记忆动手，那就是她师父——医圣无名。 而这些事情不仅舅舅知道，萧九重也知道。 他们只是不肯告诉她。 前世她在洛都五年，几乎没有跟萧九重有过什么交集。 但是如果那些梦境不是她贪图萧九重的美貌，鬼迷心窍臆想成病的话，那她失去的记忆必然跟萧九重有关。 可是前世，直到舅舅临死前，也没有想过向她透露半点蛛丝马迹。 “小姐？”翠翘端着烛台进来，“小姐怎么站在这里吹风？” 顾揽月回头，道：“吵醒你了？” 翠翘摇摇头道：“小姐最近睡得不好，奴婢起夜就进来看看。小姐这是怎么了？” 顾揽月道：“没什么，做了个梦。” “小姐这些日子怎么总是做梦？难怪连陛下……” “陛下？”顾揽月挑眉道：“陛下怎么了？” 翠翘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小姐昨儿不是在钦安殿睡着了么？陛下看出小姐像是没休息好，就让黄公公招了奴婢过去问话。” “……”感情陛下当时就知道自己在撒谎了？ 顾揽月坐回了床上，抱着被子望着翠翘道：“翠翘，我记得当年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了，那我生病的时候，都是你照顾我的？” “也不算是吧，奴婢到小姐跟前侍候了没几天，小姐就醒了啊。” “那是红绡她们照顾我的？” 翠翘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记得红绡和绿萼姐姐跟奴婢和青羽说了几天小姐的喜好和习惯，然后就让我们去小姐身边侍候了。” “刚开始小姐还闹着要红绡和绿萼姐姐呢，后来就不怎么提了。” 顾揽月抱着膝头皱眉思索。 她对自己那场病后刚醒来的日子记忆也不太深刻，似乎想不太起来太多的细节。 只是隐隐记得她确实闹过几次，但舅舅跟她解释了红绡和绿萼的去处，她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等到病彻底好起来之后，翠翘和青羽已经是她很习惯的人了。 甚至之后两年多，她都完全没有想起要红绡和绿萼回到边城。 就连后来她回到洛都，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红绡和绿萼。 她嫁入敬安侯府后，红绡和绿萼负责为她打理嫁妆和产业，虽然得信任，却远没有对青雀甚至翠翘青羽亲近。 从前顾揽月完全没思考过这对不对，只当是两三年没见自然生疏了。 如今仔细想来却隐隐发现了其中的古怪之处，她似乎在无意识地避免接触红绡和绿萼，也在无意识地忽略自己那段重病的日子。 “小姐？” 顾揽月躺倒在床上，自顾自拉上被子。 “没事，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是，小姐。”翠翘看着她睡下，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四位贵女没能去给太后请安。 才走到寿康殿门口，就被寿康宫的总管给请了回去。 因为昨晚没睡好，顾揽月有些懒懒的。 再一看其他人，气色明显也不太好。 四人坐在院子里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公孙嫣然和沈言坐在院子里下棋，顾揽月和秦织在一边看着。 公孙嫣然一边下着棋，一边轻声道：“一直听说陛下和凌大将军是至交，直到这次进宫我才知道，陛下和凌大将军的交情到底有多好。” 其他人纷纷看向她，公孙嫣然却看向顾揽月，笑道：“顾小姐觉得呢？” 顾揽月坦然笑道：“我舅舅驻扎之地本就是陛下未登基之前的封地，相识十多年自然是比旁人要相熟一些。” 秦织看了看顾揽月，忍不住细声道：“真羡慕顾小姐。” 公孙嫣然笑道：“可不是，如今这洛都中谁不羡慕顾小姐呢？” “公孙小姐言重了，我不过是在边城长大的粗野女子，比不得洛都的贵女们，有什么可羡慕的？” 公孙嫣然摇摇头，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顾揽月淡笑不语。 一个宫女从外面进来，看了看坐在院子里的几个姑娘却没有过来。 公孙嫣然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春晓姑姑，可是有什么事？” 那宫女朝着四人微微一福，才上前来轻声道：“回禀四位姑娘，早朝上出事儿了。” 沈言蹙眉，早朝上的事情拿到这里来说？ 这寿康宫的宫女都这么大的胆子么？ 公孙嫣然笑道：“姑姑特意来告知咱们，可是与我们有关？” 那宫女低声道：“太后娘娘今早去了早朝上，亲自颁布了懿旨，要陛下选秀纳妃。” 众人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几分意外之色。 太后这做法简单粗暴，却有效。 太后毕竟是皇帝生母，她亲自当着满朝文武颁下懿旨，只要不是十分荒谬过分，皇帝也不能拒绝。 更何况，太后要求皇帝选秀纳妃，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哪怕皇帝自己反对，满朝文武也会站在太后这一边。 但太后刚刚接了四名贵女进宫，显然是还没打算大肆选秀和皇帝彻底闹僵。 今早却突然来这么一出，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顾揽月却明白，这是太后对萧九重昨天的所作所为的报复。 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前世当真是她关注外面的事情太少了么？ 没听说太后闹出过这么大的事情啊？ 前世皇帝和太后关系僵硬也是人尽皆知的，但明面上大体还过得去，似乎也没有起过什么特别大的冲突。 怎么这辈子还不到一个月，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87章 陛下和冯五，必须选一个！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本就心思各异的四人越发的思绪纷繁。 一局棋草草结束，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里。 “顾小姐，太后娘娘有请。” “知道了。”顾揽月看着太后身边来传旨的内侍，起身应道。 “见过太后娘娘。” 寿康殿里，太后扶着卢雪姑姑的手臂从内殿走出来。 太后低头看了看顾揽月，道：“起来吧。” 顾揽月谢过起身，“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太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打量着顾揽月道：“你们已经知道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了？” “是。” 太后道：“前几日我问你的问题，现在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入宫为妃？” 顾揽月平静地道：“回太后娘娘，我的答案没有变，我不愿。” 太后挑眉道：“为何不愿？你和陛下的关系比洛都所有女子都更加亲近，只要你入宫最少也是个贵妃，甚至是皇后之位皇帝也未必不愿意给你。” 顾揽月道：“臣女平庸，不堪匹配九五至尊。” 太后嗤笑一声，道：“这种糊弄人的话就不必说了，以你的容貌家世，谁敢说你平庸？” 顾揽月沉默了一下，“娘娘谬赞，娘娘可以当臣女志不在此。” 太后似乎来了兴致，“你那日跟哀家说，你如同你外祖母一般，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顾揽月坚定地道。 “那你确实不适合陛下。”太后有些惋惜地道。 “太后娘娘圣明。”顾揽月淡淡道。 “可是，陛下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太后突然道。 顾揽月心中一跳，面上却平淡无波。 只是抬起头来，略带几分惊诧地道：“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笑道：“哀家与陛下说，想要将你指婚于冯家五公子，陛下似乎十分不满。冯家小六便罢了，是个不成器的。但冯五可是挑不出半点不好，陛下还不满意。你说说，陛下是怎么想的？” 顾揽月道：“臣女先前跟陛下提过，过些日子想回边城去。陛下已经应允此事，自然不好再耽搁冯五公子了。” 冯若愚，她可消受不起。 “揽月丫头。”太后声音突然变得有几分冷漠，“是不是哀家对你太过温和，才让你以为可以在哀家面前打马虎眼？” “臣女不解娘娘何意？” 太后道：“如果哀家说，陛下和冯五，你必须选一个呢？今天哀家能在早朝上颁布懿旨选秀，你猜哀家若是直接下次赐婚，顾文华敢不敢拒绝？” 顾揽月蹙眉，“娘娘一定要为难揽月？” “这算什么为难？”太后微笑道：“哀家这是疼你。” “娘娘的恩典，顾揽月消受不起。” 太后微微眯眼，盯着她冷声道：“你敢抗旨？你以为有凌闯给你做靠山，你就能忤逆哀家的旨意？这世上没有人能忤逆哀家，萧九重不能，你、也不能。” 萧九重忤逆你还不够多吗？ 顾揽月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微笑道：“不知道娘娘认为，这个能不能？” 太后原本并没有放在眼里，等看清楚顾揽月手里的东西方才大惊失色。 “先帝的令牌怎么会在你手里？！”太后厉声道。 站在一边的卢雪姑姑也震惊地看向顾揽月，准确地说是盯着顾揽月手里的令牌。 仿佛这不是块金牌，而是会要人命的毒蛇一般。 顾揽月有些意外，就算是先帝的令牌，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又不是说无论是谁，拿了这令牌就能弄死当朝太后。 心中虽然疑惑，顾揽月面上却不动声色。 “是萧九重给你的！”太后怒道，盯着顾揽月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顾揽月悠悠道：“娘娘，可以请你收回成命么？臣女当不起娘娘的恩典，当然娘娘如果一定要坚持，臣女就只好抗旨了。” 抗旨这样的杀头大罪，被她说得如同外出踏春一样轻松。 太后的目光却定定地盯着她手里的金牌，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半晌之后，太后才缓缓坐了回去。 “萧九重对你倒是真好。”太后冷笑道：“你就当真半点也不心动？” 顾揽月心道：“至少我现在是真的没这个想法，如果是两年多以前你跟我说这话，就不一定了。” 太后摇摇头道：“罢了，可怜哀家这皇儿…一腔痴情错付了。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做这个恶人了。” 顾揽月皱眉，太后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认定了萧九重喜欢她。 “娘娘言重了吧？”顾揽月垂眸，掩去了眼底的试探。 “陛下不过是看在舅舅的份上照拂晚辈几分，怎么到了娘娘眼中，就成了男女之情了？难不成陛下这些年不肯立后纳妃，都是为了臣女？那臣女当真是罪该万死了。” 太后冷笑道：“你倒是还有几分聪明，萧九重是最像萧檇的人，你觉得他会单为你空置后宫？” 先帝是个明君，但也是个风流帝王。 只看昨天临水阁那群太妃太嫔，仅嫔位以上就这么，还不算早逝的，可见先帝一生到底宠幸了多少女子。 顾揽月浅笑道：“多谢娘娘提醒，揽月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所以，娘娘其实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不立后纳妃？” 太后沉默不语。 顾揽月微微蹙眉。 太后的反应她看得明白。 太后知道，但她不会说。 那在太后看来，应该就是个很重要的秘密。 太后明知道萧九重不纳妃的原因，却还如此逼他，是故意要激怒萧九重么？ “罢了，你走吧。”太后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道：“你既然不愿意，哀家也不勉强你。等选秀结束，你就自己出宫去吧。” 顾揽月微微欠身，“多谢太后娘娘，臣女告退。” 直到顾揽月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太后才抬手扫落了手边的茶杯。 卢雪姑姑有些无奈地看着太后，“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太后冷笑道：“萧九重想护着那丫头，不惜将先帝的…都给了她！哀家偏要她受尽折磨，要萧九重眼睁睁看着她委身他人！” 第88章 萧九重，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白痴！ 太后的懿旨下得急，洛都的权贵们动作也快。 毕竟陛下好不容易松口答应选秀，若是转天又改变主意了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才第三天，洛都所有想要送女儿入宫的正四品以上的官家府中，未出阁未订婚的嫡女都已经被送进了宫中。 这两年一直寂静无声的皇宫，突然就热闹起来了。 如此一来，先一步进宫的四人似乎也没那么特殊了。 太后想了想，除了留下秦织以外，将其他三人都送去了皇宫东北角秀女们暂住的毓秀宫。 钦安殿里，萧九重看着安定侯呈上来折子，半晌没有言语。 安定侯跪倒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 若不是儿子已经死了，安定侯恨不得将他狠狠地打一顿。 他竟然敢让人去假扮劫匪去绑架顾家大小姐，这事泄露出去，就算皇帝不收拾他，凌闯也敢千里迢迢赶回京城砍了他。 所幸黄承锋还没蠢到极点，那个已经死了假山贼头子确实是他从外面重金拉拢收买而来的，原本是个犯了事逃亡在外的凶徒。 可怜安定侯一边承受着丧子之痛，一边还要竭尽全力将事情推干净，绝不能沾染到卫王府和敬安侯府一分一毫。 安定侯世子的死，安定侯一口咬定是意外，那也就只能是意外了。 至于安定侯内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谁也不知道了。 “逃亡在外的凶徒，一时兴起就去绑架顾家大小姐？”萧九重敲了敲手中的折子，冷声道：“爱卿，令郎这个爱好……很特别啊。” 安定侯连忙道：“陛下明鉴，小儿定是被那凶徒给骗了。可恨他识人不明，不仅连累的顾大小姐，还、还……” 说到动情处，安定侯掩面嚎啕起来，这嚎啕声中至少有七分的真情实感。 那满是悲凉的声音，诉尽了一个痛失唯一爱子的父亲的伤痛，好不可怜。 萧九重也不深究，继续问道：“安定侯认为，令郎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安定侯抹着眼泪，低头道：“臣…臣实在是不知啊。” “不知？” “是、是。”安定侯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一滴汗无声地从他额头滑落，迷住了他的眼睛。 但他却不敢抬手去擦拭，只能不停地眨眼睛缓解这份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萧九重才轻笑了一声，道：“罢了，短短三天时间安定侯能查到这么多东西，朕也不为难你了。” 安定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多，多谢陛下，是臣无能，不为比陛下分忧。” 萧九重道：“不，你已经为朕分忧了。去吧，念安定侯丧子之痛，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里休息，不用来上朝了。” “多谢陛下恩典。”安定侯叩谢了皇恩，站起身来告退。 看着安定侯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外，站在一边装柱子的冷言才开口道：“陛下，他在说谎。” 萧九重看了他一眼，道：“朕知道他在撒谎，这么多天过去了，暗卫查出此事与卫王府和太后的关联了吗？” “臣无能。”冷言低头道。 萧九重道：“你查不到，是因为这事从头到尾萧绍和太后确实都没有插手，一开始就想要黄承锋来做挡箭牌。黄承锋一死，自然就线索全断了。” “那，陛下为何还让他们轻易杀了黄承锋？”以陛下的实力，那日若要救下黄承锋并不是难事。 “谜底朕早已知晓，单凭这件事，要处置这些人还不够。既如此，朕还留着黄承锋做什么？”敢打阿月的主意，死不足惜。 冷言点头，“臣明白了。” “更何况，不是还留了两条线索吗？” 冷言和黄公公齐齐看向萧九重，萧九重漠然道：“敬安侯府。” 黄公公心中一跳，看着陛下冷静的脸色，只觉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敬安侯府那位世子，跟陛下可是有六分像的。 之前他们就得到消息，敬安侯世子还向顾大小姐求过亲，只是被拒绝了。 再联想到顾大小姐突然改变对顾怜星的态度，以及赵璋和顾怜星那仓促的婚事。 这些人…… 疯了么？ 萧九重神态自若，道：“敬安侯府先不动，这件事先放一放，继续盯着寿康宫的动静。” “是，陛下。”冷言领命告退。 黄公公小心翼翼地看着靠着龙椅闭目养神的萧九重，忍不住低声道：“陛下，后宫里……” 萧九重睁开眼注视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黄公公道：“陛下当真要按照太后的意思选秀？顾小姐那里……” 话说了一半黄公公语塞了，顾小姐服了断尘，陛下的身体又是这样的情况，好像说什么都是错。 萧九重问道：“你说，这次选秀，太后能往后宫塞几个人？” “这……老奴不知。” 萧九重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既然不知，就去查查那群秀女有什么问题。要等着她再次将宫里渗透成筛子么？” “是，是，老奴这便去！”黄公公在心中哀叹，陛下果然又生气了。 连忙弓着腰要走，只是看着萧九重坐在皇位上苍白的脸，黄公公又有些不忍。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主子。 “你还有什么要说？”萧九重睨了他一眼道。 黄公公低声道：“陛下，恕老奴多嘴。那断尘既然不可靠，若有朝一日顾小姐恢复了记忆，您却…您让她情何以堪？” 说完，黄公公也不等萧九重反应，脚下如踩了风一般溜了出去。 萧九重并没有如黄公公所料的大发雷霆，他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里出神良久，方才低声道：“她会恨我的。” “你滚！” “萧九重！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别以为你年龄比我大，懂得就比我多，就能替我做决定！” “萧九重，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白痴！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第89章 小心一点，祸从口出 毓秀宫里，加上顾揽月三人，一共住进了二十八位秀女。 这次太后和朝中大臣们都急着要选秀，参与的只有在京的四品官员嫡女。 至于随父亲外放的，并不在此列。 只要这次选秀成了，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是么？ 如此一来，连一人一间房的待遇都没有，两名秀女共用一间房，顾揽月迅速和沈言确定了同住关系。 公孙嫣然在洛都名声好人缘好，自然也不愁没人同住。 只是对其他秀女来说，她们三人提前几天进宫，就显出了几分不一样来。 虽然选秀还没正式开始，但秀女们之间彼此隐隐戒备和敌意却已经展露无遗了。 不知是从哪儿听说了，顾揽月入宫连续两次被陛下召见，朝向她的敌意就更加明显了。 顾揽月觉得，自己大概好像又被排挤了。 她跟洛都交际圈，当真是格格不入啊。 “别在意，那些人不过是嫉妒你罢了。”沈筝儿道。 之前牡丹杜蓉引见的几个姑娘，萧舒是宗室，自然不会参加选秀。褚秀秀家里显然没有送女儿入宫的想法，也就没有来。 沈筝儿虽然来了，但她对进宫为妃兴趣不高，不过是迫不得已来走个过场罢了。 顾揽月笑道：“我不在意啊，就是不知道皇后和贵妃会不会从这些贵女里面出，若是得罪了……” 算了，得罪了就得罪了吧？ 她连太后都得罪了，也不差个未来皇后贵妃。 只是一想到萧九重要娶别的女人了，她心里竟然还忍不住有点酸酸的。 好歹还是她情窦初开的时候第一个喜欢的人呢。 可怜她连根手指都没有沾过，就要属于别的女人了。 “想什么呢，一脸荡漾？”沈筝儿托腮打量着顾揽月道。 沈言也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该不会是在想陛下吧？”沈言凑近了小声道，“平心而论，陛下还挺好看的，也算得上是洛都第一美男子了。如果…不是那么吓人的话。” “陛下吓人么？”顾揽月挑眉道。 “所以，你承认你方才是在想陛下了？” 顾揽月翻了个白眼，“没有。” “实话实说没什么。”沈筝儿道：“你要真的看上陛下了，我和阿言就肯定退了，咱们不玩自己人抢男人那一套。” 顾揽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跟这几个姑娘还真的很投缘，前世竟没有相交实在有些可惜。 “别说的陛下是大白菜一样，可以让人随便挑选。” 沈言轻叹了口气，道：“也是，咱们现在才是大白菜。” “你是顾揽月？”一个穿着秋香色衣衫的少女走了过来，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揽月。 顾揽月抬起头看向她，“正是，姑娘是哪位？” 少女有些高傲的扬起下巴，道：“果然是边城回来的，都这么久了竟然连洛都的贵女都认不全。本姑娘是信武侯的嫡长女，我娘亲是兰阳郡主。” 顾揽月挑眉，懒懒道：“我问你是哪位，你报你父母的名字做什么？” “你！”少女瞬间起哄了连，咬牙道：“好，那你记清楚了，本姑娘叫宋锦画。” 顾揽月点点头，“宋小姐，有什么事？” 宋锦画哽了一下，咬牙道：“本姑娘是来警告你，休想仗着凌大将军和陛下的交情勾引陛下，皇室选秀是不会看上你这样名声败坏的恶毒女子的。” “警告？名声败坏？恶毒？”顾揽月缓缓念着这三个词。 “难道不是？”宋锦画理直气壮地道，“如今洛都谁不知道？你逼迫堂妹嫁给人当妾，气得二婶和祖母卧病在床？你可真是……” “锦画！”公孙嫣然刚从外面进来，就听到表妹在大放厥词。 她厉声打断了宋锦画后面的话，推开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一把将人拽到了自己身边。 宋锦画还不服气，怒道：“表姐，我又没……” “闭嘴！”公孙嫣然道。 “宋锦画的母亲兰阳郡主和公孙嫣然的母亲文安郡主是姐妹。”沈言在顾揽月耳边低声道。 说话间，公孙嫣然已经拉着宋锦画到了跟前。 她推了一把宋锦画道：“道歉。” 宋锦画撇了撇嘴，显然是不服气。 但宋锦画对公孙嫣然这个表姐似乎颇为顺从，僵持了片刻还是低声道：“对不起顾小姐，我说错话了，还请见谅。” 顾揽月朝她笑了笑，道：“令尊是信武侯？” 宋锦画疑惑地点了下头，顾揽月挑眉道：“那你知不知道，信武侯是骠骑大将军麾下？你说…我该让舅舅怎么对你爹？” 顾揽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边的几人听见了。 宋锦画脸色大变，“你敢！” 顾揽月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现在知道你表姐为什么阻止你了吧？姑娘，小心一点，祸从口出。” 宋锦画气红了脸，但又生怕顾揽月真的让骠骑大将军给自己父亲穿小鞋，一时急得眼睛都红了，方才涨红的俏脸隐隐发白。 公孙嫣然叹了口气，“顾小姐，她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别吓着她了。” 顾揽月道：“她骂我呢。” “我让她将“宋锦画是傻子”抄一百遍送给顾小姐？” “表姐？！” 公孙嫣然斜了她一眼，回头望着顾揽月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陛下召见的事，不是我传出去的。” 顾揽月并不在意，笑道：“这种事又瞒不住人，宫里知道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是从哪儿传出去的，不必在意。” 公孙嫣然松了口气，道：“多谢，我先带锦画回去，不打扰三位了。” 说罢，公孙嫣然拉着宋锦书便走了。 其他人一看没有热闹了，都有些失望。 她们还以为能看到公孙嫣然和宋锦画，跟顾揽月三人撕起来呢。 到时候五个人一起被赶出宫去，她们就少了几个劲敌。 沈筝儿轻轻挥动着手中团扇道：“你现在感受到谣言的厉害了吧？先前跟你说你还不在意。宋锦画没什么心眼，听了几句谣言被人一挑唆就当了出头鸟。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传你谣言？” 顾揽月笑道：“也不算什么谣言。” “跟你说正事呢。”沈筝儿拿扇子拍了她一下，“进宫之前，蓉儿还专程来叮嘱我，一定要将这事儿告诉你。你这几天不在，外面传得……对你名声不好。” “放心吧。”顾揽月笑道，“名声不好有名声不好的好处。” 沈筝儿和沈言对视了一眼，“还没见过哪个姑娘，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的。” 顾揽月悠悠道：“太在意名声，必然受名声所累。像我这样，多轻松。” “……”看淡名声也不是这么个看淡法吧？ 第90章 谁不是仗着自己家世？ 准备选秀的日子枯燥且辛苦，宫中安排了女官每日来教导贵女们宫中的礼仪规矩。 贵女们每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枯燥的练习中度过。 除此之外，贵女们只能生活在小小的毓秀宫中，除非有太后或者皇帝的旨意，不能擅自离开毓秀宫。 顾揽月三人都对入宫为妃都没有兴趣，因此每天的授课也都秉持着随波逐流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疲懒。 若只是沈筝儿和沈言，旁人或许真的相信她们胸无大志只是敷衍了事。 但加上一个有特殊待遇的顾揽月，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结果了，因此才不上进的。 越发让人看不顺眼了。 “表姐，你瞧她！”宋锦画躲在公孙嫣然身边，瞪了一眼不远处正拈着一朵花儿，一边把玩一边和沈言二人说笑的顾揽月。 公孙嫣然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道：“不要去招惹顾大小姐。” 宋锦画轻哼一声，“不就是仗着凌大将军耀武扬威么？” 公孙嫣然点点她的眉心道：“那也是人家的能耐，你一出口不也是你爹是信武侯你娘是兰阳郡主？”能在这毓秀宫的，谁不是仗着自己家世？ 最重要的是，这个表妹实在是够不聪明，她担心她哪天真的惹怒了顾大小姐，只怕就没有先前那么容易了结了。 “好好的，你怎么对顾小姐那么重的怒气？” 宋锦画道：“她一看就是走了凌大将军的关系，万一陛下真的封她做了皇后，表姐你……” “这也是你能操心的？最后结果如何，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为了这个得罪顾小姐，你……”你是不是傻？ 宋锦画不解地看着公孙嫣然，“表姐，你不想……么？” 她当然想当皇后，但谁能成为皇后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公孙嫣然自认自己是看得开的，她尽力而为，如果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她相信陛下愿意卖祖父一个面子，直接让她落选的。 反正她公孙嫣然是绝不会给人做妾的，即便是皇帝的妾。 “少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你的礼仪练得不好，再去练练。” 宋锦画瘪嘴，“我又不想当妃子，不练。” “不练你晚上别吃饭了。”敷衍和真的很糟糕是两回事，宋锦画就是后者。 “……” “太后娘娘懿旨到！”门外传来内侍尖锐的声音。 原本正在院中说笑玩耍或者在房间里休息的贵女们纷纷出来，聚集在院子里恭敬地等候太后懿旨。 来传旨的是一个年轻的内侍，他手里也并没有捧着懿旨，只是看了一眼一众贵女，道：“娘娘口谕，诸位姑娘入宫已有数日，在毓秀宫想来烦闷了，特赐入御花园游玩。” “多谢娘娘！”众人惊喜地拜谢道。 这几日她们待在这小小的毓秀宫中，确实是挺无聊的。 如今能出去走走，自然是好的。 内侍很快便离开了，贵女们也都欢喜地回房各自装扮一番，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往御花园而去了。 “咱们去吗？”沈言问道。 沈筝儿一抹桌上的棋盘，将棋子收回棋盒里道：“去吧，出去散散步也好。” 萧九重穿过重重宫殿和幽深巷道，一路往皇宫深处而去，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黄公公。 没办法，陛下身高腿长，相比之下黄公公还不到萧九重的肩膀。 萧九重走得快一些，他就只能跑起来了。 “陛下，二十八名贵女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其中有四位…恐怕有些问题。” 萧九重脚下不停，边走边问道：“什么手法？” 黄公公道：“跟从前一样。” “……”萧九重脚下一顿，皱了皱眉头道：“她们倒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守旧。” 黄公公干笑道：“先帝驾崩之前也没有收拾，陛下登基后虽然收拾了不少，但手法隐秘，那些人恐怕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都当成意外了。自然不会想要换个法子了。” “这次可抓到线索了？” “冷言还在查。”黄公公干笑。 萧九重了然，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老奴无能，请陛下降罪。” 萧九重道：“罢了，父皇都能被蒙在鼓里几十年，短短两三年想要揪出那些人谈何容易？” “那陛下，那四个…如何处置？” 萧九重道：“太后不是想要宫中进人么？就留这几个。” “啊？”黄公公错愕地望着他的后背，萧九重不耐烦地回头看向他。 “老奴明白了。”黄公公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陛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 “寿康宫里，前两日偷偷进了一个人。”黄公公低声道。 “是什么人？” 黄公公道：“不知，那人带着面具，听声音似乎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但不确定是否伪装。另外，接近他的人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古怪的味道。像是什么药，但又不像是寻常大夫经常接触药材的味道。” 萧九重道：“明日设法让素白衣去看看。” “是。” 远处传来阵阵少女的欢笑声，萧九重有些不悦地皱眉。 他能接受战场朝堂上的喧闹嘈杂，但私底下却希望周围能安静一些。 黄公公连忙道：“陛下，想必是入宫的秀女们，得了太后的旨意，在御花园里玩耍。” 萧九重蹙眉，思索了片刻拐了个方向往御花园走去，“过去看看。” “……”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想见顾小姐就大方承认啊。 虽然有些自私，但黄公公是希望顾小姐能陪在陛下身边的。 陛下这一生实在是太辛苦了，仅有的一些温暖都是凌家人给的。 他也只在陛下和顾小姐相处的时候，看到过陛下真心的毫无保留的笑意。 但也正是因为和凌家的交情，陛下更不愿意耽误了顾小姐的人生。 当初是如此。 如今，也是如此。 第91章 杀了工部侍郎的千金！ 沉静了许久的御花园，今天突然喧闹起来。 穿着各色华服春衫的少女们三三两两地徜徉在百花之中，原本因为人烟稀少而显得有些寥落的御花园，似乎也因此变得勃勃生机起来。 太后和曲阳公主坐在御花园一侧的水榭中，远远地看着不远处嬉戏的少女们，卫王妃和杜蓉分别坐在两人身后。 “娘，我想去找揽月姐姐和阿言她们玩儿。”杜蓉搂着曲阳公主的胳膊娇声道。 曲阳公主无奈地点点女儿眉心，道：“你啊，一会儿也坐不住。” 旁边卫王妃笑道：“郡主年纪小，喜欢玩闹才是正理。” 太后也道：“这话不错，蓉儿去吧，别在这儿干坐着了。” 杜蓉欢快地应了声，高兴地起身跑了。 曲阳公主看着女儿毫不留恋的背影，也只能摇头叹息。 “大长公主觉得，这些贵女，谁人堪为皇后？”太后问道。 曲阳公主笑道：“皇后是一国之母，也是陛下的妻子，谁最合适，自然是要问陛下的。” 太后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觉得让陛下一个个仔细看，他会肯么？少不得还是咱们选上几个合适的，让陛下自己从里面挑罢了。” 曲阳公主蹙眉道：“到底是要做夫妻的，怎能如此随意？还是该让陛下上上心。” 曲阳公主是真的有些为这侄子担心，皇后人选何等重要？他既然答应了选秀，怎么自己就一点儿也不上心？ 还有那顾家的揽月姑娘，陛下能为了那姑娘亲自到她府上请托，应该是对那姑娘有意思吧？ 怎么这些天也不见什么动静？ 太后道：“他能答应选秀，已经是烧高香了，我哪儿敢劳烦他？” 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曲阳公主看了太后一眼，没有说话。 前几天寿康宫发生的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两年太后和皇帝关系是很差，但闹出人命还是头一遭。 安定侯府现在还在办丧礼呢。 “娘娘。”一个宫女快步而来，走到太后身边低声道：“陛下进了御花园。” 太后微微眯眼，侧首看向那宫女。 宫女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没有说错。 水榭里沉默了半晌，太后突然轻笑一声道：“看来是哀家误会了，陛下也不是那么不上心。既然如此，请陛下过来，正好大长公主也在这里，咱们好好跟陛下说说这些贵女的事儿。” 那宫女正要应是，又一个内侍从远处跑来。 看着那气喘吁吁的模样，太后眼眸微沉。 “启、启禀太后娘娘，陛下…陛下刚刚……” “刚刚怎么了？”太后不耐烦地道。 内侍苍白着脸色，颤声道：“陛下杀了工部侍郎的千金！” “……”水阁里一片寂静，曲阳公主和卫王妃都不由睁大了眼睛。 曲阳公主厉声道：“胡说什么！” 内侍声音里带着哭腔，“奴才不敢说谎，是、是真的……就在太液池边。” 太后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来道：“过去看看！” 原本太液池玩的人就不多，这个季节水面上也不过是一些嫩绿莲叶罢了，并没有什么看头。 而那少数几个倒霉鬼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手脚发软地跪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池边，地上躺着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衫的少女。 少女睁大的眼睛里还写满了错愕，脖子上有一道血痕。 刚刚她们亲眼看到鲜血从她脖子上涌出，几乎染红了她躺着的汉白玉地面。 而杀她的人，正是此时负手站在太液池边，一袭玄衣猎猎的俊美帝王。 原本看到皇帝从太液池另一头走来，贵女们心中是有几分欢喜的。 谁最先见到皇帝，就最有可能给皇帝留下印象，而她们无疑是幸运的。 那位穿着浅绿色衣衫的工部侍郎嫡女比他们更幸运一些，她刚好就站在太液池边的汉白玉栏杆旁。 因此看到皇帝过来，她也就没有避开，而是迎了上去，盈盈见礼，“臣女工部侍郎之女……” 她话还没说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而那俊美异常，被洛都无数闺中女子誉为第一美男子的帝王，正拿着一张素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当即有人被吓得叫出声来，却在被帝王看了一眼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这…这就是她们以后要侍奉的陛下？ 贵女们忍不住瑟瑟发抖。 顾揽月原本并不在太液池这边，她和沈筝儿沈言在另一边听沈言讲御花园里的各种花木。 听到女子的尖叫声，三人才赶了过来。 顾揽月有些无奈，一手扶住一个腿软的姑娘。 “揽月，你、你不怕？”沈言抓着顾揽月的衣袖，低声问道。 顾揽月道：“还好。” 两个姑娘不约而同地对她投以钦佩的目光。 要不咱们偷偷撤吧？ 三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有志一同地悄悄转身准备开溜。 “咳咳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闷咳声，顾揽月开溜的脚步立刻停住了。 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萧九重正扶着太液池边的石栏，微弯着腰闷咳。 顾揽月远远地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帕子已经沾染了猩红。 “你们先撤，我过去看看。” “唉？揽月，你……” 顾揽月道：“没事，不用担心。” 不等两人反应，顾揽月脚下一点已经掠了出去。 “怎么办？”沈言低声道。 沈筝儿咬牙道：“揽月不是冲动的人，先看看，总不会连咱们一起杀掉吧。” 应该……吧？ 看着地上那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沈筝儿觉得自己有些气虚。 “陛下。” 萧九重侧首看到顾揽月，笑了笑道：“阿月怎么来了？” 顾揽月皱眉，盯着他手里的帕子道：“陛下，您……” 萧九重低头看了一眼，了然地挑了挑眉道：“你说这个？不是朕的。” 顾揽月看了看旁边的尸体，这才反应过来。 “陛下怎么在这里动手？”顾揽月有些窘迫的垂眸，低声道。 萧九重笑了笑，道：“吓到阿月了？” 顾揽月摇了摇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她有问题？” 萧九重确实杀过不杀人，但他从来都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更何况是在御花园里，大庭广众之下杀入宫待选的秀女。 “偷梁换柱。” 顾揽月有些惊讶，一是皇室选秀竟然会出这样的事，二是萧九重竟然如此干脆将事情告诉自己。 她正要说话，远处传来了太后充满了怒火的声音，“萧九重，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92章 丧心病狂？ 太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到了太液池边。 看到站在萧九重身边的顾揽月，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你竟然……”太后看着萧九重，“这是入宫候选的贵女，是朝中重臣之女名门之后，你竟然说杀就杀！你真是……” 萧九重有些慵懒地抬起眼皮，淡淡道：“我如何？太后想说我疯了？丧心病狂？” “难道不是？”太后冷声道。 萧九重轻笑了一声，低声道：“那不是正好，如母后所愿么？” “你……”太后一惊，目光警惕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她的亲生儿子。 萧九重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冷言。” “陛下。”年轻的暗卫统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群后面，恭敬听命。 萧九重道：“带她去钦安殿，召工部侍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右都御史觐见。” “是，陛下。”冷言朝身后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人上前，拉起地上的尸体就往御花园外面走去。 “站住！”太后冷声吼道。 萧九重冷声道：“太后有意见，可以跟着他们。” 侍卫仿佛没有听见太后的命令一般，拖着那尸体快步离开了。 太后脸色铁青，冷冷地朝身后的内侍挥了挥手。 内侍连忙朝太后萧九重和曲阳公主行了礼，匆匆跟了上去。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两位的关系恶劣到何等地步。 皇帝的人根本不听太后的命令，太后这边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若不是为了大靖朝皇室的颜面和名声，很让人怀疑这对母子是不是会杀了对方。 萧九重扫了御花园里的众人一眼，低笑了一声道：“这就是母后给朕选的人？” 太后心中一紧，面上崩得更紧了。 “阿月，扶朕回去。”说罢，萧九重又低咳了几声，淡淡道。 “是，陛下。” 看着萧九重和顾揽月离去的背影，太后眼神阴郁难辨。 曲阳公主站在一边，自然将这一幕看进了眼底。 曲阳公主在心中轻叹了口气，道：“太后，陛下这么做总有他的原因，咱们再等等便是了。” 太后冷笑一声道：“他能有什么原因？哀家看他就是这些年在边关嗜杀成性。这两年，他杀的人还少么？” 曲阳公主不悦，低声道：“陛下杀的，不都是当杀之人么？” 皇兄诚然是个明君，但他人生最后几年重病缠身根本无力处理朝政。 朝中已经是一片乌烟瘴气，若不是这两年陛下大力整顿，如今朝堂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太后嗤笑一声，道：“大长公主倒是陛下的好姑姑，只是不知道公主还记不记得，灼儿也是你侄儿？” 说罢，太后从大长公主身边越过，扬长而去。 被抛在身后的曲阳公主气得脸色铁青。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说她偏心陛下忘了还有一个侄儿？ 先太子在世的时候，她何曾对他不好了？ 如今先太子过世已经十多年了，难道她还要因为他去跟陛下为难？陛下难道有什么对不起先太子的地方？ 她果然跟这个皇嫂处不来，该不会是当年先太子过世的时候，太后就伤了脑子了吧？ 否则做亲娘的，谁能舍得这么为难自己的儿子？ 曲阳公主沉着脸，看看周围还没能缓过来的贵女们，吩咐道：“都回去歇着吧，不用担心，这些事牵扯不到你们。”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向曲阳公主行礼拜谢，然后匆匆离开了御花园。 她们短期内再也不想来御花园了。 沈筝儿和沈言从花丛后面站起身来，只感觉自己腿都蹲麻了。 望着顾揽月离去的方向，沈言有些担心地道：“揽月不会有事吧？” 沈筝儿道：“揽月应该从小就认识陛下，又有凌大将军和顾尚书这层关系，应该不会有事。” 两人相视苦笑，选个秀而已，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儿？ 这不会是陛下故意想吓唬她们，好让她们都绝了进宫的心思吧？ “咱们先回去。” “筝儿，阿言。”不远处，杜蓉小心翼翼地朝两人招手。 两人看到杜蓉也有些高兴，牵着手朝着杜蓉飞快地跑了过去。 “这几天睡得可好？”往钦安殿的路上，萧九重淡淡问道。 顾揽月有些惊讶的抬头，想起自己当着萧九重的面扯谎的事，不由有些尴尬。 “多谢陛下关心，还不错。”顾揽月道。 萧九重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道：“若是不舒服，只管休息，选秀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顾揽月点头笑道：“是，陛下。太后娘娘跟我说了，等选秀结束，就让我回去。” 她已经定下了必然落选，自然也不必太过努力了。 两人沉默地向前走去，萧九重突然问道：“阿月是否奇怪，我方才为何动手？” 顾揽月想了想，“陛下动手总有陛下的用意。” “阿月不妨猜猜。” 顾揽月有些不解，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萧九重眼神是难得的温和，他轻声道：“阿月长大了，洛都比不得边城，有些事情多了解一些总没错。” “陛下…是想要打草惊蛇么？”顾揽月问道。 萧九重似乎对她的猜测颇有兴趣，挑眉道：“继续说。” “能将工部侍郎的嫡女偷梁换柱，还不被认出来，必然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的。我看那位小姐，论容貌并不算十分出众，也未曾听说有何才名，父亲品级在贵女中也不算拔尖。这样的人，就算入选也不会是什么高位，所以她幕后之人若不是想行刺，便是所图甚大，愿意花费长时间布置等待。甚至……可能不只这一人。” 萧九重轻笑道：“阿月说得很有道理，阿月帮朕想想，这幕后之人是想要做什么？” 顾揽月思索着，一边道：“若真的不只她一人，幕后之人…送这许多西贝货入宫，难道是想要控制后宫？”甚至有可能借助后宫影响朝堂。 萧九重道：“阿月可知道，这两年多父皇的嫔妃，过世的有多少？” 顾揽月摇头，萧九重道：“一妃，一嫔，两位婕妤，一位才人，三位美人。这几位，都曾经为父皇孕育过子嗣。” 顾揽月迟疑了一下，“不算多吧？” 突然从嫔妃变成了太妃，许多人……特别是年轻的嫔妃都很难接受其中待遇的变化。 自尽和郁郁而终的也不在少数。 萧九重道：“如果朕说，这些人都是朕杀的呢？” 顾揽月瞬间睁大了眼睛，她自然明白了萧九重的意思。 “那些人都是……” 萧九重点了点头。 顾揽月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往前走去。 钦安殿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顾揽月才突然问道：“陛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第93章 你让我亲一下？ 顾揽月坐在钦安殿后殿握着一本书出神，前面清晰地传来男人的哭声。 那是刚刚失去了女儿的工部侍郎的声音。 原本臣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在殿前失了仪态的，但如今工部侍郎却不得不哭。 皇帝杀了他女儿，他不仅要哭，还要请罪。 他做这些除了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还要问出一句话。 “不知劣女如何冲撞了陛下？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他必须先知道，他女儿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才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萧九重问道：“何夫人可来了？” 工部侍郎连忙道：“回、回陛下，拙荆在殿外候旨。” “宣她进来。” “是，陛下。” 片刻后，穿着一身常服的侍郎夫人走了进来。 看到躺在地上的女儿，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踉跄着上前，眼泪早已经流了满脸。 看着这对倒霉的夫妻，站在一边的几人迅速交换了几个眼色。 “桑儿！桑儿……” “夫人！”工部侍郎上前一步扶住夫人，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她注意此时的场合。 等到夫人平静一些了，工部侍郎才朝着殿上的萧九重深深一拜，道：“臣何琏，还请陛下出告知，小女为何、为何……” 萧九重平静地道：“何夫人，你过去看看，这是令爱么？” 何夫人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垂泪道：“自然是小女。” 何夫人心中悲愤交加，却也不敢当殿发作，只能死死地拽着手中的帕子。 萧九重沉声道：“仔细看看。” 何夫人迟疑了一下，抬头去看丈夫。 宫何琏却突然有些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朝夫人点了下头。 站在旁边的几位大人已经退到了大殿一边靠柱子的地方，很有风度地背过身去。 何夫人上前，看着女儿惨白的脸色和脖子上那狰狞的伤口，忍不住心酸不已。 这不是她的女儿还能是谁？ 她亲自送进宫的桑桑，这才几日怎么就…… 都是她这个做娘的害了女儿，若是不让女儿入宫选秀…… 虽然心中恨不得立刻抱着女儿大哭一场，何夫人却还是只能强自镇定，颤抖着手轻轻拂过女儿惨白冰冷的面容，仔细看着她脸上身上的每一寸地方。 突然，何夫人怔住了。 她猛地一把抓起女儿的手，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仔细抚摸着女儿的手，脸上神色剧变。 “夫人？” 何夫人脸上不由现出狂喜之色，“这不是桑桑！” 怎么可能？ 何琏皱眉，有些不解地看向妻子，怀疑妻子是不是因为悲痛而糊涂了。 女儿他也是日日都见的，这如何不是桑桑了？ 何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急道：“陛下，这不是我家桑桑！我家桑桑在哪儿……求陛下让臣妇见一见桑桑。” 萧九重问道：“夫人如何肯定？” 何夫人抓起地上那女子的手泣道：“启禀陛下，桑桑小时候顽皮，七岁那年从树上跌落下来，不慎伤到了左手。她左手虽然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若仔细摸还是能摸到一点当年伤处留下的痕迹的。还有…桑桑左手上总是喜欢带着这种复杂花俏的戒指，是为了遮盖她手指上的疤痕，但这个人……” 何夫人一把取下那女子指尖的戒指，那戒指下的手白皙如玉，完美无瑕，俨然是一双无可挑剔的纤纤玉手。 “陛下明鉴，她绝不是臣妇的女儿。”何夫人坚定地道。 萧九重点点头，道：“她确实不是你的女人，郑大人。” “陛下。”站在一边的中年官员上前，恭敬地道。 “取下她的耳坠看看。” 那中年官员领命上前，从那女子耳朵上取下了一只耳坠。 那小巧的耳坠在他手里，也不知他怎么摆弄的，片刻间将之一分为二，中间抽出了一根极细的丝线。” 中年男子仔细辨别的片刻，低声道：“启禀陛下，冰蚕丝，有毒。” 何琏闻言顿时吓得头冒冷汗，连忙跪倒在地道：“陛下明鉴，臣…臣绝无二心，这、这一切臣毫不知情呐。” 他如今丢了女儿，还要惹上意图刺杀君王的罪名么？ 何琏心中一片苦涩茫然，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萧九重没有理会何琏，而是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四人，道：“现在知道朕为何召尔等前来了么？” 四人连忙躬身道：“臣等明白。” 萧九重道：“入宫的便是此女，此女来历如何有何图谋，以及何家千金在哪里，就要辛苦几位爱卿了。” “都是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去吧。”萧九重点点头，又对跪在地上的工部侍郎夫妇道：“何大人知道该如何做？” 何琏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打发了众人，萧九重回到后殿，顾揽月正坐在窗边看书。 “竟然没有睡着，看来这两日确实休息得不错。”萧九重淡淡道。 顾揽月放下了书，“前头那么大的事情，谁能睡得着？我给陛下把个脉吧？” 萧九重也不在意，将手直接伸了过来。 顾揽月顿了顿，才伸手按在了他的脉搏上。 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开口，萧九重道：“怎么了？应当不至于才这几天病情又加重了吧？吃了你送来的药，这几天朕觉得还不错。” 顾揽月摇摇头道：“没有，陛下目前确实还不错，我再想别的事情。” “阿月这几天在毓秀宫，可有被人排挤？”萧九重问道。 顾揽月道：“看来陛下也知道我为何被人排挤？” 萧九重低笑了声音，仿佛带了磁性的声音在后殿里回荡。 “阿月这是怪朕连累了你？” 顾揽月默默低头翻了个白眼，“不敢，陛下也是为了帮我。” 萧九重轻声道：“怪朕也没关系，不过朕想请阿月帮朕一个忙。” “陛下尽管吩咐便是。”顾揽月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能帮上萧九重什么忙。 萧九重道：“朕想要让阿月帮我在寿康宫看一个人。” 顾揽月道：“我如今恐怕没有太后的召见去不了寿康宫，也不知道陛下要我看谁。” 萧九重道：“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带阿月去。” “那便没有问题了。” 萧九重打量着她，问道：“阿月帮了朕，想要朕如何报答？” 顾揽月望着眼前的俊美男子有些恍然，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让我亲一下？” 第94章 谁敢动阿月，朕就要他的命！ 本就安静的后殿，突然间静得落针可闻。 顾揽月浑身僵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她到底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明明都有过一世悲惨经历了，她现在的目标不是应该全部放在怎么弄死萧绍改变凌家的解决上么？ 为什么要在萧九重面前胡说八道？ 就算、就算…她当初觊觎过萧九重的美色，那都早就已经过去了啊。 “陛…陛下……” 顾揽月小心翼翼地道：“我…一时嘴快，胡说八道的，您别放在心上。” 萧九重望着她眼神幽深，看得顾揽月越发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良久，才听到萧九重垂眸低笑了一声道：“你倒是比从前胆子更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顾揽月只能干笑。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到了现在嘴上都还没把门。 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萧九重站起身来走到一边，道：“罢了，阿月先回去吧。毓秀宫里……自己小心一些。” 顾揽月小心地看着他，萧九重无奈地道：“朕没有生气，先回去吧。” “是，多谢陛下。”顾揽月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来，“臣女告退！” 回头看着她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萧九重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陛下。”黄公公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份信，“凌大将军来信。” 萧九重挑眉，伸手接过信打开，“他也该有回信了。” 大靖定都的皇城洛都在大靖北部，距离凌闯驻守的幽州边城来回也不到一个月的路。 阿月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情，凌闯不来信才奇怪。 一目十行的将信扫完，萧九重低笑了一声丢回了旁边的桌上。 “陛下，凌大将军说了什么？”黄公公见陛下的神色不大好，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九重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看。 黄公公这才上前捧起信来看，越往下看心中就越是胆战心惊。 凌大将军对顾大小姐遇险的事情很是震怒，信中将顾文华这个姐夫骂得狗血淋头。这倒没什么，凌闯对顾文华素来就看不惯，可不客气。 最重要的是，凌大将军说要将顾小姐接回边城，因为“洛都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阿月若是嫁在洛都一定会受委屈，还不如在边城找个人家嫁了，有他看着谁也不敢欺负阿月”。 黄公公忍不住疑心，凌大将军这个“洛都的男人”是不是也包含了陛下？ 萧九重靠着桌边，单手撑着额头，幽幽问道：“黄怀，你说…朕该让阿月回去么？” 黄怀心中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了萧九重幽冷的眼眸。 他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低声道：“陛、陛下……” “怕什么？”萧九重道：“还是…干脆将寿康宫那个老太婆和萧绍一起杀了吧，你觉得如何？” 黄公公腿一软，不由得跪倒在了地上，“陛、陛下，您辛苦布局两年，万不可一时冲动毁于一旦啊。” 黄公公心中暗暗叫苦：这祖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现在连冷言也不在，他这是要老命休矣。 萧九重站起身来冷声一声，抬手间黄怀手里的信笺就到了他手中。 他随意扫了一眼那信笺上锐利的笔迹，冷声道：“那个废物会对凌闯退让，朕可不会！” 信笺在他掌心被高深的内力震成了细碎的粉末，从修长如玉的指尖缓缓滑落。 “谁敢动阿月，朕就要了他的命。” 黄公公低下头沉默不语，生怕此时触怒了他。 萧九重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黄公公，突然道：“你说…若是让阿月记起从前的事，她会如何？还会抛弃朕回到边城去嫁人么？” 黄公公大惊，连忙道：“陛下，不可啊！万万不……”劝阻的话对上萧九重幽深的眼眸中那一抹猩红时噎在了喉咙里。 黄公公艰难地顶着巨大压力继续道：“陛下三思…顾小姐、顾小姐若是恢复了记忆，她、她会死的。您、您也知道，顾小姐对您的心意。如果她知道……她定会活不下去的。” 暗红悄无声息地在他眼底扩散，萧九重站在殿中沉默不语。 大殿里一片寂静。 殿中的高大身影犹如一尊石像，仿佛要直到天荒地老。 顾揽月回到毓秀宫中，整个宫殿里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了前几日的喧闹。 漫步走在宫中，清楚地感觉到暗中有许多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推开自己的房门，沈言和沈筝儿看到她立刻从桌边站起身来，“揽月，你没事吧？” 顾揽月踏入房间，轻声道：“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沈言有些担心，“真的没事？那个何桑桑……” 顾揽月摇摇头道：“这事现在还不好说，总之你们别担心，陛下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沈言和沈筝儿对视了一眼，她们也相信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就杀人。 但今天她们也确实是被吓坏了，谁能想到陛下竟然会在御花园里对候选的贵女出手？ 沈言轻叹了口气道：“真希望赶紧出个结果，我再也不想进宫了。” 顾揽月含笑拍拍她的肩膀，问道：“我和陛下离开之后，御花园里可还有什么事？” 沈筝儿道：“陛下走后，太后也怒气冲冲地走了。是大长公主让我们回来的，回来后大家就都……” 大家都各自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门，这毓秀宫才会如此清静。 顾揽月看着两人，轻声道：“这段时间小心一些，不要相信毓秀宫任何一个人。” “包括你们原本相熟的人。” 两人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缘由，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沈言眨了眨眼睛问道：“包括你吗？” “……”顾揽月微笑道：“你觉得呢？” 沈言扑上前搂着顾揽月道：“我觉得现在整个皇宫里，最让我感到安全的就是揽月了。” 顾揽月无奈地任由她抱着，轻声道：“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第95章 要不要做朕的皇后？ 月上中天时，毓秀宫里已经寂然无声。 顾揽月半睡半醒中突然感觉似乎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她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睛。 一个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立在她床前，顾揽月顾不得多想，手指轻弹飞快地掠向那人。 那人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动作，飞快地往旁边一闪，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轻声叹息，“阿月，好狠的心。” 顾揽月心中一跳，惊愕地抬头看向那人。 房间里光线昏暗，她只能在昏暗中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陛…陛下？”顾揽月飞快地扫了一眼对面床上安静沉睡着的沈言。 “陛下？”萧九重突然抬手捏着她的下颚，微微抬起与自己对视，“阿月不是唤朕九叔么？怎么变成陛下了？” 顾揽月错愕地盯着眼前的人，这真的是萧九重？ 无论是她记忆里还是现实中的接触，萧九重从来不会用如此轻浮暧昧的语气与人说话。 即便不久前萧九重还对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但那是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与现在截然不同。 “你……” 萧九重低声笑道：“阿月，跟朕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陛下，现在已经很晚了，可不可以明天再去？”顾揽月试探着道。 “你说呢？”萧九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顾揽月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起身拿过放在旁边的外衣穿上。 “阿言……” “阿月不必担心，不到明天早上，她不会醒来的。” 好吧。 外间，四个丫头直挺挺地躺在一侧的通铺上，就连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也丝毫没有动静。 两人出了门，顾揽月被揽入一个浸染了淡淡药香的怀中，整个人腾空而起，两人片刻间离开了毓秀宫消失在如水的夜色中。 顾揽月被萧九重一路带到了皇宫最东北角的御景山上，这是整个皇宫的最高处。 用土石凭空垒砌的一座小山，山上还有一座精致小巧的殿宇。 站在殿宇外的抱厦里，几乎可以完整地俯览整个皇宫。 顾揽月在窗边站定，看了一眼窗外夜幕中沉寂的皇宫，又回头看向萧九重不解地道：“陛下为何要带我来此？” 萧九重看着她，低声笑道：“阿月可是再想，朕是不是也被偷梁换柱了？” “陛下说笑了。”顾揽月勉强勾了下唇角，“谁敢如此大逆不道？” 萧九重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着顾揽月的，“这世上，敢大逆不道的人多了。阿月现在可确定了？九叔到底是不是真的？” 顾揽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指间的指环转了一圈儿，道：“陛下这是心情不好么？” “为何这么说？” “感觉陛下有些不同。”顾揽月后退了两步，与萧九重拉开了距离。 “阿月，叫九叔。”萧九重低声道。 顾揽月很是能屈能伸，顺从地叫道：“九叔。” “乖。” “……”萧九重确实很不对劲。 “九叔深夜带阿月来御景山，可是有什么事？” 萧九重低声道：“没什么，阿月还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皇宫吧？” 顾揽月点点头，她确实没有。 站在这里，不仅能看到整个皇宫，甚至能越过高高的宫墙看到皇宫以外的地方。 只是此时整个洛都除了少数地方有零星灯火，都已经陷入了幽暗夜色之中。 “象征着这大靖无上皇权的地方，现在就在阿月足下，阿月不想说点什么吗？”萧九重问道。 “……”说什么？ 萧九重侧首看着她，眼神温柔，“世人都想要权势，阿月不想要么？若是掌握了这皇权，太后怎么能欺负你？” 顾揽月心中暗道：您现在就是皇帝，不也得对太后退让隐忍么？ 顾揽月无暇多想，她现在只想知道，萧九重到底怎么了。 因此萧九重伸手过来的时候，顾揽月没有避开。 她不动声色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九叔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萧九重也不在意她捏着自己的右手命门，反倒微微用力将她揽入怀中。 顾揽月皱眉，这个距离太过线了。 英挺的下颚支在她的肩头，萧九重轻声道：“所以，阿月要不要做朕的皇后？” 顾揽月的手不由抖了一下，惊愕地想要低头与他对视。 但萧九重将额头靠着她肩膀，她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 “九叔说笑，吓到阿月了。” 萧九重低低地笑着，“阿月不愿意？” 顾揽月莫名从中嗅到了淡淡的危险的味道。 她低头看了看还靠在自己肩头的萧九重，越过他看向外面。 夜色如水，空气中有暗香流动。 “阿月觉得，现在不太适合谈这件事。九叔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们改日再谈？”顾揽月柔声道。 她抬起手，袖底淡淡的幽香让萧九重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顾揽月只觉得肩头越来越重，她只得忽略了紧紧圈着自己腰间的手，有些艰难地扶着萧九重往里间走去。 将萧九重扶到里间软榻上躺下，内室里亮着一盏烛火，让顾揽月能看清楚他苍白的脸色。 萧九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温和地看着她，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阿月……” 顾揽月轻声道：“九叔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萧九重没有再说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萧九重睡了过去，顾揽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凉意的气息进入肺腑，让她越发的清醒起来。 她真的在深夜被萧九重自宫中带出来，真的对萧九重用了药。 而萧九重，也是真的不对劲。 素手再次搭上萧九重的脉搏，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忍不住秀眉微皱。 顾揽月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跟医圣学过医。 重活一世她治不好萧九重，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现在也不知道萧九重是什么情况。 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吃错药，难道只是心情不好突然的情绪失控？ 又或者…… 顾揽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黄公公和冷言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外间。 “顾小姐。”见顾揽月出来，两人连忙见礼。 顾揽月看了两人一眼，低声问道：“黄公公，陛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96章 朕不会伤害阿月的 房间里寂静无声，黄公公望着顾揽月一时有些为难。 迟疑了半晌，黄公公才侧首看看旁边的冷言。 冷言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出去，守在门外。 黄公公低声道：“顾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们发现陛下不见了已经有些晚了，这才让您……” 顾揽月道：“黄公公发现陛下不见了已经晚了，却这么快就能找过来，显然是知道陛下会来这里？这么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黄公公点头道：“陛下，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独自一人来此。只是没想到，今晚陛下会带着顾小姐一起来。” 顾揽月不语，她知道黄公公没说实话，也知道他为什么要隐瞒。 黄公公有些为难地看着顾揽月，“顾小姐，您现在……” 他想说让冷言送她回去，但又无法确定陛下醒来之后会怎么样。如果醒来的依然是…… 他看不到顾小姐，恐怕无法善了。 顾揽月问道：“我可以暂时留在这里么？” 黄公公松了口气，“如果天亮之前陛下还不醒来，老奴便请冷统领送顾小姐回去。只是明日…恐怕要耽误您了。” 顾揽月淡笑道：“无妨，反正我也不准备入宫。” “……”黄公公只觉得口中越发苦涩了。 两人走进内室，萧九重依然还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 顾揽月在床边坐下来，仔细再为他把了脉，秀眉微微蹙起。 “顾小姐，陛下有什么不妥？”黄公公担心地道。 顾揽月问道：“陛下这两年没有按时服用师父开的药？” 黄公公摇头道：“有，医圣大人开的药，老奴不敢有半点疏失，日日让人煎药看着陛下服下的。” 顾揽月皱眉道：“那就怪了，当初师父说他的药至少能保陛下到四十岁，前日匆匆把脉没有发现，今晚我怎么发现陛下的病情比三年前重了许多？按照这个进度，只怕用不了五六年，陛下就要……” 顾揽月突然住了口，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痛。 黄公公心中担忧萧九重，并没有注意到顾揽月的神色。 “小姐有所不知，陛下这两年日日宵衣旰食，劳心劳力。再好的药，也保不了陛下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啊。去年底，医圣来过一次，还朝陛下发了脾气。” “只是如此吗？”顾揽月道，“陛下两年前，受过一次重伤，而且没有养好。” 黄公公脸色顿变，闭口不言。 顾揽月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将手伸向萧九重的衣领。 “顾小姐？”黄公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想要阻止。 只是他离得远又不会武功，哪里比得上顾揽月的动作，到底是慢了一些。 微凉的修长手指握住了顾揽月的手，萧九重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道：“阿月，下午言语调戏于朕，晚上就直接动手了么？你好大的胆子。” 顾揽月被他握住了手，半点动弹不得。 萧九重的衣襟依然在它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对上萧九重平静甚至有些温和的眼神，顾揽月心中轻叹了口气。 将手抽了回来，低声道：“揽月失礼了，请陛下恕罪。” 萧九重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神色如常。 “太晚了，朕送阿月回去吧。” 顾揽月也不反对，只能任由萧九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陛下不想说些什么吗？” 萧九重轻叹了口气，道：“姑娘家，以后深夜不要轻易跟着人走，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陛下会伤害我吗？” 萧九重眼神深邃复杂的望着她，半晌才缓缓摇头道：“不会，朕不会伤害阿月的，别害怕。” 顾揽月点头道：“所以，我也不害怕。” “嗯，朕知道阿月是个聪明姑娘。” 将顾揽月送回毓秀宫之后，萧九重回到了钦安殿。 “陛下。”黄公公恭敬地站在他跟前。 萧九重沉默了良久，才道：“说吧，他又做了什么？” 黄公公连忙道：“这次倒没有做什么，除了去毓秀宫将顾小姐带到御景山。另外，那位…说要杀了太后和卫王。” 萧九重皱眉，“不必理会，以后不要让他再靠近阿月了。” 黄公公心中暗暗叫苦。 这哪里是他能决定的？ 陛下想干什么他们这些人哪里拦得住？ 万一是陛下您跟顾小姐相见的时候，那位突然出现，又该如何是好？ 萧九重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沉声道：“也不知道他跟阿月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那位说的，不就是您想说的么？ 何苦自欺欺人呢？ 上午学习完了宫规，顾揽月有些慵懒地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清丽绝美的容颜上有着几分淡淡的憔悴，不过她这憔悴并不显眼，因为毓秀宫中的贵女们今天多半都是如此。 沈言倒是十分精神，她托腮看着昏昏欲睡的顾揽月：“你昨晚也没睡好啊。” 顾揽月小小的打了个呵欠，“谁能睡得好？” 沈言有些得意地道：“我就睡得挺好的，我睡眠一向都很好，没想到换到宫里竟然也是如此。” “真羡慕你。”顾揽月毫无诚意地道。 她昨晚确实没睡好，但却并不是因为昨天的事，而是因为昨晚的萧九重。 回来之后她一直到天色将亮，才昏昏睡去。 萧九重昨晚的不对劲，绝不会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或者醉酒之类的。 那分明是…仿佛换了一个人。 这种病，顾揽月曾经在药阁见过。 民间素来认为此类病症是被鬼魂附体，或离魂失魂之类的神鬼之说。 但师父却跟她说，这只是一种病。 即便是师父，也无法治愈的病。 师父曾经试图用药物控制病情，也取得过一些效果，但并不显著。 师父说：这是心病。 但是，萧九重为什么会患上这样古怪的病症？ “揽月？揽月？”沈言见她怔怔地出神，走上前伸手在她跟前挥了挥。 顾揽月这才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沈言叹了口气，“果然是没睡好，太后召你去寿康宫呢。” 第97章 寿康宫里的男人 太后自然不会只召见顾揽月一个人，跟她一起的还有公孙嫣然和另外两位贵女。 相处了这几日，顾揽月也将这些人认全了。 另外两位贵女一位是庆国公府的嫡次女，名唤甄珠儿，另一位是定南将军之女吴莘。 这两人的家世容貌在洛都也算是一等一的，也不知太后召见这两人是否有什么深意。 顾揽月心思还在萧九重身上，直到踏入寿康宫才定了定神，将思绪抛到脑后。 “叩见太后娘娘。” 太后淡淡道：“起来吧，赐座。” “多谢娘娘。”四人谢恩起身，各自走到一边落座。 很快有人送上了茶水，顾揽月闻到一股极淡却有些怪异的香味。 抬头一看，今日寿康殿上茶的竟然是几个内侍。 而她闻到的味道正是从她跟前的内侍身上传出来的。 “多谢。”顾揽月轻声道。 那内侍似乎没想到顾揽月竟然会向自己道谢，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去。 “顾…顾小姐客气了。”内侍小声道，匆忙地跟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顾揽月喝着茶，微微勾唇，眼底带着几分兴味。 太后这寿康宫里，还真有趣啊。 “几位姑娘可知道，哀家召你等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嫣然放下了茶杯，道：“臣女不知，请娘娘指点。” 太后叹了口气，有些恹恹道：“昨儿御花园的事情，你们也瞧见了。说起来，也是哀家害了何家小姐。陛下本就不满哀家坚持选秀，倒是累的……” 顾揽月垂眸不语，公孙嫣然虽然望着太后，神色却是平静而恭谨，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 太后看向甄珠儿和吴莘，道：“哀家也不想惹陛下生气，徒添血腥罪孽。哀家就想问问四位姑娘，可还愿意入宫为妃？” 这个问题问得有趣。 既然来参加选秀了，无论是真心还是被迫，谁能说不愿意？ “能侍奉陛下，是臣女的荣幸。”甄珠儿率先道，面容有些羞涩的微红。 公孙嫣然和吴莘也齐声称愿。 顾揽月自然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不愿，从头到尾她都不认为太后会想要让自己入宫。 如果陛下是良人，凌家和陛下会因为联系得更紧密。若是再生下皇子，那太后有什么想法都是白搭。 如果陛下不是良人，强要让她入宫的太后，就是凌家的仇人。 她并没有跟着附和，太后显然也不在意。 她看着殿中四位贵女，眼底露出了满意的笑意，点头道：“很好，此次选秀实在是仓促。不过哀家是相信洛都世家贵女的教养的。几位姑娘都是洛都出类拔萃的名门淑女，哀家相信，你们也定能担当起母仪天下的女子典范。” “谢娘娘称赞。” “臣女定然谨遵娘娘教诲，不敢有违。” 太后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先回去吧。后面的事情，哀家还要与陛下商议过后才能定下。” 她们知道太后要商议的是什么，自然是她们的品级。 谁为皇后，谁为皇妃？ 这个问题对她们来说至关重要。 一字之差，决定了她们今后的人生甚至她们身后家族的兴衰。 “是，娘娘。” 走出寿康殿，顾揽月和一个匆匆而来的人迎面相撞。 “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撞到了候选的贵女，那内侍显然吓得不轻。连忙跪倒在顾揽月跟前，连连叩头赔罪。 顾揽月皱了皱眉，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起来吧。” 那内侍这才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望着顾揽月，“多…多谢小姐仁慈，我、我……” 顾揽月挑眉道：“你是方才奉茶的人？” 那内侍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欢喜之色，“小、小姐记得我？” 顾揽月微笑道：“刚才见过怎么不记得？以后小心些，别冲撞了宫中贵人。” “是，小的、多谢小姐提点。” 顾揽月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走出寿康宫，顾揽月才缓缓抬起手，放在鼻下闻了闻。 “赤樨花。” 寿康宫里有男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经常浸染在赤樨花中还扮成内侍的男人？ “顾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公孙嫣然走在顾揽月身边，打量着她问道。 顾揽月微微挑眉，“公孙小姐何出此言？” “今天顾小姐很少说话。”公孙嫣然道。 顾揽月笑了笑，“昨晚没睡好吧，现在还有些困倦。” “难怪呢，昨晚能睡好的恐怕没几个。”公孙嫣然道。 “其实我方才在想一件事。” “什么？” 顾揽月道：“好些天没见过秦四小姐了，我还以为今天能看到了她呢。” 公孙嫣然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怎么不知道顾揽月跟秦织关系这么好？ “方才太后所言，顾小姐怎么看？”公孙嫣然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两人，低声问道。 顾揽月沉吟了片刻，道：“这次选秀，我不是公孙小姐的敌人。” 公孙嫣然怔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寿康宫里，撞到顾揽月的内侍快步走进了殿中。 此时殿中只有太后和卢雪姑姑两人，内侍背脊挺直踏入殿中，神态随意散漫半点也没有方才的谦恭之态。 太后也不在意，只是问道：“如何？” 内侍脸上露出了几分兴味盎然的笑意，“不愧是当年第一美人沈配天的外孙女，世间少有的绝色。”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太后冷声道。 那内侍显然并不畏惧太后的怒火，扬眉道：“恕我直言，娘娘选的人一般，时间又紧，最多只有五分把握。” “结果呢？” “还是五分。”内侍懒洋洋地道。 太后皱眉，显然对此不甚满意。 内侍一摊手道：“娘娘不满意我也没有法子，不然您想个办法将那位顾小姐抓来，让我仔细瞧瞧，若是有个天功夫……或许就能有八九分了。” 太后有些厌恶地看着他脸上的淫邪之色，冷声道：“你若是想找死，尽管去试试。顾揽月便是失踪一个时辰，钦安殿那边也能将整个洛都给掀了。” 内侍有些无趣地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太后揉了揉额边的太阳穴，沉声道：“罢了，五分就五分吧。” 第98章 赤樨花的用处 “赤樨花？”清宁宫里，萧九重挑眉看着坐在桌边的顾揽月，问道：“做什么用的？” 顾揽月道：“是一种很有效果的止痛药。” 萧九重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止痛药？朕没听过。” 萧九重也是年纪轻轻就征战沙场的人，更兼自身多病多伤，对医术药物都颇有了解。 顾揽月道：“凝定散，陛下总是听说过吧？” 萧九重点头，“阿月的意思是，这赤樨花是用来制作凝定散的？”凝定散效果类似于麻沸散，但功效更强。 只是因为药材难得，并不被普遍使用。 更多还是一些权贵或富豪需要的时候，才能用得起。 顾揽月点头道：“不错，赤樨花是凝定散的主药。最重要的是，凝定的配方多变，如果改变其中几种药材，可以配置出让人完全保持清醒和痛感，却丝毫无法动弹的药。” “软筋散？” “不，软筋散的药性会留在人体内，这个药完全不会。而且，中了软筋散的人并不是完全不能动，这个药是真的可以让人半点都动弹不得。就算是有人拿着刀子当场将胸口剖开，那人也没办法有丝毫反应，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无法变化。” 萧九重蹙眉不语。 顾揽月问道：“陛下之前想让我看的，是这个人么？” 萧九重点头道：“应该是，幸好有阿月在，辛苦你了。” 顾揽月摇摇头，蹙眉道：“那人假扮成内侍，也不知道有何目的？而且，在寿康宫中他两次故意接近我，应该也是太后允许的。” 宫中待客，一般是宫女奉茶。 今天却突然改成了内侍，再加上那个奇怪的假太监，顾揽月不得不怀疑。 萧九重眼眸微沉，周身的气息也冷了几分。 “什么样的人，会长期浸染赤樨花，以至于让人近身闻到味道？” “阿月认为呢？” 顾揽月摇摇头道：“难说，寻常大夫便是治疗外伤需要见血，多半也是用麻沸散或其他药物代替。这个量的赤樨花，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更何况…就算用而起，他到底要用多久才能……” 她能感觉到，那不是意外沾染的味道。 赤樨花的香味很特别，长期接触才会形成那种独特的味道。 “无妨，朕会派人去查。” 顾揽月笑道：“昨天陛下突然出手，看来还是有些效果的。我要恭喜陛下了。” “喜从何来？” 顾揽月道：“太后娘娘今天召见，似乎打算尽快结束这次选秀呢。跟我一起去寿康宫那几位，应该就是太后确定要入选的人了，难道不是喜事？” 萧九重眼眸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顾揽月却已经低下了头喝茶去了，并没有看到他复杂的眼神。 良久，才听到萧九重轻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好，阿月可能早些成功，这几日在宫中待得烦了吧？” 顾揽月笑了笑道：“其实也还好。”她并不将入宫为妃为后作为目标，没有得失之心，日子过得自然也就自在了。 萧九重道：“昨天忘了跟你说，凌闯来信了。” 顾揽月心中一喜，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了几分。 舅舅既然给陛下写了信，自然也是有她的信的。不过自己如今在宫里所以才没收到，倒真的要早些回去了。 “可要朕派人将信送进宫来？” 顾揽月摇摇头道：“不了，还是回去再看吧，想来应该没有什么急事。” 萧九重点点头不再多说，想起昨天凌闯信里的内容，他的心情依然十分阴郁。 这心情实在很是复杂，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与眼前女子无缘，早在两年多以前他就亲手斩断了他们的姻缘。 但另一方面，他又难以接受终有一日她会属于别的男人这个事实。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这些日子他心绪越发难以稳定。 直到昨晚他才知道，自己实在有些托大了。 “我出来好一会儿了，先回去。”顾揽月看看陷入了沉思的萧九重，低声道。 萧九重点点头，唤来黄公公送她回去。 毓秀宫里，气氛越发的古怪。 顾揽月才刚踏入宫门，就有许多探究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顾揽月在这些贵女中实在太过特别。 这特别不是因为她的家世，容貌，才华，而是因为皇帝对她的态度。 这么多天，除了顾揽月皇帝不曾多看别的贵女一眼，更何况是隔三岔五就召她到钦安殿说话。 说不羡慕嫉妒，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们已经收到消息了，因为何桑桑的突然死亡，这次选秀可谓简之又简了。 只等太后和陛下决定了入宫的人选和位份，其他落选的人就可以回家了。 而今天被太后召见的四人，在众人眼中自然是铁定要入选的人了。 盯着一双双羡慕嫉妒的眼神，顾揽月有些无趣地回到自己房间里。 沈言和沈筝儿正坐在房间里下棋，见顾揽月进来齐齐看向她，沈筝儿道：“揽月，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打算留在宫里了？” 顾揽月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沈筝儿把玩着棋子道：“现在都在传说，陛下要立你为后呢。” 顾揽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想多了，我早就跟陛下说了，我不会久留京城的。” “你还要回边城？”沈言惊讶地道。 顾揽月点点头，也在桌边坐了下来。 沈筝儿叹气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进宫，还是低调一些的好。万一将来……”万一将来哪个贵女成了皇后皇妃的，难保不会嫉恨她。 顾揽月愣了一下，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过考虑了也没什么用，前世她在京城从未与萧九重私下见过面，最后不也落了个凄惨下场？ 至于未来皇后皇妃…… 等她去了边城，就再也不回来了。 重活一世，一开始顾揽月确实一心想着要报复萧绍。但这些日子过去，多少也恢复了几分冷静。 她心中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大概的设想，解决掉凌家最大的威胁之后，她未来的人生要怎么过。 前世今生，她都不是悬壶济世行医救人的料，倒是枉费了师父的教导。 娘亲，外祖母和外祖母都早早地离去，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舅舅了。 未来的日子，她要陪着舅舅，延续凌家上百年的坚持和传承。 “谢谢筝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顾揽月微笑道。 沈筝儿看看她，确定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点了点头。 或许，真的是因为陛下和凌家的关系太好，才待揽月格外不同吧？ 第99章 舅舅的来信 虽然太后说选秀很快就会结束，但一众贵女依然又在宫中待了五六天，册封的诏书才送到了毓秀宫。 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前几日太后召见的四位贵女，只有一位定南将军嫡女吴莘入选，册封也并非大家以为的后妃，而是从四品的婕妤。 另外四名贵女家世容貌都不算显赫，更是一视同仁地只得了一个才人的封号。 这让许多人失望不已，也让更多落选的人暗自幸灾乐祸。 只要陛下尚未立后，她们就还有机会。 更有人认为，此次选秀如此潦草还死了人，可谓不祥。这个时候入宫，必然不会受宠，既然如此还不如另寻他法。 低位嫔妃入宫流程简单，贵女接到册封懿旨之后直接搬进后宫即可。 剩下落选的贵女，就可以出宫了。 顾揽月走出皇宫的时候，看着宫门外宽敞的道路和远处的街道楼阁，也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 出来感受到自由自在的气息，才越发明白宫中的憋闷。 顾揽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高耸的巍峨宫墙。 萧九重却要一辈子被关在里面，不过以后就有人陪他了吧，倒是用不着她操心。 尚书府里，一片喜气洋洋。 看到顾揽月回来，红绫和绿萼都松了口气，“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在宫里可还好？” 顾揽月道：“一切都好，我方才瞧外面，这是要成婚了？” 红绫笑道：“可不是，还以为小姐赶不上了呢。”若是正常选秀，大小姐还真赶不上。 不过顾文华续弦，赶不赶得上好像也无所谓。 顾揽月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舅舅是不是送信回来了？” “正是，大将军的信奴婢好好收着，原本要给小姐送进宫去，小姐传话说很快便回来，奴婢想着宫里也不方便，就作罢了。” 红绫转身去取信，绿萼跟在顾揽月身边低声禀告道：“小姐，青羽已经到洛都了，尊小姐之命，她一直没有在城中现身。” 顾揽月问道：“先前我让她做的事情，可有什么消息了？” 绿萼神色微变，望着顾揽月欲言又止。 顾揽月轻叹了口气，了然道：“说罢。” 绿萼看了看门外，凑到顾揽月身边低语了几句。 顾揽月沉默了半晌，方才问道：“没有惊动他吧？” 绿萼无声地摇了摇头。 顾揽月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再传一封信。这次直接走将军府的渠道，传给舅舅。” 说罢，顾揽月扯过桌上的空白纸笺，就开始书写。 绿萼站在一边看着，心中暗暗惊骇。 “小姐，这样您会有危险的。” 顾揽月笑道：“你仔细看看。” 绿萼接过来仔细看了，这才松了口气，“这不是小姐的字迹。”也不是外甥女写给舅舅的口吻，只是一封普通的情报信而已，只是信上的内容有些惊悚罢了。 绿萼定了定神，道：“奴婢明白该怎么做，小姐，要…动手么？” 顾揽月道：“等他把信传出去，再动手。动静下一点，不要惊扰了卫王府。” 绿萼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我进宫这些日子，府中还有什么事？”顾揽月问道。 绿萼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最近这几日夜里，顾文华都在二夫人院子里过夜。” 顾揽月挑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们就不怕被人发现？” 绿萼道：“顾大人的院子里可能有通向纪氏那里的密道，若不是我们的人日日盯着纪氏的院子里，差点没有发觉。我们连续盯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顾大人到底是怎么避开众人的，只能想到密道一种。” 顾揽月嗤笑一声，“可真够大费周章的。” “小姐，要不要……” 顾揽月摆摆手，“不要，等着看好戏吧。” “看好戏？” “很快你就知道了。” “小姐，大将军的信来了。” 红绫捧着一份加盖了密印的信封过来，顾揽月立刻将顾文华和纪氏抛到了脑后，接过信打开仔细阅读起来。 红绫和绿萼对视了一样，十分默契地退了出去。 看到舅舅那熟悉的苍劲笔迹和言语，顾揽月忍不住眼角有些发热，仿佛已经看到舅舅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般。 她给舅舅写信的时候才刚回来不久，难免有几分冲动。但舅舅却并没有责骂他，反倒是在心中再三关心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舅舅说，凌家的姑娘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什么都能受，就是不能受气。 让她不要害怕，受了委屈不要忍着，有舅舅替你撑腰。 对于她说要回边城的事，舅舅也没有反对。只说，如果真的觉得不喜欢洛都，就回去吧。 当初舅舅让她回来，是担心自己在边城耽误了姻缘。 如今看到她说不喜欢洛都，舅舅又毫不犹豫地改口让他回去，说他们边城的男人也很好。 顾揽月眼眶悄悄地红了，唇角却越发向上掀起，轻笑出声来。 青雀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外的屋檐下，看着守在门口的红绫和绿萼，“两位姐姐怎么在这儿站着，小姐跟前…不需要人侍候么？” 红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是让你和翠翘回去歇着么？这些日子陪着小姐在宫里也辛苦了。” 青雀连忙摇头道：“奴婢不累，奴婢向着明月苑的人本就不多，想来看看小姐有没有什么吩咐。” 一副十足的失宠小丫头害怕被主子抛弃的模样，看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绿萼道：“不必了，小姐这些日子也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吩咐我们不必打扰。” “是、是这样啊。”青雀讪讪地道，“那…我先告退了，若是两位姐姐忙不过来，千万唤我一声。” “嗯，你去吧。” 看着青雀离去的背景，绿萼皱眉道：“明知道有个内鬼却还要放任她碍眼，真让人不舒服。” 红绫笑看着她道：“不舒服也得看着，她的主子既然将人安插到小姐跟前，定然不会只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绿萼有些不解，“小姐是怎么知道她是别人的细作的？” 青雀这些日子十分安分，翠翘说这些日子在宫里也不见她跟谁联系过，每日都十分安分。 翠翘还悄悄问她，是不是小姐误会了。 青雀可能就是仗着是老夫人所赐有些讨人厌，不至于是什么人的眼线吧？ 红绫瞥了她一眼，道：“小姐自然有小姐的本事。” 两人正说话，顾揽月拉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连忙肃然道：“小姐。” 顾揽月道：“随我回凌家一趟，舅舅说派了几个人回来帮忙，应该已经到了。” “是，小姐。” 第100章 因为你眼瞎 凌家一如既往地安静，听说小姐回来了，古伯匆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赶来。 “大小姐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古伯恭敬地问道。 顾揽月笑道：“没什么大事，舅舅说派了几个人送东西回来，我想见见他们，问问舅舅在边城的情况。” 古伯道：“是有这事儿，大将军让人给小姐送了不少东西回来。只是大小姐进了宫，老奴便擅自做主让他们暂且留在府中了。” “古伯做得很对。”顾揽月点头道：“若是送去了顾家，难保没有什么麻烦。” “大小姐现在要见他们么？”古伯问道。 顾揽月点头道：“见见吧。” “好，老奴这就让他们过来，还有那些东西，也拿过来让小姐过过目。”古伯恭敬地道。 片刻后，凌家的丫头们便捧着一个个盒子进来，十七八个盒子将整个大厅占得满满当当。 顾揽月一一打开看了，果然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从前外公和舅舅若是得到什么好东西，就喜欢送到外祖母和她跟前。如今家里只剩下舅舅和她了，舅舅也依然保留了曾经的习惯，总喜欢往她跟前送这些东西。 顾揽月点了点其中两个盒子道：“红绫，绿萼，这两样带回顾家，剩下的直接入库吧。” 红绫绿萼和古伯三人齐声应是。 顾揽月点的两样都是名贵的药材，顾揽月跟随医圣学医，自然是喜欢各种珍贵药材的。在边城的大将军府，她有一座单独的存放各种药材的药房。 “属下等见过小姐！” 等古伯带着人将剩下的东西带下去，等候在外面的几人才鱼贯而入，朝顾揽月恭敬地拜道。 看到来人顾揽月不由大喜，“照叔？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男子三十七八左右，看似平平无奇，但他却是边城骠骑大将军府的护卫统领，凌照。 跟在他身边还有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子高大挺拔，形容俊逸眉眼带笑。 他是已故凌老夫人娘家的族侄孙，名叫沈醉笑，算是顾揽月的表哥。 另外一男一女都是十七八岁模样，容貌还有几分相似，两人显然是一对双胞胎。 沈醉笑挑眉道：“表叔说你在洛都被人欺负了，要我和照叔来看看你。” 说罢还有些嫌弃地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可真出息。” 顾揽月瞪了他一眼，“谁被欺负了？再说了，就算我被欺负了，你来也没用啊。” 沈醉笑轻笑了一声，也不反驳只是悠然地扇动着手中折扇。 凌照笑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眼神温和，“大将军说，姑娘不打算在洛都久留，让我们来接小姐一起回去。也看看小姐在洛都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的。” 顾揽月笑道：“我知道舅舅最疼我了。” 说罢又看了看那对双胞胎，道：“这两位是？” 两人拱手道：“属下凌叶、凌蕊，见过大小姐。” 顾揽月秀眉微挑，凌照笑道：“他们是大将军特意为姑娘挑选的护卫，免得大小姐再在洛都遇到什么危险。” 顾揽月明白凌照的意思，会姓凌必然不是普通的侍卫或仆从，都是值得信任的心腹。 顾揽月点点头，“那以后凌叶和凌蕊就跟着我，照叔你和沈醉笑……” 凌照笑道：“我留在凌家，至于沈公子大小姐就不用管他了，他自有去处。” 顾揽月道：“那好吧，咱们去书房，好些日子不见我有好多事情要问你们呢。” 沈醉笑站起身来道：“我还以为顾大小姐回了洛都繁华地，就将我们这些边城苦寒地的人给忘了呢。” 顾揽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真烦，也不知道边城那些姑娘怎么受得了你。” 沈醉笑风度翩翩地道：“你不知道，是因为你眼瞎。” “……” 顾揽月从宫里回来，出门一趟又带回来两个人，这次还是一男一女，自然让顾文华很是不快。 原本顾文华是很有信心顾揽月会入后宫并获得高位的，谁知道才不过短短十来天人又回来了，什么都没得到。 心中本就不悦，再看到顾揽月身后跟着的两个陌生人，顾文华顿时沉下了脸道：“才刚回来就到处乱跑，这又是从哪儿找来的来历不明的人？” 顾揽月打量着顾文华，看来她不在家这些日子顾文华过得不错，倒是比之前气色还好了不少。 这怎么行呢？他日子过得舒坦了，不就让她不舒坦么？ “舅舅专程派回来的随身护卫。”顾揽月道。 顾文华冷声道：“什么护卫？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边跟着个男护卫，像什么样子？” 顾揽月道：“我不在意啊，有护卫总比没有好，万一哪天又被抓到什么山寨去，岂不是更糟糕？” 顾文华没好气地道：“你好好的，天子脚下谁会无缘无故抓你？总之，这个人不能留在你身边！” 顾揽月轻笑了一声，悠悠道：“父亲，我没有要跟你商量。” “放肆！”顾文华怒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父亲的？” 顾揽月站在他跟前，低声道：“父亲看起来气色不错，看来这段时间过得很是滋润？” 顾文华脸色微变了一下，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顾揽月挑眉道：“我是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父亲以为我在说什么？我的事情父亲就不用管了，过段时间我就走，名声好坏碍不着您什么事儿。” 说罢顾揽月便转身往明月苑而去，顾文华愣了愣反应过来才厉声叫住她，“走？等等，你要去哪儿？” “不是早说了吗？”顾揽月道：“我要回边城。” 顾文华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半晌回不了神。 顾文华心中明白，这个女儿背后有凌闯和陛下撑腰，他根本无法掌控。 陛下虽然没有册封顾揽月，但她却是这些日子待选的贵女中唯一被召见见驾的，陛下偏爱袒护的态度毫不遮掩。 还有她方才…… 顾文华心中不由泛起阵阵不安。 他总觉得她方才话里有话。 第101章 她不信任他 顾揽月踏入明月苑，翠翘已经迎了上来。 “小姐，青羽……”看到跟在顾揽月身后的两个陌生男女，翠翘立刻住了口，“小姐，这是……” 顾揽月道：“这是凌叶凌蕊，是舅舅从边城派回来的，以后他们就跟在我身边了。” “原来是凌叶大哥和凌蕊姐姐，奴婢是翠翘，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凌叶和凌蕊都不是多话的人，只是微微点头是跟翠翘打了招呼。 翠翘显然很是高兴，她是凌家的婢女，自然也知道凌家的规矩。 能冠以凌姓的，都是很厉害而且对凌家忠心耿耿的人。 小姐身边都是凌家的人，这让从小在凌家长大的翠翘感觉很有安全感。 “好了，红绫，先带凌叶和凌蕊去安置休息，翠翘绿萼跟我来。” “是，小姐。” 三人进了书房，翠翘才道：“小姐，青羽姐姐传信过来了，她去了一趟芳华堂，灵枢姑娘说洛都附近没有人大面积种植赤樨花。赤樨花并不好种，而且也不适合在洛都一带种植。” 顾揽月蹙眉，“但是，赤樨花必须现采现用，不能长途运输和收藏。” 这也是赤樨花配置的定凝散贵的原因。 赤樨花本就不易培植，还必须新鲜入药，注定了它只能成为只有少数人才能用得起的名贵药物。 难道那人是刚从外地来的？ 翠翘将一封信送到顾揽月跟前，道：“灵犀姑娘说，洛都一带确实不适合培植赤樨花，不过她曾经在洛都以南六十里外的太微峰见过两株赤樨树。太微峰下有温泉，山脚下还有一座不知名的别院，是极好的培植花卉和药材的地方。小姐若是急着用赤樨花，可以去那里看看。” 顾揽月点点头，打开信看了若有所思。 绿萼见她神色肃然，有些不解道：“小姐，这个赤樨花很重要么？若是洛都没有，咱们让人去外地找找？” 顾揽月笑了笑道：“不必了，告诉青羽这事先放一放，先将我吩咐的事情办完。” “是，小姐。” 宫中。 “陛下，五位新入宫的贵女……”对上萧九重冷淡的眸光，黄公公立刻识趣地将话吞了回去。 萧九重随手将手中折子丢到御案上，道：“太后又想要做什么？” 黄公公赔笑道：“太后娘娘说，几位新入宫的贵女既然已经得了册封，还请陛下、陛下…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说到最后几个字，黄公公的嗓音都有些打颤。 “开枝散叶？”萧九重饶有兴致地道：“她不是跟人说朕不能人道么？还怎么开枝散叶？” 黄公公脸上的干笑彻底僵住了。 “陛、陛下……”黄公公艰难地道：“这或许，是太后娘娘误会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太后误会，如果一个男人长到二十八九岁身边连个母耗子都没有，谁都会怀疑他不正常。 再如果，一个男人活到这个年纪，喝了一整壶掺了催情药的烈酒，面对妖娆动人的绝色舞姬还能无动于衷。谁也不会觉得他是柳下惠，只会认为他身体某方面出了问题。 太后会这么认为，也少不了陛下自己推波助澜。 萧九重冷哼了一声，道：“将人都丢进祥云宫去。” “是。”祥云宫是整个后宫距离钦安殿最远的地方，哪怕陛下那天突发奇想打算逛逛后宫，走到祥云宫去的可能也不大。 所以说，太后塞几个女人进宫来有什么用处呢？ 皇帝不肯配合，你还能将他绑上嫔妃的床榻不成？ 萧九重沉吟了片刻，问道：“大理寺还没有消息？” 黄公公道：“回陛下，没有。” “废物。”萧九重冷声道，他微微眯眼沉吟了片刻，道：“告诉冷语，今晚杀了吴莘。” “是，陛下。”黄公公恭敬地应道。 这批被选进宫的贵女，能在宫里称撑上十天么？ 这事儿过后，陛下不会再背上个天煞孤星的名声吧？ “陛下。”冷言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地道：“顾小姐命人传来的信。” 萧九重神色缓和了几分，接过冷言手中的信看了，冷冷地扫了跟前两人一眼道：“你们当真是能耐，还要让阿月一个刚回来的人给你们提供消息。” “派人去查查太微峰，阿月说那里可能有赤樨花。”萧九重道。 “是。”冷言应道，看了看萧九重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要说？” 冷言道：“凌大将军派了凌照和沈醉笑回洛都。” 萧九重眼眸微沉，半晌才缓缓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属下告退。” 黄公公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御案后面的皇帝陛下，心中很是忐忑。 自从那晚陛下将顾大小姐从毓秀宫带到御景山后，黄公公就时时谨慎小心，总怕陛下突然又变了一个人。 萧九重自然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黄怀，你现在觉得朕是个时时刻刻都会发疯的疯子？” 黄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其实……”其实，另一位虽然有些不正常却也算不得疯子。 只是这话黄公公也不敢说。 萧九重没有理会他，吩咐道：“让人注意着阿月和卫王府，有情况随时禀告朕。” 黄公公有些不解地看向萧九重。 萧九重淡然道：“凌闯不会无缘无故将凌照和沈醉笑派回洛都的，他这样做，必然是因为他认为阿月会有无法应付的危险。他认为阿月，或者是朕…护不住她。” “陛下觉得卫王想害顾小姐？” 萧九重冷笑一声，“他现在还没这个胆子。” 目前不是萧绍想害阿月，而是阿月对萧绍有很深的敌意。 这敌意绝不仅仅因为萧绍是之前绑架她的幕后主事者那么简单。 萧绍、或者应该说萧绍背后的人和势力没那么简单，阿月若是贸然对上，恐怕要吃亏。 萧绍到底对阿月做了什么让她如此仇恨他？ 只要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地方，有人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萧九重心中杀意就翻涌不休难以抑制。 可惜他没有查到，阿月也不肯告诉他。 她并不完全信任他。 萧九重心中有些酸涩地想着。 在阿月的心中，如今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恐怕只有凌闯一个。 “还有寿康宫那里。”萧九重冷声道：“太后要是再去找阿月，找一次，就打断萧绍一条腿！” “……” “她自己年轻时候奈何不了凌老夫人，如今人死了才来找阿月撒气？那就让她看看，朕怎么对待她的乖孙儿的。” “……”她的乖孙儿好像是您的亲侄儿。 另外，太后针对顾大小姐好像也不全是为了撒气。 第102章 萧绍的麻烦 这些日子，整个卫王府的气氛都有些低沉。 书房里，萧绍挥退了进来禀告的人，嗤笑一声随手将手中信函丢到跟前桌上，对坐在一边的人道：“宫中出事了。” 坐在旁边不远处的是赵璋，他的脸色也不大好，听到萧绍的话方才道：“出什么事？” 萧绍道：“刚被封为婕妤的那位，昨晚死了。” 赵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选秀从头到尾就像是一场玩笑，匆匆开始草草收尾。 前几日死了一个待选秀女，现在又死了一个刚刚册封的婕妤。 萧绍道：“不仅如此，剩下四个女人，一个毁容一个疯了，还有两个被当成刺杀吴婕妤的凶手，关入了天牢候审。” “……”也就说，太后花了十来天选出来的贵女，皇帝只花了两天功夫就全废了？ “是陛下？”赵璋迟疑了一下问道。 萧绍冷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萧绍其实挺理解萧九重这么做的。 他不能人道，自然不能容忍宫中有嫔妃这种东西存在。那不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个有缺陷的人么？ 赵璋不由吸了口凉气，迟疑道：“陛下对刚入宫的嫔妃下如此狠手，就不怕朝中群臣……” “谁有证据？”萧绍冷笑道。 “那两个女人嫉妒吴婕妤得位最尊，意图谋害。不料被另外两个看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将三人一起杀了。最后，吴婕妤死了，一人被毁了容，还有一个胆子小，被吓疯了。” 赵璋半晌没有言语:这话你自己信吗？ 不管萧绍信不信，反正朝堂上确实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 女儿被杀定南将军没有表示不满，女儿疯了和毁容了的两家同样十分低调。 女儿成了谋害嫔妃凶手的两家，正在哭诉自己冤枉,竭尽全力为自己脱罪。 总之，没有人为了这事儿找萧九重麻烦。 萧绍有些不甘地冷哼一声，咬牙道“一群废物！”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王爷。”王府管事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赵璋，快步走到萧绍跟前，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萧绍皱了皱眉，对赵璋道：“季玉，本王有些事情要处理，你想回去。” 赵璋也不多说什么，起身道：“是，王爷，在下先行告辞。” 萧绍看着赵璋出去的背影，总觉得赵璋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但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心中越发烦闷。 自从黄承锋死了，安定侯就对他若即若离。 偶尔跟安定侯说话，他总能感觉到安定侯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和怀疑。 他心里清楚，舅舅这是将黄承锋的死怪到了自己身上，甚至怀疑是他杀了黄承锋灭口。 萧、九、重！ 萧绍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萧九重故意杀了黄承锋嫁祸自己，就为了挑拨他和安定侯府的关系。 “信呢？” 萧绍很快收敛了思绪，看向站在跟前的管事。 管事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封信呈上，那信封被火漆密封，信封上既没有名字落款，也没有任何印记花纹。 就仿佛是街上一文钱就能买到的，普普通通的信封。 萧绍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来。看到熟悉的自己，萧绍眉梢微展了几分。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他缓缓将手中的信函揉成了一团，死死攥在掌心里。 “萧九重、萧炽！” 萧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抬手将跟前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了地上。 “王、王爷？”管事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道。 “滚出去！”萧绍厉声道。 “是，小的告退。” “王爷这是怎么了？”当卫王妃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大半个书房都快要被萧绍给砸了。 萧绍回头看着她，满头大汗，目光狠厉。 卫王妃轻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身后的婢女退下，自己却缓步走了进来。 “王爷，出什么事了？” 萧绍在一片狼藉的书房里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萧炽截了王府在江南的一批货。” 闻言卫王妃皱了皱眉，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何必如此动怒？另外，我们与赵王素来无冤无仇，他为何要……” 萧九重冷笑了一声，道：“无冤无仇？他正谋划着将自己的小儿子，送给萧九重做养子呢。” “这……” 先太子和先帝二皇子都死了好些年了，如今三王爷赵王萧炽就是皇帝所有兄弟的长兄。 萧炽比萧九重年长十岁，膝下有五子八女，其中三子两女都是正妃所生。 如果皇帝一直没有皇嗣的话，从其他兄弟的儿孙里选择皇嗣其实比选萧绍更合理一些。 一来萧绍年纪和萧九重相差不大，二来萧绍是先太子唯一的子嗣，过继了他等于绝了先太子的后。 但比起其他人，萧绍有一个优势。 他的父亲先太子和萧九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而且当年萧九重在京城的时候，先太子夫妻对他一直很好。 当然，这只是外人以为的优势。 萧绍自己心知肚明，这在萧九重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 看着萧绍阴郁的神色，卫王妃也知道恐怕被赵王截了的这批所谓货物非同一般。 “王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绍幽幽道：“萧炽截下的是一批铜矿。” 卫王妃扶着他胳膊的手不由微颤了一下。 私藏贩卖铜矿…甚至，私自铸钱，哪怕是皇亲国戚也逃不脱的，杀头大罪。 萧绍看着卫王妃瞬间发白的脸色，轻哼了一声道：“不用怕，我手里也未必没有萧炽的把柄，他既然截了货却没有声张，暂时应该不会想捅出去。” 卫王妃蹙眉道：“可是王爷，这终究是一个麻烦。” 这罪过太大了，只要被赵王捏在手里一天，就像是一把悬在他们头顶上随时都会落下的刀。 萧绍垂眸，思索着道：“这次萧九重选入宫的嫔妃全军覆没，下一步朝臣恐怕会开始操心起皇嗣来了。若是萧炽在那个时候将此事爆出，就算能脱罪恐怕也……确实得想个法子，堵上萧炽的嘴。” “王爷有办法？”卫王妃问道。 萧绍冷声道：“办法自然是有的，萧炽只想着抓本王的尾巴，倒是忘了他自己也不干净。得找个人去一趟晋阳。” “王爷想让谁去？” 萧绍蹙眉思索着，半晌才道：“眼下只能让赵璋去一趟了。” 原本其实安定侯府更让他放心一些，但如今萧绍却不太敢用安定侯府的人了。 冯家也可以，然而冯家除了他那位岳父和冯五，都是废物。 左相自然不能轻易动作，冯五根本不买他的帐。 算来算去，竟然只能用赵璋。 萧绍皱眉，他手里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卫王妃点点头，“敬安侯世子能力不弱，让他去也好。” 第103章 陛下派人监视我？ “赵璋离开洛都了？”顾揽月听到红绫的禀告，有些意外地道。 红绫点头道：“是，小姐，很是匆忙的样子，今早天还没亮就走了。” 顾揽月一边悠闲地翻着书，一边道：“那他的差事呢？” “好像是告假了。”红绫道。 顾揽月轻笑道：“这么积极帮别人跑腿，还管什么差事？既然告假了，就让她永远告假下去吧。” 红绫一怔，迟疑了一下道：“羽林军的将军和咱们大将军有些交情，小姐是要……” 顾揽月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点小事，怎么好麻烦舅舅的故旧？更何况，我们凌家插手羽林军事务成何体统？” “那小姐的意思？” 顾揽月道：“让他以后都回不去羽林营，不就完了。” 红绫了然一笑道：“红绫明白了。外面比不得洛都安全，会出什么意外谁也不知道。” “去吧。”顾揽月笑道：“既然我们给了萧绍消息，也不好厚此薄彼，给赵王传个信，也让他知道一下有客人专程从洛都去看他了。” “是，小姐。” 顾家这几日渐渐热闹起来了，距离顾文华的继娶的婚期在即，府中上下都在这件事上忙碌中。 如今顾家是李氏在管着，李氏显然是想给即将进门的顾夫人留下个好印象，操办起来倒也十分尽心竭力。 顾老夫人盼着新夫人进门，早日给她剩下一个嫡出孙儿，对这桩婚事也很是上心。 倒是顾文华这个新郎显得有些淡漠，每日早出晚归十分忙碌。 顾揽月也没有过多插手府中的事情，闲来无事便去芳华堂坐坐或者找杜蓉等人一起逛街玩耍，倒是十分悠闲自在。 “咦，揽月，你瞧那是不是你家那个堂妹？”顾揽月正低头喝着茶，坐在她对面的杜蓉突然道。 顾揽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飞快地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 “背影有点像。”顾揽月皱眉道：“你看清楚了么？” 杜蓉摇头道：“她带着帷帽呢，看不清楚，我就是觉得有点像。” 顾揽月若有所思，想了想找来了凌叶凌蕊兄妹，朝两人吩咐了几句。 两人也不多话，恭敬地拱手告退，转身匆匆下楼去了。 不到一刻钟功夫，凌蕊就回来了。 “大小姐，确实是顾怜星。”凌蕊低声道。 顾揽月道：“她做什么去了？” 凌蕊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杜蓉，杜蓉好奇道：“我不能听吗？要不要回避？” 顾揽月摇摇头，对凌蕊道：“说罢，没关系。” 凌蕊道：“顾怜星进了前面巷尾的一个院子，里面……是卫王萧绍。” “卫王？”杜蓉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会和顾怜星……”话说到一半，杜蓉突然住了口，脸上也跟着变了。 “她、他…他们……”杜蓉忍不住涨红了脸，看向凌蕊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凌蕊却视若寻常，大小姐说明怡郡主可以听，她也就半点不隐瞒。 凌蕊坦然地点头道：“是，我哥还在外面守着呢。” 杜蓉有些呆滞，半晌才红着脸红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来，“不知廉耻！” 顾揽月却不在意，平静地喝着茶。 若是赵璋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揽月，这事儿……”杜蓉突然有些担心起来，“这事儿…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告诉……”杜蓉语塞，这种事情到底应该告诉谁啊？ 顾揽月捏捏她红通通的小脸蛋，笑道：“操那么多心作甚？这又不关我们的事儿，你当不知道就行了。” “可、可以吗？”杜蓉迟疑道。 顾揽月挑眉，“不然你说我们该告诉谁？卫王妃吗？你觉得她会感激你？或者告诉大长公主？嗯…你倒是可以悄悄跟大长公主说说，看她怎么想。” 杜蓉也有些苦恼，半晌才道：“算了，你说得对，横竖也不关我的事儿。这事儿若是母亲捅出去，说不定太后还要恨我母亲呢。”太后一向跟母亲不对付，杜蓉也不想给自己家里惹麻烦。 想起顾怜星，杜蓉恨恨地道：“这个顾怜星，果然不是好东西！” 杜蓉很快被曲阳公主府的人请回去了，顾揽月却不着急，坐在床边慢悠悠地又喝完了一杯茶，才准备起身离开。 “咚咚。”两声敲门声传来，凌蕊上前开了门看到来人却是微微一愣。 顾揽月问道：“凌蕊，是谁啊？” “阿月，是朕。”萧九重低沉悦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揽月惊讶地起身，就看到萧九重穿着一身墨色常服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你怎么来了？” 萧九重道：“去了一趟大理寺，听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顾揽月没有接话，厢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凌蕊站在一边，她之前虽然没见过萧九重，现在却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正要俯身下拜，却听萧九重道：“朕有事与阿月说，你先退下。” 凌蕊看向顾揽月，顾揽月朝她点点头，她这才拱手告退。 厢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顾揽月才问道：“陛下有什么要跟我说？” 萧九重定定地望着她，良久才道：“阿月，你想挑起萧绍和萧炽之间的矛盾？” 顾揽月漠然，萧九重会知道这件事她并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萧九重会知道得这么快。 “陛下派人监视我？” 萧九重轻叹了口气，伸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无法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阿月，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多危险？” 第104章 你问，朕就告诉你 顾揽月惊愕地想要后退，但覆盖在她脑后的手却阻挡了她的退路。 厢房里一时寂静无声。 萧九重低头定定地望着她，半晌才道：“阿月，你这么恨萧绍，恨不得他立刻死么？” 顾揽月咬牙，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沉声道：“是。” 萧九重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让她的额头靠在自己胸前。 突然被揽入有着淡淡药香的怀抱，顾揽月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萧九重轻叹了口气，道：“好。” 顾揽月一愣，什么好？ 萧九重轻抚着她的发丝道：“你别再做多余的事情，萧绍交给朕来处理。” 顾揽月连忙抬起头来，道：“陛下，你……” 萧九重眼底掠过一丝猩红，轻声道：“阿月要做的，朕总是要为你做到的。” 顾揽月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杀意，她心中一惊连忙抓住萧九重的衣袖道：“陛下，你不能……”萧绍是先太子的儿子的，世人皆知萧九重是先太子和太子妃带大的，如兄如父。没有十足的理由，萧九重是不能杀萧绍的。 萧九重柔声道：“阿月放心，朕自然能做得不露痕迹。” 顾揽月坚定地摇头，道：“我知道…陛下顾忌的是太后背后的人。您若是对萧绍动手，难保太后不会……”前世她过得太过蒙昧，知道的也太少了。 知道死，她都不知道皇室真正对萧九重恨之入骨的除了萧绍还有那位深居简出的寿康宫太后。 萧九重对太后显然没有丝毫的母子之情，却依然放任她时不时给自己添堵，显然是对她有所顾忌。 如果太后死了唯一的孙儿，难保不会对萧九重发疯。 “担心朕？”萧九重挑眉道。 顾揽月道：“陛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会将自己卷入危险之中的。我…并没有想立刻要了萧绍的命。” 萧九重微微扬眉，顾揽月道：“我是恨不得他立刻死，但…我也没有让人去刺杀他不是么？我等得起。”她当然不会刺杀萧绍，能不能成功且不说，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样轻松死去，是对萧绍的仁慈。 入骨相思，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配置完成呢。 萧九重轻声道：“阿月还是不肯告诉朕么？” 顾揽月道：“陛下不也有秘密没有告诉我么？” 萧九重剑眉微挑，“阿月想知道什么？你问，朕就告诉你。” 顾揽月心中一动，怔怔地望着他俊美无俦的容颜，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萧九重望着她看了良久，才轻叹了口气，缓缓放开了她。 萧九重走到窗边坐了下来，顾揽月感觉到那种古怪异样的气氛渐渐散去，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走到萧九重对面坐了下来，问道：“陛下今天去大理寺，是为了何小姐的事？” “阿月好奇？” “有一些。”顾揽月点头道：“毕竟，只要一想到洛都不知有多少贵女是被人暗中偷梁换柱了，平时还可能会跟他们打交道，还是有些毛骨悚然的。” 萧九重轻笑道：“倒也不必如此担心，能做到几乎以假乱真的地步，需要的人力财力不在少数。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的。” “所以，跟太后有关？” 萧九重点了下头，“阿月可猜到赤樨花是用来做什么的？” 顾揽月顿了一下，道：“有一些推测。” “说来听听。” 顾揽月道：“找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尚且艰难，更何况是一群？就算找到了，训练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最后结果未必会好。反倒是，不如……” “不如什么？” 顾揽月沉声道：“易容。” “我听师父说过，江湖奇门中有一种换脸术，不似人皮面具总归是假的，也不是化妆易容容易被识破，是可以真正将一个人换一张脸的。只是这法子颇为痛苦，一不小心就会失败。我猜…赤樨花是用来防止施展换脸术的时候，因为疼痛造成剧烈动作或者肌肉紧绷的。宫里那人身上的赤樨花香以及入骨，不知道浸淫其中多少年头了。他手里，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换脸术了。” 萧九重道：“阿月猜得不错。” “所以，是太后替换了那些将要入宫的贵女？”顾揽月道：“那如今那人在宫中，太后又想要替换谁？” “阿月猜猜看？” 顾揽月摇了摇头，萧九重道：“无妨，总会知道的。” “那真正的何小姐呢？” 死了的何桑桑是假的，想必吴莘也是同样的情况，那真正的她们去了哪里？ 萧九重没有说话，顾揽月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她们…都死了？” 萧九重道：“在城外太微峰下的别院后面，发现了何桑桑的尸体，已经死了有一个月了。” “太微峰…赤樨花？” 萧九重点头道：“是冷言亲自去查探的，那里应该就是何桑桑被杀以及那个假货被造出来的地方。” “那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女子？” 萧九重点了下头，沉声道：“这样的地方不能留，今晚冷言会带人去解决掉。” 顾揽月闻言原本蹙起的眉头不由展开了一些，只是又有些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 萧九重道：“连续死了几个人，阿月觉得那些人不会警惕么？” “那，宫里那人？” 萧九重冷声道：“等他出宫，朕也想知道，朕的母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揽月想了想，道：“换脸术不是容易掌握的本领，便是药阁也几乎没有人能完全掌握。陛下若是不想他再害人，可以设法在他出宫前将这个用在他身上。” 将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递给萧九重，萧九重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药？” 顾揽月道：“用了这个药，他的双手会从此疲软乏力，再也拿不起刀子了。” 萧九重点点头，将药瓶收了起来，却并没有说用不用。 顾揽月也不在意，她只是提供建议，并不强求萧九重一定要用他的法子。 第105章 送我爹一份大礼 萧九重并没有久留，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只是临走前再三叮嘱她，有什么事情可以派人告诉他，不可擅作主张冒险。 顾揽月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在冒险。 重活一次，她并不那么想要找死。 她比谁都爱惜生命，她要好好活着，看着舅舅和凌家军都好好的活着。 萧九重出了茶楼，回头看向二楼窗户敞开的地方，在楼下并不能看到坐在窗户里面的人。 “九爷。”黄公公上前来，低声道。 萧九重垂眸道：“去查查，顾文华和萧绍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黄公公一怔道：“应该没有吧，顾大人出身清流，一向不大和皇室中人打交道。”顾文华也不傻，皇帝没有子嗣却正当盛年，现在跟哪个皇室宗亲走得近了对他都没有好处。 萧九重道：“去查。” 阿月对顾文华的仇恨，不比对萧绍的轻。 还有阿月的性情变化，萧九重很难相信只是因为黑风寨的事情就会让她产生这样的剧变。 但按照羽林军和黑风寨那些山贼的说辞，她又确实是在被劫走之后性情才发生改变的。 不过现在这性子，除了有些安静冷淡，倒是更像前些年还小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断尘的后遗症。 这些日子，每每看着她，萧九重都忍不住想问问凌闯。 这样擅自干涉她的记忆和人生，让她以至于连性格都变了，真的是对她好么？ 会不会有一天，阿月回过神来发现，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是，陛下。”黄公公恭敬地应道。 萧九重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茶楼，缓步走入人流，渐渐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顾揽月托腮坐在窗口，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息。 “小姐。” “青羽？进来。”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少女，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摇着折扇的青年公子。 “沈醉笑？你怎么跟青羽在一起？”顾揽月蹙眉道。 “我说恰巧碰到的，阿月相信么？”沈醉笑悠然笑道。 顾揽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坐。” 沈醉笑在她对面坐下，凑近了一些打量着她道：“怎么这么冷淡？顾家是怎么磋磨你了？我分明记得，阿月离开变成的时候，还是个温柔乖巧的小姑娘啊。” 顾揽月道：“你在做梦么？我什么时候温柔乖巧过？” “好吧。”沈醉笑坐直了身体道：“至少你从前装得还是挺温柔乖巧的。” 顾揽月朝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可以当我现在不想装了。”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沈醉笑才看着她正色道：“我是说真的，阿月，你没发现么，你变了很多。” 顾揽月皱了皱眉，有些烦躁。 她当然知道自己变了，任是谁平白多了五年的经历，也都是会变的。 她现在不想，也确实装不出来从前的样子。 无论是沈醉笑所谓的温柔乖巧，还是孙小胖子口中的疯婆子或者是她小时候的天真活泼。 她都装不出来了。 “你没事要说吗？”顾揽月道：“我找青羽有正事。” 沈醉笑叹了口气道：“有，冯家准备让他们家那位五公子娶你为妻。” 顾揽月一怔，道：“冯五？冯若愚？” 沈醉笑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他是谁？难不成，你也对他有意思？按我可得替表叔好好考量考量了。” 顾揽月没好气地道：“别胡说八道，冯若愚这人不简单，你最好别惹他。” 沈醉笑道：“不简单？” 顾揽月道：“你对他这么好奇，不会自己去查？查查看他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表妹认为，表哥我跟他，谁厉害？”沈醉笑好奇道。 顾揽月道：“他可能打不过你，但你们两个如果只能活一个，那肯定是他。” “……你对他评价如此高？那我就更要会会他了。”话虽然这么说，沈醉笑的神色却严肃了许多。能让顾揽月说出这种话，显然这位冯五公子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醉笑确是洒脱随意，但却并不是眼高于顶的人。 “好吧，我去探探这个冯五的底。”沈醉笑道，“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做凌家的女婿。” 顾揽月道：“冯家是萧绍的外家，我不会跟冯家人扯到一起去的。” 沈醉笑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起身走了出去。 “你怎么跟他一起来了？”顾揽月问站在一边的青羽。 青羽有些无奈，道：“奴婢接到小姐的信，刚出门就被沈公子跟上了。” 顾揽月想了想沈醉笑的性格，无奈地摇摇头道：“罢了，事情如何了？” 青羽道：“一切顺利，第二个诱饵已经投出，预计十天之后会到达。” 顾揽月算了算时间，道：“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收网…就算萧绍发现情况不对，也来不及阻拦了。” 青羽点头道：“小姐说的是，凌统领问小姐，去晋阳的人准备出发了，不知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 顾揽月道：“赵璋一定要活着回来，另外…设法将萧绍和顾怜星的事情透露给他，一定要做得不留痕迹。明白么？” 青羽道：“奴婢会转告凌统领的。” “照叔办事，我放心。”顾揽月点头道，“过几日顾家要办喜事了，到时候我要送我爹爹一份大礼，之前让你们盯着的人，可有什么动静了？” 青羽摇头道：“还没有。” 顾揽月有些失望，叹气道：“看来还需要一些时候，如果时间凑不上…就有些可惜了。” 青羽道：“小姐，您既然跟那位新夫人合作，在她的婚礼上弄出事来，会不会让她心里不舒服？” 顾揽月笑道：“不必担心，恐怕事情越多，她越高兴呢。” 邹惠容又不是真的想嫁给顾文华当继室，恐怕到时候顾家出的纰漏越多，她在顾家越能理直气壮地掌权管事。 不过提前通知她一声也好，也算是对合作者的基本尊重。 “继续盯着，只要有消息了，立刻禀告我。还有顾怜星那里，也一样要盯着。” “是，小姐。” 第106章 调虎离山？ 顾揽月在茶楼跟青羽说话的时间，城中一处小院里，昏暗的房间里床榻上两个人交颈而卧。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情事过后暧昧缠绵的气息，还有男女尚未完全平静下来的喘息声。 顾怜星抬头望着躺在自己身边男人，脸颊泛着红晕，娇喘微微令人心神荡漾。 萧绍忍不住揽过她，一个翻身狠狠地吻了上去。 两人又是好一番胡闹，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萧郎……”顾怜星扯着萧绍的衣襟，娇声道。 萧绍握着她的素手，在唇边亲吻着，懒懒地道：“怎么了？” 顾怜星一边玩弄着他的衣襟，一边幽幽道：“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萧绍坐起身来，有些诧异地瞥了她一眼，道：“星儿，又是怎么了？” 顾怜星也跟着坐起身来，拥着被子遮住了自己胸前的白雪。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有些对不起璋哥哥。”顾怜星咬着唇瓣，低声道。 萧绍嗤笑了一声，抬手扣住她的下颚让她将脸转向自己，“怎么？星儿真的爱上赵璋了？” “你明明知道我……”顾怜星眼眶泛红，赌气一般扭过头了脸去。 萧绍笑着将她揽入怀中道：“那不就是了？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好？” 顾怜星焦急地道：“可是…万一我、万一我有了身孕该如何是好？” 萧绍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那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让赵璋帮咱们养孩子。星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赵璋……” 顾怜星忍不住颤了颤，低声道：“我……” “嘘。”萧绍低声道：“别怕，本王知道星儿心里的人是谁。只要星儿心里有我，别的本王都可以不计较。” 顾怜星诧异地望向萧绍。 萧绍叹息道：“本王不能迎娶星儿，已经是委屈你了。怎么还舍得让你在敬安侯府受委屈？” “可是，王爷，你…你不在意么？” 萧绍微微眯眼道：“自然是在意的，总有一天…星儿会成为本王一个人的。你乖乖的，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顾怜星终于放软了身段，倚靠进萧绍怀中，幽幽道：“我只觉得对不起璋哥哥。” “等将来，我自然会补偿他的。”萧绍道。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住他，赵璋动了他的女人，他没有计较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更何况…赵璋既然认了他为主，还有什么资格跟他计较？ “王爷。”门外传来萧绍身边护卫低低的声音。 萧绍有些扫兴，“何事？” “太后娘娘请王爷即刻入宫。”护卫道。 萧绍皱了皱眉，神色瞬间肃然起来。 他从床上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一边道：“知道了。” “王爷要走？”顾怜星望着他轻声道。 萧绍有些不舍地轻轻拂过她白皙如玉的脸颊和脖颈，道：“下次本王再来看你。” 顾怜星只得乖巧地点头。 萧绍其实并不喜欢他的这位祖母。 虽然他可以算是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但萧绍心中对她却没有多少感情。 在萧绍眼中，他这位皇祖母根本就是个毫无感情的疯女人。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这个女人对他从来没有一丝对唯一孙儿的温柔和慈爱。 她只会一遍遍用冰冷的言语和眼神鞭策他，告诉他皇位本是属于他的，他必须去争去抢。 等到先皇将皇位传给萧九重之后，她就更疯了。 萧绍觉得，如果自己坐在她那个位置，是绝对不会这么跟自己的亲生儿子作对的。 有时候，萧绍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更像是在看一个物件。 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物件。 但也仅此而已，物件只是物件。 “皇祖母。”萧绍恭敬地拜道。 太后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萧绍道：“回皇祖母，孙儿这几日只是处理一些皇叔交代下来的琐事。还有安定侯府…自从表兄去世，舅舅和舅母这段时间心情不大好，孙儿偶尔会去陪陪她们。” 太后道：“你倒是悠闲。” 萧绍小心地道：“皇祖母，可是绍儿做错了什么？”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哀家跟你说过，想要坐上最尊贵的位置，就一刻也不能懈怠。你天天围着这些小事打转，可知道萧九重在做什么？” 萧绍有些无奈地苦笑道：“皇祖母，孙儿便是想做什么，皇叔不肯放权……也是无可奈何啊。” 太后道：“当朝左相是你岳父，你身后还有你父王当年的旧部支持，还要干等着萧九重放权？你再等下去，只怕就真的变成一个花架子亲王了。” “请祖母指点。”萧绍低头道。 “罢了。”太后叹了口气道：“下个月是哀家的寿辰。” “绍儿恭祝皇祖母千秋万岁。”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届时各国使者都会前来为哀家贺寿，哀家已经跟陛下说了，接待各国宾客的事情，由你来负责。” 萧绍面上恭敬，心中却略微有些失望。 接待贺寿的使者这种事，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他如今想要的是攫取在朝中的实质权力。 可惜，萧九重虽然十多年都不在洛都，但登基才两年多却已经渐渐掌控了朝堂内外的局势。 萧绍试过很多办法，都难以从萧九重手里得到半分实权。 这也是他恨萧九重的原因之一，他觉得萧九重就是忌惮自己，故意打压他。 太后道：“有时候…如果内部无法突破，就试一试外部。或者……调虎离山。” 萧绍心中一动，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望着太后。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是，皇祖母。”萧绍恭敬地道。 从寿康宫出来，萧绍还在想太后方才的言语。 总觉得其中有十分的深意。 调虎离山、调虎离山…… 这个虎自然是指萧九重了，要如何才能让萧九重离开洛都呢？ “卫王殿下，陛下驾前还不行礼？！”一个尖锐的声音刺入了萧绍的脑海，萧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入神，已经走到了外廷距离钦安殿不远的地方。 前方不过七八步远的地方，正是萧九重清隽孤寒的身影。 “绍儿给皇叔请安。”萧绍暗暗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他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距离萧九重这么近的地方。 第107章 继娶 “平身。”萧九重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还穿着一身外出的常服。 萧绍看着那缓步走向自己的男人，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嫉妒。 同是皇室贵胄，人和人却是不同的。 萧绍从小长在洛都养于宫中，身上自有一股皇室养尊处优的贵气和优雅。 萧九重却格外不同，他从小就去了幽州苦寒之地，十几岁跟着凌老将军一起上战场出生入死，却似乎并没有沾染边城的粗犷和军中的匪气。 他生得俊美无俦，举止端凝矜贵，优雅冷肃。 仿佛是一柄经历千锤百炼，饮血无数，却依然古朴矜贵，杀气森然的绝世名剑。 萧九重的存在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有的人就是天生出类拔萃，与他所处的环境和教养无关。 所以，先帝才越过了那么多皇子，将皇位传给了九岁之后只见过几面的九皇子燕王。 “母后召见你？”萧九重问道。 萧绍低头，恭敬地道：“是。” 等萧九重走到他跟前，萧绍就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泰山压顶般朝自己涌来。 他不得不紧握着垂在伸出的双手，抵抗这股压迫感。 “你今年二十二了？” “是，皇叔。”萧绍连忙应道，心中却有几分忐忑，不知道萧九重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的年龄。 只听萧绍道：“这个年纪，早该就藩了。你怎么想的？” 萧绍心中一紧，低声道：“侄儿…想多陪伴皇祖母一些时候。”当初皇祖母就是用这个理由，阻止了他前去封地就藩的。 萧九重没有再说话，越过了萧绍继续往前走去。 萧绍回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恼恨。 “王爷。”黄公公低声道：“陛下让老奴转告王爷一句话。” 萧绍道：“黄公公请说。” 黄公公道：“陛下说，王爷的私事他不想管，还请王爷自己收拾干净。若是闹到台面上来了……陛下就不得不管。”黄公公说罢，便转身快步去追萧九重了。 听了这话，萧绍心中先是一跳，很快又放松下来。 所以，萧九重说的是…… 他和怜星的事？ 萧九重在派人监视他？还是从别的什么人口中知道了此事？ 若是后者还好，如果是前者…… 要放弃星儿么？ 想起那蚀骨销魂的滋味，萧绍眼底有几分不舍。 他原本其实没有打算在顾怜星成婚之后再继续这段感情，但一旦尝过了星儿的滋味，别的女人都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让他就这么放弃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啊。 他是皇室贵胄，先帝的嫡长孙，凭什么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转眼便到了顾文华的婚期，整个顾家一大早就喧闹起来。 虽然是续弦，但毕竟还是娶妻，以顾文华的身份再怎么从简也是免不了热闹一番的。 一大早顾揽月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丫头为自己装扮，一边听着外面远远传来的喧闹声。 “新人要进门了？”顾揽月懒懒问道。 翠翘一边忙前忙后地为她挽发簪花，一边笑道：“可不是，迎娶继室行礼的时间是午时，这会儿新夫人是快要进门了。” 顾揽月对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满意地点点头道：“咱们也去迎一迎新夫人吧。” 这次婚礼顾揽月并没有插手，都是顾老夫人和李氏在忙活。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掺和这些事情也没人能说什么。 “是，小姐。”翠翘接过绿萼取来的外衫，和绿萼一起为她穿好。 “小姐真好看。”翠翘忍不住赞道。 小姐本就生得好看，如今似乎更加美丽了。 翠翘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小姐身上似乎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越发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顾揽月笑了笑，正要转身出门，红绫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有消息了。”红绫低声道。 “哦？”顾揽月挑眉道：“那倒是巧了。” 红绫神色有些怪异，低声道：“昨天下午的事儿。” 顾揽月点点头道：“知道了，按照我先前的吩咐去办就是了。走，咱们去看好戏。” 三个姑娘闻言也都忍不住相视一笑，齐声应道：“是，小姐。” 因为今天的喜事，顾老夫人难得出了禧乐堂，坐在顾府的大堂里接受宾客们的祝贺。 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如菊花绽开，可见她今天心情十分不错。 纪氏站在她身后侍立着，虽然脸上有脂粉修饰，依然有几分难以掩盖的憔悴。 她此时垂眸站在顾老夫人身后，对周围的喧嚣以及众人打量的目光似乎毫无所觉。 顾家的情况洛都贵妇们并不陌生，这些年一直都是纪氏管家的，如今新夫人进门对纪氏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 也就难怪她这副模样了。 “这顾大小姐怎么还没来？”突然有人问道。 大堂里安静了片刻，顾老夫人垂眸道：“小姑娘家家都好打扮，想是还没装扮好，不好意思出来见客吧。” “莫不是顾大小姐不喜欢新夫人吧？” “胡说什么？听说顾大人肯续弦，还是顾大小姐体恤父亲这些年身边孤单，膝下又子嗣稀少，主动劝说的呢。” “原来如此，顾大小姐果真孝顺，难怪连陛下都赞誉有加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对顾揽月的兴趣似乎比对即将进门的新夫人还要感兴趣。 皇帝对顾揽月十分看重的事情在洛都并不是秘密，原本不少人都以为这次选秀顾揽月必然是要进宫的，却没想到最后并没有顾揽月。 更没有想到的是，皇帝还没来得及临幸后宫，新入宫的嫔妃就死的死废的废了。 如今宫中朝堂都还在查此事，却迟迟没有个结果。 虽然明面上都说是两个贵女因为嫉妒而行凶，但到底信不信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云儿和大姐姐来晚了，还请祖母和各位夫人恕罪。” 门外响起顾惜云的娇俏的声音，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两个妙龄少女并肩从外面走了进来。 年长一些的少女一袭浅紫色长衫，素带系腰，婷婷袅袅，行动间犹如仙子凌波。 那如画的眉目，精致美丽，清丽绝艳，虽然神色淡淡的平添了几分清冷，却让人觉得只要她愿意一笑，便是将世上最金贵的东西捧到她跟前也心甘情愿。 顾惜云原本也长得不差，只是走在顾揽月身边，却几乎被掩去了所有的光芒。 洛都传言顾大小姐嚣张跋扈，狂悖无礼。 这样的美人儿……便是骄纵一些，又有何妨？ 更何况，眼前这美人儿眉目间，哪里有什么骄纵狂悖之态？ 第108章 仙乐阁 “顾大小姐今儿真是光彩照人。”有人赞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大堂上一片和煦喜庆之气。 坐在最前方的一位夫人将顾揽月拉到自己身边笑道：“顾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跟我一块儿坐吧？” 顾揽月嫣然笑道：“是庄国公夫人不嫌弃晚辈才是，揽月多谢夫人。” 那夫人有些惊喜，笑道：“我还没见过顾小姐呢，你怎知是我？” 顾揽月笑道：“从前在边城，常听外祖父和祖母说起您和国公。外祖母还时常惋惜，自从两位回洛都，便多年不曾再见夫人呢。” 庄国公夫人一头花白的发丝，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 听了这话，却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 “早些年我陪着国公在边关待过几年，倒是时常跟凌老将军和夫人来往。可惜…自从回京之后，便再也不曾见了。” 如今顾家办婚事，她也不好多说已经过世的人，只得叹息道：“有空去我们府上玩儿，我们府上也有几个小姑娘，只是如今跟她们娘去了外祖家，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顾揽月乖巧应是，看得庄国公夫人很是喜欢，拉着她不肯放手。 见庄国公夫人如此，其他贵妇看顾揽月的眼神又更亲切了几分。 庄国公当年也是一代名将，若不是早年受了伤不得不解甲回京，如今在大靖的名声只怕也不会弱于已故的凌老将军。 便是如此，庄国公在军中影响力也颇大，朝中许多中年将领都曾经是庄国公麾下。 这样的人，自然也是许多人想要拉拢或攀附的对象。 只是庄国公为人冷淡倨傲，对各方势力都不搭不理，倒是让庄国公府更保持了一种超然的地位。 顾揽月受到贵妇们的喜欢，并没有让顾老夫人高兴。 特别是听庄国公夫人说起凌老将军和夫人的时候，顾老夫人心中越发不舒服了。 “揽月，带着你三妹妹去外头瞧瞧，新娘子是不是要进门了。”顾老夫人突然道。 大堂里安静了片刻，顾揽月微笑着起身道：“是，祖母。” 又向众人告退之后，这才带着顾惜云出去。 庄国公夫人皱了下眉，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顾老夫人，却看到顾老夫人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喜。 再想起这些日子洛都各种关于顾揽月的传闻，心知顾老夫人是很不喜欢顾揽月这个孙女了。 几位夫人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各自心中对顾老夫人都有些无语。 到底是有多深厚的仇怨，才让一个祖母连看到孙女被人喜欢都会不高兴啊？ 再想想顾老夫人对那个已经去敬安侯府为妾的孙女的宠爱，这顾老夫人脑子只怕不大正常。 顾揽月和顾惜云出了大堂，顾惜云心里有些失望。 “大姐姐，我们现在去哪儿？”她原本想在大堂里多待一会儿，也好让这些贵妇们对她有个好印象。 谁知道才刚坐下，就被老夫人赶出来了。 顾揽月道：“今天也没有请各家贵女，三妹妹没事的话，就去三婶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三夫人李氏在外面招待那些身份低一些的女眷宾客。 顾惜云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也不知道二姐姐和顾惜雨会不会回来。”顾惜云低声道。 顾揽月笑道：“毕竟是父亲娶亲，应该会吧？” 顾惜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顾揽月，自从那件事之后，这位大姐姐似乎对府中的一切人和事都不感兴趣。 除了收拾顾怜星和纪氏的时候。 与顾惜云分开之后，顾揽月也懒得回明月苑，准备在前面找个没人的房间休息，顺便等着新人进门。 “顾揽月。”正要推开门进去，就听到身后有些熟悉的声音。 顾揽月回头，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小胖？” 孙耀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走过来有些嫌弃地道：“今天不是你们家办喜事么？你不在大堂，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顾揽月挑眉道：“是我们家办喜事，又不是我办喜事。倒是你，你来参加喜宴？” 孙耀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陪我娘来的，你刚才在大堂里有没有看到我娘？” “……”我能说，我压根不认识你娘吗？ “你爹要娶继室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孙耀祖同情地看着她，道：“你想开点，反正你都这么大，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你爹娶继室也影响不到你。” 顾揽月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道：“你能闭嘴么？” “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让我闭嘴？” 顾揽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多谢，用不着。” 孙耀祖看到她这表情就有些发憷，连忙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她道：“我告诉你，你再敢打我，我会还手的。” 顾揽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没事就走开，别打扰我休息。” 孙耀祖连忙道：“别呀，难得遇到，我还有事情问你呢。” “什么事？”顾揽月道。 孙耀祖贼眉鼠眼地瞅了瞅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洛都有个叫仙乐阁的地方？” 顾揽月一怔，眼神一凛，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孙耀祖眼睛一亮，“你也知道？”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孙耀祖嘿嘿一笑道：“我自然是听别人说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顾揽月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没兴趣。” 孙耀祖有些急了，“怎么就能没兴趣呢？那可是你在边城见都没见过的好地方。” 顾揽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谁告诉你边城没有的？” “啊？”孙耀祖眨了眨眼睛，“边城有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大家同样在边城长大，凭什么你如此优秀？ 顾揽月笑道：“因为你傻呗，你既然听说过，应该也有人告诉过你，仙乐阁可不是什么看美人儿品美酒佳肴的地方，别乱跑。” 孙耀祖有些不高兴，道：“可是，我听说仙乐阁新到了一把饮风刀，我想买来给我爹当四十大寿的寿礼。” 顾揽月问道：“仙乐阁的东西可不便宜，你有钱吗？” 孙耀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有钱，但是…他们不要钱。” “那他们要什么？以物易物？” 孙耀祖道：“他们要用十颗极品的金刚石换。” 顾揽月眼神淡淡地看着他，孙耀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我跟你买，这个…这金刚石也没多贵，但是品质好的一时半会儿我又凑不齐。” 大靖百姓喜金玉玛瑙各种有色宝石，对金刚石的兴趣却不大。 因此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想要凑齐也不大容易。 半晌，顾揽月才淡然道：“不用，仙乐阁开放是哪天？我跟你一起去。 第109章 婚礼变故 “你去仙乐阁做什么？”孙耀祖不解地道。 顾揽月道：“听说那儿好东西不少，去看看能不能捡漏。” 孙耀祖摇摇头，劝道：“那你就别想了，据说仙乐阁建立几十年，从没买错过东西。能让你捡漏？” 顾揽月道：“那就去随便逛逛。” 孙耀祖还是迟疑，顾揽月微笑道：“十颗金刚石，不想要了？” “要要要！”孙耀祖连忙道，说完又忍不住羡慕嫉妒，“要说整个洛都的公子贵女，恐怕也没谁比你手里的宝贝更多了。连金刚石这种冷门的东西，都能随手拿出来。” 他来找顾揽月，也是想碰碰运气。 “这仙乐阁也奇怪，有银子什么买不到？偏要搞什么以物易物。”金刚石的价格并不贵，但因为色泽不够华美，打磨起来又难，因此在大靖并不受人青睐。 喜欢的人少了，没有利润商人自然也不愿意买卖，于是好得金刚石也就更少见了。 “听说，如果拿出能够让仙乐阁的人心动的东西，仙乐阁里面的东西也可以随便挑。” 顾揽月道：“有些东西，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孙耀祖道：“有什么是银子买不到的？难道不是银子不够多么？” 顾揽月笑道：“比如…你的命。” “……开、开玩笑的吧？”孙耀祖干笑道。 顾揽月点点头，“嗯，开玩笑的。” “……”你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和孙耀祖约好了时间，孙耀祖欢天喜地地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胖乎乎的背影，顾揽月靠在窗边不由轻笑出声。 没有心机的孙耀祖，倒是比洛都大多数人都可爱得多。 仙乐阁…… 顾揽月慢悠悠地轻扣着窗棂，若有所思。 她还真知道仙乐阁是什么地方。 仙乐阁号称什么都能买也什么都能卖，前世…赵璋在那里买了一个宝贝，他将这宝贝送给了顾怜星。 顾怜星就是凭着这个得到宫里的太后宠爱，在卫王府以侧妃的身份能与卫王妃分庭抗礼。 后来，萧绍还在那里买了一个人的命。 在萧九重的死讯刚刚传来的时候，顺利铲除了他登上皇位最后一道阻碍。 不过顾揽月没去过，也不知道仙乐阁到底在哪里。 但肯定不会跟普通的商铺一样，在街边上挂个匾额开店。 “谁？还不出来。”顾揽月突然侧首，看向另一边回廊转弯处。 片刻后，一个青年缓步从后面走了出来。 “打扰顾小姐了。” “冯五公子。”顾揽月看着来人，沉声道。 来人正是冯家五公子，冯若愚。 顾揽月蹙眉道：“冯五公子怎么会在此？” 冯虔道：“一时迷路走错了方向，还请姑娘见谅。” 顾揽月摇了摇头，朝着前面招待男宾的方向指了指，道：“公子那边请吧，需要唤人来为你带路么？” 冯虔道：“多谢，不必了，在下告退。” 冯虔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已经转身要离开窗前的顾揽月。 “冯某可以得罪姑娘的地方？姑娘对冯某似乎……有些、戒备。” 顾揽月意外地看了看他，突然轻笑道：“冯公子应该知道原因才是，我觉得我与公子并不适合走得太近，公子觉得呢？” 冯虔沉默了一下，道：“顾小姐说的是。在下还有一个问题。” 顾揽月有些不悦地蹙眉，这个冯虔跟传闻中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顾小姐方才是如何发现在下的？”冯虔问道。 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顾揽月漫不经心地道：“直觉吧。” 冯虔并没有说信或不信，只是朝顾揽月拱了下手告辞离开了。 顾揽月站在窗口垂眸不语，她自然不是靠直觉发现冯虔的。 而是冯虔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儿。 很特殊的熏香，在洛都几乎不会有跟他一样的香味。 上次在马场她就闻到了，那应该是有人专程为冯虔调制出来的。 淡淡的，墨香和痴情花的味道。 大门口传来鞭炮礼乐声，显然是新人到了。 远远地就听到大门的方向一片喧嚣声。 顾揽月踏入行礼的大堂，一片喜庆的金红色中，顾家已故老太爷的灵位被高高地放在前方的桌案上。 顾老夫人也是满脸喜庆，独自一人坐在放置灵位的桌子旁边。 她身后依然立着脸色苍白的纪氏，几步外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顾怜星。 至于顾惜云，只能跟在母亲身边站在堂下了。 “顾小姐来了。”看到顾揽月进来，大堂里又片刻的安静。 不过众人看顾揽月神色平静，面带微笑，又渐渐热闹起来了。 这位顾大小姐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父亲另娶啊。 新夫人进门她身为原配嫡女还能如此淡定从容，不是真心就是城府太深。 “揽月快过来。”庄国公夫人笑着对顾揽月招手。 顾揽月大方的走过去，在庄国公夫人身边坐下来等候着观礼。 “新人到！” “吉时已到，请新人行礼。” 顾文华今天穿了一身大红色礼服，他本就长得儒雅斯文，今日这一身红衣倒是更让他添了几分风采。 邹惠容头上盖着鸾凤呈祥的盖头，自然看不清楚容貌。 两人各自手持着红绸花球的一头，缓步朝大堂里走来。 顾揽月侧首看了一眼站在顾老夫人身后，只敢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偷看了新人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的纪氏。 纪氏捏着帕子的手，指节攥得泛白。 她心中有无限怨恨，却不敢让人看出来分毫。 顾揽月垂眸，微微抿唇轻笑。 邹惠容不想好好拜堂，正好…她也不想看着顾家风风光光的拜堂。 “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叩首！”随着司仪的声音响起，邹惠容被陪嫁丫头搀扶着，与顾文华并肩而立，缓缓地拜了下去。 “二叩首！” “三叩首！起！”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新人身上，顾揽月也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纪氏死咬着牙关，心中波涛翻涌。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扑过去掀了那盖头，将那盖头下的女人赶出顾家！ 凭什么…她恨！ 突然，一股极淡的有些古怪的味道不知从哪儿传来，纪氏皱了皱眉。 若放在平时那味道并不难闻。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纪氏却觉得格外难以忍受。 胃里好像有什么在翻腾，纪氏终究难以忍耐，正想要转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脸色一变，突然发出一声清晰的呕吐声，一口污秽直接吐到了坐在她跟前的顾老夫人的身上。 顾老夫人突然遭遇这样的袭击，又被秽物的臭味恶心到，忍不住惊叫出声。 “二拜呃……”司仪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话噎在了嗓子里再也吐不出来。 纪氏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解释，“不…不是，母亲，我……呕……”很快，她又忍不住呕吐起来。 难以言说的酸臭味让靠前的宾客们纷纷起身后退，大堂里顿时乱成一团。 纪氏狼狈地看着这一幕，止不住地呕吐让她红了眼睛。 终于，她眼前一黑，彻底不用面对这她根本无法解决的乱局。 如果她知道自己醒来将要面对什么，或许她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第110章 怀孕了？！ “娘！”顾怜星也吓了一跳，连忙想要上前去扶纪氏。 但纪氏吐出的污秽实在是太臭了，顾怜星终究是止步不前，只能呵斥旁边的丫头，“还不去看看，我娘怎么样了？” 顾老夫人脸色惨白，她本就年纪大了，被这样的恶臭攻击，当即自己也隐隐有种要吐的感觉。 阵阵酸臭味让她眼前发黑，忍不住呻吟出声。 “母亲！来人，先将老夫人扶下去休息！”顾文华高声吩咐道。 旁边的邹惠容伸手掀开了自己的盖头，与顾揽月对视了一眼，转身上前去，“老夫人如何了？我扶老夫人出去吧。” 顾文华有些意外地看了邹惠容一眼，倒是没有因为她擅自揭开盖头而不满。 只是拜堂礼尚未完成，顾文华一时有些犹豫。 邹惠容却断然道：“老夫人都这样了，现在也没法拜堂了，先安顿了好了长辈再说吧。” 顾文华对母亲到底还是孝顺的，只得道：“劳烦夫人了。” 又朝旁边的丫头道：“还不帮夫人将老夫人扶起来！” 邹惠容也不多话，侧首向众位宾客告了声罪，便和丫头一起扶着顾老夫人出去了。 “二夫人，二夫人！”纪氏倒在地上依然人事不知。 顾文华也顾不得多想，扭头看向宾客中一人，道：“王大人，有劳您给看看。”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走了出来，他在太医院供职，曾经和顾文华一起出过外差，也算是有几分交情。 身为大夫，他倒也不嫌弃那酸臭味难闻，走过去替纪氏把脉。 王太医按着纪氏的脉搏仔细辨别了片刻，才放下手道：“顾大人不必担心，这位夫人没什么事。” 顾文华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她这突然昏迷，是何缘故？” 王太医笑眯眯地道：“这位夫人有了身孕，这大堂里人多气闷，气味混杂，孕妇难免有些受不住，不妨事的。” “什…什么？”顾文华惊愕地道。 王太医并没有发现不对，笑容可掬地道：“这位夫人有了身孕，身子尚浅，一月左右。恭喜顾大人，顾家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啊。” 王太医并不认识纪氏，见她方才站在顾老夫人身后，只当她是顾家哪房的女眷。 不管是哪一房，有了身孕总归是喜事，也算是为她方才吐了顾老夫人一身略作开脱了。 顾家婚礼上闹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太好听，但如果是因为怀孕了，也算是情有可原。 “这……这顾二老爷，不是已经死了十来年了么？”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道。 “……”王太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住了，他这才知道自己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顾家二老爷死了十来年，但他的妻子却怀孕了，这…… 顾文华脑海里一片混乱，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楚身边的人说话。 旁边顾怜星也惊呆了。 娘…娘怀了身孕？这怎么可能？！ “你胡说！”顾怜星指着王太医怒道：“你这个庸医，休要辱没我娘的名声！我娘、我娘怎么可能……” 王太医正愧疚无措，但一听庸医二字也怒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我连一个滑脉也诊不出来？”王太医怒道：“既然如此，那边再请别的大夫过来，大家一道诊脉！” “你……” “顾怜星，住口！”顾青云上前，沉声道。 他走到顾文华身边扶住他的手臂，低声提醒道：“爹。” 顾文华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周围众人惊诧的眼神，瞬间只觉得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眼前的局面…… “出了一点小事，让诸位贵客见笑了。”邹惠容踏入大堂，仿佛完全不知道堂中发生了什么一般，从容对众人道：“还请诸位先移步到外面用些酒水。” 她只当没看到还躺在地上的纪氏，笑吟吟地对众人道。 大堂里众人也觉得尴尬，顾家的热闹可不好看。 听她这么一说，立刻纷纷应和，在顾家管事的引导下往外走去。 有心善的妇人还拍了拍邹惠容的手背，算是安慰。 女子成婚这辈子就一次，邹惠容的婚姻本就坎坷，如今好不容易成婚了还遇到这种糟心事，实在是倒霉透了。 “青云，三弟，三弟妹，劳烦你们去招待客人吧。”邹惠容吩咐道。 李氏连忙应道：“大嫂你放心，我们这就去。” 说罢就拉着一双儿女和丈夫走了，顾青云朝着邹惠容躬身行了礼，也转身出去了。 邹惠容走到跟前，拿着帕子轻掩住鼻子道：“王太医，小姑娘不懂事，你别介意。劳烦您再给看看。” 王太医看着眼前红衣明媚的女子，轻叹了口气，还是俯身重新把脉去了。 他方才觉得对不住顾文华，这会儿倒是觉得自己最对不住的是这新嫁娘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顾文华沉默地望着邹惠容，若是平时邹惠容这一番大包大揽的做派早就惹得他不悦了，但他此时心虚气短心乱如麻，一时间倒是有些感谢邹惠容能出面安抚宾客，稳定局面了。 “夫人……”顾文华有些羞愧。 邹惠容淡淡道：“老爷不必如此，这也都是意外，谁也不想如此的。暂且先顾着眼前吧，老爷收拾一下，外面还有客人呢。” 顾文华点点头，无话可说。 第111章 我要将你沉塘！ “太医，二婶怎么还没醒？躺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顾揽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得远远的，隔空看着地上的纪氏道。 她自然不是真的担心纪氏，只是可怜那扶起纪氏，让她靠着自己身上的小丫头已经快吐了。 王太医心情也不好，看了一眼纪氏道：“无妨，马上就醒。” 他抬手在纪氏手臂上一按，纪氏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我这是怎么了？”纪氏眼神迷离地看向顾文华，一脸茫然。 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这样的局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原本想着等被送回自己的院里再说，谁知道那王太医看着平平无奇，下手却狠。 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按，实则痛得锥心，纪氏哪里还敢继续装下来。 顾文华脸色阴沉，“既然醒了，就先起来，换个地方说法。” 纪氏轻咬了一下唇瓣，侧首去看顾怜星。 顾怜星嫌她周围酸臭，也不敢上前，只得低声道：“娘，王太医说……你、你怀孕了。你快跟大家解释，一定是太医看错了。” 再次被人质疑医术，王太医不悦地轻哼了一声，拂袖往外面走去。 顾文华哪里敢让他就这么走了，连忙上前赔礼，好歹劝住了他。 众人换了个地方，总算是远离了那难闻的酸臭味，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纪氏脸色惨白，低着头一言不发。 “顾二夫人，还请伸手，让在下为您把个脉。”王太医道。 纪氏一动不动，旁边的邹惠容冷声道：“二弟妹，劳烦你快一些。我们还要跟外面的宾客解释，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厅里众人也不觉得邹惠容这般有何不对，无论是谁的婚礼上遇到这样的糟心事，心情都不会好。 邹惠容的表现已经是相当克制了，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姑娘。 纪氏忍不住抬头去看顾文华，顾文华垂眸道：“弟妹，先让王太医看看吧。” 纪氏咬了咬唇角，这才伸出手来让王太医诊脉。 片刻后，王太医看向顾文华道：“确实是一个月的脉象，顾大人若还是不信，就另请高明吧。”身为太医，若是连滑脉都看不准，那就是找死。 如今宫中是没有嫔妃，但早些年先帝的后宫那可是嫔妃如云。 什么怀孕的，小产的，胎相不好的，月份和彤册的记录对不上的，稍微有一点差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顾文华道：“王大人的医术有口皆碑，怎敢不信？” 王太医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又看了纪氏一眼道：“夫人这个年纪，要好好调理……” 话才出口他又停住了，这寡妇怀孕可不是什么好事，孩子能不能留下来还不好说呢。 于是只得含糊地道：“若是需要，不妨请大夫开几副安胎调理的汤药，夫人身体不算差，问题不大。” 顾文华不置可否，只是道：“多谢大人，我送大人出去。” 顾文华亲自陪着王太医出去了，花厅里却瞬间炸了锅。 顾怜星扯着纪氏的衣袖，焦急地道：“娘！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到底是……” 纪氏掩面抽泣并不答话，顾怜星急得团团转却也无可奈何。 邹惠容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一边喝着茶的顾揽月，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沉声道：“好了！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还是弟妹觉得我今天刚进门，做不了主？要请老夫人过来？” 纪氏忍不住颤了颤，抬起头来红着眼睛望着邹惠容。 “邹姑…大嫂，我、我……” 邹惠容道：“孩子是谁的？他愿不愿意娶你过门？你这事儿虽然不好听，但你为二爷守了十来年，顾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家。若是…咱们想想法子，或许还能将今天的事情圆过去。” 纪氏哪里敢说？ 见她磨磨蹭蹭不肯开口，邹惠容皱眉道：“这是要人命的事，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纪氏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哭泣。 顾揽月挑眉，淡淡道：“二婶，难不成这孩子的爹见不得人？” 纪氏抬头看向顾揽月，却见顾揽月神色淡然，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纪氏猛地攥紧了手指。 她和顾文华在一起这些年从来没有怀过孕，早在当年顾文端死后，她就开始服用一种效果很长的避孕药。 那药其实原本是一些当家主母拿来防备妾室的，很是伤身。 虽然被人调整过后，对身体的损伤降低了不少，但服用一次至少两年不会受孕。 而她，上一次服药，是在三个月前。 若不是她这两天隐约觉得情况不太对，昨天悄悄请大夫看过，恐怕她都要以为王太医被人收买了故意污蔑自己。 她还没考虑好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谁知道今天竟然就…… 纪氏望着顾揽月，顾揽月朝她淡淡一笑，“二婶？” 邹惠容有些不耐烦，道：“无论是谁，总要有个结果。弟妹这样一言不发，是要我将整个府邸进出的男子都盘查一遍？” 纪氏涨红了脸，若真是整个府邸的男人都被盘查，只为了找出她的奸夫。 以后纪氏也不用活了。 “贱人！”顾老夫人的声音狠厉地在门口响起，众人回头就看到顾老夫人被人扶着快步走了进来。 她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丫头，上前几步走到纪氏跟前，抬手一个耳光狠狠甩在了纪氏脸上。 纪氏被打的脸偏向一边，额头撞到了椅背上，脸颊更是瞬间红肿起来。 顾老夫人犹不解气，揪着纪氏的头发就往椅背上撞。 “你这不知廉耻的荡妇！贱人！亏得我看你可怜，这些年的一片心当真是喂了狗了！” 顾老夫人狠狠地道：“我们顾家没有这样的贱人，我要将你沉塘！” 纪氏被顾老夫人抓着头发撞椅背，吃痛之下顾不得多想，用力一把推开了顾老夫人。 “老夫人小心！” “娘！” 大厅里一片混乱，丫头们手忙脚乱地去扶顾老夫人，顾怜星也连忙查看纪氏。 顾老夫人怒极，“来人！还不将这贱人绑了！星儿，过来，这贱人不是你娘！” 顾老夫人从前对纪氏有多疼爱信任，现在就有多愤怒。 说到底，她对纪氏好更多是对亡子的爱屋及乌。 如今纪氏珠胎暗结，在她看来就是背叛了自己的儿子。 顾老夫人岂能不恨？ “祖母……”顾怜星无措地道。 “过来！”顾老夫人厉声道：“你难道想有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娘？” 顾怜星垂眸，苍白的小脸上睫羽微颤着。 她迟疑地看了看狼狈的纪氏，面带愧疚和挣扎缓缓走到了顾老夫人身边。 第112章 顾文华，你这个畜牲！ 看到这一幕，即便纪氏心知女儿的选择是对的，心中却难免有些凉。 顾老夫人却对她毫无怜惜，“先把这贱人关进柴房，过两日便拉到城外去沉塘！” 两个粗壮的仆妇领命上前，纪氏哪里敢让她们碰自己？ 若真就这么被顾老夫人关进了柴房，她说不定真的会被拉去沉塘。 虽然跟了顾文华二十多年，但纪氏却从来不敢赌在顾文华心中自己有多重要。 如果顾文华真的爱重她，当年顾文华怎么会娶凌氏？两人又怎么会偷偷摸摸这么多年？ 她竭力挣扎着，“别过来！不要碰我！走开！” “母亲。”邹惠容起身走到顾老夫人身边，蹙眉道：“这是不是等老爷来了，再做打算？” 顾老夫人伸手拍了拍邹惠容的手背，叹气道：“才刚进门就遇到这样的污糟事，委屈你了。” 她又阴冷地扫了纪氏一眼，“这样的荡妇，绝不能留着！让她多活一天也是玷污了顾家的门庭，让我的端儿泉下不安。” 顾老夫人眼底的杀意让纪氏恐惧，她望了一眼花厅里众人，挣扎着推开跟前的仆妇哀求道：“大、大嫂，求你救救我！我…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纪氏此时心中除了惊恐，还有几分屈辱。 她竟然要靠祈求邹惠容怜悯才能活下去，这对顺风顺水了十来年的纪氏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邹惠容正为难着，顾老夫人却已经没了耐性。 “都是死人？还不押下去！” 就在这时，送王太医出去的顾文华走了进来。 还没到门口，他就听到了顾老夫人的怒吼和纪氏的哭泣声，连忙几步跨进了花厅。 看到顾文华，纪氏心中大喜。 她不管不顾地朝顾文华扑了过去，“顾郎！救我！娘要将我沉塘！” 大厅里气息凝滞，半晌没有人言语。 就连上前抓纪氏的仆妇也呆住了，纪氏趁机推开了她们，扑进了顾文华的怀中。 一声很轻的嗤笑声在花厅里响起，却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顾文华侧首看过去，就看到顾揽月悠闲地坐在一边，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看着这一幕。 那模样仿佛是在看戏台上一出有趣的好戏。 “你…你们……”顾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苍老的手指着两人，满是皱纹的脸扭曲得有几分狰狞可怖。 顾文华脸色一变，连忙推开顾老夫人想要上前。 “母亲，我……” “啪！”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了顾文华的脸上，顾老夫人颤颤巍巍地道：“孽障！你、你们……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那是你兄弟媳妇啊！顾文华，你这个畜牲！” 顾文华不敢反驳，对上旁边邹惠容的眼神，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娘，我……” 顾老夫人身子晃了晃，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娘！”顾文华大惊，连忙上前去扶她。 顾老夫人却猛地推开了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邹惠容看着一屋子的喧哗，一时也有些无语。 虽然她确实不想跟顾文华拜堂，但这是不是闹得有点太大了。 顾家的婚礼到底是没办成，如果说之前的意外还可以挽救的话，顾老夫人吐血昏死过去了，那婚礼是无论如何也办不了了。 宾客们被送走的时候，一个个彬彬有礼地安慰顾家人。 一转头出了门，就交头接耳地讨论起今天的事来。 顾家着急请大夫自然也瞒不了人，虽然说是顾老夫人病了。 但这大好的日子，顾老夫人为什么病？ 再一联想之前大堂上的事情，以及王太医讳莫如深的态度，大家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大靖朝并不禁止女子改嫁，也没有前朝发贞节牌坊鼓励妇人守节的习惯。 但女子光明正大地改嫁，和私通怀孕，是两回事。 顾家此时一团乱麻，等顾文华回过神来的时候，洛都权贵们已经在暗自议论顾家二夫人的奸夫是谁了。 禧乐堂外间，顾揽月正靠着窗口打瞌睡。 顾文华和邹惠容还在里间等着大夫为顾老夫人看诊，外间纪氏狼狈地跪在地上无人理会，顾怜星站在不远处一脸惶然无措。 李氏带着顾惜云匆匆进来，扫了一眼地上的纪氏，对旁边的顾揽月问道：“揽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揽月坐起身来，抬手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三婶辛苦了，客人都送走了？” 李氏叹了口气，道：“走了，只是…想着那些夫人们离开时候的眼神，我这一年都不想出门了！” 顾揽月道：“劳烦三婶了。” 李氏摇头道：“劳烦倒不至于，我也就今天忙一忙，后面的事情还要辛苦大嫂呢。可怜大嫂这才刚进门……” 李氏是真的有点同情邹惠容，女子的婚礼何其重要？结果弄成这样，当真是能让人记一辈子。 李氏本就恨纪氏平日里处处压制自己，这会儿说话也毫不避讳，“二嫂也真是的，守不住就算了又没有人逼她。如今弄成这样，谁的脸上又好看了？那奸夫在哪儿？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处理可有个说法？” 顾揽月漫不经心地道：“可能是因为……二婶的情郎，娶不了她吧。” “顾揽月！”顾怜星气不过，咬牙道：“你现在很高兴吧？装什么呢？你别忘了，我娘现在……” 顾揽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娘现在怎么？” 顾怜星语塞，回头看了纪氏一眼，咬牙不语。 顾揽月叹气道：“顾怜星，你该不会以为你娘肚子里有了个野种，就能在我面前撒野了吧？” 顾怜星恨恨道：“我娘肚子里是野种，你是什么？” 顾揽月轻笑出声，悠悠道：“原来是二婶没教好你，才让你做出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儿。要不现在让她再教一教你，什么叫野种？” “你！” “揽、揽月……”李氏的声音有些怪异的尖锐，“你是说、二嫂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哥的？！” 第113章 两个选择 李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顾家还能不能好了？大伯和弟媳妇私通还有了孩子？！她闺女还没嫁人呢。 顾惜云也很是震惊，不过她暂时还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单纯的震惊而已。 顾惜云的目光忍不住在纪氏身上流连不去，她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虽然偶尔也听人说起一些奸夫淫妇的风流事，却也每次都只敢听几句就羞红了脸匆匆离去。 现在，竟让她亲眼见到了一个？！ 纪氏也不是木头，自然听见了李氏的话，也感觉到了顾惜云震惊好奇的目光。 她的脸色越发惨淡起来，手指却不由地覆上了依然平坦的腹部。 她要留下这个孩子！纪氏在心中暗暗决定。 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保命符了，但是同样的，这个孩子也可能是她的催命符。 纪氏的目光看向大厅通往内室的方向，眼神幽深。 她对顾老夫人非常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二儿媳妇生下长子的孩子的。 且不说这样的丑闻对顾家的影响，就算只是为了顾文端，她也不会放过她的。 顾老夫人膝下原本有两个儿子，最有出息的自然是顾文华，但顾老夫人最疼的却是次子顾文端。 顾文端早年也算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考取了进士，端的是一派青年才俊的风采。 原本以为顾家将会出一门双杰，然而顾文端却英年早逝。 顾老夫人从小就偏爱次子，因为顾文端的相貌和顾老夫人有几分像。而顾文华则是完全随了自己的父亲，已故顾老太爷。 顾文端的死是顾老夫人最伤心痛苦的事情，因此这些年才对纪氏和顾怜星母女照顾有加。如今让她知道纪氏早就背叛了自己儿子，和另一个儿子暗通款曲？ 顾老夫人没有当场打死纪氏，已经是克制过后的结果了。 她不想死，也不想被送去乡下或者庙里了此残生。 她必须留在顾家，必须生下这个孩子！ 邹惠容从里间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老夫人醒了，让你们进去。三弟妹，三弟呢？” 李氏连忙道：“大嫂，老爷带着青云兄弟俩在外面善后，我这就让人去叫他们。” 邹惠容点了下头，转身进去了。 内室里，顾老夫人脸色灰败地躺在床上，丫头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额头。 纪氏一进来就看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文华，她默默走了过去，在顾文华身边跪了下来。 顾老夫人一看两人跪在一起的模样，瞬间血气上涌，抓起床上的枕头就朝着纪氏砸了过去。 幸好如今用的都是软枕，若是瓷枕玉枕，纪氏恐怕当场就能被砸死。 “滚！贱人，给我滚出去！” 纪氏捂着脸，羞愧地道：“娘，轻柔知道错了，求您原谅轻柔一次吧。” “贱人！”顾老夫人直喘气。 邹惠容走过去，轻声道：“老夫人息怒，小心气坏了身体。” 顾老夫人一把抓住邹惠容的手，垂泪道：“好孩子，这是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真是委屈你了。你跟我这老太婆一般命苦啊，可怜我端儿早早没了，可怜你今天大婚，这贱人竟然还要生出这样的事端来。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心机叵测的贱人！” 纪氏心中有苦说不出，邹惠容的婚礼砸了她确实会高兴，但那前提是她自己是个看戏的局外人。 如今她比邹惠容的处境还要艰难万倍，她犯得着这样算计邹惠容吗？ 顾揽月慢了一步，是跟着三老爷父子和顾青云进来的。 顾青云此时脸上的神色也很是精彩，原本他是顾文华唯一的子嗣。现在顾文华不仅要娶继室了，而且还跟纪氏私通怀孕了。 无论纪氏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等将来继室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在府中的地位也会直线下降。 “揽月，你过来。”顾老夫人开口道。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顾揽月走到顾老夫人床边，“祖母。” 顾老夫人拉着顾揽月在床边坐下，叹气道：“我今日方知以往都是瞎了眼，好孩子，这家里还是你的眼光最好。你要记得，咱们家…还是要嫡子继承最好。惠容虽然不是你亲娘，但她生的孩子却是你亲弟弟，你要和她好好相处，以后你们姐弟也好有个扶持。” 顾揽月心中暗笑：顾老夫人这是想孙儿想糊涂了么？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她就已经想到邹惠容生个嫡子么？ 顾老夫人这番作态，自然不是真的喜欢她。 不过是现在对纪氏失望了，也不肯相信李氏这个庶子媳妇，想要拉拢她帮着邹惠容罢了。 顾揽月轻声道：“祖母你放心，我省得。” 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道：“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平日里连请安都不愿意见到对方的祖孙俩，此时倒是真有几分祖孙情深的意思，只是两人谁也没有用上真心罢了。 顾老夫人将邹惠容和顾揽月都拉到了自己身边，这才对其他人冷声道：“虽然今天的婚礼没完成，但婚书是早已经签了的，惠容以后就是顾家的当家主母了。至于拜堂的事，等我过两天好些了再补上。老三媳妇，明天你就将府中的事务，交代给她。” 李氏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点头称是。 新媳妇进门第二天就让管事，可见顾老夫人对三房的提防。 如果不是纪氏被顾揽月折腾得管不了家，顾老夫人是绝不会让李氏沾到一点点权力的。 “纪氏……”顾老夫人坐在床头，指着纪氏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立刻将孩子打了，去昭明寺出家，以后余生为文端念经祈福。二，我将你肚子里的孽种，连同你一起……沉塘！” 显然，顾老夫人并没有放弃将纪氏沉塘的想法。 纪氏拼命摇头，“不！娘，求您饶了我吧，这孩子也是您的孙儿啊。” “闭嘴！” 顾老夫人满脸厌恶，“你不觉得恶心，我还嫌恶心呢。这样的孽种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你既然舍不得就陪他一起去死吧。” “顾郎……”纪氏扯着顾文华的衣袖，失声痛哭。 “顾郎，救救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第114章 一时冲动？ 顶着众人的目光，顾文华尴尬得无以复加。 他几乎想要立刻推开纪氏抓着他的手，但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人，到底还是没能忍心。 顾文华叹了口气道：“娘，这事是儿子的错。” 顾老夫人冷笑道：“不是你的错，难不成是我的错？” 顾文华一噎，定了定神才继续道：“让母亲操劳，是儿子不孝。此事让儿子来处理，可好？” 顾老夫人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顾文华道：“我会让轻柔将孩子打了，然后…然后送她回老家乡下。她以后就住在乡下，不会再来洛都了。” 纪氏心中一沉。 果然…… 无论什么时候，顾文华选择的永远都不会是自己。 而自己，却为他耽误了半生。 纪氏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恨意，这一次是对顾文华的。 “顾郎……”纪氏哀声道。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她做什么也都是错的。 顾老夫人如今最见不得纪氏这副作态，一把抓过丫头递到跟前的茶杯，朝纪氏砸了过去。 “贱人！你这缺男人缺的慌的骚货，连自己丈夫的大哥都勾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不忘勾引男人！果真是出身卑贱，天生骨子里就带着淫荡下贱的坯子！” 顾揽月秀眉微挑，这顾老夫人据说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 骂起人来倒是毫不含糊，涵养相当一般。 纪氏被茶杯砸中了肩头，当下身子一晃倒进了顾文华怀中。 “娘，我……” “住嘴！别叫我娘，莫要污了我的耳朵！” 纪氏只得闭嘴，羞愧伤心地低下了头。 顾文华无奈，“娘，别让她在这儿气着您了，我想让人带她下去吧。” 说罢也不等顾老夫人反应，顾文华就招来了两个丫头，让她们和顾怜星一起送纪氏回院子里。 顾老夫人见他一心向着纪氏，更是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了过来。 顾老夫人指着顾文华道：“你给我滚！” 等到顾老夫人休息了，一行人才从内室退了出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顾文华几乎不敢去看邹惠容的脸，但他却又不得不跟邹惠容说话。 “今天的事，委屈夫人了。”顾文华低声道。 邹惠容淡然道：“老爷言重了，我既进了顾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想多管老爷房里的事，但这位…二弟妹要如何处置，还请老爷早做决定。毕竟，如今可不只是母亲在等着您处理此事呢。” 顾文华心中一紧，今天这事儿根本就瞒不住，区别只是传播到什么地步罢了。 “多谢夫人提醒，我知道了。”顾文华道。 其实他根本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纪氏的事。 邹惠容点点头，“如此便好，我想回去了。” 顾文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同意。 这一刻，顾文华确定自己不会喜欢邹惠容。 她或许是一个合格的当家夫人，却注定不会成为顾文华欣赏怜爱的女子。 只要一看到邹惠容那一脸端庄贤惠的模样，顾文华就觉得自己瞬间四大皆空了。 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子，也不知怎么修成这副端庄持重的性格的。 邹惠容要走，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多留。 顾文华看着慢悠悠走在最后的顾揽月，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口叫住了顾揽月。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文华总觉得顾揽月有一种游离于顾家之外的感觉。仿佛她是看戏人，而他们这些人都只是演戏给她看的戏子。 “父亲，有何指教？”顾揽月淡淡道。 这样的语气显然有些激怒了顾文华，他脸色一变但不知想起了什么很快又按下了怒气。 “揽月，今天的事……”顾文华尴尬地道：“我和你二婶一时冲动，才铸成大错。你……” 顾揽月轻笑出声，看向顾文华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调侃和嘲弄，“一时冲动？父亲，敢问你跟二婶如何冲动？在何处冲动？父亲后院里也不是没有妾室，偏二婶因为一时冲动，有了身孕？” 顾文华脸上染上了一层薄红，他有些色厉内荏地道：“放肆！这是你做女儿家的该跟父亲说的话么？” 顾揽月挑眉道：“父亲所为，也不像是为人父该做的表率啊。” “你！” 看着顾文华羞恼交加的模样，顾揽月饶有兴致地道：“父亲别这么激动，母亲都过世这么多年了，你就算真的勾搭个把小寡妇大媳妇儿的，我舅舅顶多就是再揍你一顿，不会杀你的。除非你们俩在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勾搭成奸了。” 顾文华眉心一跳，怒道：“你胡说什么" 顾揽月笑道：“所以呀，父亲有空操心我的想法，不如想想该怎么安置二婶和您未出世的孩子。以及，要如何向祖母交代向朝堂上下解释。” 当朝官员做出这种败坏风纪的事，可不是被人议论几句就能完的。 明日早朝，等着被弹劾折子淹没吧。 顾文华果然不再言语，他也明白眼下许多事情都比顾揽月的态度重要得多。 但作为一个父亲，被女儿用这样轻谩的语气嘲讽，顾文华只觉得既怒又愧。对上顾揽月含笑的清冷眼眸，他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地里去。 不再理会顾文华，顾揽月慢悠悠地回到了明月苑。 “小姐，现在外面已经传遍了。” 翠翘在顾揽月身边低声道：“就连孩子是老爷的消息，外面传得也不少，只怕是遮掩不住了。” 顾揽月道：“今天这么多宾客，人多嘴杂，怎么可能遮掩得住？” 人多了，便是没事都能给你编出几桩事来，更何况顾家这是真的有事。 “那咱们……” 顾揽月笑道：“咱们什么都不做，先看看我那位父亲打算做什么。” “是。” 遣退了翠翘，顾揽月独自推开门走进房间。 反手关上了门，顾揽月方才背靠着门轻笑了一声。 后面的事情还精彩着呢，父亲大人，让我来瞧瞧，您和纪氏的感情到底有多么坚不可摧吧。 房间另一侧传来一声轻笑，顾揽月猛地抬头看过去，才看到不知何时窗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回头看向她，原本神情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温和的笑意和纵容。 “看来阿月心情不错？” 第115章 是我干的 “陛下？”顾揽月不由怔住，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到萧九重。 听说萧九重登基之后一直都很忙，但她怎么感觉他还挺爱出宫的？ 萧九重点点头，转身走到顾揽月跟前。 “阿月还没告诉朕，你心情不错？” 在萧九重面前顾揽月也不隐瞒，笑道：“是还不错，陛下什么时候来的，可是听说了顾家的事。” 萧九重道：“世人只怕都小瞧顾文华了，他那个道貌岸然的模样，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揽月淡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必为这种人难过。”萧九重抬手轻轻按了下她的头顶，轻声道。 顾揽月莞尔一笑，“陛下以为我会为他难过？” 萧九重挑眉，顾揽月道：“陛下怎么不想想，纪氏这么多年都没有怀孕，怎么偏就现在怀孕了？” 萧九重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顾揽月冲他笑道：“我是干的，纪氏原本服用了可以避孕的汤药。前些日子她来我这里的时候，我顺手给她解了。” “阿月真厉害。”萧九重轻笑道。 “……” 顾揽月一时无语：我不是在等你夸奖好么？ “陛下不觉得，我心机深沉么？”顾揽月问道。 萧九重道：“虽然朕和你舅舅外祖父母一般，都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但人心险恶，能算计人，总比被人算计强。” 顾揽月心中有些起伏不定，“陛下是专程来安慰我的么？” 萧九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声道：“朕带阿月去个地方。” “好啊。”顾揽月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她现在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萧九重道：“不怕么？” “怕什么？陛下又不会伤害我。”顾揽月理所当然地道。 萧九重轻笑了一声，道：“阿月说得对。” 萧九重带着顾揽月也没有走顾家正门，直接从墙头掠过悄无声息地避开顾家所有人，落到了顾家侧门的巷子里。 一辆马车早在那里等着了，两人上了马车，马车便缓缓朝着前方驶去。 “我们去哪儿？” 萧九重靠着马车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看了她一眼道：“去了就知道了。” 马车去的地方并不远，出了西城门不过五六里路。 只是这地方寻常人哪怕是高门权贵也没有机会常来，因为这里是皇家御用马场。 除非有皇帝的旨意，否则寻常人想踏进一步都困难。 下了马车，顾揽月好奇地看着眼前辽阔的草地和不远处平坦的跑马场。 “陛下是专程带我来骑马？”顾揽月道。 萧九重道：“过去看看。” 两人一路走到了马场的马厩前，顾揽月一眼看过去就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马厩里站着十来匹骏马，每一匹都长得极其漂亮，是每一个爱马之人梦寐以求的宝马。 其中一匹白马尤其惹眼，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白色的鬃毛随着马儿的动作轻轻抖动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却又透着几分温驯。 “阿月喜欢么？”萧九重问道。 顾揽月眨了下眼睛，点头道：“喜欢。” “喜欢就好，自己去挑一匹吧。” 顾揽月终于反应过来，道：“陛下的意思是……送给我？” “自然。” “这些马儿，每一匹都是千金难求啊。”马匹易得，但良驹难寻，更何况是这样万里挑一的宝马？ 萧九重挑眉道：“送给阿月的生辰礼物。” “我的生辰还要两个月呢。” “就当是提前送了。”萧九重道：“这一点你倒是不如凌闯，他可不会跟朕这么客气，恨不得将所有马儿都送到边城去才好。” 顾揽月暗道：那怎么一样？舅舅是将军，一匹宝马对将军的吸引力丝毫不比宝刀宝剑差。 她现在拿了这么名贵的马儿，却只能留在身边逗着玩儿了。洛都这地方，连跑都跑不痛快。 “那…要不陛下还是赐给我舅舅几匹？”等她回边城了，再问舅舅要。 萧九重道：“朕说送你一匹，你一开口就替凌闯要几匹？罢了，去替凌闯再挑两匹吧，免得他说朕玩物丧志。” “舅舅哪敢对陛下如此无礼。”顾揽月笑着道，但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客气。 她可以没有宝马，舅舅一定要有。 反正舅舅守的也是他萧家的天下，萧九重不亏。 最后顾揽月果真替凌闯选了两匹宝马，还为自己选了那匹浑身雪白的骏马。 看着眼前身形健硕优美的马儿，顾揽月今天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无踪了。 翻身上马，轻轻一拍马儿，白马嘶鸣一声便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骏马在马场上奔驰着，原本速度还不算快，等马儿跑过一圈之后速度便渐渐快了起来。 马儿四蹄仿佛完全离地，白色的鬃毛随着狂奔的节奏飞扬。 顾揽月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在风中狂奔，脸上渐渐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萧九重站在马场边上，听着远处传来少女愉快清脆的笑声，眼底的淡漠早已经散去，只余下了淡淡的温柔。 “陛下。”黄公公牵着一匹黑马过来，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萧九重瞥了他一眼，道：“朕还没有这般弱不禁风。” 说完也不理会黄公公，翻身上马朝着马场入口而去。 很快，原本的单人疾驰变成了两人两马并肩而行。 但凡宝马都有自己的骄傲，白马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黑家伙，立刻加快速度往前奔去。 黑马自然更不肯让马小瞧，嘶鸣一声拔腿狂追。 两匹马儿一会儿你超过我，一会儿我超过你，一会儿并辔而行。 马背上两人，任由冷风拂过脸颊，带起衣袂飞扬。 顾揽月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边城，在关外辽阔的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策马狂奔。 心中的烦闷纠结爱恨情仇都随着极致的速度消散在风里。 天地辽阔，人心又何必困守一隅？ “啊啊啊！！” 黄昏时分，淡淡的夕阳下，两人勒住了缰绳，两匹马儿喷着气在原地来回走动着。 顾揽月忍不住看向夕阳的方向，放声大喊。 等喊过了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人，一时有些窘迫。 萧九重轻笑了一声，道：“这就是了，高兴就笑，难过就哭，小姑娘家家，总是苦大仇深心事重重的做什么？” 顾揽月道：“我才没有苦大仇深。” 萧九重道：“好，阿月没有，是朕看错了。阿月可想好了，这马叫什么名字？” 顾揽月道：“叫银雪如何？” 萧九重道：“阿月喜欢就好。” “陛下这马叫什么？”萧九重道：“这是墨玉。” 顾揽月一怔，“陛下…在边关的马也叫墨玉。”显然不是这一匹。 萧九重翻身下马，点头道：“嗯，这是墨玉生的，也还叫墨玉。” “陛下，我有一件事想问你。”顾揽月突然正色道。 第116章 萧九重，你这个废物！ 萧九重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郑重，点头道：“阿月问吧。” 顾揽月也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两匹马将两个人拦在中间，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天地。 顾揽月突然上前一步，与萧九重只有半步之隔。 她抬起头，仰望着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的男人。 她定定地望着萧九重，沉声道：“萧九重，我最近想起来一些事情，我跟你…以前是不是发生过很多事情，被我忘记了？” 萧九重脸色一变，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 见他不答话，顾揽月继续道：“我不知道我想起的那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那…你愿意与我重来一次吗？” 萧九重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俊美的面容仿佛雕塑般凝滞，只是蒙上了一层寒霜，没有丝毫变化。 片刻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月，那些只是梦，不是真的。”萧九重缓缓道，“阿月忘了么？你叫我九叔。你身边丫头说你最近总是噩梦，就是这些么？” 顾揽月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平静地望着萧九重好一会儿，方才粲然一笑，点头道：“我知道了。” 萧九重想说什么，顾揽月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九叔，我最近总是做梦，大概脑子有点糊涂了。不过不要紧，不管是做梦还是别的什么，我都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萧九重问道。 顾揽月道：“虽然外祖母跟外祖父两情相悦，相守一生，但她从来没有放弃她自己该做的事情。外祖母常跟我说，人生在世，不必纠结于小情小爱。若得遇一心人，人生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遇不到，也不必在意。只要争取过，努力过，也不必纠结于结果是否圆满。这世间还有很多比儿女情长更有意义的事情。” 在梦里我已经为自己争取过了，就算结果不甚如意，也算没有遗憾了。 顾揽月想，如果前世遇到赵璋的时候自己是现在这样的心态，大约不会被骗得那么惨了。 想到此处，顾揽月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起来。 她牵着银雪的缰绳，轻抚着马儿的鬃毛，双眸却眺望着远方。 她轻声道：“九叔，你放心。银雪给我不会浪费的，阿月以后会像外祖父和舅舅一样，为大靖守卫北方边境。” 萧九重望着眼前美丽的少女，久久没有言语。 回城的路上，顾揽月心情十分不错。 她这段时间总是受困于那些凌乱的梦境，就连心境都难免受到影响。 她知道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那些梦境八成是她的记忆。 只是她目前的医术查不出来，应该跟师父有关，还是得找他老人家问问才行。 但偶尔她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觊觎萧九重美色，时间久了才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梦来。 今天直接开口问了出来，即便萧九重否决了她的话，她也觉得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 她相信，以后就算再做梦，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了。 如果那是她曾经的记忆，她接受。 但她已经是现在的她，她不是过去的顾揽月了。 萧九重坐在马车里，看着顾揽月越墙进入顾府，方才缓缓放下车门的帘子。 下一刻，他扭头一抹血丝从唇边溢出。 萧九重随手抹去了唇边的血迹，眉宇间隐隐有几分煞气流动。 他摩挲着指尖粘腻的血迹，低声道：“萧九重，你这个废物。” 顾文华处理完今天的事情，终于有时间去见纪氏已经是晚上了。 纪氏房间里灯火依然亮着，顾文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泣声。 “娘！”顾怜星有些焦急地道：“您何必如此固执？祖母真的会…真的会杀了你的！星儿已经没有了父亲，难道现在还要失去母亲吗？” 片刻后，纪氏的声音才幽幽响起。 “星儿，这孩子也是娘的骨肉啊。我知道，我大逆不道让人不齿，可是、可是这孩子是无辜的。娘……娘想留下他。” 顾怜星气急败坏，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大伯！但是如今这样，他又能如何？他救得了你么？” 纪氏咬牙道：“我宁愿…跟着孩子一起死，这么多年…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此解脱了也好。” “娘！”顾怜星叫道，母女俩搂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星儿，星儿…你别怪娘，娘实在是没有法子……” 纪氏搂着女儿，边哭边道：“都怪娘命不好，若不然你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如今还……” “娘，是不是大伯逼你的？”顾怜星问道。 纪氏摇头，“不，是我自愿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大伯，你别怪他。” 顾怜星不信，纪氏含泪道：“你不懂，星儿。若非娘出身卑微，当年娘和你大伯……我知道，这样对不住你爹，但是…但是，为了顾郎，我宁愿去死。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就算死了…我也知足了。” 顾文华推门的手顿住了，里面依然源源不断地传来母女俩的交谈声。 顾文华不由得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未考上进士，她也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并未嫁给自己的弟弟。 可惜……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 他取了才貌盖京华，出身显赫的凌家嫡女。 她嫁给了他的亲弟弟。 后来，他们又在一起了。 那种莫名的，背德的刺激和快感，让他们纠缠在一起再难分离。 也让他们铸成了永生都无法挽回的大错。 “就算死了……我也知足了……” 顾文华闭了闭眼睛，抬手推开了大门。 第117章 准备一副堕胎药 “顾…顾郎？”看到突然推门进来的顾文华，纪氏有些惶然地推开顾怜星站起身来。 顾怜星也跟着起身，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僵硬。 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敬重甚至孺慕的大伯，竟然会是自己母亲的奸夫的。 而现在，母亲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 “星儿，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跟你娘说。”不等顾怜星开口，顾文华便道。 顾怜星犹豫地看了母亲一眼，终究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了，只是往日恩爱缱绻的气氛却已经荡然无存。 尴尬无声地在空气中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顾文华才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相处多年，顾文华对纪氏还是有些了解的。如果她是突然得到自己有孕的消息，绝不会是白天那样的反应。 纪氏心中一紧，她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顾文华一开口竟然是怀疑她的话。 “顾郎！”纪氏含泪道：“你也跟母亲一样，认为我是故意的，只是为了破坏你的婚礼？” 顾文华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情有些烦躁。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知道纪氏不会那么蠢，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三千的事。 纪氏含泪道：“我是昨天才知道的！这两天我一直觉得不舒服，昨天悄悄找了大夫看了，我…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只想着等婚礼过后再……” “为什么会怀孕？”这么多年都没有怀过孕，怎么现在就突然有了？ 纪氏垂眸，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服的什么药你是知道的。上次服用还没几个月，如今正是药效最稳妥的时候。” 顾文华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良久，顾文华才低声道：“轻柔，这孩子……不能留。” 纪氏猛地抬起头来，道：“你想赶我走？把我丢回乡下祖宅，从此再也不用你烦心了？” 顾文华道：“你知道的，我是在救你。你若是不走，母亲那里……” 两行清泪滑落脸庞，纪氏一字一顿地道：“我宁愿死。” “你……” 纪氏走过去，靠近他怀中，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顾文华很快便察觉到胸前的衣襟濡湿了一片。 只听纪氏幽幽道：“顾郎，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发誓，要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的。” 顾文华自然记得，那是他们都还是少年少女，最快乐无忧的时候。 纪氏颤抖着道：“为了你这一句话，我将自己嫁入了顾家。我原本也想离你远远的，但是我舍不得。我嫁给了顾文端、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你和凌氏恩爱。可是，我还是舍不得……”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纪氏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顾文华，道：“你若一定要送我离开，不如就杀了我吧。” 纪氏年纪已经不小了，容色其实不如双十年书的女子新鲜美丽。 但是看着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顾文华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年少时的誓言，想起了这些年的浓情蜜意，终究是不舍。 顾文华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低声道：“轻柔，这些年我虽然不能给你名分，但在我心中……你已经是我真正的妻子了，我又怎么舍得你？你听话，先离开一段时间，我们设法先将孩子生下来。等有机会，我立刻接你回来。” 纪氏抓着他衣襟的手一紧，很快又放松了。 “一定要这样吗？”纪氏问道。 顾文华道：“你也知道娘对文端的偏爱，你若是留在府中，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发誓，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将你接回来的。” 纪氏沉默不语。 顾文华声音微沉，道：“轻柔，听话，好不好？” 良久，纪氏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好，我听你的，但是你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我有预感，这会是一个男孩儿。” 顾文华点了点头，“你放心。” 两人又你侬我侬地黏糊了一会儿，顾文华确定纪氏不会再闹了，这才嘱咐纪氏好好休息，自己转身出门去了。 看着顾文华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纪氏脸上楚楚可怜的神色也渐渐淡去，多了几分冷漠和木然。 发誓…… 你曾经也发誓会娶我的，可是你娶了凌氏。 你曾经发誓会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现在却要我顶着这样的名声和身份离开顾家。 “娘。”顾怜星悄悄进来，看着坐在床边发怔的纪氏，担心地道：“怎么样？大伯有没有说他有什么办法？” 纪氏看了她一眼，道：“他让我先离开一段时间。” “什么？！”顾怜星大惊，“娘，你不能离开啊。你若是离开顾家，以后恐怕……” 纪氏心中苦笑。 看，连星儿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若是离开了顾家，哪里还有机会回来？ 她已经年近四十，不是妙龄少女了。一旦离开的时间久了，顾文华真的还记得她么？ 还有孩子，顾文华真的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么？ 顾文华出了院门，等候在门口的管事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老爷，二夫人那里……” 顾文华道：“派人准备着，尽快送二夫人回老家。另外……” 顾文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让人准备一副堕胎药，要尽量不让人察觉的药。” 管事也是一惊，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低头应道：“是，老爷。” 顾文华举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还有，让人悄悄将密道给封了吧，以后用不着了。” “是。” 管事心情有些复杂，二夫人这是真的倒了啊。 谁能想到，才不过短短一两个月，曾经风光无两的二夫人竟然就落得了这么个地步呢？ 第118章 母子与孝道 “这么快就出来了？”顾揽月拿着一卷兵书翻看着，听到红绫进来禀告的消息，才将书放下抬起头来。 红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揽月挑眉道：“看来父亲已经做好了取舍决定了，纪氏没有闹？” “没有。”红绫道：“那院子里很安静，我们的人也进不了屋，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顾揽月思索了一下才道：“让人注意着送到纪氏院子里的东西，另外……找个机会告诉纪氏，想要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很容易。” 红绫不解，“很容易？” 大伯和弟媳妇私通的孩子，无论在哪儿都被称之为孽种。 这样的孩子，除了顾文华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保这个孩子，否则纪氏想顺利生下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顾揽月悠悠道：“只要父亲从此生不了孩子了，这个孩子自然就金贵了。” 红绫心中一惊，忍不住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顾揽月。 “可是，还有大公子啊。”红绫道。 “如果大哥也出了什么意外呢？” “奴婢明白了。”红绫点头道。 顾揽月喝了口茶，道：“只需要让纪氏知道就行了，怎么做是她自己的事情，能不能成咱们也不必管。” 红绫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顾揽月道：“去吧。” “是，小姐也早点休息，明早还要给新夫人敬茶呢。” 想起邹惠容，顾揽月脸上也更多了几分笑意。 虽然今天的事情十分毁三观，但邹惠容却适应得很好。 不愧是能独自一人经营好偌大一家茶楼的奇女子。 第二天一早，昨晚一夜都没睡好的众人又重新聚集在了禧乐堂。 顾老夫人强打起精神，从邹惠容手中接过茶杯喝了口气。语气慈爱地道：“好孩子，快起来。” 顾老夫人将一个质地极好的白玉镯子套在邹惠容的手腕上，邹惠容垂眸道：“多谢母亲。” “好孩子，委屈你了。”顾老夫人道。 邹惠容温声道：“母亲言重了，惠容既然已经进了顾家的人，自然是以顾家为重。更何况…母亲对我很好，昨天的事……” 顾老夫人道：“你放心，昨天的事情为娘一定替你处理得干干净净，不让你有半点烦心。” 说罢，顾老夫人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顾文华身上，意思显而易见。 顾文华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心中也很是不自在。 昨晚他心烦意乱，处理完事情直接就在书房睡了，压根就没去新房。 此时看着温婉娴静看不出喜怒的邹惠容，心中更是觉得没趣。 邹惠容一进门就撞到了这样的事，顾文华自觉在新夫人面前已经丢尽了颜面，再加上邹惠容的性格，顾文华对她虽然存了几分愧疚，却也生不出半点亲近之心。 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把这事儿忘记一些了，或许就好了。顾文华如是想着。 “母亲，你放心。”顾文华道：“轻柔已经同意回祖宅了。” 顾老夫人脸色却是一沉，厉声道：“你叫哪个轻柔？！” 顾文华神色一变，连忙低头道：“儿子是说，纪氏。” 顾老夫人看着他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以为这样就能糊弄住我这个老太婆，那是妄想。纪轻柔不将肚子里的孽种打掉，休想走出顾家一步！” 顾文华皱眉，对母亲这样不依不饶的态度隐隐有几分不满。 从小母亲就更加偏爱二弟，顾文华心中并非没有不满。只是顾文端死得早，顾文华又因为某些难以言说的意思，这些年越发孝顺顾老夫人。 在外人眼里，只当他们从来便是这般母慈子孝了。 “母亲。”顾文华忍耐着道：“此事儿子会处理。”虽然他也没想留下那个孩子，但听着顾老夫人一口一个孽种的叫着，顾文华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顾老夫人看到顾文华来不及掩去的一丝不耐烦，不由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越发愤怒起来，“好！好！你是堂堂的尚书大人，我这个做娘的管不了你了！” 顾文华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凌乱匆促的脚步声。 管事匆匆进来，“启禀老爷，宫中来人了，陛下命老爷即刻入宫。” 顾文华心中早有准备，倒是还算从容，“所为何事？” 管事有些不安地道：“前来传话的天使说，老爷您…您被人在早朝上弹劾了。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还有…太常寺卿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在御书房，陛下招您入宫奏对自辩。” 顾文华心中一沉，站起身来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大人。”管事不敢多留，连忙转身出门去了。 顾文华扫了一圈儿大堂里的众人，冷笑一声道：“现在你们满意了？” 坐在一边的顾文平忍不住低声道：“这又不是我们的错，大哥朝我们撒气有什么用？” 他声音虽小，但此时大堂里一片寂静，顾文华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顾文华顿时心中一堵，脸色越发难看。 终于，他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顾揽月抬手打了个呵欠。 邹惠容看着顾老夫人又开始喘不过气的模样，连忙上前安抚，“母亲息怒，来人，还不扶母亲入内休息。” 顾老夫人抓着邹惠容不肯放手，“你、你……” 邹惠容耐心地道：“母亲你放心，此事虽然有些不好听，但老爷在朝为官许多年一直兢兢业业，陛下必会看在老爷这些功劳上网开一面，不会重罚的。” 顾老夫人依然不肯放手，邹惠容道：“家里的事，我也会处理好的，若有不懂的地方，再来请教母亲。” 顾老夫人这才松了手，任由丫头将自己扶进内室。 照顾着顾老夫人躺下休息，邹惠容才回到大堂，看着还坐在大堂里的众人道：“老夫人和老爷都不在了，三弟和弟妹也先回去吧。” 三房夫妻俩巴不得赶紧走，跟邹惠容寒暄了几句便拉着自己一双儿女走了。 大厅里只剩下邹惠容顾揽月和顾青云三人，邹惠容对顾青云笑了笑，道：“大公子自便。” 顾青云恭敬地一揖道：“辛苦母亲了。” 虽然子女还没来得及给邹惠容敬茶，但老夫人喝了她的茶，承认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顾夫人了。 邹惠容淡笑不语，侧首看向一边的顾揽月，“大小姐，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顾揽月嫣然笑道：“自然可以，夫人请。” 她不称母亲而是称呼夫人，顾青云和邹惠容似乎都没有在意，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顾青云默默跟在两人身后，一道走出了禧乐堂。 第119章 血口喷人？ 御书房里，顾文华跪在地上，顶着一屋子人的视线心中忐忑不已。 昨天顾家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洛都的权贵间，无论有没有去参加顾家的婚礼。 原本因为今天新婚，顾文华是提前告了假的。但一大早，弹劾顾文华的折子就仿佛雪花一般飞向了坐在大殿之上的萧九重案前。 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能不顾及群臣激愤，立刻将顾文华召进宫来过问此事了。 顾文华这辈子大约都没有丢脸过，他涨红了一张斯文俊脸，俯身伏地不敢言语。 萧九重垂眸看着放在自己跟前的折子，声音平静地道：“这么说，顾卿是没有什么可辩驳了？” 顾文华连忙道：“臣、臣一时糊涂，求陛下恕罪。” 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那人拿捏着腔调道：“一时糊涂？顾大人恐怕不是一时糊涂，而是暗通款曲许久了吧？” 顾文华不用抬头也知道对方是谁。 都察院左都御史吴祈年，一向跟他不对付。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自己的把柄，怎么会不使劲踩上几脚？ 顾文华咬牙道：“吴大人，你别血口喷人！” 吴祈年翻了个白眼，他跟顾文华年岁相当，虽然相貌不如顾文华俊美，却也是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子。 只是或许因为是御史出身，如今又身为都察院主事之一，这份斯文儒雅中夹着几分尖锐和锋利。 站在另一边须发花白的礼部尚书也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顾大人说得对，吴大人若是没有证据，这话还是不要在陛下跟前说为好。”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站在顾文华这边，但仔细一琢磨倒更像在对吴祈年说“有什么证据你就赶紧拿出来”。 吴祈年轻哼一声，“我还真没有证据，不过……” 吴祈年神色一整，朝着前方拱手一拜，“陛下，都察院今晨收到一封匿名信函，信上说…顾大人的主院书房底下，有一条直通那纪氏院子的密道。顾文华和纪氏早年便是两情相悦，后顾文华背信娶了凌氏的小姐，纪氏也嫁了顾文华的弟弟，但两人的关系从未断绝过。顾夫人过世之后，顾文华借口怀念亡妻，更是将整个顾府都交给了纪氏管理。” 这话一出，即便是这些在朝堂上打滚半生的老狐狸也有些绷不住了。 顾文华这是情痴吧？连纪氏成了自己的弟媳妇都能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娶凌氏呢？ 不过想到娶凌氏带来的好处，哪里还能不明白？ 有人向顾文华投以鄙视的目光。 顾文华心中猛地一震，错愕震惊地看向吴祈年。 吴祈年却没有看他，而是恭敬地保持着躬身行礼，等候陛下裁决的姿态。 “陛下明鉴！”顾文华顾不得多想，矢口否认，“吴祈年与微臣有仇！他故意污蔑微臣，臣…臣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但、但绝没有吴祈年所言之事。” 吴祈年冷笑一声，幽幽道：“顾大人，御前妄言，可是欺君之罪。我敢保证我所言没有一字为虚，你敢么？” 顾文华当然不敢。 萧九重看着底下众人，有些不耐烦，冷声道：“够了，顾大人，吴卿所言，你有何话说？” “臣…臣……” “冷言，黄怀。”萧九重唤道。 “属下在。” “老奴在。” 冷言和黄公公上前听命。 萧九重道：“带人去顾家看看。” “是，陛下。” 两人领命退下，顾文华既不敢阻拦两人，又对眼下的局势无能为力。 当下吓得脸色惨白，汗水浸湿了身上的衣衫。 在场的都是人精，看着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色是刮骨刀啊。 顾文华才不过四十出头就高居尚书之位，又有凌家那样的姻亲，将来更上一层楼不是难事。 谁知道他竟然如此糊涂？ 萧九重冷眼看着顾文华，道：“既然暂时议不出来结果，各位就先歇歇，商讨一下太后寿辰，接待各国使臣的事，此事等冷言和黄怀回来了再说。” “吴卿所奏，若是属实，真绝不轻饶！” 顾文华跪在地上的膝盖发软，心里一片荒凉。 冷言和黄怀到了顾家，直奔顾文华居住的院落书房而去。 说来也是倒霉，顾文华身边的心腹管事带着人关在书房里忙着封上密道的入口，正好被人抓了个正着。 “顾小姐，陛下只让咱们来查顾大人书房的情况，请您不必担心。”黄公公没有进书房，而是站在闻声而来的顾揽月身边。 顾揽月道：“多谢黄公公开解，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顾家自然要听命的。公公不必担心，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黄公公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了一些，看了一眼周围的众人，压低了声音对顾揽月道：“陛下说，顾小姐若想要锤死顾文华，可以趁这次。” 顾揽月道：“劳公公转告陛下，请他秉公办理即可。” 黄公公轻叹了口气，道：“这事不小，若是……顾小姐的身份……”如果顾文华被贬官，顾揽月在洛都也难免要被人看不起。 顾揽月摇头道：“无妨。” 冷言带着人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还有两个侍卫押着顾文华的心腹管事。 冷言朝顾揽月拱了下手，对黄公公道：“可以回去禀告陛下了。” 黄公公叹了口气，跟顾揽月告辞之后便与冷言一道走了。 “揽月，这是怎么回事啊？”黄公公和冷言一走，顾家其他人立刻都围了上来，焦急地询问顾揽月。 顾揽月看了一眼众人，道：“都察院告父亲和…纪氏长期私通，父亲书房里有一条直通纪氏院子的密道。” “什么？”闻言李氏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顾家这是要完了啊！ 这都是什么事！ 李氏转身气冲冲地朝着纪氏的院子而去，她要撕了纪氏那张脸！ 淫荡无耻的贱人！ 顾家若是没了，她们要怎么办？她的一双儿女都还没有说人家呢！ 其他人脸上神色各异，却都一样的不好看。 顾青云神情恍惚，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顾家真的没了，他要怎么办？ 等到众人散去，顾揽月和邹惠容并肩走在园中。 邹惠容突然低头轻笑出声，顾揽月侧首看她。 “我不会一嫁进来就要做寡妇吧？”邹惠容饶有兴致地问道。 顾揽月笑道：“自然不会，这种事情虽然伤风败俗令人不齿。我朝律法，倒还不至于要他的命。” 大靖律：和奸者，男子杖一百，女子杖八十，有夫杖九十。并且，如丈夫，岳父，舅兄捉奸并当场杀死，无罪。 顾文华和纪氏，一个鳏夫一个寡妇。 自然没有人丈夫岳父舅兄来捉他们的奸，也没有人将他们捉奸在床，也就失去了当场杀死而无罪的契机。 所以，顾文华大概率是不会死的。 除非他身体太差，被杖责打死了。 邹惠容有些失望，其实当寡妇挺好的，纪氏就是太想不开了，非要跟个男人扯到一起。 第120章 想活着吗？ “虽然不至于就死了，但官职是肯定保不住的。”顾揽月笑道：“你不在意么？” 邹惠容耸耸肩，洒脱地道：“在意什么？他若一直是尚书大人，我还怕不好对付呢。” 权势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向往又畏惧。 向往的是自己掌握权势的感觉，畏惧的是权势掌握在自己的对手手中。 顾揽月莞尔一笑，点头道：“你说得对，以后顾家就辛苦你了。按照我们的约定，顾家最后剩下的产业全部归你。” 邹惠容也不客气，“多谢。” 很快她又苦恼起来，“现在得想想，怎么应付顾老夫人了。” 顾揽月悠悠道：“我相信你能应付，如果应付不了就留给我父亲吧。毕竟，他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这些事情也都是因他而起的，不是么？” 邹惠容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积极为顾大人娶继室了。” 顾揽月挑眉浅笑。 两人对视片刻，齐齐相视而笑。 顾揽月根本不想管顾家的事，又不想让顾家人轻易得到解脱，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所以她需要一个聪明人，帮她掌控顾家所有的事情，应付她不想应付的人。 而报酬，除了之前已经付出的灵药，还有顾家的产业。 很划算，不是么？ 顾文华直到傍晚才被人抬了回来，顾家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 顾文华被夺去了户部尚书之职，被贬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的职位，可以说是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底下。 更不必说，翰林院除了年轻的新科进士们，更多的是两袖清风有些愤世嫉俗的清高文人。 顾文华因为这样的原因被贬，去了那里面会是什么处境，可想而知。 另外，顾文华身为朝廷高官，知法犯法。私通之人又是自己亲弟弟的遗孀，原本一百的杖责，被加到了一百五十。 纪氏的八十杖，因为她有了身孕可以暂缓。等她堕掉了孩子或者生下了孩子，才会执行。 至于顾老夫人叫嚣要将纪氏沉塘的话，这属于家族宗法的私刑。 近代律法较古时已经宽松许多，早在前三朝律令中就没有了通奸死罪的条款。 到了前朝甚至连牢狱都免了。 但因为律法允许捉奸和私刑，因此若真将人沉塘了，官府多半也不会管的。 顾文华伤得太重，后背和臀部几乎被打烂了。 被抬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昏死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顾文华回来的动静太大，到底还是惊动了还躺在床上的顾老夫人。顾老夫人眼前一黑，再次被气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纪氏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终于忍不住走到门口拍着门大声叫道。 外面有人守着，却并没有人来开门。 顾怜星毕竟是已经出嫁的女子，又是给人家做妾的，也不能在顾家多待，一大早就回去了。 如今这院子里，除了看守她的丫头婆子，就只有纪氏一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顾文华再也没有来过，她也不能出去。就连卧室里的密道入口也打不开了。纪氏越想越是不安，忍不住频频敲打起关闭的大门。 守在外面的丫头婆子不胜其扰，却也不敢理会她。 府中出了这样的丑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十分鄙夷纪氏，更不敢跟她扯上关系。 “大小姐。”看到顾揽月进来，守在门口的丫头婆子心中意外，脸上却陪着笑容。 她们敢拦下三夫人李氏，却不敢拦顾揽月。 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顾揽月淡淡道：“我来看看她。” “这……”那看守婆子有些为难地道：“大小姐，老爷说…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见纪氏。” 顾揽月道：“父亲如今昏迷不醒呢，怎么？要我去请示过祖母和夫人再来？” 这明显是要找茬啊。 几个丫头婆子也不敢得罪顾揽月，只得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房间里，纪氏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看着走进来的顾揽月，纪氏冷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顾揽月淡笑道：“二婶可知道，府中今天出了什么事？” 纪氏警惕地看着她，顾揽月道：“父亲被贬为从六品修撰了，还被陛下打了一百五十杖，没有两三个月恐怕好不全。啧…辛辛苦苦二十年，却一朝落回了原点。父亲为了你付出至此，二婶感动么？” 纪氏咬牙道：“你别忘了，他是你父亲！他被贬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揽月叹息道：“确实没什么好处，所幸…我虽然不是尚书千金了，却还是骠骑大将军府的表小姐。” 纪氏只觉得心口一堵，几乎要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顾揽月笑道：“二婶，祖母被气晕过去了呢。你说，等她醒来之后，会怎么对你？” 纪氏脸色一变，瞬间心中有些惊慌起来。 她被关在这里，顾文华却重伤在床动弹不得，这府中不就成了那老太婆一手遮天了么？ 她若是要杀了自己…… 纪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看向顾揽月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惊恐。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纪氏有些歇斯底里地道：“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报复我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灾星！自从你回来了，我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顾揽月笑道：“二婶这话可不对，我哪里是灾星了？我分明是……送、子、观、音、啊。” 纪氏脸色顿变，双眸几乎充血。她起身想要扑向顾揽月，“是你？！” 顾揽月侧首让过，让她扑了过空，“二婶，小心一点。你肚子里这个，是你如今唯一的保命符了。” “顾、揽、月！”纪氏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顾揽月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方才不小心碰到纪氏衣服的手指，淡然道：“想活着吗？” “你想要什么？”纪氏瞪着她道。 顾揽月道：“用一个秘密交换，我帮你活到父亲能起身护你为止。” “你就不怕我告诉顾郎？”纪氏道。 顾揽月笑道：“先前他是尚书，也只能让你和顾怜星委曲求全让着我，你觉得……他现在能做什么？” 纪氏垂眸不语，顾揽月柔声道：“先前对你们客气，是我自己乐意，不是你们有本事。明白了么？” 房间里沉默了良久，才重新响起了纪氏的声音，“你想知道什么？” 第121章 背叛！ 顾揽月微笑着看着纪氏，道：“很简单的事情，我要知道父亲的事情。” 纪氏蹙眉看着她，“什么意思？” 顾揽月道：“你跟他勾搭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跟他有关的秘密的都不知道吧？用来换你一个月的命，很划算不是么？” 纪氏警惕地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对他不利？你别忘了他是你父亲！他若是不好了，你也好不了。” 顾揽月有些好笑，“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难道还觉得我会在意他是我父亲？” 纪氏不语，眉宇间还有几分隐晦的试探和迟疑。 家族对一个女子来说何其重要，她不相信顾揽月敢真的毁了顾家。 顾揽月微微俯身，注视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道：“你们若是有本事，就瞒一辈子。既然被我发现了，他就不是我父亲了。二婶，顾文华的秘密还是你的命，你总得选一个。” 纪氏瑟缩了一下，咬牙不语。 顾揽月叹息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只知道你和顾文华私通这一件事？” 纪氏猛地抬头看向她，看向顾揽月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恐惧。 顾揽月靠近她耳边，低语道：“我二叔，是怎么死的？” 纪氏瞬间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惊恐地望着顾揽月，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你、你……” 顾揽月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纪氏，“我没什么耐心，你考虑好了么？” 纪氏颤抖着道：“我、我告诉你，但是你、你……” “你放心，我没那么好的心为人喊冤。”顾揽月笑道：“我跟二叔又不熟，但是如果顾文华找我麻烦的话，我就只好……送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上路了。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和顾文华，能斗得过凌家吧？” 纪氏此时心中懊悔万分，当初顾揽月回来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让怜星去算计她？ 原来他们眼中在边关长大，温顺沉默的顾揽月，竟然是一条隐藏的极好的毒蛇。 如今落到她手里，她们真的还能有活路吗？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想死！ 她要活下去！ 纪氏强忍着颤意，咬牙道：“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官场上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也不会跟我说这些。不过有一件事……你或许会有兴趣。” “说说看。” 纪氏道：“八年前，顾…你父亲外放过几年，他当时外放的地方是皖东。” 顾揽月点头道：“我知道，他正是因为在皖东立下大功，回到京城之后才会飞速升职，一跃成为户部侍郎的。”不得不说，顾文华在官场上一路走来都十分顺利。 这其中有凌家的原因，但顾文华本人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纪氏吞了口口水，低声道：“当年皖东那桩事…应该有不小的内情。他没有跟我说过此事，但他刚从皖东回来那段时间，经常会做噩梦。我好几次听到他说梦话，他说…他说，若蠡兄，我不想害你……都怪你太固执，坚持要调查什么真相!你九泉之下不要怪我，是你自己找死。” “大概…大概就这些。”纪氏道。 顾揽月心中微微一动，眯眼道：“若蠡兄？可是当年与顾文华同榜的状元郎，樊若蠡？” 纪氏道：“我不知道，我、我敢问。” 顾揽月若有所思，“八年前顾文华做皖东布政使的时候，樊若蠡时任皖东按察使。顾文华也是因为在水灾中处置得力，救了皖东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才被朝廷召回嘉奖的。而樊若蠡…却因为临阵脱逃，逃跑时被洪水卷走了。” 纪氏低下头不敢接话。 顾揽月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二婶放心，这一个月我保证祖母不会找你麻烦。至于一个月之后，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顾揽月转身出门，没有再多看坐在地上的纪氏一眼。 纪氏有些失神地望着房门在自己面前被打开又合上，这次她却没有再去叫门，而是双手紧紧环住自己，仿佛是想要借此驱散心中的寒意。 她、她要怎么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背叛了顾郎…… 虽然纪氏心中对顾文华有怨恨，但她却从未想过要用这种方式背叛顾文华。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她和顾文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如果顾文华出了事，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但是现在…… 如果在自己活命和顾文华之间选一项，纪氏已经清楚明了地做了选择。 “小姐这是怎么了？”红绫看着回到院子里就秀眉紧蹙，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的顾揽月，关心地问道。 顾揽月放下手中茶杯，沉声道：“叫凌叶过来。” “是，小姐。” 凌叶是男子，在府中的时候并不跟在顾揽月身边，只有出门或者顾揽月有事情要办才会召见他。 不过片刻功夫，凌叶和凌蕊兄妹俩就到了跟前。 顾揽月看了一眼两人，道：“红绫，凌蕊，你们先退下。” 两人也不多问，恭敬地拱手退下。 凌叶站在顾揽月跟前，恭敬地道：“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 顾揽月道：“你先回一趟凌府，让照叔给你八年前皖东按察使樊若蠡的消息。然后亲自去一趟皖东和樊若蠡的老家，帮我查一些事情。” 凌叶上前两步，接过了顾揽月递过去的信笺，道：“是，大小姐。” 顾揽月点头道：“去吧，路上小心一些。” 凌叶恭敬地应是，将信笺收入了袖袋中，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凌叶出去，顾揽月才垂眸看向桌上的纸笺。 素白的纸笺上写着几个秀逸的字迹——元隆二十三年七月，皖东大水。 “皖东，距离赵王的封地，似乎也很近。”顾揽月喃喃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