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史臣娇养日常》 1. 诏狱 “昨夜兰台书房重要书籍文献突遭鼠噬酸化,而太史公和随行高手也陈尸兰台,为何唯独你一个小丫鬟毫发无伤?!” 柳依依睁开倦乏厚重的眼睛,昏黄的火光映在冷硬逼仄的铁栏之上,一股腐朽刺鼻的腥臭钻入鼻孔。 这是哪儿? 未来得及作答,审问之人手握粗鞭重重拍在桌上,怒目圆睁,又问:“你昨夜的供词上面写着你被太史公放回去歇息,刚入睡便被书房的动静吵醒,事实果真如此?” 柳依依感觉浑身湿透,四肢似已失去知觉,她艰难动了动渗血起皮的嘴唇,下意识道:“是……” “是个屁!”审问之人一脸阴鸷,接过侍旁衙役递上来的供书,摊开甩在柳依依鼻息前,叱道:“快说!为何谋害太史公?” 柳依依只觉得自己被绑在冰冷潮湿的木架上,脑袋昏昏沉沉,似稍一松懈,便会跌入万丈深渊,紧接着一阵撕裂,一阵陌生的记忆扑面而来。 静谧森严的兰台,头鬓发白的老人双目圆瞪倒在桌上,浓稠的血溅满了正撰写到一半的宣纸,满室黑鼠乱窜,刺鼻的酸味扑鼻令人极欲呕吐,冬夜的寒风呼啸,吹着大开的厚重木门吱呀作响。 柳依依面色发白,难以遏制地急喘,她真的穿越了,穿成了长侍史官左右研磨的小丫鬟。 而脑海中的画面便是昨夜看见老太史公遇害和史册被毁,原主晕之前的记忆。 审问之人收走拱书,阴鸷的眼眯了眯,道:“因为太史公秉笔直书,记录的铮史对你们不利,你们便生起歹心里应外合,养鼠投酸,再杀害太史公毁尸灭口!” 柳依依脑子极其混乱,她穿进身体的原主也叫柳依依,自幼被老太史公孤傲山捡回来养在身边。 老太史公孤傲山一生严谨正直,秉笔直书撰写史册,然却有奸宦欲图篡改诤史,而贿赂威胁均不起作用,便时时有刺客死士造访兰台,于是昨夜,老太史公连带着书房的重要文献书籍一并遇害。 是原主发现的第一现场,痛哭和惊吓的冲击下晕了过去,之后大理寺的人赶到将原主押到诏狱,经不起严刑拷打,原主留下些供词又晕了过去,直至面前的人再次泼醒问话。 男人面目铁青,一鞭重重落在一旁木桩上,“那这黑鼠是不是你放的?酸是不是你暗自投的?” 不,不对!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她不能做替死鬼,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诏狱里。 柳依依遏住急踹,吞了口气,嗓音嘶哑:“不是我,典籍被毁和我没关系,太史公遇害都是一场阴谋。” 审问之人面色铁青,随即攥住柳依依胸前的棉布衣襟一把拉近,怒色大呵:“还狡辩?!看来你这小丫头片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来啊,上竹筷!” 柳依依被放了下来,早就僵硬无力的四肢使不上力,扑通一声栽在地上。 接着她被拖到堂中央,两个狱卒拿着一排连好的竹筷上前,随即脱掉她单薄的布鞋,往白嫩脚趾上套去。 “你们何时计划的要谋杀太史公?”审问之人慢条斯理走向一旁的木椅,坐了上去。 脚趾挤压传来的剧痛震得柳依依头皮发麻,她有些扛不住,只剩有气无力的喊:“不,我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冥顽不灵。” 审问之人呸了口痰,怒声道:“继续夹!” 他到要看看是这诏狱的刑具硬,还是这腌臜丫头的嘴硬。 痛传遍全身,柳昭昭再无力说话,意识朦胧中只剩下无力虚弱的呻/吟。 “既然你说不出话,那我来替你说。” 审问之人冷笑一声,目光阴鸷,“因为你利欲熏心,勾结外党谋害我朝史官,毁害我朝史册基业,黑鼠和酸是你受上线指示豢养,昨夜你们里应外合,颠覆兰台。” 说罢,男人拿过一旁准备好的供词,递到半晕不醒浑身血气的柳依依面前。 “证据确凿,画押吧。” 柳依依竭尽全力抬了抬眼,白纸黑字,全是一条条早已安好的铮铮“真相”,她痛苦的呢喃:“不……不对……” 男人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顿时干涸枯燥的嘴唇冒出血迹,男人粗鲁得一把抓过她的手直直往供词上摁。柳依依饶是再挣扎也于事无补。 看着白纸黑字上鲜红的指印,男人露出得逞而得意的笑。 “罪女柳依依,犯下滔滔罪行,已认罪画押,明日午时于刑场绞刑处死!” 处死……就这么快定了她的罪了? 柳依依意识骤然清醒,谋害史官摧毁史册,这是滔天大罪,背后之人铤而走险也要对兰台动手,只怕背后的利弊比想象的还要渗人。 事实已然发生,而真相在所有人眼里并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看起来合理无疑的罪人来背负这一切。 柳依依身为老太史公贴身研磨侍女,还有进入书房的权利,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凛风咆啸,铁门哐当一声被紧锁,被狱役连拖带拽扔进满是腥气恶臭的牢房之后,两人便拍了拍手,急忙退出去,走时还不忘呸了口痰鄙夷,“真晦气!” 柳依依已无暇置理,脑袋开始混混沌沌,四肢早已失去知觉,微微蜷下手指,便扯得全身剧痛。 凛冬已至,大雪纷飞。黑鸦鸦的冬夜里阴暗腐朽的诏狱时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夜深时分。 “你是谁?来这干什么?”狱卒面色难看,朝面前的男人低呵道。 “我有话问她。”来人不温不恼,自袖中拿出一道手令。 “这……”狱卒面色吞吐,既然这男子有手令他便不能阻拦,可这死囚乃是钦差要犯,若是出了差错,他一个小小狱卒,担不起这个责。 见狱卒吞吞吐吐面色为难,男子温和一笑,道:“手令在此,尔敢不从?” 只见狱卒咬咬牙,随即连忙道:“你快点儿问,这腌臜玩意儿已经伏法了,可别耽误太多时间!” 意识模糊中,柳依依听见了哐啷的锁链开门声,然后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面前。 “起来!有人问你话。”狱卒不客气得踢了几脚。 柳依依睁开了涣散无力的双眼,只看到面前几道黑影。 她倒是也想起来,可她现在的状况还能起来吗? “将她扶起来。” 随即一道人影上前,动作并不温柔将她拧坐起来,而后退了出去。 柳依依浑身都痛,只得无力靠在身后冷硬潮湿的墙壁上。 她抬了抬眼,望向朝她走近的男人。男人身形俊拔欣长,一席珀青长袍,隐在阴影处,叫她看不清他的脸。 不管是谁,他还能来到这关押死刑犯的诏狱,定是身份不简单,现在他是唯一有机会能救她的了。 “大人。” 柳依依连忙伸手拽住来人衣摆,虚弱嘶哑道:“我是冤枉的,画押也是被逼着摁下的。” 只见男人甩开她无力沾上血迹的手,冷冷道:“柳依依,你可真行,太史公对你不薄,你为何就要杀他?” 男人声音并不大,甚至是清润如玉珠落玉盘般的嗓音,可在柳依依听来却如雷贯耳,惊人心魄。 顺着男人衣摆往上看,坠着一块青玉暗纹玉佩,柳依依脸开始发白,记忆中,坠着这种玉佩的只有孤老太史公的两个儿子,而此时能在短时间赶回京城并来到这诏狱的,只有孤老太公的次子,孤淮凛。 在原主的记忆力,孤淮凛天赋异禀年少成名,一直在书院求学,鲜少有交集。 眼下孤淮凛怕也不是来听她冤情为她翻案的,他认准了自己是杀害他父亲的帮凶,憎恨至极,只怕自己还要遭遇一次酷刑。 想到此,柳依依面色更为发白,难道自己真就要命丧这异世了吗? 见柳依依双目呆愣涣散,孤淮凛蹲下身,问道:“我问你,你蓄意养鼠投酸毁掉书房众多文献书籍,真正目的可是为了毁了其中一本?” “不是……” 隐在阴影处的孤淮凛眼眸骤然一冷,只在太史公居住的兰台动手放鼠投酸,而不是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净,说明背后之人并不是蓄意想毁掉整个朝野大大小小史官的心血,他只是忌惮作为太史公手里的某一册,甚至是那本里面的某条。 狭长的眸浮现冰寒,孤淮凛凝视着靠在墙壁上的柳依依,叱道:“太史公鞠躬尽瘁秉笔直书,究竟他撰写的哪条挡了你们的道?” 这其中到底牵扯了何等机密,竟然让背后之人不惜背上千古罪人的骂名也要对一介忠良史臣下手? 柳依依面色惨白,孤淮凛的话如尖锐的利器,字字诛心。 “说,到底是什么让你不惜背叛杀害待你如所出的老人?” 孤淮凛面上起伏不大,可忍不住发颤的尾音,难掩他痛苦崩溃的情绪。 “不是我。” 柳依依开始颤抖,她难以遏止地发出哽咽声,“这一切都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寒风呼啸,僻静逼仄的囚房静的能听见木材燃尽的噼里啪啦声。 孤淮凛站起了身,俶尔冰寒一笑,随即慢条斯理自袖中掏出一本被鼠噬酸化的不成样子的册子。 他修长的指随意翻了翻,说:“黑鼠锐齿锋尖,可撕破嚼烂上好的木材和石壁。” 接着孤淮凛掸了掸被咬破的纸页,低声道:“若是这黑鼠钻进你的五脏六腑,会怎样?”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那俊美狭长双眸里浮现的阴狠。 柳依依不禁脊骨一凉,呼吸变得紧促,她下意识得蠕了蠕唇,却发觉自己说不出任何话。 很快,两个劲装侍卫小心翼翼抬着一罐紧封的陶罐走了进来,一人揭开罐塞,朝男人行礼道:“公子,您吩咐的东西准备好了。” 柳依依胆颤心惊望过去,只见数只又胖又大的黑漆漆的阴影聚在陶罐里剧烈乱窜着,叽叽喳喳咀嚼的声萦绕在僻静的牢房里,一声一声似针扎在柳依依的心间。 这是……黑鼠! 柳依依只觉胸腔被人擒住了一般,直直踹不上气。 孤淮凛阴冷的目光紧紧囚在自己身上,她咽了口口水,下意识道:“我可以修复,可以修复这损坏的文献书籍。” 她似乎用尽了全力才说出这句话,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筹码了,穿越前,她是一名古籍修复技术员,读研时期跟着导师也经手过几本古籍,孤淮凛似很在乎破损的文献,只希望这筹码能换得自己保命。 只见孤淮凛冰寒一笑,阴恻恻道:“动手。” 语罢,一旁的侍卫抬起黑鼠陶罐口,一步步朝她走来,一人紧攥她的腮强硬捏开了她的嘴。 “不!不要!” 柳依依破碎的话传出,她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胡乱的挣扎着,泪水浸湿了发髻。偌大的黑鼠若是自喉咙而进,届时她柔软的五脏六腑皆会被撕破咬碎…… 装满黑鼠的陶罐已至眼前,柳依依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陶罐里冒出一双黑漆漆的鼠眼,似乎是对将至的柔软脏腑甚是期待。 “我真的会修复!我真的会!”柳依依拼命挣扎,用尽浑身力气嘶喊。 2. 我能修复! 听到这话,孤淮凛面上阴冷的情绪终于渐渐收敛,他抬了抬手,眼前行动的两个侍卫应而停止手上动作。 柳依依揉了揉发痛的腮,踹了口粗气,嘶哑道:“方才你拿的那本册子若是没看错,产自西南的麻纸糊浆,穿纸捻钉用的工具是微钻杆式砣具,册子包角时,为防腐蚀用的是上好的中南麻。” 见他神色渐渐松动,柳依依继续道:“黑鼠撕毁书角,而浓酸只是破损了纸张表面,若是找到材料用好工具,这册子能修复好。” 孤淮凛挑了挑眉,示意柳依依继续说下去。 “修复古籍不是问题,这凶手……”柳依依试探性出口,见男人神情并无其它,她硬着头皮继续道:“关键在于,查出背后的真凶!” 话音刚落,只见孤淮凛剑眉微蹙,他微微敛眸,久久没有说话,石洞内安静得能听见两人交叉的呼吸声,昏黄的火光将两人幻成一团映在石壁上。 半晌,他却是走近几分,柳依依终于看清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这腐朽腥臭的牢房里,显得尤为惊魄。 “我带你走。” 似天神降临般的拯救话语降临,极是清寒的两个字如暮钟般震耳,柳依依先是一怔,而后死里逃生的快感让她喜得头皮一麻。 她得救了,不用受酷刑,明日也不会绞刑而死。 她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修复好兰台所有被损文献古籍,以此为条件我会护你性命。”男人清润的嗓音传来,柳依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孤淮胥朝一旁侍卫递了个眼神,接着侍卫迅速掏出一粒黑漆漆的药丸,朝她走近。 这、这是什么?竟还要杀她? 在柳依依瞳孔紧缩惊恐的注视下,高大的黑影慢慢逼近,而后一把捏着她的脸,喂了进去。 药一入腹,一股陌生的异样顿时袭来,让她似失去了知觉,喉咙也再发不出任何话,她瞪着双眸直直盯着立在远处的孤淮凛。 却见男子昳丽俊致的面庞依旧清冷,隐在暗处如隐如晦。 几人走了出去,临近绝望昏迷的她听到了随着火光跳动飘进来的零碎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被吞噬在这似没有尽头的冬夜里。 离跌入万丈深渊的最后一刹,诏狱里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唤还有急促逼仄的脚步声。 “走水了!快!” “有死囚逃往粮仓纵火,所有人去灭火!” …… 京城冬夜阴寒逼人,簌簌冷风吹得枝丫乱坠,雪铺了一地,大理寺一场大火烧得人心惶惶,剧烈有着山高的火光足足晃了半个时辰,终在漫长飞雪中熄了下去。 骏马喘着浊气,带着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疾速奔于漫漫雪路之中。 几人坐于马车之上,凛风骤起,漫漫飞雪在天地间张起一道屏障。 孤淮凛身旁亲卫沈忱瞥了一眼躺在一旁浑身脏兮兮昏睡的少女,道:“公子,这丫头万一不能修复……” 见主子久久不语,沈忱继续道:“兰台一案……真的和她没关系?” 孤淮凛轻轻“嗯”了一声,道:“父亲的死,另有隐情。” “公子明鉴。”沈忱垂首,柳依依此人跟在太史公身边十年,却还是不改胆小如鼠、怯懦软弱的秉性,况且她从未出过兰台,不可能有接触居心叵测之人的机会,只但愿她真能修复文献,否则可真是枉顾了公子费尽这么多心思捞她出来。 谈话间,只见柳依依动了动眉头,紧阖的眸子微微颤了颤。 这一觉她睡得浑然失去知觉,茫然睁开眼,却瞧见端坐于上方的孤淮凛,底下疾速驰骋的马车还有些摇晃。 这是哪儿?骤然四目相对,泠泠纱灯映在他脸上,柳依依不由一怔,孤淮凛没杀她,还将她带出了诏狱。 孤淮凛见人醒了,淡淡道:“从此世上再无柳依依此人。” 不知是雪夜的寒凉还是孤淮凛清润嗓音中的冷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回过神来,微微点头,“嗯。” 头顶的男子眉眼昳丽,白皙的皮肤无比清透,五官精雕细琢,精致俊昳的挑不出任何毛病,澄澈深邃的眼眸里似一潭幽静的寒渊,沉沉雪夜里,头侧纱灯光晕,郎然照人。 她承认这一刻瞧着孤淮凛,只觉更如画中神邸一般,慈悲悯世。 孤淮凛一番偷梁换柱,喂她服下假死之药,而后再上演一出调虎离山,将她捞了出来,可她这么重要的钦犯不见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旁亲卫沈忱道:“公子安排了一位与你一致的死囚替你明日受死刑,还不快谢谢我家公子?” 柳依依骤然回过神来,看向孤淮凛,只见他清冷的眼神久久打量着她,俊美的眸微挑,说:“你说你会修复,那便将这册子修复一页吧。” 他自一旁拿起一个偌大的雕花木箱,眼神示意她将其打开。 柳依依吃力爬坐起来,木箱一开,内里工具一应俱全,铜锥、银镊、微钻杆式砣具、圆饼托盘、毛笔…… 她抬头望向那幽深探究的目光,娇软的嗓音还有些嘶哑:“给我半个时辰。” 接着,她忍着受过竹筷之刑脚趾的疼痛,索性滑坐在地,以方才躺着的次位为案几,将工具一一摆放了出来。 随着少女的动作,车厢内陷入沉寂,阵阵暖意夹杂着淡雅的沉香味扑面而来,让柳依依修补的动作更为顺畅。 手中书册历经鼠噬边角残碎,而内里遭浓酸浸染,黏在一起字迹也被晕染。车厢工具有限,自是比不得实验室里湿揭,蒸揭的法子。 柳依依小心翼翼选中较为破损严重的一页,抬起头问:“这页可好?” 孤淮凛点了点头。 只见,柳依依利索将手在衣摆上擦拭干净,将手中书册稍稍隔在暖炉上一蒸,书册辗转反侧,只一盏茶功夫,书册湿渍泛泛干了几分。接着她自工具中选出一柄竹片,以此为刀小心翼翼将一页揭取下来,而后放置在圆饼托盘上。 孤淮凛和亲卫沈忱被少女娴熟行云流水的动作紧紧攥住了目光。 浑身脏兮兮的少女此刻看起来竟一点也不狼狈,有些苍白瘦削的面上一双杏眸熠熠闪光,她全神贯注沉浸在手中的纸张,丝毫不被外界打扰。 只见她选定一张素白无迹的西南麻纸,而后将其撕碎放于木质研钵之中,加入清水,将其捣成了浆糊。再用沾上浆糊的毛笔在破洞处涂刷,将补纸快速粘在破洞上填补。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果然一炷香功夫,修复完整的纸张在她纤细手中活灵活现的呈现出来。 她将其放至暖炉上方烘干,道:“马车内条件有限,鼠噬之迹已被我修复完成,这酸蚀的字样若要修复,还需要一些工具。” 孤淮凛幽深的视线自少女娇小瘦削的脸上划过,眸中划过一丝异样,道:“不错。” 见男子如此反应,柳依依不免心中浮现一丝喜悦,她修复古籍的技术成功让几人相信了她的实力,她的命算是真正保住了。 正在这时,车厢一阵咯噔,蓦然,车外一阵响动,在大雪纷飞的寒夜并不真切,但断断续续刀剑相撞的鸣声随着呼啸的风吹进了马车内。 寂静的雪夜,枝头的乌鸦嘶哑的鸣叫划破夜空,只见沈忱手握剑柄神色戒备,如已开弓的弩,随时准备进攻。 柳依依瞳孔紧缩,呼吸急促,危机又来了。 只闻沉闷的刀剑声越来越近。 “人就在里面!上!”近在咫尺的怒喝传来,震得马车剧烈摇晃。柳依依屏住呼吸,蜷着身子往孤淮凛的方向缩了缩。 只见沈忱眸色一厉,猛然一大跨步,冲出车帷,手中宝剑应声而出,在蒙面刺客震惊的双眸中已深入其人肺腑。 在外驭马的亲卫宋既用力一蹬,借力凌空一跃,双臂一展,稳稳落在车马车之下,与冲上来的蒙面刺客纠缠。 “公子,你们先走。” 宋既话音一落,沈忱迅疾借力一纵,直截跨落在烈马之上,打马愈急,马蹄急踏,烈马带着马车飞疾驰骋中一路呼出浊然的白气,积雪在辘辘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 此时柳依依头脑发懵,剧烈摇晃的马车让她心脏猛跳,似要跳出胸腔,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紧紧攥住孤淮凛的衣摆的手渐渐抱上了男子整个腿。 孤淮凛面上倒是并无多大起伏,精致的眉微微有些皱着,倒不是因为这刺杀,而是底下这丫头死死抱住自己的腿,实在是太紧。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马蹄急踏之音,几个黑衣人跟着马车不断穿梭,穷追不舍,“追!别让她跑了!” “咻——”一支利箭划过雪夜,直直穿透厚重的木板,从柳依依面前呼啸而过。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待反应过来,柳依依脸色煞白,失声尖叫。 锐箭穿进马车,危机越来越近,沈忱已无暇驭马,他疾速一蹬,借力凌空翻上马车,与刺客近身搏斗。 “下车。”孤淮凛剑眉微蹙,朝面色惨白紧紧抱住自己的少女说道。 柳依依反应过来,看向自己受伤的脚,她走不了。 孤淮凛瞥了一眼眸色一深,他动作迅疾随即立马朝瘫软在地上的柳依依伸出双臂。 柳依依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只觉自己落在了俊拔有力的怀抱中,孤淮凛紧紧环抱着她。 “抱紧了。” 孤淮凛双臂收力抱紧怀中少女,双腿一紧,往雪地里一跃,只闻闷哼一声,两人不受控制滚落一路。 厮杀的刀剑声、马蹄嘶鸣声愈来愈远,耳边只有孤淮凛滚烫的喘息和沁入鼻尖清冽的香味。 一路天旋地转的翻滚,孤淮凛却是紧紧护着怀中少女,因惯性,两人直直往山坡下滚去。 3. 雪夜遇刺 寒风在雪野山呼啸,两人一路翻滚惊扰了林中枝头休憩的寒鸦,发出冷冽嘶哑的鸣叫。两人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细碎的塌陷声响往山坡下绵延。 柳依依头晕目眩,身上彻骨的寒冷。 两人直直撞向了山坡下的树,脊背相撞的刹那,孤淮凛不由冷吸一口气,随即枝头积雪噼里啪啦坠落一地。 “这些人是来杀我的吗?”柳依依哆哆嗦嗦问,此时她被孤淮凛护在身下,紧贴着冰雪的背面,似被一阵彻骨的寒意包裹,方才那些刺客步步紧逼,依现在情形,只怕是来杀她的。 孤淮凛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撑着树站起身,将她扶起来,见少女本就有些煞白的脸此刻已经没有几近透明,他幽幽问道:“怕?” 雪不知何时已停,薄薄碎雪飘在少女的脸上又很快消融,柳依依颤栗一哆嗦,摆了摆头,道:“我们必须得尽快修复被毁的文献,查出背后的真凶。” 史官之位重,就连皇帝也不能随意斩杀。兰台一案,她谋害史官,摧毁史册,是千秋万代的滔天大罪,所有的缉拿牌票都是要经过上头,而她这个钦差要犯被越过京城府衙,直接提到了大理寺诏狱。 入诏狱之后,迅疾逼她签字画押,甚至没有通知上级,也没有得到准予,便立马则断于明日处死。 这很显然背后之人是要草草结案,使她担下这罪责,并欲早日将她这个唯一的突破口堵住,为的就是阻断有人将这要案查下去。而之后孤淮凛铤而走险将她捞了出来,本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可谁想,竟一切似乎都在背后之人的股掌之间,想必刺客跟了一路。 柳依依秀眉紧蹙,她想不明白为何刺客为何早不动手,难道是因为知晓了她能修复古籍?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孤淮凛清润的嗓音响起:“兰台之案牵扯极大涉水极深,追杀你,必定是那些文献书册内里有他们忌惮的东西,为今之计,唯有你尽早修复完成。” 想到此,孤淮凛美如神邸的脸上浮现几丝阴沉。如今看来,父亲之死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机密,他断定,那机密足以颠覆皇朝,不然那帮逆贼不会冒着谋害史臣摧毁史册的千古骂名动手,而如今他们知晓了柳依依会修复之事,也欲将其灭口。这背后奸人到底是谁?那惊天机密又是什么? 沉寂的山林雪夜冰寒十足,见孤淮凛脸色并不好看,她转移话题道:“你的两个亲卫……” 跳车前,她依稀看见好几个蒙面人下手毫不留情进攻着,此时他们两个安全了,不知亲卫那边怎么样了。 “几个刺客,他们能对付。”孤淮凛淡淡道。 他倒是不担心沈忱的实力,他那两个暗卫乃是精心训练选拔而出。只是眼前的少女……只见她昳丽的睫毛颤抖着,唇毫无血色,鼻尖也已冻得通红,她哆嗦着哈了哈手。 她现在是整个案子的唯一突破口,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跟我去甘棠大觉寺。”孤淮凛一双漆黑的眼对上柳依依的视线。 少女点了点头,“好。” 听到少女清晰干脆的回答,孤淮凛狭长俊眸微挑,如此相信他,就不怕自己也是要害她之人? 柳依依盯着面前男子,没有错过那双好看的眸子逐渐变得幽深,她怔在原地,眼前外表清隽的人能想出黑鼠噬咬脏腑的酷刑,但也会竭尽所能保护自己。 面若谪仙,可却又深不见底,直觉告诉她,孤淮凛是危险的。可她想,此刻没有比他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何况自己还有和他修复被毁文献古籍的约定,柳依依眼珠一转,微微一笑道:“你肯定会保护好我的。” “走吧。” 只见孤淮凛面不改色,往前踏了几步,皂靴落地,在雪地里留下清透的痕迹。 待走出几步,见少女没有跟上,他转过身,一双清凉的眸子看向柳依依。 “我……”少女眉越蹙越深,弱弱道:“我脚疼。” 孤淮凛淡淡扫她一眼,扶住少女的手腕一步一步往前踏。 男子高出她许多,她堪堪只到其颈脖的位置,他一袭柏青长衫俊拔欣长,广袖上绣着如流云般的暗纹,腰间坠着的白玉环佩随着男人的步子飘晃着,她垂着的眸能瞧着那双手,骨节分明,莹白得似透着玉色,秀雅斯文得俨然一副读书人之手相。 柳依依任由孤淮凛扶着自己,皑雪纷飞中亦步亦趋。 ...... 雪霁天晴,冬日的阳光泛着刺眼白,层层白光洒落在雪层之上,亮的有些晃眼。 在蜿蜒冗长的荒道之上,一位面若谪仙身躯挺拔如松的男子正拥着一少女跨坐在一匹毛驴之上,缓缓朝甘棠县大觉寺的方向而去。 少女疲惫娇小的身姿似乎早已撑不下去,她软软靠在身后男子身上似陷入了沉睡。 见柳依依全然笼在自己胸前,孤淮凛颇有些不自在,但触及少女那紧阖的眼睑下泛着浓郁的青色,终是将面上的阴郁转至漫长的雪路之上。 手中的缰绳一收紧,顿时底下的毛驴提快了些速度,这一路上他们并未从官道上走,他一路留了些暗号,以便宋既和沈忱寻人,只愿去大觉寺寻太后的这一路上别再出些岔子。 在飞雪再次降临之前,两人终于抵达甘棠的一家客栈。店小二瞧见人,立马迎了上来,谄着笑道:“客官,住店还是买马?” 孤淮凛掏出一枚银锭,道:“要一匹良驹。” 只见店小二转动着眼珠,道:“客官啊,看着天怕是即将有一场大雪,这天寒地冻的,您一男子倒是没事,可您怀中的小娘子怕是坚持不了多时啊。” 只见孤淮凛瞥了一眼怀中正睡得酣畅的柳依依,眸中不觉划过一丝不自然,他缓缓道:“明晨为我备一匹千里良驹。” “好勒,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笑脸盈盈。 待孤淮凛横抱起少女步入客栈大门,只见方才含着笑的店小二脸色变得阴暗,眸中浮现层层狠厉。 寒风呼啸,罡风如刀。 夜深时分,柳依依总算醒来,她眨了眨懵然的眸子,环顾四周,却见四周摆设古色古香,活像一家客栈。 入睡前的记忆跃然脑海,孤淮胥自农户家里买了一条毛驴,而后两人便骑着上路,说来也怪,两人本在一路躲避刺客的追杀,在这种紧张刺激的逃亡途中,可她却睡得极为舒坦。 她爬坐起身,却发现孤淮凛并不在房中,而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然换掉,甚至脚趾上的伤也被上药包扎好。 柳依依瞳孔微缩,面颊陡然染上粉霞,难道是孤淮凛换的? 正思及此,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柳依依心中一阵发寒,这敲门之人断然不是孤淮凛,难道是又来杀她的? 少女杏儿美目微瞪紧紧盯着面前的木门,随即她掀开被褥,快速扫视周围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房间并不大,家具摆设尚不足以藏身,唯一的出路只有那扇窗户…… 方行几步,骤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打开,柳依依来不及多想,强忍住脚趾传来的剧痛,使出浑身力气朝窗扉跑去,甫一推开木窗,刹那,随着侵入的飞雪,一把冷厉的利剑横于自己颈脖之间。 柳依依不敢再动,她屏住呼吸朝剑的主人望去,只见是一个长得弯眉秀目极为清和的少年,他嗤笑一声道:“还想跑?” 见少女怔在原地不说话,少年继续道:“柳依依,这么些年你还是一如当年一般废物。” 窗外风哮雪饕,寒冷无踪无影透过房间,浸入柳依依身体,令她忍不住一哆嗦,少年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怎得一开口便骂人呢? 只闻身旁少年的低斥划破寂静的雪夜,“怎么?在兰台待了多年变哑巴了?”说话间,男子握着利剑的手扬了扬,顿时剑深入几分,致使少女那白皙柔嫩的颈间渗出了血丝。 柳依依面色煞白,此人是与原主认识的,她脑子飞速运转想将此人与记忆中的某人对上号,但脑海中只有残碎的记忆,她想不起此人是谁。 现今孤淮凛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只能自己脱身。 此时,少年终于失去耐心,他道:“既不愿同我说话,那便留着去地府同阎王讲吧。” 说罢,少年高举手中的利剑,锋利的尖刃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森寒的冷光,晃着柳依依的眼。 那一瞬,时辰仿佛被无限拉长,碎雪停于半空。 只见一盏茶碗自远处掷来,猝不及防击得男子手腕一剧痛,握着剑的手掌顿时卸力。 哐当! 铁质的利器与地板相撞,放出刺耳的鸣声。 趁着少年缓神之际,孤淮凛猛得将少女往怀里一拉,道:“抱紧了。” 接着孤淮凛双腿一蹬,纵身一跃,朝窗外跳去,半空中的他双臂一展,带着怀中少女稳稳落于雪地之上。 还未等柳依依反应过来,只见人美如玉的孤淮凛又飞身而起,一并将她带上烈马。 “驾!”孤淮凛一抖缰绳,双腿狠狠一夹马腹,漫天飞雪中,烈马踏蹄疾驶,激起身后一片飞扬的积雪。 “孤淮凛。” 怀中传来尚有些颤栗的声音,孤淮凛微微低头轻轻应了声:“嗯。” “入住客栈之时,我便发现有些异常,稍稍出去探了半会儿,他们下手竟如此之快。”孤淮凛继续说道。 听到熟悉的清润的嗓音,柳依依那似要跳出胸腔的心终于稳定了几分。 正在这时,后方出现急促的马蹄之声,罡风呼啸而过,一道低喝响彻在冰寒的雪中,“那丫头在那儿!快!别让她跑了!” 几个身着常服的刺客疾速驾着宝马穷追不舍,那个为首清秀的少年双腿一蹬,将手中长矛脱手朝两人底下疾驶的骏马掷去。 只闻骏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孤淮凛微一皱眉,带着怀中少女飞下骏马。 顿时,清秀少年脚尖一转,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两人面前,冷道:“还想逃去哪儿?” 说罢,少年看向柳依依一旁的孤淮凛,道:“小子,此事本和你无关,但既然到了这步,今日,你们只能一同去见阎王了!” 孤淮凛将少女护在身后,神色不变道:“在官道驿站动手,也不怕死?” “哈哈哈!”少年肆意狞笑,“生死何足挂齿!受死吧!要怪就怪自己多管闲事。” 语罢,少年身后的一蒙面人识趣递了把刀上来,他一把结果随即目光紧紧盯着两人微微后却的腿。 “既然这么会跑,不如先打断腿,再慢慢折磨。” 4. 萧王 柳依依瞳孔紧缩,呼吸紧滞,眼瞅着闪着寒光的利器便要落下,一时间她瞥到了一旁堆砌的竹筐。 她不知自己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铆足了劲探出身子,想将竹筐捞起来抵挡攻击,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受过竹筷之刑的脚趾瞬间剧痛,拉扯着头皮发麻。 扑通! 还未迈出一步,她娇小的脸蛋直直朝下重重摔在了雪地里,吃了一嘴的雪。 “呦,还以为要蛟龙飞天了,原来竟是小泥鳅在地里翻了个身。”清秀的少年发出不符合他气质的戏谑大笑。 待笑完,他看了看少女面前的竹篓,瞬间他明白了她方才的用意,在柳依依不屈愤懑的眼神中,他冷冷一笑,而后提脚发力。 咯吱一声,竹篓落于飞雪,隐于夜幕。 可却是下一刻,少年只觉自己腿上重了几分,与厚雪融为一体的柔弱少女紧紧抱着自己的腿。 “你快跑!”柳依依朝孤淮凛吼道。 眼下再无逃生机会,若是留下两个人都得死,孤淮凛作为史官之子,父亲惨死,按照律法,他怕是会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他年少有为,未来还要继续撰写史册,还原这段被湮没的历史,他绝对不能死。可她不一样,她是穿越过来的,说不定这一刀便把她送回去了。 如是想道,她便扑了上去,等反应过来,她脑子一阵晕眩,也不知自己方才哪来的勇气。 孤淮凛站在在原地,凝视着趴在雪中一脸狼狈的少女,纯白的雪映得少女更加可怜无助,明明那般柔弱无依的纤细柔骨,此刻却是湿漉的杏眼微瞪,用尽浑身力气牵制歹徒,并吼着让他快跑。 他皱起眉头,狭长的眸变得幽深染上冰寒,心底不知蔓上了何种情绪,竟让他觉得又痛又痒,这种陌生的情愫从心底爬出,转成化成他眼底的狠厉。 “你能留下我们?”他道。 “哈哈哈哈哈!”少年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仰头肆笑,“难不成就凭你还能抵得过弟兄们?” 眼前男子温润斯文,宛然一股读书郎的模样,身躯虽倒是俊拔纤长,可内里全是些比娘们还细嫩,花拳绣腿。刺客嗤笑一声,这般世家公子他可见多了,本事没几个,口气还不小。 “你行吗?” 他仰以鼻息,难不成这男子还能从他们手里救走柳依依? 但触及男子那恍若淬了毒一般的蚀骨冷意,他不由吓得退了几步,但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花拳绣腿世家公子吓成这样,不免气急败坏,他面色又气又恼。 “给我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避免节外生枝,得趁早处理掉两人。 岂料,话音刚落,少年只觉自己被一股猛力踹在胸膛,这一脚来势迅疾,竟令他身子似破麻袋一般甩向雪地。 这一脚不仅是让后面几个喽啰面面相觑,更是让匍匐在地上的柳依依瞠目结舌,原来孤淮凛会武啊。 正思及此,孤淮凛不知不觉已经靠拢过来,男子周身笼罩着冷到骨子里的阴寒,他面不改色扫了一眼融入厚雪中的少女,说:“等着。” 她怔怔点了点头,道:“小心。” 空中的雪花不知何时越来越密,入眼是黑漆漆的夜色,身前面若谪仙的男子此刻化作了执掌生死大权的杀神,踩着咯吱作响的皑皑白雪一步一步坚定向前。 寒光凛现,剑光缥缈,锋利迅疾的剑彻底划破沉寂的雪夜,招式之间,大雪扭转,飘向翩跹。孤淮凛与几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刺客纠缠在一起,一时竟分不清谁落了上风。 “公子,接剑!”沈忱身骑烈马呼啸奔来,将手中的剑抛向自家主子。 只见孤淮凛眸色暗沉,脚尖一转,借力腾至半空,稳稳将宝剑自剑鞘拔出。 惊心动魄的一番打斗,柳依依看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竟忘了呼吸,孤淮凛打斗时与谪仙般清润如画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出招狠厉,动作有力而矫健。不知怎的,柳依依觉得这场对峙,一定是孤淮凛赢。 正酣畅时,一记灿烂的烟火自遥远的空中绽放。 “速遁!”少年的嗓音响起,几个刺客收到命令毫不念战,连忙遁走,漆黑的身影隐于浓稠的雪夜中。 “追吗?”沈忱总算解决完手里的刺客,朝孤淮凛跑去,他接过孤淮凛手中的剑,面色发难道:“公子,您今日......” 作为太史的儿子,两位公子自小便被教着习武,已备今后奸佞妄图以亲眷想要挟逼迫太史公撰改史册的情况,然这么多年,刺客不曾间断,公子也未曾暴露自己会功夫的事实。岂料今日,公子竟出手了。 沈忱煞有其事望向好不狼狈的“始作俑者”,在对上少女发亮视线的那一刻,沈忱转瞬移开视线,顿觉自己脑仁疼。 “这不是一般人能豢养出的杀手。”孤淮凛凝着刺客消失的方向,眼底渐渐聚起的寒意,却比这冰天雪夜还叫人冰冷刺骨,几个刺客训练有素,攻防得当,用的兵器也是上好的玄铁打凿,岂非一般人能轻易养得起的。 “去查查这料子。” 孤淮凛将方才打斗中取下的碎步递给沈忱,接着他转身走向一旁的少女,少女仰着面颊,明眸弯弯直直看着他。 原来孤淮凛会武功啊,还这么厉害。 少女小巧的鼻尖冻得通红,一团晕染的殷红,竟让他想起了书院里养的那颗那红梅树。 皑雪映梅,清而亮灼。 他不曾想过一点也经不起吓的小丫鬟竟在那般生死之刻帮他换取生的机会,也对,在铁骨铮铮的父亲身边待了十年,若是柔若无骨的纯怜小白兔,也不太可能。 “宋既呢?”孤淮凛问。 “卑职让他先去探路了。” “现在就走,天亮前到大觉寺。” 听到自家主子发话,沈忱倍有做亲卫的自觉,一把提起柳依依的后领,跟在宽肩窄腰、身高腿长的主子后往客栈前去取马匹。 “慢点儿,我脚疼。”冻得鼻尖红扑扑的少女忍不住怨怼,这主仆两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忍着,快到了。” …… 萧王府 磅礴恢宏的大殿内,已熄了大半烛火,纱灯晕黄的暖光映在腾云驾雾蛟龙屏风之上,透出一道伟岸挺拔的身躯。 男人墨发半披半束,身着墨色常服,白皙修长的指逗弄着笼中的团雀,明明是一副温凉儒雅的场面,然男人面前却是直直跪着几个栗栗颤抖的蒙面男人。 “王、王爷,”跪着的人试探抬眼看了一样萧策,顿时脸色煞白,萧王喜怒无常,无形声色,这般模样最是折磨。他忽略掉额间掉下的汗珠,又瞥了一眼旁边好整以暇的清秀少年。 见自家江大人并无解围之意,只得吞了口气,硬着头皮道:“都是小的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只、只是不知,快要得手了,为何……” 话未说完,只听团雀尖叫一声,凄厉非凡。几人高大的身躯猛然一抖,顿时俯首重重磕了下去,“小的愚钝,小的愚钝!” “蠢货。”萧策转过身,狭长的眸子睨了一眼立侍在旁双手抱于胸前的江鎏,而后缓缓朝楠木藤椅坐去。 偌大的大殿陷入沉寂,静得能听见华金托柄上烛火刺啦的燃烧声。 几个大汉跪拜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哆嗦,不敢再言语,终于,站于肃王身侧的刘中丞叱道:“滚!” “是是是。” 大汉如临大赦,连忙利索的退下。 待人走完,萧策慢条斯理端起面前一壶茶,缓缓倒入一盏青釉茶碗中,幽幽道:“连一个小丫头都解决不了?” 只见江鎏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放信号让我们撤,她和那男子早都死了。” 萧策冷嗤一声,“你可知那男子是谁?” 见江鎏不说话,萧策继续道:“那是孤傲山的儿子。” 话音一落,江鎏面上一惊,前任史官的儿子!史官之任,多为世袭而任,若是今日他将两人一起杀了,只怕会招来不少麻烦。 正僵持着,站立已久的刘中丞打着圆场,“撤的及时,孤淮凛应当看不出什么。” 越往下说,刘中丞越漏了底气,传闻孤淮凛少年才子,智力超群。若是他猜出那几个刺客的身份有异样,到时候顺着这线往上查,后果不堪设想。 江鎏蹙着眉,道:“他似乎会武。” 探子传来的消息都说孤淮凛此人不会武功,因而今日带的死士都不是精良之人。可今日那一脚,若是没有武力基础内力加持,不可能会有如此威力,只有一种可能,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哦?” 只见端坐于矮几之上的萧策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挂在嘴边的笑阴寒,“这戏越来越好看了。” 他倒要看看,这孤淮凛到底能查出什么名堂。 …… 5. 禁不住吓 幽幽古道,雪落荒野。 甘棠冬夜时分,原野百禽走兽藏于洞中,人和马都冷得似入了冰窖,但孤淮凛一行人手里的鞭子,仍不停赶着马,罡风如刀,耳边只剩浓浓的饕声。 一行人趁着雪夜赶路,不敢稍作停留,终于在东方既白之刻,到了隐于群山之间的大觉寺。 大觉寺庄严肃穆,一派佛修重地之象,待进入寺门,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 “公子。” 消失已久的亲卫宋既终于再次露面:“都已安排妥当。” 孤淮凛微微点了点头,道:“带我去见太后。” 说罢,人如美玉的男子瞥了一眼身后被寺庙俯瞰之景吸引目光的柳依依。 只见少女疲态的面上泛起几分新奇,直直被一览众山小的景象折服。 沈忱正疑惑自家主子为何驻足不前,却见自家主子目光停留在一旁正四处看的少女身上,纳闷的是,这清冷的目光竟掠过一丝柔和。 沈忱微微摇了摇头,心道定是看错了。待敛住情绪,他上前一把拽起少女,道:“公子说走了。” 此时被寺庙寰宇鬼斧神工的建筑折服的柳依依,总算回过神来。被身后冷着一张脸的亲卫拽着走,她也不恼,毕竟已习惯了这侍卫的作风。 待七转八绕,自前院到后房,几人到了一处僻静之宅。 “这是要去见谁?”柳依依不禁问道。自客栈遇险那次,孤淮凛一路带她出逃似乎是急着要带她去见一人,可这一路走来,他未曾提起要见的人是谁? 柳依依微微拧眉,难道是和兰台一案有关之人? 然美若神邸的男子并未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站在厚重的杏黄门扉前,轻轻扣了扣门。 半晌,一位身着朴素衣裳的男丁走了出来,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道:“公子,请吧。” “有劳。”孤淮凛微微颔首,随即他转身,朝愣在原地的柳依依道:“随我进去。” 清润的嗓音自头顶传来,柳依依抬起头,从她的角度,只见来人俊逸的双眸正看着她,一双眼冷冽至极。 柳依依正思肘自己这状况该如何进殿,虽敷了药好上许多,可现在也是行动尚且艰难的。 正思及此,一旁男丁抢先一步自沈忱手里接过将她提起。 甫一进殿,一股清谈的香味钻入口鼻。越往里走,内里摆设越是瞧着诡异,一路都是金莲秉烛,殿内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白玉大盘,大盘内盛着数个娇黄夺目大佛手。 殿里的暖意浸着她有些严寒的身躯,久违的温暖让她忍不住一颤,要见的此人到底是谁? 一墙隔绝,寒风在窗外咆哮,柳依依转动着眼珠,盯着地板,思绪飞远。 正思肘时,毫无防备的柳依依被男丁俶尔一放手摔在了地上,冷硬的地板一嗑震得她浑身都疼。 接着她听见前方珠帘掀动的清脆声,随后缓缓走出来一位身着素色宫装的女人,女人似中年年纪,手执佛珠,面目雍容又是慈祥。 “太后。”孤淮凛拱手行礼,道:“人我带来了。” 柳依依面色大惊,太后! 只见明贤太后微微点头,明眸看着孤淮凛,问:“这一路,可曾受到阻拦?” “遇到两次刺杀。”孤淮凛稍稍迟疑,又说:“似是两方人。” “我怀疑……” 男子俊美冷眸扫了扫殿内众人,随即,内侍们纷纷识趣接连退去,厚重的门扉吱呀一声被关得严严实实。 柳依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闻孤淮凛又说,“父亲的死,和王朝有关。” 孤淮凛面色晦暗不明,除了和王朝有关的机密,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足以使如此多人对太史公下手,更是急不可耐灭口柳依依。 愣神间,只见方才还在数米外的太后已然靠近瘫坐在地上的少女,她说:“抬起头来,看着哀家的眼睛。” 柳依依呼吸微促,谨慎的对上了太后的视线。 明贤太后看着她,道:“倒是长得挺水灵,你就是柳依依?” 已故老太史公的贴身研磨侍女,除了在诏狱里留下的伤痕,倒是看得出被孤太史公养得极好。 柳依依微一迟疑,道:“是。” “哀家很想知道,究竟是不是你背叛了老太史公,损害我大姜朝史册基业?” “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柳依依斩钉截铁,杏眸坚毅,这一切已然明了,都是背后之人设下的局。 “你且跟哀家好好说说,为何那日唯独只剩你一个小侍女活着?”明贤太后继续问。 “那日……”柳依依缓缓垂眸,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我、我也不知道为何刺客留了我的性命,但诛杀史官摧毁史册的千古罪名,背后奸人需要找一个人来背负骂名,史官身边的贴身研磨侍女是最好的人选!” 话音一落,掷地无声,坐在对面藤椅上的孤淮凛微微一笑,两指捻着瓷釉茶盖缓缓推了推,浅呷一口。 方才这丫头所说不假,若她活着,便是一个极好的活靶,逼她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草草处死结案,给天下一个交代,也免去了查出背后之人的威胁。 可令更为他诧异的是,眼前看起来柔弱无依的女子似比想象中还要聪明。 只见明贤太后叹了口气,道:“你既是无辜,可你已经签字画押了。” 柳依依蓦然一怔,太后言外之意是不管她是被威逼还是利诱,都已经画了押,这案子便是有了个结果,谁也不会在意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 见太后背过身,柳依依急忙解释:“那是被强摁下去的。”她因情绪激动尾音抑制不住有些上扬。 “兰台一案,只怕牵扯之人众多,涉水极深。”随即,柳依依一板一眼叩拜下去,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诚恳道:“请太后查清兰台遇害真相,还我清白。” 大殿一片寂静,唯闻烛火燃尽的噼啦声。 良久,只闻太后一声冷哼,语调骤然冷厉:“一派胡言!柳依依,你竟然还敢狡辩!” 柳依依蓦然抬眸,一脸不可置信,长久紧贴冰冷的地面,她全身俨然冻得有些僵硬。 只闻太后继续叱道:“小小侍女为害史臣,其罪当诛,来人,现在就将她送回诏狱!” 柳依依面色俶然惨白,直觉浑身入了冰窖般冰寒,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 一名劲装亲卫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拽起她就要往外拖。 柳依依被捂住嘴喊不出声,只得满眼希冀望向坐在对面的孤淮凛,太后懿旨,现在唯有他才能可能救她。 只见孤淮凛风轻云淡放下手中青瓷茶盏,优雅站起身,道:“太后,我看这局便到此结束吧。” “小丫头不禁吓。”再吓个一两句,怕是直接晕过去了。 岂料听闻这话的太后陡然怒气全失,随即打了个手势,适才一脸凶狠势在必得的亲卫又迅速消失在众人面前。 孤淮凛微微颔首,随即走近还未从惊恐中缓过神来的少女,将她扶了起来,说:“此女能修复已损书籍史册,还有大用。” “对,我可以修复那些被鼠噬酸化的书籍文献!”柳依依颤着嗓音连忙道。 老太史公被害,定是因为撰写了些奸人不想留下的东西,所以才对他动手,只要修复完所有文献,定能发现些踪迹,还她清白。 只见明贤太后幽幽转过身来,逼近瘫坐在地上吓得面目惨白的柳依依,她忽然笑了,道:“看你也没有胆子背叛养你十年的孤太史公。” “哀家已经拟好了手谕,留下这丫头的命。” 明贤太后话锋一转,对着一旁的孤淮凛道:“皇上应该会给哀家这个面子。” 提到贤德帝,太后明丽的脸上僵硬几分,眸里多了些怒气,这个皇帝非她所出,自幼在乡野长大,当年形势所逼,接他回来后便养在她膝下,可这个好儿子登基之后便对她这个母亲处处提防,甚至以养病为由将她软禁在这幽林山寺。 太后闭眼,掩下情绪,道:“哀家给你一个月。” 闻言,孤淮凛双手接过手谕,幽深的眸看了一眼柳依依,拱手道:“谢太后,我会亲自监督她完成修复,届时查明家父被害真相,还天下及后世一个说法。” 明贤太后拂手,示意两人退下。 柳依依呼吸急促,一颗心七上八下,却是不敢再次松懈。 只见清润俊逸的男子已行于身侧,骨骼分明的大手停在了眼前。 他面上并未表情,似潭水般幽深的眸子清冽至极,柳依依愣了愣,伸出柔夷,搭在了男子有力又清秀的大手上。 “谢谢。” 听闻这低如蚊语的嗓音,男人顿了一下,也不知是谢这举手之劳,还是谢他又从太后手底下救了她一命。 两人紧靠在一起,亦步亦趋朝殿外走去。 陡然门开,罡风呼啸,大雪纷飞已铺了一地,雪花坠于两人身上有很快消融。 沈忱见人出来,连忙上前,但见自家主子面无表情搀扶着那少女,不免也骇得眼皮一跳,连忙上去提起少女衣襟将其拽开。 ...... 元贞二十年东,太史公于兰台遇刺身亡,大量古籍文献被毁,举国悲痛。后命孤傲山次子孤淮凛接任太史令。 …… 6. 兰台 孤淮凛接到任命之时,还在刚迈入城门之际。 彼时天色较晚,灰皑的天暗淡冥冥。自城门校尉手中接过通关文牒,只见偌大宽敞的长街传来一阵急促逼仄的脚步声,而后众多身着黑金盔甲的良锐士兵涌了过来。 来往百姓见如此大阵势,方才大声喧哗的连忙屏气敛神,孩童哭闹的迅疾被人捂住了嘴。往来行人垂首掩面快速遁走,生怕招惹上是非。 寒风呼啸,地上的枯叶随着风的方向飞走翩跹。 “公子,小心。”沈忱紧蹙眉头,宽厚布满茧的手攥着剑柄,犀利的目光直直盯着面前。 只见孤淮凛面上并无表情,摁住了沈忱几欲拔剑的手。 “孤淮凛,好久不见啊。”只闻,人群之后传来一道低醇悦耳的男子之音。 话音一落,但见黑压压的精良部队自觉让出中间一条路,而后一身形高大的男子信步而来。 男子身着暗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黑玉紫蒲纹狐裘,男子相貌是极好的,剑眉星目,精致的五官似鬼斧神工一般犀利,可柳依依却是从这张脸上看到了肃杀和阴狠。 萧策狭长的双眸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孤淮凛身边的少女,嘴里噙着笑慢慢走了过来。 柳依依瞳孔微缩,这人的眼神看着随意,可却是好生渗人。她想到自己已死的身份,不自觉往孤淮凛的身后靠了靠。 感受到少女的动作,孤淮凛微微侧眸,俊拔的身躯顺势挪了几分,将较小的少女完全挡在身后。 萧策将两人的举动完全看在眼里,性感的薄唇只是勾起一笑,今日他可来这儿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 然正欲开口之际,却是传来了孤淮凛那清冷的嗓音,他道:“萧王,好久不见。” 萧策眸子眯了眯,将蚀骨的阴冷转化成唇角一笑,道:“你这一路,倒也是欣赏了些许别有风光。” 亡命之涯中两次刺客穷追不舍的击杀,此等风光,岂不美哉? 却见孤淮凛神色不变,只是温和一笑,道:“今日萧王特地来城门,只怕不是为了和我寒暄两句吧?” 萧策此人能在几人刚入城门之时立马出现,只怕是一直在等他归京,他这人眼高手顶,傲立于世,能让他来此等候的,只怕不是小事。 萧策冷哼一声,“今日本王前来是为宣读陛下圣旨。” “孤傲山次子,孤淮凛听旨!” 孤淮凛幽黑的眸从萧策身上挪开,随即垂首跪了下去,道:“草民接旨。”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毕恭毕敬跪了下去,而不明所以的柳依依也是立即仿照众人而跪,心中满是疑窦,孤淮凛和这个看起来凶狠的萧王认识,而且似乎很是熟稔,但又有说不上来的一种奇怪。 待孤淮凛接过圣旨,柳依依总算回过神来,这圣旨实乃为任命书,此后孤淮凛接任他父亲遗志,担任太史令,编撰史册,策命诸侯修文改史。 萧策带人走了,待行几步之后却是又驻足转身,无头无脑留下一句,“你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柳依依云里雾里,转过身去瞧孤淮凛,却见他清隽的脸上并无什么起伏。 看来这萧王和孤淮凛的渊源不小呢。 飞雪大了起来,渐渐掩过方才众人在雪地之上留下的点点影迹。 柳依依一哆嗦,跟着孤淮凛上了马车。 一路,马车盛气凌人朝着兰台的方向疾驶,似是孤淮凛担任了太史公的身份,再无人敢随意阻拦。 马车内,阵阵暖意夹杂着淡雅的沉香味扑面而来。 柳依依樱唇轻勾,白皙的面颊浮现起浅浅的酒窝。孤淮凛担任大官,有此等大腿傍着,她以后不用在刀口上舔着血生存了。 她微微侧眸瞧端坐正中短榻上的孤淮凛,他正闭着眼假寐,垂着的睫毛浓而密,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花灯摇曳,暖白的光晕在他身上渡下一层浅白光辉,更衬得他人如美玉,隽逸优雅。 顶多及冠的年纪,明明怎么看也是一个温润的读书郎,却是一个城府极深,雷厉风行的家伙。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柳依依深刻懂得了以后看人万不可以以外表下结论。 思绪飘忽,紧阖双眼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睁眼,他道:“可看够了?” 见自家主子说话,一旁凝神的亲卫沈忱蓦然抬眼看向柳依依,眸底甚至有几分防备。 被两个男人这般直直看着,柳依依只觉十分迫窘,恨不得找个洞立马钻进去。 只见她面上神色不改,内心悄然打量着如何回话,岂料这时马车突然咯噔一下,柳依依毫无防备朝孤淮凛的方向扑去。 柳依依暗叫一声不好,眼瞧着孤淮凛身旁的雕刻花木,撞了上去。 “咚。”白嫩的额头与结实的雕木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饶是沉静如斯的孤淮凛也不免挑眉,方才眼瞧着这丫头体态不稳撞上来,他已经做好准备大发善心扶一下,谁料,这丫头突然方向微转,直直朝一旁的雕木撞去。 只见疼的牙呲发出冷嘶的小丫头正捂着自己的额头,秀气的五官挤在一起,一脸纠结。 看到此,孤淮凛只觉得心里一阵异样,似浓浓的愉悦浸染心头。 柳依依此时无暇顾及车内两人的神情,她结结实实嗑了一下,着实震得她脑袋发懵,不过好在,稍微控制了些方向,没撞在孤淮凛身上,不然只怕这主仆二人会觉得她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丫鬟不禁投怀送抱寻求庇佑。 一路疾行,终于下了马车。柳依依被沈忱提着跟在孤淮凛后面,步过长长的街道,因天色已晚,已经没了什么人。 终于,孤淮凛一席雪白狐裘下坠着银金的珀青锦袍停止了翩跹。 柳依依抬头看,只见庄严肃穆的宫殿矗立在前,厚重的朱红色门扉两旁竖着两尊呲牙咆哮的石狮子。 而在门扉之上,挂着一块鎏黑牌匾,牌匾上自左而右,撰写着两个字:“兰台” 字体雄厚遒劲,磅礴大气。无论是这块牌匾还是“兰台”两字,无不展示着这座古殿承载的悠悠历史和历代史官秉笔直书记录铮铮青史的风骨和傲劲。 看到这,柳依依心里不禁一撼,所谓兰之君子,高洁典雅,孤淮凛最爱的父亲为了铮铮青史葬身于此,至死不悔。而孤淮凛也将继续选择这条道路,所谓文人之风骨,大抵便是此等景致吧。 柳依依看向孤淮凛,只见清润的男子立于背光之位,他久久站立于此,面上隐晦不明,泠泠暖光照在他的身上,更觉如画中谪仙。 不知为何,隐于光影中的男子蓦然回首,此时两人的目光在此刻重叠,柳依依划过一丝异样,立马转移了视线。 待抬眸再看男子之时,却见孤淮凛已趋步往内院而去。 肃静庄严的兰台,漫天飞舞的雪,而男子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不知为何,在此情此景,却是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落寞。 柳依依摇了摇头,与站在后面的沈忱大眼瞪小眼。 “我现在应该住哪儿?” 按理说,她已经死了,断定是不能像以前一样的,可孤淮凛却是忘了安排她寝殿。 “既然公子并未明说,那么你就先睡马厩吧。”沈忱想了想,认真道。 “......” ...... 晨光熹微,然风饕雪虐,入目及时白茫。 兰台西院侧厅,门窗紧闭,厚重的门扉将室外的冷寒隔绝在外,室内清一色的青木家具淡雅秀致,青花缠枝铜炉中散发着袅袅香烟。 朱雀缠云屏风之后,眉清目秀的娇小少女正趴在美人榻上打着瞌睡。 而另一身着青色衣衫的侍女秋叶正为柳依依受过刑的脚趾上着药。 “嘶。”待秋叶没控制好力道正戳到伤处时,未睡醒还打着瞌睡的柳依依骤然惊醒,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她脸蛋拧成一团,道:“好痛。” 秋叶见人已醒,敛了敛眸,吞吐问道:“依依,你那日……进了诏狱,怎得又平安无事回来了?” 柳依依不是被带去诏狱的第二天当众绞刑处死了吗?本该死去的人为何会毫发无伤得出了诏狱。 越想到此,秋叶面上神情越发隐晦不明,待看柳依依闭着眼似乎又睡了过去,她不免眸中邪光一闪,看着柳依依的脚趾,心生一计。 孤淮凛甫一进殿,印入眼帘的便是这副场景。 侍女正拿着一只上了药的竹签跃跃欲试,而她面前的一双玉足柔净娇嫩,雪白的肌肤更是衬托得脚趾上紫青的夹痕触目惊心。 而此时的少女一头如瀑般的青色披在脑后,懒懒倚在美人榻上紧阖双眸,大概是没睡醒,时不时如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秋叶正欲往痛处一按,只突然觉得身后传来一道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顿时面色大惊。 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站于身后,那副清凉如画的眉眼,是二公子! 他怎么大清早会来她和柳依依住的地方? 然秋叶来不及思虑,正欲俯身行礼时,只见二公子冷凛的凤眸一瞥,示意她继续敷药。 秋叶哪还敢懈怠,她正襟危坐,忽略掉额间生出的汗,双眸聚精会神盯着柳依依的伤口。 待青玉托盘上蜡烛燃尽最后半截,上药终于完成,秋叶将郎中配的药收拾完整,立马识趣得退了出去。 秋叶走后,殿内又恢复了以往的死寂,然榻上的柳依依终是睡得极不舒服,她朦胧间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成了刀板上的鱼肉,刽子手正手握弯刀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在刽子手眼眸变得幽深的那一刻,她骇得顿时瞌睡虫没了,猛然睁开了眼。 “啊!” 刽子手果然正噙着幽深的目光盯着自己! 7. 公子,我脚不行 只见一身云淡风轻的孤淮凛正笔直站于她对面几米远的位置,一双幽深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囚着她,暖黄的柔光印在他脸上,更是俊美如神邸,貌若画中仙。 柳依依敛住惊慌问道:“公子,你何时来的?” 她竟一点也未察觉,这男人为何一大清早来到她房间,而且为何这般眼神瞧着她? 但见孤淮凛面上并无表情。 美人榻上的少女醒来满目惊慌却又假装镇定,那双潋滟的杏眸眨也不眨警惕瞧着自己。 他慢慢朝美人榻上的少女逼近。 “你、你要干嘛?” 柳依依再无法强装镇定,男人身形高大,阴着一张脸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犹如…… 她身子直缩,她没吃过吃肉,可见过猪跑啊。 “别!”少女发出惊声大叫。 不经意间,她瞥见男子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接着只闻孤淮凛淡淡的嗓音:“去书房。” “……” 为他修复被毁文献书籍查明真相,而她免去一条死路,这是两人一早的约定,可孤淮凛这是在故意吓她? 然柳依依回过神来,一双杏眸紧紧盯着男子的眼睛,却再也不能从这副幽深眸子里看出一二。 “那公子等我片刻。”少女眸光自孤淮凛身上划过,素白的手捋了捋如瀑的青丝,暗示她要整装待发,男子得去外面。 孤淮凛微微敛眸,点了点头,缓缓走了出去。 雪霁天晴,外面白雪开始融化,余留斑驳的影迹于地面。 柳依依扶着墙,慢慢挪到男子面前,一双秋眸眨也不眨看着孤淮凛,弱声道:“公子,我脚不行。” 说罢,垂头将眸中狡黠及时掩住,柔若无骨的秀指攥着衣裙,一副娇滴滴任人宰割的模样。 只见孤淮凛半晌未动,从她垂着的眸能看见男子一席锦衣下的暗纹精致皂靴,似巍峨之山紧紧嵌在冷硬的地板上。 时间一秒秒过去,柳依依只觉得一双炙热的视线停在自己发顶,她微微蹙眉,不敢抬头。 只见,下一刻,离自己数米的矜贵男子此刻已靠拢过来,随后伸出自己泛着润的手扶起自己的手腕。 柳依依悄悄抬眸去看,却见身旁高大的男子面目依旧清冽如斯,一尘不染的眸子如屹立于千万年的雪山。 思绪飘远,两人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书房门外,除了老太史公的尸身被人抬走,内里陈设依旧如事发当日一模一样。 见两人过来,沈忱走上前道:“内里酸味刺鼻,若公子要亲自进去,带上这个。”说罢,他从一旁侍卫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面帕。 见一旁眨巴着大眼正一脸期待望着自己的柳依依,他瞧了瞧自家公子的意思。 孤淮凛淡淡点了点头,待得到那首肯,沈忱转而递给柳依依一张。 甫一进室,饶是戴着隔绝气味的锦布,强烈的酸味和浓郁的血腥气也钻入鼻孔。 这味道真是难闻,柳依依蹙了蹙眉。 越往里走,室内越是凌乱不堪,满目皆时被黑鼠撕碎咬破的残片碎屑,浓稠的酸浸入原本一尘不染的地面,堪堪留下极深的色渍。 “那日所有的黑鼠已全被抓获。”沈忱见两人目光巡视,道。 孤淮凛微微侧眸看向柳依依,自然瞧清楚了那双微蹙的秀眉。 他道:“那日你何时进的书房?” 连是他自己都未察觉,这平日冷淡清润的嗓音刺客多了些许柔和。 “那日......” 柳依依陷入沉思,那时的她还没有穿过来,并不是第一视觉看见的祸事,但原主的记忆中,确实是夜深时分,雪夜寒凉,于是便放了候在案几旁一边研磨一边打盹的原主回寝休息。 待原主睡得迷迷糊糊时分,确实听到屋外传来的异样,而身侧的丫鬟秋叶也从睡梦中惊醒,而后两人爬坐起来,续上了烛灯。 当时风啸雪饕,时不时传来的叽叽喳喳随着凛冽的风声断断续续自门缝钻入寂静的室内。 之后原主壮着胆子迈出寝屋,而后便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失了呼吸,偌大而壮硕的黑鼠,正成群结队,整齐划一朝前窜跑着。 漆鸦鸦的一条黑线绵延向前,在雪白的地面更是显得骇人发麻,循着踪迹一直到了相隔甚远的书房。 接着就如同被安排好的一样,黑鼠似魔怔了一般肆掠书房之内的书籍文献,而原主一推开门,便看到老太公老泪纵横,浑身是血趴在血泊中。 听柳依依叙述完,孤淮凛微微敛眸,陷入沉思,眼前的少女双眸坚定含着亮光,叙述更是如云流水,毫无一丝破绽。 若是之前的他尚且对柳依依保有一丝怀疑,但此刻,他万分肯定自己之前的推断,这间屋子早在柳依依进来之前便有人已经安排好,酸早已投下。 只是这黑鼠为何似早已训练好的一般集聚一起贯入书房,这是如何为之? “你进来之时,可还有发现什么可疑?” 柳依依凝神想了想,道:“不曾,杀害爷爷的凶手早已逃之夭夭,我什么都没看到。” 孤淮凛幽幽叹了口气,不经意间,似乎瞥到了墙角檀木花几之下的一处阴影。 他走过去,随即蹲下身用指拭了拭,是黑鼠残留的毛发。 “黑鼠确为有人豢养。”孤淮凛道。 兰台乃为朝廷重点,打扫之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之辈,书房藏有典籍文献,更是得到尤重呵护,所以兰台多年不曾有黑鼠蚁虫滋生,而事发当日突然集聚的黑鼠,定是被人带进兰台多日之,豢养已久。 柳依依随着一同蹲了下去,接过孤淮凛手中的黑毛,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钻入鼻孔,但隔着挡在鼻尖的锦帕,即使放在鼻尖也闻不太真切,于是少女一咬牙,索性一把取掉了碍在鼻尖的物件儿。 孤淮凛见少女举动,本欲阻止,但少女眼疾手快已经取了下来,他唇张了又阖,终是没说什么。 “公子,这有问题。”柳依依蹙眉,泛着浓浓疲态有些发青的秋眸眨也不眨看着孤淮凛。 这香味不闻不知道,一闻却是将柳依依骇得眼皮一跳。 与书籍打交道多年的她,清楚知道纸张上面泛出的各种味道,身为古籍修复师,甚至能从这些味道中多少分辨出纸张的产地和原料。 而这出现在黑鼠毛发上的香味,不仅有书纸的墨香味还掺杂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定暗藏玄机。 只见孤淮凛面色凝重,其中诡异的香味他也嗅到,若是没猜错,这便是黑鼠听话集聚书房造次的引子。 似是想到什么,他伸出白皙骨节分明的指,将散乱在一旁的纸屑拾起来置于鼻尖,果然,上面的味道与黑鼠毛发的味道并无二致,看来这香味便是这关键了。 “拿下去给费医师看看。”孤淮凛掩下眸中浓浓的幽深,将手中之物一并递给一旁的沈忱,“请他尽早分析出来。” 窗外太阳毫不吝啬散发着自己的光芒,泠泠日光照射进来,为残酷冰冷的书房增添些许柔和温暖。 俶尔,一道煞景的咕咕声响彻在这偌大的书房。 柳依依面色发窘,恨不得立即找个洞钻进去,如此重要严肃的时刻,她这肚子也太不懂事了。 只见孤淮凛转过身,眸子打量几眼,问道:“你可需用早膳?” 他想起来,他一大早将柳依依带来书房,似为给她留用早膳的时间。 而此刻面前少女许是没睡好,眼眶下有些许泛青。 “再等等,公子。”柳依依颇有些不自然。 她撑着膝盖,有些艰难地直起身,此时好不容易有一丝发现,怎么能吃早饭呢。 她目光四处巡视,似乎在搜寻什么。 昏暗的书房,满地破损的纸张书册,干涸的血迹,还有各处七零八落的家具,似乎一切都和那日并不不同,可她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此时的孤淮凛已行于案几之侧,清润的脸上染上阴沉,剑眉紧蹙,为平日优雅俊美的脸添上几分肃穆,更让人难以接近。 他执起那幅老太公只来得及撰写到一半的宣纸,视线触及到纸上那早已干涸的血迹,顿时眼尾泛红,心中一阵酸涩,父亲身死之时仍未卸下身为史官的责任。 想到此,孤淮暗自攥紧了掌,如此受尽天下爱戴的衷直良臣死于非命,到底是谁如此狼子野心对他下手,父亲到底是知道了秘密,惹来了杀身之祸。 柳依依偏过头去看,不知不觉两人距离已挨得极近。 只见这宣纸撰写的内容并无什么异常,除了被血迹沾染的地方,其余位置能看得出记录的是十几年前西南的一次灾疫,当年那场疫事来势汹汹,西南如处水火之中,后来得皇帝下令,肃王身先士卒带军治理,最后更是为了地界人民身死异乡,最后是他的儿子萧策身披孝麻去接了他父亲的骸骨。 “这可有何异常?”孤淮凛眼尾有些泛红看着柳依依。 少女发现了男子的异样,他那平日里极为清润的嗓音此刻有些暗哑,似乎在极力掩着悲痛的情绪。 8. 意欲何为 柳依依稍稍敛眸,自孤淮凛手中接过宣纸,在手上反复摩挲几下之后她蓦然抬眸,断定道:“这纸色略黄,质地细腻匀净,乃为太史连纸。” “太史连纸?” 孤淮凛眸里划过一丝疑惑,父亲身为太史公,用太史连纸似乎并无何异。 柳依依摇了摇头,坚定道:“问题就出在这儿。” 太史连纸软绵而有韧性,是为极上乘的纸张,可孤老太史公素日节俭,太史棉纸造价极高,工序复杂,所以他自己用的都是略微粗脆的毛边纸。 凝视着这双眼,孤淮凛顿时明白了其中玄机,他道:“你的意思是这纸张已经被调换了?” “不错。” 孤淮凛站在暗处,叫柳依依看不清他那张脸,但能看清那双幽深的眸,似含着万般情绪,但最终都掩于这浓浓的晨光之下。 书房靠墙边原本寓意好事成双的青纱暗格花灯,却被那日黑鼠蹿跑刮倒了一盏,在混乱地面上瘫了一地,稀碎的不成样子。 良久,柳依依只闻男子含着寒冰般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今日就到此结束吧。” 话音刚落,一股寒风却是从大开的房门而来,径直灌入脖颈,柳依依不由缩了缩脖子,她抬眸看向隐在暗处的孤淮凛,点了点头,“好。” “送柳姑娘回房。”说罢,男子紧紧攥着那毛边纸,快步走了出去。 冬日暖阳,光影泠泠,孤淮凛那肩宽窄腰的俊拔背影,却是在这副场景中似乎又显现出那日的落寞和悲戚。 柳依依不禁一阵怅惘,喟然长叹:奸宦横行,狠辣残害忠良致使朝堂动乱,孤老太公自小将好武长子孤淮诤送往军队历练,而将好文的次子送外就学,就是为了让两人远离这些纷争,怎料造化弄人,终卷入了这诡橘的朝野之争。 ...... 等待良久,柳依依等来了被孤淮凛叫来接她的秋叶。 书房之景骇人又刺鼻,只见秋叶那张小巧颇有些媚意的脸紧紧皱着,捏着鼻子站在离门极远的距离,不敢再上前。 柳依依无奈,一瘸一拐慢慢挪了出去。 “怎么样?”待人一出来,秋叶紧皱着眉上前搀扶,柳依依在房间待了极久,身上也已经熏入了味道,她愣了愣,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但转眼想到这是小公子的命令,她也不能再耽搁。 “发现了些异常,好姐姐,我又困又饿,先让我靠会儿。”柳依依见秋叶过来,边打着哈欠边顺势靠了上去。 少女软软靠在身旁秋叶身上,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这话时身旁侍女脸上怔了怔的神情。 秋叶有些僵硬,连忙问:“可发现什么了?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黑鼠。”柳依依道。 秋叶晃了晃即将睡过去的少女,继续问:“公子怎么说?” “你还未跟我说,你在诏狱遇到了些什么?” …… 柳依依此时困意已经上来,虽听清了在自己耳蜗边一直叽喳的话,但此刻眼皮重的很不想说话。 秋叶面上一阵白一阵绿,终是将全身重量压在自身的柳依依搀扶着往回赶。 匆匆用过膳食,柳依依便上了榻与周公继续约会去。 日薄西山,这一觉柳依依睡得极为舒坦,孤淮凛也没有再叫人唤她起来。 而这幽闭温暖的房间,凛冽寒风被隔绝在一室之外,直叫她感受不到半点冷意。而受伤的脚在这几日已经好转很多了,入睡时一点也为感受到疼。 待太阳收掉倾洒在大地上的最后一丝余晖,柳依依终于醒了,她眨了眨还有些迷茫和呆萌的眸子,爬坐起身,孑然长叹,自己还是那么能睡。 没用午膳直接睡到了傍晚之际。 她瞧了瞧四周景象,原主在兰台果然深受照顾,不是睡的大通铺,而是和秋叶一同睡在一单间之内,而房间摆设器具也是比一般的下人好上几分。 记忆中,秋叶似乎是负责兰台书房的器具打扫。 待想到这儿,柳依依柔和的面颊俶尔变得严肃起来,秋叶负责兰台书房,难道...... 柳依依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呢?秋叶一个和她一般年纪的小丫鬟,怎会有那般胆子呢? 已至傍晚,料峭十足,暴露在空气中多时的上半身不免感受到刺骨的冷意。 柳依依缩了缩,拢起自胸前掉下去的被褥,她隐约想起了秋叶来接自己时那些异常,她为何问自己那些问题? 正思及次,一阵砰砰的敲门声传来,看得出来人的不耐烦和急躁。 “柳依依,快开门。” 柳依依正欲起身,只闻砰的一声巨响,骇得柳依依身躯一震,与此同时,厚重的门扉自门外踹开。 接着几道人影涌入尚不宽敞的房间。 秋叶走在最前端,神色颇有些义愤填膺,她道:“公子,我就是在她床榻下面发现的这个。” 秋叶手中握着宣纸包裹好的黑乎乎的东西。 柳依依不明所以,但见面前几人严肃板正的脸,心中不免几分猜测,秋叶手中的东西,定是和兰台一案有关。 她看向人群中端的孤淮凛,却见他漆黑的眸只是淡淡瞧着一旁翩跹的烛火。 “这是什么东西?”柳依依冷下眸子看向义愤填膺的秋叶,问道。 秋叶果然有问题,竟这么急不可耐栽赃到她头上了,亏得原主还一直将她视为好姐妹。 “你还好意思问我?”秋叶冷哼一声,“我说为何兰台出事前你鬼鬼祟祟,原来竟是瞒着我在房内豢养黑鼠,而这就是黑鼠的饲物!” 听完秋叶煞有其事的质问,柳依依只是骤然一笑,看来自她回兰台起,秋叶就在筹谋如何继续将她拉下水去。 说完,秋叶径直跑向墙边立着的八角柜,道:“这里面还有。” 柜门大开,浓郁的怪味顿时窜了出来,只见柜子内里各式饲料分层摆好,甚至还有几撮黑毛。 柳依依心道,倒挺像那么回事,不过孤淮凛会不会信呢? 只见俊美挺拔的男子缓缓行于八宝桌前,不急不缓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副云淡风轻之态。 秋叶见孤淮凛如斯,连忙跑过去,提议道:“公子,你可要惩戒此等居心叵测之人啊。” “勾引外贼,谋害太史公,此等逆贼万不可继续留在兰台……” 秋叶话未说完,只见方才拥着衾被的少女此刻出现了眼前,比自己更甚的是,柳依依眨巴着一双杏眸,水光潋滟直直看着孤淮凛,那副模样好生委屈。 柳依依娇软的嗓音传来:“公子,你万不可听信别人的构陷。” “柳依依,你还有脸来求公子,你这个白眼狼!”秋叶煞有其事,狠狠瞪着一旁的少女,狠不得立即上前将其拽开。 柳依依是为老太公生前近身研磨侍女,好不得宠,万一此刻她凭借着这副狐媚子样,惹得公子垂怜,若是她有了翻盘的机会,那她就完了。 秋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带雨,“公子!你一定要为老太史公做主啊!” 老太史公含泪九泉,此刻唯一的嫌犯就在此处,她不信公子还会包庇柳依依。 只见孤淮凛微一皱眉,立侍在侧的沈忱瞬间意会自家公子的意思,连忙上前,厉声道:“将人押下去!不得有误!” “是。” 见劲装侍卫上前押住柳依依,秋叶幸灾乐祸,如此总算完成了任务,看柳依依这次还有谁会保她,今后兰台一案再也不能翻案了。 一室僻静,能听得见烛火噼里啪啦的燃灼之音。 柳依依面上倒是未有几分畏惧和惊慌,她深深看了一眼端坐于八宝几前浅抿着粗茶的俊美男子,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孤淮凛才略过人,岂非被这三言两语的构陷蒙蔽之人,她只是在想,孤淮凛到底意欲何为。 9. 夏日莲荷图 事隔几日,柳依依再度被押解前行,然与几日前在诏狱不同的是,这次押自己的侍卫不知比上次轻柔多少倍。 而这前往的路,似乎也不是地牢或者暗狱,与之相反,反经过之景皆宽敞华美,路边景致虽因凛冬严寒,纷纷枯萎,但足以想象,此地若是在春日时节,该是多么耀眼华美之境。 柳依依一席翠绿衫的裙裾拂过路旁枯萎的枝丫,发出窸窸窣窣的碎音,待步过假山错落间长长的走廊,踏过池水之上的拱桥,走算来到了一座巍峨的宅院。 甫一进入,淡淡的紫檀木香味充斥鼻尖,房间内里仅有几件家具,但无不精雕细琢,秀丽典雅,偌大的雕花镂空书架站占据一整个墙面,而对应着的案几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而另一侧墙上挂着各式的名帖和画作。 不知为何,这入眼一室的清冽淡雅之风,柳依依想到了孤淮凛。 侍卫将柳依依带入房间后便迅疾退了出去。 柳依依浅浅打量了一番,随即被挂在最里边的一幅夏日莲荷图吸引了目光,这莲含苞待放,潋滟的水面有着氤氲的水雾。 画的下方没有署名也没有盖章,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画的如此飘飘然一幅人间仙境的画作。 柳依依不禁赞叹,她目光不经意一撇,竟是发现湖畔似坐着一个女娃娃,娃娃背对着但那一双白玉藕足却是泡在一池波光粼粼的水里,看那模样,好生雀跃。 这女娃娃是谁? 她眯了眯眼,有些看不清,于是便大胆提着裙摆上前,想走近看清楚。 俶尔,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是孤淮凛。 “公子。” 孤淮凛目光淡淡扫了一眼正有些错愕的少女,随即视线顺着少女原本的方向看去,在她对面,挂着的是那幅夏日莲荷图。 “公子,我看这幅画画得真是栩栩如生,一时没忍住,想凑近些瞧瞧。”柳依依垂着头,有些扭捏。 没成想,这真是孤淮凛的房间,没经过他允许便乱看,还被当事人逮住,怪有些窘的。 只见男人淡淡“嗯”了一声,也没说让她看还是不看。 随后,孤淮凛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柳依依眨巴着杏眼,道:“公子,你当着秋叶的面将我抓走后,她可有什么异常?” 秋叶那点栽赃人的手段,断然是不能蒙蔽孤淮凛的,而孤淮凛最终选择当着她的面将她押走,说明他是想将计就计,引出秋叶背后之人。 “已经安排宋既时时刻刻盯着她。” 说罢,孤淮凛径直朝案几而去,掀袍而坐,随即拿起了一本古籍翻开来看。 此时夜已深,柔黄的纱灯映在他的脸上,垂着的睫毛映出长长的阴影,白皙的肌肤越发清透,为平日清冽如皑雪的他增添几分柔和。 “这册子年份已久,有些折损,能否修复?” 面前少女久久未答复,孤淮凛抬眸看向少女,只见她正发着愣瞧着自己,十四五岁的少女,花貌雪肤,饶是身着平常的碧绿侍女服,也难挡其身上的光华,孤淮凛可以想象,若是再养个几年,定是名冠京城之姿。 想到此,孤淮凛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经意间变得几分幽深,他又问:“可能修复?” 男子清润的嗓音再度传来,欣赏美人容颜的柳依依猝不及防缓过神来。 只见孤淮凛正噙着一双淡眸瞧着她,柳依依面色有些发红,幸好在这灯的照耀下,看不清自己泛红的面颊。 “嗯?”男子尾音磁性清润,好不悦耳。 柳依依一哆嗦,利索上前接过孤淮凛手中的册子,脆生生道:“当然能修复。” “不过,那些工具......” 话音刚落,只见身着常服的俊逸男子朝一旁木制檀柜而去,而后拿出上次在马车里见过的那雕花木箱。 “谢公子。” 柳依依甜甜一笑,上前接过,目光扫了一圈,问:“那我在这里修复?”就在你的房间? “嗯。” 得到首肯,柳依依也不拘束,朝一席紫檀罗汉床而去,开始自己的修复工作。 偌大的房间内,两人各据一方,娇小的少女坐在罗汉床上,全神贯注使用着各式精巧的工具修复着手中的古籍,而远在几米处的案几上,清隽的男子翻着手中的书籍,期间两人尚不言语,但却透露着一种和谐。 少女时不时修复的琐碎声响清晰得钻进孤淮凛的耳中,然以往好静的他竟不觉得吵扰,甚至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目光自手中书册移过,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夏日莲荷图。 画中嬉水的娃娃是一小少女,彼时的小女娃尚且只有五岁,却也粉雕细琢,水眸弯弯,嗓音甜腻,尤招人喜爱。 柳依依揉自己发酸的脖颈时,便看到这副场景,疏离淡漠的男子久久凝视着那夏日莲荷图中的娃娃,那一向清冷不起波澜的目光竟泛起几丝遣眷和柔和。 柳依依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她心生好奇,这画上的女娃娃到底是谁,竟然能让这神坛上的美人露出这种眼神。 俶尔,旖旎柔和的氛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柳依依条件反射立马低头,莹白的贝齿咬着泛着光泽的下唇,可别再被男人发现她又在看他。 然少女的举动已被男人看在眼里,此刻的她面色染了些薄红,睫毛抖得厉害,在脂玉的面容上如振着翼的蝴蝶。 孤淮凛眸色暗了暗,小丫头是个偏爱美色的,但是个胆小如鼠的丫头。 他转过视线,嗓音一贯清丽清冷,“进来。” 下一刻,沈忱走了进来,他步子紧促,面色板正朝孤淮凛而去,似瞧见了室内的柳依依,犹豫几分,便俯下身凑近孤淮凛的耳际,一阵私语。 接着,孤淮凛却是朝她道:“你在这继续修复,切勿出这间房。” “嗯。”柳依依连忙点头,孤淮凛如是说,想必此刻兰台很危险,甚至如那日老太史公遇险那日一般。 孤淮凛深深看了一眼盘腿坐在罗汉床之上望着自己的少女,而后走了出去,沈忱紧随其后。 门扉吱呀两声,开了又阖上,此刻偌大的房间唯留她一人,此时柳依依才是真的体会到,纵使孤淮凛深不可测,心思永远猜不透,但唯有他在自己身边时她才会尤为安心,因为他绝不会杀了自己。 柳依依吐了口气,定神,认真修复面前的书籍!等孤淮凛回来! ...... “什么时候死的?” 宋既回禀:“公子,是卑职疏忽了!半个时辰前只听到房间一声怪响,进来后……便是如此了。” 说罢,宋既垂下了眸一脸悔恨,他本以为他们盯着秋叶一位小侍女不可能出任何差错,谁料竟一墙之隔,秋叶便死了。 “请公子责罚!” 孤淮凛眸色稍稍有些暗,道:“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横尸在地的侍女,七窍流血,好不惨烈,而少女眼睛紧紧瞪着,一副死不瞑目之状。 孤淮凛走近几分,看到了一旁掉落在地的白玉小瓶,几粒丹色药丸滚散了一地。 男人狭长的眸打量半晌,面色隐晦不明。 在秋叶面前押走柳依依,此举秋叶可能会信,但她背后之人是万不可能中计的,所以他做好了一切应对的打算,防止秋叶自尽或被灭口,包括对柳依依带到他房间严加保护。可没想到秋叶还是死了,而这副模样,不似自寻死路。 “我离开这段时间,她可有何异常?” 宋既摇了摇头,“没有。” 孤淮凛剑眉微蹙,难不成秋叶身上的毒是早已下好的?而这丹丸是秋叶以为的解药? 如是想到,孤淮凛俯身捻起一颗,放在手里搓了搓,确实没有毒。 “公子,可需拿给费医师看看?” “嗯。”孤淮凛凝重点了点头,眸色底浮现出浓浓的冰冷,兰台三番两次遇险,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而秋叶被急着灭口……她身上定有什么线索。 “去好好查查秋叶。” “是!” …… 10. 歇在这间房 暖白的琉璃云纹纱灯映在宽敞明亮的寝殿,腾云仙鹤灵芝蟠花烛台上的烛火潋滟,噼里啪啦得发出碎响,夜色入深,此刻京城里已经收了音,室外唯留时不时传来的呼呼凛风。 柳依依心惊胆战得修复着手中年份尚久的古籍,因岁月蹉跎,古籍泛着陈旧的潮味和丝丝令人不可忽略的霉味。 终于,待最后打眼装订时刻,厚重的门扉传来吱呀一声。 柳依依顿时瞳孔微缩,有人进来了。 如蝶翼般的羽睫微颤,她转过身去看,待看到是熟悉的身影,她吐出一口气,是孤淮凛回来了。 只见来人俊逸的脸面染寒霜,缓缓走进内厅。 “怎么样?”孤淮凛虽然平时也是一副冷淡疏离模样,但这副神情,只怕方才突然让他去查看的事情非比寻常。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依依将手中工具放下,欲起身上前,但方一站起来,腿脚便一阵酥麻,“嘶。”她在这罗汉床上坐太久了。 只见高大的身影逼近,孤淮凛已坐至罗汉床的另一侧,他骨节分明的指缓缓拿起矮几上的古籍,看了看,而后道:“修复好了?” “修复完一半了。” 接着,孤淮凛淡淡道:“秋叶死了。” “什么?”她没听错?是秋叶? 孤淮凛微微敛眸,面色不变,“毒杀身亡。” 柳依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兰台如此周密的防位也能被下毒,而且也才半晌功夫,秋叶竟然就死在了孤淮凛安排的看护之下,宋既此人她虽不了解,但据她观察此人是武功极强的,但那下毒者竟然在宋既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弄死了,柳依依脊背不免一阵发凉,若是有人的目标是她...... “那毒应该是早已下好了,甚至有可能是一种蛊毒。”孤淮凛剑眉下沉,那蛊毒恐怕便是背后之人用来控制秋叶行动的工具。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今后你就歇在这间房。” 柳依依微微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一双杏眸睁得浑圆,歇在这间房?莫不是和孤淮凛一起...... “那、那你......”柳依依垂着头,面上染上些许红霞。从孤淮凛的角度,只觉得少女垂着的眼眸格外惹人怜爱,小巧精致的耳际也泛上粉色。 “我也睡这间。”孤淮凛面不改色,但却是直直盯着柳依依,没有错过少女面上浮现的多彩缤纷的表情。 只见柳依依听闻男人的话,面色大惊,莹白的贝齿微微咬着下唇,虽孤淮凛为人不易接近不好女色,但他俩也孤男寡女的,睡一间房怕是有些不妥啊。 孤淮凛瞧着,不免心生好奇,少女这样咬着,也不怕将那柔嫩殷红的唇瓣咬破。 少女低垂着毛茸茸的头,磕磕巴巴:“那床......总不能我们两一同睡吧。” “嗯?”少女后面含含糊糊低弱苍蝇的软语,孤淮凛只听清了一个“床”字。 “你后面说什么?” 小丫头这是把自己当色狼了?孤淮凛微微一笑,本就宛若画中仙的容颜,这一笑,简直令人如沐春风。 他道:“只有一身床......”一边说着,一边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女的神情。 只见柳依依猛地一抬头,道:“公子,你房间如此之大,打一个地铺完全没问题的。” 猝不及防,柳依依瞧见面前人如美玉的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接着闻见男人清润如珠落玉盘的悦耳之音,他道:“既然你是父亲的贴身侍女,以后也便留在青云居做我的贴身侍女吧。” 柳依依一怔,原主以前做的事情,她只知道研磨啊,贴身侍女,要做何事啊,柳依依陷入沉思。 接着只闻男子身上的清冽的淡香味,孤淮凛拿走一半修复好的古籍,朝案几走去,留下一句,“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这经年典籍,说不定会有记载如何以奇异诡幻之术召集黑鼠,还有秋叶中的蛊毒。 柳依依愣愣看着面前俊拔纤长的背影,心中暗道,主子没睡,她一个贴身侍女能睡?何况这还是掌控她生死的杀神。 如是想到,少女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吐了口气,而后纤细的指拿起工具,准备将这一半修复完成。 寒夜寂寥,唯闻几声乌鸦振翅飞离枝头窸窣之音。 殿外沈忱一脸耐人寻味盯着明晃晃的青云居,这柳依依留在了公子房间?公子为何会将女人留在他房间? 他凑近一旁鹰着眼盯着远方的宋既,道:“柳依依留在了公子房间,这孤男寡女的......”似是想到什么,沈忱英俊的脸上露出一副猥琐之笑,可转念面上又颇有些气愤,自家宛若神邸的公子怎就被柳依依给拱了。 宋既瞥了一眼表情极为丰富的沈忱,摇了摇头,自己怎会和如此之人共事,而且一晃还共事了数年。 “你那表情什么意思?”沈忱用手肘击了一下男人,这宋既一死木头,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一木头能嫌弃他? ...... 翌日。 泠泠日光自雕花镂空木窗照射进来,映在一白二净的青云妆台上,折枝珐琅铜镜上映着远处架子床上正酣睡着的少女。 少女和衣而眠,紧阖双眸上盖着的羽睫落在娇白细腻的面颊之上,透出一片阴影。 良久,少女从睡梦中醒来,入眼是青色秀雅的蚊帐,身下的被褥软而绵暖,鼻尖也若有若无散发着一股清香,柳依依翻了个身,而后蓦然惊醒,自己这是在哪儿? 柳依依猛地坐立起来,面色大惊,自己昨晚不是在修复古籍吗?怎么修复到孤淮凛的床上来了? 目光一巡,发现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人,孤淮凛呢? 她连忙掀开被褥翻身下榻,匆忙理了理衣物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雪已消融,但刺眼的白光还是映射得她猝不及防,待适应过来,一位身着绿衫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和和气气道:“姑娘醒了,可需用早膳?” “公子呢?” 小丫鬟低声道:“大人随着沈侍卫出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叫醒姑娘。”小丫鬟低下头,娇羞一笑,今晨几乎整个兰台都传遍了柳姑娘昨夜睡在二公子房里之事,二公子性子寡淡,不爱让女性接近,就连身边的女仕都是男儿,岂料竟是破天荒的留下了一位女子宿在殿内。 柳依依原本为老太史公身边侍女,今又成为了二公子,新任太史大人侍女,若不与这位打好关系,只怕是脑子有些问题,想到此,小丫鬟笑容更深,主动道:“姑娘可是要寻公子,他出门不久,若是姑娘赶得及,还能追上。” 柳依依垂眸考量几分,道:“多谢。”而后追了出去。不管怎么样,她独自留在兰台总归是比跟在孤淮凛身边危险的。 肃穆威严的兰台大门,一辆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早已在外侯好,宋既瞧见自家公子出来,上前恭敬道:“公子,准备好了。” 孤淮凛微微颔首,正欲踩着柜阶上马车时,只闻传来一声呐喊,“公子。” 少女的嗓音甜而清脆,正提着裙摆一路朝他跑来。 随着翩跹的脚步,翠绿的裙裾一路飘荡晃荡,令他不由想到了春日细柳,枝条飞絮。 “公子,我想同你一起去。”少女跑到他身边,堪堪及他肩部的少女正喘着粗气,皎白的脸似因跑了一路,饶是寒冷的天气,也染上了吸汗。 “此行或有危机,你也要去?”昨夜安排的探子今晨来报,查到了秋叶几月前告假看望生病母亲的前地址,那地点极偏僻,往深处一探,果然有些问题,于是今日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当然,我要跟着你。”少女脆生生的回答,让孤淮凛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情愫,“好。” 马车一路疾行,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沈忱的低醇嗓音,“公子,到了。” 一下马车,柳依依皱了皱眉,这地方......甚有些磕碜。 只见面前一道逼仄的巷道绵延伸展,巷路两旁房屋破败拥窄,路旁布满厚厚的青苔,而巷道内里一片漆黑,透露着诡异和阴冷。 “这是哪儿?” 她身旁高出她许多的男人面色平静,“秋叶经常来的地方。” “走吧。”说罢,男人迈着步子缓缓朝巷道而去。 “等等我。” 越往里走,越是感觉到一阵阴冷和寒意,甚至隐约能听到老鼠传出的叽喳之音,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腐朽血腥之气,秋叶为何没事来此等地方? 柳依依睫毛微颤,一双杏眸紧紧盯着面前男子光华流转的衣袍,不敢到处看。 “公子。”柳依依细白的手指攥紧了男子光华流转的长袍,“还有多远?” 似感觉到少女的害怕,孤淮凛不觉中放慢了脚步,与少女并肩同行。 血腥之气越来越重,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腐臭味,柳依依面色发白,不自觉间拉住了男人有力的臂膀,孤淮凛漆黑的眸看了一眼,与少女靠得更近。 “啊!” 陡然,少女尖叫一声随即扑进了自己怀里,细小的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腰身。 “怎么了?”孤淮凛垂眸,只看到毛茸茸的脑袋,少女瘦弱的肩膀还在颤抖,他将少女捞出来,问:“你看到什么了?” 少女羽睫颤栗着,面色惨白,眼尾泛上了红,潋滟的眸子氤氲起水雾,她柔嫩的唇直哆嗦,“公、公子你看那边。” 说罢,少女躲向了男人身后,双手紧紧攥着男人的臂膀。 孤淮凛转过身,待触及眼前之景,冷冽的眸子浮现几丝冷厉。 11. 诡市 只见幽暗阴森的巷道豁然变得开朗,森红的灯笼高挂,古青色的大门上雕刻着骇人獠牙的猛兽,而最诡异的是,上面挂着数颗血淋淋的东西,那东西被毛发包住悬挂在入门之前。 这是……人的首级。 孤淮凛眸子眯了眯,染上冰寒,皇城之内,竟藏有一处这等地方。 “公子,咱还进去吗?”沈忱也瞧见头顶渗人的东西,问道。 “我倒要看看这里面藏了何玄机。”说罢,他朝身后吓得直哆嗦的少女道:“我先让宋既护着你出去,你在巷口等我。” “不要。”柳依依眨了眨有些氤氲的眸子,软软道:“我要跟着你。” “好。” 少女将男人的臂膀抱得更紧,孤淮凛幽深的眸子划过一丝异样,而后面不改色朝前方而去。 “什么人?”门口站着一位手持狼牙棒,头戴青面獠牙面具的男人,他恶狠狠道:“来诡市干什么?” 诡市?莫不是书中记载京城中专卖外域奇物之地?传闻中,此地黑白通杀,只要有银子没有买不了的东西办不了的事,竟没想到这诡市的入口竟在这阴森幽暗的巷底。 孤淮凛淡淡一笑,道:“此行为求一物。” 面具男人狐疑打量几人几眼,见此孤淮凛掏出一枚银锭放入男人手中,“你看……” “进去吧。”人高马大的男人转身在门旁的机关运作几下,随即轰隆一声,巨门应声而开。 几人对视一眼,往里走去。 甫一入内,明明是大半天内里却昏暗十足,红黄纱纸灯笼高挂着,透露着诡异的红光,而街上往来之人身着奇特装扮,但都佩戴者各式的面具。 “去买几副面具来。”既入乡了便得随俗。 “是。”沈忱应声,立马朝东边几个小摊而去。 一阵疾风而过,带着即将入春的寒凉,街旁幡子随风乱动。 柳依依往孤淮凛身旁缩了缩,“公子,来诡市的大多都是什么人?”这些人的穿着不仅奇怪,连面上的面具也是各具风格。 孤淮凛瞧了一眼几近缩进自己怀里的娇小少女,道:“外域商人和本朝黑户。” 在京城,除了本地安居乐业的百姓之外,还有各地各邦来的难以管理之辈,这些黑户没有地方生存,便找一个阴凉荒僻之地做起了生意,而买卖的勾当也是违禁物品,秋叶之前频繁来往这,说不定那些引鼠之药便出自这儿,或不定还能发现写背后之人的踪迹。 “公子,买好了。”谈话间,沈忱手持几副面具跑了过来。 柳依依取走面上两副红面狐狸和白玉兔子面具,蹙着秀眉思量几分,而后将手中的兔子面具递给了孤淮凛,“公子,你戴这个吧。” 少女眼眸弯弯,水灵的眸子充满了狡黠和期待,此时少女面上的恐惧似消散几分,“你戴这个肯定好看。” 鬼使神差的,孤淮凛接过兔子,往自己面上戴去。 猝一抬眼,却发现面前的少女微低着头,纤细的手指还正在与面具上的细绳纠缠,只见红红的细绳缠绕在乌发白玉簪上。 “别动。”孤淮凛站至少女身后,抬起手接过两根细绳。 无意间,触碰到少女软糯的手指,俶尔,底下的少女猛得缩了下去。 孤淮凛瞥了一眼少女迅速泛上粉色的耳迹,薄唇勾起一抹笑意,“绕住玉簪了。” 稍稍,孤淮凛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好了。” 柳依依抬手摸了摸脑后打成结的细绳,又调整一下面具在面颊上的位置,转过身,问:“好看吗?” 本就肤如凝脂的少女此刻带上了红面狐狸面具,为平日灵动娇俏的面颊增添几分魅惑和妩媚,而面具之下唇齿皓白,一双朱唇上泛着亮晶的水渍,孤淮凛不自觉喉结滚动,微微敛下眸子,点了点头。 一旁的宋既和沈忱对视一眼,只觉今日的公子甚是奇怪,冷淡如斯的公子竟如此听话戴上了兔子面具,还怔怔回答了柳依依如此幼稚的问题。 沈忱摇了摇头,拦住一旁傻不愣登往前冲的宋既,给了个眼神:我们跟在两人后面。 …… 几人往诡市深入而进,一路调查。蓦然一旁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少女,少女直直往柳依依身上撞来,孤淮凛反应迅疾,迅速将柳依依拉开。 “对不起。”少女衣衫不整,慌乱道歉一声,而后慌慌乱乱跑了。 “站住!小浪蹄子!”少女身后跟了几个贼眉鼠脸的猥琐男人,骂骂咧咧:“看爷爷不玩死你!” 这卑贱的小浪蹄子,不都被卖给自己了,竟然还敢跑? 刚才那少女,似乎似曾相识……是谁呢? 柳依依看向孤淮凛,只见男人眸子暗了暗,吐出一个字,“追!”说罢,拉住柳依依便跑了出去。 奔跑间,迎在疾风里的柳依依骤然想起了方才似曾相识的脸——秋叶!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诡市? 几人在人涌流动的街道上窜跑,紧紧跟着面前贼眉鼠脸的男人。 柳依依素白的柔夷被男人紧紧握在手间,慌乱间,她瞥了一眼一旁身着华服神但戴着玉兔面具的男子,心里泛起一股温暖,孤淮凛好像从未抛弃过自己。 俶尔,几人跟到了一封闭的巷子,贼眉鼠脸的男人将貌似秋叶的少女摁在身下,肆意狞笑,“小骚货,还敢跑?爷在这里就办了你!” “兄弟们,等我爽完,留给你们玩玩儿。” 随着少女凄厉痛哭的惨叫,还有那被撕烂的碎布,竭力挣扎的少女被猛得删了一巴掌,顿时嘴角冒出了鲜血,似终于无力,瘫在了地上。 柳依依蹙了蹙眉,望向身旁的男子,只见男子微微抬手,“留活口。”这诡市尚未探清楚情况,不能杀人。 语罢,身后两位亲卫拔出利剑嗖的一声冲了出去。 “少多管闲事!”贼眉鼠脸的男人被一脚踹在墙上,站起身,一脸气急败坏,“给我上!” 凌厉招式间,贼人很快落于下风,捂着身上各个位置跪地求饶,“大爷大爷,我错了。” 孤淮凛缓缓走上前去,冷冷道:“滚吧。” 几个男人纷纷对视一眼,连忙遁走。 柳依依走至少女身边,看着几乎赤/裸露出莹白肌肤的秋叶,睫毛颤了颤,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起死回生秋叶害过她,也参与兰台一案,但作为一个女子,如此受辱,也是极为可怜的。 柳依依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躺着的秋叶身上,将她扶了起来,“秋叶你……”少女垂了垂眸,“为何起死回生了?” 秋叶并不说话,噙着泪的双眸含着绝望和恐惧紧紧睁着,眼角的泪珠迟迟未落。 柳依依叹了口气,望向孤淮凛,只见男人早已背过身去,身上的柏青外衫已褪了下来,露出精瘦的腰身衬得身姿越发挺拔俊逸。 “公子,她……” 话未说完,只闻男人有些冷峻的嗓音响起,“柳依依,你过来。” “公子?”孤淮凛为何让她过去? 柳依依垂眸看了一眼止不住哆嗦的秋叶,而后站起身朝远处的男子走去,刹那,柳依依只觉背后一阵刺痛。 “哐当!” 秋叶手中的短刃迅速被沈忱飞掷的利剑击落,兵器相接,发出刺耳的声响。 柳依依怔着眸子欲望后看,方才秋叶是要杀她?顿时,刺骨的疼痛传遍柳依依全身,令她腿脚一软,控制不住往下迭去。 再坠入深渊的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香,孤淮凛将少女接在怀里,眸底骤然浮现层层阴霾,“抓住她!” 语罢,秋叶眸色一暗,方才面上的痛苦和绝望早已消失不见,她迅疾将外衫裹于身上,两腿一蹬,欲飞跃上墙遁走,沈忱与宋既见此,连忙追了上去。 “柳依依,柳依依。”孤淮凛揭开少女面上的面具,那发白的面色似针一般刺着他的心,一贯沉稳的嗓音此刻竟有些发颤,“怎么样?” “公、公子,”怀里的少女面色越发惨白,樱红的唇渐渐失去血色,“我有些疼。”疼的她脑袋眩晕。 “我看看。” 眉头紧锁的男人小心翼翼将少女摁在怀里,看了看她背后的伤,匕首进入得不深,但翠绿的衣装已经浸漫上了血,好在沈忱阻挡及时,不然那匕首……男人俊美的面上闪着难以遏制的怒火,他将衣袍裹在冒出细汗的少女身上,横抱起来迅疾往诡市医馆而去。 男人抱着娇小的少女一路跑着,一路柔声安慰,“别怕,马上就到了。” 另一边 两人跟着秋叶到了一处极暗之地,充满潮味和布满蛛网的房宅寒风凛凛,吹在破败的窗棂之上发出哐哐之音。 秋叶已不知所踪,两人鹰着眸,四处巡视。 “分头找。”沈忱声音低沉。 宋既微微点了点头。 蓦然,沈忱瞧见前方晃过的绿衫,他沉着眸追了上去,突然那女子从一旁窜出,手握利剑朝他狠狠刺来。 沈忱双脚一点,借一旁木柱飞跃起身,与此同时手中利剑对上了刺来的剑。 女子紧急翻身,落在了地上,冷厉的双眼紧紧囚着面前一席黑色劲装的英俊男人。 沈忱道:“你不是秋叶。”秋叶可不会武功,面前此人到底是谁,怎还会顶着秋叶的脸? “少废话!”说罢,女子不依不饶又冲了上来。 12. 聚鼠丹 阴风凛凛,沈忱与女子陷入难舍难分的对峙中。 “臭小子,何必多管闲事?”女子怒喝。 女子明眸皓齿,身段妙曼,而那副精致的眉眼有着和秋叶相悖的英气和肃杀,她绝对不是秋叶,但断然与秋叶有着说不清的联系。 沈忱双腿一跃,避开刺来的剑,好看的眉眼俊朗一笑,“小爷我还管定了。” 招式间,刀光凛现,女子终是不敌武艺高强的沈忱,女子瞥了一眼抵在颈脖的利剑,冷冷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男人笑了一声,道:“好好一个花季少女,干嘛做练家子学杀人呢?”方才与这女人交手,她使用的招式虽很凌厉,甚至算得上受过精心训练,但女子练得不精,如是应对一般的刺客那套功夫是绰绰有余了,然而却是遇到了他。 “你为何要杀柳依依?” 女子撇开视线,没有回答。 此刻听闻动静的宋既总算找到了地方,赶了过来,狭长的眸子看了一眼在沈忱手里的女刺客,道:“走,去找公子。” 沈忱点了点头,随即两指发力在女子上半身点了几下,“走。” ...... “柳依依,你忍住。” 怀中少女无意识发出痛苦的呢喃:“公子,疼......”那一刻,柳依依觉得自己要死了,甚至痛得感觉自己在云层上晃荡,但身边一直有一道清润的嗓音叫她忍住。 “马上就到了。” 孤淮凛一边注意着怀中少女的情况,脚下一边飞驰朝记忆中经过的医馆而去。 终于,破败诡异的医馆赫然立在眼前,孤淮凛松了一口气,将人带进去。 然医馆内里却是阴冷十分,进门是一条狭窄的长廊,长廊顶上挂着快快结满蜘蛛网的红布条,而两侧却是各种奇珍异兽装在透明的罐子里。 孤淮凛转过视线,眸子凝了凝,抱紧怀中的少女往里走。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出去找郎中了。 蓦然,一道苍老嘶哑的嗓音传来,“来者何人?” “老者,在下有一位病人,身中刀伤。” 话音刚落,只见似鬼魅一般的人影从红蜡烛光的阴森角落晃了出来,而后瞬间出现在了孤淮凛眼前。 来人是一位已至耄耋年级的老人,老人身着一袭充满污垢的破布衣裳,枯燥发白的头发掩住了面貌,唯看得见下巴的褶皱和斑印。 老人靠近怀中的少女,变态的嗅了一嗅,阴测测道:“血。” 孤淮凛眸色一暗,将怀中少女往怀里带了几分。见状,老者冷哼一声,“若是再不给我医治,只怕会流血而亡哟。” 说罢,老者利索将背后布帘拉开,一块木板展在眼前,孤淮凛转移视线,“有劳。”而后抱着少女坐了上去。 “把衣服脱了,将伤口露出来。”老者言语并不和善。 柳依依此刻尚有一丝意识,她头埋在男人清香的怀中,而痛得发麻的背部却渐渐被沉沉的寒意笼罩。 俊美如神邸的男子此刻屏住了呼吸,修长泛着润的手甚至有些发颤,他渐渐将少女的衣物褪至肩,自外衫再到里衣,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栀子淡香涌入鼻尖,纵使在这幽暗的房间,但由于两人距离极近,男人也将少女冰肌莹彻、白如羊脂的体肤收进眼底。 孤淮凛幽深的眼眸中一种异样的情愫在翻滚,褪衣物时不经意触碰到的雪肤温软柔腻至极。 “再低一些,将伤口完全露出来。”看这男子也时矜贵非凡的,怎地如此扭扭捏捏。 “你再慢点,你的小娘子血都流尽了。” 闻言,孤淮凛瞳孔微缩,心底竟是猛地窜上一股浓浓难以忽视的异样,那异样又痒又热,竟是再难掩下。 “冷......”柳依依发出柔腻的呢喃,因带上痛苦,使平时甜腻的嗓音带上几分娇憨。 孤淮凛回过神来,眨眼间,幽幽吐了口气,手中一用力,少女身上的衣物已褪至腰间,细腻柔白的雪颈唯留一根纤细的红绳。 “这样可行?”男人嗓音有些说不出的暗哑,此刻小丫头上半身只剩一件肚兜了。 “嗯。”老者傲娇应道,随即便托着一柄烛灯靠近少女背上的伤。 而将“秋叶”抗在肩上的沈忱甫一入内,便是看到如此场景,自家如画中仙一般的公子那一贯冷淡的冰眸深邃至极,而俊逸的面上还若有若无染上了一丝烟火气。 往下看,他的怀里似乎趴着一个...... 还没来得及看清,一道嗓音传来:“出去。” 沈忱乍一回神,这清润的嗓音似与平时无二,可他跟在公子身边多年,听出了内里的冷戾,于是他连忙扛着肩上不停折腾的女人快步走了出去。 跟在后面的宋既见人出来,不明所以问:“公子不在里面?” “在、在。”沈忱敷衍答道, “那怎么不进去复命?”宋既狐疑得扫了几眼不对劲的沈忱,这可不是他会露出的表情。 “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宋既又问。 闻言,方才撞见的场景骤然映入眼帘,矜贵如斯的公子的手摁着柳依依的颈按在怀里,而柳依依上半身已未着衣物,公子那冷淡的面上还染上薄红,两人那距离......那神情...... 这一刻,沈忱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这次恐怕不是柳依依那猪拱白菜了,她受了伤只怕现在晕乎着呢,只有一种可能。 沈忱骤然抬眸,心中似堵了万重山,他家如神祗的公子急不可耐、与受伤的柳依依...... “快说啊。”宋既见沈忱面上闪现各色情绪,五彩缤纷,可却迟迟不说,不免催促道。 “公子和......”沈忱回过神来,吞吞吐吐,“那谁......”说罢,他及时拦住欲往里去的木头,郑重道:“总之,咱就在这里的等着吧。” 不知不觉,诡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渐渐稀疏,似是到了晌午时节。 医馆内的治疗渐入尾声。 老者将熬好的草药拿了出来,将瓦罐递给孤淮凛,“你自己为你娘子上药。”看这男子面上虽是个温润好说话的,可内里是看不透的阴狠和深沉,看这神情,若是自己碰了这少女一分一毫,怕是会难以交代,诡市来往虽不认身份地位,只认银子,但还是少惹些是非为长久。 看着凑近来的黑乎乎黏腻腻的草药,柳依依顿觉更难受几分,若是这药入体,万一更疼了怎么办。 “乖,别动。” 孤淮凛一手摁着少女的颈不让她乱动,一手捏着木条为她上药。 这药虽看着黝黑渗人,但却是十分起效,待药一敷上,柳依依只觉背后的火辣和疼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 半晌,见男人怀中的女子已穿戴完整,他自身后拿出几包药材,“回去后,这药一日两次,不可沾水。” 话音刚落,只见从地板内里猛地窜出来一只老鼠,那老鼠通体黑色,孤淮凛眼眸微眯,这便是黑鼠。 只见老者声音拔高:“埋汰玩意儿,又来了。”说罢。老者自柜子里掏出一粒药丸,碾碎了撒至地面。 一股熟悉的味道窜入鼻间,孤淮凛眸色变沉,这便是书房引鼠的偏方。 恍惚间,成群的黑鼠自各个角落窜出,纷纷聚拢。 而后老者洒出白玉瓶中的粉末,顿时叽叽喳喳的黑鼠瞬间倒地,口吐白沫。 “真麻烦,怎么这么多埋汰玩意儿。”老者嘟囔着,拿过扫帚开始清扫。 “老先生,当才你捏碎的药丸是?” “噢,你说聚鼠丹啊?”老者缓缓道:“这是诡市通用的玩意儿,因这地处阴寒,黑鼠时时集聚,久而久之便有了这聚鼠丹。” “这药丸在诡市可买?”孤淮凛又问。 老者摇了摇头,“是诡大人所发放。” “诡大人?”莫非是诡市一手创建者?之前拿给费医师瞧过这聚鼠丹残留在书籍上的香气,费医师堪称医仙,却都不能参透这其中奥秘,他只道其中几味药引乃西域之物,而制作此物者也必为外邦之人。 “你可曾见过诡大人面貌?” “行了行了,问那么多干嘛,这诡市人人佩戴面具而入,怎么可能看见他的样貌。”老者开始不耐烦,催促道:“既然上完药了,那请回吧。” 孤淮凛见消息已收集得差不多,也不再继续逗留,留下一句“多谢。”接着便抱着少女走了出去。 及至兰台,才将入门,陡见一暗卫跳了出来,恭敬禀道:“公子,有发现。” 见状,宋既上前:“公子,不如卑职将柳姑娘带回青云居。” 孤淮凛垂眸看了一眼怀中已睡过去的少女,并未将其交出去,而是对暗卫道:“跟我来。”说罢,一路疾行。 ...... 待安顿好柳依依,孤淮凛提步移至青云居正厅,问道:“有何发现?” “公子,属下一路查探各个织坊,”暗卫将一块布料捧于孤淮凛面前,继续道:“此乃供于御用之物。” 孤淮凛接过这布料,白皙修长的指捻了捻,清冽的眸子变得幽深。 献于御用的料子,除了皇帝,岂非一般人所得,只能是皇帝赏赐之人。 除了那几个皇室贵胄,还有大理寺和鸿胪寺,于客栈经历的刺客身手了得,受过精心训练,那为首的少年姿态不凡,看得出不是一般人,可他也不是皇室众人,只能出自那两个地方。 “继续盯着。” “是。” 13. 审讯 连着几日,天气回升日渐回暖,枝头已发起了蕊芽,连带着寒风也和煦了不少。 柳依依自受伤以来,日日歇在青云居养伤,而令所有人惊讶的倒不是柳依依作为贴身侍女歇在了太史大人的青云居,而是整日占据了那殿里唯一的紫藤黑鎏金玉架子床。 晨光熹微,一侍女如往常一般将汤药送进去,待及殿门,轻轻扣了两声,恭敬道:“公子,药好了。” 随即,一道娇软的女子嗓音自内里传出,“进来吧。” 侍女步入其中,虽垂着头紧紧盯着脚下的路,但却也忍不住偷瞄的眼神,兰台里但凡是有耳目的都已知晓柳姑娘如今的特别,但也私下难掩八卦这受伤期间,公子歇在何处,以往送来的侍女都未瞧见,今日她可是顶着厚望来此。 只见偌大明晃晃的殿内,并未瞧见公子那清凉谪仙之姿,而取而代之的是那架子床上骇人眼皮一跳之景。 殿内置着的笼纱灯晃得明灿灿,将塌上美人映得清清楚楚,只见那美人惺忪倚在雕木床栏,娇俏的脸蛋有些泛上粉霞,有着艳丽的薄绯,而美人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在腰间,亵衣松垮,雪白的酥/胸半掩,可以窥见内里娇嫩羊脂玉。 侍女不禁面上一热,立马低下头去,“姑娘,你怎的醒了?”往常这个时辰,柳姑娘正睡得酣然呢。 柳依依因太久没说话,嗓音有些沙哑,“这屋子里太闷了。” 这加厚软绵被褥,禁闭的门窗,还有中间正烧得旺着的碳火。 许是孤淮凛怕她养伤期间着凉故意如此安排,可经过今天的调养,她已是好得差不多而今晨便被热醒了,热得她背后的伤有些发痒。 “能不能把窗户开开?” “姑娘,喝药吧。”小侍女将托盘上的白瓷缠花药碗递上去,低垂着头,公子吩咐的如此安排,她怎敢妄自违抗。 柳依依秀眉微蹙,软软吐了口气,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 “嘶。”是真苦啊,苦得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对了,公子呢?”待缓过这股劲,柳依依问立得端端正正的侍女,以往她醒来之时,孤淮凛都在对面的案几旁办公,今日怎地不见了。 侍女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那,劳烦你帮去把那架上左侧的一摞册子为我拿来。” 那一摞册子便是书房遇险后,捡拾来的被鼠噬酸毁的册子,这几天因为养伤,修复工作迟迟没有进展。 窗外日渐高升,泠泠日光自雕花木窗射了进来,彰显着暖意和晴朗,今天是个修补的好日子。 …… 兰台地牢 冷硬的地板一路向地底延伸,直至尽头,内里一间泛着干涸血迹的十字架上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 原本乌黑的秀发此刻黏腻布满污垢贴在脑后,而少女身上并未有明显的伤痕,可人儿面上却是苍白得几近透明,连呼吸都打着颤。 她抬起无力的眸子看了看正前方端坐于太师椅上的孤淮凛。 押入地牢几天以来,这是男人第一次出面审她。 男人一席青衫常服,面目清冷如斯,温润如玉,甚至俊逸的面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可背里男人的手腕阴狠毒辣至极。 男人优雅立起身来,淡淡道:“还不说?” “那便继续吧。” 男子轻飘飘的嗓音里并无戾气,甚至说得上平淡清和,可却是如此温润之音,犹如淬了毒的利刃一般刀刀刺入肺腑。隐在暗处的男人慢慢朝她走来,幽深的眸子岑寂漆黑,却是如野兽一般带着火焰和肃杀。 他说的继续便是那极具折磨人的刑法,在身上虽不留下伤痕,可却是煎熬至极,撑过几天的她如今怕是撑不住了,男人目光停在她的身上,一股从未体会过得死亡的恐惧袭来,震得秋叶全身发麻,她想出声呢喃,却是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想说的了?”孤淮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清润的嗓音自薄唇而出:“你是谁?” “……秋叶。” 孤淮凛神色不变,问道:“死去的秋叶是谁?” “她是我的姐姐……秋枝,”秋叶喘了口粗气,艰难答道:“数年前,我们两姐妹被亲生父母抛弃,由于没有身份只能流浪至诡市,靠着捡取碎食为生,后来被诡市一善良的茶铺老板收留,本是渐好的生活,然秋枝竟迷上了豪赌,渐渐她开始偷窃养父母家的钱两珠宝,最后在赌坊欠下了巨债……” 说到此处,秋叶有些哽咽,“赌坊那帮人就将茶铺占了,他们二老悲痛欲绝,后悔收留我们二人……” “所以,他们二老跑了,你跟你的姐姐又开始在诡市流浪?”沈忱打开一张陈旧的宣纸,道:“秋叶的身契上写着进入兰台的时间是七年前,这秋叶是你?那你从何习的武?为何又行刺柳依依?” 提起柳依依,秋叶死寂的眸子变得有些愤恨,连着全身也开始微颤,“因为她杀了秋枝!” 闻言,沈忱看向太师椅上坐着的孤淮凛,只见男人眸子微冷,道:“你从何得知的消息?” 孤淮凛眸子眯了眯,看来是有人将其利用。 只见秋叶凄然笑了几声,身体的痛震得她轻咳几声,接着吐了一口血沫子。 “说。”沈忱低吓一声。 “……诡大人。” “说清楚?什么诡大人?”沈忱上前几步,这诡大人从未听过,莫不是这女人胡扯的。 幽暗的石壁的水珠低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似根根尖厉的刺扎着秋叶的心。 此时人美如玉的男人手里正摩挲着一把短刃,那短刃小巧精致,尖刃还有些干涸的血迹,秋叶瞳孔睁大,这便是那日行刺柳依依那把! 男人修长的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幽幽道:“是老太史公让你学的武?”父亲身处兰台要职,是有叫身边人习武的念头,而他和大哥自然是自小始练。 “所以那日那帮人也是你们的人?”那日与几个男人故意设套,目标便是那丫头。 想到此,孤淮凛面上暗沉几分,道:“都是诡大人的部下?” 见秋叶不说话,孤淮凛温和一笑,目光清朗看了她一眼,阴戾如刀锋般可怖,言语也带着浓浓的压迫和震慑,“或者说,秋枝是诡大人的部下?” “我只是很好奇,本该在兰台的你何时换成了秋枝?” 良久,十字架上的女子未发一言,但见其头无力朝下耸拉着,沈忱狐疑上前,“喂?” 稍稍,沈忱转身回禀:“公子,她晕了。” 说罢,英俊的男人垂下头不敢看此刻孤淮凛那隐晦不明的表情,饶是公子平日近人斯文有礼,如此谦谦公子被誉为京城世家自己学习的楷模,然他们却不知,在这张隽逸秀致的脸上流露出点点戾狠是多么渗人,直直叫人恍若冰窖一般。 沈忱暗自泄了口气,无比庆幸,自己是公子的身边人。 “将她弄醒。”只闻孤淮凛冷冷道。 “公子,这女人……”沈忱顿了顿,继续道:“呼吸微弱,若是将其泼醒,怕是会……” 自家主子审讯的手段着实阴狠,若是用在他身上怕都难以坚持,何况这一女子,此刻若是再不医治秋叶,只怕挺不过今晚。 暖黄色的火光跳跃,朦朦胧胧映在几人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见对面俊美如神邸的男人薄唇轻启,“继续。” 话音一落,沈忱了然,这“继续”指的便是不用顾那秋叶的状况而继续审,他敛下眸子,道:“是。” 话音刚落,只见一身着黑衣的侍卫利索自外面进来,恭敬禀道:“公子,柳姑娘醒了,此刻正在修补文书。” 闻言,男子阴沉的面目微微有些松动,他稍一迟疑,冷厉道:让费医师来瞧瞧,别让她死了。” 说罢,孤淮凛转身出了地牢,锦缎的皂靴踏在冷硬的地板上,发出碎音。 沈忱堪堪跟了上去,英俊的面上并无情绪,心中只道柳依依那人儿竟有些威力。 一路疾行,待终于到了青云居殿门,沈忱识趣退下,他可还没忘上次意外撞见的场景。 14. 上药 房内明晃却静谧,却见里头正专心致志捏着银镊修复书册的人儿,内里黄灿灿的纱灯绯丽的映在少女莹彻的雪肌之上。 孤淮凛微微抬手,阻止了侍旁丫鬟问安的动作,在外侯着的几人顿时心领神会,纷纷对视一眼撤了下去。 厚重的门扉开了又阖,发出吱呀两声清响,然少女却是过于专注手上的物件儿并未注意到门的动静。 身着青色锦服的清儒男人提步朝里而去,男人步子本就轻,而精致的皂靴落在厚实的绒花地毯上更是悄无声息。 待越过散着浓郁温暖的炭盆,孤淮凛已行至柳依依身后。 此时的她身着雪白中衣,中衣外披着一件绿色外衫坐于厚实的地毯之上,乌黑发亮的青丝倾斜而下坠在地上,少女的肩膀随着手上的动作时不时轻颤微动。 许是双腿盘坐太久有些酸麻,柳依依换了个姿势,岂料将那嫩白的脚儿露了出来,远在身后的男人一览无遗。 小丫头未穿鞋,露出的脚丫如玉如脂,在明晃晃的纱灯映照下,更是清透莹润。 孤淮凛深邃浓如墨的眸子略微掠过一道异色,恍惚间,那日诡市中少女褪下衣物之后的场景映入眼帘,那秀背露出的冰肌玉骨较之更是粉白娇腻…… 外头日光肆意的倾洒着,青玉霄盏内的青烟徐徐燃之,除此之外,空中还萦着馥郁的药草之味。 此刻柳依依已经将书籍张页修复好,要开始打孔了,自一片凌乱又有序的工具中找到需要的砣具圆孔,方要开始之时,后背的伤竟是瘙痒难耐。 柳依依微微吐了口气,将触手可得的药碗放于身侧,便开始卸下衣物。 从里到外,一层一层直至亵衣,“嘶。”天虽是晴朗,室内也足够温暖,但一下子褪下衣物,还是无可避免的一股冷意袭来,冻得她一激灵。 亵衣内直剩一件肚兜了,届时怕是更冷,可这伤也痒得太过磨人,柳依依咬咬牙,开始褪去雪白的亵衣。 一寸一寸,莹润如雪的玉肌开始展露,身后数米处的孤淮凛将其尽收眼底。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男人清冽的眸开始变得深沉,漆黑如幽潭般波澜不惊,内里却是早已波涛汹涌。 尽泄的泠泠天光将眼下美景映得愈娇艳明媚,较之那日幽暗的医馆内更是晶莹剔透,诱人非凡。 男人性感的喉结不经意间滚了滚,他自诩清正端方,克己复礼,自小受之教导的礼仪提醒他此刻应当立即转身离去,然心底那股异样的情绪却是愈痒愈麻,直直如千万条钩子勾得他驻足,鬼使神差得,他愣在原地顿了呼吸。 柳依依偏转着头,瞧向背后那一道疤痕,匕首的刀口不大,看起来也不深,可却是好生疼也好生痒,她一手拿起玉条沾了些湿稠的药膏往身后探去。 “唔。”药膏的冰凉贴在温热的肌肤上激起一阵冷意,她秀眉微蹙,继续往下探去。 不经意间,她却是瞥到了身后一道清隽修长的人影。 杏儿美目浑然圆睁,她惊得浑身一颤。 只见孤淮凛身着青色锦服,旭日阳光下,锦缎上如流云般的银纹光华流转,面若谪仙的美人一贯隽逸优雅的立着,可那温润如玉的面上却似染上了从未见过的情愫,那双清冽的桃花眼暗滚着危险的炽热…… 孤淮凛走路都没声的吗?他何时进来的? 待反应过来此情此景时,柳依依一阵窘迫,随之面上顿时起了粉霞,慌慌张张将褪至腰间的衣物迅速拢上,轻咳几声,不自然唤道:“公子。” 叫出了声,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必孤淮凛方才是将那副春光尽收眼底了,也不知他何时进来的,可他既无意撞见了,方该出言提醒的。 良久,只闻男人轻轻“嗯”了一声,她微微抬眸去瞧,只见男人那面上依旧如往日的清冷,没有一点起伏的眼波中没有半分不自然。 方才是自己看错了? 接着孤淮凛踏着火红毛毯缓缓走来,待行至她身后,男人似迟疑了半分,而后蹲了下去,一股清淡的木荷香袭来,男人低声道:“后面的伤,你不方便,我帮你上药。” “啊?”柳依依有些惊恐,潋滟的眉目微瞪,“不、不不用了。” 若是将那黄梨木台上的铜镜拿来,柳依依觉得自己此刻的面颊定是烧得如同火霞,虽说上次受伤时迷迷糊糊中她也发觉是孤淮凛抱着她为她褪的衣物,可那时局势紧迫情况所逼。如今她意识清醒,却还是让这已成年的男子如此亲密为自己上药,这未免也太过难为情,况且对方还是宛若神谪一般的矜贵公子。 偏是男子不懂此刻自己的窘迫,那双俊逸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继续问着:“真的不用?” “不用!” 少女那盈盈清透的水眸瞪着,无不诉说着抗拒。 孤淮凛微微勾起唇角,掩下了那危险炽热的情愫,极是昳丽优雅,他自少女手中接过那染了药膏的玉条,在药碗里搅了搅,白皙的玉指似作画又似拨琴,动作云淡风轻,优雅至极。 柳依依杏眸微颤,无比纠结。 俶尔,男人轻笑出声,磁性悦耳之音自身后袭来,“怕我?” “不,不怕的。”柳依依小小的粉唇长着,微微诧然,怎会怕他呢? 虽两人初见,孤淮凛以鼠噬脏腑之刑恐吓她,然这一路走来,每次遇难无不是他竭力保护她,甚至还让她住在如此舒适宽敞的青云居。 少女晃动的眼波流转,正思肘间只闻殿外传来一道声音,“公子,林公子来访。” 话音一落,孤淮凛却是瞥见垂着头的人儿幽幽吐了口气。 男人俊逸的眸眯了眯,道:“请他先去大堂等上一盏茶的功夫。” 果不其然,小丫头秀丽的肩微微僵直了些,孤淮凛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他微微倾近几分,道:“抓紧时间。” 男人吐话间温灼热的呼吸喷在柔嫩的颈脖,一股酥麻自上而下,柳依依抿了抿嘴,这是躲不过去了,她顺从般低下了头,如蝶翼般的羽睫微微颤着。 透骨冰冷的膏药入体,时不时男人温凉的指不经意蹭过肌肤……柳依依只觉自己如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恍惚间,她忆起两人初见当日在马车之上突遇的刺客,而后两人共乘一匹毛驴去了客栈……客栈! 柳依依蓦然惊怵,那日客栈之后,她一觉醒来发觉身上洗净了,衣物被换了,她还没问过是否为孤淮凛所换。 少女蹙了蹙秀眉,往后瞥了瞥,却见孤淮凛一张清冷的深邃眸子正专注于为自己上着药,若是自己问出口的话只怕过于尴尬,可若是不问,又始终觉得是一疙瘩…… 罢了,柳依依深吸了口气,“公子,那次在客栈……” “嗯?” 孤淮凛自然明白柳依依所言为何意,他淡淡笑了笑,冷淡的声线低沉:“上好了。” 说话着,孤淮凛细心将少女的衣物拉了上去,柳依依一怔利索将衣衫拉拢。 “你方才想说什么?” 柳依依秀眉蹙着,贝齿自咬出浅浅印记的柔唇移过,将欲开口,却听闻一道雄浑低醇之音自外面传来。 “淮凛,淮凛。” 嗓音由远及近,直至殿门,“淮凛,你这太史大人可让我好等啊。” 李修远言语有些微扬,可面上却未半分恼怒,反而是意气风发的喜悦。 待确认眼前的少女已着好衣衫,孤淮凛微微侧眸,清凉的眸子睨了一眼不请自来的鸿胪寺少卿李修远,“怎不在大堂等着?” “你怎得如此磨蹭了?我已等了你整整三盏茶的时间了。”李修远眸光故作忿忿,淮凛此人最是克己守礼,整个白鹭书院也数他最是守时古板,未曾漏过一节课更别说跟着他们一起逃堂了,可是今日,他竟是破天荒的迟到了,还迟到了如此长的时间。 虽不请自来尚有些逾矩,可他着实忍不住前来瞧瞧,他到底是为了何事破了“清规”。 李修远一双凤眸朝殿内四处搜寻,终看见了高大纤长男人身后的娇小美人。 “她是谁?”淮凛房中竟多了个女人,还是个娇滴滴的。 见话点到自己,正蹙着秀眉思虑此为何人的柳依依顿时回过神来,看向立在孤淮凛面前的男人,只见此人身躯伟岸,精致的五官虽几分秀气,可那眉宇间却是透着不可掩饰的坚毅和英勇。 这是? 孤淮凛自然看见了少女那投来的一双盈盈眸光,他道:“这位是鸿胪寺少卿李修远,” 待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书院求学时,我的好友。” 李修远行至两人边上,锐利的目光停在少女身上,再次问:“这位姑娘是?” 见人目光毫不保留停在柳依依身上,孤淮凛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清凉的眸子变得幽深,他往前踏了几步,挡在少女身前,道:“这是父亲的贴身侍女,柳依依。” “孤老太公的?怎在你房里?”李修远甚是诧异,孤老太公已逝,老人家还哪来的贴身侍女,况且淮凛如是护着,在其心中的分量怕是…… 如是想着,李修远错开面前挡住的孤淮凛,面上一笑,“哦,柳姑娘,在下李修远,这厢有礼了。” “你这番前来,所为何事?” 15. 醉酒 见男人清冷的嗓音微冽,李修远额角微微生汗,既在书院中同窗多年,自然是看得出淮凛这幅神情中掩着的微冽。 李修远见好就收,肃然道:“六月三,陛下寿辰与国同庆,将宴请外邦入朝共享盛宴。” “此时距之尚远,但陛下已下令开始准备,这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我家那老头子欲教我主外宾仪节之事,你知道我志不在此。”边说着,秀气男人面上越发凝重,“你可一定得帮帮我啊。” 他家老头子可谓是想尽一切办法将他锁在了房内,这好不容易才找个机会溜了出来。 见孤淮凛不说话,李修远又道:“你不帮?” “你叫我如何帮你?”孤淮凛一贯镇定冷静,深邃幽深的眸没有一丝起伏。 京城的人皆传李修远为人平时豁达至极,从不服大理寺卿的管教。出生文臣之家却是偏偏爱好习武,还时常溜出学堂去拜师,然那些个师父自然是不能教会他什么,收下他作弟子也是因为他的来历。 而此人去习武溜出学堂的事,时常把他爹气个半死,偏还这人屡教不改。 “你?!”李修远面色发红,那幅英眉拧成了川字。 孤淮凛睨了一眼将要暴跳如雷的男人,语气清淡道:“偷跑出来的?” 李修远头顶玉冠微微歪斜,锦服凌乱,怕不是正大光明出的鸿胪寺。 闻言,李修远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奄奄“嗯”了一声,“那你帮我否?” 还惦记着? 孤淮凛转过视线,“我帮不了你。”如今朝野动荡,他爹惨死,兰台尚有众多隐患存在,文武百官对兰台纷纷避之不及,唯恐惹得自己一身腥。若此时参与宴请之事,只怕也会将鸿胪寺也拉下水。 此时日已正中,金灿灿的光晕映在远处层楼叠榭之上尽显朦胧之色,室内暗香浮动,莫不静好。 他何尝不明白淮凛心中深虑的事,他能成功自层层守卫森严的鸿胪寺逃来至此,不是他爹默认还能是什么?此时他来找他参与外宾一事,自是显露同担患难的决心,可淮凛无意让鸿胪寺卷入其中,他认定了的事,岂非常人能移动? 李修远叹了口气,道:“既至午时,我吃个午饭再走。” 一席青衫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拿两壶好酒。”男人晴朗而笑。 闻言,处在身后的柳依依婉婉一笑,道:“公子,我下去准备。” “嗯。” 得到授意,柳依依提着步子走了出去。 李修远瞧着柳依依袅袅婷婷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男人似黏在她身上那眼神,心道自己准没猜错,这女子可不一般。 …… 朱垣琉璃瓦,结过冰的湖面此刻碧绿如洗,幽幽一亭间阳光正好,紫檀八宝桌上陈列着金樽清酒,玉盘珍馐。 日光洋洋洒洒辉映在两人身上,端坐的两人皆是俊逸矜贵非凡,金辉笼在两人身上,更添几分俊美,而立侍在旁的侍女也是娇俏动人。 柳依依未曾忘记自己身为侍女的职责,她抬起素手依次为二人斟好琼浆,“两位公子慢用。” 正欲乖顺退下时,却闻李修远的声音传来,“姑娘,你也留下一起用膳吧。” 少女杏儿美目微微诧异,岂有侍女上桌与主子一同用膳的道理,况且,他俩重聚寒暄,她去凑什么热闹? “多谢公子,还是算了吧。” “诶,这有何妨,来吧。”李修远噙着笑继续邀请,眼睛却是恣意盯着一旁的孤淮凛。 柳依依柔唇微微阖动,正欲婉拒之时,只闻她家公子道:“既鸿胪寺少卿相邀,你便接受吧。” 少女看向此时笼着金辉的九天神谪,潋滟的美目一怔,而后有模有样福了个身,“谢公子。” 孤淮凛特意将食用午膳之地选在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虽是静谧,可风景却也是独好。 两位美男时不时举杯浊酒,柳依依无暇关注两人话中谈论的什么,毕竟桌上的一席佳肴着实鲜透欲滴,美味的光泽直晃她的眼睛。 水晶龙凤糕、虾羹、雨露团、鸡元鱼、荷包鲱…… 馥郁的鲜香萦满整个亭台,然她得小心翼翼,故作矜收得小口品尝。 岂料下一刻,她眼下那缠花玉瓷碗中竟是多了一块肥美的鱼鲙。 只见面若玉冠的男子一手挽着青衫袖摆,一手执着玉著夹着珍馐放置她碗中。 见少女盈盈的水眸诧异瞧着自己,孤淮凛冷清的眸一挑,“吃饱了?” 柳依依立马摇了摇头,“没。” 孤淮凛面上并无浮动,玉色的指端着一碗晶莹剔透的羹,优雅如流水般缓缓搅了搅,而后放到她前面,道:“尝尝。” 琉璃碗盏,内里乘着的美食看起来莹润透彻,这是什么? 少女执着桃花勺,将香腻的羹汤送进嘴里。 “好喝!” 看着少女粉绯娇颜上浮着的笑,孤淮凛唇角淡淡勾起了一抹笑意,小丫头喜欢就好。 一旁的李修远将两人的旖旎互动尽收眼底,面上噙着浓浓的笑意,道:“这是自然,这桃花羹可是淮凛亲手所做,你可有口福了。” 说到这,李修远不禁诧异,这桃花羹的美味也是好些年前夫子七十大寿时才有幸尝过一次,之后惦记好些年淮凛也未曾制作,今日怎得如此轻易便尝到了? 难道……李修远睨着对面的小丫鬟,再看看身旁的男子,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 一膳闭,李修远已甚是酩酊大醉,竟对清冷的美人儿动起手来,柳依依不免有些发笑,待看自家主子那一贯清润如玉的面庞也是染上了些薄红,粉绯之色映在如玉般的面上,为男人清隽疏离的气质添了些魅惑和邪气。 “我要走了,淮凛。”李修远豁然立起身,东倒西歪道。 “嗯。”孤淮凛应道。 柳依依眨了眨眼,立即去叫沈忱安排人送客。 良久,嘴里念念有词的男人被送了出去,僻静的亭台恢复往日的幽静,空气中还弥着浓郁的酒香。 柳依依转过身,粉腻的面霍然一惊怔,只见面前冷清的矜贵公子已扑在八宝桌上。 她连忙上前将其扶起来,却是发现男人尚有些微醺,清冽的桃花眸半张半阖,一双黑瞳尽是迷茫。 这副模样,柳依依竟觉得有些可爱,平日高高在上的神邸此番似已跌入凡间,染上了尘世的旖旎和俗味。 “公子,我扶你回房歇息可好?”少女柔软的樱唇轻启,柔声道。 “嗯。”他轻声答道,冷淡的声线卓然暗沉。 柳依依揽过男子的臂望自己肩上放去,再扶着其精瘦的腰起身。 “唔。”少女发出无意识娇软的闷哼。 太重了,孤淮凛怎么这么重? 此刻她与男人挨得极近,男人的头微微朝她倾斜,含着馥郁酒香的温热气息倾洒在她脖间,顿时,面上泛起了粉,她望四处瞥了瞥,却见方才还在一旁的沈忱此刻早已没了人影 罢了罢了,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劲把男人扶起来。 而此次,却是顺畅了不少,少女无暇思虑,她倾尽全力以身体撑着高大欣长的男人亦步亦趋望青云居而去。 “呼。”待将男人放置在宽敞柔软的架子床上,柳依依喘了口粗气,二月的天甚是寒凉,可她额是已是布满了细汗,她抬起袖子试了试,随即上前褪去男人的鞋袜。 待盖好棉被欲出去唤人煮一碗醒酒汤时,却见自己衣衫被人微微攥住。 男人泛着润的玉指正有力无力攥着自己的衣摆,她微微一扯,竟是挣不开。 少女软软吐了口气,顺势坐在了榻侧,既走不开,那便好好欣赏欣赏如此“美景”。 玉冠束起的乌发有几丝散了下来,胡乱坠在男人清透如玉的面上,柳依依抬起素手将其挑至一边。 日光晃晃,骤是宽敞寝殿的里侧也染上金灿灿的日辉,这暖黄的光将架子床上的场景映得清清楚楚。 娇小柔美的少女撑着下巴,清亮的眸眨也不眨瞧着正醉着染了邪气的美人儿。 以往她沉醉孤淮凛的美貌时,都会被男人发现,这次他醉了,自己可得看个够。 少女的眸里毫不掩饰惊叹和羡意,她的主子长得着实惊为天人,侧颜清贵,发如墨,肤如雪,尽显隽逸俊致。 难以想象,如此的男子会心悦怎样的女子,娇媚?冷艳?或是同他一般的清冷美人? 柳依依偏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幅夏日莲荷图,那画上的人娃娃到底是谁呢? 鬼使神差的,她轻轻唤出了声,“公子。” 醉酒的男人竟出乎意料微微应了一声。 少女吐了口气,继续道:“那夏日莲荷图上的娃娃是谁啊?” 室内的香徐徐燃着,弥着淡淡的清香,这股香与孤淮凛身上的木荷香味有几分相似,却是竟不如男人身上的好闻。 偌大的寝殿内安静得能听见两人交叉在一起的呼吸声,良久,只闻男人说:“我的未婚妻。” 刹那,一股异样的情愫充盈在柳依依的心间,这股无头无序的情绪来得太快,竟是让她发堵。 她喘了口粗气,又问:“那她人呢?” 这次,等待良久,男人却是再未回答,底下被攥着的裙角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她为男人掖了掖被子,取下金钩吊着的青色帷帐挡住刺眼的日光,便提步走了出去。 细软的脚步声直至消失,只见方才紧阖双眼的矜贵男人蓦然一睁,深邃眸里的迷茫不再,暗流涌动,尽显滚烫和幽深。 小丫头还是没记起来呢。 16. 你是谁 当柳依依端着醒酒汤再踏入寝殿时,却见方才还微醺的男子此刻已立于案几旁,长身玉立,那泛着润的玉指正翻动着手间的书页,那书便是她晨间修补好的古籍。 午后阳光正好,翻动书页那窸窸窣窣的碎音随着倾洒的灿灿金光一同落下,孤淮凛已恢复好往常的清淡之姿,适才散乱的几丝乌发已经束好,虽如画清隽的面上的薄红还未褪去,可那双眸子是清冽深邃非凡。 不是醉了吗?这么快就清醒了? “公子。”柳依依迈着碎步朝孤淮凛的方向走去,踏过厚厚的红绒地毯,她将手中乘着醒酒汤的青瓷碗齐眉,欲递给男人。 男子并未言语,清冽的眸紧紧囚着手里的书,似要寻到什么答案般,他翻了又翻。 接着,男人朝一堆散乱的书页走去,拿过几张细细比对。 见此,柳依依垂了垂眸,而后将手中托盘放置在案几上,而后站在一边静静等着。 正走神之际,只闻孤淮凛低沉的嗓音道:“这些可是还未装订好的?” 柳依依眨了眨水润的眸子,那面前一堆柔洁白净的棉纸张张交叠铺成一团,确为晨时因缺少银钉尚未装订好的。 “对,”少女走近几分,又道:“公子现在就需要吗?” 若是需要,她可立即着手修复。 “嗯。” 说罢,孤淮凛将其递给了面前的少女,方才他发现父亲手撰的其中一本记录着当年汝王身死之事,然翻阅几页却是发现父亲记载的与正史有几分差错,欲望下看时,便是这还散乱着的书页了。 “公子,修复倒是能修复,只是还缺少些银钉。”柳依依蹙了蹙眉,若是没记错,那钉应当在库房里的,若是现在去取,怕是需要些时间。 孤淮凛微微抬眸,道:“我叫人去取来。” 男人清冷微冽的声音,让柳依依明白这册子的异常,她澄着清透的眸子,道:“我去吧,公子。” “我很快就回来。” 库房堆砌着众多兰台的杂糅碎屑物件,她上次跟着掌事嬷嬷一同去拿过几样修复典籍的工具,她自然是认得路的,况且她此次去,还有些麻纸要拿。 孤淮凛微微迟疑,终是点了点头。 …… 殿外日头正好,因孤淮凛喜静,兰台丫鬟侍女是很少来往的,这便给偌大的兰台内里增添独有一份的幽静和僻然。 柔白雪肤的少女纤纤行于布满碎石的小道之上,素白的手里捧着一黑木托盘快步朝青云居而去。果然距离尚远,她竟已起了些薄汗,柳依依踮起脚尖往前瞧了瞧,粉嫩的面上松懈了几分,就快到了。 少女翠绿的裙琚扫过云白光洁的地面,待绕过几处假山拱桥,柳依依行至一雕栏亭畔。 刚上台阶,只见一身着火红锦服的男子豁然自一旁飞跃而下,少年稳稳当当停在了她前进的方向,他那双好看的眸子戏谑恣意的笑着,意气风发。 若是不认得此人,柳依依定会赞叹少年的长相,却是可惜,这少年便是在客栈追杀过她的头子。 少女冷下眸子,迅速掩过眸里澎湃的惧意,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虽是极力隐忍这惧意了,可那软软的声线里还是浮着难以遏制的颤栗。 这人如何闯进的兰台? 少年唇角若有若无的笑着,可那深邃的眸里掠过一团阴狠,柳依依一激灵,顿即往后跑。 果不其然,少年下一秒追了上来,他双腿一蹬,凌空一翻,挡在了她的面前。 “还跑呢?”江鎏几乎是咬着牙碾出这三个字,这丫头竟如此会跑呢。 少年满面阴沉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柳依依再也无法强装镇静,莹白的贝齿弱弱发着颤,周围没什么人,为今之计,只有拖住时间等人过来救她。 “你、你要干什么?”她潋滟的杏儿美目盈满惧意,一步一步往后退。 江鎏勾起一抹冷笑,俯身捡起适才慌乱中坠在地上的麻纸的银钉,“还真能修复呢?何时学会的这本事?” 柳依依扑闪着长睫瞪着他,没说话。 “说话!” 少年厉声猛得一喝,将柳依依吓得一激灵,这人到底是谁? “若是不说,便将这银钉钉入你体内内,看你这嘴硬还是这钉子硬?”江鎏阴恻恻的说着,那眉清目秀的脸上呈满了阴鸷,这女人就这么不爱同自己讲话?转而,少年脸上又幻成阴恻恻的冷笑,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何必管那么多? 柳依依瞧见了少年眸中愈来愈显然的杀意,连忙道:“等等!” 听闻这强忍惧意的柔软嗓音,江鎏顿住了步步紧逼的脚步,俊美的眸一挑,“你还有什么遗言?” 少女眨了眨杏眸,颤颤巍巍问道,“你是谁?” 这人定是认识原主的,可原主记忆力却并无此人的半分记忆,这人到底和原主有何关系? 少女这问题却是将盈满戾气的江鎏问得一怔愣,敢情这女人还忘了自己了? “罢了,你还是先死吧。”少年不耐烦嘴角一抽,掏出了腰间匕首,高举着逼近面前面色惨白的少女。 “不、等等……”柳依依哆嗦着,泠泠日光落在冷硬的匕首上,发出刺眼的白光,她潋滟的杏眸已氤氲出水雾,接着一颗清透的珍珠无力蓄在了眼角,欲滴未滴。 “你叫什么?”柳依依吸了口气,强忍住眼角因恐惧而意欲坠落的泪。 看见那粉雕玉琢的美人长睫直颤,剪水秋眸里盈满了泪,少女又惊又恐却强忍着不哭的可怜模样竟让冷厉肃杀的少年顿了一下,良久,他低声道:“江鎏。” 柳依依面色惨白的面颊有些怔愣,氤氲着水雾的羽睫颤了颤,江鎏……记忆中真没此人的半分印象。 “你为何要杀我?”少女颤栗着又问,她觉得,江鎏杀她定不单单因为她能修复古籍这一事,两人怕是还有其他仇怨。 果不其然,适才面色稍稍好转的少年听闻此话霍然变得阴戾十足,光亮的日光将其映得一清二楚,那幽深的眸里蓄满的是浓郁的恨意和冷鸷。 柳依依心里一凉,往一旁巡着能藏身躲避的地方。 男人逼上前来,背着光的面部晦暗不明,似索命的鬼魅一般。 “这可是在兰台!”柳依依厉声喝道:“我是太史大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杀了我孤大人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边说着,柳依依铆足了劲往后跑去。 生死慌乱中,柳依依脑袋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机械得迈着早已发软的双腿朝可以遮挡的地方蹿跑。 电光火石间,在匕首落下的那一刹那,走投无路的少女落入了一个强有力而温热的怀抱,接着清淡的木荷香袭来,然后男子带着她平稳落到了一旁。 萦满水珠的美眸微抬,柳依依瞧见了孤淮凛那锋利精致的下颌,惊悚跳动的心在看到男人的这一刻得到平缓。 “公子。”少女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 孤淮凛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轻柔道:“怎么样?” “我、我没事。”话音刚落,秋眸里那晶莹的泪珠顿时如雨珠般泄了下来,柳依依不知道为何看到男人的这一刻方才极力隐忍的泪水便毫不争气的掉落。 孤淮凛清隽微冽的眸变得暗沉,昳丽的薄唇紧抿着,他轻轻抚了抚怀中颤动的人儿,“别怕,我来了。” 柳依依颤着水漉漉的眸,泛白的唇颤了颤,环住了孤淮凛。 脑海中的理智告诉她,此刻应当是放手的,可她却是不想,柔软的藕臂缩了缩,环着男人精瘦的腰身更紧。 男人深邃的眼微眯了眯,眸里流转着说不清的暗沉和情愫。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太史大人吗?”江鎏一刀落空,再回首却是发现孤淮凛已经那丫头救走了,竟还当着他的面两人在这卿卿我我。 不知为何,看到面前两人这副场景,江鎏却是觉得灼眼得很,他慢条斯理收了手中的匕首,孤淮凛已到,兰台禁卫也是即将过来将他层层围堵,这匕不如自己提前收了。 少年抬眸,眸里尽是恣意戏谑,他道:“就这么护着一个丫鬟?”还牢牢护在怀里。 江鎏唇角勾起一抹嘲意,孤淮凛这人自客栈那次之前虽从未见过,但也听过此人的名号,秉笔直书孤傲山的次子,端正守礼俊美如斯,是为众多世家子弟学习的楷模,然却是没想到,在外有着如画神谪的矜贵孤二公子却是紧紧护着一个贴身丫鬟,还露出这副神情。 江鎏“啧”了一声,“你可知你悉心护着的女子的真实身份?” 17. 衷于 江鎏轻啧了一声,“太史大人可要擦亮双眼啊。” 说罢,少年恣意妄为一笑,戏谑的眸自两人身上扫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依依探出脑袋,那氤氲着水雾的眸子微瞪,这江鎏当着孤淮凛的面说出这种话,不就是想挑拨离间吗? 纵使她对原主之前的记忆不是太深刻,但她可能肯定原主定不是与他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柳依依转过视线,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公子,你不能信他。” 话音刚落,只见节奏迅疾的带刀侍卫自四处纷纷靠拢过来,江鎏微微一笑,在男人清冷微冽的锐光注视之下,将手中匕首往前一扔,自觉张开双臂,俨然一副甘愿被俘的打算。 “带下去。” “是!” …… 午后的阳光俨然刺眼,四周石壁也映上耀眼的白光,自过了山石点缀的漫漫甬道,柳依依颤着羽睫瞥了一眼前方的清隽男人,而后鼓起勇气追了上去,“公子,你真的不能信他。” 少女眸里眼波流转,尽是坚定和毅然,自那可恶的江鎏说了那些话后,孤淮凛虽未开口问她寻一个解释,但这一路却是都屏着脸,她觉得若是现在不同他讲清楚,这日后定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孤淮凛顿下脚步,深邃的眸子看着眼眶还有些泛红的少女,眼底迅疾掠过一丝暗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讲话。 看着男人幽深的眼神,柳依依心里一阵咯噔,孤淮凛不会真中了这挑拨离间之计吧? “公子,我是冤枉的,”少女甜腻的嗓音里含着浓浓的鼻音,“我根本就不认识江鎏。” 见男人俊美的眸子一挑,柳依依连忙解释道:“方才才知晓的。” 孤淮凛眸里流光移转,小姑娘自四岁入了兰台之后便从未离过,老爷子将其护得很好留在身边悉心看护教导着,软糯的性子定不会认识江鎏那嚣张跋扈之辈,所以那人认识她想必也是她进入兰台之前,可很显然的小丫头已经全然忘了,正如忘记自己一般…… 想到此,孤淮凛清润如玉的面上染上一些不悦,淡淡“嗯”了一声,见男人清脸色并不好看迈着步子朝青云居走去,柳依依诧愣在原地,这是信她还是不信? 见孤淮凛那愈渐愈远的纤长身影,她连忙追了上去,伸手攥住了男人光华流转的锦袖衣袍,“公子,我发誓,我只衷于兰台!” “真的?”孤淮凛好看的眸子一抬,半信半疑。 “真的!我柳依依此生只衷于兰台!”少女眸光熠熠,那娇俏白腻的面上似也发着光。 孤淮凛加以思索微微敛眸,而后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儿,道:“我如何相信你?” 少女眨着诧异的杏儿美目,闭眼间已是清朗明媚,“公子,若是还有古籍修复的那一天,我便会永远留在兰台。” 寒风拂过,饶是这天日晴好,可迎在人身上,柳依依还是感到了一阵凉意,翠绿的裙摆随风飘摆,鲜活而华美。 孤淮凛清冷的眸里浮现层层波涛汹涌的幽深,这是引着纯白少女说出这等誓言的暗喜和得逞,他轻轻点了点头,以转身掩下了眸里的滚烫炽热。 见男人已点头,柳依依软软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 兰台书房。 “公子,”沈忱俯首对着面前几步之远隐于泠泠日光之下的俊美男人,禀道:“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盯紧了。” “是,公子果真聪明果人。”沈忱立起身不禁叹赞,依公子的意思,特将那抓来的刺客安排于秋叶隔壁牢房,便是故意给两人营造接触的机会,只因那秋叶怕是有诈,而这刺客特意选在多事之秋再次闯入兰台怕不是单单为了行刺那么简单。 “之前让你查的呢?”孤淮凛倚坐在案几旁的檀椅上,修长的指摩挲着一截骨笛,精心改造后的骨笛手感柔滑之至,可较小丫头是…… 待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孤淮凛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又是自嘲一笑,一向克己守礼的自己竟真如入了魔一般。 只闻沈忱继续禀道:“秋叶确有一姐妹名唤秋枝,她上次所言不假,两人自茶摊流离后,秋叶意外进入兰台成为侍女,而秋枝在诡市漂泊存活。” 这两姐妹的身世,沈忱也忍不住叹息,确如雨打萍一般,浮沉飘零。 “公子,卑职猜测……”沈忱看了看孤淮凛脸色,今日的公子不知为何心情似乎比以前愉悦几分?他垂下眸继续道:“秋枝和秋叶这狸猫换太子,恐是因为秋叶见姊妹生活不好,便自愿将兰台安逸的生活让出。” 只见孤淮凛眯了眯眸子,淡淡道:“之后秋枝死了,他们口中的诡大人借此利用秋叶刺杀柳依依?” 话音虽淡,沈忱却是听出了其中的威压和冷冽,他忽略掉额角几欲生出的汗,惶恐道:“卑职猜……确为如此。” 只见孤淮凛清隽如玉的面正低着,手里捻着一条红线。 “公子可还有其他顾虑?”见自家主子久久没有说话,沈忱问道。 “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了些。”孤淮凛放下手中的物件儿,立起了身,“盯紧江鎏和秋叶的动作。”他倒要看看江鎏进兰台是否为见秋叶而来。 “是。”说罢,沈忱便退了出去,才稍打开门扉,便瞧见了欲进来的柳依依。 少女提着裙摆步子略急,秀丽的面上柳眉微蹙,怕也是什么急事,沈忱想起了方才自家主子有些冷冽的神色,善意挡在了柳依依的面前。 一直盯着脚下之路的柳依依,顿觉头顶被一片黑影笼罩,她抬眸,却见沈忱一脸郑重挡在自己面前,她狐疑道:“沈亲卫,你这是……” “公子此刻怕是心情不太好,你小心些说话。”沈忱煞有其事。 “……”柳依依微微诧异,这沈忱不是挺讨厌自己吗?怎今日善意提醒她? “多谢。”柳依依有模有样福了个身,而后行至厚重的书房门扉前,轻轻扣了扣,“公子。” 这书房承载着孤淮凛不好的记忆,情绪不好也是正常,自己待会柔声些说话便好。 正思肘间,只闻内里传出一道清凉之音,言语平淡似珠落玉盘,并无什么异常,柳依依与身后的沈忱对视一眼,好像在说公子似心情很稳定,而后少女便提着步子朝内走去。 甫一入内,一股甘冽的清香便扑面而来,房中那鎏金鹤擎博山炉正芳烟布饶,室里光线很足,只留着案几上的一盏云雾纱灯。 柳依依巡视一圈,却并未瞧见孤淮凛那飘飘欲仙的身影。 “公子?”他在哪儿呢? “这里。” 只闻嗓音自右旁书架之后传来,柳依依绕过去,瞧见了正阅着手中典籍的孤淮凛,她乖乖福了个身,道:“公子,你要的这修复好了。” 男人接过了少女递上前的书册,却是问道:“受了惊讶,怎不在房间多休息会儿?” 柳依依杏眸微抬,盈盈眸里流转的是微微诧异,这主子未免太过好,甚是体贴身边的丫鬟。 稍一回神,少女娇软甜腻的嗓音自柔唇而出,“多谢公子,我已经好了。” 这谢不仅是谢孤淮凛再次及时赶到将她救了,也是谢他的体贴。 而面前的聪慧男人自是了然少女话中意味,微微点了点头,俊美的眸自少女身上移开,随即道:“跟我来。” 只见男人行至偌大的紫金木桌案旁,自抽阁里拿出一截腻白莹澈骨笛,骨笛上串着一条细软的红丝绳,这火烈的红线串在白腻的骨笛上倒不是不好看,只是尚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违和。 在少女眨着诧异的眸光中,孤淮凛道:“这骨笛赠与你,以后若是有危险便吹响它,我定能及时赶到。” 柳依依心中无不慨叹自己这绑上的大腿实在是太过好了,起初她还为自己一冲动说出这一辈子永远留在兰台修补古籍之言尚有些后悔,而此刻仿已烟消云散了。 见少女迟迟未接,孤淮凛微微皱了皱眉,“不要?” “不!公子赠的,我定是万分想要的。”少女嗓音清脆,玉容娇靥。说罢,柳依依接过骨笛,微一迟疑后迅疾往自己颈脖上套去。 “多谢公子!” 少女娇嫩的脸上浮着浓浓的笑意,那双秋眸也是盈着笑意瞧着自己,孤淮凛深邃的视线往下瞥,看见了那露在衣襟外的骨笛。 随即,一双细腻的柔夷捏着它,将其塞进了衣襟之内,泛着凉意的骨笛触及温软的肌肤,尚有些不舒适,少女秀眉微蹙,“这样藏在里面更为稳妥。”救命之物自然得小心藏好才行。 她抬起眸子看向面前的美人儿,却是发现他眸色不自然直直盯着自己的颈脖,难道是舍不得? 细软的红绳绕在少女软嫩的雪肤之上,除了后颈一截上余留在空气之中,其余的皆是掩于层层衣襟之下。 男人视线不自然的自火红的细绳与白腻的后颈交接处移过,眨眼间掩下眸中滚烫的暗流,轻轻“嗯”了一声。 室内恢复了往常的寂静,因凛冬已过,窗外时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啼之音,好不鲜活。 只见人美如玉的清润男子拿着修复好的书册往案几走去。 瞧那砚里墨已不多,柳依依立马懂事上前,取出一块上好的墨石开始研磨。 此时已接近日暮,日光已漫上丝丝金灿之色,自雕花窗扉而入渡在两人身上,研磨之余,柳依依却是思绪飞远想到了“死而复生”的秋叶,沈忱告诉她,死的是秋叶的孪生姐妹,而刺杀自己的才是真正的秋叶,两人的身世确为几分令人惋惜。 正思肘间,却闻男人道:“今夜你自行先睡,不必等我。” “好。”柳依依乖顺应道,两人这些日来同住一间房,自那次受伤痊愈后,公子依旧让她歇在床榻上,而他自己晚上睡地铺之上,可她做侍女的哪里肯这般逾矩怠慢主子,可她又拗不过公子的命令,便只得如此,每每孤淮凛工作至夜半才回来,而她便等着他回来后才入睡。 孤淮凛瞥了一眼一旁正磨着墨的娇俏小丫头,低垂着眸看起来好不乖顺之姿,可他心中了然自己这般命令她从不会听,倒也每次都随着她去,可这次情况特殊,他怕是会一宿不归,这般柔软乖巧的小丫头怎能陪着他一同不睡? “听话,今夜不必等我。”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杏儿美目看向男人,“这次可是很要紧的事?” 孤淮凛点了点头,“我要去趟鸿胪寺。” 男人眸色变得几分凝重,自父亲亲手撰写的书册里他发现了种种疑团,虽是怀疑可却并无直接证据,可加上这修复好的剩余部分,他可以肯定,父亲做这些这是在暗示一条方向,突破口便是在鸿胪寺,他必须得亲自去一次。 “公子何时去?” “今夜子时。”如今兰台身处风尖口上,不能拉鸿胪寺入这趟浑水,于是只能暗地里去拜访。 “公子,”柳依依抬起春华娇丽的面,眸里水光流动,她道:“可否带我一起去?” “我想跟着公子。” 孤淮凛摇了摇头,欲起身出去,若是自己再看着小丫头这双眼睛怕是会忍不住答应了,可这次情况不明,甚至暗处那些人早已知鸿胪寺的秘密,正等着他发现父亲留下的线索前往,他绝不能带着她一同涉险。 “公子。”柳依依追了上去,眼珠一转,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公子,求求你,带我去吧。”少女攥着男人的衣袖轻轻勾了勾,盈盈水眸里尽是软顺和乖巧,而那本就甜腻的嗓音也尽是娇软的不像话,“公子。” 孤淮凛薄唇紧抿,心中紧绷的防线骤然崩断,就在男人鬼使神差欲点头之际,只闻沈忱的嗓音传来。 “公子,秋叶招了。” 18. 大理寺卿 沈忱快步走了进来,鹰眼扫了一眼同样在内的柳依依,正犹豫之间,却见自家公子点了点头,他拱了拱手道:“刚侍卫来报,秋叶招了,这是供词。” 孤淮凛接过沈忱递上来的宣纸,摊开一阅,性感的薄唇微微一勾,“倒真和我们设想的一样。” 进入兰台的是秋叶,意外中,混迹于诡市的秋枝知晓在兰台享福的姐妹,利用姐妹情与其交换潜进兰台,接着再听从主子的号令放鼠投酸,而她的主子怕便是那所谓的诡大人。 孤淮凛清冷的眸子微冽,父亲身上的剑伤又是谁所致?从现场的痕迹中确实有刺客翻窗逃跑的痕迹,可顺着一路追踪竟是无一点踪影。 俊美如斯的男子转过身,问道:“江鎏和秋叶可有何举动?” 沈忱摇了摇头,“一直在暗处盯着,无任何交接。”别说交接了,这两人牢房挨着,但互相一个眼神都未碰撞过。 “继续查江鎏的身份。” “是!不过……”身着一席黑衣劲装的侍卫稍稍顿了顿,锋利的眸子扫了一眼沉于溶溶夕阳之色的少女,又继续道:“那秋叶说想见柳姑娘。” “见我?”少女一怔愣,这秋叶为何要见她? 她瞧了瞧面前的孤淮凛,却是见那矜贵男人的眸里并无反对,他道:“你若是同意,便见吧。” 少女垂下了眸,一双秀眉微微蹙着,俨然一副无法定夺之姿,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怕届时秋叶再猝不及防给她一刀呢。 可……秋叶上次设套行刺也是被那个可恶的诡大人蒙蔽误以为自己是杀害自己唯一亲人的真凶,这次见她怕是为了致歉。 柳依依心中立下决断,潋滟水眸看向孤淮凛,“那我便去见见吧。” 孤淮凛“嗯”了一声,沈忱立马会意,对着柳依依利索道:“跟我来。” 彼时夕阳已下了坡,漫漫浓郁的金光泄下,整个屋子里都笼上了明黄灿灿的暖光之中,柳依依纤纤细步没行多远,却听闻身后男子俊儒清润的嗓音传来,“等等。” 柳依依颇有些诧异,正欲回过头去看,孤淮凛又道:“将秋叶自地牢带出来。”地牢幽暗黑森,腥臭灌鼻,场面不堪入目,若是小丫头去了…… 少女瞥见了男人眸里掠过的一丝异光,顿时她明白了孤淮凛的好意,她娇颜雪颊上浮现一丝不自然,贝齿微微咬了咬柔唇,“谢公子。” 沈忱虽是狐疑少女为何突然这般羞怯的神色,但也是照自家主子的命令照做,立马去地牢将人带出来。 稍稍一盏茶功夫,只见高大英俊的男人拽着一披肩散发的姑娘便进入了书房。 多日未见,秋叶那张明媚娇妩的面上已是瘦削十足,就连那身板也较之那日诡市所见干瘪了几分,可她面上那坚毅决然的神情确实是与她相处几天的“秋叶”是完全不同的,柳依依脑海中竟是浮现明媚似火的少女骑着烈马仗剑走天涯之景。 思绪回转,她看见虚弱的秋叶被沈忱一松手,便有些失去支撑,似乎是剧痛袭来,她咬紧了发白的嘴唇,堪堪强撑稍许终是栽在了地上。 孤淮凛面上倒是云淡风轻,一席月白长衫翩跹,清俊的身姿便已行于那罗汉床面前,长衫优雅一掀坐了上去,而沈忱立马跟过去为其斟茶。 柳依依瞧着这秋叶的模样,有些不忍,便走过去欲将其扶起来,此刻的秋叶已经是毫无战斗力,所以她也不怕再近身。 “你不恨我吗?”秋叶冷不丁一问,柳依依稍稍有些怔愣,如玉面颊上蝶翼般的羽睫眨了眨,摇了摇头,“不恨了。” 刚被刺的那会儿,那伤口又痛又麻,那一刻她确实是恨死秋叶了,可可恨之人又必有可怜之处,她也是一个苦命人。 秋叶俶尔凄然一笑,一串清泪自眼眸夺眶而出,沉沉道:“对不起。” 说罢便“扑通”一声磕了下去,哀声哽咽道:“公子,我对不起兰台,对不起老太史公多年的栽培……”老太史公善意将她收留,再教她防身的一身本事,可她自己却是蠢笨如猪听从了奸佞的鬼话,竟欲图谋害老人家身前喜爱的丫头。 似压抑了许久,偌大空荡的房间充斥着秋叶哽咽欲掩的哭声。 柳依依蹙了蹙眉,有些不忍心,欲将其扶起来。 “公子,秋枝和我所犯下的滔天错事,我不祈求您的原谅,只求让我亲自手刃那奸宦,为老太史公报仇!” 言语萋萋,尽是真切情意流露,而高坐在上的矜贵神谪面上俨然清冷,他修长的指尖轻点案几,一双深邃的眸没有一丝波澜瞧着跪在地上凄然痛哭的少女。 他睨了一眼身着翠绿衫裙少女投过来的盈盈目光,薄唇轻启,淡淡道:“诡大人可见过?” “只见过戴着面具的他,”秋叶嗓音尚有些干涸嘶哑,“在诡市得知秋枝被害的消息是那几个部下通知我的,原本我也不信是柳依依杀的秋枝,可后来他们直接带我见到了诡大人。” “诡大人拿出了秋枝生前的纸迹,上面写着她发现柳依依利欲熏心与外贼勾结欲杀老太公的事实。” 闻言,立在一旁的柳依依微微咋舌,她可没做这些啊,她连忙去瞧孤淮凛的神情,只见男人面上并无异动,只是安静听着秋叶的陈诉,少女内心松了口气。 “继续。”沈忱厉声道。 “之后留在诡市的我无不一日想杀了柳依依报仇雪恨,终于那天看见了公子等人的踪影,然后和那几个男人一同演了场戏,想……”秋叶微微扫了一眼立在身旁的娇美少女,继续道:“想杀了她。” 听闻于此,孤淮凛似有还无敲着案几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稍稍,他道:“见过这布料吗?” 沈忱将男人手中的碎料递到秋叶面前,“看看。” 待看清物件的那一刻,秋叶那本是岑寂无神的眼眸骤然变得愤慨,她道:“这花纹刺绣,若是没记错,这便是那日瞥见诡大人身上的料子!” 孤淮凛俊美的眸一挑,那布料便是自客栈遇袭时自那江鎏身上截下来的,那少年便是那隐在背后搅动乾坤的诡大人?可凭他一少年,怎会将这些种种计划得天衣无缝,这“诡大人”身后怕是还有更大的势力。 只闻秋叶继续道:“请公子将我留在身边,此后秋叶愿为兰台做牛做马,赎清罪过!” 孤淮凛云淡风轻瞧着少女看,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隐藏着层层幽肃。 正僵持着,却闻屋外一侍卫通禀:“大人,大理寺卿江大人来了。” 大理寺卿?鬼使神差的,柳依依与男人对视一眼,少女心里漫上一丝寒意,她在大理寺时被逼供画押,其中怎能凭一个小小狱卒决定,这其中若是少了大理寺卿这上头的默认,怎能成功?如今他来兰台干什么? 孤淮凛立起身,一贯清冷的眸子此刻有些柔和的瞧着她,道:“你在此处等我,”说罢,他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叶,“她留不留下,看你决定。” 随即,面若冠玉的男人缓缓走了出去,那清俊的身影自带着威压和冷冽,殿外众人见主子出来,纷纷行礼。 此刻天空已受尽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整个大地开始陷入昏昏夜色之中,偌大庄严的兰台楼阁亭台,纷纷续上了明晃的灯火,映得好不敞亮。 柳依依略微有些不安,此刻殿内除了她和秋叶,还有前来保护她的宋既。 她颤了颤羽睫,对秋叶说道:“既你是真心想要悔改,那便留在兰台吧。”秋叶自小进入兰台,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况且危害兰台的事她也没有成功,若是凭一件错事将人撵了出去,也是有些于理不合。 “谢姑娘!”秋叶眸里拂过喜悦和期望,氤氲水雾的眼睛又开始积蓄珍珠。 柳依依对这般诚恳的谢意有些不自然,她道:“你还是同以前一般唤我依依吧。” 19. 被掳走了 幽幽夜色下的兰台泛上些渗渗凉意,大风刮得两旁修竹青松窸窣作响,兰台主厅层层递进,在明黄灯光照耀下更彰显其庄严气度。 孤淮凛一席淡白长衫凛冽踏着夜色朝主厅而去,其身清正严峻,威严凛然,宛若傲雪寒梅之姿,一旁侍从见人过来,纷纷垂头行礼,不敢出一口大气。 及至厚重的门扉前,孤淮凛冷眸微眯,将内里景象尽收眼底,大理寺卿江桀正坐于仙鹤透雕刻花紫藤椅之上,已至不惑之年的男人身着一席火红朝服,头鬓微白,剑眉紧皱着,俨然一副不耐烦之姿。 似终于瞧见了自门口而入的清俊男人,江桀一横眉,雄浑的语气充满威压和不悦,“孤太史可真是让本官好等。” 孤淮凛掩下眸中神色,淡淡微勾嘴唇,拱手道:“不知江大人到访,在下有失远迎。” 江桀睨了几眼面前游刃有余的男人,内心一番计较,不过是一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罢了,自以为读了几天书就能做好这史官了? “孤太史有礼了。”言语倒算得上是恭敬,可江桀那副神情却满是好整以暇的不屑,甚至连起身都未起。 孤淮凛清冷的眸子淡淡扫过,只是对身边侍女道:“去砌一壶好茶来。” 话音刚落,便闻江桀中气十足之音,“不用了。” 他睥睨一眼,沉沉道:“孤大人,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了三件事。” 孤淮凛优雅掀起长袍,坐在了江桀对面,“愿闻其详。” “一是,陛下让本官给你传个话让你明日便进宫上朝,你这服丧期虽是未过,但眼下朝堂混乱,你这太史大人是歇不得凉了。” “这其二,”骤然,江桀眸光一暗,沉声道:“王泰死了。” 闻言,孤淮凛深邃的眸划过一丝冷冽,王泰身处库部司要职,隶属兵部,掌管兵器甲仗和武库,其中一二实为重要,竟突然死了。 江桀侧眸去瞧对面一副读书人气息的斯文男人,本以为如此大的事会让他惊得面目发白,可那张脸上竟是没有一丝起伏,江桀老练的鹰眸眯了眯,这孤淮凛似被他小看了。 “如何死的?”孤淮凛问道。 “上吊身亡,还留下了一纸遗书。”江桀冷冷一笑,眸中意味深长,“孤太史,可要好好记录下来啊,千万别记错了。” 犀利狠辣的锐眼直直盯着孤淮凛,岂料,面如冠玉的男人只是微微勾唇,一副从容不迫,“身为太史,自当秉笔直书。” 江桀冷哼一声,立起了身,肃重道:“话已至此,不必送了。” “江大人,还有第三件事?”孤淮凛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冷清看着面前眸光狠戾的江桀。 江桀方才那方言论言外之意便是让他按照他们的意思撰写王泰之死,如此可见,王泰的死并不简单,甚至……孤淮凛眸色稍稍暗了暗,甚至也如父亲一般知晓了什么机密被灭了口。 阵风袭来,随着凉凉之风浸入体肤的还有飘晃起伏的数盏明烛,烛火翩跹,地板上映出的两道被拉长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扭曲,恰如鬼魅一般。 江桀紧锁的眉头却是一松,雄浑的嗓音有些上挑,“待会孤大人便可知晓。” 语罢,男人拂袖而去,那眸里难掩的愉悦和扈横。 待人刚走不过半盏茶功夫,沈忱那一贯带着笑意的俊脸带着少见的严肃和慌张匆匆跑了进来,他剑眉紧蹙,禀道:“公子,柳姑娘出事了。” 话音一落,孤淮凛站了起来,清冷的眸子眯了眯,阴沉的浓郁。 见此,沈忱立马跪了下去,“书房遇刺,宋既和秋叶身受重伤,柳姑娘她……” 沈忱抬眸看了一眼周身染上冰霜的孤淮凛,极力遏住微颤的呼吸,道:“她不见了。” 久久面前的男人并无言语,但沈忱却是感觉到渗人的可怕,令人身处寒渊一般恐惧。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得出公子对柳依依的在乎,不仅是对她能修复古籍出于保护她的在乎,更深的是那种异样的情愫,此时竟让这人儿在眼皮底下,在层层守卫森严的兰台被人掳走了,沈忱深深垂下了头,“是卑职无用,请公子责罚!” 深沉的夜安静的可怕,久久只闻孤淮凛压得极低的一道嗓音,“去追江桀。” 渗透的冷意使声线变得冷厉,江桀说的第三件事便是掳走了那小丫头。 周身染上冰寒的男人快步走了出去,极力遏制那上蹿下跳的心脏,自己此时全身被一种恐惧和郁燥占据,这股情愫竟压得他有些直直喘不过气来。 沉寂的夜晚凉风习习,寒意渗人,数皮烈马马蹄急踏在宽敞的街道上飞疾驰骋着。 “追上前面的马车!”孤淮凛沉着嗓音眸光紧紧盯着十米开外的一行人马。 蓦然,街道两旁突得蹿出了数位刺客,几人手握利器,招式凌厉,步步杀意朝孤淮凛一行人逼近。 前方疾驰的一辆巨大马车窗帷被一个男人掀开,阴狠的眼睛似笑非笑往后看了一眼陷入囫囵的孤淮凛,唇角勾起一抹阴恻的笑。 幽静城街之中,在这溶溶夜色,正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杀。 …… 柳依依待意识回笼的时候,只觉自己在一辆马车之上不断颠簸,微微一蜷手指,却是发现自己周身皆被绑住,头上被套了一麻布,甚至嘴里也被塞了布料。 马车疾驶震得木板发出阵阵咯吱之音,除此之外便是那震耳的呼呼风声。 这是哪儿?幽闭的暗和未知的恐惧顿时袭来,眼眶泛红的少女那双杏儿美目又开始氤氲盈盈水雾,秋叶和宋既怎么样了? 在兰台书房,俶尔几个黑衣人造访,他们进入书房目的明确直直朝她扑来,甚至连救兵都来不及搬,宋既与那几个人陷入缠斗,在失去意识前,她看见秋叶挡在她面前,被一捅而穿的身子…… “呜呜……”被捂住嘴的少女发出痛苦的呜咽,究竟是谁就这么想要她死?滚烫的泪珠顺着脸躺下来浸湿了发髻。 渐渐,马车停了下来,几人清晰的对话传入她的耳迹。 “大哥,就在这儿吗?” 稍一粗噶的男子嗓音道:“咱们只需等那人来提走这丫头。” “大哥,这丫头……”一男人发出猥琐邪淫的笑,这小蹄子长得是个水灵的,既待会要送给别人,不如先哥几个享用享用。 “啊!” 接着柳依依听到一声痛苦惨叫,接着便是刀剑自身体拔出的声音,方才还出言不逊的男人轰然倒地。 少女一时忘了呼吸,偌大的泪珠无声自眼眶滚落而下。 “谁敢再动歪心思,谁便是如此下场!” 接着男人一把掀开了马车门帘,待看见少女被捆的严严实实躺在板上,才放心退了出去,看着横死在地上的蒙面男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将这杂碎找个地儿埋了。” 男人又警惕看了一眼马车,这里头的那丫头可丢不得碰不得,她可是掌握着他们哥几个的命脉,只求那上家赶紧来人将她提走,他们任务完成好领钱。 东方既白,丝丝日光透过层层束缚钻进马车,柳依依终于从漫无五指的黑暗中感受到了些许光亮。 马车外除了风吹树枝和鸟语叽喳之音,再听不到任何声响,柳依依不敢出大气,她确信那几个刺客一直在外守着她。 柳依依颤了颤羽睫,控制着声音开始磨蹭着头上的麻袋。 一寸一寸,光亮越来越足,待挣到无力之际,麻袋终于自头上脱落。 她不敢停歇半分,也不敢放声呼吸,此刻孤淮凛定发现她被人掳走了,他定在前往救她的路上,只是现在她必须得靠自己逃出这马车。 她的双手被麻绳反剪捆在身后,柳依依巡视一周,朝那块有些破损翘起来的木板挪过去。 “唔。”少女发出一声闷哼,没控制好方向,那生硬粗砾的断裂处自娇嫩的手掌而过,摩擦得生疼。 柳依依咬紧牙关,开始一点一点的磨缚住手的粗绳。 刹那,却是一阵狂风吹过,马车外传来窸窣几声碎响,鬼使神差得,柳依依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迅疾闭上眼,敛住呼吸。 果然,下一刻,马车门帘骤然被人从外掀开,冷冽的气息钻入车厢。 柳依依却是感受到阵阵凉寒,这不是孤淮凛。 俊美的男子扫了一眼车厢中的境况,狭长眸子落在了装晕的少女身上,“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寒意浸染全身,她微微颤了颤蝶翼般的羽睫,盈盈水眸睁开,看清楚了挡在唯一光亮处,整个面目隐于阴影中的男子。 这是萧王。 身着鎏金黑袍的男子带着晦暗不明的笑逼近身来,柳依依下意识用尽浑身力气用捆住的双脚蹬去。 萧策自然会武,反应力惊人的他一把掐住了柳依依纤细的脚踝,他手掌一用力,便痛得少女痛呼。 偏是男人丝毫不减手中之力,唇上带着狠厉的冷笑,“脾气挺大?” 柳依依强忍着泪,泛红的盈盈水眸瞪得老大,萧策不免觉得好笑,柔弱的小丫鬟明明是怕得要死却硬要装作一副不畏之姿。 20. 再遇萧策 “你抓我来干什么?” 柳依依通红的眼眶狠狠瞪着,男人掐住脚踝的手越发用力,似要将她骨头捏碎一般,晶莹剔透的泪珠受不住痛意大颗大颗自面颊滚落。 “安分点。”萧策阴着脸道。 少女红着眼瞪他,芙蓉面色已经惨白,那纤弱的身子止不住的打着微颤。 萧策冷冷一笑,长指微松,卸掉了手中的纤细的莲足,身后侍卫立马上前递上一块锦帕。 萧策漫不经心擦了擦方才捏过少女足踝的手,而后随意一抛,丝质玉锦的帕掉落在地,与黑影乱杂的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柳依依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但自己此刻在他手里,此人武艺高强权势也滔天,她不能硬拼。 少女敛了敛眸,道:“王爷掳走小女子,是有何吩咐?” 此地荒郊野岭,特意从兰台将她掳走,难道是要将她杀了好埋尸? 与她故作柔顺嗓音里那险些抑制不住的忿恨和惧意不同,男人薄唇一勾,冷道:“会修复古籍?” 柳依依盈盈水眸诧愣眨了眨,萧王不是要为了杀她?顺着大开的车帘和挡住视线的高大男人,她的余光尚可瞥见外面一些境况。 蓦然,少女幽黑的瞳孔紧缩,几道黑漆漆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掳她来的那些黑衣刺客全死了……鲜艳浓稠的血浸染了漫地,随着风吹来的还有那时不时扑鼻浓郁的血腥气。 她偌大的泪珠又止不住自眼眶滚落,她怯怯去瞧面前高大的男人,他隐晦不明的俊脸透着浓郁的寒气和阴狠,似等待她的是比死更惨烈千百倍的结局。 “嗯?”男人磁性的嗓音里带着浓郁的威压和凛气。 “……会。”少女如蝶翼般的羽睫带着恐惧急颤着,她听见自己嗓音里那止不住的哆嗦。 男人冷冷一笑,挺拔威压的身姿撤了出去,泠泠日光倾斜至车厢,随即,柳依依听到了心脏一咯噔的冷音,“带走。” 话音一落,一粗犷汉子立马带着一麻袋扑了上来。 “不!”柔弱无依的少女直直哆嗦,往后退去,然她怎敌得过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壮汉,况且她的手还被牢牢束缚着,她被一股蛮力拉扯着套上麻袋,又如破布娃娃般被那人提着胸襟拽走。 “放开我!”柳依依尖锐哭喊,她狠狠一挣,然下一刻,细嫩的颈脖却是被汉子一掌劈了下去,软软的身子被大汉如麻袋一般扛在了肩上。 再次睁眼时,柳依依是被饿醒的,她微微蜷了下手指,发现自己还被绑着,少女费力爬坐起身,颈脖间传来的酸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幽静的室内时不时烛火劈里啪啦燃烧之音,她环顾四周,却是发现这房间暗得可怕,不,这不是房间,准确来是是一间暗阁或是密室。 幽闭的空间唯有那盏烛火的映照,暗黄的灯光将少女的身体映成一道黑影呈现在墙壁之上,柳依依艰难蠕动撑着身体站起身,试探着一步步探索着…… 密室之外,日已薄西山,本是凉薄的天气却是透露着郁燥,山野密林,数匹马儿发出的响蹄打破了大地的沉寂。 自早朝便一直身着火红朝服的俊美男子翻身下马,耀眼的鲜红将男人那清润如玉之面容映衬得更是惊如天人,滚着腾云驾雾之仙鹤织锦的衣摆随着急切大快的步伐晃摆个不停。 孤淮凛沉郁着脸,周身萦绕着渗人的威压和冷凌,自小丫头失踪已将近一天,这些时辰,他没往深处想,也不敢往深处想。 “公子,”沈忱握着剑禀道:“这便是掳走柳姑娘的马车。” 说罢,沈忱垂下了头,这周遭窜着馥郁的血腥气,地上甚至还有这干涸的大滩血迹,想必在他们赶到之前是经历过一场搏杀的,那柳依依……沈忱紧蹙眉头,怕是凶多吉少了。 孤淮凛快步上前,日光下的俊脸棱角分明,待走近些,一种莫大极深的情愫自脚底蔓延至全身,他的呼吸也跟着受限,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感觉便是恐惧。 若是小丫头真的死了,他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 俊美男人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用内力掀开车帘,内里宽敞无比,但空无一人。 “公子,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沈忱自然看见了马车车厢之内的境况,没有看到柳依依便是最好的消息,她应该没死,只是被人带走了。 孤淮凛身上冷冽的威压收敛了几分,但那深邃的眸仍是幽深的可怖。 江桀突然拜访兰台,明示着他将小丫头掳走了,太后之前给过手谕,皇帝定不会再追究小丫头被构陷兰台一案的责任,既不是得到圣逾,所以大理寺要将人带走只能是因为其他原因。 是什么呢?孤淮凛紧蹙着眉,冷冽眸光扫了扫四周景象,并无过多打斗痕迹,而弥漫的浓郁血腥气必然是死了多人。 骤然,孤淮凛眸光一暗,冷厉道:“仔细搜搜这附近,看有没有尸体。” 只怕,那些个抓小丫头走的人全被灭口了。 侍卫领命纷纷朝野从树丛探去,果然,稍稍半会儿,便听到一人惊呼:“大人,这里似有挖过的痕迹!” 孤淮凛看了看面前一处与其他有着鲜明对比的土壤,冷冷道:“挖。” “是!” …… 另一边,柳依依一步步顺着石阶而来到了禁闭的门前,她试探用身体推了推,却是严实得紧。 少女有些怔然,这房间偌大但摆设甚少,而刑具也没有,说明萧王掳她来应该不是像诏狱那般对她严刑逼供,然那男人看起来阴戾嗜血,只怕是比诏狱还更吓人。 她很怕,怕得要死。 空荡的密室静得能听见她微颤的呼吸声,她往烛台的方向而去,要紧的是,先把手上的麻绳解了。 她抬起一脚将暗金灯柄踢倒,柄台上的烛火咕噜滚了一地,柳依依蹲下身去,将麻绳放至烈烈火焰上烤。 “嘶。”麻绳还未燃燃,那灼热的温度瞬间便烫得柔嫩的玉手顿时缩了回去。 柳依依咬紧朱唇,正犹豫着要不要用火烧断麻绳时,一声咯吱巨响传来。 少女杏眸睁大,惊得一激灵,清透的眸子直直盯着石阶上一步一步进入的高大人影。 来人身躯高大挺拔,身着一席暗色长袍,墨发半披半束,头上一支白玉簪为冷厉的威压增添几丝斯文。 萧策甫一进入,便看见幽黑的密室内,一双清透发亮的盈盈水眸警惕又恐惧得盯着自己。 随着他一步一步愈近的脚步,少女那双蝶翼羽睫颤得是越发厉害,那芙蓉玉面也是愈发惨白。 萧策不由冷哼一声,这周围所有人对他的恐惧他早已司空见惯,较之那些吓得失禁的宫人,这丫头也算是胆大的了。 柳依依遏制几欲颤出声响的贝齿,樱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答话。 萧策也不恼,狭长的眸淡淡扫了一眼倒落在地的烛火,幽深的目光顺着少女翠绿的裙摆移到那双被麻绳缚住的柔夷之上。 昏黄的光映在莹白的玉手之上,将其映衬得更为透彻白腻,然手背上一团红痕却是极为煞景。 萧策性感的薄唇勾了勾,“跟本王出来。” 看着男人俊拔凛然的背影,柳依依眨了眨眼,凝神,跟了出去。 方一出了幽暗的密室,顿时映入眼帘的晃晃明灯刺眼的发疼。 待微微适应,趁着男人未发现之际,柳依依快速扫视一圈,这房间极大,与孤淮凛的房间差别无异,但与那冷冽清淡之气区别极大的是,这房间清一色暗沉家具,无不彰显着与其主人一般的幽怖和森然。 少女眸光重新回到男人后背之上,心中只道:这人定是一个心理见不得光的变态。但令人疑惑的是,他为何将自己带往了他房间? 正思及此,男人已端坐于短榻之上,接着,他朝自己扔来一册子,冷冷道:“将其修复了。” 冷硬的质地砸得她生疼,然她却是不敢吭出一声,少女敛下忿忿的眸光去瞧掉落在地上的书册。 那书册倒像是历经多年,已经损坏得不成样子,但这册子看着不像是书册,倒像是为了珍藏其中一物的外壳。 柳依依怔着没动,清透眸光眨巴着看了看面前如地狱暗神的萧王。 “不愿意?”男人面上骤然布满阴云,眸里闪烁着杀意和狠戾。 “你可知道,本王有成千上万种方式让你死。”萧策阴恻恻道。 “不、不是,”柳依依颤着羽睫,连忙道:“小女子手没解开。” “……” 房内静得可怕,柳依依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盯着手里的书册,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册力空白,然内里却是夹着一张碎纸,残烂不堪,甚至浸着历经陈年的血迹。 柳依依杏眸微瞪,有些咂舌,修复这一纸,可着实有些难为她,况且,萧王想修复的东西万一是个谋害别人的证据,那她岂不是成为了帮凶? “不能修?”男人幽幽道:“那你留着也没什么价值了。” “不,能的。”柳依依吐了口气,道:“我若是修复完成,王爷可能放了民女?” 岂料话音一落,萧策却是冷冷一笑,狭长的眸微挑,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21. 赴约登月楼 男人低沉幽怖的话音一落,柳依依睫毛颤了颤,似欲振翅飘飞的蝴蝶。 少女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气派阴冷的一室瞬间沉寂下来,稍稍,两个侍女战战兢兢低眉顺目高举托盘依次轻声踏入,连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而那实木托盘上放置的便是修复的工具。 “开始吧。”萧策嗓音肃穆,修长的指漫不经心搓捻着拇指上的鎏金暗戒。 那暗戒制工精致,上面一颗红玛瑙光泽耀眼,但那上面雕刻的一团纹样似像什么龙虎猛兽。 柳依依本欲想偷瞥得更清晰些,却不料那上好丝织的玄衣却是忽然飘飘行于身侧,一股莫大的威压和冷冽骤然袭卷全身。 少女一惊诧,疑惑探究的美目速速敛下,伸出素白的软玉细指去探那托盘上的工具。 大开的殿门一阵夜风吹拂而来,殿中的的熠熠光影一阵摇曳。 然下一刻,一道急促逼仄的脚步自殿外传了进来,脚步匆匆,最后顿在了萧策身侧。 来人警惕扫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人儿,而后凑近萧策耳迹一阵私语。 然由于距离极近,她还是听到了一阵模糊之言中那清晰贯耳的“孤淮凛”三字。 少女还盈着水润的眸光一惊怔,公子怎么了?她不动声色凑近了些,想听的更清,只闻萧策一道极低的声线落下。 “蠢货!” 他本就冷峻的神情肃然阴狠,那冰冷声线里似淬了毒的利剑一般渗人。 少女坐在地上的娇躯难以遏制得颤了颤,低垂着眸不敢去瞟。 “听见了?”萧策眸光睨着底下的人儿,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含着讥讽和幽森。 柳依依当然知道萧策在跟她说话,于是,她微微点了点头。 岂料下一刻,男人那危险泛着冰冷的手却是猛烈掐住了她的面颊,令她仰起头来,那股蛮力不断加紧,似要将她捏的脱臼一般。 “唔!”柳依依疼得厉害,支吾着惊呼:“放开!” “孤淮凛查到你的踪迹了。”指腹下细腻莹嫩的脸儿已经煞白,萧策幽黑的眸紧紧攥着少女疼得有些泛红的秋眸,那双眸里有着恐惧和战栗,还有这浓浓的难掩的恨意。 殿内众人自然看出萧策的发怒之意,瞬间跪趴了下去,战战兢兢。 方才进来的侍卫颤着声线道:“王爷,都是卑职的疏忽!请王爷责罚!”男人额上早已生出冷汗。 去兰台掳来的几个黑衣人乃是江湖中舔血食骨的死士,本以为将那几个黑衣人的尸体处理干净,孤淮凛那小子即使本事通天也不会查到王爷的头上,可竟然没想到灭口之前,已经有一具尸体被埋于那附近。 萧策冷笑一声,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不愧是孤淮凛啊。”那小子竟顺着那尸体往上查,这么快就查到他的头上了。 男人收回了捏住少女柔颊的指,柳依依被这股蛮横的力甩在了地上,冷硬的地板磕得她生疼,就在她喘气之余,却闻萧策宛如毒蝎的声线,“处理干净。” 随着这声音落下的,还有那跪趴在地上的侍女未落出口的惨叫声。 一戴着银面獠牙面具的暗卫迅疾自头顶骤下,武功高强的未出一点脚步音,脚尖刚一点地,冰冷的剑便已割破两个侍女的喉咙,浓郁刺眼的鲜血顿时溅了一地。 “王、王爷饶命!啊——”侍卫伏跪着往前爬欲攥住萧策的衣摆,然未行几步,已是沦为刀下魂。 大股大股的血汨汨而出,馥郁令人发呕的血腥味萦绕在偌大的殿内,然柳依依已是无暇顾及,死亡逼近,那一刻,胸腔里的心脏已是停了跳动。 然出乎意料的是,那银面獠牙暗卫却并未朝她击来,而是来无影去无踪般又消失了。 盈盈眸里倒映出的玄衣身影不断放大,萧策朝她逼近,幽沉漆静的眸光令人毛骨悚然。 这次他改用手指挑起了少女细腻娇嫩但此刻煞白颤抖的下巴,这令人生厌的接触柳依依已是无暇顾及,死亡在她面前降临,三个活生生的人此刻躺在血泊中,此刻的她临界崩溃的极点,全身如若冰窖止不住的颤栗。 “看着我。”萧策厉声道。 终于,少女怔愣涣散的眸光终于回神了些,她紧抿着唇颤颤抬眸,在对上他的视线那一刻,少女眼角的泪珠却是大颗大颗滚落,在煞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晶莹的泪痕。 泪淌了满脸,却是仍憋住了抽泣。 萧策唇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冷笑,宛若毒蝎,“我不会杀你。” 这丫头尚未及笄,却已长得如出水芙蓉,含苞待放,与当年灰扑扑沾满污垢的脏丫头有着天壤之别。 萧策眼眸渐起阴狠,孤淮凛那小子的弱点怕就是她了吧,也不知道看见如此小美人儿进了那风月之地,那一贯清高面冷的脸会是什么表情? 如是想到,男人俊美的脸上浮现笑容,如隐如晦,愈发扭曲。 …… 幽幽灯市,登月楼屹立寒江之上不深夜不倒,几处楼阁亭榭连绵交接,画栋飞云,层层递进的拱桥石阶跨越河流连至楼阁正中朱色大门,丝弦乐竹,隔着潺潺流水传至对面绮户。 幽静的深夜寒凉,一股若有若无的脂粉香膏的甜腻香味钻入桥上几人鼻间,只见一位二十出头年纪的男子正迈着大步行于拱桥之上。 男子身着一席茶白色锦袍,俊逸秀致到了脸庞染上浓郁的寒气,男人周身冷冽,楼阁暖黄的纱灯映在那刀凿斧刻般俊美的脸上,半隐半晦,愈衬得桥上之人如画中仙的神谪之姿。 沈忱紧紧跟在孤淮凛后面,大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蓄势待发。 “你便在这等吧。”孤淮凛抬起冷眸,按照萧王的约定,若想要人,便一人于今晚登月楼赴会。 “公子。”沈忱怔诧唤了一声,孤身一人相会实在太过危险,何况萧王那人阴毒狡诈,若是公子进去了不能带着柳姑娘一起完完整整的出来…… “放心,我已做好对策。”孤淮凛声线抑制不住的肃冷,虽不知萧策为何将这风月青楼定为赴会地点,但他能料想到萧策设好了一圈套在等着他。 至于是什么,他不敢想,但是他必须得去,理智告诉他这将自己生死和兰台置之度外之事不能做,然最终心底那股又痛又麻的情愫早已战胜了理智。 孤淮凛敛眸信步朝大门而去。 楼阁雕花窗扉之间,眼眶通红哭得惹人心碎的娇美少女那嘴里塞着布料被身后一高大男子强硬摁在窗边看着。 “唔唔!”她发不出声,只能胡乱呜着,想唤出“孤淮凛”之音的软音娇喊被悉数哽在喉间。 夜风下,长身玉立的身姿衣袂飘飘,气度清正严峻,看着思念许久的身影一步一步进入这青楼,柳依依眼角的泪珠潸然滚下,虽两人也才过了两日未见,可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煎熬的如隔三秋。 见孤淮凛俊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帘,萧策噙着阴狠的笑,对着身后一摊俯磕在地上的侍从吩咐道:“把东西带上来,将柳姑娘好好收拾干净了,带到前头。” “若是出了差错,你们的狗命也别留着了。” 说罢,他俯身凑近少女温热的耳迹,威胁道:“而你,若是不乖乖听话,今天便是孤淮凛的祭日!” 柳依依红着眼儿忍着泪颤颤怔愣,见少女不再挣扎着呜,萧策眉眼一挑,带着得逞的笑大步出了房间。 纱灯明朗照人,琉璃光华流转,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生厌的脂粉和旖旎之味,一楼大厅莺莺燕燕,身着清凉、画着精致妆容的美艳女子如失了骨头般酥着身子懒懒倚在身旁大腹便便男人之上。 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孤淮凛甫一入内,便惹得楼宇内的美艳美人失了心魄,纷纷看傻了眼,虽登月楼为京城最大的风月之地,来得不是达官便是贵人,可从未进来过如此俊美如涛的偏偏矜贵公子哥,偏偏今日,可是来了两位如斯公子。 下午来的那位萧王已是俊逸精致无双,然眼前这位更是美若画中仙,清隽的面容如画般精雕细琢,似像不染尘世的谪仙,直直叫人想要……想要将其污染,让那双清冽眸子里染上浓郁的欲和旖旎。 恍神间,有些美人已按耐不住扑了上去,娇柔呼唤:“公子~” 赵颖当然知道面前之人的特殊性,她颦着笑,步态婀娜走上前去,虽是知道事态,但也忍不住揶揄一番,“公子来这儿,喝酒还是……”赵颖捏着绣帕娇滴滴一笑,“我们这儿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孤淮凛周身浸染寒霜,一路躲过扑闪而来的娇滴滴的女倌,俊眉不耐烦蹙了蹙,余光中他瞥见一美人倚着细腰晃近身边,想必这便是登月楼的楼主了。 他正眼未瞧女人,冷道:“萧策呢?” 见男人滴酒不沾的清正端张模样,赵颖也不自讨没趣,妖艳献着媚的水眸顿时恢复了正经,“公子请跟奴家来。” 移至二楼,扇扇禁闭的房间内传出声声难抑的粗/喘和娇/吟,这随着这心猿意马之音的传出还是那木体剧烈晃动的吱呀之音。 如此惹人春心荡漾之景赵颖不信世间有男子听了不心生旖旎的,她壮起胆子瞥了瞥身后高大清隽之姿,但那副俊逸的面上任是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清凉的眸也是没有一点波澜,她不禁好奇,这世上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能换取他的注视? 正思肘间,她发觉已将人带至安排好的房间门口,赵颖轻轻叩了叩,随即将门推开,“王爷,人带来了。” 说罢,赵颖也不留念便欲退下,在这京城能开着最大的风月楼所,除了自家姑娘的貌美滋味能勾得住那些癖好特殊的达官贵人,还有最重要一点便是识时务,萧王尚且是个难伺候的主儿,而这位公子看着温润清隽,实则怕更是个狠角儿。 如是想到,美人眼珠一转,识趣将房门关得严实,利索退了下去。 甫一入内,孤淮凛发现此处房间布置得却是更加荒唐,偌大的鸳鸯枕和红烛昭然入目,房内中央层层珠帘相隔,清冷微冽的眸子一扫,他看到了那坐于席间熟悉的身影。 孤淮凛缓缓走了过去,声线低沉:“我要的人呢?” 22. 美人半遮面 萧策俊美的眸微挑,“别急啊,孤大人,坐下来喝一杯。” 室内氤氲的香炉烟雾缭绕,隐隐暗香浮动。 孤淮凛玉身而立,岑寂黑眸深深注视着面前笑得阴冷的玄衣男人,那张薄唇勾起的淡淡弧度,是带着嚣张的乖戾。 “既如此,”孤淮凛敛下眸子,掩住其中欲起的澎湃,语气平淡道:“便谢过萧王了。” 说罢,他顺着男人抬手示意的方向,信步而去。 “来人,”萧策笑道:“上酒。” 话音一落,穿着清凉衣装的莺莺燕燕扭着细腰端着精致雕花木托盘纷纷踏了进来。 俶尔,本就旖旎的房间萦满了刺鼻的脂粉气息,孤淮胥蹙了蹙眉,掀跑坐在了矮几之上,冷冽的眸瞥见对面萧策倒是如鱼得水,他淡淡一笑,“萧王好雅致。” 竟是没想到,眼高于顶年少有为的当朝新贵竟有这般癖好。 “哼,”萧策冷笑一声,朝那立侍左右的女倌吩咐道:“过来。” 见此,身着红衫额点花钿的女子掐着娇滴滴的柔音就要倚进萧策宽敞的臂弯,“公子,奴家这就为您斟酒。” 盈透香醇的佳酿自酒瓶而出,稀稀拉拉坠入酒觞中。 萧策端起一白玉瓷盏,道:“去,好好伺候孤大人。” 说罢,他也不品抿指间佳酿,狭长的眸似笑非笑瞧着对面的清润男子,任由手中酒盏浓郁的酒香钻入鼻尖。 他倒要看看这清正端方、眼里不染一丝尘世的雪巅之莲,在这温柔美人乡里还能不能端着那一服清高禁欲的姿态。 听到萧王的话,几个画着精致妆容的美艳女人自是明白分寸,顿时蹙着笑、晃着柳腰玉手捏着银色酒瓶便要凑近孤淮凛的身。 眼瞧着脂粉萦绕于身侧,孤淮凛眸色冷了冷,抬起眼皮,“不用了。” 男人清冷微冽的声线落地,几个娇媚女倌顿了稍许,然没收到萧王的命令,也是心下一念继续挪了过去。 然,下一刻,俊美男子那本就清冽的眼眸变得寒浸,流露的阴寒更甚,“萧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酒还是算了吧。” “哦?孤大人是嫌这酒不行?”萧策顿了顿,继续道:“还是这美人不行?” 孤淮凛淡淡一笑,“在小身体自小多病,饮不得酒。” “既是饮不得酒,那本王送给你的美人,你为何不要?” 萧策站起身,朝孤淮凛的方向走近几分,高大的黑影倾近,他幽幽道:“当然,这些个姿色是比不得孤大人府中娇婢的。” 男人一双狭长的眸充满探究和玩味紧紧盯着面前端坐在矮几上的白衫谪仙。 听闻这话,孤淮凛眸色凝了凝,这萧策口中的娇婢指的便是小丫头,他微微颔首,客套道:“王爷这是何意?” “既然已寒暄到此,便开门见山,把我要的人交予我吧。” “诶,孤大人急什么,自打本王人认识你那天,便从未见孤大人行过逾矩之事,于是便今日特意为你准备了一番好戏,请孤大人赏眼瞧瞧。” 孤淮凛眯了眯眼,他想起了当年与斯在书院同窗的时日,不错,眼前的萧王便是曾有关两年同窗之谊的对手,彼时的他还未真正进入白鹭书院时,便对这位在书院已进修两年之久的聪慧王侯之子有所耳闻,果然见面第一面,他便看出此人身上的自诩不凡和冷傲僻立。 一山不容二虎,在白鹭书院萧策何能容得下他这个后来居上的年轻师弟? 思绪飞远,萧策似也想到了当年,他眸中划过一丝幽暗,随即道:“孤大人跟我来。” 说罢,他也不怕孤淮凛拒绝便径直走出了包厢。 琉璃光华流转,明灯精雕细琢,偌大的厅内中此时正陷入一旁旖旎风光,莺莺燕燕,娇娇啼吟,男儿粗朗笑声也穿插在其间,而那正厅中央建筑着一处宽敞的台面,火红丝绒披盖其上,而半空中的数条丝带自二楼倾斜而下。 这丝带未给台面增添突兀,反而是几分隐晦和靡丽的美感。 “请。” 萧策将男人带到台面正中对着的上等紫藤座椅面前,抬手示意孤淮凛坐于对面。 孤淮凛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迅疾扫了扫附近,他要确定这登月楼潜了多少萧策的暗卫还有他可能将小丫头关在了何处。 萧策自然瞧见了男人的举动,他只是邪邪一笑,并未说话。 随着男人拍了两下手,偌大奢靡的大厅骤然安静了下来,台面上竟飘下了片片粉嫩的花瓣。 接着,数位乐师提着琵琶古琴袅袅上台,管弦丝竹声乐清畅,身着大红丝裙的绝美女子就着绕梁之音开始翩翩起舞,她们领口开得极低,丰满的软玉露出大半,招的台前各看官心猿意马。 “怎么样?”萧策偏头转向孤淮凛,“孤大人可有中意的?本王送给孤大人玩玩儿?” 孤淮凛一双眸似笑非笑,“萧王,明人不说暗话,我要的人呢?” “别急嘛,好戏还在后头。” 谈话间,台上的舞女已纷纷退却,此时一面戴薄纱的女子拥着琵琶袅袅婷婷上台,女子身着粉桃烟罗软纱,逶迤□□拖地水裙,腰若细柳,拥在雕纹檀木琵琶上的莹白皓腕凝霜雪。 随着女子出场,四周顿时沉寂下来,反应过来后,是那些男子面上猥琐而邪淫的眼神。 饶是萧策在看到柳依依出场的这一刹也不禁怔愣,这女人打扮一番竟比想象中更为美得震人心魄,倒是个天生勾魂吸魄的狐狸料。 待反应过来,萧策狭长的眸笼起一层冷意,他看向孤淮凛,果然见其一贯冷清疏离的面上染上了异样的情愫。 “孤大人可喜欢?”他幽幽道。 孤淮凛唇抿成一条直线,在看到女子半掩的芙蓉面那一刻,清眸里骤然暗流翻滚,少女那宛如流瀑的乌发挽成斜髻,金碧玉簪点缀其中,娇嫩花朵初初绽放,绝代风华。 这便是他一直在找的小丫头,萧策竟将她打扮成这副模样逼上台献艺。 似在众人群中寻到了熟悉的身影,少女那双杏儿美目难以遏制得氤氲上了水雾,可这一惹人怜惜的变化,竟是让那些贼眉鼠眼、大腹便便的达官贵人狼光更亮,那双双眼睛变得如野兽一般狰狞,直直想将面前蒙着面纱的人儿生吞下腹。 柳依依自然瞧见了这些冒着邪光的眼神,萧策竟这般羞辱她,她眨了眨眼,盈盈水眸紧紧注视着贵宾席上的孤淮凛。 时隔两日,他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男人依旧俊美如斯,一席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白色衣袍竟被他穿出了月色映画的美感,在触及翩翩公子沉稳眼眸那一刻,她跳动不安已多时的心终于得到安抚。 周遭纷扰中,她看到男子嘴唇张了又阖,似乎在说,“别怕。” 少女坚定点了点头,很奇怪的,孤淮凛对她说别怕,此刻竟真感觉到了轻松。 她收回视线,眸光不经意一转竟落在其一旁正懒懒倚坐交叠着双腿的萧策身上,男人那道貌岸然的脸好整以暇一脸玩味,真是令人生厌,混蛋! 她吸了口气,定神,稳着步子纤纤行于台上,她无视台下这些令人作呕的眼神,心中只不断安慰自己,公子找到她了,弹完这一曲便可以跟着公子回家了。 一曲始,少女低垂着眸认真盯着拥在怀中的琵琶,那纤细白腻的玉指或轻拢、或慢捻,本以为绝世美人如此熟稔优雅的动作将会弹出一世间绝曲,出乎意料的,美人演奏的琵琶音毫无章法,纷扰刺耳,直教人欲掩目闭耳。 柳依依眸光流转,那水灵的杏眼里露出狡黠的精光,没错,她是故意的。 眼眸一瞥,她窥见了萧策那种阴沉至极的脸,她微微一怔随即挺直了腰板,公子在,她没什么好怕的。 岂料,台下竟冒出了如地沟里的老鼠的叽喳之音。 “美人儿不会弹琴,不如今夜让我好好教教。”台下一肥头大耳的男人笑得邪淫。 如此绝世美人虽未比不上这登月楼里那花魁,可小美人儿一颦一笑,尤勾得人心痒,况且这小丫头一看便是个未经人事的,若是将其压在身/下好好调/教一番……如此想道,男人面上坏笑更深。 “如此美人怎可给你?”另一中年男人颐指气使,面前一脸猥琐的张奇仗着家中为官,尤爱女人,尤其是癖好□□年幼貌美的丫头,不过眼前这清纯又娇媚的小美人,怎能便宜给了这等畜生。 中年男人继续道:“楼主,这美人的今夜我买下了!” …… 厅中一片吵嚷争执,有的甚至已直接向台上抛撒大把的银票和碎金,大声嚷着喊着她去拾捡。 柳依依眸里似染上了火,此刻她才明白萧策那混蛋的用意,他是要当着公子的面将她卖进青楼!让她做那些人尽可夫的女人! 厅内场面一度失控,那些令人作呕的男人更加口无遮拦,有的竟已向台上逼近,朝台上噙着氤氲水眸一脸慌乱的美人儿伸出咸猪手。 场面不可控制,柳依依开始惊慌失措,这般侮辱涌上心头烧得她难受至极,然下一刻,她却是直直被一有力的臂膀捞进了怀里,男人紧紧拥着她,清冽淡香涌入鼻尖。 “依依,别怕。” 23. 春宵第一夜 轻音入耳的那一刻,四周囫囵的境地似如骤停了一般,柳依依心下一滞,鼻尖萦绕着孤淮凛身上好闻令人心安的清香。 孤淮凛环着她的柳腰,另一手借着丝带,双腿一蹬,脚尖一转带着怀中人儿稳稳落在了二楼。 飘转空中之际,柳依依颤颤的眸不经意自底下厅里那些错愕的神情上扫过。 眼看到手的娇俏小美人儿从台上被人带走,那些个恶心的男人反应过来后露出的是憎恶和丑陋的表情。 这小白脸是谁,是不想活命了吗竟明着和他们抢女人? 随即一落地,心有余悸的少女还未来得及歇气,孤淮凛便猛得一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沉稳的心跳即在耳边,思念许久的男人就在眼前,柳依依那双杏儿美目盈起了点点水光,漆黑的瞳将孤淮凛那清俊隽逸的脸映得分明。 “公子……” 少女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才来救我……”再晚一点,她就要……想到此,少女不禁心生一颤,即使她死她也不会被这些畜生碰一下的。 “是我来晚了。”孤淮凛漆黑深邃的眸半敛深深囚着怀中少女。 他暗自松了口气,修长的指托着少女柔腻的颈,而一手拥着她盈盈一握的柳腰,将娇小的人儿整个埋在自己胸膛内,温香软玉入怀,此刻自己那空荡荡慌乱的心总算得以填满。 少女隐隐抽搭着,毛茸茸的头蹭了蹭,埋的更深。 “孤大人。”旖旎氤氲柔情的氛围被一道厉声打破,萧策瞧着那抱得严实的一对璧人,狭长的眸眯了眯。 男人一席淡雅白袍玉身而立,而他怀中窝着的少女身姿娇小,两人抱得极紧,少女粉嫩潋滟的裙摆与男子清润的白融合在一起生出一端甚是融洽的美感,可他却是觉得有些碍眼。 “你这样不妥吧?”萧策冷冷道。 果然,此话一出,似如荒草杂堆里的火星子一般,底下冒着忿光的男人开始吵嚷叫嚣着。 “你这小子是什么人?懂不懂登月楼的规矩?”这初次进入登月楼的雏儿,都是在这台上表演一番之后由楼主敲定拍卖的,这小子虽看着有几分面熟,但也不能胆大包天到直接上手从他们手里抢女人! “就是!这种粗鄙之人楼主快将他轰出去!”男人眸光愤慨,一副议政言词大义凛然之相。 柳依依听见这些话着实令人作呕,这些渣滓是忘了方才轻薄怠慢时那犹如地沟里的老鼠一般恶心丑陋之态了吗? 她欲从孤淮凛怀里探出头与这些男人对峙,岂料孤淮凛却是将她抱得极紧,不由一丝撼动。 “公子,他们……”少女抬起眼眸,柔嫩的唇齿方方轻启,却见孤淮凛眸子岑寂的幽深,他柔声道:“别动,让我来。” 柳依依贝齿松开紧咬的唇瓣,微微点了点头。 盈盈杏眸似含着春波流转的水,露出的眉如远黛,那芙蓉娇面即使是掩着面纱也难挡旗初初展露的风华,孤淮凛顿在少女脸上的眸幽深了几分,一丝浓郁的占有欲骤而浮现在男人眼底,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丫头内里曼妙窈窕绝代之风华,他要掩住。 柳依依正怔愣孤淮凛瞧她的眼神变得些许异常时,这时男人突然松开了环住她的手,接着,尚有余温的外衫稳稳将她笼罩在内。 萧策自然瞧见了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和互动,轮廓分明的脸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今日的孤淮凛当真有趣。 只见孤淮凛清冷的眸子自厅中众人面上扫过,缓缓道:“在下瞧着诸位身上衣着不凡,朱缨宝饰,只怕不是家中有在朝为官的便是自己也有个品阶。” 男人嗓音清冷微冽,自带一种渗人的威压和迫压,“我朝边患未解,朝中局势动荡,诸位大人好雅兴,竟日日留念烟花之地夜夜笙歌。” 话音一落,掷地有声,底下众人面上皆露难看之色,这俊美男人竟说出这种令人振聋发聩之言,而且此人身上不凡的气度和威压想必定不是一位等闲之辈。 底下一大腹便便身着深蓝锦袍的中年男人自然不信这个邪,此人一年轻小辈饶是官再大,也敢跟他这位国舅作对?他眼眸一恨,正欲开口之际,却被那一直静坐在贵宾席位好整以暇看着好戏的萧王打断。 但见萧王缓缓立起身来,道:“太史大人此番有理,本王佩服!” 孤淮凛眸子眯了眯,萧策这是故意点出他的身份。 果然,那话一落地,四周一片哗然,方才叫嚣着的鼠小们面上一阵白一阵青,惊诧之外更是悔恨不已。 方才听到萧王唤此人“孤大人”,他们那蠢猪脑袋竟也不深入多想一分,整个大邺有几个姓孤的,除了那朝中新任太史公孤淮凛和西北驻军的镇北王孤寒凛还能有谁? 太史之官,他们可不敢轻易得罪啊,若是在史册上撰写几笔,他们这风流韵事流传下去那可是丢整个祖宗的面啊! 想到这,那国舅脸色都变得有些发青,然这么多年混迹于官场,他也不至于太过怯场失了身份。 “竟不知是孤大人,有失远迎啊!”国舅连忙拱了拱手,故作为难道:“可是适才在下想起家中还有一要紧之事,改日定亲自携礼登门拜访!” 说罢,男人也不顾孤淮凛接下来要说什么,便匆匆离去,好似真的有什么急事一般。 接着各位有头有脸的大人们纷纷效仿,而其中些许怕自己这番所为为家族蒙羞的贵族们,连招呼也没打便悄悄顺着人群蹿走,徒留原本在怀中的美艳女倌溢于言表的留念和不舍。 稍稍,适才还在登月楼寻欢作乐,徜徉美人窝里的贵胄贾弟们纷纷没了人影,没了这谈笑之音,偌大奢华的登月楼在一片夜色中竟凸显几丝荒凉和幽僻。 “孤大人,方才好生威风啊。”萧策似笑非笑,眸里流转的是浓浓的阴郁。 见最大东家周身气压变低,赵颖利索将四周姑娘都遣回去休息,紧接着她也连忙退出大厅。 琉璃光华流转,纱灯明艳朗朗照人。 萧策负手一步步朝孤淮凛所处的位置而去,精致的皂靴落在木质阶梯上发出清脆而沉闷的声响。 身着玄衣的男人面色沉郁,狭长的眸阴冷至极,一步步,一寸寸,柳依依只觉得这人似像地狱里爬出来索魂的鬼魅一般。 看着萧策那双眼,她想起了这两日以来在他手底下死去的人命,她脊背泛起一丝凉意,柔嫩的指勾了勾孤淮凛的衣襟,提醒道:“公子要小心他。” 听闻这话,孤淮凛心中浮起一丝暖意,他温热大掌紧握着少女柔软的柔夷,将人往身后带了带。 “萧王殿下,在小要找的人找到了,便不继续叨扰萧王的雅兴了。” 萧策唇角微勾,道:“孤大人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可这柳姑娘,”男人锐利的眸光顿在柳依依身上,阴冷道:“她不行。” “若我偏要带走呢?”孤淮凛抬起眼皮,眸光寒凉得似万年雪山。 诡异的冷寂和肃然油然而生,两人眸光交接,剑张拔弩,这强大的气息震慑万里,柳依依不由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她看见萧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那阴寒的笑,柳依依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成群的劲装侍卫自各处蹿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团团将几人围住。 “孤淮凛,你这次输给我了。”萧策面上划过一丝得逞和满足的笑意,自书院初见时,他便知道这人会是此生中最大的对手,而事实果真如此,自他回京起,精心设计的各类周密计划都被他打乱。 但现在,他输了,这丫鬟他要当着孤淮凛的面狠狠羞辱她,他很期待,这张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还会端着这副清冷自持的神情吗? 然下一刻,萧策的笑却是僵在了脸上,他听见男人不急不缓抬起眼皮,淡淡道:“江鎏。” 骤然,萧策眼眸眯了眯,其中难掩着怒火,“孤大人何意?”莫非他知道江鎏的身份了? 男人淡淡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江少卿尚且在兰台多住了几宿罢了。” “哈哈哈!”静默几秒,萧策拍了拍手,“孤大人不愧是孤大人啊,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孤淮凛面上倒是不起波澜,只是微微颔首,“现在可以走了吗?” 良久,萧策道:“可以,但本王可是将柳姑娘卖给了登月楼,可折了不少银两,孤大人……” 面美如玉的男人微微笑了笑,“一千两黄金可够?” 话音一落,惊诧的不止萧策一人,柳依依连忙拉了拉孤淮凛的衣袖,然他只是安抚得揉了揉被他握在手中的柔夷。柳依依只觉得心在滴血,一千两是多少钱了,况且还是黄金,这、这也太多了!太便宜这个混蛋了! “自然是够了,孤大人一掷千金啊!” 然接下来,萧策又道:“不过,既是入了登月楼的姑娘,按照规矩被人卖下了,这芙蓉帐暖春宵第一夜是要和买主在登月楼里度过的。” “萧策,你别得寸进尺。”听闻这话,孤淮凛清正自持的玉面终于染上几丝薄怒,此等轻薄无礼之言,怎能当着堪堪及笄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而出。 他偏过头去瞧少女的面色,却是见本是含着温怒瞪着杏眸的少女在触及他视线的那一刻,芙蓉玉面骤然盈上粉霞,快速低下了头,那半敛着的似蝶翼般的羽睫抖得厉害。 “哼,”萧策瞧见柳依依这副神情,心底竟是窜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愫,他噙着冷笑,“孤大人不愿?那便只能将柳姑娘归还登月楼了。” 语罢,四周待命的侍卫顿时会意,执起手中冒着寒光的兵器对准两人。 孤淮凛眼眸眯了眯,萧策这般举动他自然早已料到,沈忱早已在登月楼四周安排好兵卫,现在放出信号冲进来只需半盏茶功夫,这短短时间他能应付。 然正当有所举动之际,孤淮凛感觉自己的手被小丫头轻轻捏了捏,他转过头去看她,少女那双水眸将他身影映得清楚,她道:“公子,不要硬拼,”而后,小丫头又迅速低下了头,嗫喏着从唇缝中憋出几个字, “我、我愿意的……” 24. 芙蓉帐暖 少女娇软羞涩的嗓音并不大,可在孤淮凛听来,却是引得心下一滞,一股滚烫炽热的情愫自心底窜出,化为眼底浓浓的幽深。 “依依,你方才说什么?” 孤淮凛一贯如珠落玉盘的声线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暗哑和低沉,柳依依只觉得自己肩膀上投来一道热烈炙人的视线,她慌不择乱,不敢去瞧男人的眼睛。 莹白的贝齿似要将充血的唇瓣咬破,她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心下却下震撼和惊诧,自己的意思是想让公子先假意答应再逶迤逃脱,可方才怎就不过脑子说出那等旖旎暧昧且极易让人误会的话语了? 越往深处想,少女越觉羞愧和窘迫,自家那不染尘世的公子会怎样想自己? “嗯?”男人喉头发出性感悦耳的磁声。 虽蒙着面纱,但孤淮凛能想到面纱之下的那红霞缀上芙蓉面的风华,小丫头垂在另一侧的手将潋滟的裙摆攥得极紧,纤纤细腿一步步得似想要退缩。 虽是知道方才那话是情急之下少女担心他受伤慌不择乱说出来的,但此时此刻,瞧着面前的玉人儿,孤淮凛不想执行方才的计划了。 他将欲图退缩的少女捞近几分,眼角染上浓浓的笑意,轻声道:“好,就依你。” 不和萧策硬拼,退而逶迤逃脱。 什么都依你。 “既然两位决定了,那便请吧。”萧策眸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他知道孤淮凛那克己守礼死板守矩的性子,断定他即使破天荒对那柳依依有几分心动但也绝不会在此时此刻碰那女人,他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想为难一番,挫挫他那冷傲清高的锐气,可谁曾想…… 萧策敛了敛眸,有些咬牙切齿,“去请楼主进来,给孤大人选所上房。” …… 芙蓉帐暖,暗玉生香,偌大精致的房内氤氲着令人沉迷的熏香。 “公子,我能自己走的。”被横抱于怀的柳依依破有几丝抗拒,这两日她并未受伤,是可以自己走的,可方才偏生男人一声不吭便当着众人的面便将她横抱起来。 孤淮凛目视前方,只轻轻“嗯”了一声,却并未将她放下。 厚重的门扉“吱呀”两声开了又阖,孤淮凛抱着怀中人儿阔步走了进去,将柳依依放坐在床榻边上。 此时房间内只有两人,暗黄旖旎的纱灯寄哪个床榻这侧两人的身影交相映衬在玉树风花屏风之上,室内安静得可怕,甚至听得见两人不时交叉的呼吸声。 柳依依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站于对面的高大男人,也不知自己为何唤了一声,“公子。” “嗯,”孤淮凛抬起眼皮,道:“沈忱在外接应,过会儿我们便可回兰台。” 柳依依乖顺点了点头,悬了良久的心此刻终于落下,然下一刻,她却是瞧见长身玉立的男子一步步朝她逼近,由于他背对着光看不见脸,晦暗不明。 可男子这般行为……芙蓉帐暖,暗玉生香,她脑海里不免想到些令人面红心跳的事情,没吃过猪肉可她见过猪跑啊,公子不会没意会自己的意思,真的要、要与她…… “公子,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少女嗓音染上紧张,说话有些磕绊。 岂料男人却是不语,此时两人仅一步之遥,她咽了口气,仰头去看面前的黑影,俶尔,男人蹲下了身,与她平视。 柳依依只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孤淮凛一贯清冷不染的面上此时不知是这灯光的映照还是别的,染上了一丝旖旎,那双幽深滚烫的眸火辣辣的盯着她,似要将她生吞下腹。 下一刻,她瞧见孤淮凛猝不及防伸出了泛着玉的指,下意识的,柳依依闭上了眼惊叫一娇喊:“不要!” 然男人的手只是停在了自己的耳迹,轻轻一勾,面上如云雾般的面纱顿时落了下去。 少女怔愣着用着一双碧波春眸瞧着他,孤淮凛唇角愉悦的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这小丫头,果真禁不住一点吓。 少女面纱之下的春华娇颜总算得以窥见,孤淮凛难以遏制的心生一丝满足,小丫头素日不施粉黛的芙蓉面此时受过精心雕琢的修饰,为平日清冷娇俏的面增添了妩媚和诱惑,孤淮凛看着面前的倾城之颜,直直失了神。 “公子,怎么了?”偏生少女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有多勾人犯罪,娇靥上泛着春波的水眸既单纯又无辜的瞧着他。 孤淮凛眸色发紧,他确信,但凡是一个男人若看到她这副样子皆会恨不得立即将她生吞下腹。 男人深邃的黑眸浮现浓郁的幽深,他要将小丫头藏起来,这副样子,只能他一人窥见。 “公子?”少女又唤一声,终将他拉回了神,蓦然,向来警觉的孤淮凛却是听闻门外一声细微的碎响,有人在监视他们。 柳依依正疑惑着为何男人的神情由惊羡到怔愣再至冷冽时,男人却是骤然起身,修长的指迅速将精瘦腰身上的腰束解开,而后一把将她身上披着的外衫掀开扔在了地上。 月白的衫与精致绣琢的腰带缠绕在一起,随即柳依依被男人推倒在了床上。 底下床褥软绵柔软,男子动作温和,所以倒是十分舒服,然正惊诧孤淮凛为何这般举动时,却见男人翻上床榻,俯身逼近下来,这下柳依依真的慌了:“公子!我不要!” 少女那眸里又氤氲起点点水雾,对接下来之事从未有关恋爱经验的她是心存畏惧的,在潜意识里,这男女阴阳相交之事必须得在两人成亲当夜才能做的。 这对象虽是那如隔云端的神谪,虽深深探究一番,自己心底并不是全无不愿,然在这般情况下,她只觉得不安和恐惧。 少女潋滟的水眸泛上了红,柔软的唇瓣有些颤栗,正疑惑着一贯清润矜贵,平日对她温柔至极的男人此刻全然不顾她抗拒,她不经意瞥见半开窗扉外的一团黑影,顿时她意会孤淮凛所为何意。 她顺势带着哭腔,故作低呜道:“公子,我不要……” 孤淮凛深沉的眸瞧着身下柔弱无骨的人儿心生不忍,小丫头抽抽搭搭哭出了声,似是吓到了极点。 孤淮凛眸色暗了暗,萧策在外面监视着,若不做得像点,又岂会轻易将两人放过,孤淮凛将头埋在少女耳迹,不敢让小丫头瞧见自己这滚烫危险令人厌恶的神情。 虽是为了应付萧策,可方才他承认自己心生失控了,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孤淮凛喟然长叹,对自己心生一丝厌恶,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如那地沟里的老鼠般令人憎恶了。 他声线暗哑,道:“依依,我很抱歉。” 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已十指相扣紧紧连在一起,他听见少女娇软温柔的嗓音:“公子,我知道的,萧策在外面。” 良久,孤淮凛总算得以掩住眸里滚烫危险的情绪,他抬起头看向身下的娇俏少女。 两人挨得极近,柳依依能感受到男子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鼻尖尽是他身上好闻的清香,男人性感的薄唇轻启:“对不起。” 柳依依莞尔,“不用道歉,公子 。” 温柔清润的眸注视良久,孤淮凛抬起指腹柔柔拭去少女眼角晶莹的珍珠,如今近的距离,柳依依瞧见了男人有些冒起来的胡渣,她转移视线,果然看见了孤淮凛玉面上有些泛青的眼眶。 柳依依心头一热,心中已然明白这两日孤淮凛一直在找她。 “公子,谢谢你。” …… 皓月当空,满是静谧柔和,萧策阴沉着脸满带戾气,自两人进去不多时他便在窗外盯着,自然没有错过旖旎室内少女传出的娇呼和呜声,竟没想到,孤淮凛当真碰了那女人。 亲眼目睹他跌落凡尘破了规矩,可他竟然谈不上愉悦,萧策负手离去,待未行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 “王爷,奴家好生想您。”美人青丝已解,罗裙褪至肩膀,赵颖袅袅靠近,此下登月楼都是自己人,她便也无需藏着掖着了。 “王爷。” 美人双眸含情,面目带羞,菟丝花缠绕攀延,柔弱无依的指似有若无的轻拂微触,最后停在了他泛着凉意的上好丝质袖袍上,轻轻勾了勾,“您好久都没来找我了,奴家很想你……” 说罢便牵引着男人朝房中走去,萧策狭长的眸眯了眯,快速掩下其中戾色,走了进去。 甫一入内,一股暗香扑来,萧策径直朝床榻的方向而去,掀袍坐于床沿,漆黑的眸懒懒睨着面前含苞待放的美人,“最近有什么消息?” 赵颖娇哼一声,“王爷对奴家只有利用吗?” 美人一颦一笑,尽展已盛开的冰雪之肌,“京中一切正常,没什么动作。” 萧策捏住美人的细腕,“鸿胪寺呢?” 赵颖摇了摇头,松开罗裙,眨眼间上身已无遮拦,那双水眸脉脉,却蓦得被一股蛮力拽了起来。 “啊!” 未来得及反应,便是一天翻地覆,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暴雨骤降,猝不及防,大颗大颗噼里啪啦降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适应,犹如菟丝花一般攀附缠绕。 鱼儿不停拍打着岸边的石苔,犹带着丛林恶兽的野性。 不断疾速驰骋的猎豹便是登月楼背地里最大的东家,这处登月楼明面上是风月烟花,而实际上是获取各处情报的刀刃。 而她这个楼主,便是连接两者的桥梁,也是萧王偶尔使用之物,虽男人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是个难伺候的主,但他确实给了登月楼极大的利益,况且,冲上九重云霄之即,她实在是喜爱得紧。 室内熏香早已燃尽,风停雨止,一切终于默了,犹自池水而出的女人晕厥了过去,驰骋的猎豹眸光一贯清明,毫不留念翻身下榻。 男人快速整理好自己,朝一旁罗汉床上早已换了一身暗袍的英俊男人而去。 端坐在罗汉床上的萧策慢条斯理抿了一口香茶,狭长的眸淡淡扫了一眼床榻上无任何遮拦肌肤泛着粉而被束着手和目的美人,道:“青面,做的不错。” 底下男人重新戴上银面獠牙面具,拱了拱手又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暗处。 萧策放下手中茶盏,阴戾的眸停在地上一摊破碎的布料之上,“真脏。” 若不是留着这女人还有用,他连前头的戏都懒得做。 25. 神秘之人 月明星稀,夜色沉的厉害,登月楼外,隐在拱桥暗处的沈忱手握利剑,盯着这拱桥的另一端,虎视眈眈。 自公子进入登月楼已将至两个时辰,约定好的暗号也迟迟未发出,难道是遇到其他变故了? 正焦虑不安之时,沈忱瞧见远处一道朦朦胧胧的黑影朝这方走来,沈忱黑眸变得犀利,手微微上抬,四周潜藏多时训练有素的暗卫迅疾领会,攥紧了剑柄,拔弩欲攻。 然随着那团黑影越走越近,沈忱目中露出清迥和欣悦,那便是自家公子。 往细了看,却见长身玉立踏着夜色而来的男人怀中横抱着一个娇小的人儿,人儿依靠着男人宽敞有力的肩膀,似沉沉睡了过去,而她整个人被月白的外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纤纤玉足上那双小巧精致的绣鞋。 沈忱迎了上去,“公子,你总算出来了。” 孤淮凛微微侧眸,压低声音道:“走吧,回兰台。” 待刚入马车,孤淮凛清冷的眸泛着温柔看了一眼怀中睡得香甜的少女,思量一番,没将人儿唤醒放下,就将着这副姿势环着少女坐了下去。 软玉温香在怀,少女体姿娇小得盈盈一握,身量并不重的美人似菟丝花一般牢牢窝在自己怀里,那毛茸茸的头枕在自己肩上,吐气幽兰,孤淮凛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满足,这股情愫自心底窜出,化为眼底的柔意和缱眷。 俶而,马车一剧烈颠簸,少女发出一声娇软的嘤咛,孤淮凛轻轻拍了拍柳依依的秀肩,轻哄道:“乖。” 坐在次座的沈忱只觉得天塌了,他何时见过自家公子这般柔情似水的模样?公子见了萧策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进去之前还是满脸戾气恍若冰窖,怎现在…… 英俊的男人迅疾瞥了一眼那酣睡的柳依依,却不料还是感受到了孤淮凛那有几分犀利的锐光。 沈忱心中生汗,以后不能与公子同乘一辆马车了。 才将思虑完,却感觉马车停了下来,沈忱备有直觉掀开车帘跳了下去,欲查看骤停的原因。 自方才一颠簸,柳依依便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瞧见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颈,还有那性感的喉结,清冽的木荷香萦绕在周身,她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她整个人牢牢贴在了孤淮凛身上,甚至自己还坐在他的腿上。 少女面色一惊,顿时想从男人身上下来,不料俊美如涛之人却是又收紧几分力,将她缚得更紧。 她敛下眸子,弱弱道:“公子,我醒了。” 听闻少女娇软的嗓音,孤淮凛这才松开了手,怀中温软璧人消失,孤淮凛指暗自攥了几分,颇有些不舍。 这时,只闻车外沈忱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 柳依依与俊美的男人对视一眼,正欲先掀开车帘,却见一双泛着润的玉手拉住她的柔夷,孤淮凛道:“你别出去。” 柳依依知道孤淮凛这是怕她又被掳走,轻轻点了点头。 孤淮凛敛下眸子弯身而出,只见偌大的街道中央一道人影横档在前方,那人体型瘦削,而衣装破烂不已,头戴斗笠遮着面看不见面目,似流浪江湖之人,可却给他增添了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可无论是谁,挡在这儿,定有蹊跷。 孤淮凛用一贯冷淡的嗓音道:“阁下何由挡在于此?” 神秘之人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往前探了几步,用粗嘎沙砾的嗓音道:“聚鼠丹又出现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神秘之人纵身一跃飞上了墙檐,顿时,身影隐于浓郁的夜色中,沈忱深色紧绷赶忙追了上去。 见良久未有动静,柳依依终是将身体探出马车,潋滟的水眸朝四周转了转,最终落在孤淮凛身上,孤淮凛也瞧见了钻出马车的人儿,他连忙将人塞了进去,道:“怎还是出来了?” 少女眨了眨灵动的水眸,扯开话题道:“公子,我感觉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那粗噶沙砾之音,她觉得听见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可现在她着实想不起来是谁。 孤淮凛清凉的眸子停在了神秘之人消失的方向暗了暗,那人如此熟悉,似像……诡市里那医师,可老者尚且年迈怎会健步如飞的轻功? 不多时,沈忱终于回来,面色懊悔,“公子,跟丢了。” “那人轻功极好,很快便没了人影。” “罢了。”孤淮凛眯了眯眼,神秘之人愿意现身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告诉他聚鼠丹又出现的消息,想必是身份特殊,诡市老者所言聚鼠丹乃诡大人所发,而诡大人江鎏已经被关押在了兰台,难道还有别的暗线? 月亮悄然入了云端,高处屋檐上一白发蓬乱的老者揭开了头上的面纱,眸光直直瞧着底下穿梭在街道上的马车,蓦然,布满褶皱的唇轻轻勾起了一抹笑。 …… 翌日,天气晴朗,兰台内各处的花儿已氤氲出了花骨朵,沐在泠泠日光之下。 一身着绿衫的少女正疾速行于各长廊回亭之中,急切的步子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碎响。 柳依依自看望受伤的宋既和秋叶之后便开始着手修复,她始终觉得如此诡谲暗涌的局面,一定是因为老太史公记载了惊天的机密,那机密牵扯到王朝皇宫的各处机密。 可被毁的书籍文献众多,她只能一点一点来。 少女拿着几张修复好的纸张正往书房赶去,这些纸张虽记载的内容不同,但都若有若无指引着十五年前西南王柳桥明生起的谋逆之事。 当年,柳桥明权势滔天,几欲心生叛逆之心,甚至在十五年前的一场来势汹汹的水疫之下克扣朝廷送去的赈民的钱两和供给,而这只是为了充备军械和军饷。 这些记载仅三言两语,全是他的昭昭罪行,可她确实觉得极为奇怪,既然如此一罪大滔天的逆贼为何老太史公在各册撰写的史册上提及呢? 直觉使然,她觉得其中定有蹊跷,她要去书房查阅其他典籍好好瞧瞧。 及至门前,少女轻轻叩了两声,很快里面传出悦耳动听至极的嗓音。 柳依依莞尔,公子果然在里面,俶尔,少女一怔愣,自己为何要笑,她摇了摇头,提起步子进入其中。 正一手托着书脊一手翻着书页的男人眸光停在了进入的少女身上,娇小的人儿依旧着着兰台侍女清一色的绿色衣装,碧绿的裙映衬的少女春气朝盈。 娇小的人儿似又长开了几分,连着那前面的一团软绵也…… 孤淮凛眸色暗了暗,脑海中闪现昨夜少女身着粉色裙衫的模样,玲珑窈窕,展露绝代风华。 此时的孤淮凛才反应过来,小丫头将至及笄,如花似玉的年纪,自己应当是要将这柔嫩的花儿好生娇养呵护着的。 室外阳光静好,俊美如神谪的男人心中暗定,自后要将小丫头打扮得犹如京中贵女一般。 而至于打扮之后的模样……男人俊眸微挑,自然是只能被他一个人瞧见。 少女走近几分,男人眼眸自柳依依身上划过落在手中的书页上,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柳依依自然没有错过孤淮凛面上的这副表情,疑惑道:“公子这般高兴可是因为书中内容?”这书竟然如此大威力,让这一贯清冷的男人唇角挂起了笑意,不过,公子笑起来是真的好好看,似万年冰山上盛开了雪莲,迷人而惊羡,令人如沐春风。 半晌,高大的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公子,”柳依依当然没有忘记此躺来的目的,她道:“我想找找书架内的典籍。” 孤淮凛点了点头,“好,需要帮忙吗?” 男人声线温柔,眸光清润,少女有些不敢看面前的俊美男子,立即垂下了眸,莹白的贝齿紧紧咬着泛着水泽的柔唇,自己莫不是病了?说来甚是奇怪为何见到他会有心跳加速之感? 柳依依眨了眨眼,将心中杂念甩掉,道:“不用了公子,不过,”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公子,我有一个疑惑。” 孤淮凛将手中书册放回书架上,眼眸看着面前比自己低了整整一个头的少女,道:“但说无妨。” “公子你看这个,”柳依依将手中修复好的纸张呈给男人,“这几页是我在不同书籍上修复而来,可上面都不约而同记载着十五年前西南王叛变一事。” 修长的指接过一看,那连着几张纸皆是父亲亲自撰写,可按照父亲的秉性,西南王柳桥明起兵叛乱这一罪行只用一册子记录便是,为何将其分开,而且还分开写在毫无关系的几本册子上。 孤淮凛眸子凝了凝,父亲这般怪举必定有深义,难道…… 当年西南之地另有内情? 正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侍卫的通禀:“大人,大理寺卿江大人来访。” 听闻,孤淮凛面上并无起伏,只是淡淡道:“请他到书房来,另外,将牢里的江少卿请出来。” 柳依依一惊愕,江少卿?江鎏? “公子,那我先下去了。”少女自是明白此时的分寸,现在不宜过问,她迅速将疑虑压下去,福了个身欲退去。 然男人却是叫住了她纤纤的步子,道:“你也留在此处。” 26. 渴了 孤淮凛一双漂亮的眸子清迥,江家父子皆是居心叵测之辈,一个刺杀,一个强掳,他定不能再让小丫头在兰台遭遇不测。 柳依依眨了眨羽睫,道:“大理寺卿特意前来拜访,定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我一小小侍女留在这儿怕是会……” 她想她是明白孤淮凛为何将他留在书房的原由,但商谈机密之事,她小小侍女怎么能留在这儿听呢,况且公子不让她走,待会儿那大理寺卿也会出言让她出去。 岂料孤淮凛竟是读出了她心中思虑,他面色不改道:“你家公子不让你走,谁还敢赶你?” 柳依依稍稍怔愣片刻,水灵杏眸瞧着面前的俊美神谪竟忘了移开,内心升起一道暖意,这是有人为自己撑腰的愉悦之感。 少女往偌大紫檀书架方向看了看,朱唇轻启:“公子,不如我去后面。” 正当孤淮凛想阻止之际,岂料那带着春意盎然的娇俏小丫头便蹦着跳着朝书架之后而去。 孤淮凛瞧着那消失在眼前的潋滟翩跹碧绿裙摆,摇了摇头,这小丫头,然男人嘴角却是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笑意斐然。 很快,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江桀迈着匆匆大步朝书房而来,与前两日身着火红鲜艳朝服不同,今日的江桀身着一件鸦青色素面刻丝直缀,而脸上的跋扈横气也消退了几分,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提着木盒的男丁。 江桀才将行至书房门口,却是瞧见房门大开,他自然也看见了立于书房中央的俊拔男子,男子冷淡的眸清冽非凡,可却是噙着似笑非笑的眸光。 眨眼间,江桀迅疾换上一副刻意柔和的笑,然心中却满是愤恨和不耻,若不是那小崽子在他这个太史官手里,他不能随意动,不然岂轮得到孤淮凛这小子受他携礼拜访? 江桀咬了咬眼,将几乎抑不住的憎恶和愤懑压入腹中,讪笑道:“孤大人,近来可好啊?” 孤淮凛淡淡睨了一眼江桀,近来可好?男子温润一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引着江桀朝房内那座紫檀群仙贺寿罗汉榻而去。 “请。”孤淮凛收回玉手,掀袍而坐,温文尔雅。 瞧男子这般云淡风轻,江桀敛下眸子也入座而上。 窗外的阳光自雕花镂空窗扉而入,洋洋洒洒映在那梨木花几上乘着的几束娇艳花儿之上。 罗汉榻上的炕几上放置的鎏金青炉淡香弥弥,孤淮凛悠悠斟了一壶茶,他将青瓷茶盏推至江桀面前,道:“江大人,请用茶。” 久久,江桀未动,布满褶皱的眸带着探究直直看着孤淮凛,心中暗流涌动,几次接触下来,本以为是花拳绣腿只读过几天书的世家小子,可谁曾想,看似清润谦和,可做事狠厉风行,心思也缜密得让人生惧…… 孤淮凛淡淡睨了一样坐于旁侧的男子,道:“不知江大人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嗓音一落,将江桀拉回了神,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道:“听闻犬子叨扰兰台多日,今日在下特来将他领回去。” 孤淮凛淡淡一笑,眸里却是带着冷冽直直瞧着江桀,“那少年竟是大理寺少卿,可为何行的是偷鸡摸狗刺杀之事?” 即使纵横官场数年的江桀听闻此言也不免微微愣了半分,孤淮凛话里有话,不仅说的是他那儿子行刺,还有他这做老子的正大光明将那侍女从府里掳走了。 江桀感觉自己额角有些生汗,如此犀利刁钻之言击人心肺,该如何作答? 江桀眼珠转了又转,解释道:“那想必是犬子将人误人成了钦差逃犯吧,这才出手莽撞,望孤大人海涵啊。” 俊美如画的男子只是微微一笑,又道:“钦差要犯?江大人言外之意可是这兰台私藏要犯?” 孤淮凛修长的指云淡风轻端起面前的茶盏,两指撵着双龙盖碗缓缓推开,浅浅呷了一口,道:“江大人,如是兰台私藏,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你让在下这小小太史如何自处啊?” 闻言,江桀眸中闪过一丝窘色和惊措,讪笑道:“是在小出言无状了。” 孤淮凛俊美的眸睨了一眼,也不再继续虚言委蛇,“少卿大人平安回到大理寺也不是不行。” “孤大人有话直言。” “上次听江大人说,在库部司要职掌管兵器甲仗和武库的王泰自杀了,本官身为史臣,自当要撰写这段史事,不知他的尸体在哪儿?” 话音一落,江桀眸中不可避免闪过一丝异色,这臭小子是想重新查?江桀面色不变道:“已过去多日,那尸体得陛下圣逾,暂时放置大理寺尸房,于后日厚葬入土。” 江桀看着孤淮凛,继续道:“此案已经完结,乃王泰得了失心疯自杀身亡,不知孤大人又何故提起?” 岂料,人美如玉的男子却是温润一笑,“失心疯?可在下还有好些疑点,这段史事未得完善,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只闻清润微沉的嗓音款款又出:“江大人,不如让本官去瞧瞧他的尸体?” 孤淮凛那冷冽带着犀利的锐光落在江桀身上,见到这副眼神,一贯跋扈纵横的江桀竟是鬼使神差得敛下眼皮,满面肃容,不作答复。 孤淮凛也不急,修长的玉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缓敲着那紫檀炕几。 清脆的微音声声入耳,似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刺着揪着江桀的心,他咬了咬牙,道:“好,本官答应你。” 若不是为了江鎏那臭小子,他何故受制于这孤淮凛?只期望他从王泰那莽夫的尸体上看不出什么,江桀吸了口气,有些后悔那日答应萧王替他掳走一丫鬟之事。 几日前,萧王找到他,要他出面去兰台传陛下圣逾要孤淮凛恢复早朝之事,明面上如此,而实际上,还要他带着几个江湖死士利用他大理寺卿的腰牌进入后将一丫鬟掳走。 声东击西,兵行险招,最后丫鬟倒是成功掳走了,可据说啥也没办成,江湖死士也死得精光,这笔赔钱的买卖也不知萧王为何要做? 很快,沈忱将江鎏带了进来,在牢里待了今天,他自然瘦削了几分,江桀将自家儿子上下打量一番没看到什么伤口便松了口气。 然而其中内里只有此刻满目猩红的江鎏才知道,孤淮凛整整折磨了他好几日,日复一日加重,虽面上无伤,可却让他疼痛难耐至极,他想他爹要是再不来,他迟早得死在那地牢里。 江鎏恶狠狠道:“孤淮凛,你给老子等着!”他受过的罚,定要让他千倍万倍奉还! 少年眸中的火气和憎恶冲天,孤淮凛倒是并无在意瞧也未瞧一眼,此举自然是更加激怒怒目圆睁的少年,江鎏咬碎了牙作攻击状态冲上前去,却是被江桀一把拦了下来。 “你这个孽障!”江桀咆哮道:“还不跟我回去!” 说罢,他朝孤淮凛拱了拱手,“孤大人,在下告辞。” 孤淮凛起身,微微颔首,“便不多送了。”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江桀俶尔回头,鹰眸瞥了一眼孤淮凛的方向,眯了眯,其中肃杀显然。自己任大理寺卿几十年,在诏狱里审了无数的人,他早已练就一些读心的本领,可此人一番周转下来,却是半分也参不透,摸不着……越往深处想,江桀竟心生一股凉意,此人必将成为未来大业之路的最大阻挡,必得早日除尽,以绝后患! 不知不觉已日上正中,待声响罄止,一直藏身于偌大书架之后的娇美少女提着步子款款而出,她感叹道:“江鎏竟然是大理寺卿。” 没想到,那不羁跋扈子弟竟然是大理寺卿,他那爹也是笑里藏刀危险至极,柳依依摇了摇头,兰台遇险后,大理寺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抓进去逼供,这两日定是知情的,可瞒着陛下将她这“罪大滔天”的要犯画押处死,定然是受了上头谁的指令,可上头之人是谁呢?竟有如此大的权势? 正思肘间,她无意瞥到罗汉塌上置着的两盏香茶,袅袅烟烟,精致淡雅。少女浅浅伸出粉嫩的舌,轻轻舔了舔如花瓣般的下唇,有些口渴了。 许是感受到少女那灼热泛着灵光的秋眸,孤淮凛看了眼炕几上的两盏茶,问道:“渴了?” “嗯嗯。”柳依依期待点了点头。 男子提步走近,漆黑的眸在两盏茶间顿了稍许,而后一手挽住宽大的云白暗纹绣帕,优雅俯身将自己一侧的那盏端了起来。 “喝吧,没饮过的。” 柳依依甜甜一笑,嗓音娇软清脆,“好!” 柔嫩白皙的柔夷自男人手中接过那盏清茶,送到嘴边咕噜咕噜喝了几口下去。 细密的长风徐徐拂入温室,带了几丝清凉,专注于手中清茶的少女没有注意到一旁俊美男子那清凉眸里泛起的幽深。 转眼,茶水已经将至见底,柳依依终于意识到身侧还立着一俊美男子,她面上生了几分赧色,自己方才所举似乎太不……淑女。 她放慢速度,在嘴里抿了抿,道:“这是什么茶?真好喝。” 少女眸光灵动,波光流转,皎□□巧的下巴上沾了些茶水的水泽,孤淮凛眸光一热,鬼使神差抬起指腹抚上去,轻轻拭了拭。 再入诡市 那一刻,风停静止,万物静籁,少女一怔诧愣在原地,一时竟忘了眨眼。 本是下意识之举,然孤淮凛那一贯清冷的眸也渐渐变得有些浑浊,深深灼着指腹下那处温润柔腻之处,待反应过来如此逾越之举,男子微微敛眸,理智告诉他应该将手退回去,可手竟是挪不开半分。 温暖室内气温无限上升,就连胸腔里的心脏也愈跳愈猛,柳依依真觉得自己病了。 鬼使神差得,孤淮凛那泛着玉的指微微自少女下巴往上了几分,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那温热的指腹柔柔触及少女那殷红饱满泛着水泽的柔唇,男子眼眸趋渐幽深,犹如深不可测的潭渊一般,变得深邃得可怕。 正僵持着,沈忱急急冲了进来,有些急躁:“公子,出事了!” 话音一落,少女那如蝶翼般的羽睫直直扑闪了几下,孤淮凛连忙将手移开,放至身后,暗自搓了搓,不舍那温软的余温。 “何事?”孤淮凛面不改色,眸光恢复了清冷。 “宋既和秋叶方才突然惊厥,浑身直直发颤,服什么药都没用!”沈忱面色肃然,眼眶发红,这副症状俨然是中毒之兆,竟还有人在兰台下毒! 孤淮凛凝了凝眸,“带路。”说罢,俊美男子便匆匆走了出去,见状柳依依也紧随其后。 及至两人医治之处,一股浓郁的药香欣然而来,三人匆匆步入房间。 但见堂内中央站着一个挠头抓腮的老人,老人留着胡须仙风道骨,柳依依心道这必定是传闻中的费医师,那个医术高超的再世华佗。不过能让医术如此高超之人踱步急面,这怕那两人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秀丽的眉微蹙,少女提着裙摆加快脚步,甫一入内,只见左侧搁着的两张床上分别躺着宋既和秋叶,两人一惊一颤止不住全身抖动,一俊朗一娇媚的面皆变得苍白而布满冷汗,而唇里也时不时发出呓语。 “公子,”费医师紧缩眉头,言语戚戚,“恕老夫无能啊,这毒……老夫解不了。” 说罢,费医师垂下了头,这来势汹汹的毒威力凶猛,而他为医几十年竟解不了此毒,甚至从未见闻,想想真是愧对于师父啊! “怎么会这样?”柳依依跑近身去,明明晨时看望两人之时他们还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难道兰台还有奸细? “啊——啊——”秋叶蓦尔发出痛苦的惨叫,煞白的脸变得狰狞扭曲。 “秋叶!”柳依依伸手摁住女子胡乱折腾的手,试图将人唤过神来。 沈忱正准备过来帮忙之际,却见秋叶猛得一挣,那股力强劲而猛烈,猝不及防的柳依依顿时脚底不稳踉跄几步往后倒去。 眼瞅着视线渐渐平移上至房顶悬梁,就在少女以为自己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之际,柳依依只觉自己身体落于一个宽敞极具安全感的怀抱。 “别靠前了。”待稳落于地,孤淮凛面上有些微冷扫了扫一旁的案几,若是自己没接住,小丫头这颗脑袋怕是得磕得冒血,而那上面置着的香烟怕是会将这娇嫩的肌肤灼个厉害。 “你就站在后面。”难以抑制的,男人声线微微有点严肃。 少女也知男人是保护自己,便乖乖点头退在了男人身后。 孤淮凛转过视线,朝已经被侍卫束缚好的宋既提步而去,宋既此刻是真失了理智,剧烈挣扎着,连带着底下的木榻吱呀作响。 “公子,都是老夫无能……”费医师拱手俯首,自觉羞愧难当。 “费医师无需自责。” 孤淮凛摆了摆手 ,靠宋既走近几分,接着命身旁侍卫将其衣料掀开。 那伤口极小,是那日对战刺客所伤,伤口萦满浓黑,并且流着发紫的血,而周围皮肤内里血管也被染上紫色,细密的紫色血管似枝丫一般盘踞缠绕。 孤淮凛眸光微冽,移至秋叶身旁看了几眼,背过身对着面前的少女道:“依依,你来看看秋叶身上可有这样的伤口。” 少女点了点头,立马照做。 稍稍,少女清脆的嗓音传来,“有,秋叶也是这般。” 话音一落,孤淮凛清俊的面上变得有些微凛,这毒果然是掳走依依那日种下的,那日的江湖死士是被萧策所买被江桀带入兰台,下毒者难道是萧策? 孤淮凛敛眸,不,萧策那人眼高于顶一贯不屑用下毒的手段,可若是江桀……可几次接触若真的是他,他早耐不住说破口了。 孤淮凛伸出两指放置宋既脉搏之处,探得的脉象是紊乱至极,似内里有几股力量相冲。 男人抬起眼皮,看向垂头丧气的费医师,问道:“若是没有解药,两人还有多久可活?” “……七日。” 沈忱连忙冲上去拉住老人硕大的衣袍,“费医师,你说真的?连你也没有办法?” 老人垂着头叹息,并未作答。 “公子,你可有办法救他们?”沈忱转向孤淮凛,自家公子一向神通广大,定有办法。 他紧缩眉头看了看虚弱失了神智的宋既,这人虽榆木脑袋,但两人共事了多年,他还记得十年前他被老太史公带到他面前说自后他与这面瘫一同保护公子的场景,当时宋既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他一看便知道这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后来便时时捉弄,每次整蛊屡试不爽。 若是真的死了……沈忱眸光落在一旁的秋叶身上,这女人眼眸已经通红,双唇控制不住得发着颤,蓦然,沈忱却觉自己心生一丝难受,他摇了摇头,怕与自己公事多年的宋既死了是人之常情,可自己怕这女人死了,是怎么回事? 房内开始趋静,挣扎失控的两人渐渐安静下来闭上眼晕睡了过去。 费医师续上即将燃尽的自制香烛,叹息道:“公子,这香能暂时抑制他们的情况,那解药可如何是好啊?” 香烟袅袅,氤氲的白烟将男人清俊的面容映得如隔云端,半晦半明。 良久,孤淮凛抬起眼皮,微冽的面已恢复往日的清冷疏离,他道:“去诡市。” 话音一落,柳依依有些疑惑,水灵的眸子眨了眨顿时反应过来,公子言外之意是去诡市找那老者,那老者古怪至极,可浑身充满疑点和秘密,她下意识觉得那老者怕是能救宋既和秋叶。 “你留在此处照看他俩。” 沈忱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听错,他道:“公子,卑职若是不跟着你去,若是遇到刺客可如何是好?” “让卑职跟着一同去吧。” 孤淮凛摇了摇头,冷道:“听令。” 沈忱饶是心中担忧充满不愿,但公子的命令不得不从,他恭敬回禀:“是!” 柳依依眨巴着水灵的秋眸殷切看向孤淮凛,内里意味明显,她想跟着去啊,可孤淮凛都不让武艺高强的沈忱侍卫跟着,会愿意带着她一个柔弱无能的拖油瓶吗? 两人目光想接,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眸中一丝异光一晃而过,少女读懂了其中深意,那是孤淮凛同意带着她去。 待匆匆用过午膳,孤淮凛柳依依二人便立即前往诡市。 幽暗阴森的巷道一如上次所见,逼仄狭矮。可再来一次,柳依依依旧是骇得心脏猛跳,柔白的手儿不知何时已被男子火热的大掌紧紧包裹,她一步一步跟着身旁清正端方的美人朝内走去。 越往深处,及至森红灯光映入眼帘,少女面色依旧难以遏制的发白,若是没记错,再走个不久便可以看到灯笼高挂,还有那古青色雕刻着骇人獠牙猛兽的矗立大门,而最令人生畏的是,那 红灯笼高挂之处挂着的那些血淋淋被毛发的东西…… “怎么了?”孤淮凛感受到少女手心有些冒汗,他停了下来,看向身旁堪堪及至颈脖处的少女。 “公子,我……”少女抬眸看着他,本就眸光流转的眼此刻萦满胆怯,更惹人怜惜之感。 少女糯糯道:“我怕。” 那么血/腥的场景,她是真的怕。 “别怕,”孤淮凛将人往身边带了带,柔声道:“有我呢。” 柳依依也不再矫揉,吸了口气,“走吧!”嗓音清脆可却是底气不足,孤淮凛瞧着少女这副可爱的模样,眼角不禁染上了笑意。 少女朝着前方迈出一步,才将停脚可顿时却泄了气,连着腿都是软的。 “走吧。”孤淮凛也不拆穿,握紧少女柔软的手,朝前走去。 进入诡市,可与上次所见形色各异采买吆喝的来往之人不同的是,这时偌大的街上空无一人,尽显苍凉破败,翻飞的幡巾发出阵阵诡异的呼声,高处坠着的铃铛叮当作响,叫人心生一寒。 “公子,这与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此时最多晌午过去一个时辰,诡市除了用膳之际皆是人来人往,此时日正云天怎会空无一人呢? 孤淮凛眸光犀利往四周看了看,道:“我们小心些。” “嗯。” 越往诡市深处,因恐惧而感识异常敏感的柳依依却是依稀听到了什么呐喊。 “诡市……人……” 破碎的残音随着风声钻入少女耳迹,那呐喊之音自多人口里而出,整齐划一,呼声朗朗,似什么聚会的宣誓一般。 她侧头去瞧孤淮凛,只见他俊逸的眉也凝了凝,看来他也听到了。 两人相视稍许,随即默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寻而去。 越来越近,柳依依终于听清了众人口中喊的乃是:“诡市永恒!大人登神!” 祭神仪式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云霄,声声似鼓动乐音一般震动人的耳膜,在这幽寂暗森的诡市之内,却是显得诡异和惊悚。 终于,两人抵达声音的来源,成百上千的百姓簇拥在一起,整整齐齐跪趴在地上一边高呼一边俯首嗑头。 在他们面前,设有一处祭台,偌大的八卦图台面两边红幡纷飞,似锁魂般的风铃叮当作响,而八卦祭台四周燃烧着潋滟的火,火光冲天,巨烟滚滚。 柳依依看着眼前景象不禁傻了眼,盈盈秋眸眨也不眨,只剩下惊诧,这诡市里的人似都被洗脑了一般,在进行这这般亘古悠远的仪式或献祭。 “诡市永恒!大人登神!”慷慨激昂之音声声不息,愈演愈烈。 柳依依看向一旁的男人,道:“公子?他们这是在拜诡大人?” “那诡大人还能登神?”少女眨巴着眼又问,这些百姓一定是被那诡大人洗脑了。 “依依,”孤淮凛眸子稍冷,转过视线道:“我好像还未同你说过,江鎏便是诡大人。” “什么?”江鎏那混小子是诡大人?那个制作聚鼠丹发放至诡市并将其用于兰台聚齐黑鼠摧毁书坊典籍的诡大人? “公子,那上次放走江鎏是因为……”柳依依咬了咬下唇,有些支吾,孤淮凛轻易放走了江鎏那如此重要的嫌犯,皆是因为为了自萧策手里救下她…… 少女耸拉着头,秀眉拧成了一团,都怪自己啊。 正自责之际,却闻身旁男子清润悦耳的嗓音传来,“无碍。”他自是知道少女在忧虑什么,可江鎏是故弄玄虚背后的诡大人证据不足,况且他明面上是大理寺少卿,他迟早会被人捞回去。 男人微微敛眸,虽据目前探到的线索还有秋叶的指认,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诡大人便是那江鎏,可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无论是指认或是暗自查探得来的消息,就如被人安排好一般。 俶尔,前方声音更加高亢激昂,但见天空骤然出现一道灼眼之光,接着一道火红的烈光自天空慢慢散来。 随着这道诡异红光的出现,在地猛磕着头的男女老少纷纷停止了呼喊,只是噤声跪趴在地,宛若神明最忠实的信徒,不敢窥瞥亵渎一眼。 狂风吹过,四周万籁俱寂。 顷刻间,诡异的红光消失殆尽,一身披黑袍,头戴白面血眼獠牙鬼神面具之人自半空缓缓降落。 待稳稳落于祭台中央之后,那人抬起双手,一道古老悠扬的低沉之音响起,“神耀我诡市一街,今日吾受神之传梦,前来迎娶新娘,尔等可准备好了?” 嘶哑沧桑的声线阴寒如枯竹老井,钻人心肺,只见一老者连忙禀道:“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说罢,老者招了招手,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路,几人抬着一顶花轿走来。 妖风疾驶而过,透过那掀开的车帘,柳依依瞧见内里的新娘,可却如寻常嫁人之女不同的是,这新娘被五花大绑还流着泪儿。 柳依依蓦然一惊,这是抢来的?这世上怎会有神?只怕这些献祭给诡神的新娘最终皆会惨死。 她抬头望去,少女顿时瞳孔紧缩,那如萦满血的厉眼獠牙面具正直勾勾得盯着她,那一瞬间恐惧顿时遍布全身,她不知觉退后两步,却只觉脚已发软。 下一刻,血眼獠牙面具人冷喝:“抓住那两个入侵者!” 话音一落,百姓纷纷将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由疑惑再至势在必得的冷意。 “跑!”孤淮凛喝道。 恍惚间,柳依依脑中一片空白,任由身边男人攥紧了手奔跑着。 “站住!”身后众人穷追不舍,柳依依只觉得他们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七转八绕趁着这暗黑幽深透不进光的诡市很快甩掉了身后之人,然柳依依早已跑得无力,喘个不停,“公、公子。” 精致小巧的面颊红扑扑的,额上布满了细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拍了拍胸膛,“我、我不行了。” 孤淮凛停了下来,面若玉冠的面容也染上了些薄红,然那温热呼吸较之平常却无太大变化。 他抬起眼皮,瞧了瞧面前娇艳欲滴的芙蓉面,少女撑着秀腿急喘着,他伸手在少女纤细的背上顺了顺,“我们歇会儿。” 蓦然,听觉灵敏的他却是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那些人正朝这边跑来,若是停留在此,迟早会被发现。 骤然,孤淮凛清眸暗了半分,他看见左侧几人朝这方寻来,他鹰眸朝四周看了看,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 眼看几人就要逼近,来不及解释,男人一手迅疾捂住少女的嘴,一手抱起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便往身侧狭巷里那堆砌的一堆竹筐而去。 柳依依盈着水灵的眸子望着近在咫尺的清隽美人,随着几人的脚步声自身旁传过,她顿时明白了方才孤淮凛的意思。 “那两个打破祭神仪式的入侵者跑哪儿去了?”一男子喋喋不休,颇为恼怒,那一男一女着实胆大包天,竟然敢打破诡大人的迎亲仪式!也不怕遭到神灵的谴罚。 脚步声似已经出现在耳边,置于孤淮凛胸襟的柔夷无意识攥紧了底下上好的丝质衣料,柳依依心已跳到了嗓子眼儿,已是不敢呼吸。 如此一线之际,俊逸的男子却是清眸幽深几分,悄然将置于少女柳腰之上的手朝愈揽紧几分,两人距离已是极近,少女温热软绵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正如钳在自己怀里一般。 男人眼眸变得有些炙热,这般情景自己竟是隐隐期待可以多存留几秒。 然天不遂人愿,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快!他们在这里!” 一女子面色得逞指着他们,大声唤着人。 孤淮凛清眸一转,冷冷睨向那女子,看着这冷如冰窖的锐寒,女子不禁后退几分,待晃过神来,方才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却是早已不见。 “在那儿!别跑!”一男子很快捕捉到了两人疾速飞驰的身影,连忙呼着喊着追了上去。 在这诡市里折腾大半天,而这诡市建造于巨型山洞之内,常年不见天日,柳依依不知此时已至何时,她唯一知道的是,两人这时已经穷途末路,前方是步步紧逼的野兽,后方是幽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 “看你们往哪儿跑?”四周人群簇拥围堵着,举着利器步步紧逼而上,孤淮凛面色倒是云淡风轻,未露出一丝怯意,可那手里握着的纤细柔嫩手儿,却是已经冒出了细汗。 他偏过头去看,却是瞧见少女已害怕得不行,少女颤着羽睫,哆哆嗦嗦着问:“公、公子,怎么办?” 后方已无退路,他们被这些人抓住后不会拿去火烧了献祭吧? 渡气 风淅淅刮着,在这狭口地段,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嘶鸣,在这嘶鸣声之外,柳依依已听不见任何声响。 她整个人贴向孤淮凛,如菟丝花一般抱紧了男人有力的臂膀。孤淮凛视线微微转过,顺势挡在了少女面前。 面前诸位眼中冒着睚眦异光一步步逼近靠拢,步步紧逼之际,一席黑袍的“诡大人”蓦得从半空而降,落在了众人面前。 见黑袍獠牙面具男人降临,方才还狰狞着眸的百姓皆纷纷跪趴下去,尊敬无比,嘴里高声呼喊着:“诡大人。” 整顿有素,虔诚至极。 “诡大人”提起步子靠拢,嘴里发出阴恻绵长的冷笑,“两位可知破坏祭神仪式是何种代价?” 柳依依心里一寒,可面上也是强装镇定,这江鎏着实会玩,明面上做个大理寺少卿还不够,还要在这阴寒市街做操控人心的“神。” “千刀万剐!”面具男人阴狠狠道。 然男人的威胁并不起作用,孤淮凛眸里未起一丝波澜,他温润一笑道:“先抓住我们再说。” 语罢,孤淮凛一把捞过身后少女柔软的细腰,纵身朝暗潭一跃而下,虽他会武,但他无意中伤无辜百姓,况且眼下局势不明,不可多生事端。 这暗河之旁风声狂唳,水面平静了无涟漪,可却时不时打着旋儿,这潭定是幽深无比,而这地下定是通着一流出的河,目前最好逃脱的办法便是借这水遁走。 “啊!” 柳依依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到自身在快速降落,耳边尽是呼呼咆哮的风声,接着她听到男人在她耳迹有些模糊的声音说,“进入水中后憋气。” 扑通一声,水花高扬四溅。 两人没入潭中消失不见,周遭散开的涟漪也渐至平息,唯有时不时冒出的几个气泡。 “大人,这……”一男子拱了拱手,额头有些生汗,“可需遁入禁潭将人抓回来?” 说罢,男人埋下了头,这禁潭乃诡市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因为这禁潭即是象征着地狱,每跌落其中的人皆头身分离而亡! 每消失一人,诡门那顶上便会多一具头骸,他们纷纷猜测,那便是诡神对不敬之人的惩罚,若是真要进入水潭抓人,怕是谁也不敢啊…… 只见黑袍男人并未说话,在那白脸獠牙之下,一道冷笑骤然浮现唇迹,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撤退。 及入潭水,冰冷得深入骨髓,寒得柳依依脑袋发蒙,本就不会水的她如失了足的浮萍一般任由孤淮凛搂着,她想跟男人说她不会水,可才将微微松口,浸寒的水便前仆后继灌入唇鼻。 漫无五指的黑暗让窒息的感触油然蹿升,孤淮凛稍稍卸了点儿臂膀上的力,便觉少女往底下滑去。 来不及捞住,少女已下滑不见,他这才知道她不会水,眸里猛得一惊,孤淮凛连忙往下划去,可潭中漫漫无光,他只能漫无目的的捞。 恐惧愈演愈烈,那一刻孤淮凛脑中一片空白,自己若是没找到小丫头怎么办? 他不敢想。 男人速度加快,终于天神眷顾,他似抓住了少女那纤细的腕。 他猛得将人拉了上来,将人搂紧,那股力道似要将人揉进身体一般,他不敢相信若是再晚个半分…… 他铁钳再收了几分力,却是觉得少女浑身发软,孤淮凛眸色有些发暗,小丫头这是缺气了。 在黑暗中寻得少女唇瓣的位置,来不及思考,孤淮凛将唇覆了蓦得上去。 柳依依只觉得自己要死了,又冷又窒,她感觉得到自己身体在无限朝潭地降落,正当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刹,男人捞住了她,而后便是温热的触感出现在唇迹。 意识终于回笼,久沉的心却是蓦然一悸,少女有些呆愣,宛若画中仙的神邸正在为她渡气。 …… 幽壁潮湿的石洞浸着刺骨的寒意,哗啦一声,孤淮凛托着人儿沿着谭边的石壁而出,两人自水中爬至这陡壁中的天然石洞。 才将入地,柳依依从嘴里吐出几口水,止不住得剧烈咳嗽。 才将缓神,却见男人猛得将自己扯入了怀中,那力量大的惊人,似铁钳一般不由一丝撼动。 “公子,我疼。”少女嗓音有些沙哑,正欲推开之际,她却是听到埋在自己颈脖一侧的男人微颤的嗓音响起,“对不起,对不起,依依。” 少女有些怔诧,公子那一贯清冷温润的声线何时如这般不安和恐惧过,一股热流自心底漫出,公子这是……怕她死了吗? “对不起。”男人嗓音还有些微颤。 柳依依眨了眨眼,将垂在两侧的手往男人身上攀附,有些不自然得拍了拍,口中喃喃道:“不要对不起。” 感受到怀中少女的举动,孤淮凛将人搂得更紧,由于两人面对面相拥,柳依依没瞧见男人有些泛红的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孤淮凛放开了手,石洞内伸手不见五指,远处传来的滴答滴答水声震人耳膜。 孤淮凛敛眸之间,方才情绪已然全无,此时两人已浑身湿透,湿哒哒的衣料贴在身上,柳依依被冷得贝齿直打着颤儿。 少女将双臂环住自己,却还是直打哆嗦,“公、公子。” 柳依依已有些口齿不清,“我……我好冷。” “走。”孤淮凛自然而然伸出大手握住少女的柔夷,牵引着人儿一步步朝着内里走着。 越往里走,水滴声越是清晰,甚至能窥见几丝泠泠光亮。 “公子,我们可以出去了!”少女盈盈水眸泛着光亮,这有光透进来,定是有一出口在的。 “嗯。”男人轻轻答道。 摩挲着石壁向前试探的少女似触碰到什么可疑之物,滑腻又粗噶的触感与石壁截然不同,可来不及细想,柳依依注意力停在了面前。 只见光线越来越强烈,渐渐已能看清周遭的石壁和生长于角落的绿草,两人拖着湿漉漉的身躯亦步亦趋。 终于,视野豁然开朗,敞亮的洞口处云白天光倾泻而下,看着日头的方向,应当正值申时。 原来已在诡市过了那么久。 柳依依朝四周望去,遥遥看见洞口外远处而映入眼帘的悬陡山壁和点缀其上的翠绿树丛。 “公子,到了!” 少女跑上前去,温暖的日光倾洒在泛湿旧凉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僵在了脸上,这山洞出口是在悬崖中间,蓦而几颗碎石坠落,遁入霭霭薄雾之间。 柳依依转过身去看孤淮凛,却是发现男人明显不对劲,此刻孤淮凛敛着眸靠在石壁上,呼吸微喘,面如冠玉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红,俊逸的眉蹙在一起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公子,你怎么了?”少女提起裙摆连忙跑上前去查看。 “我没事。”偏是男人还要逞强,柳依依自然不信,她抬起细腕在男人额头上一触,果然烫得惊人。 怎么会发烧呢?难道是方才在幽潭里太久着了凉? 蓦然,柳依依瞧见男人白皙手腕处的一团红紫,那诡异的红紫色在男人透着润的肌肤上灼人至极。 柳依依掀开来看,陡然瞳孔紧缩,“公子,你……” 那伤痕似被什么咬过,留下两道尖厉的印子,那印迹上还顿着偏黑的血珠。 男人嘴唇发白,面色发红,这是中毒之迹! 少女面色发紧,公子是何时被咬中中毒的?关键是眼下此等绝境可如何是好? 孤淮凛脑袋越来越昏沉,意识也逐渐模糊,手腕上的两道细口是在潭里捞依依的时候所致,他能感受到自己是被似水蛇一般的东西咬了,可当时情况危机,他自是顾不得于此。 可谁想那毒竟慢慢发作,他本以为自己能撑住将丫头安全护送回兰台,可意识是越来不听使唤,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温度骤升,甚至那胸腔里的心疼也是愈发震耳发聩。 “公子!”男人已支撑不住身体,直直往地上滑去。 少女嗓音微颤有些哽咽,水润的眸子已盈满水雾,她该怎么办? 解毒 柳依依攥住了孤淮凛的手,触感冰凉。 男人仍是在极力忍耐,那精致的眉眼盈满了薄薄的冷汗,如画清润的面目早已染上不正常的薄红。 若是她没发现,他还想忍耐多久? “我没事。”孤淮凛柔声安慰道。 柳依依没说话,掩住心里的异样,托起男子那骨节分明的玉手,眸光久久顿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之上,她毅然将唇覆了上去,用力吸吮。 沾着毒的涩含着铁锈味蓦然入了唇齿,柳依依闭上了眼,继续用力。 孤淮凛微微抬了抬眸,少女柔软的唇瓣贴上皮肤的那一刻,中了毒有些不受控的身体难以遏制得颤了颤,少女唇皮有些微凉,娇嫩柔软得不可思议,覆在灼热的伤口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渐渐,男子的眼眸却如泼了墨一般浓黑。 男人半敛着眼睑,眸里的异样散去之后,他手腕用了几分力想挣脱,却是被少女攥得极紧。 “公子,你别动。”柳依依将嘴里的的毒血吐出,又继续覆去。 即使柳依依未直视孤淮凛的眼,但她也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 石洞外的日光洋洋洒洒落在两人身上,终于给浸湿冰冷的身子增添了些许暖意。 柳依依反反复复不知吸吮了多少次,终于男子手腕那处的红紫消退不见。 可她不敢松懈,这毒定是有几分早已进入孤淮凛身体之内,现在的处境不可能有解药,柳依依垂头久久凝视着环在腿上的虚弱男子,若是他没抗住…… 柳依依摇了摇头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去,她将男人扶坐起来靠在她身上,敛眸唤他,“公子。” 孤淮凛久久没应声,柳依依眉目紧蹙,连忙唤道:“孤淮凛,孤淮凛。” “嗯。”这次,男子终于轻轻应了一声,“我真的没事。” “你还逞强。”柳依依咬了咬唇,语气带着关切的责备。 孤淮凛凝视着少女的浸湿的花颜,此刻少女湿漉的乌发黏腻在面上,唇色已经有些发白,想来是冻得。 “冷吗?” 柳依依摇了摇头,“不冷。”说不冷,当然是假的。 孤淮凛视线落在少女湿透的衣料之上,眸光逐渐变得滚烫,少女身线玲珑窈窕,内里风光半掩半露…… 少女正垂着头认真端详着自己手腕之上的伤口,久久凝视着那清丽精致的侧颜,男子自嘲一笑,这般情况下,自己竟还生出了这般旖旎之想,好在,少女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内心的黑暗和疯狂。 将男人的手腕翻来覆去检查几次,柳依依见伤口确是好上了很多,她松了口气,又提醒道:“公子若是有异样定要及时同我说。” 此刻正值日烈之际,两人浑身皆是湿漉,柳依依视线朝日头的方向看了一眼,此处山洞地处崖壁之间,了无人迹,届时天一黑,两人如何生存? 少女皱着眉,如今唯一的出路,只有来时的方向。 柳依依揉了揉眼睑,将孤淮凛放置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男人靠在石壁上,眸光看着柳依依,他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要去哪儿?”孤淮凛声音暗哑,眼眸发紧,他怎放心她一人前往。 柳依依垂了垂眸,没解释,只是皱着眉道:“公子,你等我回来。” 说罢,少女站起身吸了口气大步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柳依依!”男子语气加重几分,似在警告。 男子支撑着墙面站起身,顿时眼前发黑,此时孤淮凛无暇顾及,他紧沉着眸,“你若是再敢往前,我丢你去喂黑鼠。” 话音一落,少女终于顿了脚步。柳依依怔在原地嗯了一声,半晌,终是转过身,提步朝男子的方向走去。 她皱着眉,咬了咬唇,“怎还记得黑鼠?” 孤淮凛脸色仍未好转,若是方才小丫头真不听自己的话孤身前往,若是有个三差两短,他怎么办? 见男人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柳依依莞尔一笑,上前扶住男人的臂膀,令其靠在自己身上,软软道:“走吧,公子,我们一起去。” 孤淮凛盯着少女的面容,沉沉道:“以后万不能以身试险。” “好好好。” …… 由干燥到潮湿,又敞亮再至逼仄,娇小的少女扶着身旁高大巍峨的男子亦步亦趋朝洞内走去。 折腾了这么久,两人身上的衣物竟是有些干了。少女有些心猿意马,身侧男子宽肩窄腰,精瘦挺拔,源源不断的温热体温自两人挨着的地方传至少女身上,她有些好奇,平日清正端方不染一丝杂念的矜贵公子褪下衣物是是怎样一副景象,难道也是肌理俊美,线条流畅? 少女陡然面色染上粉嫩之色,心中默念,罪过罪过! 可这也怨不得她,谁料自己扶着的这位画中仙,是那皎皎人间月,皑皑山上雪呢。不仅长得是宛若天人,就连学识、胆识、谋略……凡是她能想到的,也是令人难以企及。 柳依依不禁想起了那次男子醉酒时口中所说的未婚妻,那女子到底谁是呢? 正思肘着,柳依依感觉到男人顿了下来,眸光盯着左侧的石壁,此处光线稍暗,柳依依看不太清。 她问:“公子,怎么了?” “不对劲。”说罢男人抬起另一手,轻轻叩了叩。 声音清脆空灵,这内里是空的。 “这里面有房间。” 少女抬起手摸了摸,咬了咬下唇,“可我们如何进去呢?” 只见孤淮凛将那处壁自下往上来来回回摩挲几遍,正当柳依依疑窦之际,面前的石壁传来轰隆一声闷响。 “公子,你可真厉害。” 少女毫不掩饰夸赞,那双秋眸泛着崇拜赞扬的光彩。 孤淮凛微微勾唇,靠着人儿往里走去。 甫一入内,柳依依稍稍怔愣,内里石室别有洞天极是宽敞,与外面石甬的幽暗冷森不同,这里噼里啪啦燃着烛灯。 柳依依视线一扫,发现这石室的最里侧竟摆着一偌大的石台,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破布。 水滴滴答答,石壁角落一坑洼积着自石壁浸出来的水。 少女暗自断定,这应当是有人居住过的,可看样子已许久未住人,可这烛火…… 只见孤淮凛深邃的眸顿在了案上正燃的潋滟的火光,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人猜到了他俩会来这儿? 蓦然,只听闻少女打了一冷颤,此刻孤淮凛已是恢复了些力气,他道:“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啊?”柳依依杏儿美目里流转的是诧异,把湿衣服换下来,那穿何物? 她抬起眸顺着男人的视线而望去,那石台上的布料赫然,柳依依顿时明了。 时间一点点流转,柳依依就着这烛火,将腐朽干枯的木质板凳拆开生了个火堆。 木材相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柳依依此刻浑身上下接近赤/裸,除了那肚兜和亵裤之外,面上只环着一破布了。而孤淮凛自然也是如此。 少女拢了拢环在身上的布料,往火堆的方向又缩了缩。 “公子,咱何时能回兰台啊?”柳依依咬了咬唇,盯着火花朝身后看不见的男人道。 等待良久,见人仍未答话,柳依依转过身去看,却是蓦然骇得面色发白,本是端坐在石台上凝神的男子不知何时瘫倒了下去。 “公子!” 菟丝花缠绕 只见方才还玉身端坐于石台上拥着布衾的男子此刻完全倒了下去,清癯身形似在微微颤栗。 “公子!”少女已是顾不得身上披着的布衾,匆匆拽着便冲上前去。 “你怎么了……”柳依依焦急如焚,此刻男人呼吸浊重,额上已布满了细汗,平日里束的端方清贵被玉簪别好的稠发此刻已有些散乱。 她触及男人的额头,浓浓滚烫,似火焰一般。 怎么会这样?这次怎么烧得如此之高?少女全身紧绷,连呼吸都已忘记。 没有时间留给柳依依诧愣,她不敢耽搁,连忙将身上布衾撕了一块下来,跑至石壁的水洼处沾湿,敷在男人额上。 冰凉的温度将至,孤淮凛睫毛颤了颤,这久违的冰凉让他滚烫灼烧的身体得到几分缓解,他想撑着坐立起身,却是觉得入了水的绵花一般昏昏沉沉,毫无力气,就连睁眼也是艰难万分。 那一刻,孤淮凛觉得自己或许大限将至,可他不能死! 父亲惨案尚未明晰,朝堂逆贼也未露出马脚,还有…… 还有他的小丫头,若是他死了,谁来庇佑她。 朦胧中,他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娇小的身影在自己面前。 …… 一次又一次,柳依依为孤淮凛换着头上的湿帕退热。 不知过了多久,那点燃的火堆早已燃烬,只留残余的几丝青烟,而那台上的烛火也只剩下一小截在苦苦挣扎。 男人的体温总算得以退下了些,可却开始有些瑟瑟发抖,这石洞里本就温度低得浸人,底下的石台只垫了一层薄得不能再薄的布衾,自然更是冰寒冷硬至极,躺在上面只会更糟。 柳依依朝搭在架子上晾着的衣物走去,伸手摸了摸,有些干了,可有些还泛着润。 少女将干了的取下,覆在男人身上,蹙着眉坐在石台上紧紧盯着男人,她怕孤淮凛待会又烧起来。 许是已至夜里,冷意慢慢自脚底蹿出。 可将两人的衣服覆在男人身上也竟不抵这严寒,孤淮凛仍旧冻得瑟瑟发抖。 “公子。”柳依依攥住男人的手,泛着冰冷。 她知道,男人这是蛇毒未尽引发的一冷一热。 怎么办,若是一直冷着怕是会冻死吧。 少女盈盈水眸凝着底下紧皱着眉意识模糊的清俊男人,只有这个办法了。 少女咬了咬嫩唇屏住呼吸,心跳加快,她颤着手儿将身上拥着的布衾褪下,温热的玉肤骤然接触冷气,冷得她一栗。 此刻少女上半身仅一件薄薄丝质肚兜堪堪遮掩着内里风华,微弱的烛火将这具曼妙玲珑的玉体映在石壁上更添诱人和旖旎。 柳依依颤着纤细的手儿移至玉颈,她紧咬嘴唇,轻轻一勾,凝雪玉肤之绝代风华彻底展露。 下一刻,她掀起覆在男人身上的所有布料,一具精瘦白皙的伟岸身躯赫然映入眼帘,灼得她立马闭上了眼,来不及耽搁,她钻进了男人怀里。 温玉软绵骤然入怀,孤淮凛睫毛颤了颤,待闻到是小丫头那熟悉的淡香,他才放心任由自己寻着这温软暖意紧紧贴了上去。 柳依依并不好受,骨子里冒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令她的面儿陡然泛上粉霞。 此刻被几层布料覆着的底下,两人不着一缕的上半身是紧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偏生男人环着她的铁钳还愈收愈紧,紧得她有些踹不过气了。 “公子……”少女终是忍不住,软糯唤了一声,也不知此时孤淮凛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倒是微微松了一分,然下一刻,男人却是将头埋进了她颈脖里,滚烫的呼吸打在她的玉颈之上,令她骤然一栗变得有些僵硬。 两人已是负距离,她能感受到男人精瘦又硬挺的的肌理,源源不断灼着她的柔软雪肤。 柳依依脸更红了,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心中只愿孤淮凛此刻是意识模糊的,明晨起来自己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此想道,少女软软吐了口气,自布衾中伸出手儿探了探男人的额,只是微微有些热了,应当不会再有何意外。 —— 及至天亮,泠泠日光自数丈高的头顶射入,孤淮凛终于完全恢复,再睁开眼时,内里已是一贯的清凉和深邃。 然稍稍,一股情愫俶尔自心脏灌注全身,似排山倒海般压得他不敢动之分毫。 他滞了呼吸朝怀里缩着的人儿看去,此刻少女毛茸茸的头正乖顺贴着自己的胸膛,两人的姿势似菟丝花一般紧紧缠绕攀附着,少女精致的眉眼紧阖着,再往下是温软的唇瓣,小丫头吐气幽兰软软呼吸着。 精致白嫩的玉颈,而再往底下,他胸膛紧贴着的是那温玉软绵,香腻凝脂。 男人眼眸变得滚烫而幽深,呼吸也变得浑浊,他想起了昨夜小丫头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换湿布的样子,还有那一直在耳边温软担忧的嗓音叫他公子,再然后,便是小丫头褪去所有,钻进了他怀里…… 虽是意识昏昏沉沉,可他自然能识别出萦满怀间的滑腻温软是他的小丫头,他知道小丫头是在为他取暖。 可如此这般亲昵,为了小丫头的名节,他下意识是想拒绝的,可昨夜自己在触碰到的那一刻,脑子里那些礼义,那些恪守了多年的自持和冷静一眨眼便消失殆尽,似久违甘霖,似雪遇初阳一般汲取贪婪少女身上的馨香和温暖。 许是睡的不舒适,少女嘤咛了一声,朝他臂弯里拱了拱,孤淮凛心头一热,将圈在少女柳腰上的手臂更收紧了几分。 两人早已是贴得不留一丝空隙,可他竟还是觉得不够,灼热滚烫的视线凝着少女娇美清丽的容颜,心中那股情愫排山倒海。 终于,男人再也抑不住眸里猛烈翻滚的炙热和占有欲,他微微俯首,将有些微凉的薄唇覆在少女的额上。 这一触便是再也停不下来,男人的轻吻渐渐落下,自眉眼再至小巧的鼻尖,及至那柔唇时,男人愣了稍许,性感的喉结微滚,下一刻终是覆了上去。 本是打算蜻蜓点水一番,可谁料一沾上便如同惹了罂粟花的毒,叫他永远不想放开,小丫头的滋味比想象中还要诱人甜美,孤淮凛已是跌入万丈深渊,他不受控制得探了进去,缠绕吸/吮,许是用的力大了些,睡梦中的柳依依无意识发出了似奶猫一般的嘤咛。 这一声,孤淮凛如梦初醒,滚烫危险的眼神渐渐褪去,竟变得有些厌恶和冰冷。 他自嘲一笑,自己竟当真这般禽兽了,孤淮凛目光依恋而缱眷自少女芙蓉面上划过,准备起身,若是自己再待下去,怕是会干出更禽兽不如之事,还好,小丫头永远不会发现如此病态的自己,若是她看见自己这般神情会不会吓得掉金豆子。 可转念一想,他却是又想让少女知道的,若是这般,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娶她为妻。 男人眼眸凝了凝,罢了,对小丫头要徐徐图之。 然孤淮凛正欲抽开手之际,少女鸦羽般的翘睫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柳依依稍稍怔愣片刻,昨夜的记忆灌入脑海,而眼下…… 少女芙蓉面骤然染上红霞,她往上一看,男人还睡着,她微微吐了口气,还好公子没醒。 来不及耽误,她赶忙自男人怀中退去,强装镇定立起身,将自己的衣物迅疾拾好往自己身上套。 惊慌失措面若粉霞的少女没有注意到自己做这一切时,背后躺着的那清俊男子睁开的幽暗深邃的眼睛。 待这一切做完,柳依依吸了口粗气,伸手再次探了探男人的额,已经完全退烧了,接着头顶射进的泠泠日光,她能看见,男子的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然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柳依依骇得心里一紧,她看见俊美男人那墨鸦般睫毛微微扇动,他要醒了! 柳依依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慌乱失措,她脑袋似炸开了烟花,来不及思考,她转身就跑。 然顷刻之间,她却是感觉一股巨大的力拉住了自己,她呼吸一滞,回头一看,首先瞧见的是男人那白皙修长的臂膀,再往上看,是那清俊面上的深邃眸子。 可不知怎的,她从眸里竟看出了一丝……幽怨? 好吧,此情此景,自己确实有几分像负心汉一般。 孤淮凛坐立起来,覆在胸前的布衾顿时滑落下去,露出白皙精瘦的肌理,柳依依瞳孔睁开俶尔粉颊一红,连忙垂下了眸,“公、公子,你醒了……” 少女咬了咬下唇,她紧张什么? 男人眸色一暗,试探性问道:“昨夜……” 然话未说完,少女猛得抬头,惊慌失措,“公子你昨夜发了烧,我用湿布给你敷了敷便退下了。” 孤淮凛微一迟疑,“那,昨夜我睡的石台,你睡的哪儿?” 男人幽黑深邃的眸凝视着她,似万丈深渊般引着她跌入其中,少女眨了眨眼,睁眼说瞎话,“昨夜我一宿没睡,一直守着公子,怕公子半夜又烧起来。” 快速说完,柳依依连忙垂下了头,公子这般聪明,再问个几句,便全是破绽了,少女皱了皱眉,若是他知道昨夜发生的事,那她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况且公子还有未婚妻,想到此处,少女内心有些微堵,难以遏制漫上了一些酸涩…… 石室静谧,两人各怀心思,听得见其中交叉的呼吸声。 柳依依率先打破沉寂道:“公子,我去采些野果来。”她依稀记得昨日在那洞口崖壁处,生长着一颗树,树上触手可得的地方长着红彤彤的果儿。 孤淮凛遥遥凝望少女消失在门口的倩影,无奈笑了笑,罢了,日子还长,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红衣女子 敞亮的洞口日光泠泠,漫漫天光自淡泊的云层而下,映得柳依依有些晃眼。 待适应了些,她提着裙摆款款向那临近崖边生长着的灌木而去。 远处巍峨高耸,郁郁葱葱,一览众山小的景致映入眼帘,少女不禁赞叹一声,正欲继续往前探去取下树儿的红果儿之际。 柳依依顿觉有人一把捞住自己往后揽。 是孤淮凛。 少女微微诧异,身后的铁墙滚烫灼着她的后背,她反应过来,心口有些发紧,昨夜的记忆不受控制钻入脑海,密不透风灼热的体温、硬朗的肌理…… 柳依依那芙蓉面陡然染上粉霞,她微微挣扎,有股想抽身离开的冲动。 然男人却是搂得极紧。 “公、公子……你怎么跟来了?”少女甜腻的嗓音极为不自然,“你放开我……” “嗯。”男子轻轻应了一声,一贯清润的嗓音此刻竟有些奇异的低沉和暗哑,“我去摘。” 若是他不跟来,这小丫头又涉险去摘崖边的果儿,想到此,孤淮凛顿觉心里一丝发紧,他不能让小丫头再涉险分毫,就连一丝也不行。 “好。” 听怀里捞着的人儿应允的娇软嗓音传来,孤淮凛这才松了手。 待腰上钳着的铁臂松了些,柳依依连忙退了出去。 “啊!” 岂料她脚下竟是一崴,身体不控往下跌去。 孤淮凛眼眸一暗,连忙将人捞了起来,而后不顾少女的惊诧将怀中人儿一把横抱而起,随即放置在十足安全的石壁之旁。 “依依,你待在这儿等我。” 柳依依乖顺点了点头,却是心中发紧不敢抬起头正视男人那柔和又有些蛊惑人心的眼睛。 孤淮凛喉结滚了滚,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垂着眸的人儿玉面上泛着桃粉之色,而那被莹白贝齿轻咬着的饱满泛着水润光泽的唇瓣,似是方才他吻得毫无章法,汲取吸吮时不受控制用了些力,此刻竟是有些殷红得不像话。 孤淮凛眸底一热,那滚烫灼热的欲/念又从心底猛得窜出,幻化为掩抑不住的幽深和蛊动。 男人不再说话,暗自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往果子的方向转身而去。 高大的黑影消失在眼前,柳依依皱了皱眉,方才她似乎从男人面上看出了一丝慌不择路? 等再度望去,便只是清秀绝伦,宛若神谪不容一丝亵渎的玉身长立背影了。 …… 及至果儿入腹,肚里终于不再那么空荡荡的慌,可几个果儿还是不抵柳依依想饱餐一顿的心。 她好想念兰台的香软米饭,那肥嫩鲜美的鱼鲙、焦香里嫩的酥肉团子…… 正怅惘时,只闻那清泉般悦耳动听之音萦绕在耳迹。 “乖,等回去后给你做一桌子好的。” 孤淮凛薄唇漾着浅笑,俊荣上渡着一层缱眷柔光,小丫头那恹恹的毛茸脑袋低垂,除了对着果儿感到不满意还能是什么? 少女微微怔愣,瞧着那琼玉柔光的俊面一时忘了说话。 男人缓缓敛眸,道:“走吧,再去趟那石室。” “公子是觉得那石室有问题?” 孤淮凛微微点了点头,那石室别有洞天,被人早已准备上了烛火引他们进入,那内里定是有鬼。 再次进入那石室,两人却是带着不一般的心境,甫一入内,孤淮凛深邃的眸顿在了那昨夜两人抵□□颈而眠的石台之上。 男人眸子如万丈寒渊愈发幽深,极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然,但更多的是泛在心头的留念和不舍,若自己今日尚未痊愈,小丫头是否还会…… 较之于孤淮凛流转的滚烫和灼热,柳依依那双杏儿水眸是不敢触及石台一眼,她一想到昨日两人那副场面只觉面上烧得厉害,她抬起眸子偷偷瞥了一眼面前玉身而立的背影,暗自吐了口气,好在公子完全不知情。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呜声传来,似隔在遥远的彼端,声音朦朦胧胧,在这幽静的石室中透露着几分渗人和诡异。 柳依依睫毛颤了颤,立马屏住呼吸仔细听去,果然,那低呜之音又发出一声,嘶哑悲戚,似像女子一般。 这石室难道还有别的人?可他们已待了一天,若是有人应当早已出现了。 少女转过头看向孤淮凛,两人视线交织,她看见男人泛着润的玉手抬起,骨骼分明的修长食指置于薄唇正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柳依依顿时会意抿着唇点了点头,随即男人却是极为自然伸出手牵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掌心温热的温度传来,柳依依瞥了一眼两人手掌交握的方向,没说话,跟着男人的步子往前探索着。 及至石壁,孤淮凛顿了下来,只见面前石壁上隐隐刻着众多古老的纹,反反复复皆是那几个图样。 “公子,这些图纹反反复复就那几个,莫不是刻下之人有着极深的执念?”柳依依出言道,这石壁上被人用匕首篆刻的文字她从未见过,笔力遒劲,似真的飞蛇走龙一般……潦草抽象。 孤淮凛深邃的眸子微微暗了暗,这纹迹深而槽大,确实似那刻下之人带着某种执念篆刻了千百遍。 这般反反复复篆刻是为了什么? 孤淮凛退后几步,这才发现那整面石壁皆是密密麻麻的纹迹,而那纹迹果真翻来覆去仅那几个图样。 男人眸子凝了凝顿在石壁之上,稍稍,似发现什么,他眸色一紧,牵着少女往那石台的方向而去。 “公子,怎么了?”柳依依如蝶翼般的羽睫扑闪个不停,公子引她来这儿是要干什么? “依依,你等我一会儿。”随即,男人放下了少女的柔夷,一双眸子探究的在偌大的石台上巡视几周,而后又很是神秘往那石壁而去,一阵摩挲,最终男人的白皙手掌顿在了那石壁纹案的正中一处。 正当少女疑惑时,只见男人修长的指轻轻一摁,身后的石台轰然一声骤响朝一旁移开,随即出现一个连接底下的洞口。 那猝不及防的声音震得柳依依身体不禁抖了一抖,她紧抿着唇,好在没叫出声。 孤淮凛见少女这般,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随即他朝少女走近,柔声道:“进去看看。” “好。” 孤淮凛揽着盈盈一握的细腰平稳落于地面,他微微敛眸瞥了一眼少女紧紧攥住自己腰间锦袍的柔夷之上,他微微勾唇并不言语,随即悄悄将手伸去牵住少女。 愈发探索,终于十指紧扣,男人面色波澜不惊,却掩抑不住眸里翻滚的汹涌。 而柳依依自是无暇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只觉得这里面无端透露着一股诡异和浸入肺腑的寒凉,本该昏暗幽深的底下石室可却是烛火通明,而那女子痛苦悲戚的呜声越来越清晰。 一声一声似细针一般扎着她,直教人心里发毛,不用说,她的面定是已经发白至极。 注意到少女的僵硬,孤淮凛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柔声安慰,“别怕。” 两人顺着前方一条甬道而去,那女子的声音似乎边从那内里别有洞天的空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覆在地面,那女子似感受到后人靠近,抽泣的低呜戛然而止。 孤淮凛将人护在身后鹰着眸往前探索,骤然,一道红影带着沉重的铁链哐哐声猛得冲了上来。 孤淮凛反应迅疾,抱着身后的人儿脚尖一转,而后双腿一蹬借着那石壁一点而后稳稳落于内室里侧。 “去死吧!” 那道红影又扑了上来,语音凄厉幽怨,那及腰的长发乱糟糟带着污垢垂在身后,烈焰红衣染了些神色印记,似像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一般直索人魂魄。 柳依依骇得面色惨白,可这显然是个人,还是个失去理智的女人。 柳依依朝四周看了看,正欲找身边之物想将那红衣女子敲晕之际,却是被眼前之景惊得一怔。 人骨之画 只见那女子奔来的方向,那扇巨大幽黑石壁上,镶嵌着众多森森骸骨关节,那浓白的骨被嵌进石壁之内有迹可循,似一女子的面部轮廓。 那白骨在昏黄烛灯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渗人非常。 柳依依愣怔在原地,稍稍反应过后之际,却见孤淮凛翩翩身子一转,迅即躲过了那女人的势在必得的攻击,那失了理智的红衣女子因着惯性没稳住脚,栽在了地上。 “你们这群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女子声线尖锐而凄厉,含着浓浓的痛和恨,她匍匐在地上,浓黑而有些粘稠的乌发腻在沾染泪痕的面颊两侧,那张素白小脸上胭脂凌乱,腻在一起甚是不堪。 那女子支撑着站起来还想扑过来,然却是苦苦挣扎几下,再也站不起来。 柳依依眨了眨眼,放下几分戒备,走近了几分,“你是谁?” “为何在这地下石室内?” 这女子情绪完全失控,怕是在这之前遭遇了什么非人待遇。 怎料那红衣女子却是骤然恢复了平静,无力低垂着头没再说话,柳依依稍稍诧异,难道是晕过去了? 顷刻之间,少女却是倏尔被身旁的清俊男子一把拉住,往身后带去。 孤淮凛凝着眸,“你待在我身后。”这红衣女子来路不明,若是又像上次秋叶一般又捅小丫头一刀…… 少女一双盈盈水眸蓦然浮现笑意,连忙点头答应。 自家公子太过小心她,她没想过上前呢,她也怕这女子有诈。 孤淮凛见少女应允点头,这才转过了身,那双清冷的眸在一瞬间浮现了微微洌气,他淡淡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红衣女子,薄唇轻启:“被关在这里这些时日,何人给你送的饭?” 话音一落,本是低垂着头的女子不禁浑身一颤,不知是带着极深的恐惧还是憎恨。 “那人为何将你关在这儿?”孤淮凛又问。 红衣女子凄然抬了抬眼,地下石洞幽森阴冷,氤氲的烛火将男子那俊拔纤长的背影映在石壁上呈现出高大瘆人的黑影。 而那男子的面目隐在暗处有些晦暗不明,但她却感受到了深深的压迫和盛凌的威压。 “你不说,没人救得了你。” 孤淮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不惊,他提起步子靠近几分,淡淡瞥了一眼自石壁而出束缚住红衣女子脚踝的粗长铁链,冷冷问道:“被关在这儿多久了?” 良久,那女子抬起了头,“一个月……又或是两个月,关在这里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女子声线嘶哑沙砾,犹如年至耄耋的老人一般,许是日日尖叫哭泣求救,早已听不出原来的声音。 柳依依微微蹙了蹙眉,竟被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石洞如此之久,瞧这女子年龄并不大,可竟被折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皱着眉问道:“谁关的你?他为何要关你?还有你这身衣裳……” 这女子身上一色鲜红,往细了看,那上面似还绣着龙凤呈祥的火红丝线,似乎是婚服嫁衣。 柳依依心里一惊,她想到了两人刚至诡市时看见的新娘!这人莫非也是献给诡大人的新娘! 少女下意识看向孤淮凛,却见那双清冽幽深的眸子也是在这一瞬间瞧着她。 孤淮凛收回视线,问道:“献给诡大人的新娘,最后都被关在了这儿?” 那诡大人娶如此多适龄女子定不是因为垂涎美色,他将这些女子关在此处定是别有用意。 “我不知道,我被关押在这时这里面只有我一人。”那女子稍稍停顿,看了一眼两人。 “继续说。”孤淮凛道。 “……”红衣女子稍一迟疑,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这男子周身端方气度不凡,衣着更是不菲,定不是寻常人,而那绿衫的娇美少女看着虽是女侍装扮,可……看着男子对她的态度,是十分在意的。 王嫣然自嘲一笑,多日来的痛恨和怒火冲得她丧失理智,自发觉这两人进入这石室起,萦绕在脑中的唯一念头便是杀了他们!一番对峙下来,眼下唯一能救她的,确是只有眼前二人。 如此想到,王嫣然缓缓道:“我姓王名唤嫣然,本是居住在京城北巷,谁料某一日却被人绑来塞上了花轿,然后我便来了这儿。” “这些时日,我无意中在角落见过很多嫁衣的残片,我想……她们在我来之前都死了。” 她眸光带着浓郁的恐惧和愤恨,她怕,她有朝一日也死在这里,连一个来收尸的人都没有…… 但除了这恐惧,她更多的是恨,恨那个众人口中的诡大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那畜生行骗世人,以神的名义娶来新娘,偏偏那些愚蠢的世人还真以为那些被献祭的新娘从此飞黄腾达,可谁又知道,被选中的可怜人被关押在这遭受苦苦折磨! “诡大人把你们抓来,干了些什么?” 岂料,话音一落,王嫣然眸子里似燃起了熊熊怒火,这种情愫让她浑身都在发抖,她颤颤抬起手,将染上污垢的红色衣料掀开。 随着手臂衣料一寸寸往上卷,那煞白的几近透明的手臂展现,那手臂瘦削得就如皮包骨一般,而在那臂上,更令人胆寒的是,数个大小不一的孔洞。 那孔洞深入肌肤内里,有些甚至都能看见那臂骨,孔洞外早已干涸的血迹深深灼着柳依依的眼,眼前的震撼让她心里一揪,她抬起眸子看向那凄然痛苦的红衣女子,眼底满是心疼和怜悯。 柳依依又看了一眼孤淮凛,待看到那双深邃眸里并无阻拦,她这才走近上前,将王嫣然扶坐起来。 待一触碰,少女这才发觉女子身上冰冷至极,身上骨瘦嶙峋,甚是硌人。 孤淮凛眼神凝了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这诡市当真是处处吐露着诡异啊,门口的人头和红灯笼、祭神仪式,然后再到这新娘,这一切背后的“诡大人”……只怕还暗藏玄机。 “可知晓他为何取血?”孤淮凛启唇问道。 王嫣然摇了摇头。 孤淮凛朝那面以人之骸骨嵌刻的人面轮廓走去,锐利的鹰眸巡视着。 柳依依将王嫣然扶至靠在石壁之上,握着女子冰冷的手搓了搓,轻声道:“别怕,我家公子神通广大,定能救你出去。” “你是他侍女?” “嗯。”柳依依点了点头。 王嫣然抬眸看了一眼石壁旁清正端方的男子,这男子面容极是清俊隽美,虽是就那么站着,可那矜贵和清冷浑然天成,宛若九天不可沾染亵渎的神邸。 可…… 王嫣然视线落于面前给她捂着手的娇美少女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了然。 这男子那般的神邸似乎已经掉落凡尘。 柳依依本是疑惑这王嫣然怎一直带着异光直勾勾得盯着她,蓦然,却听闻女子发问,“那为何,他一做主子的怎对你这般好?” 王嫣然话音一落让柳依依微微一怔诧,稍而反应过来后,鸦黑浓郁的羽睫如振翼的蝶扑扇几下,道:“因为我家公子温润如玉甚是体贴。” 可一说完,柳依依也觉自己答得甚有几分不自然。 “哦。”王嫣然挑了挑眉,尾音延长。 少女不再答话,敛着眸不敢直视面前身着嫁衣胭脂水粉花了一脸的王嫣然。 室内寂静,红衣女子也不再发问,只是噙着浓浓的笑意。 两位女子噤了声,唯有时不时传来远处男子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我替你把脸擦干净吧。”柳依依撕下一块碎步,浸湿了水,朝王嫣然面上探去。 一边擦拭,柳依依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她咬了咬唇,朝那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的男人望去,平日里的公子,确实矜贵淡然至极,甚至带上几分疏离,直叫人不敢接近分毫。 可方才王嫣然的话是极对的,这般皎皎明月对她是极好,细微体贴,每每面对她时那双清眸也是含着些许柔情,他数次她危机时及时相救,在她恐惧害怕时会柔声安慰…… 少女再度抬起杏儿水眸偷偷一瞟,视线落在那长身玉立的男子身上。 经历种种,她和公子似乎早已超过寻常主子和女侍之间的距离,甚至…… 少女那芙蓉面陡然染上粉霞,她和公子甚至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正当柳依依面如火烧之际,她余光中瞥到男子信步朝她们方向走来,那翩跹摆动的衣袍随着男子的脚步似一步步踩进了少女心里,竟引得她心脏砰砰直跳。 她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王姑娘,这石壁上嵌刻的女子轮廓,你进来之时便是这副模样?” 孤淮凛已走近两人,方才巡视一圈,这石室内确有其他女子的嫁衣和骸骨,那嵌进的骨骼已被截断分层,已看不出原有的粗细大小,由此也分辨不出是为男子还是女子身上之骨骼。 此时孤淮凛眸色染了些冷气,这幅女子轮廓所需用骨巨多,且嵌得如此之深,看得出来嵌刻之人费尽心思,花费之日长,可令他疑窦的是,这用骨嵌画出来的女子唯独少了眼睛。 是因为所杀之人骨骼不够,还是故意留下眼睛未刻画? “我进来之时,这便没有眼睛。”王嫣然肯定道:“不过那诡大人每次来取我血时,眸光总会在那女子身上停留。” 说到此处,王嫣然内心仍是一悸,每每那身着黑袍带着鬼厉般面具的男人残暴取下她血后,都会变态而阴鸷的站于那幅骨画之下,那幅场面疯狂而瘆人发毛。 “这位公子能救我出去吗?”王嫣然看着孤淮凛,蓦然发问。 “这是当然!”柳依依眨着水灵的大眼睛,又偏头看向男子,“对吧?公子。” 孤淮凛深邃的眸自那清丽娇靥上划过,轻轻“嗯”了一声。 “这里面有密道,我知道怎么出去。” 见男子俊眉微挑带着几分质疑,王嫣然连忙又解释道:“被带进来之时,没有蒙住我的眼睛。” 听完这话,男人已转过了身,似在找寻解开王嫣然脚上的铁链。 稍稍,孤淮凛视线落在了王嫣然吊着银坠的耳垂上,柳依依立马会意,说了一句:“王姑娘,借你这银坠一用。 ” 王嫣然也不拖沓,立马取了下来,只要能出去,这一只耳坠算什么? 稍稍,铁锁发出一声脆响,束缚的铁链应声而开,柳依依将一地粗重的铁器扒开,挽着人的臂将人扶起来,“能走吗?” “能。” 然话音刚落,王嫣然却是头昏眼花,脚底一软往下栽去。 “小心!”柳依依反应迅速连忙将人牢牢攥紧,可由于力气小了些,步子有些踉跄。 下一刻,柳依依再次落入了那熟悉带着清淡木荷香的怀抱,只是这次,贴着那温暖的胸膛,她却觉得灼热至极,连带着她的面儿也开始烧着。 “谢、谢公子。”少女支吾着连忙垂着眸。 孤淮凛正觉小丫头怎这般害羞之际,却陡然传来那地上女子的微弱呻/吟。 王嫣然眸光忿忿有些寒心,罢了,她一个外人。 “你怎么样?”柳依依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可这次竟是更吃力了些。 她呼了口气,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孤淮凛,道:“公子,要不……” 熟悉的娇软细糯嗓音传来,孤淮凛微微侧眸,只闻少女继续道:“你背她…… ” 交易 “对!这位公子,不如劳烦你载我一载。” 王嫣然弯着眸立马应和,良久,却只是见那清俊隽致的男子凝着一双幽眸,没有答话。 柳依依蹙了蹙柳眉敛下眸子,不知怎的,她此刻竟有些后悔方才提议让公子背王嫣然的话,如是公子真的背了…… 柳依依不禁捏了一捏指腹,若是公子真的背了王姑娘,她心里竟泛起丝丝酸涩,这酸涩摸不清道不明,但却像细锐的针一般狠狠扎着她的心。 “公子,你……”柳依依眨了眨杏儿水眸,“你愿意背吗?” 少女眸光潋滟,似盈着星光的杏眼直直盯着他,而在这张娇俏的面上似乎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孤淮凛凝着眉没作答。 “公子?”柳依依再度问道,良久,只见孤淮凛有些清凉的眸淡淡扫了一眼正痛得直喘气的王嫣然。 就在少女以为面前这清俊的男人要应允之际,不料,孤淮凛却是微微颔首,那清润磁而悦耳动听之音传来一句,“我与王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罢了吧。” 少女明眸一眨,微微吸了口气,“那好吧,公子,你在前面引路吧。” 孤淮凛淡淡“嗯”了一声,提步朝前行去。柳依依自那俊拔端方背影上收回目光,奇怪,怎感觉公子似有些奇怪,好像……有一丝生气? “别愣着了,傻姑娘,咱走吧。”王嫣然轻轻戳了一戳少女的藕臂,关在此处暗无天日,她已经多日未见天光了。 脚声碎碎,在幽谧逼仄的密道之内被无限放大,就连那呼吸声也是震耳不已。 柳依依搀扶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行于身姿纤长的男子身后,几人亦步亦趋朝这通往地面的出口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走在前端的男子却是顿了下来。 柳依依微微抬头,问道:“公子,怎么了?” 男人转过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少女稍一怔诧,蓦然,她却是听见两道轻而迅疾的脚步声。 有人进了密道! 柳依依转过头去看王嫣然,却见她眸里盈上了浓郁的恐惧,接着便是那溢于眼眶的怒和恨。 这进来之人其中定是有取她血折磨她至此的罪魁祸首诡大人! 少女搀扶住红衣女子的手轻轻抚了抚,以示安慰,而王嫣然在得到这一微小而温暖的举动之时本就骨瘦嶙峋的手臂颤了颤,她抬眸看了一眼柳依依,那眸中的情愫终是收敛了几分。 然此刻情况不容几人多想,那两道声音也停了下来,似乎也是发现了三人的存在。 孤淮凛正欲带着人往回跑之际,王嫣然却是拦住了他们,她用唇语道:“跟我来。” 王嫣然吸了口气强撑着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可也不过行了几步,她已是满头冒起了冷汗,头昏脑花,她虚弱极了,长久未见天日,还被肆虐取血,吃的也是极为简陋,她真怕自己坚持不住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石室里。 柳依依皱着眉替女子轻轻顺了顺纤细的背,心中万分担忧,却是不敢出言询问王嫣然的状况,可她能感觉到她的状态似更差了。 正思肘间,那两人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只是这次,急迫而迅疾。 俶尔,王嫣然停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是一层层递进的石梯,石梯呈螺旋式往上盘绕着。 石梯年限已久布满青苔,可这层层石阶中央却是因有人时常行走,光滑干净。 孤淮凛视线往下看,眸光瞥到了那石梯一转角处的阴影,这位置极为隐蔽,若是有人匿身于此,极难察觉。 王嫣然转过身看向孤淮凛两人,随即抬起苍白的指指了指转角里面的暗处。 孤淮凛眼眸一暗,率先弯腰进入而探索,待确定内里并无何隐患之时,男人朝柳依依伸出了那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 少女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正准备一手扶着王嫣然一手借着孤淮凛的力道进入之时,却听到那愈逼愈近的脚步声,那两人迅疾跑了起来,马上就要到了! 柳依依杏眸圆瞪,加快了速度,然正在此时,本是被她扶住的女子却是猛得用力推她一把,柳依依猝不及防脚底不稳往里栽去,不出意料的,她稳稳落在了孤淮凛怀里。 再一回头,只见那一身鲜红嫁衣的女子正噙着满眼的泪,她整个面已是瘦的凹陷下去,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风采和容颜,柳依依看见她干涸渗血的嘴唇蠕了蠕,在说:“ 查明真相,有缘再见。” 而后,她便是瘸着拐着往那关押了她数月的石室而跑去,可刚没行几步,却是因身体太虚直直磕向了坚硬的石面,发出闷哼一声巨响。 可她不想让人发现那暗处有那两人的存在,便一寸一寸挣扎着往前爬。 柳依依此时已是盈满了泪,眼眶变得通红,喉咙的酸涩让她发痛,可她却是不敢发出一声,她知道王嫣然这是为了保护他们。 稍稍,那两人的脚步声骤然出现在耳迹,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自石阶跃下,“想跑?”这声音苍老粗噶,应是那白面红眼面具人的。 “哼,不自量力。 ”面具男人只是冷笑一声。 “畜生!”女子发出凄厉的痛呵。 “哈哈哈哈。”接着,面具男人发出一阵阴肃可怖的冷笑声,那笑声久久萦绕在这幽闭的暗道,直骇人发麻。 孤淮凛冷下眸子,正欲现身从两人手里救出王嫣然之际,一道年轻带着磁性的声音传来。 “这便是娶来的新娘?” 熟悉的话音萦在耳迹,孤淮凛深邃的眸变得幽深几分,怀中的少女也听到了这熟悉刺耳的声线,她想探出几分视线去瞧那人是否为有过几次交道少年的时,可却被孤淮凛牢牢锁在怀里护着。 少女没再蠕动,只是心中疑窦,倘若那人真是,他来干什么? 柳依依轻轻捏了捏两人交/合在一起的手,以示提醒,而男人自然感受得到手里柔嫩娇软触感的微动,他安抚般按了按,而后将视线微微一转落在了正说着话的少年身上。 “怎得如此狼狈啊?”江鎏挑眉,用那皂靴随意踢了踢王嫣然那已是皮包骨的手,笑得不羁,“你可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啊。” “哼,”面具男人冷笑一声,“不用你多管闲事,我要的东西呢?” 江鎏用折扇拍掉了自那黑袍里伸出布满褶皱的手,道:“你可别急呀,我要的呢?” 接着面具男人自宽厚衣袍内掏出一白色瓷瓶,阴恻恻道:“把东西给我。” 江鎏冷嘲一声,声线微冷:“你可真耐不住。” 从孤淮凛的角度能看见江鎏从前襟拿出一张交折叠好的物件递给那面具男人。 面具男人甚是急迫,连忙自江鎏手中掠来,匆匆打开一览之后却是变得有些颤抖,浑身蓦然布满了戾气和杀戮,而在这其中,似乎还有一层恨意,这几种情愫病态又疯狂的结合在一身尽数展现。 孤淮凛眼眸眯了眯,他看的是什么? 顷刻,那面具男人又恢复了正常,将手中阅完的纸置于烛台上。 星星烈火闻见纸张的来临,立马贪婪的蹿上而吞噬湮没,很快,幽僻的暗道内便传出噼里啪啦的纸张燃烧的碎响。 而后面具男人朝地上匍匐着的红衣女子走去,见人过来,王嫣然咬碎了银牙怒目圆瞪,偏那面具男人却并不在意,他拽起女子的头往那密室拖去。 “啊!”女子一路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叫,江鎏嗤笑一声随即提起步子后脚跟了上去。 粗暴拖拽,头皮的剧烈疼痛再加上骨瘦嶙峋的身体在坚硬的石面上剧烈摩擦,火辣辣得生疼。 孤淮凛眸底浮现了点点异色,眼下他绝不能现身将人救出来,两人出现交易,定是可以解开这一切的迷题,他不能打草惊蛇。 痛苦的惨叫声愈来愈远,终于消失在暗道尽头。 柳依依紧咬着下唇,攥住男人衣襟的手已经发白,虽和王嫣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她能看出,她绝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甚至在关进这石室前,定是活得明媚而耀眼的,可这些,因为那些畜生早已不复存在。 如此可怜凄惨的她最后竟舍弃自我也要保护她和公子,这次她被带回去……如是想道,柳依依眼角萦上的晶莹珍珠总算掉落,顺着粉白的面颊留在一道痕迹。 “公子,”少女带着鼻音,嘟嚷着问,“她会不会死……” 孤淮凛感受到少女的变化,将埋在胸膛内毛茸茸的头捞了出来,抬起手用指腹轻柔拭去美人眼角的珍珠,轻轻道了一声:“不会。” “真的吗?” “嗯。”孤淮凛托着人儿的后脑,将人摁进了怀里紧紧揽着,一手轻轻拍着少女的肩。 鼻尖萦绕的清香令柳依依有些发懵的头清醒几分,眼下情况没有时间留给她伤感,她明白公子方才本欲出手相救可为何又突然终止的原因。 少女紧皱着眉,眸光坚定,他们要查清真相,不仅是救王嫣然,也是救还有无数被娶来的新娘。 她自男人温暖的怀里探出头来,抬起一双盈满水雾的秋眸看着孤淮凛,男人敛了敛眸,与她对视,随即便牵着人朝出口走去。 待行至那烛台时,两人顿了下来。 柳依依瞧见那盏里还剩未燃烬的一点残屑,正欲伸手将其拿出之时,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了她,而后身旁男子将其从烛台里拿了出来递给她。 少女来不及看,稳稳捏在手间便跟着孤淮凛快速朝出口而去。 蜿蜒曲折的暗道很是冗长,不知过了多久,久违的四面空气总算扑面而来,柳依依吐了口气,虽两人依旧在诡市之内不见天日,可至少出了那压抑瘆人的底下石室。 柳依依朝四周看了看,是一条暗巷,虽已经逼仄寒凉,可总算好过那石洞。 两人出了暗巷,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街,与刚入诡市之时不同的是,此刻行人来来往往,随着幡巾剧烈翻飞的呼声还有那声声入耳的吆喝。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少女无法控制的,声音还有些鼻音。 孤淮凛微微侧身,清冷的眸柔和至极,他轻声道:“先回兰台。” “嗯嗯。” 对,先回兰台,也才好搬救兵,才能救出王嫣然。 两人混迹在熙攘行人中朝大门走去,待看到那扇高大威压的巨门之时,柳依依提了多时的心总算从嗓子眼落下,然不过稍许,后方却传来一声尖锐的吼叫。 “入侵者没死!” 近距离 话音骤响,打破了喧嚣的街市,刹那,疾风骤停,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四周一片寂静,柳依依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孤淮凛拉着朝一旁街道奔驶。 “站住!别跑!” 跟在后面的人越来越多,行人纷纷避讳,有未来得及的被身后凶神恶煞戴着面具的人一把推开,“闪开,别挡道!” 柳依依来不及说话,只将全身心灌注于脚下不断疾速飞奔的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呼呼风声终于静止,孤淮凛停了下来,将少女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清冷的眸扫了一圈围堵在两人前方的人群。 诡异的红灯笼散着瘆人的红光,街市上演着的这番情景令行人纷纷感到恐惧,早已如惊弓之鸟消散不见,毕竟这诡市里闹事,除了这诡大人来处理,没人会多掺和一脚。 “竟然掉进禁潭都没死,”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语气阴狠,“这次可不会那么好运了。” “抓住他们,交给诡大人!” 话音一落,身后众人齐声高呼,柳依依有些胆寒,这次她和公子可如何脱身?稍稍,为首的男人猛得冲了上来,孤淮凛身形如电,招式迅疾宛若浮光掠影一般对着那男人当胸一脚。 “噗。”男人身子被踢飞数米,而后捂着胸喷出一口血。 “一起上!”男人咬着血沫子,眸光忿忿。 孤淮凛的身手自是矫健迅疾,轻盈如飞,借着扑上来的人,他脚尖一转,随着飘转晃动衣摆的静止,还有那声声坠入地面的闷哼之音。 “公子,你好生厉害!”少女嗓音清脆,毫不掩饰秋眸里的熠熠星光,自初次见他展现身手之际,她便知道孤淮凛有着与他温文儒雅面上大相径庭的果断和狠决。 孤淮凛面向少女,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正在这时,地上趴着捂着各处嚎叫的人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即使被打得如此凄惨,那鹰眸里对抓住两人的势在必得也毫不退却。 孤淮凛不想伤人,伸出手一把将少女捞入怀中,环着那盈盈一握的细腰,男人脚尖一转,借力凌空一跃,而后消失在墙边。 “走!追上去!”面具男子怒火中烧,“必须抓住他们!” 而相较于这些人的急躁和怒火,俊美隽逸的男子只是神色温润揽着娇软人儿稳稳停在了一处暗巷。 见四周已然寂静,柳依依从男人怀里探出头,水灵的眸子眨了眨,“公子,我们安全了?” “嗯。” 少女往四周看了看,已是没有任何人,她本想从男人怀里退出身来,可男人又却是抱得极紧。 “公子,那……”少女垂下了眸,嗓音娇软细糯,“那便放开我吧。” 两人距离太近了,滚烫的温度灼人,她整个人就像又挂在他身上一般,少女耳迹泛上粉霞,这才后知后觉,她和公子最近老是……老是抱在一块儿呢。 虽不带着旖旎之想,可两人如此近的距离,总归是不太好的。 如是想到,少女头埋得更低,一双蝶翼般的羽睫颤了颤,从孤淮凛的角度,能将少女芙蓉面上的各种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的眸变得深邃,眸里浮现种种异样,那种想将少女这一辈子钳在怀里束在身边的旖旎病态之感又来了。 孤淮凛揽在盈盈腰迹的掌不可控得摩挲几下,即使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在这之下的温软柔嫩……男人眸底浮现浓浓的炽热和滚烫,他忆起了晨时怀里的温香软玉,看着少女一张一阖的娇软唇瓣,男人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得缓缓往下探去。 “公子?”少女一声娇糯嗓音将失了理智堕入万丈深渊的男人拉了出来。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少女抬起素白的手儿往脸上摸了摸,方才公子一直瞧着她脸看,莫不是自己脸上不小心沾了什么。 可摸了半天,柳依依也不知道那脏的地儿到底被她擦拭干净了没,她微微扬起了芙蓉面颊以便让男人看得更清,问道:“现在干净了吗?” “……没有。” 男人嗓音带着诡异的嘶哑和暗沉,可却增添了几分蛊惑和诱人。 孤淮凛抬起指腹抚向了少女的面颊,果然,触感比想象中好上千百倍,肖像贪婪多时的美味即在眼前,男人早已控制不住满是炙热和危险的幽眸,指下的粉颊柔软细滑,凝脂白腻…… 孤淮凛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摩挲,尽情感受着这呈上来的娇靥,柳依依睁着盈满秋水的眸儿有些诧异得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男人,心脏怦怦直跳,似要跳出胸腔一般剧烈。 男人微凉的指腹摩挲到了自己的唇瓣,泛凉的触感蓦得惊她止不住一栗,少女脑海中生起了不该有的旖旎心思,她想起了两人在潭里时,男人为她渡气时的一吻。 少女有些怔然,面前的男子清正端方,气质卓然得恍若天端的神谪傲雪中的冰霜,不惹一丝尘埃。此刻的她真的很想看到这张清冷如画的面上染上尘念和欲望时,究竟是一幅怎样之景。 暗巷轻笼上寒凉的风,柳依依正思绪飘转之际,却听到从身后墙内传出的一阵噼里啪啦之音,似有人砸了万般物件儿的破碎之音。 柳依依抬眼去瞧孤淮凛,再那一瞬间,男人迅疾掩住了眸里的滚烫和汹涌,再对视时已是波澜不惊的深邃。 两人噤住了声,只闻见隐隐自那墙体里传来闷哼和愤慨的抽搭之音,“诡大人,去死吧!” 孤淮凛面上的暗沉和旖旎早已烟消云散,他眸色一暗,道:“进去看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女粉颊上,让她浑身止不住一抖双腿发软,再次回过神来之际,孤淮凛已环着她翻进了这处民宅。 诡市内的屋宅与外面的有很大区别,不禁有些暗森不说,内里更是透露着诡异,幽黄的纱灯发出低迷的光晕,前方的屋内那声声抽泣清晰得传入两人耳迹。 可这偌大的宅院内除了那女子的几声低泣和谩骂外,再无一丝响动,这屋内只有她一人,而这处宅院…… 孤淮凛鹰眸一扫,发觉门口尽是人影,有人在外守着,是为了防止这女人逃跑。 两人对视一眼,朝那亮着昏黄灯光的房间走去。 门轻微开了又阖,发出轻微的碎响,两人快速闪进房间,在屋内女子惊声叫出的那一刹,孤淮凛以迅雷之势,将指尖石子抛出,闷哼一声砸在女子的胸前,女子痛得惊叫,可却是发不出一声。 柳依依连忙上前,借着这昏黄的纱灯,她看清了那坐在床榻之上的景致,一席火红衣裳的女子画着精致的妆容手脚被绑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腿在胡乱蹬着。 少女看得清晰,在她脚边,是噼里啪啦散了一地碎了一摊的红烛,瓷碗…… 再走近几分,柳依依辩出这女子便是那日看见花轿内满眼是泪的新娘! 原来她被关在了这儿! 而那女子也是认出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当时正是祭神仪式,也是她被绑着送去嫁给诡大人的“大喜日子”。 当时她正悲痛之时,却无意瞥见鲜活娇美的少女,而在少女身边的男子也是俊美无比,两人和诡市里的所有都不一致,她立即推测出,两人并不属于这里。 果不其然,两人很快被那些魔怔的信徒追杀,那本该祭神的日子得以打乱,而她便被关在这里等待三日后的再次仪式。 柳依依瞧着女子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她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少女转过头去唤孤淮凛,“公子。” 面色清俊的男人倒是没说话,只是微微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红烛,动作优雅行云流水,而后在那女子的胸前一点。 “啊——”顿时,女子哑穴得以解开之际,下意识一声痛呼,趁女子嗓音落下来之前,柳依依连忙握住了女子的嘴。 “你别叫,外面全是人。” 女子瞪着圆眸点了几下头,见女子配合,柳依依这才放下了手。 “你怎么关这儿来了?”柳依依顿了一下,继续问道:“祭神仪式后你一直被关在这儿?” 那女子连忙点头,哭诉道:“你们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不想嫁给诡大人!” 说罢,女子又哭出了声,柳依依皱着眉安抚道:“你别哭,你好好跟我们说说情况。” 幽静的宅院没有一点声音,唯有那室内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女子痛苦的低泣,外面身着黑衣守着的白色面具侍卫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直至屋内烛火燃尽最后一丝身躯,女子总算讲完所有的一切,柳依依紧蹙着眉,果然这女子和王嫣然一般都是被强硬塞上花轿的,那诡大人会在每月正中求娶一位新娘,说是求娶,实则是强掳至底下石洞沦为取血的器皿。 只是和王嫣然不同的是,这女子那日的仪式被打断,因此没被成功带往石洞。 柳依依陷入沉思,可既然打断了,再带入石洞也是一样的,为何偏生要再渡一次那仪式呢?莫不是那仪式上还有最后一步未完成? 正思肘间,却闻孤淮凛清冷的嗓音传出,“你可知祭神仪式的步骤?” 听闻,柳依依不禁莞尔,果然自家公子又和她想到一处了。 女子思索几分,摇了摇头,她只知道以往嫁过去的女子都消失了,恍若世上再无此人,她不要这样的结局! “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女子又滚下了热泪,竟重重磕了下去。 柳依依眼皮一跳,如此大礼,她连忙将人扶起来,“我们会救你的。” 安慰几句,女子总算稳住了神,室内恢复了寂静,久久,只闻清俊的男子轻声道:“依依,你留在此处,我出去看看。” 此处透露着诡异,他出去探探情况。 说罢,男人就要转身离去之际,却见自己的臂被人紧紧攥住。 男人回首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那双氤氲着浓浓不舍和不安的秋眸。 柳依依不能出言阻止,她怕被外面守着的人听到,由此她便只能拉住男人的手。 少女敛下眸,将手慢慢滑至男人上好丝质制成的景绣袖袍上,轻轻勾了勾,“公子,你一定要小心。” “我等你回来。” 偷梁换柱 瞧着少女这副乖巧娇美的模样,孤淮凛心下一动容,性感的喉结滚动,“好。” “在这等我回来。”孤淮凛微微敛眸,眸中的缱眷和柔情似要溢出水来。 柳依依松开了柔夷,动作柔慢,在那塌上的第三者看来,甚是不舍和依恋。 厚重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又阖上,柳依依吸了口气转过身,这才想起那女子身上还束着麻绳呢。 她上前将女子脚上的束缚解开,许是她折腾挣扎太久,素白的脚踝上显现出圈圈红痕。 室内沉寂,柳依依执着火信子将那烛火点上,这纱灯太过昏黄,屋子里有些暗,给人徒增畏惧之感。 看着面前的玲珑倩影,红衣女子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相公看起来胆儿很大。” 这般幽怖胆寒处境,若是旁人早已吓得畏首畏脑了,可竟还能有人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得自行前去查探,那男子端方稳重之态着实令人喟叹。 “公子自然胆识过人。”柳依依杏眸含光声音清脆,俨然一副骄傲之神态。 蓦地,少女一怔愣,这姑娘方才说什么?相公…… 少女那芙蓉面面上骤然浮现点点粉霞,更显娇艳欲滴,软糯道:“那、那不是我相公……” “不是吗?”女子圆眸瞪大,甚是质疑,竟不是夫妻关系,可方才两人那举动竟比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般浓情缠绵。 女子噙着一双笑眸,“不是相公……那便是私奔的情郎了?”不然两人无端跑这诡市来干什么? “不是,”柳依依惊诧了眼儿,连忙将这女子的嘴捂住,嗔道:“你别乱说。” “好好好。” …… 暗色浓稠,不知过了多久,门扉发出轻微一声碎响,俊拔纤长的人影总算回来。 才一入内,男子那双清眸骤然浮现一丝冷厉,“与我一同来的女子呢?” 只见布置得喜庆火红的架子床上,那身着嫁衣的女子披着鲜红织锦盖头平躺在塌上,但那本该坐于一旁的娇小身影早已不见。 孤淮凛鹰眸巡视一周,这屋内布局也方才一致,无任何打斗痕迹,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那女子趁小丫头不备下了手。 孤淮凛面色一寒,逼近床榻上女子,声线带上了浓郁的冷,“说话。” 令人恍若冰窖之言,慑得床榻上那人儿身躯一抖,随即是细碎的“唔”声。 孤淮凛眼疾手快,迅疾抬手将那女子面上的盖头掀开,俶尔,一张粉面娇靥呈现在眼前。 男人深邃如幽潭般的凌眸将枕在鸳鸯红褥榻上的少女映得分明,他连忙将人儿扶坐起来,将堵在少女口中的布料拿开。 “公子……”柳依依一双杏儿水眸在见到男子那一刻,氤氲起点点水雾,可因粉腮里被塞着粗布太久,柔软的唇角被粗鲁塞得破了点皮,令她说话有些难受和僵硬,她只一直重复唤着:“公子……” 孤淮凛眼眸一紧,自然知道这是如何情况,那女人趁他不在之际,给小丫头套上了嫁衣,自己逃了。 孤淮凛眸中的寒凉退了几分,他托起少女低垂的脸,指腹轻柔抚了一下少女嘴角被晕染的红痕,“疼吗?” 男人微凉的指腹触及泛着火辣辣的唇迹,令她感觉舒适了几分。 鼻尖微红的少女摇了摇头,“不疼。” 可柳依依却是在那刹间感受到男人温热呼吸灼在她鼻尖,而后他托着自己的后脑勺摁进了怀里。 少女一时怔诧,忘了呼吸,随即便感受到孤淮凛就着这副姿势给她接开反捆在身后的麻绳。 柳依依眨了眨眼,原来是为自己松绑啊…… 方才孤淮凛走后不久,岂料那姑娘便趁她不注意便开始扒她衣裳,她劲太小不是对手,很快她便被换上了嫁衣还被捆在了红鸾叠被的喜床上,之后那姑娘便套上她的衣服逃了。 想到此,柳依依杏眸染上了几分怒气,她一心想帮那女子,可她竟为了逃路让她去替嫁,若不是公子回来了,那她岂不是…… 思绪飘远间,她感受到自己的手得到了自由,只是长久被紧捆着,臂膀有些酸痛。 她从男子火热而带着清香的胸膛里退了出来,俯下身去欲解开缚在脚上的麻绳。 怎料,孤淮凛却是抢先一步已俯身蹲在了少女脚边。 “公子,我自己来吧。”柳依依连忙道,这怎能让矜贵的如斯公子亲自俯身为自己一介侍女服务呢? 男人微微抬起头,漆黑的眸里看不出波澜,他道:“我来吧。” 说罢,孤淮凛便掀开了那锦绣红织裙摆,露出了白皙柔嫩的脚踝。 少女白腻细软的脚儿隐在那双精致火红绣鞋中,滚烫的红与羊脂玉般的白腻肌肤形成鲜烈的对比…… 室内寂静,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碎响,柳依依注意到,这一截蜡烛又将燃尽了。 孤淮凛解开圈圈缠绕的狰狞之物后,幽黑的眸顿在了少女白皙藕足上的显眼的红痕。 他站起身,执起少女放置在鲜红嫁衣上的柔夷,果然,那凝雪霜的皓腕也是通红一片。 “我没事,公子,这只是看着吓人。”看着男人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柳依依软软解释。 她真的不疼,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蓦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柳依依心下一惊,有人朝这间屋来了。 她屏住呼吸,视线扫了扫四周可以藏人的地方,而那唯一可以藏人之处是那衣柜,现在过去定是来不及了,心急如焚的少女此刻显然已经忘了站于她身侧的男子会武,而且武艺超群,如此短短距离,在他眼里是轻而易举。 孤淮凛此时已站起身来,正准备有所动作间,却是感觉自己的掌被一只细软的手儿捏住,他转过身,还未来得及说话,娇美的少女便拉着自己上了床。 电光火石间,孤淮凛瞬间明白了少女的用意,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拒绝,顺着少女的力道翻身上榻,随着帷幔落下的刹那,厚重的门扉陡然被人从外粗鲁的推开。 随后便是尖锐刻薄的嗓音,“呦,新娘子今儿个不闹了?这么早便睡下了?” 是几个婆子。 柳依依面不改色,将那绣着龙凤呈祥的被褥默默往上拉,盖住了两人的身体。 见捂得严严实实的架子床没有任何异动,几个婆子感到疑惑,既然睡了,这灯还是亮着,莫不是有鬼? 她们对视一眼,晃着步子往那床的方向移去,柳依依瞳孔紧缩,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眼看那婆子手就要触到那帷幔,柳依依蓦地撑坐起来,故作朦胧道:“几位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小女子已经睡下了。” 娇软的嗓音陡然一出惊得几个婆子全身不禁一抖一抖,为首的婆子冷哼一声,“姑娘是真睡下了,还是另有玄机啊?” 柳依依与孤淮凛对视一眼,没说话。 “姑娘将这帷幔揭开,让我们几个婆婆看看也好安心。”外面的婆子又道。 柳依依噤住声,将手伸向了套在自己身上的火红嫁衣,在婆子伸向帷幔的一刹那,柳依依率先将其掀开。 从几个婆子的角度看去,只看见少女撑坐于红鸾喜庆床褥上,青丝如瀑般慵懒坠在腰迹,娇俏的少女睡眼惺忪,身上只着一件藕粉色的肚兜堪堪遮掩其下曼妙风华。 为首的婆子瞄了一眼,却见内里无诡,这才敛下眼皮,幽幽道:“姑娘识抬举自然是好,这是明日要上妆的胭脂水粉。” 那婆子招了招手,身后个个将手中的东西放置在黄梨木梳妆台前,一一摆好。 “明日就劳烦姑娘自己打扮了。” 说罢,几人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得晃了出去,按照诡市送新娘去献祭的规矩,她们这些伺候婆子皆是在献祭前一天晚上确保万无一失,翌日是不得再入这间屋子见诡新娘的,以便破了这诡神的圣性。 待几人踏出这间屋子直至再无声响,柳依依总算如释重负,吐了口气。 “公子,她们走了。”随即她连忙将被褥掀开,让藏身在内的孤淮凛呼吸几口新鲜之气。 清俊男子那张精雕细琢的俊脸彻底显现出来,因在被子里捂了太久,本是清透白皙的面容氤氲了些许粉色,而他整个人枕在红鸾鲜亮的喜枕上,为平日里清隽疏离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柔和和旖旎。 柳依依不禁看呆了眼,全然忘记了此时上半身仅身着一件亵衣。 孤淮凛抬起了眼,那双清冽的桃花眼瞬间染上滚烫的灼热,黑白分明的眸将眼前细腻白嫩的肌肤映得分明。 两人已是共卧一张榻上,红鸾叠被,金丝织成的龙凤呈祥嫁衣堆砌在少女纤细腰肢上。 香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孤淮凛心绷住了,体内一股欲/望波涛汹涌,排山倒海般席卷他的理智和自持,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湮没。 “公子?”柳依依终于注意到男人面上不正常的薄红,还有那深邃危险的黑眸…… 她这才想起自己此时仅着一件单薄的亵衣,顷刻,粉霞自芙蓉面上蔓延至纤细的颈脖,她浓长的睫毛剧烈抖动,慌不择乱,“我,我……” 少女终于瞥到了方才情急之下褪下的红色外衫,可竟是在床的最里侧。 此时孤淮凛已阖上了双眼,柳依依自然是羞得不敢唤一声公子替她拿出来。 少女紧紧咬着嘴唇,一手撑着柔软的床褥一手去探。 蓦地,柳依依却是感觉腰肢一钝痛,恍若被点了什么穴一般猛得一痛,令她腰肢一软,控制不住往下迭去。 “唔。”柔软的身姿磕在男人坚硬宽敞的胸膛,令她不禁闷哼一声。 她此刻已完全覆在男人身上,单薄的衣料抵不住孤淮凛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灼热的温度。 她看见本是闭着眼假寐的孤淮凛缓缓抬起了眼皮,那双眸里流淌的是异样的情绪。 “公、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少女满面霞云,浓长的睫毛抖得厉害,她连忙撑着床褥欲坐起身,却不料,却是猛得被男人有力的掌一揽。 “啊。”少女发出一声娇呼,两人又紧紧贴在了一起。 柳依依潋滟的杏儿美目微蹬,正疑窦着,却见男人托着她的后脑勺往下一摁,刹那,有些薄凉的唇覆在自己的唇瓣之上,落下湿热的吻。 心急 柳依依已是滞了呼吸,公子这是……这是在吻她!! 男人呼吸炙热,喷出的温热呼吸打在她的脸上,灼得她全身发软。 少女脑中似炸开了花,两人的心脏已经剧烈怦跳,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马上便要跳出嗓子眼,而孤淮凛的却是更甚。 隔着并不厚实的衣裳,她能感受到自己随着那身//下滚烫硬朗身躯里一咚一咚的心跳而震动。 “唔,”少女发出一声娇软的嘤咛,“公子……” 少女撑着手开始挣扎起来,可愈是挣扎,男人却是禁锢得愈发牢固,随后他揽着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一翻,顿时天翻地覆。 柳依依怔愣一瞬,便感受到了那压在上方的宽阔胸膛,这堵热墙与那柔软的床褥形成了叫她不能移动分毫的桎梏。 她颤着睫毛往上看,却是见男人那一贯清冷疏离的眸此刻是浓浓的晕不开的滚烫和危险。 “公子,你……你别这样。” 少女的嗓音已是带着些许哭腔,那双秋眸也是氤氲起些水雾,而挂在身上的那藕粉色亵衣已是凌乱之至,露出的些许肤霜吹弹可破,雪腻柔软,而那泛上的点点粉色更显柔腻和诱人。 孤淮凛滚了滚喉结,呼吸越发灼热,放置心尖上的娇美人儿此时便在怀里,噙着一双湿漉漉的鹿眼娇滴滴劝阻他别这样,可单纯懵懂的小丫头不知,她这般模样,愈是将他勾得神魂颠倒,只叫他想把这瓷娃娃吃个干净吞进腹中。 孤淮凛知道,他已是跌入万丈深渊再也回不了头,他眸色一黯托起人儿那毛茸茸的后脑勺,随后便是又覆了上去。 “唔~不呜~” 男人馥郁清冽的气息扑面,这次更为猛烈的强势,他有些急促舔/舐着这诱人如罂粟花一般染了毒的嫩唇。 少女柔弱无依的手儿抵在胸膛似还在抗拒。 “乖……”男人发出一声温柔的呓语,而后一手将那不听话的雪白藕臂一并压在了少女毛茸茸的头顶。 柳依依已是怕得流下了泪,晶莹的泪珠顺着那粉白的面颊滚落下来,公子为何要这般对她? 蓦地,她却是听到门砰的传来一声巨响,在这惊诧的瞬间,柳依依感受到男人强势抵开了她的贝齿,稍稍,滑腻而火热的触感俶尔钻进了檀口,勾着她的舌尖。 男人尽情释放着与平日清冷疏离外面大相径庭的贪婪和蛮狠,此刻的他犹如野兽一般掠夺着香软人儿的一切,似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柳依依已是忘了呼吸,眼角挂着的珍珠也忘了滚落,她听见了那离开的婆子大摇大摆晃了进来,男人总算敛了几分,却也是一直勾着她的软糯含着吮着。 婆子走近几分,道:“方才走得急,落下了这口脂。” 婆子的言语并不温和,说罢,她瞧了那被帷幔遮得严严实实的架子床,纱灯暗黄,隐隐约约瞧得见里面透出的的那道平躺着的身影。 婆子皱了皱眉,这道黑影怎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虽是疑窦,可婆子已不多做停留便退了出去。 柳依依总算得了空隙,带着哭腔呜咽出一声:“孤淮凛……” 可少女也仅只唤出了这三个字,男人又开始掠夺她的一切,可这次是轻柔了不少,嘴里那温热黏腻的搅动,还有那不时难抑的嘬声,令她全身发烫,似密密麻麻的潮水一般席卷着她。 男人那指节清晰的手移到了少女那似玉绸藕段的柔夷之上,强势的将那攥紧的手儿张开,与其十指紧扣。 一大一小的掌紧紧纠缠在一起,映在那火红的被褥上更显旖旎和缱眷。 “依依……”随着灼热呼吸落下的还有这温柔的呢喃,男人嗓音已是性感暗哑,染上了浓浓的,她从未听过的情/欲和占有欲。 少女觉得自己此时恍若失去了神智,全身似浸泡在温暖的水里一般又娇又软,懵懂无措承受着男人带给她的一切,甚至自己那喉咙里竟发出了自己不熟悉的似幼猫一般的嘤咛。 …… 不知过了多久,孤淮凛终是停了下来,抵着少女的鼻尖感受着她的娇促喘/息。 此刻少女又娇又软,小巧鼻尖已是通红,泪珠在粉颊上留下两道晶莹的痕迹,那双大眼睛氤满了水雾懵懂又可怜得瞧着他。 男人抬起指腹替小人儿拭去了眼角的泪,而后顺着柔嫩的霜肤下滑,落到了那被蹂/躏潋滟着水光的红唇,而后轻轻试去那残留在唇角的银丝。 此刻小丫头终于回过神来,懵懂的眸恢复了些许清明,可那珍珠却是止不住的开始往下掉。 唇齿间尽是男人馥郁的清冽之气,灼得她害怕,小丫头抬起手用手背抹着那断了线的珍珠,抽搭着唤:“孤、孤淮凛……” 软糯的嗓音断断续续,孤淮凛也知自己欺负得狠了,将小丫头拉坐起来,为小丫头整理好凌乱至极的亵衣,又将人儿裹在那火红的外衫之下,暗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我在。” “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柳依依吸了吸鼻子,泛着水光的眸眨也不眨直直盯着面前尚染着欲/色的男人。 “因为……” 孤淮凛敛了敛眸,再度抬眼时,那双桃花眸满是清朗而郑重,“我想娶你。” 男人此刻的嗓音并不大,更是带了些说不上来的暗哑和低沉,可却如亘古暮钟一般振聋发聩,激得柳依依滞了心跳。 可下一秒,少女心中却是觉得一阵酸楚,这般矜贵清端又淡薄冷情的男子怎会对一侍女说这般话,还是在方结束意乱情迷的一吻之后,况且他还有未婚妻,怎能三心二意对别的女子说这样的话呢? 少女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搭搭得直打嗝儿,“我、我再也不要跟着你了。” 有所期待的男人见少女这般反应,眸中不可避免闪过一丝黯然,他叹了口气,罢了,慢慢教小丫头吧。 他抬起手欲拭去少女脸上那止不住的泪珠,可小丫头却是紧紧咬着唇别开脸直往床角缩。 “我讨厌你,我不要理你了。” 男人顿在空中的大手一滞,随即带着不可抵抗的力道扶着少女的腋将人面对面抱到了腿上,而后托起少女低垂的脸,轻柔道:“告诉我,为什么?” 少女仍是低垂着眸,紧紧咬着那唇瓣不理他。 “嗯?” 男人那尾音延长,性感动听的不像话,柔得似能掐出水儿来,柳依依稍稍动摇之际,只闻孤淮凛又轻声诱哄道:“乖,告诉我为什么不想理我了?” 少女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问:“你是不是以前同女子做过……刚才那样的事?” 若是没有过,怎会那般……熟稔,他这般身份定是许多貌美的女子投怀送抱的,他是不是也曾有过一夜情缘? 怀中的娇人儿带着浓浓的鼻音,本就娇软的嗓音更添些许憨甜,“我要娶你这种缪言你是不是同其他女子也讲过?” 说道此处,少女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又氤氲起了水雾,不,她不要碰了别的女人的男人碰她,少女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孤淮凛抚着人的颈将人摁进了怀里,灼热的呼吸落在少女颈上,“没有,什么都没有,只对你一人。” 少女仍在挣扎着,见撼动不了半分,便一口咬在了男人那白皙修长的颈脖之上。 男人不由发出一声闷哼,可环在少女身上的臂仍是没卸力。 待怀里的人儿终于顿了几分,孤淮凛叹了口气,将那毛茸茸有些凌乱的头捞出来,深邃的眸直直看着少女那双湿漉漉的杏眼,“看着我,依依。” 她不知怎的,似乎一直听见男人在耳边低唤着什么,而男人那双眼竟如万丈深渊一般吸着她堕入,渐渐的,柳依依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就连近在咫尺的俊颜也看不清了。 在少女倒下的一瞬间,男人及时抱住了娇人儿将其收进了怀里,他抬起素手捋了捋少女有些散乱的发丝,将其撩至耳后露出那张芙蓉娇靥。 孤淮凛又爱不释手抚了抚少女那柔腻雪肤,眸中划过一丝黯然,还是他太过心急了,小丫头还小,还需慢慢引导。 祭台 柳依依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轻柔的摇晃晃醒的。 她浓黑的睫毛颤了颤,而后浅浅抬了抬眼,入目的是孤淮凛那性感的喉结和那流畅锋利的下颌。 少女蓦地睁开了眼,两人这是……在一张床上! 柳依依骇得瞌睡虫立马没了,潋滟的杏眸眨了眨却又是骇得心脏慢了半拍,她整个人手脚并用似菟丝花一般紧紧束缚着身旁闭目养息的俊美男人。 活像……一强抢民男的登徒子,甚至自己还将那如斯矜贵公子逼到了床沿。 柳依依面上骤然浮现一丝羞愧之色,少女难当不已连忙朝床榻内侧退去几分,放开对孤淮凛的束缚。 孤淮凛感受到全身松了力,深沉的眸盯着头顶的帷幔,也不转头看她,“醒了?” “……嗯。” 潋滟的杏眸不经意瞥到男人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襟处,柳依依稍一怔诧,自己昨夜睡之前对这云端上的美人还做了什么? 柳依依端端正正躺好略微有些僵硬,却是丝毫回忆不起睡之前发生了何事,脑海中残碎的画面只显示当时她腰肢一痛,然后跌倒了男人怀里,之后…… 之后呢? 少女皱着眉,“公子,我为何睡着了?” 孤淮凛清冽的桃花眸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一本正经道:“许是你折腾太久,太累了。” “真的吗?” 柳依依有些狐疑,自己当真才沾着床就睡着了?少女想起那时似乎有婆子进入,又道:“没露出破绽吧?” 见男人摇了摇头,柳依依移开视线陷入了沉思,自己当真那会便睡着了?可怎么……觉得几分奇怪呢? 少女偷偷瞄了一眼孤淮凛,只见他端着一副清正端方的模样,柳依依心中暗道,公子想来定不会骗她。 孤淮凛坐了起来,冷淡的眸看着她,“祭神仪式即将开始,即是防备最松懈之时,我送你回兰台。” “那公子你呢?” 好一阵,孤淮凛没说话,柳依依知道他这是想独自完成接下来的事。 俶尔,她不经意间瞥到了被遗弃在地上的锦绣丝质红盖头,她撑着手坐了起来,“公子,不如将计就计让我假扮这新娘吧。” “不可。” 孤淮凛随即拒绝,他知道小丫头这是想顶替新娘嫁给诡大人探出这仪式背后的诡谲暗涌,可这处处诡异之地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不能让她去冒这个险。 “公子,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不会有事的。”少女顿了顿,自胸襟处掏出一枚骨笛,又道:“何况我还有公子给的这个,遇到危险我会及时吹响的。” 孤淮凛清冷微冽的眸看着眼眸熠熠生光的少女,眸里暗光流动,似在思虑。 久久,就在少女以为他要答应之际,谁料,他竟一如方才决断一般摇了摇头,“乖,我送你回去。” 柳依依往里缩了几分,“不我不要,这次公子好不容易有需要我的时候,我怎能撒手不管呢?” “听话。” 男人嗓音带了几分少女从未听过的严肃和冷厉,本就清俊的面容在此刻含着冷淡和薄情,浮现的那凌人的威压让柳依依有些不敢再动。 少女柔软的唇瓣阖了阖,软糯的吐出几个字:“你……你好凶。” 孤淮凛也自知自己吓到小丫头了,轻轻将缩在床榻里侧的人儿揽了出来,而后替她拢了拢有些凌乱的火红衣襟,“此行风险极大,我没有把握能保护好你。” 见少女睁着水灵灵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自己,孤淮凛微微吐了口气,又道:“乖,回兰台。” 柳依依正要拒绝之时,却闻门外传来几阵碎响,往细了听,竟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这是来接亲的人? 少女眉心一蹙,看向孤淮凛,压低了嗓音道:“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公子。” 话音刚落,只闻外面一个婆子尖着嗓子喊道:“新娘子,吉时将至,上花轿吧。” 孤淮凛见娇美少女那眸里迅速划过一丝狡黠,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下一刻,少女拔高了声线道:“等我一盏茶功夫。” 说罢,少女看也不敢看那一旁男子那阴郁的表情,连忙下榻拾起那块红盖头往门的方向而去。 柳依依不敢回头,不知为何面对接下来未知事件的恐惧竟也没有此刻孤淮凛带给她的渗人。 少女无意识打了个寒战,孤淮凛带给她的,确实如数九寒冬,万丈寒渊一般寒凉,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若是当真自己一个人走了,她又怎会安心呢?若他真有个好歹,自己…… 想到这儿,柳依依只觉心里一阵堵得慌,孤淮凛不想让她有事,同样的,她也不想他有事。 厚重的门扉即在眼前,柳依依加快了些脚步,纤细的手刚触到门沿的一刻,赫然一只白皙如玉藕指节分明的手自身后伸出将门又摁了回去。 柳依依瞳孔睁大,还未来得及反应,接着一道力便提着她的后颈轻而易举将她转了个身。 男人宽敞火热的胸膛即在眼前,那清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柳依依低垂着头不敢看男人的神情。 不用想,她也知道此刻那张清润俊逸的面定是阴郁寒凉至极。 少女抬起手,用食指戳了戳孤淮凛,软着嗓子道:“公子,你让我去吧。” “你一直跟在附近,若是有意外我便吹响骨笛,你便能及时出现相救。” 柳依依抬起涟漪的眼儿,眸光流转殷切的瞧着薄嘴抿成一条直线的男人,“怎么样公子?你答应吗?” 良久,就在门外的婆子再次催促的时候,孤淮凛终是无奈叹了口气,“依你。” 随后他接过少女手里攥住的红盖头,将其盖在了少女面上,“万事小心。” “嗯嗯。” 少女开门之际,却是发觉自己的衣袖尚被男人勾住,柳依依转过了身,“公子,你放心吧。” 这次,孤淮凛总算卸了手,少女莞尔一笑随即开了门,门外的婆子将人领上了早已备好的花轿,便唤着男丁抬轿起步。 并不宽敞的花轿摇摇晃晃,柳依依被淹在一片火红之中,只能透过一点缝隙看到自己那火红嫁衣裳滚着的丝质裙摆,她撇了撇嘴,明明是迎娶新娘,可却是搞得如此沉重压抑。 不经意间,少女柔嫩的舌尖触及自己那唇瓣时,随即稍稍一惊诧,怎么肿了? 正思肘间,那日的诡异高呼又再次萦绕在耳边,这次这次设身其中听着,更加振聋发聩。 “诡市永恒!大人登神!” …… “诡市永恒!大人登神!” …… 声音越来越近,柳依依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花轿已进入了人群自觉让开的道,她的心怦怦跳得越来越快,她抬起手捏紧了孤淮凛曾经赠予她的骨笛,此刻他定在这附近一直看着她。 “新娘已至,祭神即启!”外面传来了那悠长暗哑的苍憔之音,柳依依屏住了呼吸,诡大人登场了。 “把新娘带上祭台。” 话音刚落,柳依依只觉一道阴森的妖风迎面吹来,寒气从脚踝一寸寸爬至肺腑,摄人非常。 蓦然,柳依依透过缝隙瞧见了一双黑色的皂靴,随即一道巨大的力钳住她的手臂毫不留情将她拽了出来。 少女屏住了呼吸,她看到了底下虔诚匍匐着的人群。 剧烈的火光噼里啪啦得燃烧着,不知何处而起的风铃牵着人的耳膜叮铃作响。 余光中,柳依依瞥到了那拽着自己的手,枯瘦而干涸,宛如垂暮的老树,旱久的古井。 少女被那人拽大了台中央,手腕处传来的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柳依依感觉到自己处在热烈的火光之中。 巨大的火光冲天,似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猛得扑蹿而来,灼热的高温穿透并不剥削的衣料,灼得少女连连后退。 “啊!” 少女惊叫出一声,原来她的四周已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圈,少女掀开了头上的盖头,透过诡魅的火光,她看到了底下那张张陌生的带着诡异虔诚的“信徒”。 她遏住急喘,颤栗发白的手执起骨笛送到了唇边,正欲吹响之际,手腕却是传来一阵疼痛。 柳依依心里一阵咯噔,骨笛坠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那白面红眼面具陡然出现在了眼前,少女骇得腿脚一软摔了下去。 “哈哈哈……”诡大人发出一阵阴测测的寒笑,“还想叫谁来帮你。” 少女吞了口气,颤着手儿去拾那坠于地面的骨笛,就在即将探到之际,柳依依被男人提着后领离开了地面。 “你放开我!” 成为盟友 幽僻的石洞惊人,透骨的寒意自脚踝处升起浸入骨髓,极具规律和节奏的滴答声一直萦绕在耳迹,往细了听,甚至能听见汨汩颤颤的流水声。 被点了穴位的少女靠于石壁上不能移动分毫,眼睁睁得看着面前白面黑袍的男人持着一琉璃盏和一匕首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明明有皂靴踩于石面发出的细微声响,可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人却犹如前来索命的厉鬼一般自空中飘荡晃近。 近一眨眼功夫,那人竟已经出现在了身侧。 “住手!” 柳依依小脸也是惨白,可却仍逼着自己强忍住着惧意,不管怎样,她要等孤淮凛找到她。 然黑袍男人自是看出了少女的用意,他不以为然冷笑一声,“想拖延时间?” 阴森的笑,倒真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柳依依眼睁睁看见那黑袍男人继续逼近,而后幽幽自宽大的袖袍中摸索出一颗丹药。 那干枯手里的丹药在昏黄的烛灯下更显晶透和莹润。 少女瞪大了眼儿,全身都似在颤抖,“这是什么?” 取血之前还要给她下毒? 黑袍男人没说话,只粗鲁捏过少女的雪腮,灌了下去。 “咳咳咳。”柳依依呛红了眼,“你要杀我?” “不,”黑袍男人那阴郁粗粝的嗓音自面具底下传出,森冷又骇人,“我不会杀你。” 柳依依刚歇了口气,却是听闻男人又说,“血……我只要你的血……” 暗哑的嗓音似克制着体内燃烧的涌动,透光近在咫尺的白色面具,柳依依甚至能看见底下那双疯魔而又病态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少女骇得全身冰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又说:“为何一直藏在面具底下装神弄鬼?” 黑袍人冷哼一声没有回答,随即拿起了刀。 锋利的刀刃在潋滟烛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寒光。 “等等!” 然语音刚落,自己那臂上便是传来一阵钝痛,柳依依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那臂上被割了一道极大的口子。 浓郁的血腥气陡然萦绕鼻尖,鲜红的血液顺着雪白的藕臂一路往下流滚。 黑袍人露出疯魔阴森的神情,“咱们抓紧时间。” 这地藏不了不久,想必用不了多久那人便能找上门来。 说罢,他连忙用那琉璃盏接住这新鲜的血液。 柳依依能感受到自己体内大量血液的流失,可是却毫无办法,右臂因失血过多似已经开始麻木。 那琉璃盏终于装满,黑袍男人总算心满意足将其封盖完善收好。 “才这点血,”他注意到少女发白的神情,鄙夷的睨了一眼,“你这可真没用。” 也才取了一盏血便这副模样,好在这血的纯度颇高,不然他也不会冒这个险从这丫头片子身上取血。 黑袍人在柳依依身上点了几下止住了血。 柳依依试着蜷了蜷手指,能动了,在黑袍人转身离去之际,少女叫停了他。 “你取血,可是为了石洞里那幅人骨画?” 人骨制成的女子、深深嵌刻的符号,还有取无数女子的血,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骤然,寒气自脚底席卷全身,柳依依感受到了来自那人身上莫大的怒火和失控。 可她不能让他走,她要从他身上找出突破口。 “那女子是你什么人?” 如此刻骨铭心,柳依依想,那定是他此生极为重要之人,那些骨是从何而来?为何要拼接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蓦地,黑袍人却俶得飘在了面前,枯萎的手钳住少女的颈脖,“多管闲事!” “为什么要问?” 黑袍人的怒火昭然若揭,干涸枯燥的嗓音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俨然一副失控之态。 “咳咳……” 喉咙被收紧,进入胸腔的空气越来越少,柳依依喊不出来任何话也喘不过气来,求生的本能只下意识让她用手挣着扳着颈脖处的桎梏。 不料,那股力道却是越收越紧,就在柳依依以为自己要魂去西天之刻,黑袍人却是俶尔松了力道。 随着黑袍的飘转,烛火也在那一瞬间失了亮光。 柳依依再次眨眼时,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少女打量了四周,发觉这处石室之前并未来过,她紧紧咬着唇瓣,撑着石壁吃力的站了起来。 因坐在潮湿的石面久了,裙琚也变得有些湿漉,火红的裙摆之上染上了些深色的印渍,但柳依依分不清那是血还是水。 陡然一站立,脑袋猝不及防一阵发晕,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便要坠于深渊。 柳依依不敢松懈,她紧咬着牙,扶着墙面顺着光亮的方向亦步亦趋。 终于,费了好大劲,少女总算挪到了那石台边上,托盘上的火烛噼里啪啦得燃烧着,柳依依看清了那放置在一旁的一张纸。 细腻柔白的纸,斑驳的发黄,而边角处破了众多口子。 这怎会有此物? 柳依依小心翼翼将那纸拿了起来,烛光的照耀下,她真切瞧见了上面绘着的一名绝色女子。 女子生了一副宛若天人的面庞,秀靥清雅,娥眉粉黛,高挺秀气的鼻梁,而最引人瞠目结舌的莫过于那女子那双眼睛,盈盈秋水,饶是只浮现在冰冷得纸面上,柳依依也能想到这双眸里含着的袅袅春波。 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柳依依赞叹之余却是感到疑窦,这儿怎会出现一女子的画像?这女子又是谁? 少女视线一偏转,看见了一旁托盘之内置着的修复工具。 托盘,铜锥、银镊、微钻杆式砣具、圆饼托盘、毛笔…… 柳依依猛得一怔愣,修复工具一应俱全,黑袍人是故意留下这些的,甚至早已料到代替新娘的是她! 少女脊背发凉,那人竟如此心思缜密,布局周全。 那公子……! 黑袍人的目标会不会是孤淮凛?他料到新娘会是她,将计就计将两人分开,以她为饵诱君入瓮。 正思及此,少女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细微而又急促的脚步声。 柳依依屏住了呼吸,十步……七步……声音越来越近,这人是朝自己来的,少女暗自攥紧了手中的银镊。 待声音出现在耳迹,少女方辨认出声音的主人,还未反应过来,便是被这俊拔纤长的男子迅速揽进了怀里。 “公子……”少女喃喃唤了一声。 他总算找到她了。 熟悉的温暖的胸膛,她感觉到男子手臂越收越紧,少女稍稍有些怔愣,自家清正端方的公子何时变得这般…… 感受到男人喷洒出炙热而又急促的呼吸,半晌,少女垂在两侧尚有些僵硬的手正欲攀上男人宽阔的肩膀之际,男人却是蓦地放开了她。 在少女潋滟的水眸里,孤淮凛瞧见了有些失控的自己,他不该在小丫头面前如此冲动的。 眨眼间,孤淮凛已藏住一切的滚烫和不合时宜。 “怎么样?有受伤吗?” 自祭场瞧见黑袍男人将小丫头带走后,他便一直跟在身后追,可饶是武功了得的他,竟也跟丢了。 在之后他找到一点踪迹之时,却是发现被其引到了荒僻幽凉的石洞迷宫之内。 搜寻半天,总算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孤淮凛尚有一丝余悸,蓦地一股血腥气赫然钻进鼻间。 他皱着眉将人的臂抬了起来,少女那赛霜雪的柔软藕臂上血痕赫然,触目惊心。 他隽逸的眉目一紧,嗓音有些冷厉,“他取过血了?” 柳依依点了点头,“这倒是不碍事,”说罢,少女将那画展在孤淮凛面前,“公子,你看。” 说话间,柳依依瞧见如画俊颜的男子面上那晦暗不明的情绪,深邃的冷眸冒着幽光,似在考量应对之法。 “他故意留下这些物件,是为让你修复。” 接着,男人又说:“依依,我守着你,劳烦你着手一番了。” 注视着孤淮凛那双清冷微冽的眼,柳依依当下应了一声,“好。” 时间一点点流淌,清脆萦耳的滴水声一直充斥在幽僻的石室内,柳依依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画,时不时拿过工具捣弄着发出细微的碎响。 而孤淮凛却是薄唇紧抿一直盯着少女那雪肤上狰狞的刀痕,外面的血迹已经干涸,看得出是被人点了穴才止住的血。 故弄玄虚的黑袍男人只怕才是真正的“诡大人”,他取女子的血究竟是要做什么? 蓦然,男人缓缓抬眼,那人来了。 似幽幽厉鬼般的脚步停在了眼前,孤淮凛面色冷淡,只抬起一双幽深的眼瞧着面前身着黑袍的男人。 两人目光对峙良久,气场强大,柳依依甚至能看见空气中两人交织的火花。 俶尔,那黑袍男人却是忽地笑了,干涩枯燥的喉咙里发出一串阴恻幽冷的阴笑,随即他拍了两下手,道:“孤二公子,当真名不虚传。” “胆识过人,高山仰止。” 本是称赞的语气,却是蓦地转变语锋,“若不是我们能成为盟友,我想我一定会趁早杀了你。” 阴冷至极的话,孤淮凛却是不以为然,清冽的桃花眸未有半分起伏,他淡淡道:“如此笃定我们会合作?” “既费尽这么多心思将我们引到这儿,那便以真面目示人吧,医馆老者。” 柳依依瞪着杏儿美目,眼里流转的的浓浓的惊诧,方才公子叫这人什么?医馆老者?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人竟是那曾为她治过伤的老者?这心狠手辣的黑袍人竟是她和公子一直想找的救宋既和秋叶的医者? “是该叫你诡大人?还是说……”孤淮凛俊美的桃花眸微眯,“叫你一声费老医师?” 合作 话音一落,掷地无声。 柳依依长着小小粉唇惊诧极了,费老医师?兰台的费医师? 不,费医师头鬓微白,仙风道骨,此人定不是那救死扶伤的医师,但想必是和那位费医师有着莫大的联系。 “呵呵哈哈——” 黑袍人发出鬼魅般的冷笑声,随即幽幽抬手褪去了面上的厉鬼面具。 随着面具的揭下,一寸寸褶皱布满瘢痕的肌肤彻底显现出来。 浑浊狠厉的眸子看着面前贵矜端方一脸清俊如画的男人,费渡眼角眯了眯眼,说:“何时看出的身份?” 孤淮凛淡淡一笑,道:“诡市种种,不可不察。” “府上的费医师曾有一位师父,号称医术天下第一,而师承其名下的有两位弟子。”男子一字一句启唇,嗓音如染了清水般的透彻清凉。 “费医师曾说,他的师兄在十五年前消失于京都,从此再无音信,可令人费解的是,此人虽消失了,可行医施展方式竟时不时出现在京城,每每欲深入查探时,便又没了踪迹。” 费渡静默良久,吐了口气,道:“从那次给小丫头片子的药看出来的?” 他苦笑一声,“不愧是我的师弟啊,如此多年,竟还能仅凭一副药认出他的师兄……” 老人尾音延长,情绪波动显然,似陷入深深的回忆和感慨。 “当年我们师兄弟俩先后被费启山收养,那人给了我们一切,连着名字和姓氏,我们二人本跟着他济世天下,无论西域或是这中原,哪处没有我们施救的百姓?” “后来呢?” “后来……”费渡语气变得激扬和痛苦,眸子变得猩红, “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变了!” 费渡满目戚然悲怆,他朝孤淮凛行近几步,柳依依心下一惊,颤着呼吸连忙勾着男人的如玉轻丝袖袍往后退去,压低嗓音提醒道:“小心。” 孤淮凛微微侧眸,随即将人挡在了身后,目光冷冷看着面前头发枯槁的老人,“那日拦于马车前故意留下消息的人是你?” “不错。” “江鎏冒充你诡大人身份的事,你可知晓?” 岂料,费渡却是猛得一转身,“这你不用多管闲事,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必须和我合作,否则……” 话锋一转,费渡犀利带刃的目光停在了柳依依身上,似野兽眈视猎物一般上下打量一番,说:“后果恐怕你承受不起。” 阴恻恻的话隔着并不远的距离钻进柳依依的耳迹,惊寒的令她惶恐一颤。 如此信誓旦旦,莫非是方才被逼着灌下去的药丸? 柳依依皱了皱眉,“那是毒?” 费渡没有回答少女这个问题,眨眼间,他从阴暗角落晃到了孤淮凛面前,“怎么样?孤太史,考虑的如何了?” 费渡以小丫头要挟他。 他不能赌。 男人性感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此时柳依依的面因失血有些隐隐发白,孤淮凛蹙着眉视线从少女面上移开,眸底是晕不开的阴沉,“你要合作什么?” “孤大人如今问鼎朝堂,接任太史令,想必在皇城之内找一个人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一边说着,费渡抬起了手,柳依依狐疑将方才修复好的画像展开。 女子冰肌玉骨,倾城绝代。 费渡视线落在那幅画上之时,一瞬间的痛苦和呆愣令柳依依有些恍神。 与王嫣然说的区别无二,他与这女子究竟是何关系。 然很快,费渡便将这股复杂的情绪掩下。 孤淮凛清冷的眸眯了眯,“她是谁?” 这女子便是那洞内以人骨嵌刻而成的画,只是那石壁上并未点缀眼睛。 费渡要找她,这女子竟没有死。 只见已至耄耋之年的老人幽幽吐了口气,“我的师妹,我们的师妹。” 孤淮凛大惊,竟从未听费医师提起过。 微微敛眸间,孤淮凛眸色带了些冷厉,“你和大理寺什么关系?” “你精通医诡之术,聚鼠丹是你制成的?而兰台一案,聚鼠丹是你提供的?” 若是没记错,第一次见面,此人故意告知聚鼠丹乃诡大人所发,若真是如此,那兰台一案,投掷聚鼠之药群聚黑鼠毁灭典籍史册之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孤淮凛皱了皱眉,不,若他真和背后之人勾结谋害史臣,他不会故意留下线索引他来此。 费渡睨了一眼神色冷峻,浑身冒着威压的年轻男子,缓缓说道:“我只能告诉你,聚鼠丹我会制成,但谋害史臣这种千古大罪,我区区一介俗子,可是万不敢做的。” 果真不是他。 石室内光线昏暗,只闻清润如清流玉珠落玉盘的嗓音再度响起,“诡市门口的红灯笼和人头是你所为?你娶这么多女子来取血是为了什么?” 费渡转过了身,言语中带了些不耐烦,“我从不杀无辜之人,而取血……” “哼,”费渡冷哼一声,“孤大人不必问那么多,若是寻到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诡市的一切。” 孤淮凛温润一笑,启唇道:“我可以答应你。” “但事成之后,还望遵守诺言。” 男人眸里染上丝丝冰寒,待查清所有真相,他也定会为那些枉死的新娘申冤! 待终于得到想听的答案,费渡满意的笑了,看了一眼男人身后的方向,随即噙着隐晦不明的笑自袖中掏出一瓶青瓷小瓶,“百解丸,可解世间百毒。” “不过,方才我给她喂的毒药猛了些,此药每月半一粒,服用两年即可,若是没了,来诡市找我拿药。” 听闻,少女惊得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这黑袍男是真狡诈至极啊,竟以此相挟,欲控制她两年。 孤淮凛掩下眸中的寒凉抬起手为少女顺了顺气,随即接过那药瓶。 在少女微微还有些怔诧的神情中,一把横抱起少女朝出口走去。 “哐当。” 机关一开,厚重的石门发出惊耳振聋的巨响,在一大一小身影即将消失之际,只闻费渡的嗓音又起。 “孤大人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小心身边人。” …… 出了幽黑冷寂的诡市,彼时柳依依才知道外面已至夜晚,华灯初上,火树摇红。 因着三月气温上来了些,来往行人即是在夜里也穿的甚是轻薄,千姿百态的少女们巧笑盼兮,翡丽潋滟的裙摆不时晃过。 而那拱桥河流,熠熠水面上倒映着斑斓的花灯,凉风吹拂,泛起了斑驳涟漪。 一身形高大,体姿俊拔纤长似月下仙人的俊逸男子时时引得姑娘们顿了足失了目光。 如此俊美无涛、宛若天人的男子世间绝不多见,仔细看去,那巧夺天工的脸上那双眼更是惑人非凡,明明是清冷得不染一丝杂欲,可却是含着丝丝柔情时不时凝视着抱在怀里的一小小的少女。 男子将那少女抱了一路也未见喘口大气,如此令人眼红心跳亲昵之举可竟也云淡风轻,优雅从容。 柳依依自然瞧见了身边路过的不时驻足而停留在两人身上的眼光。 她脸皮甚是薄,低低唤了一声,“公子,要不你放我下来吧。” 岂料男子专心走路,加上周遭有些喧哗杂音,孤淮凛似是并未听见,少女咬了咬殷红的唇瓣,凑近男人的耳迹,又唤了一声,“公子。” 少女吐息幽兰,嗓音娇软甜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的耳迹,蓦地,孤淮凛全身竟止不住的变得僵硬。 而那耳垂,竟以肉眼可见的蹿上了薄红。 柳依依并未观察的如此细致,她只惊诧孤淮凛怎忽然停下来了,且俊拔有力的身躯竟变得紧绷。 “公子。” 少女又唤了一声。 “嗯?”孤淮凛微微垂首,俶尔,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男人英挺的鼻猝不及防碰到了少女精致的秀额。 少女微瞪的杏儿美目满是诧异,那微张的嫩唇饱满柔软,滑腻香甜的触感充斥在脑海。 孤淮凛凝视着的眸逐渐变得幽深而滚烫。 他又想吻小丫头了。 想,狠狠的吻,甚至,从这双嘴里听见那诱人软糯的娇吟,想从小丫头的嘴里听她唤自己的名讳。 明黄灯光的夜色下,柳依依瞧不太真切男人眸里的情愫,但她能感受到孤淮凛周身的清冽气息变了,变得有些吓人和危险。 她喉结滚动吞了口气,软软道:“公子,方才为何没问那黑袍人和江鎏交换的东西是什么?” 眨眼间,孤淮凛已将那眸里危险的情绪敛下,换上几分波澜不惊道:“眼下还未明他和江鎏什么关系,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费渡并不知道他们两人进了那暗室听到了他与江鎏的对话,如今并不明确他们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先从暗中查探为上计。 少女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俶尔,潋滟的水眸瞪大几分,“公子,我们把王姑娘救出来好不好!” “好。”孤淮凛微微一笑,“回兰台,我让宋既带人去将她救出来。” 此时两人已行至拱桥之上,习习夜风拂过,底下的流水潺潺,泛起波光涟漪。 “那……”少女浓长的睫毛眨了眨,吞吐道:“公子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 这时辰街上行人也是不减,时不时驻足审视的目光实在是过于露骨,令她恨不得将面目捂得严严实实。 “嗯。”男人似笑非笑,眸色微沉。 随即孤淮凛将人儿放在了拱桥的石砌雕栏之上,一只手隔空半虚半掩圈住少女的柳腰。 少女似感觉到不对,颤着眼儿往后一看,却是惊得魂都没了。 “啊!” 少女惊叫一声,蓦然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双手牢牢圈住男人的颈脖,“公子!我要掉下去了。” 香软入怀,孤淮凛那得逞的幽眸一闪而过,顺势一手托着娇软人儿的翘/臀,迈着大步朝兰台的方向而去。 喝汤 然稍稍行了几步,孤淮凛便察觉不对,他微微敛眸,轻唤道:“依依?” 久久,怀中毛茸茸的人儿只朦朦胧胧含糊着应了一声,“嗯……” 孤淮凛眸色微暗,扶着人的雪颈将少女自怀中捞了出来。 少女那粉雕玉琢的脸儿已是惨白至极,一双眼儿也是紧紧阖着,精巧的额上已布满了细汗。 孤淮凛闪过一丝慌乱,小丫头呼吸越来越弱,莫非是那毒发作了? “公子,我头好晕……”少女无意识得呢喃道:“好难受……” 她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全身发软无力,若不是被男人抱着趴在肩头,她想她早已直挺挺得栽下去了。 这副模样,是失血过多再加上体弱缺营的表现。 孤淮凛昳丽的眉眼紧紧皱着,是他大意了,竟忽略了小丫头被取走了多少血。 男人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依依,坚持一会儿。” …… 月入云梢,骤是深夜,偌大恢宏的兰台早已熄了灯,掩于浓浓的夜色当中。 而在一间别院之内,却是明烛常燃,院内一间屋子里那两张塌上分别躺着的一男一女情况已是濒危,虽未失控的闹腾着,可越是平静便越是生命垂危。 头鬓本就发白的费医师这几天焦头烂额,眼下竟是全白了,此刻他正摁着两侧突突的太阳穴喘着粗气。 这毒……是他无用啊! 他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师兄。 来来回回盯着宋既和秋叶情况的沈忱也是好几天未安心合过一次眼了。 宽大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攥紧,一双冒着血丝的鹰眸紧紧囚着门口的方向,公子和柳依依已去了多日,七天眼看便要到了,他们可一定要及时赶回来。 室内置着的着的一排纱灯映在明黄的灯光,习习夜风自大开的门扉和窗棂而入,吹得鎏金托盘上的烛潋滟起舞,噼里啪啦的碎响似燃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俶尔,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来传话,“公、公子回来了!” 小厮喘着粗气,似是一路未曾停歇便急忙跑来报信。 沈忱和费医师对视一眼,随即身着劲装的男人连忙蹿了出去。 肃穆沉寂的兰台因这一消息顿时变得鲜活起来,廊廊回厅,画榄玉砌,变得灯火通明。 侍女小厮们连忙奔走起来,执着纱灯前去迎接。 沈忱未行几步,便瞧见了自家那几日不见的矜贵公子。 可矜贵公子此刻看起来并不矜贵端方。 那一贯不染纤尘的锦袍早已染上了些不明显的印渍,那清俊的面上也泛着几分青色,平日里端方不苟的髻此刻有些散乱。 而最数惊诧的是,男人怀中那似孩童般抱着的少女一席鲜红衣裳,朦胧得失去了意识乖顺趴在男人肩头。 沈忱稍稍怔愣在原地,这可以说,这是他跟了公子如此多年,第一次见公子这副模样。 失了端方和自持,那副清润的俊颜浸满了冷肃和慌措。 沈忱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公子,你回来了。” “柳姑娘这是怎么了?” 孤淮凛脚步并未停下来,他清迥的目匆匆瞥了一眼,而后朝沈忱抛出一青瓷小瓶,道:“这是解药,去将费医师请来。” 说罢,男人又朝一旁低眉颔首的侍从道:“吩咐厨房拿碗参汤来。” “是。” …… 夜色更显浓郁,沈忱见两人吃了药情况好转几些后,便朝青云居而去面见孤淮凛。 公子去了诡市多日,回来时那般模样,其中必定发生了光怪陆离之异事。 青云居 暖白的琉璃云纹纱灯将整座屋子映得明晃而亮堂,青花缠枝香炉内的熏香氤氲出袅袅的香烟,清淡的香气萦满了整个房间。 殿内左侧,腾云仙鹤灵芝蟠花烛台上的烛灯潋滟,将那紫檀镂雕纹花架子床上的两个人影映澈的清清楚楚。 只见一面容清俊的男子发间的玉簪早已拔掉,乌亮墨发还有些湿润披散而下。 而男子身上只堪堪披了一件玄色长衫,上好的丝质稠服贴在男子精瘦白皙的躯体上。 而在其怀中,堪堪揽着一纤弱雅媚的少女,较之清俊矜贵的男子,少女粉颈雪肤,柔美娇软。 不知是何原由,少女有些难受的蹙着柳眉趴在男人肩膀之上。 两人刚清浴完,身上还染了些湿气。 孤淮凛握着一上好方帕为少女拭着浓密乌发上的水渍,从上自下,泛着润的玉手优雅细腻至极,如待珍宝。 待手里的乌发堪堪干了些,男子将少女调整了个姿势,使其靠在自己臂弯上,而后一手执起一旁侍女递上来的玉瓷小碗,两指捻着小花勺搅匀舀了一勺,再吹了吹喂至少女唇边。 “乖,依依,张嘴。” 与平日清雅冷峻,疏离淡漠的模样相悖,此刻男人眸色缱眷,温柔的不像话。 如此景致,殿内侍女已是不敢再看下去,连忙行了个礼之后便识趣退了下去。 亮灿灿的屋子里恢复了静谧,少女那紧阖的双眼之上,浓长的睫毛微颤了颤之后便再无异动。 孤淮凛眸色微暗,执起那小花勺喂进少女口中,可下一刻那晶莹的汤汁竟是顺着少女的嘴角流了下来。 孤淮凛连忙用丝帕拭去,随即端起碗儿自己抿了一口俯身倾下。 明黄的纱灯将两人贴成一团的身影映在那腾云仙鹤云屏之上,尽显旖旎与暧/昧。 咕噜。 如此往复,总算听见少女吞咽的细微声响。 “乖,再喝一口。” 不知多久,柳依依已是悠悠转醒,孤淮凛停了那样的投喂方式,面不改色执起花勺喂着少女。 少女囫囵咽下送至嘴里的参汤,抬起指儿攥住了男人宽大的衣袖,“公子,我喝不下了。” 软糯的嗓音娇软诱人。 孤淮凛眸色暗了几分,捏着小花勺的手微微在玉瓷小碗里就着那晶莹的汤汁搅动几分,嘴角勾起一抹柔柔的笑意,“饱了吗?” “嗯,”柳依依喝了些暖汤,又服下了药,此刻身体冒着一股暖意,她恢复了些,软软糯糯道:“饱了,喝不下了。” 许是躺在男人臂弯里有些不舒服,少女毛茸茸的头往男人胸膛里偏了偏。 此无意之举令孤淮凛想起了那书院里的小橘猫,孤淮凛嘴角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丝笑意,圈着人的手拢了拢。 然稍稍,少女似反应过来,瞪着盈盈似水的眼眸,满是惊诧。 果然,小丫头又不乖了,挣着脱着要远离他。 柳依依抬起无力的手儿推了推,想将两人距离拉开些,可因是无力,有些呆愣着,“公、公子,何人为我沐浴的?” 果真饱暖思淫/欲啊。 方才又暖又舒服,喝汤也有人亲自喂至嘴角,她竟朦胧着未曾注意到自己浑身早已换上一柔软的中衣,就连自己那手上的刀痕也被人小心的包扎好了。 少女微瞪着杏眸直直瞧着男人那张清润俊雅的面,下意识的,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孤淮凛做的。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孤淮凛挑着薄唇,“当时情况危机,我不放心将你交至别人。” 男人面不改色,一副正经之态。 “那、那……”柳依依嘴角一抽,脱口而出,“公子你看见了吗?” 很快,少女芙蓉面上很快染上薄红,自己这是在问什么?既然都为自己沐浴了,还穿了衣物,怎会没看见! 少女紧咬着唇瓣恨不得立马钻进地洞里去。 孤淮凛瞧见少女这副娇俏雅媚姿态,不禁心中泛上一股愉悦,然男人仍是面不改色道:“全程皆是闭着眼的,什么都未看见。” “真的吗?”柳依依紧攥着指,粉雕玉琢的小脸满是绯红之色。 孤淮凛不忍破坏此般氛围,顺着少女的意思“嗯”了一声。 柳依依软软吐了口气,欲起身移至塌上就寝。 她撑着手离开男人的臂弯,然才将坐立起来,她便头脑一阵晕眩,不可遏制的往后倒去。 不出意料的,孤淮凛又接住了她,“你失血过多加上劳累过度,本就体弱,此番定是遭罪的,” “这些时日好好休息,我吩咐厨房为你好好补补。” 一边说着,男人将她放在了流苏软枕上,而后长臂掀开那软绵的被衾盖至她身上,“好好睡吧。” 暖黄的纱灯映在男人清俊温润如画的面容上,少女眨巴了几下杏眼,“公子,你不睡吗?”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几声叩门声,“公子。” 是沈忱。 “睡吧。”孤淮凛掖了掖被衾,又将架子床两侧的轻纱帷幔放下便退了出去。 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少女收回视线闭上了眼儿,可却是睡意全无,她和公子早已不是单纯的主子和侍女的关系…… 孤淮凛一席玄色长衫逶迤,领着身后的亲卫行至案几。 “公子,这些天……”沈忱蹙着眉,望了一眼长身玉立的俊雅男人,“你和柳姑娘在诡市经历了什么?” 半无音讯,他曾找过探子去寻,可仍是没一点收获,那诡市到底是什么地方?竟这般玄乎? “不怪你找不到人,我们两人进了地下石洞。” “地下石洞?”沈忱瞪大了眼,甚是诧异。 孤淮凛清眸微冽,诡市如今处处藏有谜团,他直觉,那费渡和江鎏的交易牵扯之事必定能搅动一番风雨。 男人凝了凝眸,拿出那幅被少女修复完成的女子画像,沈忱随即接过,“公子,这是?” “暗中查探,定要小心,切不可走漏风声。” 男人神色严峻,沈忱自知能让公子这副神情的定不是小事。 他郑重抱拳应禀,“是。” 殿内恢复了寂静,灯光氤氲,孤淮凛的视线落在了远处那座腾云仙鹤云屏之上。 沈忱总觉得,这次两人回来,其中有些变了,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对了公子,那解药是何人所制,竟有如此奇效。” 给药之人着实医术高明,仅凭一粒药丸便解了困扰费医师多日的毒。 费医师医术尚且高明至此,难以想象,这背后赠药之人医术到底有多绝顶。 良久,孤淮凛启唇道:“回去休息吧,你也劳累几日了,明日叫费医师来见我。” “是。” 男人正欲转身退下之际,孤淮凛叫住了他,“沈忱,还有一件事需交由你亲自去办。” …… 春夜 乍暖还寒,已是深夜骤然吹起了滔滔烈风,紫檀镂雕纹花架子床上,层层轻纱帷幔之下,娇美的少女微蹙柳眉,似陷入了层层梦魇。 山雨欲席,电闪雷鸣,惊乍的白光映在古香古色的楼宇之上,隐约看得见正笔直跪于园里的少年。 少年乌发红唇,已初见俊美的线条和轮廓。 “诶,听说了吗?小殿下今日又被罚跪了。”一端着果盘的侍女勾了勾一旁侍女的臂弯,煞有其事。 “小殿下真可怜,小小年纪已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可即使这般,萧王殿下也对他刻板严肃非常呢,听说这次也没犯什么大事便被罚了。”另一侍女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听说这次是大理寺的那位来央着小殿下出去玩儿,小殿下本是在练武自是不能的,可那江公子半分不听劝啊,竟哭着闹着上了试场拦着小殿下练武。这不,那小公子伤了,小殿下便又被罚了。” “咱们小殿下也太惨了吧,明明多好一个人啊,不仅对我们这些下人的体贴,还从西南之境收养了那么多遗孤回来。” “唉,萧王殿下对小殿下寄以厚望啊。” 说罢,两个侍女端着果盘糕点的背影愈渐愈远。 随着愈渐而大的呼呼风声,柳依依颤颤睁开了眼儿,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 梦里的跪着的那少年……萧王殿下…… 莫非,侍女口中的萧王殿下是萧策的爹? 正思肘间,外面蓦地闪了一道惊雷,带着天崩地裂的态势,竟是引得底下的架子床都在震。 柳依依不禁颤了颤,她抬起手挑开层层轻纱帷幔,偌大暖白的大殿内,并无孤淮凛的身影。 这么晚了,他竟还未回来。 少女下意识抬手摸到自己玉颈,正欲拿出那骨笛时才蓦然忆起,那骨笛在诡市丢了。 “公子?” 软糯的嗓音响彻在僻静的殿内,却良久不见回响。 柳依依又叫了一声侍女的名字,“明桃?” 仍是无半点回应。 窗外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少女脑海中不可控制浮现老太史公遇险的画面,一股惊慌自心底慢慢弥至全身。 柳依依咬了咬唇,掀开被褥,一股冷嗖嗖的凉意顿时扑面而来。 她咬着牙撑坐起身,然才将站立起来,却是蓦地头晕眼花,全身发软的直直栽了下去。 “扑通——” 冷硬的地板磕得瘦削的她生疼,少女倒吸了一口凉气。 俶尔,厚重的门扉被人从外面打开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俊美无涛的男人一席玄色长衫,芝兰玉树清朗如画,瞧见少女可怜兮兮趴在地上的那一刻,那双清冷疏离的眼眸眼波微漾,连忙朝她走来。 “怎么摔在地上了?” 少女低下了头,有些嘟囔:“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都不回来。” 听到少女寻不见他的娇嗔,孤淮凛眸光灼灼,将娇软馨香的少女抱了个满怀,大掌托着人的小屁/股,似抱婴孩般还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软背,“乖,我在书房查了些卷宗。” 男人有些不舍将怀里的温香软玉小心翼翼放置在塌上,挽起人儿的袖子和裤脚,仔细看了看,果然小巧白腻的膝盖上泛起了微红。 男人燥热的大掌极为自然的揉着,柳依依有些不自然的敛下了眸,“公子,骨笛被弄丢了……” 正说着,柳依依却是瞧见清隽儒雅的男人拿出一细红绳圈着的白腻精巧的玩意儿。 那是她的骨笛! “何时找回来的?”少女连忙接过,正欲往自己颈上戴去,却是牵扯的自己受了伤的那只臂生疼。 “唔。”少女疼得闷哼一声,不敢再动。 孤淮凛无奈轻笑一声,为少女戴了上去,随后坐在了床沿。 朦胧暖白的光线中,少女眨巴着潋滟的水眸无辜又稚嫩的瞧着他,一头乌鸦鸦的青丝如水如云铺在身下,愈发衬映那张小脸乖软娇美。 男人眸色有些沉暗,在自己的寝殿内,置在心尖上的人儿正乖乖平躺在自己平日睡的榻上,一股情愫自心底爬出,化为眼底的幽暗。 孤淮凛敛下眸子,遏制住想将小丫头拥入怀中一同入眠的念头。 可愈是刻意压制,这股念头愈是疯狂翻滚,似脱了笼的野兽般歇斯叫嚣着。 男人有些慌乱,站起了身欲挑开帷幔而出,不料,却是被柔软的指勾住了衣袍。 “公子,你还要去哪儿?”少女如雾的杏眸里若含星光。 他与她一同在诡市奔波了那么多日,还曾中过毒,如今回了兰台,都不需要休息的吗? 孤淮凛顿了稍许,嗓音带了些莫名的暗沉,“不去哪儿了,这就睡了。” 说罢,便匆匆退了出去。 随即,男人熄了屋子里所有的灯和火烛,直至那玉屏之后的塌上传出恬静细绵的呼吸,地铺上的清隽男子才放心的阖上了眸。 夜色寒凉,当晚,男人做了一个旖旎又荒唐的梦。 清幽典雅的青云居布置成一片火红,而在他身下的是红鸾叠被的喜床,在他面前端坐着的一席红丝锦缎的美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而之后,两人做的是那日在诡市那张喜床上的未尽之事。 梦里的柳依依眸光盈盈,白腻莹彻的娇靥展现在孤淮凛面前,男人的长指顺着少女莹润的额一路摩挲向下,指腹下的雪肤温滑细腻,最后,男人温凉的指落在了那张似花瓣般的樱唇上。 下一刻,他倾身覆上去轻轻舔了舔,香腻甜软,令他刹那失了心魄。 浅尝轻食早已满足不了他,他呼吸变得浊重,开始重重舔舐着少女柔软的唇瓣,贪婪的吸吮着少女的甜腻馨香。 柔若无骨的少女发出似幼奶猫一般的嘤咛,令他心神一荡,他拥着少女的柔骨玉肤,带着强势不可阻挡的力道抵开了少女的贝齿,随即勾着那小软舌又吸又吮,淫靡的水泽声旖旎而起。 怀里的少女又乖又软,给予男子回应,然被吞噬得有些惶恐,终是发出了软糯的呜声。 男人微微松了些力道,但仍是勾着卷着丁香小舌轻轻的吸,缓缓的食。 少女浑身早已泛起桃粉之色,杏儿美眸也氤氲起了些许水雾。 但此刻,竟是又乖又软唤着男子:“孤淮凛……” 纱灯旖旎,暗玉生香。 男人已是坠入万丈深渊,眸里翻滚的炙热和滚烫几乎要将娇人儿融化了。 嫁衣扣子被男人一颗颗解开,衣衫层层褪下,孤淮凛那黑白分明的幽眸将腻白羊脂玉映得清清楚楚。 温热湿漉的吻沿着锁骨一路向下,燥热的大手噙着少女莹白如玉的腿儿…… 及至东方既白,孤淮凛是在一片潮湿热意中醒来的,睁开眼时,那清透冷冽的眸早已不见,有的只是晦暗恣意的幽深。 他瞥了一眼架子床的方向,随即重重喘了口粗气,抽出手臂挡住了眸里的翻滚涌动。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粗重的呼吸总算平息,恰逢其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公子,该上早朝了。” 孤淮凛回过神来,前几日因去诡市已告假多时,如今自是当立即进宫谢罪。 一席火红官袍加身,男人快速将自己整装完毕,泠泠晨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鲜丽的红色将男人那清俊如画的面容映衬得更是惊为天人,其清贵和端方浑然天成,宛若月色映画。 待理好乌纱官帽,孤淮凛的眸透过那云屏落在了云纱帷幔之上。 考量几分,男人终是朝那方迈去。 撩起帷幔,一股子少女的馨甜软香扑面而来,小丫头此时睡得凌乱,一只小腿压在被衾之上,那流苏软枕也是失了方向。 小丫头不知梦到了什么,那软嫩如花儿般的唇瓣微微挂着,窗边射进的薄光渡亮了少女莹彻滑腻的娇颜。 少女夜晚睡得极不老实,雪白的亵衣有些凌乱,堪堪可以窥见内里白腻羊脂玉,玉颈媚骨,几缕青丝如上好的绸缎顺着那雪肤一路向下,直至消失在那莹润软绵之中。 孤淮凛喉结滚了滚,有些看愣了神。 “公子,快迟到了。”门外的轻声催促终将意乱情迷的男人拉回了神。 男人抬起指腹缱眷又温柔抚了抚那柔嫩雪肤,而后撩起帷幔踏了出去。 诡市 人头攒动,风铃乍起,翻飞的幡巾随着大风发出诡异的呼呼巨声。 只见一戴着动物面具的劲装男人快速穿梭在这熙熙人群中。 男人一席黑衣,面具下露出的面部轮廓流畅而锋利,一双鹰眸透过面具巡视在这喧闹的街市上。 路过一路山呼海啸的热闹和饮血啖肉的纸醉,沈忱总算找到了公子所说的暗潭入口。 潭水幽幽,幽僻深幽的潭面上打着暗旋儿,沈忱眸色一暗,往下跳去,及至那内甬石道,男子双腿一蹬,借力凌空跃起步入其中。 一路探索,他找到了那处密室,幽暗沁冷的石室之内,水滴浸耳。 “你是谁?” 羸弱狼狈的女子感受到有人进入缓缓抬起了眸,死寂的双眼在看清人的那一刻先是恐惧又是喜悦。 为您提供大神 鱼俞一 的《清冷史臣娇养日常》最快更新 春夜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早朝 太极殿内,门窗大开,两旁烛火通明,十米红毯一路铺展直至殿中金漆雕龙宝座上。 文武群臣站立两侧,萧策身着绯红官袍立于百官前列,身材挺拔纤长的男人此刻剑眉微蹙,冷厉的眸半敛着。 孤淮凛自称染疾已告假多日,可他那人,绝不会因病仰卧而缺了早朝,况且兰台门窗紧闭,派去的探子回报,人根本不在兰台! 就连身边的那位小侍女也跟着一并消失,这其中怎会没有猫腻? 想到此,萧策面色不禁暗沉了几分。 而较之于萧策的忧虑,位列其后的刘中丞一双眼四处瞟着,布满褶皱的面容忍不住欣喜和得意。 萧王殿下日思夜虑的强劲对手如今称病仰卧,什么病能让孤淮凛误了早朝,摆明了定是因为兰台又遇到了什么祸端。 看来孤淮凛那小子朝野四处树敌啊,刘中丞笑容更深,无论是哪家烧的火,只要燃得越大越旺便好! “陛下,”底下一文官已按耐不住,自人群而出,稽首道:“孤大人作为我朝太史,记载千秋,如此要职,孤大人竟玩忽职守,连着几日未曾上朝,这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虽孤大人只不过告假几天,可朝野上下都在传孤大人难担其任,”知枢密院事魏继强掩喜悦,也站了出来,“还望陛下早做定夺!” “魏院事慎言!”一武官底斥道。 “哼,魏院事如此着急,整个朝野都知道你在打着什么算盘!”德高望重的高中丞怒声呵斥。 孤淮凛继承父志,秉笔直书,然这一铁骨皆遭到朝廷那些个身上有些料的拔弩相向。 早在老太史公在世时,他们就盼着那忠节良臣早日遇难,在孤二公子接任太史令后,本以为是个好把控的,可竟是更为秉直铁骨。 如今这群贼子好不容易抓到其细枝末节,自是逮着不放恨不得将孤淮凛脊梁骨都戳破,只可惜,孤二公子将将入仕,羽翼未丰。 接着,朝堂一阵骚动,眼下这趋势,若是孤太史再不上朝露面,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够了!你们这是盼着罢黜孤太史吗?” 天子发怒,骚动的群臣瞬间安静下来。 正僵持不下之时,忽闻太极殿外撞钟咚的一声,荡出了清脆的回应。 外面内侍传出一声,“孤太史请柬!” 贤德帝舒了口气,大为欣喜,“宣,快宣!” 接着,华美庄伟的殿内隐于一片阴影,众人一阵骚动,纷纷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道峻拔纤长的身影立于殿门,其人清俊面容隐于泠泠冷光之下。 接着,一道似青山流水般的清润透彻嗓音传来,“陛下,臣来迟了。” 只见身着绯红官袍,面如冠玉的男子确实瘦削了几分,可那俊拔高挺的体姿,一双桃花眸也是清迥而发亮,哪里有半分刚从病榻而起的羸弱模样。 骚动的群臣安静了下来,内有几人纷纷对视,一脸诧异。 “咳!” 孤淮凛款款从红毯而过,行至中央时故作握拳抵唇深咳一番,随即一步一步行至文官之前,而后掀袍行叩拜之礼,“陛下,臣有恙在身,多有不便,来迟了,请陛下赎罪。” “来了就好。”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孤淮凛位列立好。 随即,贤德帝鹰眸扫了扫底下面色各异的群臣,缓缓道:“孤太史既病已痊愈归至朝堂,众爱卿可还有说法?” 良久,贤德帝冷哼一声,“众爱卿今日早朝可还有要事相禀?” 雄浑嗓音仍是如石沉大海,竟是连半分涟漪也未惊起。 “既如此,那便退朝吧。”说罢,贤德帝拂袖离去,宫女内侍跟在其后纷沓而出。 待人走完,萧王眸光在孤淮凛面上流转,忍不住刺怼,“这病生的可真蹊跷,竟让一向严苟克礼的孤大人耽误了早朝。” 孤淮凛温润一笑,“这疾来势汹汹,在下无力招架。” 说着,男人微微颔首,“劳萧王担忧了。” “孤大人如今归至朝堂,自然是好,”刘中丞转过身子,言语透着暗讽,“可别耽误了这几日言行记载和编撰啊。” 面对来人刺怼,孤淮凛不温不恼,游刃有余,“刘中丞监察百官,如今京城祸起,执情于吾之病疾,在下感激涕零。” “你!” 刘中丞怒目圆瞪,孤淮凛这小子的暗讽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不就是在刺怼他应该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别去多管闲事吗! 眼前这面若冠玉的男子生得是世间少有的昳丽和俊美,年纪轻轻,本以为才将入仕定比他那傲着一身反骨的爹更好掌控,岂料更是油盐不进,处处阻挡,迟迟不肯向萧王低头。 可偏偏朝野之上还有一些没眼力见的东西跟着他后面! “哼,”刘中丞一拂袖,颤抖着手,气得脖子发红,却是再憋不出一言。 孤淮凛抬了抬眼皮,又道:“你我食君之禄,定全心全意为主分忧。” “是吧?刘中丞?”男人言语温和有礼,面上甚至带着清润柔和的笑,可其中锐气和冰寒却是令刘中丞撼上几分。 他早已气得脸红脖子粗,正愤恨下不了台面之际,萧策倏尔轻笑一声,“孤大人当真伶牙俐齿,不过……” 男人探究幽深的眸落在了孤淮凛那白皙颈脖之上,“孤大人,这处怎有伤痕?” 话音一落,风向骤变。 殿内看热闹的群臣目光纷纷随着萧策的视线落在了绯红官袍男人那性感喉结旁侧。 只见,泠泠日光渡亮了男人那流畅清晰的面部轮廓,在那蜿蜒而下的性感喉结凸起一旁,一道暧昧的红痕显然。 面对众人的探究与好奇眸光,孤淮凛神色自若,眸里一态波澜不惊,“府里的幼猫顽皮,挠了一道罢了。” 萧策冷冷一笑心中了然,只怕不是幼猫,而是女子所为。 不知何故,一道翠绿衫裙、面容娇丽的女子身形在脑海闪过,萧策不禁心中闪过一丝烦闷,眯了眯眼,“幼猫顽劣,孤大人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啊。” “这就不劳萧王费心了。” 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两人这是锋芒相向。 雀鸟惊枝,振着翅膀飞离枝头,带着落了几片碎叶。 正僵持着,一太监款款而出打破僵局,“萧王殿下,陛下传您呢。” “既如此,萧王请吧,”孤淮凛微微颔首,说罢又转身朝殿内群臣行礼,“在下告辞。” 男人身影渐行渐远,盯着孤淮凛那清清冷冷的硕长身姿,萧策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迟早让你跪着求我。 …… 日曌渐移,此时日头已完全现了出来,洋洋洒洒倾在地面。 兰台的侍从们皆已起早,忙忙碌碌,进行着一日的劳作。 见到自家主子迈着步子一路疾行,纷纷垂头敛眸行礼,不敢多看。 孤淮凛一路朝青云居而去,未作停留。 不知此时,小丫头是否醒了。 跟着脚步那如云飘荡的衣袂随着凉风一同拂入殿中,孤淮凛转过身轻轻将门扉阖上。 青花缠枝上的青烟袅袅婷婷,氤氲着淡淡的清香。 男子净过手,还未换下衣袍便朝那正恬静着的架子床而去。 帷幔清扬,暖黄的纱灯透着旖旎的明光,将那塌上风光映得清清楚楚。 孤淮凛唇角微勾起一抹笑意,有些无奈坐在了床沿。 晨时出发前为少女掖好的被衾此时又被少女压在了腿下。 男人温热的大掌半掀被衾,一手擒住娇软人儿那莹白如玉的小腿塞了进去。 玉骨温热细滑……男人眸色暗了暗,手中玉稠藕段比昨夜那荒唐梦中还要柔腻。 孤淮凛未舍得放下,指节分明的指柔柔捏捻着,渐渐摩挲至了那小巧白嫩的脚丫。 那股强烈浓厚的情愫又来了,躁动的起伏,惹得男人又痒又麻。 偏偏睡梦中的少女还不知自己此时已似柔弱待食的小绵羊。 似感受到自己腿脚上恣意温柔的力度,柳依依微微皱了皱眉,无意识嘟囔了一声:“痒……” 娇软甜糯的嗓音腻耳,漾得孤淮凛心底波涛汹涌,眼底愈发滚烫。 此时少女已翻转了个身,这次是侧身面朝外,毛茸茸的头无意识朝孤淮凛坐着的那侧拱了拱。 男人的大掌还在被衾之下,那双清冽桃花眸里的欲/火翻滚,已经压抑不住。 孤淮凛自知自己早已被小丫头勾得神魂颠倒,那坚守多年的自持和礼节早已抛之脑后。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每每面对小丫头时,眼里的那股危险和燥热。 正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身着绿衫的侍女执着托盘行了进来。 秋叶自服用了解药之后已是好了很多,她从费医师那儿听说了是公子和柳依依一同寻回来的解药,便想亲自答谢一番。 她也听说了昨夜被公子抱回来的晕厥的她,便想着趁此机会给柳依依送去治伤痕的药膏和滋补的参汤。 可谁想,一贯下了朝便去书房的公子此刻竟就在青云居! 甚至……旖旎又病态得凝视着正睡得憨甜的少女。 秋叶久久怔愣在原地,清贵隽雅的矜贵公子怎会露出那副神情? 然来不及思考,秋叶“咚”得一声跪了下去,“公子恕罪!” 男人在瞧见她的那一刻,那双眸瞬间恢复如常,清冽的眸一贯云淡风轻。 可却是震得她止不住的发颤,直如身处冰窖一般彻骨寒凉,她感受到了萦绕在男子周身那凌人的威压,还有那暗暗浮动的杀意! 为您提供大神 鱼俞一 的《清冷史臣娇养日常》最快更新 早朝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梦? 窗外日头正好,青云居殿内灯暖旖香,熏香袅袅,弥弥散着云纹般的香雾,柳依依在一片柔情温海中睡得极是憨甜。 柔柔的暖意醉人,朦朦胧胧中,柳依依感觉得到自己整个人窝在比上好锦织被褥还要温暖而宽敞的怀间,清淡的木荷香若有若无一直萦绕于鼻端,而那令人心安的沉稳心疼也充斥于耳。 柳依依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泡在温泉里一般浮沉,柔得不像话的力道不断缓解着自己的沉闷与抑疼…… 少女不断朝那热源缩着,一双藕臂紧紧环着那人精瘦的腰身,愈收愈紧,不留一丝缝隙。 后来,那人似要离开,因前面睡得太死,她眼睁不开半分,只下意识想将人留住,她将人抱得极紧,翁声嘟囔着:“不要走……” 迷蒙间,她似听到了那人清润如隔云端的柔笑和低声轻呢。 她感觉得到他在跟自己说话,可她太累了,只想睡觉,只想紧紧抱住这带给自己一切舒适的源头。 所以她拱了拱,将整个人埋得更低,贴得更近…… 看着窝在自己怀里不让自己移动半分的一团软玉,前襟被胡乱蹭得凌乱而露出内里白皙肌理的男人只宠溺的笑了笑,柔情潋滟的眸里波光流转。 孤淮凛大掌自少女柳腰移到毛茸茸的后脑,柔柔抚了抚,“乖,我不走。” “睡吧。” …… 诡市 火红灯笼亮灼,嘈杂喧闹的街市上,一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背着一人行于熙攘人群之间。 男子身形高大,气正端严,而在他背上的那位因被一布衾覆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 “王嫣然,你坚持住。”沈忱微微侧眸,朝背上几欲晕厥的女子道。 半晌,虚弱苍白的女子总算微微“嗯”了一声。 沈忱眸色一紧,他得赶快了,依公子所说,王嫣然在石室被囚了数月,遭受非人的折磨。 果然,他一去,这姑娘确实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下一具皮包骨,甚至就这样背着,都觉得硌人。 而眼下,他怕的是王嫣然撑不到见到医师的那一刻,她太虚弱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沈忱眸子紧了紧,加快了脚步。 日转影移,英俊的男子总算带着人到了诡市大门。 “干什么的?!”戴着青面獠牙面具,手持狼牙棒的门卫恶狠狠问道:“背上背的什么?” 许是在孤淮凛身边待久了,沈忱也练就了一番面不改色的本领,他面色无异,淡然道:“大人,这是我那贱内,得了疟疾来诡市求药的。” “大人要看看吗?”边说着,沈忱故意往男人身上挪了挪。 “行了行了,快走吧。”青面獠牙男人不耐烦催促道,疟疾,他可不想被感染上。 沈忱心中暗喜,背着人刚踏出大门之际,却是听闻身后传来一声厉喝:“有情况,关城门!任何人不得再进出!” 犀利的鹰眸紧了紧,出不去了,诡大人发现王嫣然被人带走了。 他转过身看向那青面獠牙男人,面具下的黑眸看不清情绪,可却是幽得渗人。 沈忱空出一手,摸到了后腰别着的剑柄上,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然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却是转过了视线,“快滚!” 嗓子眼的巨石又落了下去,沈忱卸了紧绷的力,连忙颔首,“谢大人。” 出了诡市,日头正高的光线刺眼,沈忱将背上之人的眼睛用布条将其蒙住,这女子已经数月未见光亮,俶尔一见,怕是得瞎。 “再坚持会,快到了。” 他背着人疾速行驶,没有将人带往兰台,而是到了京城郊北的一处荒僻宅院。 临行前,公子交代王嫣然知道的众多,绝不能将人置于众人视线之下的兰台,所以要他将她秘密保护起来,待痊愈了,再秘密会见。 “咳咳咳。” 背上的人儿忽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下一秒便要背过气去,沈忱连将人放进了屋内榻上。 极有些不自然拍了拍那瘦骨嶙峋的脊背,“没事吧?” “没……咳咳咳——”话未说完,王嫣然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沈忱剑眸紧皱着,这种情况该如何 处置? 稍稍,待人总算气息平稳了些,他道:“我先去买点吃的和药,你先躺着休息。” 待人回来时,沈忱发现塌上的人儿已经昏死过去了。 “王嫣然!” …… 三月天,春华明媚,千花昼如锦,庄穆严森的兰台隐于一片春丽朝盈之景,柳条飞絮,嫩芽勃出。 青云居内。 偌大架子床的层层帷幔之后,传来几声碎响,塌上的美人浓长的羽睫颤了颤,稍稍总算睁开了眼。 少女睡得久了,还有些懵然。 此刻何时了? 她撑着手坐了起来,抬起素白的柔夷掀开了帷幔,偌大静谧的殿中空无一人,她瞧见外面春光乍泄,泠泠日光透光雕花镂空窗棂射了进来,映在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酣睡时朦胧模糊的记忆映入脑海,她好像做了一个梦,轻呢的柔声、令人心安的怀抱…… 少女芙蓉面上泛起薄红,那犹如菟丝花一般紧紧缠绕攀附男人的画面着实有些令人脸红心跳,她抬起眼儿看了看床榻里侧,整洁不苟,无半分男人留下过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不多时,少女摇了摇头,甩掉头脑里混沌的想法,调理一天了,她得赶紧将从诡市里带出来的那被燃得只剩残屑修复。 那上面依稀可见还有字样,说不定是有利的线索。 柳依依用未受伤的手利索为自己着好衣裳,随即往那案几而去。 另一边。 孤淮凛一席茶白锦袍凛冽踏着春光朝主厅而去,清俊无涛的面庞染上了些冷气,白衫随着男子的脚步飘转翩跹,凛然神性,似九天不染尘世的神邸一般,不容亵渎沾染。 还未及至主厅门扉,在那必经之路的长廊转角处,孤淮凛瞧见了那道身着玄衣的身影。 男子一席暗纹玄色锦袍,周身营着浓郁的冷厉和阴鸷,而挺拔高大的身姿隐在泠泠日光之下,孤淮凛将那张面上的恣意和好整以暇看得清楚。 “萧王殿下,怎不入殿内等着?”孤淮凛抬起眼皮,缓缓朝男人走近。 男子声线清淡,随着春风灌入耳中,渐渐分明。 萧策视线自那檐角长廊之外的葱郁景致划过,落到了朝自己款款而来的清俊男人身上。 “孤大人,好久不见,”萧策笑意冷寂,眼底的冷厉似要浮出表面,“别来无恙啊。” 一字一句,凉薄似牙缝而出,孤淮凛只温润一笑,“萧王可真会说笑。” 好久不见?两人晨时还在太极殿群臣面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呢。 “呵,”萧策冷笑一声,“寒暄话罢了,孤大人还当真了。” 孤淮凛未再置理,只微微颔首,淡淡道:“不知萧王殿下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萧策这人怎会亲自来兰台? “孤大人不请本王坐坐?”稍稍,萧策又道:“莫不是看不起本王?” 犀利话语一落,孤淮凛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抬手为引,“萧王殿下,请吧。” 说罢,清俊儒雅的男子也不等身后玄衣男子先行,便信手提步朝前而去。 萧策见状不怪,凤眼眯了眯,跟了上去。 朱垣琉璃瓦,曲廊长径。 孤淮凛将人引进兰台主厅,侍从敛声屏气很快将茶砌了上来,之后便利索得退了下去。 殿内长明灯氤氲暖光,四下静谧,鎏金缠花香炉内香雾缭绕,而黄梨木案几上置着的两盏洁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色泽翠绿,沉浮荡漾。 热气散泛袅袅白雾,香气清幽。 孤淮凛淡淡睨了一眼坐于对面的男子,随后垂眸端起面前瓷碗,修长的指缓缓推开白釉瓷面茶盖,浅抿了一口,缓缓道:“萧王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策冷笑一声,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孤大人这茶可是产自西南的蒙顶茶?” “碧青漾漾,清澈浓明,倒是好茶。” 说罢,萧策捻着双龙形茶盖将其推开,呷了一口,又道:“滋味浓郁回甜,如此好茶,孤大人有心了。” “萧王殿下日理万机,光临寒舍不会只为了品一盏茶吧?” 清冽嗓音一落,两人视线交织,一冷一厉,锋芒半掩半露。 “诶,孤大人总是这么心急,” 萧策继续道:“孤大人上次在登月楼春宵一夜可满意?” 提及至此,萧策脑海中那道桃粉烟罗纱裙身影再次浮现,无端的,他心中竟生起一端无名的烦闷和阴郁。 孤淮凛当真碰了那女人。 只怕他颈脖上那道红痕也是她而为之,两人关系竟已如此亲密。 思绪飘远间,孤淮凛站起了身,微微拱了拱手道:“萧王若是没事,便请回吧。” 说罢,便要逐客。 正僵持着,厚重的门扉却是传来“吱呀”一声,门扉被人从外打开。 孤淮凛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冷冽的视线稍稍柔和了些,随后染上几分忧切。 “你怎么来了?” 嗓音自薄唇而出,因带着忧切带着似染了冰水般的清透冷冽。 小丫头还未恢复,怎擅自下床了? 柳依依怔了怔,在她看来,俊美无涛的男子冷着一张脸本就阴翳凛人,再加上嗓音染着的低沉清冽,更凶了。 瞧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少女垂下了毛茸茸的头,孤淮凛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又将小丫头吓着了。 为您提供大神 鱼俞一 的《清冷史臣娇养日常》最快更新 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翡翠玉清膏 想到此,孤淮凛周身寒气更为凛人,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深邃的眸沉沉凝着前方的区经廊道。 正此时,偏生小丫头又勾了一下自己衣襟,柔白的手儿弱弱蜷着,软软道:“公子,我来找你是急着给你看一样东西。” 边说着,少女眨了眨盈盈清透的水眸,而后将蜷着的指摊开,白腻净彻的指间置着一小块碎纸。 那碎纸是在石洞时,费渡和江鎏交换的物件,可惜的是,费渡阅毕之后将其烧烬,唯剩下这一残屑。 见男子面色仍旧稍冷,柳依依抬起手儿捻着就其举到了男人眼前,一股清淡女儿香随之钻入鼻间。 “公子,你看,上面有一个字。” 今晨她费尽心思将其修复,可这自火中捡拾起来的残纸,实在破损严重,仅能看见上面一个“魏”字。 这字会有其他深层含义吗? 孤淮凛视线顿在了少女凝霜雪手儿间的残纸上,脚下疾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柳依依仔细凝着俊美天颜的美人,没有错过那清俊面上的任何情绪,她眨巴着杏眼,眸光盈盈,等待着男子敛怒,然出乎意料的是,男子面色却是更冷肃了。 “你何时修复的?” 本是让小丫头好生静养着,这倒好,不仅穿得一身单薄跑了出来,还费心费力修复了碎纸。 头上低沉冷凛的嗓音响起,少女微微怔愣,紧张得咬了咬唇,“今晨。” 话音刚落,柳依依只感觉男子面色似乎更为冷肃几分。 公子怎么更生气了? 见怀中人儿敛住了眸,莹白的贝齿紧紧咬着那如花儿般娇嫩的唇瓣,孤淮凛叹了口气,语气稍柔缓了些,“你身子本就弱,修养好了再做这些也不迟。” 小丫头不仅体弱还不禁吓,万不可令她怕自己。 一路疾行,周遭葱郁春景快速掠过,不觉间,两人已至青云居。 殿外侯着的侍女丫鬟见自家主子就这般敞亮着紧搂着怀中少女迎面而来,不禁也泛上些许羞赧,自家公子未免也太宠这位贴身侍女了。 然此等旖旎之景自是不敢多看,纷纷垂首敛目行礼,随即匆匆退下。 熏香弥弥,孤淮凛将人放置在柔软的塌上,幽深的眸不觉间移到少女胸前那微微隆起的一团软绵,晨时两人抵足缠绕的旖旎画面在脑海闪过,孤淮凛喉结滚了滚,不自然移开了视线,问道:“还难受吗?” 柳依依眨了眨眼眸,似认真感受一番自己的头是否还晕着,那气闷乏力之感是否还存在着。 稍稍,她摇了摇头,“不难受了。” 看着少女这般乖巧柔顺的模样,孤淮凛心下一动容,骨节分明的指抬起欲揉揉娇人儿毛茸茸的头。 然顷刻,男人蓦地反应过来,云淡风轻将已伸至半空的手收了回去。 垂着眸的少女仅能感受到自己面颊上被渡上暖光的暖意,她微微抬眸,凝着面前身着白衫的俊逸神邸,问道:“公子,今日萧王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面前清隽儒美的面容染上了些阴翳,柳依依睫毛颤了颤,有些后悔说了这话,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孤淮凛没说话,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方才萧策强搂着掐着小丫头柳腰的画面。 男人本就深邃的眸变得更为幽深,萧策竟如此荒唐。 习习春风自窗扉拂进,清丽秀美的层层帷幔清扬,孤淮凛眯了眯眼,看来是时候给这位萧王殿下找些事做了。 自镂空木窗而入的日光洋洋洒洒倾着春时的朝气与暖意,在日光的照射下,能看得清殿内香炉氤氲的袅袅轻烟。 然男子身上的气压骤冷,寒气浸人,柳依依自然能察觉得到,正思肘如何引开话题之际,那清淡的木荷香却是蓦地馥郁几分,随着这香气的逼近,孤淮凛那俊拔纤长的身姿也倾尽几分。 少女心下一滞,随即是飞速加快,因为男子此时与自己并排坐于床沿,此情此景,活像……活像……老夫老妻! 不知为何,想到此,自己那颗心竟还愈跳愈快,甚至竟要跳出胸腔,而那气闷之感又来了,柳依依深吸了口气,莫不是诡大人给她喂的毒药,此刻毒发了? 俶尔,孤淮凛清润悦耳的嗓音传来,他轻轻问了一句,“还疼吗?” “不疼。” 她自然知道,公子问的是自己方才被萧策掐过的腰侧。 “就是胸口……”少女浓长的羽睫颤了颤,嘟囔着:“有些抑闷。” 那股微疼又开始了,弥弥散泛,连带着她的肩胛骨也疼,不经间,少女忆起了晨时的那个梦…… 蓦地,男人转过了身,那黑白分明的瞳将眼前的芙蓉凝脂面容映得分明,因不知何故这娇靥有些泛红,柳眉微蹙着,而那双玉藕小手儿也攥得极紧。 孤淮凛眸色稍暗,萧策那人武艺高强,方才不知用了几分力嵌着小丫头,也不知在他赶来之前他还碰了小丫头身上何处,莫不是其他位置还有伤?此刻正发着疼? 男子微微侧眸,表情凝重,“我看看。” “不、不用了!” 话音刚落,柳依依自那旖/旎朦胧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如惊弓之鸟般猛然抬眼,抵拒的眸光清亮,而一双浓长的羽睫也似振翅欲飞的蝴蝶,抖得厉害。 她不知为何听到这话会紧张怵惕得这般厉害,她的心猛烈得跳着,似乎下一刻便要跳出胸腔。 初次受伤之际被男人上药之时的颤巍和炽烫之感至今仍在脑海不时浮现,她知道两人曾有过亲密举动,但那不是在意识模糊便是情非得已情况之下,如今这般,她是真的遏制不住的感到惊畏。 “我看看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孤淮凛又道。 “公子,真的不用了,我觉得吃药就好了。”柳依依低垂着眸,不敢再看男子一眼。 “乖,听话。”男子眸光透亮而炽,神色凝重。 少女浓长的羽睫颤得厉害,孤淮凛言辞恳切,她知道公子是担心她。 柳依依软软吐了口气,她知道这次自己是敷衍搪塞不过去了。 殿内氤氲着淡淡沉香之气,此刻少女紧阖着眸,一张小脸紧紧皱在一起,那莹白的贝齿紧咬着那柔嫩的唇瓣。 孤淮凛自是瞧见了娇人儿这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他微微敛眸抬起那双泛着润的修长玉指,动作优雅似抚琴拨弦,少女外衫层层褪下。 男子那双深邃的幽眸紧紧凝着怯怯正发着颤儿的少女。 “怕什么?” “不,不怕的,”柳依依连忙出声否认,“公子又不会把我吃掉。” 随着甜糯嗓音的落下,少女那翠绿衣衫姗姗垂落,堪堪被一藕色小肚兜掩住的凝玉霜肤缕缕展现。 上好丝质制成的锦缎里衣紧紧贴着少女那莹彻脂玉之霜雪,孤淮凛眸色一暗,纯白无辜的小丫头太小了,她尚不懂得,男人是会吃人的,尤其是…… 清隽天颜的男子喉结滚了滚,尤是爱吃这般凝玉娇俏的瓷娃娃…… 柳依依紧阖着眸,心中只不断默念,仅是看看腰迹有无受伤而已。 春和景明,但天儿仍是有些凉意,窗缝渗进的凉风撩在少女身上,柳依依不禁打了个激灵。 “冷?” 此日两人因离得近,男子清润的声线连带着那灼热的吐息落于脸侧,似碧波微漾,激得少女起了层层涟漪。 柳依依此刻面色已红得似能滴出血来,她微微点了点头。 “啊!” 然俶尔,柳依依登时被身形高大的男子抱了起来,慌不择乱的少女下意识发出一声娇喊,因怕掉下去,那似玉绸般的藕臂连忙攀住了男子的颈脖。 孤淮凛抱住人儿,放在了榻上,随即长腿一迈也上了榻,玉指一勾,两侧层层白衫帷幔随即落下,内里春华明景顿被掩藏其中。 “如此便不冷了。” 男子清润嗓音落在耳边,柳依依怯怯抬眼望了一眼,如此确实挡住了钻进来的风。 正思肘着,一团黑影骤然挡住了视线,高大的身形将娇小的她笼在了一片阴翳中,男子向来清冽的面上此刻不知为何染了些她看不清说不透的情愫。 她只听闻他道,“依依,转过身去,我看看腰上是否有伤。” “嗯。”少女轻轻应了一声。 腻白凝霜雪的莹肤耀眼,露出纤弱的美背,孤淮凛怔愣了神,眸色变得幽暗,内里止不住的谷欠火翻滚燃烧着。 “怎么样?有伤痕吗?” 少女偏过头问,甜糯的嗓音将堕入谷欠海深渊的男子拉了回来。 “有。” 只见,在少女那纤纤细柳腰侧,几道青紫的掐痕显然,映在白皙如玉的体肤上更是骇人视线。 孤淮凛眸中泛起了几丝心疼和恼怒,随即,他下榻自案阁里拿出一碧玉灵芝纹雕盒来。 柳依依的视线落在了那碧绿清透的盒上,“公子,这是什么?” “翡翠玉清膏,除了去痕疗伤,”孤淮凛顿了顿,继续道:“还能滋养体肤。” 边说着,男子缓缓将其打开,一股馥郁的清香幽然散泛,丝丝浸人。 这翡翠玉清膏乃西域贡品,是润泽去痕除疤之上品,饶是宫里荣享圣宠的妃子娘娘较之此物也是不可多得。 而他手中这盛,乃多年前太后所赠予母亲之物,想起旧忆,那已经模糊的温柔面容跃现于脑海,如今那些仅存的片段也越来越斑驳了。 柳依依看见了孤淮凛那深邃眸中浮现的黯然,虽不知他想起了何事,但她想,一定是些不好的记忆。 “公子,这药膏好香啊。”少女粉嫩的唇儿微张,拉回男子的思绪。 孤淮凛清润一笑“嗯”了一声,随即执起一通透玉势在碧绿映澈的膏体里搅了搅。 清透的玉瓷相碰发出清透的脆响,不知为何,听着这脆响,柳依依心跳得更快了。 男子那俊美无涛的面,再配上那指尖云淡风轻,昳丽优雅的动作就如披着羊皮的狼在考量如何将到手的猎物生吞活剥一般。 少女紧咬着唇转过了身,盈盈水眸紧紧囚着床榻里侧的雕花护栏。 染了碧绿膏药的玉势将要触及少女那凝雪脂的柳腰,孤淮凛视线落在了娇人儿那朝霞映雪的侧颜之上,清冽的桃花眼微眯了眯,瞳里暗隐着极致危险的炽热。 他将手中的膏盒放下,转而扶着少女的腋,一举将坐立得僵直的少女抱了起来转了个身。 温软馨香满怀,此刻两人面对面坐着。 “公子。” 柳依依张着粉嫩的柔唇,满是惊诧,这般面对面坐着,她觉得好生羞赧。 如是想到,柳依依撑着手便要转过身去,谁料却是被男子燥热的大掌一把揽住。 “这样方便上药些。” 男子深邃眸里流转的是诚恳的凝重,柳依依咬了咬唇,点了点头。 “膏药入体,会有些刺灼之感,你忍住不要动。”想了想,孤淮凛又补充道:“若是疼了,你便唤我。” “好。”少女软软应了一声。 凉风拂入殿中,激得层层白纱帷幔清扬,柳依依抿了抿唇,好在这帷幔挡住了风,不然定又得冷得泛起鸡皮疙瘩。 思绪飘转间,少女感觉自己腰侧的肌肤登时一凉,不过稍稍,便是刺骨的灼烧之感,似蚁噬虫咬一般,深入骨髓。 “唔疼。”少女难受得柳眉紧蹙,下意识想挣脱躲去。 然她的腰肢被男人有力而燥热的大掌擒着,她移不开分毫,自腰迹弥散的疼痛似已灌了全身。 少女疼得双目氤氲了湿光,“公子,停下吧。” 因是两人面对面坐着,柳依依瞧不见本该是染着膏药的玉势不知何时早已换上男子那白皙如玉般的指节。 听闻少女难受的低呢,孤淮凛顿了稍许,然这稍稍之际,怀中不听话的小丫头便是趁着后躲,直往床榻里侧蜷去。 孤淮凛扣紧了少女乱动的纤柳,将她往怀里一按,道:“忍忍,马上就好了。” 挣扎间,此时柳依依竟已坐在了男人腿上,她已无暇关注这些,那处的刺灼之感实在太过磨人,磨得她浴火难耐。 “公子,停下吧,我不要疗伤了。”少女嗓音弱弱,带上了些许哭腔,孤淮凛险些便将怀中人儿放下了手。 他叹了口气,柔声道:“乖,再忍忍。” 男子殷红的薄唇不经意擦过少女泛粉的耳迹,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少女玉颈勃间,正怔愣着,柳依依蓦地觉得那熟悉的痛感又来了。 腰肢似被点了一穴般钝痛,令她全身发软,控制不住往下跌去。 馨香腻软萦满了怀间,此刻两人是真的贴近得不由撼动一分。 少女泛着水雾的杏儿美眸微怔着,这般诡异痛感自上次诡市那喜床上出现过一次,这次怎又来了? 然少女没有时间思虑这个问题,因着那药膏的刺灼又来了。 躲不开也拒不了,少女蝶翼长睫上泛上了泪花,玉稠藕节般的指紧紧攥着男子的衣襟。 灼刺烧噬,犹如酷刑一般难耐。 柳依依此刻心里恨透了萧策那个混蛋,若不是他掐了自己,自己也不会遭这罪。 较之于怀中人儿的痛心疾首,孤淮凛却是病态的希望这般亲密的上药可以多来几次。 感觉到少女不再剧烈挣扎着,孤淮凛尚染着药膏的指又贴了上去,边抹着边慰道:“马上就好了。” 碧绿的膏药敷盖,渐渐被吸收而入,孤淮凛抹着药膏的指渐渐被大掌代替,掌下泛莹凝雪的霜肤令他有些爱/不/释/手。 燥热的掌轻轻的捻,慢慢的摩,柳依依不再那么疼了,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清和,柔顺安静偎在男子怀里任他给自己上着药。 馥郁的清香甜腻醉人,孤淮凛眼波里笼上了浓浓的柔意和缱眷,若是小丫头永远在自己怀里该多好。 “公子,”蓦地,怀里传来甜糯的嗓音,“今日萧策为何来找你?” 那混蛋特地来兰台,难道是何要紧之事? “眼下春搜将至,按大邺历朝惯例需操办祭祀大典方可进行,陛下命我负责此等事宜。”孤淮凛手下未停,答道。 “那他是来传话的?” 孤淮凛点了点头。 柳依依抬起了眸,有些疑窦,祭祀之礼仪不是由太常寺负责吗,怎到了公子这太史令手里。 正思肘间,柳依依却是瞧见男子面色染上几分异常,那一贯清冽的眸里流转的炽热和滚烫有些抑制不住,她问道:“公子,你可是不舒服?” 孤淮凛此刻甚是难熬,怀中盈满了娇软人儿的馨香,掌下的连城璧玉腻人非凡。 小丫头如花儿般娇嫩的唇瓣一张一阖,他曾尝过其中摄人心魄的芳泽与软糯,此刻,两人拥在密闭的榻上,芳香醉人,理智在一寸一寸被吞噬,一窜燥热的火气在腹中盘旋,渐趋往下。 “依依,别动。” 听闻男子抑低了的暗哑嗓音,柳依依眨了眨清透的水眸,当真没再动了。 只是…… 她的腿间不知何时放置着方才公子给她上过药的玉势。 硬极了,硌着她甚是难受。 柳依依悄悄移了半分,仍是硌着。 “别动了……”孤淮凛阖着眸,那浓长的鸦睫似在发着颤,而那副神情似在极力抑着什么。 “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道男子的嗓音自门外传来。 “公子。” 这本是午膳之际,可沈忱在堂间未寻见人,就连书房也没有人影,于是他便来青云居寻了。 “你在吗?” 沈忱轻轻叩了两下门,内里未发出一点动静,沈忱心下一急莫不是遭遇了意外,他一把将门推开。 骤然,内里传出一道极不自然而自带凛气的嗓音,“出去。” 沈忱骇得怔怵在原地,这声音冷厉肃然,渗人肺腑。 这确是公子的声音,他稍稍抬眸,瞧见了那骇人心麻的一幕。 那散了一地的翠绿衣裙,摆着的一大一小两双鞋,而顺着视线往上几分,是紧阖着的白衫帷幔…… 沈忱面色大惊,只觉得真的天塌了,自家那矜复克己,只一味接触经书策论的公子,如雪松寒梅般澄澈端方的公子,此刻在大白天,与一女子…… 来不及多想,沈忱连忙作揖,“卑职有罪。” 说罢,连忙蹿了出去。 午间日光和煦,时不时微风轻拂,带着春日的花香浸入鼻间,可沈忱心里却是心如火绞。 此次他急赶着回来见公子,其一是为了那王嫣然,她身上的伤太重了,虽用了医馆抓来的药,可医馆的药怎可比得兰台储着的灵丹妙药。 而这其二,是另一重要之事。 不多时,厚重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有几丝馥郁的清香钻了出来。 沈忱瞧见了自家公子,依旧是那俊美无涛的俊逸天颜,一席白衫雪松寒冽,清贵与矜轿浑然天成。 沈忱直挺挺跪了下去,“公子,卑职有错!请公子责罚!” 嗓音云贯中天,饶是屋里正歇在塌上的柳依依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少女芙蓉面朝霞映雪,甚是羞赧,沈忱怎突然来了,好在这帷幔掩着,看不见她和公子两人那极易令人误会的姿势。 稍稍,柳依依微一转念,那姿势自是令人误会,可却本身便是有些……逾矩,她和公子已到了这般亲密的距离。 相处这么久来,公子待她定然是温柔体贴至极,即使是素来清冽冷峻的神情在面对她时也是带着些许柔意。 仔细想来,她已经开始对这份缱眷的柔情开始依恋,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可,孤淮凛是那样的天之骄子,画中神谪,如今接任太史令,在朝堂已有一席之地,将来陛下定是会为他亲自钦选良配,更何况……他还有一位未婚妻。 越往深处想,少女只觉得心中那道酸涩愈渐散泛,甚至有些发堵。 她萌生了一个极其错误而胆大包天的妄念…… 为您提供大神 鱼俞一 的《清冷史臣娇养日常》最快更新 翡翠玉清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