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攻略对象了怎么破》 1. 无量剑宗一 庐陵山外。 岁宁睁眼时,浑身的骨头都仿佛散架了一般,疼得她蜷缩起来。 大脑混混沌沌,头痛欲裂,偏偏还有个自称系统的声音一直在她脑海中响起。 [宿主,这是……世界,我们需要您……] 那道声音机械冰冷,长达十分钟的讲解之后,岁宁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的境遇。 她穿进了一本仙侠小说里,男主沈劫虽然生来就被世人视为魔族,却一心向善,拯救苍生。 反派谢长舟贵为屿白剑尊,本该是挽救苍生于水火中的正道之光,却因为感觉到没有人真心爱他而生出心魔,并在后期走火入魔黑化,日天日地要毁灭整个三界。 而岁宁就是被穿书系统局派来拯救苍生的人。 简而言之就是,攻略反派,让反派爱上她,阻止反派灭世。 岁宁:“……” 第一,她没有看过这本书,没有在评论区瞎留言惹怒世界意识。 第二,听系统的意思,在原书中根本没有提及她这个人,她是身穿,所以也不存在同名穿书的可能。 穿书的所有套路她都没有踩。 所以,为什么要挑她啊! 岁宁十分想撂挑子不干。 [宿主,如果您完成攻略任务,在反派爱上您后便可以回到原世界。] 岁宁咸鱼摊在地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头顶的天空,语气幽幽道:“那我要完不成呢。” [鉴于宿主在原世界因为熬夜心脏骤停,任务失败后将迁回原世界完成猝死结局。] 她努力保持微笑。 岁宁:“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我愿意为了人类未来贡献终身!” 系统表示:思想境界一下子就高了。 [可是宿主,你如果再不去救谢长舟,可能任务现在就失败了。] 岁宁:“!”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树后,而周围刀剑相碰的打斗声响起,那群人打斗的真气不时四溢,撞到树上惹得周围的鸟都吓的腾飞。 岁宁从树后悄悄伸头看去。 一群蒙着面的黑衣男人手握长剑,聚成圆圈将中间的男人包围其中。 中间那人手握一柄莹白长剑,身型修长高大,墨发及腰,一身白袍随着真气的涌动翻飞,浑身浴血。 他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岁宁也可以感觉到这人周身气质的温润清明,连真气都是格外纯粹。 “这是……谢长舟?”岁宁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说他一百五十岁便入了渡劫吗,怎么被这几个人揍成这样?” [宿主,谢长舟年轻时身中奇毒,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毒发,毒发时浑身真气凝滞无法调动。] [想必这几个人是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专程赶在今天来劫杀他的。] 岁宁仰头,漆黑的夜幕中一轮圆月高悬。 今天是月圆之夜。 “真不要脸啊,趁人病要人命。”岁宁感慨。 [……宿主,请先别感慨了好吗,你没看到那几个人要结阵了?] 系统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边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 “结阵!” 那几人顿时站好位置,聚出真气,谢长舟的脚下显出一个布满复杂纹路的转盘。 糟了!他们要结阵! 岁宁忙焦急地问系统,“我都没武功怎么救他啊!你不帮忙啊!” [宿主,系统是给你安排了金丹修为的,你不用慌张。] [现在打开你的乾坤袋,里面有一个银白的弹珠,扔过去,可以限制那几人的真气运转。] [里面还有一瓶丹药,吃了它,不会限制你的真气,然后趁那几人不能运转真气之时,立马御剑带着谢长舟跑。] 岁宁连忙掏出自己的乾坤袋,根据系统的提示找到了那个小弹珠,弹珠中间有一个暗扣。 [摁下去,扔过去。] 她照做,摁下去后聚出真气将弹珠狠狠砸了过去。 *** 谢长舟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真气凝滞,现在所能使用的仅仅只是他的剑术,而魔教派来杀他的这几个人竟然还有一个化神期。 此时他眉眼冷冽,正强逼着体内的真气涌动起来,想要强行突破经脉的限制,即使境界跌落,他也不能死在这里。 他是无量剑宗的剑尊,担负着守护修真界的责任,如今魔界在外大肆屠戮,他不能在这时候殒命。 如果他死了,魔界势必更加猖狂,到时候必然生灵涂炭,无数人横尸街头。 阵法即将结成,谢长舟封闭的经脉也隐隐有些松动,他马上就要突破束缚调动真气。 可就在这时,正在形成的阵法突然破碎,一股呛人的白烟窜进他的口鼻。 在闻到那股白烟时,他隐隐有些活跃的真气骤然重新凝滞,任他再怎么催动也毫无反应。 谢长舟心一沉,难道又来了一个人杀他? 他感觉到周身的风动,有人在接近他! 谢长舟提起渡妄猛地朝来的那人斩去。 “停!” 一道惊呼传来,他持剑而去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一个女人? 岁宁几乎是擦着谢长舟的剑而过,看见那几个黑衣人吸入浓烟真气凝滞之时,她立马朝谢长舟飞去。 却差点被他捅个对穿。 她努力保持微笑,谢长舟是任务对象,是上帝,她不能跟他计较。 她凑到谢长舟的耳边轻声说道:“别担心,我是来救你的,先跟我走。” 身后一男子怒吼:“别跑!把谢长舟留下!” 岁宁回头,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个说话的黑衣人,“你脑子没问题吧,没看到我就是来救人的啊。” 让她不跑就不跑?让她放人就放人? 话毕,她手中长剑一挥,凌厉剑意呼啸着朝着修为凝滞的几人劈斩而去,将他们全部震飞。 她随即攥住谢长舟微凉的手腕,御剑带着他而去。 岁宁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看着很是淡定。 实际上,她是根本不敢往下看啊! 她一个坐飞机都不敢朝下瞥的人,现在毫无保护措施还带着一个人,只靠一柄剑起飞,岁宁表示自己真的好难。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岁宁目不斜视看向前方,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身旁的谢长舟有些惊讶,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为何她要来救他? 区区一个金丹,竟然有控灵弹这种早已灭迹的东西。 而且,她还攥着他的手腕…… 谢长舟耳根滚烫,他这三百余年里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所有人见着他无一不尊称他一声剑尊,无人敢离他如此之近。 即使是隔着几层衣服,他似乎也能感觉到腕间的温暖,他感到不适,想要挣脱这女子的束缚,却又担心影响她御剑。 他能感觉到,她御剑似乎不是很熟练。 比如,他们现在正在以一种堪称龟速的速度飞行。 并且,飞的还很低。 若不是他知道控灵弹能限制真气三个时辰,那群人暂时追不上来,他可能就直接告诉她:“要不别御剑了,还是直接跑吧。” *** 一个时辰后,飞剑摇摇晃晃地停下,岁宁双脚一落地就控制不住吐了出来。 一路上这剑御的摇摇晃晃,她对真气的运转掌握的也不熟练,全凭借着系统在脑海中教她的方法努力控制住。 飞了一个时辰,体内的真气已经消耗不少,而且浑身都疼痛难忍。 她在脑海中跟系统对话,“为什么我浑身都疼啊,我也没打架啊。” 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她还能感觉到体内经脉中真气的沸腾。 [对不起,宿主,将您传送过来时候系统忘了接住您。] 所以她直接摔了下来。 岁宁:“……” [并且鉴于您没有修为,系统附赠给您金丹修为,可您身体的经脉还比较虚弱,可能是承受不住,疼上十天半月应该就好了。] 岁宁咬牙,“你就不能办个人事?” [对不起,宿主,我错了。] 系统道歉认错一条龙,熟练的让人心疼。 岁宁正要破口大骂系统,耳边突然传来谢长舟温和清润的声音。 “多谢姑娘搭救,姑娘可有大碍?” 岁宁这时候才有时间认真地看谢长舟,目光落到他身上,霎时间便愣住了。 身姿挺拔修长,身着一身精致华贵的白袍,皓齿朱唇,鼻梁高挺,面容温和清隽。 他眉眼生的尤其好,飞眉入鬓,眼若琉璃,眼尾微微上挑,里面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慈悲,温和地让人看一眼就平息了心中的躁动。 因为寒毒发作的原因,他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冻住,纤长的睫毛和修挺的眉毛上凝结了一层冰霜,更衬得他像雪山上高高在上的谪仙一般。 谢长舟长的也有点……太禁欲了吧。 这种长相这种气质,竟然是个反派? 谢长舟看到岁宁怔愣,轻声再次询问:“姑娘?” 岁宁瞬间回神,眉开眼笑,声音轻快悦耳:“剑尊不必言谢,晚辈无碍。” 这波赚麻了。 谢长舟外形如此优越,简直是照着岁宁的理想型长的。 系统:[宿主,谢长舟可是个白切黑,不要被他无害的外表骗了!你还是要小心的。] 岁宁敷衍它:“嗯嗯我知道了。” 系统:[……我觉得你不知道。] 谢长舟目光下敛,琉璃色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眉眼精致,肤色极白,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身穿一身蓝裙,勾勒出纤瘦的身形。 她年纪应该不大,但有金丹期的修为,看起来估计起码得一百二十岁左右了。 如果岁宁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撂挑子跟他大声置喙。 姑娘我才二十岁,你说谁一百二十岁呢。 可谢长舟实在想不起来何时见过这号人,他一向记性不好,想不起来索性不想了。 他温和礼貌地问岁宁:“姑娘是哪门子弟?” 岁宁笑着打哈哈,“我无门无派自由惯了,一介散修罢了。” 她都没看过这本书,她怎么知道都有哪些门派? 谢长舟自是不信的,这姑娘修为已有金丹,在同辈人中可是佼佼者了,若说没有师傅教导,那自是不可能的。 突然联想到什么,他看向岁宁的目光多了些冷意。 谢长舟长时间未说话让岁宁有些心虚,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主动搭话。 “剑尊,您……很冷吗?刚才是为什么用不了真气啊。” 岁宁装作不知道的姿态探究性地询问谢长舟,现在知道谢长舟中毒的人也只是少部分,所以她也得装装样子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论表演还得看她。 “无碍,旧疾了。”谢长舟却并不想多做解释,只是了了回应了岁宁的话。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岁宁只能尴尬地自己找话题:“剑尊,我这次来本是要去无量剑宗拜师的,刚好遇到有人在打架,就躲起来看了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眸看了看面色平静的谢长舟,见他没有什么异样,内心长舒一口气。 岁宁接着解释:“听到那几位魔族喊您名讳时,我便认出了您,刚好晚辈有些早些年淘来的锁灵弹,便也就出手相救了。” 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向谢长舟,他漆黑的发丝被风吹起,飘散在后面有些惊心动魄的美。 谢长舟眼神一暗,只是瞬息间便消散,他微微一笑:“原是如此,那姑娘可愿意随我回无量剑宗?” 岁宁顿时愣住。 脑海里的系统在尖叫:[快啊,他让你跟他回去欸!] 她有些无奈地回它:“你确定他不是因为不放心我吗?” 岁宁没有错过他刚刚眼里的一丝晦暗,他虽然表面笑着,让人看着如沐春风,但一届剑尊怎么可能这么傻,会被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唬住。 何况她出现的如此巧合。 系统继续道:[你别管那么多,一步抵达任务对象身边,你要少走多少弯路。] 岁宁了然,抬眼间便对上谢长舟的目光。 他眸光温润平和,专注地看着她,完全看不出来有丝毫的怀疑。 但是系统说的对,即使谢长舟怀疑她,可她一步抵达他身边,不用走那么多弯弯绕绕。 岁宁沉下心,重新扬起笑脸,眉眼弯弯:“我愿意的!多谢剑尊。” 谢长舟微微颔首,看向岁宁的眸光冷了几分。 2. 无量剑宗二 无量剑宗,问剑峰。 无量剑宗是修真界四大宗六大派之首,以剑闻名,几千年来出过好几位飞升大能。 剑宗里又分七大峰,由七位宗内长老驻守,各峰的弟子平日修行也都在自己的居处。 问剑峰是无量剑宗中唯一只由谢长舟居住的地方,也是整个宗门里最高的一座峰,从远处看时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雾气。 “姑娘,你经脉受损,这后山处有处温泉,可蕴养经脉。” “宗内一年只招收一次弟子,姑娘要拜师的话只能是半年后了,这问剑峰只有我一人居住,姑娘可放心住下,若缺什么也可来找我。” 谢长舟转过身来看着她,眉眼平和安静,鸦羽般的睫毛垂下,遮住宛若琉璃的眸子。 岁宁随意地摆摆手,笑着说:“多谢剑尊,我觉得很好了,不缺什么。” “对了,我叫岁宁,朋友都叫我宁宁,剑尊也可唤我宁宁。” 谢长舟微点下颌,轻声应道:“好,宁宁姑娘。” 岁宁:“……” 双目相对,谢长舟的目光一片坦荡,根本没有体会到她的意思。 算了,谢长舟贵为剑尊,从来只有别人揣摩他心思的时候,哪有上赶着去理解别人意思的时候。 两人都有些沉默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嚎叫。 接着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扑到谢长舟身边,一直呜呜低叫,想要伸手扒他却又不敢,小爪子不住地挠地。 岁宁的24K钛合金狗眼瞬间瞪大。 它看起来还很小,浑身的白毛毛绒绒的,小脑袋圆乎乎的,看起来像是小老虎,但是又不太一样,它长了双小翅膀。 那翅膀自从看见谢长舟便伸展开来,尾巴也不住地摇摆,看的出来它很兴奋。 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啊! 毛绒控岁宁表示自己根本无法抵抗。 小可爱一直在呜呜咽咽,看着谢长舟的目光可怜兮兮的。 岁宁也瞪大双眼气愤地看向谢长舟,两人对视,谢长舟清楚地读懂了她的意思。 你抱它啊,你快抱它啊! 谢长舟:“……”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俯身将它抱起,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它柔软的毛。 它顿时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岁宁:更想撸了。 察觉到岁宁的目光,谢长舟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它叫阿狰,是神兽獓虎一族。” 系统给岁宁解释:[神兽獓虎身似虎,背生翼,上古神兽之一,但后来因为一些缘故被灭了族,只剩下谢长舟身边的这一只。] 岁宁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谢长舟怀里的阿狰看,目光渴望。 谢长舟不由有些想笑,他无奈地摇摇头,将怀里的阿狰递给岁宁。 “抱抱它吧。” 岁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顿时瞪大,确定谢长舟说的是对的,立马将小阿狰抱到怀里上下其手。 阿狰想挣扎:它一个上古神兽的后裔,岂是她一介凡夫俗子可以抱的! 可它不敢动,谢长舟平静的目光清淡地落在它身上,它如芒在背,完全任撸任抱。 可是……不得不说,这女人按摩的手法让它很爽,她好会啊! 阿狰表示:其实也不是不能给撸。 岁宁眉开眼笑,满眼都是欢喜。 谢长舟疏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停了一瞬,接着幽幽开口:“宁宁姑娘,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让阿狰陪你玩吧。” 岁宁头也不抬,语气有些敷衍:“好的,剑尊去忙吧。” 系统:[……你是来攻略他的。] 谢长舟也沉默了一瞬,无奈叹气,转身离去。 他转身离去之时,一向冷静自持的面容上罕见地流露出疑惑。 岁宁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他自是不信她的话,可岁宁身上又并无魔气,应该不是魔界的人,但也并不排除是倒戈魔界的修士。 她既然说她想要来拜师,他便顺水推舟将她带来,特意将她安排在身边,观察她究竟在图谋什么。 可是她从进到无量剑宗时,除了好奇并无其他的表现,一路以来都很安分守己,看起来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直到看见了阿狰,才流露出些激动。 他不知岁宁到底图谋些什么,他的责任是守护苍生,如果她真的有不良居心,他也定会秉公处罚斩杀了她。 谢长舟的面容重新归于平静,目光平和坚定。 *** 岁宁来到无量剑宗已经三天了。 自从谢长舟说他走了之后,这几天岁宁再没见过他。 此时她搬了个躺椅悠哉悠哉地坐在院中的梨树下,阿狰卧在她身上,岁宁心满意足地撸着小可爱。 她眯眼快睡着时,系统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是来攻略谢长舟的,这都三天了你连他人都没见到。] 岁宁懒散地在脑中回它,“腿长在剑尊身上,他不回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系统:[这就是你咸鱼的理由?那你倒是去找他啊!]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将我带回问剑峰吗,他已经怀疑我有所图谋了好吗?这时候我再上赶着去找他,那岂不是坐实了他的猜疑。” 系统:……她说的该死的有理。 “唉……”岁宁幽幽叹气,终于舍得从躺椅上站起来了。 系统大喜:[你要去找他了?] “不是,我饿了,去抓兔子去。” 听见岁宁说抓兔子,怀里的阿狰“嗷呜”地嚎叫了一下,小翅膀张开,先一步从岁宁的怀里跳下去,兴冲冲地往后山跑。 昨日岁宁就带它上山抓兔子烤肉去了!也不知她用的什么蘸料,烤出来的兔子肉竟然格外的香,是它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阿狰兴奋,这女人按摩的技术好,烤肉的技术更加高超。 它宣布,以后这女人就它罩了! 系统:它好崩溃,为什么穿书局要挑中这么一个废物! *** 谢长舟回到问剑峰时,刚落地便闻到了一股肉香。 他有些奇怪,他是渡劫的修为,早已辟谷不用吃食,阿狰经常去后山抓些猎物吃,也不用生火煮饭。 所以问剑峰是没有厨子的。 那这肉香,是那个女子弄的? 谢长舟仔细确认了一下,终于确定这是从岁宁的庭院中飘出来的。 他抬步缓缓走去,刚走进岁宁的庭院,一股肉香扑鼻而来。 庭院中摆着一张石桌,上面摆满了整碟整碟片好的肉,旁边坐着阿狰和岁宁。 一人一兽面前各摆了两只碗,还有一个用木头搭成的支架,上面搭着一根竹棍,竹棍上摆好片好的肉片。 他们在……烤肉? 谢长舟早些年游历江湖时看到过人们烤肉,可他们也都是将猎物直接串起来烤,不曾像这样一样,一片一片的肉,时不时还刷上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酱汁。 阿狰闻到主人熟悉的冷香,“嗷呜”一声迈着小短腿朝谢长舟飞奔而去。 岁宁扭头望去。 谢长舟长身玉立,宽大的衣袍垂下,衬得整个人身姿挺拔高大。莹润的月光打在他清隽的脸上,他眉眼平和,宛如谪仙。 岁宁又忍不住向系统提出了她的疑问:“我真的觉得他不像反派,你们穿书局真的没搞错吗,不会工作失误弄错了吧。” 系统不服气她的质疑:[穿书局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搞错的,都说了他是后来缺爱产生心魔,练功时走火入魔才变成反派的,还没到那一步你急啥。] 岁宁:“啧。” 另一边,谢长舟俯身抱起阿狰,顺手撸了撸阿狰的头,才面容温和地朝岁宁看来。 “宁宁姑娘,你是饿了吗?” 岁宁有些尴尬,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抓别人的兔子烤肉,带着别人的灵宠吃些他们这种仙人肯定看不上的东西。 有点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有一点吧。”她僵硬地点点头,语气真诚,“剑尊也来吃点吧,我保证你没吃过这种吃法,可好吃了。” 谢长舟怀里的阿狰兴奋的呜咽表示赞同,它也觉得这个女人烤的肉非常好,尤其那个蘸料! 岁宁的目光真诚,怀里的阿狰也不住地拿小爪子扒他的胸口,想让他坐下来一起吃。 谢长舟抚摸着阿狰的手僵了一瞬。 也罢,不论她是何居心,他年少时身中奇毒,能活到现在,身体早已百毒不侵,即使她在食物中下毒也伤不了他。 他微微点头,“嗯,麻烦宁宁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岁宁笑着打哈哈,跑去屋里给谢长舟拿碗筷。 谢长舟抱着阿狰坐下,看着面前的两个碗,其中一个碗里面装满了他没见过的粉末状的东西,闻起来有些呛鼻。 他疑惑地看向一旁忙着帮肉翻面的岁宁,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指面前的碗。 “宁宁姑娘,这是何物?” 岁宁微微一笑,“那是孜然和山椒粉,都是我从后山上摘的,自己磨成粉的,拿来蘸烤肉可好吃了。” “这可是我爹娘从小教我的手艺。”她弯起眼眸狡黠地冲他眨眼,“保证剑尊吃了还想再吃第二回。” 谢长舟微微一愣,有些想笑,“那在下便尝一尝了。” 他学着岁宁的方法,将烤肉裹满蘸料送入口中。 兔子肉被烤得外焦里嫩,裹上岁宁特制的蘸料,去除了烤肉本来的腥膻,后味是鲜香又带着一丝丝辛辣。 “咳咳。”谢长舟猝不及防被蘸料辣住,不住地咳嗽。 他捂住嘴别过头去,冷白的脸涨的通红。 岁宁赶紧给他倒水,在他身后轻轻给他拍背。 她不知道他这么不能吃辣啊! 谢长舟接过水一口灌下,终于感觉到舌尖上的辛辣平息了一点。 他辟谷前吃食尤为清淡,自打辟谷后这几百年,除了饮茶从未吃过食物,猛地一吃这么辛辣的东西有些受不住了。 “抱歉,是我失礼了。” 岁宁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是我没想到剑尊不能吃辣,我给你重新配个蘸料,不放山椒粉了。” 接过岁宁重新调制的蘸料后,谢长舟一愣,随即莞尔道:“宁宁姑娘那边的饮食还真是有趣,倒是比我们这边丰富多了。” 岁宁笑着打哈哈,“我们那边离蜀地近,好吃的东西还多着呢,以后我慢慢给剑尊做。” 谢长舟微怔,琉璃色的眸子紧盯这岁宁的脸。 此时岁宁正在夹肉给阿狰吃,她眉眼灵动,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 刚才阿狰也跟他说,这三天岁宁上午待在庭院里睡觉,下午就带着阿狰上山抓兔子摘果子,并无可疑的行动。 是他想错了吗? 可她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 他愣神间和岁宁对视,她笑着示意他吃肉,眼里都是真诚与纯粹。 被一个女子这么专注地盯着,他有些别扭,耳根微烫,无措的别开了眼。 罢了,日子还长,慢慢观察吧。 3. 无量剑宗三 岁宁来到无量剑宗的第七天,问剑峰下雪了。 这问剑峰本就极高极寒,前几天岁宁勉强可以靠着系统给的修为过活,如今一下雪,倒是有些经受不住。 她蔫蔫的抱着阿狰窝在榻上,手脚冰凉,冻得怀里的阿狰一哆嗦。 阿狰抬起圆溜溜的小眼睛瞥了眼自己的“技师”,瞧见她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 果然是脆弱的人类,这点寒冷都受不了。 看在她是它的按摩师的地步上,它决定帮帮她。 阿狰挣开她放在自己肚子上暖着的手,跳下床站在床边冲她“嗷呜嗷呜”地叫。 阿狰:[跟上,带你去个地方] 岁宁:“?” 双目相对,岁宁以为它又想吃烤肉,语气无力道:“阿狰,下雪了,兔子都不出来,等雪停了再给你做烤肉。” 阿狰:它果然是高估了这个女人,修为只有金丹期,自然是听不懂它这种上古神兽说话。 它跳上床用尖利的小牙死命咬着岁宁的衣摆,将她往床下拽。 眼看着自己的衣服就要被咬破,岁宁连忙伸手拽它,“松手阿狰,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阿狰连忙点头:[跟我来] 岁宁无奈,只能起身披上大髦随它去。 阿狰圆滚滚的小身体跑在前面,不时停下来等等岁宁,带着她上了后山。 因为刚下过一场雪的缘故,此时后山上白皑皑的一片,混着丝丝缕缕的薄雾,看起来颇有些仙境之风。 要是不冷的话,岁宁应该会很乐意搬个小凳子来看风景。 左拐右拐,一人一兽停在了一片竹林前。 茂密的竹子整齐地排列着,中间独留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岁宁在阿狰的示意下走进去。 奇怪的是,外面冰天雪地,冻的岁宁浑身起鸡皮疙瘩,一进入这竹林,里面温暖如春,顿时瓦解她所有的寒凉。 越往里走越热,最里面是一汪石泉,泉水上面的热气袅袅升起。 岁宁这才突然想起来,她刚来时谢长舟说过,这后山上有处温泉,对蕴养经脉有奇效。 只是那时她听的敷衍,竟把这么好的事给忘了。 阿狰“嗷呜”叫着在她脚边打着转,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得意。 岁宁俯身将它抱起狠狠揉搓了一顿,捧起它胖乎乎的小脸猛亲了一口。 “阿狰真棒!以后给我们小阿狰加大餐!” 阿狰小脸一别,嫌弃地躲开岁宁的嘴,四只小短腿扑腾着要挣开她的怀抱。 可笑,它一个上古神兽竟然被一个人类修士占了便宜。 岁宁也不生气,阿狰平等地歧视着一切除谢长舟之外的人,她早就知道的事情罢了。 碧水泉里热气腾腾,岁宁脱下衣服将自己沉入水中,懒散地靠着石壁看着阿狰在水里游来游去。 系统:[你不要太玩物丧志了,你这几天不是烤肉就是睡觉,任务是一点也不做啊。] 岁宁不服,气愤地跟它争辩:“我烤肉的时候不是也叫谢长舟吃了,他不也挺开心吗” [那你之后呢,不是啥也没干?] “会干的会干的,攻略得循序渐进,你一个人工智能懂啥叫情情爱爱嘛。” [.......] 孺子不可教也。 *** 谢长舟照例来碧水泉洗涤经脉时,走到竹林入口处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诧异,颇为不解地看向地面上积起的厚厚的雪堆,上面两串杂乱的脚印。 一串脚印似是女子的脚印,另一串则是小小的梅花印。 是岁宁和阿狰。 这几日岁宁每天待在自己的庭院里也不出门,阿狰也颇为粘她,每日同她待在一起。 他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拂袖转身准备离去。 岁宁在里面泡温泉,他只能另择他日。 “阿狰!” 他刚走出没几步,竹林里面突然穿出一声女子的惊呼,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极为恐惧。 谢长舟温和的眉眼瞬间冷冽,来不及多想,他飞身掠去,雪白的衣袍翩飞。 *** 碧水泉里,阿狰上了岸在岸边扑来扑去。 突然,它圆溜溜的小眼睛瞪大,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一棵颇为粗壮的竹子下面有个洞口,细看里面黑黝黝的一片,仿佛躺着什么东西。 它粗壮的小爪子麻利地开始吭哧吭哧地挖。 不多时便挖到了底,里面是一条盘绕着冬眠的蛇,虽还未启智,但吸收了问剑峰浓郁的灵气,长得也是格外粗壮,比一般的蛇看起来骇人的多。 阿狰大喜。 蛇肉好吃!让岁宁烤着肯定香! 阿狰兴冲冲地叼着那只蛇朝岁宁跑去,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找到的猎物甩到岁宁身上。 它扬起小脑袋,乖巧地蹲坐在岸边,等着岁宁夸它真棒。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自觉地关闭了自己与岁宁的语音通道。 岁宁正阖着眼美滋滋地泡着温泉,身上突然被扔来了一些东西,触感冰凉丝滑。 她眼都不睁,抬手拽下身上的不明物体,语气无奈:“阿狰,别闹。” 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手里的东西,怎么在动? 岁宁睁开眼,与一双冰冷的竖瞳相对。 岁宁:“......” 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沉默,待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抓着的是什么东西后,岁宁觉得,上古神兽也不是不能打。 “阿狰!” 岁宁几乎是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飞速甩开那条蛇,飞身掠上岸裹上内袍。 阿狰疑惑地看着她,格外不解。 这是蛇肉呀,它可喜欢吃了,她扔它蛇干吗? 岁宁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不能冲动,她打不过它,她不气,不气。 岁宁蹲下身用温泉水死命地搓着自己的手,那种粘腻湿滑的触感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身后的阿狰突然“嗷呜”起来,撒开小短腿朝远处跑去。 岁宁回眸看过去。 谢长舟一身月白长袍,及腰的乌发仅由一根玉簪束起,琉璃色的瞳孔里以往的慈悲温和消失不见,如今只余满满的惊愕和不知所措。 他耳根通红,连带着莹白如冷玉的面上都染了几分薄红。 与岁宁对视的一瞬间,谢长舟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错开落在岁宁身上的目光。 “宁宁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冒犯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盯着一个衣衫不齐的女子发愣,他有些恼怒,他何时这般放浪了。 竟然做出这种有损女子名声的事情来。 他闭上眼不住地在心里默念无量剑宗的清心咒,可脑海中却不时浮现出刚刚的画面。 岁宁仅着一身内袍,本就单薄的衣衫被她身上的水浸湿,牢牢的贴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的身形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 一双玉足格外白嫩,踩在深灰色的石板上,有些视觉冲击的美感。 他三百多年来见过的女子都不多,更别说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一时之间竟是直接呆愣在那里,毫无剑尊的风度。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长舟连忙加大清心咒的功法,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他心里有些愧疚,他刚刚太孟浪了,一个女子衣衫不齐被外男看到,岁宁现在心里肯定很烦闷。 身后一道女声传来,温温和和并没有任何异样。 “无碍,剑尊也并非有意。”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岁宁在穿衣服。 谢长舟脚下的阿狰一直在呜咽的嚎叫着,叫声逐渐急躁起来。 阿狰很郁闷,它都在这里这么久了,主人怎么还不抱它啊。 它不可爱了吗?可是岁宁那个女人还是很喜欢它啊,天天说它是世上最可爱的小老虎。 阿狰不住地用尖利的小爪子扒谢长舟垂落在地的衣袍。 谢长舟无奈,只能俯身抱起阿狰。 “宁宁姑娘,我和阿狰在外面等你。” 他清楚自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匆匆留下一句话后连忙抱着阿狰离去。 岁宁有些好笑,这辈子能见到屿白剑尊这么手足无措的慌张模样的机会可不多。 谢长舟不懂男女之事,只是自小受到的世家教导告诉他自己的行为对女子来说很冒犯,可岁宁并不是古人,那些封建礼数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何况她穿的不少。 岁宁穿戴好出来时,谢长舟正负手而立站在竹林口,眉眼温和疏远地看着她。 阿狰在他脚下乖巧地坐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些气愤。 这个女人竟然扔它给她的礼物,还凶它! 岁宁自然看得懂它什么意思,她有些无奈,幽幽叹了一口气。 “宁宁姑娘,我刚刚不是有意的,实在冒犯。”谢长舟语气有些无措,却也很真诚。 岁宁看向他,他一双琉璃色的瞳孔里一片平和,但也能隐约看出来些忐忑和歉疚。 她莞尔一笑,“剑尊并没有冒犯我,是我惊呼惹得剑尊担心了。” “况且,剑尊收留我暂时住在问剑峰养伤,还允我使用这碧水泉蕴养经脉,岁宁也很感激剑尊。” 谢长舟沉默了一瞬,瞧着岁宁坦坦荡荡确实没有生气,绷直了的后背终于松懈下来。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眉眼依旧平和温柔,嗓音清润,“宁宁姑娘在问剑峰待的如何。” 岁宁抱起谢长舟脚下乖巧蹲坐的阿狰,轻轻地抚弄着它,给它顺着炸起的毛。 “挺好的,有阿狰陪着自然不会无聊。” 怀里挣扎炸毛的煤气罐罐阿狰瞬间安分了。 呵,还算这女人有点良心,还念着它的好。 谢长舟莞尔一笑,“那便好,我这问剑峰人烟冷清,宁宁姑娘不嫌无聊就行。” 他眉目下敛,思绪万千。 4. 无量剑宗四 岁宁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他并不认为她毫无图谋。 她来到无量剑宗已经七日,每天上午睡觉练功,下午带着阿狰上山抓兔子摘果子,极少出门。 阿狰跟他说:[主人你想多了,这女人一看就没什么心眼子,蠢的格外通透。] 谢长舟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眉眼依旧平和地望着身前抱着阿狰的岁宁,内心却已在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引出岁宁的目的。 如果岁宁真的是魔界派来的间谍,他必将毫不留情地斩杀。 守护修真界,是历代剑尊的使命。 他也不例外,生来便注定要为守护苍生而终身奔波,即使献出他的生命。 *** 今日阿狰闹着要吃烤肉,岁宁没有办法,只能上山给它抓兔子。 一人一兽正坐在梨树下欢快地烤着肉,突然来了一个人。 是位女子,穿着无量剑宗统一的弟子服,青丝扎成马尾,五官明艳。 是个御姐,岁宁觉得。 唐棠惊愕地看向岁宁和阿狰,这一人一兽,在屿白剑尊的问剑峰上烤肉? 屿白剑尊竟然允许? “你便是屿白剑尊从外面带上来的女子?” 她眉目张扬,满脸傲气地看着岁宁和阿狰。 那只小白虎脸上的白毛上蘸的全是红红的蘸料和油脂,这女子宽大的衣袖竟用两根绳子绑起,露出白花花的胳膊。 成何体统! 唐棠失望,现在其他六峰都在传屿白剑尊要收徒了,她从前拜师屿白剑尊被婉拒,从那之后颇有不甘,这次特意前来看一下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剑尊青睐。 就是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女子? 岁宁觉得有些好笑,这女弟子脸上全是不屑和傲气,细看还有些不甘,可她有什么不甘是跟她有关系的? 还是个有脾气的御姐。 岁宁无奈地摇摇头。 看见岁宁摇头不回话,唐棠有些恼怒,“你摇什么头,你怎么不回我的话!你就是屿白剑尊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岁宁语气戏谑,故意逗她,“你可别乱说啊,什么叫你们屿白剑尊带回来的女人?剑尊喜欢带女人回来?” 唐棠涨红了一张脸,“你别乱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别说了。” “你是不是来拜屿白剑尊为师的!” “吃烤肉不?” “你!我不吃!” “真不吃?” “……不吃!” 谢长舟刚进到岁宁所在的庭院中时,待看清眼前的一幕时,温和平静的瞳孔中罕见的流露出些异常。 岁宁和……唐棠,两人坐在梨树下欢声笑语地烤着肉,阿狰乖巧地蹲坐在旁边等着投喂。 “宁宁,你烤肉也太香了!”唐棠一口吞入岁宁给她夹的兔肉,满脸都是欢喜与崇拜。 “哪里哪里,也就一般。”岁宁虽然嘴上说着一般,语气里的骄傲却一览无遗。 古代人就是好养,她不过抹了些酱料腌制,磨了些蘸料罢了。 “没有没有,宁宁你真的好厉害。” 岁宁眉开眼笑。 “宁宁姑娘,唐棠。”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两人诧异地回眸去看。 谢长舟今日穿着一袭比之前更为华贵精美的白袍,衣摆上用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竹子图案。 他眉眼温和,还是那副慈悲为怀的模样。 两人连忙起身。 “弟子唐棠见过剑尊!” 岁宁也学她,“弟……岁宁见过剑尊。” 阿狰、系统:[你装什么装。] 谢长舟点头应下,朝岁宁走来。 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在岁宁面前摊开,是一个外形精致小巧的陶瓷瓶。 岁宁有些诧异,“这是……?” 谢长舟目光坦荡,微微扬手示意岁宁接下,“洗髓丹,对宁宁姑娘的经脉有所裨益。” 唐棠:“!” 宁宁是剑尊弟子这件事没跑了,剑尊连一颗千金的洗髓丹都给她了,还一给就是一瓶。 岁宁:“……” 她不知道唐棠那兴奋又有些难过的目光是为何,反正她肯定想歪了就对了。 谢长舟依旧伸着手,面色温和疏远,丝毫没有想催她的意思。 岁宁伸出手接下,“谢剑尊。” “剑尊也来吃点吧?”岁宁热情地邀请他,拿人家的东西还住人家的房子,怎么都有些不好意思。 谢长舟摇头,“多谢好意,不过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两人一兽目送谢长舟离去。 谢长舟前脚刚走,后脚唐棠就拉住岁宁,带着审视盯着她。 “你还说你不是剑尊的徒弟?” 岁宁无奈,“我真不是,我是来拜师的,但不是来拜剑尊为师的。” “那剑尊让你住问剑峰?你带着阿狰在问剑峰烤肉他也不惩戒你?还给你洗髓丹?” 岁宁:“……” 岁宁想说,让她住进问剑峰是为了监视她。 同意她烤肉是因为谢长舟本来脾气就好,是你们这些弟子老把他想当成高高在上的屿白剑尊,所以畏惧他罢了。 至于给她洗髓丹,是因为她救了谢长舟的命啊。 谢长舟一向是非公正分的很清,即使怀疑她,也不会失了本心,有恩还是会报恩的。 “算了算了,我们继续吃烤肉,肉都糊了!” 唐棠:“!” 阿狰:“嗷呜嗷呜。” 唐棠连忙扑上去,腰间的玉坠与一起绑着的银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岁宁紧盯着她的玉佩,“那是什么?” 唐棠低头看了一眼,语气满不在乎:“玉佩,我娘说我出生时候一个道士赠的,保平安的,没啥特别的。” 岁宁紧紧盯着那个玉佩,通体莹白,看起来成色上佳,隐隐还有些灵力的波动。 她这种外行人都看得出来珍贵,一个道士怎么会随意送出? 唐棠瞥见岁宁紧盯着玉佩的目光,有些不确定地问她:“你喜欢?喜欢的话给你了。” 她说着便要解下那枚玉佩。 岁宁连忙制住她,“别别别,我不要,我就是觉得好看多看了两眼。” 唐棠笑笑,“我也觉得好看,所以才戴着这么多年的。” 岁宁随意应和下她的话,低头翻烤着竹片上的烤肉。 系统此刻也上线了。 [那是菐玉,曾经是墨陵一族的传家宝,后来不知所踪。] 岁宁心里一沉。 墨陵世家的传家宝为何会在唐棠手里? 那个道士,是什么人? 怪不得她总觉得那块玉佩有些不一样,上面隐约的灵气只是遮掩,仿佛蒙上了一块布,掀开那层布,里面蕴含的力量很可能极为磅礴。 看着唐棠和阿狰喜滋滋吃着烤肉的模样,岁宁只能按耐住心中的不安。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 庭院里佳木葱茏,莹白的月光照在院中,斜斜打在院中人的身上。 谢长舟双手负立站在院中,微阖双眼,渡妄飞起立在他身前,银白的剑身发出阵阵嗡鸣。 谢长舟紧闭的眼突然睁开,琉璃色的眼眸瞬间冷冽,渡妄剑不断虚化,直接消失不见隐入谢长舟丹田。 无量剑法第九重,为隐剑,达到心剑合一,心即是剑,剑即是心。 他一人便可当剑。 谢长舟一百五十岁进入渡劫,是当之无愧的天纵奇才。 如今只有四位渡劫大神,一位是他,一位是魔界尊主沈劫,一位是静禅宗定远大师,还有一位是妖界之主。 静禅宗向来中立,不愿杀生,定远大师也从未明确表现出要与他一起对抗魔界的态度。 妖界近来与魔界走动颇近,而冥界不问世事,隐居在忘川河掌管生死轮回,估计也不愿掺合。 魔界沈劫如今只有二百岁便入了渡劫,虽是渡劫前期,但谢长舟丝毫不怀疑他一百年内便能赶上他。 无量剑法他已经参透到第九重,修为也步入渡劫中期,可这第十重却怎么也参不透。 他的修为已停滞百年了。 若真让沈劫赶上他……免不了一场恶战,甚至人界也不能幸免。 谢长舟幽幽叹了口气,清隽的面容温和慈悲。 突然,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琉璃色的眼眸转向庭院入口,面容平和沉静。 是阿狰和岁宁来了。 果然,不多时他就看到了阿狰兴冲冲跑在前面的小身影,岁宁拎着一个食盒走在后面。 “嗷呜嗷呜。”阿狰扒着谢长舟的衣摆,他无奈,只能俯身将小阿狰抱起来。 这小东西这几天一直粘着岁宁,连他这院里也不怎么回了,只有见到他的时候才这么亲切。 “宁宁姑娘。”谢长舟将阿狰抱在怀里,眉眼温和地朝岁宁点头致意。 岁宁眉开眼笑,抬起自己手上拎着的食盒给他看,“我做了些糕点,拿来给剑尊尝尝。” 岁宁表示自己很无奈。 她本来在练功,系统渡给她的金丹内力太过强大,她这具身体有些承受不住,这几日来经脉一直隐隐作痛。 恰好今日谢长舟给了她一瓶洗髓丹,她当即吃了一颗,感受到体内真气的沸腾,她学着系统教的方法慢慢引导那股真气流动。 刚刚平稳下来正准备休息,系统突然发话。 [这是一个见谢长舟的好机会,你快去做些糕点,就说感谢他赠丹之恩。] 岁宁:“……大爷,你让我歇会儿行吗。” 系统毫不留情地拒绝她:[机不可失,你已经咸鱼好几天了,今天必须行动。] 于是岁宁只能苦兮兮的大晚上爬起来给谢长舟做糕点。 岁宁上辈子学的是食品安全,厨艺还是挺在线的,糕点也做得像模像样。 松软的糕点裹上岁宁特意研制的蜜糖,看起来颇有食欲。 谢长舟微微一怔,看向岁宁手中的食盒,低声道:“你是……特意来给我送糕点的?” 岁宁莞尔一笑,将食盒放到院中的石桌上,“剑尊赠我金贵的洗髓丹,我这只是一些糕点而已。” 她打开食盒,圆滚滚裹着细糖的糕点整齐地排列在食盒里。 谢长舟有些愣神,岁宁这么晚……就为了给他做糕点? 阿狰冲着谢长舟嗷呜嗷呜地叫:[主人,岁宁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谢长舟摸摸它的头,神色有些无奈。 这小东西就是被吃的给收买了,这几天表面看着是听他的话去看着岁宁,实际上自己才是真的吃畅快了。 岁宁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谢长舟,里面盛满了期待,水汪汪的看着格外喜人。 对上她火热的目光,谢长舟抚着阿狰的动作顿住,修长如玉的手指微蜷。 他莫名觉得,岁宁的眼睛和阿狰很像。 圆溜明亮,满是真诚单纯,盯着人的时候格外专注,眼里仿佛只有他一人。 让他有种自己对她很重要的错觉。 5. 无量剑宗五 “剑尊,尝尝啊,阿狰吃过觉得很好吃啊。” 岁宁眉开眼笑。 “嗷呜嗷呜。” [主人,我想吃。] 谢长舟神色无奈,轻轻揉了揉阿狰的小脑袋。 他朝岁宁看去,微微颔首,清润的声音响起,“多谢宁宁姑娘。” “剑尊客气了。” 谢长舟夹起莹白松软的糕点送入口中,蓬松的糕点入口即化,在舌尖上绽开一阵甜香。 他自小便被当做剑尊培养,辟谷前也只是一日一食,所食都由宗内严格把控,从未吃过如此甜腻之物。 岁宁的手艺确实很好,怪不得阿狰这几日乐不思蜀,连他这院也不怎么回。 “剑尊,怎么样?” 岁宁凑到他跟前,莹白的小脸上满是期待。 谢长舟别开头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有些无措,“宁宁姑娘的手艺甚好。” 怀里的阿狰开始急了,嗷嗷叫个不停,尖利的小爪子不断挠着他。 岁宁秒懂,捏起一块小糕点递到阿狰面前,“阿狰尝尝。” 阿狰:孺子可教也,果然是它罩着的人。 谢长舟清冷的目光落到岁宁身上,她半蹲在他身前,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小巧的脸皮肤白皙,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得莹白如玉。 他急忙错开目光,耳根发烫。 谢长舟站起身,将阿狰递给岁宁,语气温和疏远,“太晚了,宁宁姑娘回去吧。” 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岁宁也不打算就留,她点头应允。 “好,剑尊也早些歇息吧。” “嗯。” 系统:[!你多待一会儿啊!] 阿狰:“!” 它的糕点,它还没吃够呢! *** 问剑峰上,白雾缭绕。 岁宁在梨树下打坐,努力练习功法。 庭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人还未到门口,一道清脆明朗的声音传来。 “宁宁,我来了。” 唐棠身着青色的弟子袍,一头青丝扎成马尾,随着她的行走坠在脑后晃荡,五官明艳大方,脸上带着明朗的笑。 她手上拎着一只鸡,岁宁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目的。 来蹭吃的。 阿狰圆溜溜的小眼一亮:“嗷呜嗷呜。” 岁宁:“……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 带了还得她做。 唐棠不好意思地笑笑,“宁宁,你都不知道这食堂的伙食多难吃,连你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我今天刚好和大师兄下山,顺便买了只鸡带来给你吃。” 岁宁好笑地看着她,“你确定是给我吃的?” 唐棠:“那我就吃一个鸡腿?” 岁宁白了她一眼,认命地接过鸡去准备食材。 半个时辰后,终于烤上肉的两人一兽满足地看着面前的烤肉,目光期待。 唐棠平日不怎么来问剑峰,自从拜师被拒,她总有些不愿见到谢长舟,自从她得知屿白剑尊收了个徒弟,也是个女子,她心里总有不甘,究竟什么样的人可以比得上她? 她忍不住趁着谢长舟不在,偷偷潜入了问剑峰,看到岁宁的那一刻她满心不屑。 一个金丹,也配当剑尊的弟子? 但她没想到岁宁有这么独特的一面,她烤肉也太太太香了。 这就是屿白剑尊看重她的一方面? 吃货唐棠觉得自己败给她也不亏。 上次屿白剑尊并没有罚她偷潜入问剑峰和岁宁一起烤肉的事,也没有明令禁止她进来。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今天她听到屿白剑尊离宗的消息,立马跟着师兄下山买了只鸡飞奔来问剑峰。 剑可以不练,鸡不能不吃。 唯美食不可辜负! 唐棠看向岁宁的目光愈加感动,她这是遇到了个什么奇才。 岁宁撇过头,刚好看见唐棠双眼冒绿光的眼神。 岁宁:“……” 两人吃着烤肉,岁宁时不时给阿狰夹些。 唐棠突然开口,“对了宁宁,剑尊下山你怎么不跟着去?” 岁宁:“他下山了?” “对啊,你不知道?” 岁宁还真不知道,她已经三天没见过谢长舟了。 昨日她又做了糕点去找谢长舟,他未在庭院里,岁宁只当他去别的峰忙了。 倒是没想到,原来是下山了。 “你知道剑尊为何下山吗?” 唐棠漫不经心地回她:“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寻什么魂什么盘的,路过内殿好像隐约听见,是要去找什么东西。” 系统这时又上线了。 [魂篆之盘,神器,可寻珍宝仙草之迹。] 岁宁疑惑,在脑海里问它:“谢长舟要去找什么东西吗?” [不知,不过你不能跟他分开,你还有任务。] “我知道,放心,他一定会带着我。” [……为什么?] 岁宁满不在乎地笑笑。 “谢长舟那种性格,不能容忍任何对苍生不利的因素出现,如今他一直在怀疑我,可又不忍杀我,毕竟我现在确实什么都没干。” “他带着我,一是自己放心,二是存了试探之心。” 岁宁低头咬了一口碗里的肉,接着嘟囔道:“将我放在眼前,如果我胆敢有任何不轨之心,他会毫不犹豫杀了我,我又打不过他,他想杀我轻而易举。” 系统:[……其实你有时候也挺聪明的。] 岁宁傲娇:“知道就好。” 岁宁猜的确实没错,谢长舟回来的当天晚上便来找了她。 他换了一身素锦白袍,本是极其简约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更衬得整个人温润清明。 不像高高在上的屿白剑尊,倒像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 岁宁给谢长舟倒了杯茶,阿狰跳到谢长舟怀里窝着。 “剑尊怎么这么晚来?”岁宁语气疑惑,面上的表情好似完全不知道谢长舟来此处的目的一样。 谢长舟端起茶抿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开了口:“宁宁姑娘,我要去寻几样东西,你可愿随我一起?” 岁宁疑惑,“剑尊要去寻什么东西,需要我做什么?” 谢长舟温和的嗓音响起,“固灵草、凤尾花、还魂枝。” 系统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去解寒毒。] 瞧见岁宁有些不解,系统接着给她解释。 [谢长舟一百岁入化神时,遭仇家刺杀,身中寒毒,固灵草、凤尾花、还魂枝三味神草制成药引,再辅助流转之阵便可化解。] “那他早些年为何不去寻药?” [这三种神草除还魂枝生长在苍梧山巅,其余两种几千年都未有人见过,说不定早已灭迹,何况那流转之阵格外凶险,出点差错轻则功力尽废,重则身死魂消。] 岁宁沉默,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在脑海中问系统:“那原书呢?原书中谢长舟的毒是怎么解的?” 系统回答:[你穿书的时间节点早,原书中谢长舟第一次出现是一百年后,那时候早已康健,想必是已经解毒,只是书中并未描写他是如何解的,所以我也不知要去哪里寻草药。] “所以要我们自己去找?” [对。] 岁宁正沉思之时,谢长舟又开了口。 他面容温和平静,轻声道:“宁宁姑娘若不愿的话...” “我没有不愿。”岁宁急忙打断他,“我只是在想,这无量剑宗这么多人,剑尊为何要带我去?” 她回想着自己看过的狗血剧,努力调控着自己的表情。 此时她神色四分不解三分感动,外加三分浅浅的羞涩。 系统:[请开始你的表演。] 谢长舟面色有些尴尬,他错开岁宁紧盯着自己的目光,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 “宁宁姑娘如此聪慧,想必早知道我中毒了吧。” 他并未看向岁宁,虽是在问她,却是肯定的语气, 岁宁呐呐应声:“上次救剑尊时便知晓了。” 谢长舟莞尔一笑,语气依旧柔和,“我入化神时中了仇家的寒毒,每逢月圆便真气凝滞,去寻这三味神草便是为了解毒。” “宁宁姑娘,你是为数不多知道我中毒的人。” 他朝岁宁看来,神色温和。 “此去凶险,倘若我遭遇不测,我会用心头血凝结阵法送宁宁姑娘回来,我陨灭的消息,望宁宁姑娘第一时间告知无量剑宗。” “让宗门上下早做准备,培养下一位剑尊。” 岁宁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谢长舟,心下思绪万千。 她知道谢长舟是为了看管她才带她走的,可这番话却也是真心话,他是真的将自己的后事都料理好了。 谢长舟站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子立于庭院,挥手之间,两人的眼前出现一片水幕。 岁宁抬眼望去,神色一滞,满眼惊骇。 满地的尸骸,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瘦骨嶙峋的野狗大口大口啃食着那些死去的人。 画面又一转,房屋倒塌起火,几个修士正在奋力抵抗身前的魔族,他们的身后是两个相互搀扶着、神色绝望的老人。 岁宁随着水幕看了一个又一个人间惨案,最后停止的画面,让她心跳几乎停止。 那是一个稚儿,他嚎啕大哭着推着身旁早已倒下的母亲,而他的身前,是一个提着大刀的魔族。 魔族提刀冲向他,画面戛然而止。 岁宁大喊出声:“不要!” 谢长舟垂下眼眸,温和慈悲的眼里满是不忍,他声音低沉,带着愧疚。 “我救不了他,这只是流落人间的捕灵蝶传来的画面,我无法瞬移万里。” “事实上,我救不了的不止他一个。” 岁宁怔愣,呆呆地看向他,谢长舟的背影依然挺拔,直愣愣地站在院中。 “剑尊......” 谢长舟转过身,温和慈悲的目光落在岁宁怔愣的脸上,双目相对,岁宁心神一震。 她听到谢长舟清润的声音响起,带着惯有的慈悲。 “宁宁姑娘,魔族在外烧杀抢掠,人间生灵涂炭,我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挽救更多的百姓。” 岁宁神色复杂地看着谢长舟,良久,她终于开口,音量极轻:“好,我愿意帮助剑尊。” 两人对视,无一人说话,阿狰也沉默着蹲在谢长舟脚下,四周一片寂寥。 6. 魂篆之盘一 岁宁躺在床上,阿狰躺在她枕头边,四脚朝天睡的正香。 已经后半夜了,可她还是有些睡不着。 她总是想起刚刚谢长舟的话,翻来覆去,脑子还是清净不下来。 岁宁索性坐起身来,跟系统搭话。 “你觉得谢长舟人如何?” 系统:[...你又心软了?觉得他不像反派?] 岁宁看着身边的阿狰,神色有些犹豫,“我觉得他不像,他一心向道。” 系统无奈:[宿主,谢长舟在原书中确实是正道之光,但是后期生出心魔黑化也是真的。] 可岁宁实在不敢相信,谢长舟那样一个坚强的看起来毫无弱点的人,修行这么多年的大劫都能扛过,怎么可能败给一个心魔? [所以宿主,现在一切都来得及,你去爱他不就没有心魔了?] 去爱他,去攻略他,告诉他这世上有人为你而来。 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慈悲为怀的屿白剑尊。 岁宁沉默,思绪万千。 *** 岁宁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阿狰尖利的小牙咬着她的衣服,神色可怜兮兮。 阿狰:[我也要去] 岁宁叹气,抱着它狠狠rua了一把,好声好气劝它:“阿狰,剑尊让你留在这里,我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阿狰不依,死命地扒着她的衣领,嗷呜嗷呜叫个不停。 岁宁听的心疼,可想起来谢长舟再三告诫她的话。 谢长舟说,阿狰现如今还未化形,虽是神兽血脉,却没有神兽的修为。 世人都以为神兽獓虎早已灭族,阿狰一出现肯定掀起一片风波,此去太过危险,觊觎神兽血脉的人比比皆是,不能完全保护它的安全。 岁宁咬牙,将阿狰从怀里扒下来,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阿狰呜咽的叫喊声传来,岁宁心下泛疼,跟阿狰待一起的这些日子来,她几乎将阿狰当亲儿子养了。 如今倒有种当娘的抛下孩子外出打工,独留孩子一人留守家中的感觉。 岁宁表示:她的心好痛! 系统:[.......] 岁宁赶到峰顶的时候,谢长舟已经负手静候在那里了。 他依旧一身白袍,乌发高束,垂下来的发丝随风飘舞。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谢长舟转身看过来,神色平静温和。 “剑尊,我们出发吧。” “嗯。” 谢长舟微微颔首,唤出渡妄。 岁宁深呼一口气,也唤出自己的佩剑,是她穿来时系统赠与的佩剑,极有灵性,她给它起了一个极其狂拽炫的名字。 霸天。 岁宁还记得当时起名的时候系统无语的模样。 系统评价:[屎盆子镶金边。] 经过这几日在问剑峰的练习,岁宁御剑技术已经好了许多,霸天也通晓她的心意,一路上也算颇为平稳。 虽然飞的不快,但谢长舟一路上刻意放慢速度等她,保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距离护在她身边,岁宁心里的恐惧消散大半。 两人御剑四个时辰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两根石柱支撑起来的大门,牌匾上龙飞凤舞地书写着几个大字。 “太虚派?” 岁宁疑惑,他们不是要去寻仙草吗,来太虚派干什么? 这个世界的修真界主要划分为四大宗六大派,以无量剑宗为首,剩下的还有一些小宗门,多归六大派门下。 太虚派隶属于长明刀宗,弟子主要习刀,一手刀法颇为出名。 谢长舟将渡妄收起,从乾坤袋中拿出另一把不起眼的佩剑。 他清润的声音响起,“我们来太虚派找魂篆之盘。” 岁宁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对上她的目光,谢长舟无奈,“魂篆之盘可寻天下仙草灵器,拿到它我们才知晓仙草的下落。” 魂篆之盘是天下名器,早已消失灭迹,他遍寻无方,终于在前段时间感知到了它的灵脉。 虽然气息只有一瞬,可也足够他确定方向。 东南角,太虚派仙游秘境。 “魂篆之盘在仙游秘境,是太虚派试炼的地方,太虚派每年召青秀大典,各宗门都会派弟子前往太虚派参加试炼,今天就是正式试炼的日子。” “试炼的地方,就是仙游秘境。” 岁宁了然,眼眸弯起,声音轻快地接他的话:“所以剑尊想参加试炼进入仙游秘境,去寻那魂篆之盘。” 谢长舟莞尔一笑,毫不吝惜地夸她:“宁宁姑娘聪慧。” 岁宁笑眯了眼。 系统:没眼看。 太虚派检查入场令牌的弟子持刀守在秘境入口。 谢长舟递给岁宁一块令牌,银白的牌子上,刻着无量剑宗几个字。 两人顺利通过,岁宁悄悄问他:“他们都不认识你的吗?” 谢长舟和岁宁用的都是假名,可岁宁自打穿书来只见过谢长舟和唐棠两人,自是不怕别人认出来。 但谢长舟不同,他是修真界之首,冠名天下的屿白剑尊。 他们这次行动本就是秘密进行,不宜太多人知道,谢长舟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谢长舟温和的眼眸看向她,“我五岁时便被送到问剑峰跟随师父学习剑术,几百年来很少下山,见过我的人不多。” [宿主放心吧,谢长舟一百岁入化神前都没有下过问剑峰,步入渡劫成为剑尊后也不怎么出门,除了宗内的几位长老和他们的亲传弟子,无人见过他。] 听到系统的解释,岁宁看向谢长舟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同情。 在那冷的要死的问剑峰待了这么多年,连人都没见过几个,世人都将他看作修真界的底牌,敬重他,疏远他。 无人在乎他是否孤独,是否寒冷,是否疲累。 人们只要他端坐高台,镇守三界,至于他怎样生活,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 只要他是屿白剑尊就行。 而他也从小被教导要用毕生去守护苍生,也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 他在,苍生在;他亡,会有下一个屿白剑尊来守护苍生。 [所以谢长舟压抑久了,最后爆发心魔黑化不是也正常吗。] 岁宁突然觉得,系统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就好像一座沉默千年的火山,世人都以为它会永远静默下去,却未想到它有朝一日会突然爆发,乃至毁灭整个世界。 看着岁宁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就好像是不忍中夹了一丝...怜爱? 谢长舟无奈,岁宁的小脑袋里肯定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总是这样,行为奇怪,人也奇怪,总有一些他想象不到的奇思妙想。 他索性不管不问,扭头朝着秘境而去,岁宁连忙跟上。 青秀试炼为期七天,捕猎灵兽多者获胜,仅限金丹期修士参与。 仙游秘境外布阵法,可将修士修为压制到同一水平,岁宁本就是金丹修为,可谢长舟却要压制住自己的修为,否则连秘境都进不去。 岁宁凑到谢长舟身边问他:“剑尊,你知道魂篆之盘在哪里吗?” 谢长舟神色依旧温和疏远,他扭头朝岁宁微微一笑。 岁宁激动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看着谢长舟。 谢长舟声音清润柔和,淡然一笑道:“不知道。” 岁宁:“……” "我们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谢长舟微勾唇角,清润的眼眸弯起,衬得整个人多了些人味。 不像以前那样看起来温和亲近,实际疏远冷淡的样子。 岁宁有些愣神。 她见过谢长舟无奈的笑、礼貌的笑,甚至还有敷衍的笑,却从未见过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本就长得好看,此时看起来更加摄人心魄,莫名多了些妖冶。 系统:[谢长舟就这么好看?] 岁宁不服气,在脑海中反驳它,“你就一串虚拟代码,连脸都没有,这事你没有发言的权利。” 系统气急,直接下线关闭语音通道。 *** 仙游秘境是上古之时的古战场,曾经也遗留过不少珍宝,但经历这几万年的岁月,许多珍宝也都陆续被人寻走。 如今的仙游秘境,只是一个灵气充裕、适合灵兽生长的地方,所以太虚派干脆拿来当了门内弟子的试炼之地。 此时各大宗门前来参加试炼的弟子都已到齐,分成几股小团体聚在一起,正在吵吵闹闹地说着些什么。 瞧见谢长舟和岁宁二人,本还喧嚷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进来的两个人身上配着无量剑宗的令牌,为首的那个女子肤色极白,面容秀丽,身形纤细,虽然称不上艳绝四方的绝世美人,但胜在气质纯粹清透。 令他们更惊讶的是,那女子身旁的男子。 身姿挺拔,白衣墨发,修挺的剑眉下,琉璃色的眼眸仿佛盛满一汪春水,温润如玉,气质典雅。 无量剑宗竟有这么好看的弟子? 合欢派的几位女修聚在一起,衣着清凉暴露,隐约可见纤纤细腰和修长白皙的双腿。 她们妩媚的眼眸朝谢长舟看过来,眼若春水,嫣然一笑。 岁宁眼睛都看直了,谢长舟好福气啊。 可偏偏当事人谢长舟无动于衷,眸光沉静恬然,目不斜视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岁宁咂舌,无奈的摇了摇头,替那几位姑娘惋惜。 可惜美人们一腔真心踢到了一块铜墙石壁上,谢长舟这家伙眼里根本没有情情爱爱。 刚刚上线的系统:[我再提醒你一遍,你是来攻略谢长舟的。] “嗯嗯好。”她颇为敷衍地点了点头,提起裙摆追上已走出很远的谢长舟。 系统努力微笑,重新将自己关进了小黑屋。 它再也不要看见岁宁这个废物了! 指望岁宁攻略谢长舟,还不如给它一副实体,它亲自上阵呢。 7. 魂篆之盘二 仙游秘境的青秀试炼为期七天,这七天内秘境关闭,境外观场长老们只能通过捕灵蝶传来的画面看到秘境内弟子的情况。 飘渺派长老关流卓眉眼含笑,看着眼前的景象满意地点头。 “这女子是无量剑宗的弟子啊,倒是胆量过人,果然后生可秀,可这男子……怎么靠一姑娘护着?” 旁边的合欢派长老霓裳嫣然一笑,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 “这女子姿色不错,在我合欢派也就中等偏上,但这男子容貌可是一绝,入我合欢派修行必大有所为啊。。” 关流卓不屑地瞥她一眼,合欢派以双修之术开派,有男有女,行的是狐媚的下三滥手段,偏生门生众多,也被列入六大派之一。 有悖伦常的修行,世人虽惊叹合欢派弟子的美貌,却也很少有人真正看得起他们。 霓裳也不生气,懒散地倚靠在长椅中,饶有趣味地看向捕灵蝶传来的画面。 此时的岁宁正面无表情地提着霸天,劈剑砍向拦路而来的灵兽。 半个时辰前,两人刚走到一处洞穴口,谢长舟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目光温和地看着岁宁,语气真诚,“宁宁姑娘,为了隐藏身份,我不便动手,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岁宁:“?” 他在说什么? 谢长舟闪开的瞬间,一道黑影朝岁宁袭来,动作迅速,她脑子还未反应过来,霸天便已出鞘挡在她身前。 岁宁也终于有功夫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只类似豺狼的灵兽,它四肢粗壮,浑身黢黑,猩红的眼眶里充斥着嗜血,恶狠狠地朝岁宁龇牙。 岁宁:“……” 这他娘的是灵兽? 如此丑的灵兽? 你们修真界好会下定义。 那只豺狼曲起腿跃起朝岁宁扑来,她连忙握着霸天迎上。 它力气极大,岁宁真正炼体还未多久,体力不敌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岁宁吓的紧闭双眼,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背后接住她,她径直撞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淡淡的冷香,周围的气息温和纯粹。 是谢长舟。 他清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宁宁姑娘,你是修士,不是莽夫,要用你的修为去抵挡它。” “调动你的真气,汇聚到你的佩剑上。” 岁宁眉眼顿时冷冽,带着一丝决绝。 灵兽再一次朝她扑来,她凝聚真气,霸天一斩,一道磅礴的真气呼啸着朝那只豺狼而去。 一声巨响后,血肉飞溅,谢长舟连忙聚起真气护在两人身前。 一切都平息之后,谢长舟微勾唇角,笑容柔和,“宁宁姑娘好身手。” “哪里哪里,是剑尊指点的好。”岁宁眉开眼笑,眼里满是狡黠,声音透着些许骄傲。 谢长舟微微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在他面前展现出来……嘚瑟的感觉。 他神色温和,声音依旧清润,却少见的带了些戏谑,“那接下来这几只,也拜托宁宁姑娘了。” “跟灵兽对练,可以帮助宁宁姑娘锻炼自己的应战能力。” 他说着便闪到了一旁,岁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从谢长舟刚刚站立的地方扑过来的几只灵兽。 于是就出现了那几位长老看到的场景。 也不知是为何,这片区域的灵兽格外多,源源不断的仿佛杀不光一般。 谢长舟跟在岁宁身后观战,不时出剑拦下几只偷袭岁宁的灵兽,而岁宁手执霸天,一路斩杀过去。 她生生杀出了一条路。 终于,在斩杀了不知道多少灵兽之后,两人终于杀出了灵兽的包围圈。 眼前是郁郁葱葱的青木,丝丝缕缕的薄雾缠绕在上,清风裹着草木的清香袭来,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岁宁终于松了口气,她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轻轻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 谢长舟无奈地摇摇头,半蹲在岁宁身前,纯粹温和的真气笼罩在她细白的手腕上。 他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神情专注,修长如玉的手虚虚拢在岁宁手腕上,真气源源不断倾泻而出,手腕的酸涩渐渐消散。 谢长舟耐心地向她解释,“这几只灵兽伤不到宁宁姑娘的,你虽然有金丹修为,但反应能力不足,容易吃亏。” 她当然知道这几只灵兽没什么威胁力,不然这试炼的弟子不是要死大半了吗? 岁宁飞快地抽回自己已经没那么酸痛的手腕,低声回应他:“我知道的,我没有怪剑尊的意思。” 谢长舟想让她锻炼,寻找神草的路上凶险万分,她需要尽快提升自己的自保能力。 她明白他的用心,她只是……还是很想骂他。 一句话都不解释直接闪开,让毫无防备的她独自面对那些丑的要死的灵兽。 好歹先给她打个预防针啊。 瞧见岁宁隐约仍在生闷气的表情,谢长舟有些想笑,还真把她气着了? 他未曾接触过什么女子,也没有哄过人,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消气。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仅有的情感知识,母亲生气时,父亲往往会买许多首饰哄她开心。 女子大抵都是一样的吧。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摊开在岁宁面前,她诧异地看过去。 那是一根玉簪,玉质莹润剔透,看起来材质极好,周身笼罩着温和清透的灵气。 “给宁宁姑娘赔礼了。” 关键时刻系统上线:[大手笔啊,琅玉簪都舍得给你。] 岁宁有些气恼地回它:“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只说一半。” [琅玉簪是上古时期翎琅帝君亲手打造,赠给自己的妻子婵玉帝后的,既是首饰,也是法器。] 岁宁惊讶,谢长舟为何要赠她这么贵重之物? 她连忙起身推拒,“剑尊,真的不用,我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谢长舟莞尔一笑,眉眼淡然,“我想赠与宁宁姑娘,全当报宁宁姑娘随我一起寻灵草之恩。” 岁宁神色尴尬,她陪他寻灵草也是为了做任务罢了,收他礼物心不安啊。 她正要再次婉拒,谢长舟清润的声音又响起,“宁宁姑娘若不收下,我也实在是于心有愧。” 岁宁沉默,纠结了好久,谢长舟修长的手未曾收回,温和专注地看着她。 系统幽幽开口:[收下吧,宿主,关键时刻保命呢。] 她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根玉簪。 *** 将圆未圆的明月升到半空,月辉从洞口中渗入,银丝般照在洞穴里。 岁宁翻烤着火堆上串着的兔子肉,还好她来之前去后山抓了几只兔子。 她虽已辟谷,但毕竟是21世纪长大的,实在是过不了他们修真界只饮朝露的生活习惯。 她不仅要吃东西,还要吃好。 谢长舟盘坐在一旁闭目打坐,面容沉静温和,即使岁宁坐在他身边烤肉也不为所动。 岁宁无语,跟系统斗嘴:“他真适合去静禅宗出家。” 系统:[不得不说,这般淡然你再年长个十万岁也不一定修行得出来。] “别了,我可过不了谢长舟那般无趣的生活。” 兔肉被烤的滋滋冒油,岁宁撒上自带的蘸料将兔肉取下来。 她递到谢长舟身前,小声地问他:“剑尊,你真不吃?” 谢长舟依旧端坐,眼都没睁一下。 好吧,她也就是客气一下,谢长舟自然是不可能吃的。 岁宁欢快地收回自己烤的色香味俱全的兔肉,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满口鲜香麻辣。 她无比庆幸自己学的是食品科学,好歹有一项技能能提高她的生活质量。 她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谢长舟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心下叹气,岁宁这般心性,当真会是那魔界派来的探子吗? 可他不敢赌,事关苍生,数万的生命,容不得一丝马虎。 后半夜,岁宁靠着石壁迷迷糊糊入睡,突然一阵嘈杂,她瞬间惊醒。 谢长舟早已醒来,挺拔的身姿立在洞口,眉目冷凝地看着远处。 “剑尊,怎么了?” 岁宁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昏暗的月光下,远处的空中腾起一片浓密的黑雾,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不时穿插着几声求救。 “是魔气。” 谢长舟面色冷凝,唤出渡妄御剑朝着魔气聚拢的地方而去。 岁宁也连忙召唤出霸天跟上。 丝丝缕缕的黑雾灌满整个树林,一片昏暗之中,血腥味冲天。 岁宁刚落地时,谢长舟已经提起渡妄冲上前去了。 那是三只灵兽,准确的说是三只魔化的灵兽。 不同于岁宁下午之时看到的那般模样,此时那几只灵兽已然失去神智,周身魔气萦绕,体格也比正常时壮大了几倍。 地上躺着的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岁宁几乎每走几步就会撞到一个人。 她抬眼看向虚空中,谢长舟白衣翩跹,一道剑光募地劈开黑雾,凌厉的剑意排山倒海地劈向那三只魔兽。 他境界被压至金丹,庆幸的是剑法高超,渡妄也是天下名剑极通心意,一时倒也能压制住这三只魔兽。 岁宁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树林深处传出一声尖啸,一只青隼裹着浓黑的魔气冲出。 一道凌厉的力量朝岁宁呼啸而来,她连忙召出霸天迎上。 几乎是在与那道力量相碰之际,她浑身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碎一般。 岁宁被狠狠击飞出去,径直砸到粗壮的树上。 那只青隼魔化后修为竟然远高于她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她喉口腥甜,铁锈味弥漫在嘴里,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可那只青隼速度太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朝她袭来。 谢长舟眉眼一凛,渡妄应声而去,刺向那只青隼。 可来不及了,它已经到了岁宁眼前。 岁宁双眸瞪大,眼里倒映出那只青隼丑陋恐怖的面容。 可下一秒,一阵白光闪现,空间仿佛都被割裂,那只青隼的模样逐渐模糊。 岁宁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谢长舟。 他飞身朝她而来,温和的面容沉静。 岁宁挣扎着朝他伸手。 昏暗袭来前一刻,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她。 8. 魂篆之盘三 岁宁醒来时,正盘腿坐着,身后谢长舟在闭目给她输送真气疗伤。 她浑身的痛楚已经消散许多,现如今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 “剑尊,我没事了。” 她转身制止住谢长舟不断给她输送真气的手,微笑着表明自己已经无碍。 她不知他们被卷进了哪里,是否会有凶险,现如今他们二人中只有谢长舟有一战之力,不能再浪费真气给她疗伤了。 看着岁宁虚弱苍白的脸,谢长舟薄唇微抿,神色有些担忧。 她在硬撑。 被堪与化神修为相对抗的魔兽一击,她没死已经是万幸。 谢长舟又想起刚给她疗伤之时,她无意识地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模样。 他眉眼有些冷,正要不管不顾继续给她输送真气之时,岁宁攥紧了他的手。 她虚弱地摇摇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谢长舟知道她的意思。 他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若还有哪里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岁宁笑着点点头,视线转向四周。 她才发现,他们在一处帐篷中。 正中间的架子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布阵图,上面的字体是岁宁从未见过的形式,左侧是一张简易的床榻。 看起来,像是军营中的营房。 “这是……哪里?” 岁宁疑惑地看向谢长舟。 谢长舟琉璃色的眸光中沉静幽深,轻声回答岁宁的话。 “蛮荒。” 系统及时跟岁宁解释:[蛮荒是三万年前的仙游秘境,曾是仙族与魔族的战场。] 岁宁双眸顿时瞪大,三万年前? “宁宁姑娘,这只是个幻境罢了。” 担心岁宁害怕,谢长舟耐心地跟她解释。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的说法一样,营帐里进来了一个男人。 身着一身银白战甲,高大挺拔,乌发用玉冠高束,面容俊美,但眉眼格外凌厉,带着上位者独有的杀气。 岁宁连忙拽住谢长舟往一边躲,“剑尊,有人来了,快藏起来啊。” 谢长舟没有动,琉璃色的眼眸定睛看着进来的那位主将,面容沉思。 岁宁才发现,那位主将竟径直穿过他们二人,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一样。 “宁宁姑娘,这里的一切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呈现出来的只是虚影。” 谢长舟耐心地向她解释。 岁宁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就是,他们都看不见我们?” “嗯。” 她顿时放心下来,瞧见谢长舟的眼眸紧紧锁着那位主将,岁宁也看过去。 那位主将身上的杀伐之气过重,此时他紧锁眉头看着面前的布阵图。 不多时,从营帐外面又走进来几位将士。 “派去魔界的探子回来了吗?” “回帝君,已经归来,探子来报,铸饕与几位魔将长老在营帐中已经五日未出,应该是在讨论布阵设兵。” 主将冷笑一声,声音冷冽,“魔界不过惯会使些下流主意,传令下去,严格防守魔界通往下界的关口,万不能让他们去下界胡作非为。” “是。” 一位主将半跪领命,步伐急促稳健地走出营帐。 岁宁听得有些晕乎,在脑海里问系统:“下界是什么?” 系统无语凝噎:[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三万年前还是分为两界,上界为仙界和魔界,下界为修界、冥界、妖界和人界。] [三万年前蛮荒大战后,魔界败落,几位魔族长老都一一陨落,魔界便被仙界赶到了下界,以镇魂塔镇压在极北之地。] [一万年前仙界灵力衰退,诸仙不断陨落,于是仙界关闭了和下界的通道,要想上仙界只能飞升,且十分困难,一万年来也就飞升了不到十个人。] [仙界关闭和下界的通道后,魔界也冲破镇魂塔在下界胡作非为,修界与魔界大战。] 原来是这样。 岁宁了然,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它:“你说蛮荒战场,那岂不是这次就是仙界和魔界大战的那次?” 系统皮笑肉不笑地夸她:[你真棒,现在才反应过来。] 岁宁募地转过身看向谢长舟,“剑尊,这是万年前仙魔大战的时候!” 她神色激动,仔细看却又带了一丝兴奋,谢长舟有些疑惑,她这是在兴奋什么? 岁宁表示,要见证历史了啊! 这谁能不兴奋。 听系统的意思,此次仙魔大战魔界惨败,直接被打回下界镇压在极北之地几万年。 妥妥的爽点啊。 谢长舟无奈,柔和的目光落在岁宁身上,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 那位被唤作帝君的主将看着布防图神情凝重,他大手一挥,一片水幕出现在虚空之中。 那是一片沙地,周围荒芜。 主将开口,“我们在蛮荒四角布下四方杀阵,待魔界大军进入蛮荒,立马开启阵法。” 他转过身来看着身前的四位将士,冷冽的脸上杀气削弱几分,漆黑的深瞳中流露出几分不忍。 他沉默许久,面色沉痛。 “仙界会永远铭记四位仙尊的牺牲,只要我翎琅还在一天,一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四位仙尊的族亲。” 那四位将士连忙单膝下跪,“为仙界牺牲,是我等毕生之幸!” 翎琅? 琅玉簪的打造者,上古仙君翎琅帝君。 蛮荒之战是翎琅帝君统领的? 岁宁惊骇地看向谢长舟,他负手挺立,侧脸俊秀,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住眸中万千思绪。 “四方杀阵为上古阵法,分布东南西北四方,隐匿性极强。” “但此阵法凶恶,以人为阵眼,阵眼修为越高,阵法吸收功力越多,就会越强。” “最终阵成之际,阵眼爆体而亡,魂飞魄散。” 他的语调带了些沉痛,声线很低,周身温润的气息都变得沉重起来。 岁宁一愣,所以这四位将士,便是阵眼? 她看向那几位将士,他们都面容沉着冷静,眉眼决绝,毫无面对死亡的恐惧。 她心下有些沉闷。 *** 岁宁他们已经来到了这场战争中三天。 这三天岁宁每日就是打坐疗伤,出门看那些仙兵操练,或者坐在营帐内盯着翎琅帝君。 翎琅帝君三日来几乎没有合过眼,日夜看着将士们操练,或者与那几位大将讨论布军设防。 谢长舟也静静打坐了三天。 起初他们以为被带入这幻境会有什么危险,可如今已经三天了,没有丝毫异常。 就好像,带他们进入幻境的这个人并不是想伤害他们。 而是想让他们看完这场三万年前的仙魔大战。 更准确的说,是看完翎琅帝君在这场战争中的结局。 无论岁宁跑出去多远,最终一定会被拉回来,重新回到翎琅帝君的营帐中。 于是她便知道,拉他们进入幻境的人,真正的目的是翎琅帝君。 岁宁终于忍不住了,伸出小手戳戳身旁闭目端坐的谢长舟。 “剑尊,我们要怎么才能离开幻境啊。” 谢长舟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睁开了眼,琉璃色的眼眸看向岁宁,待看到她蔫蔫的神情时有些想笑。 “待我们走完幻境,完成所托便可离开。” 岁宁不解,“什么所托,有人要我们帮他们做事吗?” 谢长舟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含笑,眸中似有繁星点点,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所以是有人要他们帮忙做一件事,而这件事与翎琅帝君有关。 两人来到幻境的第六天,翎琅帝君终于得了一会儿闲空。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玉簪,凌厉杀伐的眉眼顿时柔和起来。 那是琅玉簪。 岁宁也掏出乾坤袋里的玉簪,玉质上佳,雕刻着一枝兰花,栩栩如生,玉簪里蕴含的灵力纯粹。 “想必翎琅帝君很爱自己的妻子吧。” 听见岁宁的话,谢长舟微微愣神。 时间太久,上界的事情传到下界,经过一代一代的人相传,早已分不清真假。 但谢长舟仍记得,他曾在无量剑宗的藏书阁看到过后世对翎琅的描述。 [翎琅帝君,天生仙体,杀孽甚重,其妻婵玉帝后也为其剑下亡魂,下任帝君继位后不知所踪。] 后人皆传婵玉帝后死于翎琅之手,可如今看来,翎琅并不像那么残忍嗜杀的人,对妻子也不是毫无感情。 那他为何要杀了婵玉帝后? 还是说,后世记载有误? 带他们进来的人,会是翎琅帝君吗? *** 第十天,魔界进攻了。 翎琅身披银白色战甲,手握长剑,眉眼冷凝,薄唇紧抿,身上的杀气排山倒海倾泻而出。 他的身后是数万的将士,都身披铠甲,严阵以待。 身前黑压压一片,上方丝丝缕缕的魔气笼罩在虚空中,将整个蛮荒分割成两半。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铸饕,本尊再问你一次,这蛮荒之界,你确定要过吗?” 翎琅的声音清冽寡淡,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威胁和决绝。 铸饕身形高大,头顶两只长角,双眼血红,身穿黑色战甲,身上的魔气缠绕在他的战甲上。 他面容邪肆疯狂,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翎琅,你在劝我回头是岸?”他仰头大笑,身后的魔将们也附庸着笑出声来。 翎琅收起嘴角噙着的一丝笑意,眸底涌动着骇人的杀意,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便死吧。” 他话音刚落,凌厉的剑意呼啸而出,劈开虚空,裹着黄沙朝铸饕而去。 铸饕抄起自己的长戟飞身迎上。 仙魔之战拉开序幕。 岁宁抬眼望向虚空中两道紧紧缠绕着的身影,他们动作太快,岁宁只能看得见一道白光在那团黑雾中不时闪现出来。 仙兵和魔将们相互厮杀,到处是刀光剑影,残肢断臂。 即使岁宁知道这次大战的结局,亲眼看见战场的可怖,心下还是一惊。 谢长舟眉眼沉静温和,负手而立,幽深的眼眸望向下方战场。 岁宁修为低感觉不出,可他是渡劫的修为,只差一步便可飞升,自然对灵气的感知更敏锐。 此刻这整个蛮荒,四方杀阵正在缓慢凝聚。 阵法将要结成。 9. 魂篆之盘四 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蛮荒之地的四角突然腾起几道光柱。 那几道光柱迅速向中间聚来,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光圈,将整个蛮荒笼罩其中,带着磅礴的杀意。 正在作战的仙兵们迅速撤离,魔将们被阵法压制,反应只稍稍迟缓了一会儿,便都被阵法囊括其中。 铸饕被困在其中,拼命地冲击着阵法。 “四方杀阵!”铸饕大吼,“想不到你们仙界行事竟比我们魔界还凶残,竟让四位万年修为的仙尊牺牲来换取这四方杀阵!” 翎琅眉眼平静冷漠,仿佛凝结一层寒冰,他启唇,声音冰冷森寒。 “若几人牺牲,可以挽救更多生灵,那也是死得其所。”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仙兵们迅速摆阵,准备彻底凝成四方杀阵。 待杀阵彻底凝结而成,便会毫不留情地绞杀掉阵内所有生灵。 铸饕心下恐慌,大叫出声:“你不管你的妻子了?” 翎琅愣神,冷淡的神情瞬间破碎,漆黑的眼底弥漫出一片猩红。 “你说什么?” 铸饕一摆手,身后的魔将们让开一条道,一个魔将押着一位被捆绑的女子走来。 那女子身姿纤细瘦弱,容貌格外秀丽,素净的脸上神情温柔平和,即使被绑着,周身都是魔族,也未见一丝慌张。 看清那位女子后,翎琅的瞳孔猛缩,握着佩剑的手颤抖,慌张的几乎要从虚空中跌落下来。 “阿玉?” 婵玉微微一笑,看向翎琅的目光柔和,轻声回应着他:“帝君,我在。” 岁宁的目光顿时定住,那女子是婵玉! 翎琅帝君的妻子婵玉帝后。 谢长舟幽幽叹了口气,慈悲温和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 原来是这样。 铸饕大笑,与翎琅斗智斗勇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副杀伐果断、冷静自持的模样,想不到有一天也会慌乱成这样。 “翎琅,你要送你的妻子去死吗?”他眉眼狠戾,手上的长戟沿着婵玉莹白的侧脸滑下。 翎琅顿时大吼出声,“别碰她!” 他手上的佩剑应召而出,呼啸着朝阵内的铸饕而去,却被四方杀阵拦截在外。 婵玉眉眼依旧温和,柔和的目光望着翎琅,带着无尽的眷恋。 铸饕还在不依不饶地刺激着他,“哦,对了,你这妻子好像有身孕了。” “仙界孕育子嗣不易,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 铸饕看向他,眼里的恶意汹涌而出。 他最见不惯的就是翎琅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再怎么厉害又如何,仙界之首又怎样,他的妻子和孩子可都在他手里。 翎琅有多爱这个妻子,这上界无人不知。 独自一人去闯昆仑境,就为了给妻子取来魂篆之盘;为了求娶婵玉,他万年内便修成了仙界第一人。 何况婵玉还有了他的孩子。 一旁观战的岁宁心里一沉,她隐约间,也知道了这场战事的结局。 翎琅面容震怒,看向婵玉的目光绝望破碎。 那是他的妻子,她怀着他的孩子,独自一人与这些魔族身处这四方杀阵。 婵玉朝他温和一笑,眼里满是淡然,毫无恐惧害怕。 她轻轻朝翎琅点了点头。 翎琅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说,帝君,做你该做的事。 翎琅心下绝望,他眼底猩红,死命地摇着头,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进那四方杀阵。 身后的仙界将领冲上前来拦住他。 “帝君,四位仙尊不能白死,我们的将士也不能白白伤亡啊!” “请帝君结阵!” 几位将领跪在他的面前,身后乌泱泱的仙兵也跪下,声音整齐划一。 “请帝君结阵!” 翎琅几乎要崩溃,他们都在逼他做决定,要他送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去死。 可他如何愿意? 他那么喜欢她,年少时就心动的人,拼命修炼也要娶的人,他怎么可能送她去死! 铸饕大笑,笑声里满是荒唐,“你们仙界可真是道貌岸然,要一个女人去送死。” 一位仙界将领上前,俯身拜倒在地,声音哽咽坚决。 “帝君,四方之阵需在一刻钟内结成,不可再荒废了啊!” “请帝君结阵!” 翎琅沉痛地望向婵玉,她素净的小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漆黑的眼眸里既有眷恋,也有坚决。 “帝君,听话。” 她也在逼他做决定。 她让他送她去死。 身前是几位跪拜在地的将领,身后是乌泱泱的仙将,都要他做决定。 他想起了那四位仙尊,他们临行前眉眼温和冷静,毫无面对死亡的恐惧,眼里满是对仙界未来的期盼。 “为天下牺牲,是我们毕生所求的宿命。” 与魔族大战的这几百年牺牲了太多的人,四位万年修为的仙尊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来这四方杀阵。 只要这次绞杀铸饕和魔族精锐,他们就能一举封印魔族,还这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翎琅当然明白。 可他怎么可能甘心。 “请帝君结阵,绞杀魔族!” “请帝君结阵,绞杀魔族!” “请帝君结阵,绞杀魔族!”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逼他做选择。 他猩红的眼眸望向自己的爱人,她温和地朝他一笑,点了点头。 她让他结阵。 他摇头,沉默地望着她。 四方杀阵将要消散之时,婵玉开口了,她柔和的声音传进他耳里,他彻底绝望。 婵玉说:“帝君,这是我的宿命,更是你的责任!” “帝君,不要让我失望。” 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他哽咽,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声音沙哑。 四方杀阵里面,婵玉柔婉的眼眸也渐渐微红,坚定地看着他。 翎琅的声音颤抖,几乎崩溃。 “诸将听令……” 他的身姿重新挺拔而立,手上紧握的剑直指下方的魔族。 他隔着虚空与她对视,她眉目柔和,带着眷恋。 “结阵,诛杀魔族!” 四方杀阵即将消散的前一刻,仙兵们蓬勃的仙力倾泻而出,阵法重新结成。 铸饕神色慌乱,魔将们四散疯狂攻击着阵法,想要逃出去。 滔天的灵力汇聚,阵内一片红光四起,翎琅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她依旧温柔似水,眼里满是不舍与欣慰。 然后彻底被红光侵蚀。 翎琅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坠入一片昏暗。 岁宁眼眶微红,几乎要落下来泪来。 这场大战中,所有人都在逼他选择,是救苍生,还是救他的妻子。 一个帝君,要为了天下舍弃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谢长舟乌黑浓密的睫毛垂下,沉默了很长时间,轻轻叹了口气。 婵玉帝后虽不是死在翎琅帝君的剑下,但也是间接被他杀死的。 可又有谁能怪他呢? 如果他是翎琅帝君,他也难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们这样的人,身上的担子太重,每走错一步路可能都会有数万的人无辜丧命。 为救苍生,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但他也会陪她赴死。 *** 岁宁和谢长舟随着幻境看完了仙界镇压魔界的全程。 翎琅醒来后,便又重新恢复成了之前那副模样。 杀伐果断,冷静自持。 他太冷漠,仿佛根本没有婵玉这个人一样。 他带领仙界乘胜追击,一举将魔族余孽打入下界,取出镇魂塔将其镇压在极北之地,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婵玉的母亲红郏夫人听闻女儿的死讯,带着族内几个弟子几乎将翎琅打个半死。 翎琅不还手,任由他们打,面无表情好似个死人一样。 丧女之痛让一向沉稳的红郏夫人丧失了理智,她晚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疼得不行。 翎琅虽天生仙体,但父族衰落,她本是极看不上的,奈何婵玉就要嫁他,翎琅也颇为争气,修行到仙界第一。 可谁曾想,她的女儿怀着孕就被魔族掳到了蛮荒。 翎琅亲自下令杀了她。 她当然知道他做的是对的,可她不甘心。 那是她的女儿,十月怀胎掉下的一块肉。 那一天,仙界第一的翎琅帝君差点被打死。 最终红郏夫人还是叫停了几个弟子,擦去自己脸上的泪,依旧还是端庄典雅的模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翎琅,一字一句往他心里扎刀。 “翎琅帝君,我宁愿婵玉从未嫁给你。” “你与她,缘尽于此。” 岁宁和谢长舟沉默地看着翎琅躺在地上,从白天到黑夜,仿佛死了一般安静。 夜幕降临时,他终于站起了身。 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处寝殿。 满园的兰花已经枯萎,枫叶洒满庭院,到处是枯败之象。 院角的秋千已经落满了灰,那是婵玉嫁过来时,他亲手做的,至今已经两千余年了。 婵玉在时,每日都会精心擦拭,他下政归来之时,总能看到她坐在上面赏花看书。 这么多年干净如新的秋千,如今也已经落满了灰。 他穿过长廊来到寝殿,站在屋外静默许久,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岁宁和谢长舟也跟着进去。 屋里收拾的干净整洁,满室馨香,正中央是一张婴儿床,做工华美。 婴儿床旁的案几上摆放着几块布料,还有一件小衣裳,针脚细密,布料柔软。 那是婵玉亲手做给腹中孩儿的。 翎琅再也忍受不住,他跪倒在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件小衣。 他挺拔的身影佝偻起来,蜷缩在地,痛哭出声。 婵玉走的第三个月,他终于不得不明白。 他失去她了。 还有他们的孩子。 10. 魂篆之盘五 翎琅从婵玉的寝殿里出来之时,已经是第五天了。 他去了一趟婵玉母族,带回来一位少年。 在彻底平息掉所有障碍后,翎琅在司命仙君的支持下,将帝君之位传给了那个少年。 此后,他只是翎琅。 他回到婵玉的寝殿,换下身上精美华贵的帝君朝服,穿上婵玉亲手给他做的青袍。 他站在铜镜前仔细整理着自己的仪容,身姿挺拔修长,面容俊美冷厉,依旧还是当初初见婵玉时的那般模样。 岁宁和谢长舟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了。 翎琅来到蛮荒战场,这里丝毫看不出曾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模样,遍地的黄沙一望无际。 他甚至连婵玉的尸身都没有。 他呆呆站在那里良久,终于笑出了声,仿佛在嘲笑自己和婵玉这可笑的一生。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听得岁宁心里慌乱。 “阿玉……” 翎琅呢喃,最后看了一眼这遍地的黄沙。 这里没有她,却又处处都是她。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婵玉的模样,她那么温柔美丽,他一眼倾心。 此后万年他拼命修炼,坐上了仙界第一的位置,成为帝君,求娶了婵玉。 他们本该有很多很多年的。 翎琅闭上眼,眼泪顺着俊美的容颜滑落,周身凌厉的灵力四散开来,身影愈加透明。 他要去找阿玉和他们的孩子。 成亲之时他们曾彼此发誓。 生同寝,死同穴。 岁宁鼻头一酸,眼泪掉落。 修行万年的帝君自爆灵力,磅礴的力量吹过,本来一片黄沙的蛮荒顿时万木复苏。 这便是后来的仙游秘境。 翎琅的身体完全消散的那一刻,琅玉簪掉落在地。 下一瞬,岁宁和谢长舟面前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成一团漩涡。 空间碎裂成无数的碎片,真气无法凝聚,两人被一股凌厉的力量吸入漩涡。 谢长舟连忙将岁宁拉入怀里,用身体替她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碎片。 眩晕过去后,岁宁迷茫地睁开眼。 “抱歉,宁宁姑娘,事出紧急。” 谢长舟连忙放开她,耳根通红,语气无措。 岁宁摇摇头,抬眼朝身前的女人看去。 女子容貌秀丽温婉,周身的气质极为柔和,带着一股令人愉悦的纯粹。 是婵玉,此刻她素净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岁宁更奇怪的是,婵玉明明在哭,脸上却还是挂着笑意。 那笑容无奈,又带着些心疼和绝望。 她无措地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谢长舟温润的声音响起,“婵玉帝后,你带我们进幻境的目的,就是为了翎琅帝君吗?” “翎琅帝君怎么了?” 岁宁诧异地看向谢长舟,听他的意思,是翎琅帝君出事了?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自爆灵力,修为尽散,化成了这仙游秘境。 婵玉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再抬眼时依旧是那副温婉淡然的模样。 “两位小友,私自拉你们进来是我不对,可我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婵玉眼眶微红,看着岁宁和谢长舟的目光柔和,仿佛一汪春水。 “我死于四方杀阵,本该魂飞魄散,可魂篆之盘是我的本命法器,也是上古神器,它耗尽所有功力强留我一魄,带着我隐入这蛮荒地下。” “魂篆之盘带着我沉睡万年,前不久有一天我突然醒来,隐约感知到帝君的气息。” “可那气息,带着魔气。接着,这里的灵兽开始接连魔化,帝君的气息魔气也愈加深重。” “我想去找帝君,可我脱离不了魂篆之盘,我只能焦急地等着机缘。” “而你们来了,我感知到了琅玉簪的气息。帝君临行前我亲手将琅玉簪拿给他,琅玉簪见证了帝君所有的经历,所以我将你们拉入了幻境。” 婵玉的话一出,谢长舟本还淡然温润的面色瞬间变的有些凝重。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灵兽魔化是因为翎琅帝君?” 婵玉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饶是岁宁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上古帝君陨落,留下的气息魔化,催化这整个秘境的灵兽逐一开始魔化。 可事情已经过去三万年了,翎琅为何会突然魔化? 谢长舟沉默了一瞬,接着开口:“婵玉帝后想让我们带你找到翎琅帝君吗?” 婵玉点头,目光紧紧盯着谢长舟的脸,“我可以感知到帝君大致的方向,希望这位小友带我和魂篆之盘前去。” 她话音刚落,脚下一个木制的转盘显现出来。 只有手掌大小,浑身暗褐色,中间嵌着一根银针,有点像岁宁见过的指南针的模样。 那是婵玉的本命法器,魂篆之盘。 魂篆之盘慢慢飘起,落在谢长舟手里,婵玉身形一晃就进入了里面。 温润柔和的声音从魂篆之盘里传出。 “小友,我为你指路,请跟着我走。” 飘渺的白光在前方指引,岁宁和谢长舟紧紧跟在其后。 如今的仙游秘境不同于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整片密林上空布满黑色的浓雾,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 岁宁有些不安,拽拽身旁谢长舟的衣袖,“剑尊,为何无人来救人啊,外面那些坐镇的长老们呢?” 谢长舟耐心地跟她解释:“青秀试炼为期七天,仙游秘境外有阵法,一旦关闭,七天后才会自动打开,如今他们进不来。” 只能在外面等着,或许已经急疯了。 确实如谢长舟所想,秘境外面早就乱成一遭了。 他们本在专心地看着试炼,突然一阵黑雾弥漫开来,所有的捕灵蝶全部阵亡,画面瞬间消失。 合欢派掌门霓裳立马站起身来,“是魔气!秘境里怎么会有魔气!” 太虚派的掌门墨谷脸色难看,这仙游秘境乃是他们门派的,青秀试炼也是他们一手操办的,各大宗门年轻一辈中有为的弟子都来了。 若是死在这秘境中,他们太虚派交代不清! 长老们已经乱做一团,有担心自己弟子的长老拼命攻击着仙游秘境外的阵法,可这阵法竟纹丝未动。 墨谷摇摇头,声音低沉,“没用的,这是魂锁阵,解不开的。” 魂锁阵是他们太虚派几代掌门耗尽毕生心血研究出的,可以压制人的境界到指定范围,一旦开启,七天内绝无可能打开。 各大掌门和长老们顿时乱了。 里面都是些年轻一辈的人杰,是他们宗派耗费了大量资源财力才培养成的,是宗派未来的希望。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他们要如何跟宗派交代? 墨谷沉默不语。 灵兽经魔化后只会功力暴涨,更加残忍嗜杀,这些弟子无论如何,都要撑过接下来这七天。 只需要七天,他们便能得救。 *** 岁宁和谢长舟跟着魂篆之盘的指引,已经走到了密林的最深处。 这里已经全部被黑雾笼罩,血腥气冲天,谢长舟点起萤火照路。 透过微弱的火光,岁宁看到了令她心惊胆战的一幕。 地上横躺着无数人的尸身,血水铺满整个泥地。 她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合欢派的那几位女修也在其中,白皙如玉的脖颈上一道深深的咬痕。 他们都是被魔化后的灵兽咬死的。 谢长舟眉眼冷冽,琉璃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怒气,周身的气势暴涨。 “抱歉,当时若不是我拉你们进幻境,可能小友你能救下不少人。” 婵玉的声音从魂篆之盘中传来,一向温润似水的嗓音显得有些沉闷。 谢长舟摇头,清列的声音中带着安慰,“不是你的错。” 他境界被阵法压至金丹,没有能力救的下这么多人。 何况如果没有婵玉拉他们进幻境,岁宁可能也死在那青隼喙下了。 谢长舟温润的目光朝身旁的岁宁看去,她以往灵动活泼的脸上全是凝重,秀丽的弯眉紧皱。 他有些愧疚,这次明明是他强要岁宁陪他一起的,却没能履行自己的承诺护她周全。 婵玉带着他们越往里走,黑雾越浓,血腥气越重。 到最后岁宁几乎忍不住地干呕起来,谢长舟连忙给她施加屏障隔绝气味。 黑雾的尽头是一个山洞,雾蒙蒙的一片,岁宁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她乾坤袋里的琅玉簪竟然直接冲了出来,径直朝山洞而去。 婵玉声音有些急切,“琅玉簪是帝君心头血所练,可以感知到帝君的状况,帝君现在有危险。” 谢长舟手上的魂篆之盘感知到主人的急切,开始不停的嗡鸣。 他召出渡妄上前,一道凌厉的剑光募地劈开那团黑雾,岁宁连忙跟上。 在渡妄的照亮下,洞内的可视度增加了一些,能隐隐约约地看清洞穴深处,一团黑影正在左冲右撞着禁锢着它的屏障。 而那屏障正在不断向那黑影输送着魔气。 “帝君!” 婵玉从魂篆之盘中现身,一向温婉柔和的脸上满是焦急。 那团黑影,竟是翎琅帝君?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还被关进了阵法中? 谢长舟将魂篆之盘递给岁宁,划下一片结界,将她圈进去。 “宁宁姑娘,你站在此处别出来。” 话音刚落,他提起渡妄冲上前去,凛然剑意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铺天盖地划破虚空。 11. 魂篆之盘六 一片昏暗中,岁宁只能看到渡妄莹白的剑光不时显现,速度极快。 婵玉焦急地大喊,神色慌张,“小友,还请不要伤害帝君!” 岁宁触碰不到她,只能将手虚虚拢在她身上安慰着她:“放心,剑尊心里有数的。” 翎琅帝君是个重情有担当的人,作为丈夫虽然愧对自己的妻子,但作为帝君,他无愧天下人。 谢长舟也是明事理的人,必然不会伤害他。 岁宁看不到谢长舟的身影,只能通过渡妄的剑光判断他的位置。 这秘境外布阵法,他渡劫的境界被压至金丹,但一手无量剑法已经步入第九重,有渡妄的配合,能隐隐压至那团魔气。 一道嗡鸣声传来,接着岁宁只看到一阵凌冽的剑光突然劈开所有黑雾,洞穴中顿时大亮。 谢长舟手握渡妄,排山倒海的剑意呼啸而去,将那困住翎琅的阵法击个粉碎。 阵法中的黑雾顿时冲出,谢长舟劈剑而去,莹白的剑意汹涌而出,化为一道无形的网兜住那团黑雾。 他向来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翎琅帝君,你入魔了,快醒来!” 那团黑雾不断地冲击着谢长舟的桎梏。 他眉眼沉着冷静,加大了对它的控制。 “帝君!” 婵玉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那团黑影霎时间顿了一瞬,接着依旧不管不顾地攻击着禁锢他的阵法。 岁宁连忙转头看向婵玉,“婵玉帝后,你接着叫帝君!” “帝君,我是阿玉!” 黑雾的动作又停顿了下来,谢长舟手握渡妄连忙加大对他的控制。 “阿琅,我是阿玉,我是婵玉啊。” “阿琅,你入魔了,你醒一醒!” 婵玉不断地呼喊着翎琅,黑雾彻底停下来,在渡妄剑光的照耀下,那片黑雾中一道挺拔的虚影显现出来。 他看起来极为痛苦,双手捂着脑袋不断摇着头,猩红的双眼却还倔强地朝着婵玉的方向望去。 “阿……玉?” 他听起来像是太久没说话,发音有些陌生,磕磕绊绊的,声音沙哑低沉。 婵玉的泪水忽地顺着素净的小脸滑落,她不住地点着头,“是我,我是阿玉。” 翎琅挺拔的身姿募地佝偻起来,捂着脑袋低声痛吟出声,看起来极为痛苦的模样。 婵玉想要扑上前去,却被谢长舟的结界困住,她只能无力地拍打着结界。 岁宁看向谢长舟,“剑尊,打开结界吧。” 对上岁宁坚定的目光,谢长舟沉思了一瞬,收手将结界打开。 岁宁将魂篆之盘放到翎琅身旁,婵玉满脸泪水的看着翎琅。 她走之后,冠绝上界的翎琅帝君竟然殉了情,如今竟还走火入魔。 他与魔界争斗万年,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入魔? 翎琅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婵玉,周身的黑雾忽浓忽浅,婵玉蹲下身,轻轻搂住他。 两个人都是虚影,婵玉根本触碰不到翎琅。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但于她而言,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她对于翎琅没有丝毫的陌生,依旧是满心的眷恋与信任,她轻柔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幽的洞穴。 “帝君,醒过来吧,我好想你。” 婵玉将头轻轻虚靠在翎琅的肩头,如同他们万年前那般模样。 翎琅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他神色有些茫然,眼泪却突然滑落。 “阿玉?” “是我,帝君,是阿玉。” 婵玉抱着他,眼里满是泪水,脸上挂着温和欣慰的笑。 “帝君,你醒醒。” 他这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不应该入魔的。 翎琅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捂住脑袋蜷缩起来,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 他咬牙说话:“你不是阿玉,阿玉死了,是我杀的!” “是我杀的,阿玉是我杀的!孩子也是我杀的!” “我怎么可以杀了她!翎琅怎么可以杀了阿玉!” 翎琅蜷缩在地捂着脑袋,嘴里一直喃喃地说着什么,周身的魔气越来越浓。 “帝君,阿玉没死,她没死,你看看我,我是阿玉啊!” 婵玉连忙搂住他,双臂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谢长舟立马上前,蓬勃纯粹的真气源源不断朝着翎琅而去。 渡妄感知到魔气,嗡鸣着想要出鞘斩魔,谢长舟摁住它,眉眼沉静地看着抱头呢喃的翎琅。 岁宁心下焦急,却也帮不上忙。 翎琅依旧在呢喃着,隐约有再入魔的倾向。 婵玉跪倒在地,失声痛哭,“阿琅,你醒醒,我和孩子需要你。” “阿琅,醒过来吧,求你了阿琅。” 眼见着翎琅周身的魔气越来越重,竟然已经有压制不住的地方趋势,婵玉心下绝望。 她从初见就喜欢翎琅,母亲嫌弃翎琅父族衰落,可她偏要嫁他,翎琅也颇为努力,为了娶她万年内便修成了仙界第一。 她被魔族掳走之时,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可以是翎琅的后盾,是他的明灯,但决不能是他的拖累,不能让他成为整个上界的千古罪人。 她从未怨过他,他做的是对的,那是他的责任。 她只是,有些可惜这个孩子,它还没出世,就要跟着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去死。 她以为翎琅会好好活着,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了殉情,甚至还入了魔。 婵玉失声痛哭,一向温婉的脸上满是绝望,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她害怕他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怕他成为被杀戮的欲望驱使的野兽。 “帝君,阿玉害怕……” 她呜咽的声音传来,带着痛苦与绝望。 “阿玉……别怕,阿玉……” 婵玉瞬间抬眼朝他望去,翎琅的眼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周身的黑雾也是忽浓忽淡。 他在与魔气斗争! 婵玉连忙抱住他,“帝君,你醒醒,不要入魔。” 谢长舟加大真气的输入,莹白温和的真气不断地笼罩在翎琅身上,渡妄的剑意也在自动劈斩着周围的魔气。 “翎琅帝君,我一会儿会将你体内的魔气逼出,在此过程中你务必保持清醒。” 谢长舟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喙。 翎琅挣扎着点头,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婵玉。 谢长舟盘腿在他身边坐下,磅礴温和的真气倾泻而出,渡妄和岁宁一左一右立于身边护法。 随着谢长舟真气的注入,翎琅的身体里慢慢腾出一股一股的黑气,他整个人疼的面目狰狞,却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他眼眸不断在黑与红之间转化,婵玉只能不住地跟他说着话,渴望唤回他正处于悬崖边上徘徊的意识。 “帝君,你看我,我还好好活着呢。” “我从来没有怪过帝君,孩子不会怪你的,帝君做的很对。” “帝君,我和孩子需要你,你不要入魔好不好,我真的害怕。” 婵玉温和的声音不断在唤回着翎琅濒临崩溃的意识,翎琅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浅。 谢长舟境界被压至金丹,修为有限,此刻已经唇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 渡妄感知到主人的虚弱,剑身嗡鸣着盘绕在谢长舟身边。 再这么下去,谢长舟会修为枯竭灵脉受损。 但若是他停下,这种节骨眼上,翎琅必定会入魔。 岁宁顾不得其他,连忙站到谢长舟背后给他输送着真气。 她也已是金丹修为,虽然真气没有谢长舟那么纯粹磅礴,但多少能补充一些他过度损耗的真气,以防他灵脉枯竭。 琅玉簪是用翎琅心头血打造而成,上古神器极通人性,此刻也盘绕在翎琅身前,淡淡的荧光从簪身散出,温养着他被魔气侵蚀的经脉。 婵玉面色担忧,眸光仍柔和地看着翎琅,给与他无言的鼓励和陪伴。 翎琅眉头紧皱,随着谢长舟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身上的魔气在逐渐消散。 大约半个时辰后,谢长舟和岁宁的面色都已经惨白不堪,翎琅终于吐出一口黑血晕了过去。 婵玉大惊,飞扑过去虚虚拢着他,“帝君!” 谢长舟慢慢平息下自己翻涌的真气,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股虚弱无力。 “无碍,帝君一会儿便可醒来。” 婵玉抬眼看向谢长舟和岁宁,朝他们感激地点头致谢,“多谢两位小友了。” “嗯。” 谢长舟微微颔首,原地端坐下来打坐,修复着自己枯竭的灵脉。 “宁宁姑娘,坐下来疗伤吧,你真气损耗不少。” 岁宁点头,在谢长舟身边坐下,渡妄和霸天都各自护在主人身边。 翎琅意识清醒时,睁眼便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婵玉的面容依旧温婉动人,眼里满是思念与爱意。 翎琅的眼泪突然落下。 “帝君。”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骨节分明的手颤抖着想去抚摸她的脸,却扑了个空,连她的温度都感知不到。 “阿玉……” 他几乎不敢相信,婵玉死在四方杀阵之时,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此后他麻痹自己,不敢踏入婵玉的寝殿,仿佛只要不想起她,不进去那里,婵玉就还在寝殿好好活着。 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所以他选择了随她而去。 “帝君,是阿玉。” 婵玉的手虚虚附在翎琅手上,眼里的泪珠如掉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两人对视,募地都笑了。 时隔三万年,终于再见了。 12. 魂篆之盘七 谢长舟和岁宁安静地等候在一旁,没有去打搅这对爱人时隔万年的再次重逢。 不知过了多久,翎琅慢慢站起身,看向一旁静静打坐的岁宁和谢长舟。 “两位小友,多谢。” 岁宁摇头,“帝君不用言谢,净除魔气是晚辈们该做的事。” 谢长舟乌黑的长睫轻颤,睁眼看向翎琅,琉璃色的瞳孔温和慈悲。 “帝君可还能想起这些日里的事吗,比如,帝君因何入魔?” 婵玉静静陪在翎琅身边,翎琅面色凝重,沉思了一会儿启唇:“我自散修为,所有神识撒入这蛮荒大地,早已陷入沉睡。” “几月前,一道颇为诡谲的力量唤醒了我,接着一个声音一遍遍让我想起阿玉死在四方杀阵的场景。” 翎琅朝身边的婵玉看去,神色满是愧疚,婵玉温和地回他一个笑容。 翎琅又看向谢长舟,声音沉重:“也怪我,竟连这点蛊惑都分不清,任由自己在别人的操控下入了魔。” 谢长舟温润的眉眼带着些冷意,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他隐隐有些猜想。 为何翎琅几月前就入了魔,可试炼开始前长老们毫无察觉,偏偏等弟子们都进入并关闭秘境后,魔化的灵兽才出来攻击这些弟子。 况且翎琅是上古仙君,即使只是残存的神识,若入了魔怕是这整个秘境的弟子都要惨遭杀戮。 这些弟子皆是各个门派的青秀,年轻一辈的楷模,甚至是修界未来的希望,如今大多都葬身于魔化的灵兽手下。 所以那个蛊惑翎琅入魔的人,他的真正目的是这些弟子。 他想摧毁各大门派未来的基石。 岁宁也想到了这点,面色瞬间惊骇地朝身旁的谢长舟看去。 谢长舟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思绪,侧脸白净冷凝,周身的气压低沉。 翎琅声音冷厉,隐含一些愧疚道:“这事是我的错,若不是两位小友刚刚带着阿玉赶到,我怕是早已彻底入魔,犯下滔天杀孽了。” 岁宁摇头,“这事与帝君并无关系,此事我与剑尊和密镜外的长老一定会查清楚的,我们当务之急是去救人。” 岁宁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求救。 有弟子遇险了! 谢长舟召出渡妄飞身而去,岁宁连忙抱起魂篆之盘跟上。 几个身配长刀的弟子在前面奔逃,看服饰是太虚派的人,他们身后紧紧追着几只魔化的灵兽。 一个弟子慌乱中竟直直摔倒了地上,他惊慌地想要爬起,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魔兽已经冲到了他的眼前,张开的血盆大口朝他喉颈咬来。 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恐惧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正当那只魔兽的獠牙都已触碰到他的肌肤,一道凌冽的剑光划破虚空劈斩而来,直接将那魔兽劈成两半。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脸上,被救下的弟子呆呆地看向虚空之中。 一道挺拔的身影孑然独立,雪白的衣袍随着真气的鼓动偏飞,墨发飞舞,清隽的面庞上满是杀气。 是那个无量剑宗的弟子。 他正诧异之时,一双柔软的手扶起他。 “快走!” 她丢下一句话,拔出佩剑飞至虚空中,与那个刚刚救他的人并肩而立。 冲天的黑雾中,他们一人白衣翩飞,一人青衣如玉,面容沉着冷静地俯瞰着下方的凶兽。 凛然剑意破开长空,带着排山倒海的杀气呼啸着朝那几只魔兽而去。 他不由看呆,同是金丹修为,无量剑宗的这两位剑修竟如此强大。 待看到远处奔涌而来的魔兽时,他募地从怔愣中清醒过来,拿起佩剑拔腿就跑。 这种魔化的灵兽不是他这种金丹期的修为能抗住的,近些日来他只能小心翼翼躲着不被发现。 如今只能祈祷这二位道友多撑一会儿了,今日已经第七日,等今日一过完,这仙游秘境就要打开。 约莫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都可以得救了。 魔化的灵兽朝虚空中的两人嘶吼着,谢长舟执剑相对,渡妄剑身莹白如霜雪,月光斜斜打在谢长舟身上,为他披上满身银辉。 他一如既往温润的声音响起:“宁宁姑娘,我设法困住这几只魔兽,你来斩杀,万不得放走让它们去残害弟子。” 岁宁应声:“好!” 话音刚落,谢长舟手挽剑花,长剑如芒,凛然剑意霎时间破开虚空,呼啸着朝下方的几只魔兽而去。 温润莹白的剑意落到那几只魔兽身上,仿佛成了无形的屏障,顿时便将几只魔兽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宁宁姑娘!” 谢长舟一声冷喝,岁宁迅速召出霸天。 “霸天,去!” 岁宁以指凝气聚到霸天剑身上,霸天裹着凌冽的剑气呼啸着朝几只魔兽而去,飞速地穿过它们庞大的身躯,带出来一股股冒着热气的黑血。 也不知是为何,这周围的魔兽今夜都在狂躁,林子里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前来参加试炼的弟子们在呼救尖叫。 刚解决完这几只魔兽,谢长舟正要御剑赶往下一个躁乱的地方,下方虚虚挽着婵玉的翎琅连忙叫住他。 “小友,我能感知到当初蛊惑我的那股气息,他就在这附近!你要先去找到他,阻止他继续催化这些魔兽暴动!” 谢长舟眉眼一冷,剑眉微拧,翎琅在前方带路,他立马御剑跟上,岁宁抱起魂篆之盘带着婵玉紧随其后。 几人还未赶到,一道修长挺拔的黑影冒出飞速撤离,速度快地闪出了虚影。 感知到熟悉的气息,谢长舟琉璃色的眸底中霎时间满是杀气,紧紧追着那人而去。 装死良久的系统上线:[那是沈劫,男主沈劫啊!] 沈劫,原书中人族和魔族私通生下的孩子,生来便为魔族和人族不齿,父亲还未等他生下来便抛弃了他的母亲,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到五岁后也因病离世,从此沈劫孤苦一人长大。 他虽生来魔身,遭受无尽的谩骂和不齿,却从未黑化,而是在魔族当卧底,立志要将魔族彻底瓦解。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岁宁连忙跟上谢长舟和沈劫的身影。 等她赶到的时候,沈劫和谢长舟已经打的昏天黑地。 两人都身姿挺拔修长,沈劫一身黑衣邪魅嚣张,手中的魔气磅礴而出向谢长舟袭去。 谢长舟一身白衣,面容冷凝清隽,往日温和慈悲的眼里如今满是杀气与冷冽,剑气汹涌而出斩开沈劫的魔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杀意朝他而去。 13. 魂篆之盘八 岁宁看的有些焦急,两位大佬火力全开,她这种菜鸟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系统安慰她:[没事宿主,你不用担心,沈劫也是渡劫期修为,虽说比谢长舟少修炼了那几十余年,但在这仙游秘境中他们都是金丹修为,沈劫不会有事的,] 岁宁无语:“我什么时候担心他了,我担心的是谢长舟,他刚给翎琅帝君驱逐魔气真气枯竭,现在还没完全修复呢。” 系统:[……] 失策了。 一旁观战的翎琅突然开口:“那股气息就是他。” 岁宁怔愣,那股气息是沈劫? 沈劫不是好人吗,一心只为苍生,为何会魔化翎琅让灵兽入魔。 “系统,你不是说沈劫是男主吗,他这叫挽救苍生?” 魔化灵兽,引上古仙尊入魔,屠戮境内参加试炼的弟子,这是他一个男主要干的事情? 系统支支吾吾:[不是,书里写的沈劫这时候虽然已经是渡劫大能了,但魔族长老们皆不信他,派去盯梢的人不少。] [说不定他就是为了麻痹那些人的视线才来魔化这些弟子的呢,成大道者难免会有牺牲……] 系统也察觉到不对劲,声音越来越低,颇有些心虚的感觉。 岁宁:“你这叫牺牲?凭什么这些弟子要为他沈劫白白送命,谢长舟都干不出来这事。” 系统连忙稳住她:[我这就去查世界背景,宿主先别急。] 过了一会儿系统又重新上线:[宿主,世界背景没有错,沈劫就是男主,你不要因为一时的误会就怀疑我们的设定。] 系统语气严肃:[宿主,这是个动荡混乱的世界,没有人是从头到尾都是所谓的好人,更没有人敢保证自己没做过错事。] [原书主要的剧情发生在一百年后,你穿来的节点太早,事实上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在书中是很少提及的,所以我也不清楚沈劫在这期间是怎样的。] [但是宿主,你不要怀疑沈劫的男主身份,一百年后这苍生靠的是他拯救的,要毁灭修真界的反而是谢长舟。] 岁宁怔愣,系统最后一句话犹如一把重锤敲到她心口上,她看着虚空中打的不可分割的二人,心下一沉。 谢长舟白衣随着真气的鼓动翩飞,侧脸莹白,眉目冷淡疏远。 这样的人,最后真的会黑化摧毁他几百年来拼命守护的苍生? 系统开口:[宿主,你去阻止他黑化,他就还是高高在上守护苍生的屿白剑尊。] 岁宁顿时觉得一股重担压在身上,她见惯了谢长舟慈悲为怀镇守苍生的模样,实在不愿看到他变成那样只知杀戮的魔物。 谢长舟是和翎琅一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能黑化摧毁心中的道。 岁宁心中思绪万千,身旁的翎琅开口:“阵法破了!” 七日已过,原本笼罩在秘境外的阵法顿时破裂,阵外焦急等候的长老们一股脑涌入。 被限制的修为回归,谢长舟手执渡妄以真气注之,一道凌厉的剑光破开虚空呼啸着朝沈劫而去,渡劫大能的一剑足以铲平山河,气势磅礴汹涌。 沈劫邪肆俊美的面容一滞,漆黑的瞳孔中原先漫不经心的笑意顿时褪去,他苍白修长的双手上腾起一股股魔气护在身前。 两位渡劫大能的力量的相撞,荡起的气浪顿时将周围几里的树砍断,婵玉忙唤出魂篆之盘聚出结界护住几人。 谢长舟眉眼冷冽,看着沈劫的目光平淡如水,渡妄的剑意却在一点点增强。 沈劫心下一惊,谢长舟真气明明有些枯竭,经脉有损伤,为何还能这么强大。 他似乎更强了些! 下一秒,更加磅礴的真气撞碎了他竖起的魔气径直打在他的身上,沈劫直接被击飞出数十米远狠狠撞在石壁上。 他捂着胸膛,良久吐出一大口鲜血。 系统吃惊:[宿主,沈劫不能死啊!] 岁宁无奈:“他们两位渡劫大佬打架,我一个金丹怎么插手,这事我管不了。” 谢长舟也不会听她的话,况且系统都说了沈劫是男主,男主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果然,在瞧见谢长舟又一次提剑飞身朝他而来的时候,沈劫眉头一皱,一阵黑雾飘过,他人影消失不见。 谢长舟长身玉立,乌黑的睫毛垂下,轻声喃喃道:“鬼遁阵。” 旁白解说家系统上线:[鬼遁阵,燃烧精血而成,可瞬息万里,沈劫不愧是男主啊,连这种上古阵法都学得会。] 岁宁不屑:“还不是遇事只会跑。” 打不过就跑,也是男主的作风? 多少有些窝囊。 系统不服气地狡辩:[那打不过难道要等死吗?再说了,谢长舟还比沈劫多修行了好几十年呢。] 岁宁回怼:“谢长舟一百五十岁便入了渡劫,乃是当世的战力第一,你的男主沈劫二百岁才入了渡劫,至今还在渡劫初期。” 系统:[……] 她好有理哦,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怼她。 它的宿主攻略任务做的不怎么样,怼人确实炉火纯青。 远处的迷境传来一阵阵的打斗声,混合着魔兽的咆哮,是迷境外各大宗派的长老们来了。 谢长舟并没有去追沈劫,也没有赶过去帮忙清理魔兽,他转身朝岁宁走来,眉目一扫刚才对着沈劫时的冷冽,恢复成了以往温润疏远的模样。 他走到岁宁身前,声音清润:“宁宁姑娘,长老们来了,我们也该走了。” 岁宁有些诧异,不解地问他:“剑尊,你不去帮忙清理魔兽吗?” 真是奇怪,谢长舟最是爱护这些后辈青秀,这时候应该是去帮助铲除魔兽救下弟子的时候,他反而要走。 谢长舟摇头,看向岁宁的目光专注,他微微启唇:“我们这次寻找神药是私下之行,不宜惊动太多人,这些魔兽数量没那么多,外面的长老们可以应付。” 原来是这样。 岁宁了然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去看向翎琅和婵玉,漆黑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为难。 他们是来找魂篆之盘的,可如今魂篆之盘的主人还在这里,该怎么开口才能借走魂篆之盘。 毕竟,这不仅是普通的灵器,这是翎琅帝君独闯昆仑镜取来的上古神器,是婵玉的本命法器。 岁宁与婵玉对视,后者弯起柳眉温婉地朝她笑着。 “两位小友,你们说要去找神草,想必这次来也是为了魂篆之盘来的吧。” 婵玉秀丽的面容依旧柔和,并无半点被借本命法器的不满。 谢长舟抬眸看向婵玉,微微颔首道:“我们确实需要魂篆之盘,还请婵玉帝后相借一用。” 婵玉一愣,随机眉开眼笑,身边的翎琅看着妻子这般高兴的模样,冷硬的面容舒缓,微勾唇角微微一笑。 “小友,你们帮我阻止了帝君魔化,别说借,就算是想要,我也乐意赠给你们。”婵玉的眼眸弯起,里面盛满了笑意。 顿了一瞬她又接着开口:“我和帝君寿数已尽,魂篆之盘跟着我并无他用,今日便赠给二位小友了。” 她话音刚落,魂篆之盘上幽幽发出一阵红光,径直闯入岁宁丹田。 那股红光进入她体内,岁宁立刻便感知到了些许不同。 一个圆形深铜色的转盘悬浮在她丹田中,发出一阵阵微光与她的经脉相连,温和的气息让她几乎要舒服地喟叹出声。 魂篆之盘竟认她为主了! 岁宁诧异地看向她,婵玉竟然解除了与魂篆之盘的契约,让魂篆之盘认她为主。 婵玉看向谢长舟轻笑说道:“这位小友修为高深,可这位姑娘修为要弱上许多,魂篆之盘只有主人能够驱使,且只能认一位主人,我便做主将魂篆之盘送给这位姑娘了。” 她仔细观察过,密镜外的阵法破除之后,这位小友的修为竟有下界最高的渡劫境界,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上界,可以称得上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这位姑娘修为却只有金丹,且经脉还有些残缺,像是未经炼体就被人突然传了金丹修为一样。 但看这位小友对这姑娘温和的态度,两人应该关系不错,所以她便做主将魂篆之盘传给了这小姑娘。 岁宁有些尴尬地看向谢长舟,她只是被谢长舟拉来身边看管的,真正要找神草的是他,可如今婵玉却把魂篆之盘给了她。 可谢长舟面色却并无异常,他的眉目依旧温润柔和,察觉到岁宁的目光后,他琉璃色的瞳孔看向她,朝她微微颔首。 岁宁顿时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两个浅浅的梨涡绽开,真诚地向婵玉道谢。 “多谢婵玉帝后。” 婵玉笑着摇头,语气恬然:“我和帝君也该走了,小友,多谢你们了。” 谢长舟微微欠身,拱手向婵玉和翎琅致谢:“晚辈拜别帝君帝后,望帝君帝后日后安好。” 只有岁宁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云:“走?帝君帝后要去哪里?” 翎琅轻笑出声:“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岁宁这才发现,翎琅和婵玉的魂体竟然在逐渐透明,两人看向彼此的眼神温柔多情,即使触碰不到彼此,双手也虚虚拢在一起。 琅玉簪盘绕在两人的身边发出淡淡的荧光,岁宁怀里的魂篆之盘也在嗡鸣着,好似在拜别自己的上一任主人。 婵玉和翎琅的身躯彻底消失时,琅玉簪也跟着消失,虚空中传来两人的声音。 “祝两位小友得偿所愿。” 岁宁有些呆愣,声音低沉带着些不忍:“帝君帝后,是魂飞魄散了吗?” 如此相爱的两人,到最后依然还是这般结局吗? 谢长舟一愣,随即有些想笑,看着岁宁的目光无奈。 “他们会在未来相遇。” 岁宁惊喜地抬起头看向他,刚才低沉的情绪顿时消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谢长舟,“真的吗,帝君帝后真的没有魂飞魄散?” 她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悦,看起来是真的开心。 似是被她的情绪感染,谢长舟不由得勾起唇角,“对,没有,他们还会遇见的。” 魂篆之盘是上古神器,不仅可以寻仙草珍宝,还能蕴养仙魂,婵玉的一魄被魂篆之盘蕴养万年已经完整。 至于翎琅,他天生仙体,一滴精血便可重聚仙魂,琅玉簪是用他心头血所打造的,自然可帮他重聚仙魂。 并且婵玉是为大业牺牲的,翎琅生前曾挽救苍生,二人功德圆满,想再入轮回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要等上千年,但二人红线相牵,终会相遇。 天有情,必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14. 魂篆之盘九 在长老们察觉之前,谢长舟和岁宁已经御剑离去。 岁宁看向身旁一脸平静的谢长舟,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他:“剑尊,我们要去哪里啊?” 她虽然方向感不好,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似乎是回无量剑宗的路,可是谢长舟不是要去找仙草吗,回无量剑宗是为何? 谢长舟眉目清疏,闻言朝岁宁看来,琉璃色的眼眸温和宁静。 “我们回无量剑宗,此番沈劫出手魔化上古仙君不是小事,事关苍生安危,必须要与宗内长老商讨。” 岁宁了然,看向谢长舟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敬佩。 果然是屿白剑尊,永远优先考虑的就是苍生。 不过,快到月圆之夜了。谢长舟的真气定然会凝滞,在外反而不安全,还是回问剑峰要好些。 问剑峰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峰身高峭,犹如仙山。 岁宁和谢长舟刚落地,迎面扑来一个浑身白毛的小老虎,圆乎乎的身子上一双小翅膀兴奋地张开,尾巴不住地摇晃着。 “阿狰!” 阿狰朝岁宁扑来,她连忙将它抱在怀里,白嫩的手一下一下顺着阿狰柔软的白毛,惹得阿狰舒服的呜咽。 岁宁亲昵地蹭蹭阿狰胖乎乎的小脑袋,语气兴奋:“阿狰,你好像长大了些,还吃胖了些。” 阿狰本来还舒服的眯起的眼登时睁开,气冲冲地瞪了岁宁一眼,挣扎着从岁宁的怀里跳下来,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的谢长舟而去。 它尖利的小爪子扒着谢长舟的衣摆,低声嚎叫着朝主人告状。 阿狰:[主人,她说我胖了!] 没有岁宁在身边给它烤肉,它吃什么都不香,连最喜欢吃的蛇肉都不碰了,每天缩在这里等着岁宁和谢长舟回来。 它明明还是那个最可爱的小老虎,亏它第一个来找的还是岁宁而不是自己的主人,岁宁竟然还说它胖了。 阿狰表示,它单方面跟岁宁冷战一天,让这个女人知道它上古神兽的尊严! 谢长舟觉得好笑,俯身抱起它,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抚了抚怀里闹小脾气的阿狰,然后又将它递给了一旁翘首以盼的岁宁。 阿狰:[?] 岁宁笑眯眯地接过煤气罐罐阿狰。 谢长舟看向岁宁,清润的声音响起:“宁宁姑娘,我就送你到这里,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岁宁点头,摁住怀里挣扎的阿狰,“剑尊去忙吧,阿狰交给我了。” 谢长舟颔首道:“好。” 努力挣脱岁宁怀抱的阿狰:[主人带我走!] 谢长舟头也不回转身离去,修长挺拔的背影映在阿狰眼里,充满了绝情,活脱脱像个抛弃孩子的便宜爹。 阿狰撕心裂肺:[主人——] 草啊,为什么岁宁一个金丹期的女修力气这么大! *** 明净殿中,谢长舟端坐高台,台下两边坐着无量剑宗的几位长老。 谢长舟面色凝重,缓缓开口:“我与宁宁姑娘此去仙游秘境寻魂篆之盘,遇到了上古仙尊翎琅帝君和他的妻子婵玉帝后。” 他的话一出,坐在下方首位的听剑峰峰主吕观诧异道:“翎琅帝君和婵玉帝后不是早已陨落吗?” 谢长舟点头,看向坐在下方的几位长老,琉璃色的瞳仁中满是沉重严肃。 “这就是我要跟各位长老们商讨的事情。”他顿了一顿,声音冷冽继续道:“翎琅帝君留下的气息魔化了,催动整个秘境的灵兽魔化,境内弟子死了不少。” “而魔化帝君的,是沈劫。” 话音刚落,明净殿中一阵低声惊呼,长老们大惊失色。 “怎么会,沈劫要做什么!” “沈劫怎么会有这么大能力魔化上古仙尊?” 长老们低声交谈着,坐在最后方一直沉默不语的挽剑峰长老茯苓出声:“他想要一锅端了各大门派年轻一辈的杰出弟子,瓦解修界未来的主力军。” 茯苓抬眼看向高台上的谢长舟,修眉紧拧,声音低沉:“更严重的是,上古帝君若是魔化,待仙游秘境打开之时,怕是连剑尊都很难完全镇压。” 整个明净殿瞬间安静。 修士入魔后爆发的力量是平时的几倍有余,更遑论上古帝君,曾经的上界第一翎琅。 翎琅天生仙体,又有万年修为,是上界战力第一,即使只是一缕气息,魔化后也能堪比渡劫大能的修为。 到时候谢长舟疲于应付翎琅,沈劫刚好可以率领魔界大肆进军再无顾忌。 想明白后,听剑峰峰主吕观气的直接将手中的茶杯砸向地面,杯子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静谧的大殿中格外突出。 他白花花的胡子气的吹起,大声骂道:“该死的魔界!” 沈劫明明有一半的人族血脉,却选择带领魔界大肆屠戮,简直是十恶不赦!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响起:“这件事还拜托各位长老了,请告知各大宗派的掌门,务必采取行动彻查门派,保护好弟子们。” “还有,三月后的群英大典取消,各宗门弟子不用前来参加试炼。” 台下几位长老连忙起身拱手作揖,“是,剑尊。” 待长老们退下之后,谢长舟负手而立站在大殿前,身姿挺拔如松。 他一拂袖,一道水幕出现在虚空之中,映出山下姑苏城镇的景象。 宽敞的街道两边摊贩在热情叫卖推销着自己的货品,来往的人们面色红润安宁,稚童相互追逐奔跑,一派安静祥和。 姑苏被无量剑宗庇护,从未有魔族来犯,百姓生活安宁。 谢长舟眉目疏远,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慈悲温和,看向水幕的眼神柔和。 这才是他想要的盛世。 他又想起了师父经常教导他的话。 师父说:“子樾,这高台总要有人来坐,为了更多人能够阖家团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好好镇守苍生。” 后来,他的师父确实做到了,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一城百姓。 这是他师父的宿命,或许也将成为他的结局。 *** 问剑峰上。 阿狰还在因为岁宁说它胖的事情而生气,转过去拿屁股对着她,无论岁宁怎么叫它都不理。 岁宁:“……” 还挺有脾气。 系统开始说风凉话:[你完了,阿狰可是谢长舟的灵宠,你得罪它了它会告状的,在谢长舟面前编排你的形象,把你说成一个恶妇,你还想攻略谢长舟?] 岁宁:“滚。” 系统果断下线。 瞧见阿狰还是缩在墙角拿圆滚滚的屁股对着她,岁宁有些无奈,伸手轻轻摸了摸阿狰光滑柔软的皮毛。 她好脾气地哄它:“阿狰,我给你烤兔子吃。” 阿狰小耳朵动了一下。 岁宁乘胜追击,“我们阿狰想吃几只就烤几只,刷上酱料腌制,裹上我精心研磨的蘸料,入口都是鲜香。” 阿狰小屁股挪了一挪,还是没有扭过头。 岁宁:“……” 不是吧,这都拿不下它? 士别七日,刮目相看啊,这么有骨气。 岁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服自己下定决心:“阿狰,我再给你烤一只蛇肉,你不是喜欢吃蛇肉吗,上次是我不好,把我们阿狰辛苦抓的蛇给丢了,这次我赔给你好吧。” 阿狰猛地扭过头,尖利的小牙咬着岁宁的衣摆,口中发出兴奋的嗷呜声。 它决定再爱这个女人一次! *** 谢长舟走进岁宁小院的时候,院中空无一人。 他有些无奈,岁宁估计又是带着阿狰上山抓兔子去了。 也不知这后山上的兔子还够她俩吃几天。 他摇摇头,决定还是亲自去找她,有些话要当面和她说。 谢长舟刚走到后山半腰处,岁宁恐惧又带着些激动的声音传来,其中还和着阿狰兴奋的嗷呜声。 他抬眼望去,顿时便愣住了。 岁宁身旁散着一些捆绑着的兔子,袖子挽到手臂处,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霸天在刨土,阿狰在她身旁紧盯着地上的土洞严阵以待。 她突然大喊一声:“阿狰,我看到它了!快上快上!” 阿狰“嗷呜”一声迅速将头凑到洞口,伸出两只前爪往洞里一掏,带出来一条黑乎乎的东西。 岁宁连忙起身,“阿狰,快咬死它!” 阿狰爪子死死按着那团东西,尖利的小牙直接将它的头咬穿。 岁宁兴奋夸奖它:“阿狰真棒!” 阿狰:“嗷呜嗷呜。” 谢长舟:“……” 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一条蛇,虽说这后山的动物都还未启智是可以杀来吃的,但岁宁什么时候也和阿狰一样喜欢刨蛇洞了。 难道这后山上的兔子不够了? 他垂眸沉思,要不要派人下山去姑苏城内再买一窝? 可岁宁和阿狰抓兔子的速度,他就是再买两窝可能也不够造的。 岁宁一手拎着霸天,一手掂着那几只兔子,阿狰嘴里咬着刚捕的蛇兴奋地跟在她身后。 她刚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谢长舟,他眉目下敛,清隽的脸上竟莫名让她看出一些纠结的意味。 “剑尊?” 她轻声喊他,谢长舟迅速回神,“嗯,宁宁姑娘。” 岁宁有些诧异地问他:“剑尊来这里做甚?” 瞧见谢长舟的目光不时落在她手上提着的兔子,岁宁连忙解释:“剑尊,这个兔子是我做给阿狰的烤肉,我们以后注意少抓点。” 岁宁有些心虚,天天在人家后山抓兔子摘果子,整座山的兔子都快被她和阿狰薅完了。 破坏了他后山的物种多样性,谢长舟不会生气了吧。 察觉到她误会了什么,谢长舟一愣,随即浅色的眸子里绽出些笑意,面容温润如春风。 他朝岁宁笑笑,“我不是生气宁宁姑娘抓兔子,这后山上所有未启智的灵物,宁宁姑娘想抓便抓了。” 岁宁紧张的表情顿时松懈,眼眸弯起眉开眼笑。 她就说嘛,谢长舟怎么可能这么小气。 岁宁满眼含笑地望向谢长舟,语气轻快:“那剑尊来找我有事吗?” 谢长舟微微颔首,“我来找宁宁姑娘商议魂篆之盘的事。” 魂篆之盘出事了吗? 15. 魂篆之盘十 岁宁有些疑惑,魂篆之盘不是已经认她为主了吗?能出什么事情需要谢长舟亲自来找她商议? “宁宁姑娘,你能否调动魂篆之盘?” 岁宁一愣,召出魂篆之盘加以真气聚之,源源不断的真气注入进去,可魂篆之盘毫无反应。 她眉眼一冷,随即闭眼与丹田内漂浮的魂篆之盘的本体对话,可无论她怎么喊它,它依然没有给予丝毫回应。 不是吧,这么一个上古神器它坏了吗? 还是她修为太低控制不住它? 可她依然能够清晰地感知道魂篆之盘温和的灵力,一点一点地在蕴养她的经脉。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响起:“这就是我要跟宁宁姑娘商量的事。” 岁宁诧异地看向谢长舟,他接着道:“魂篆之盘当初为了救婵玉帝后耗尽功力沉睡万年,又将自己万年内积攒的灵力用于蕴养帝后的一魄,现在依然在沉睡。” “所以宁宁姑娘,你需要唤醒它。” 岁宁不解地问:“我要怎么唤醒它?” 她刚刚已经叫过许多次魂篆之盘,可它对她的呼叫毫无反应。 谢长舟垂眸看向她,她一张白嫩秀丽的小脸上满是纠结,仿佛唤醒魂篆之盘这件事让她真的很为难一般。 “我来给宁宁姑娘渡真气,你将其渡给魂篆之盘,确保它吸收足够的力量醒来。” 岁宁点头同意,看着手里的魂篆之盘有些发愣。 当夜,院内月色如银,万物静默。 岁宁盘腿坐在蒲团上,谢长舟端坐在她身后,阿狰在一旁乖巧地蹲着。 “宁宁姑娘,可能会有些疼,你稍稍忍耐一下。”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岁宁微微颔首。 一道磅礴纯粹的真气自身后传来,顺着她的经脉开始游走。 谢长舟的真气温和,刚进入岁宁经脉时,她感觉浑身的疲惫都仿佛消散了一般,舒服地让她几乎想要打瞌睡了。 可渐渐的,那股真气越来越蓬勃,充斥在她的经脉中,岁宁感觉浑身的经脉都仿佛要破裂了一般。 从初时的舒服到后来的隐痛,再到现在剧烈的疼痛,她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咬唇抑制住自己几乎要破口而出的痛吟。 谢长舟不是说有点疼吗,这疼的她都快昏过去了好吗。 渡劫大能的真气岂是她这种菜鸟可以承受的住的,她现在丝毫不怀疑,再这么下去她会爆体而亡。 她挣扎着喊身后的谢长舟,“剑尊!” 谢长舟敛目,手上的真气依然未停,“宁宁姑娘,引导着你体内的真气汇聚到魂篆之盘,它会吸收的。” 岁宁闭眼,按照谢长舟的指导调动着体内的真气,强忍着疼痛将真气汇聚到丹田内,魂篆之盘静静漂浮在她的丹田中。 她能感知到,在那股磅礴的真气被她引导着触碰到魂篆之盘时,体内鼓胀的经脉顿时松懈,那股令她疼痛难忍的真气被魂篆之盘疯狂吸收着。 渐渐的,丹田中本还暗淡无光的魂篆之盘渐渐闪亮起来,她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汇聚过去,它的周身隐约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白光。 身后谢长舟在不断地给她输送真气,她体内的魂篆之盘在疯狂地吸收着真气。 夹在中间的岁宁:死了算了。 系统这时还不忘安慰她:[宿主,再坚持一会儿就结束了。] 岁宁攥紧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微长的的指甲扎入手掌,一股血水顿时冒出。 一旁乖巧蹲坐着的阿狰闻到血腥味,凑到岁宁身前不住的嚎叫,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担忧。 谢长舟看向岁宁,她纤瘦的背影微微颤抖,周身淡淡的血腥味。 他眉眼一凛,减缓真气的输入,试图让她稍微好受些,虽然还是效果甚微。 不知过了多久,岁宁丹田内的魂篆之盘灵体周身突然大亮,乾坤袋里的魂篆之盘也飞了出来,盘绕在岁宁身边转圈,温和的光芒照射在她身上,替她缓解着体内的疼痛。 岁宁轻声喊了一句:“魂篆之盘,你醒了吗?” 漂浮在空中的魂篆之盘亲昵地蹭在她身上,带动着丹田内的灵体也轻轻地嗡鸣着。 魂篆之盘醒了! 岁宁大喜,刚想要转身跟谢长舟分享这个喜讯,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 “宁宁姑娘别动,你经脉陡然暴涨后又虚空恐有损伤,我先给你疗伤。” 温和的真气输送过来充斥着她的经脉,疲惫和余痛渐渐消失,岁宁感觉到被魂篆之盘吸收掉的真气在慢慢回归。 待到谢长舟停下来时,她连忙转过身来惊喜地看着他。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神情依旧温润平静,琉璃色的瞳孔里一片祥和。 “多谢剑尊,剑尊可有大碍?” “不必言谢,我并无大碍。”谢长舟摇头,声音虽轻却并不虚弱,依旧是平时那般温润柔和的模样。 他站起身,身姿挺拔修长,月光斜斜从他身后打过来,衬得他面色如玉。 “宁宁姑娘,若无要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便欲转身离去,岁宁连忙拽住他的衣摆。 宽大的衣摆布料光滑,带着些许微凉,微风吹过,她闻到些许的冷香,是谢长舟身上的味道。 谢长舟诧异地扭头看向地上盘腿坐着的岁宁,他身量本就极高,从他这个角度看岁宁,她的脸小的惊人,圆嫩的小脸皮肤莹白,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她拽着他的衣摆仰视着他,声音带着些期待:“剑尊,留下来吃烤肉吧,吃完再走。” “嗷呜。”她身旁的阿狰听到烤肉顿时兴奋起来,跑过来用尖利的小牙咬住谢长舟的衣摆。 一人一兽的眼睛都明亮亮的,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拒绝,下一刻便会哭出来一般。 “好。” 对上岁宁的目光,谢长舟的心募地一软,脑子还没意识过来,答应的话已经出口。 说完他有些懊恼,现在已经亥时了,他一个外男留在女子院中终究不太合适。 “宁宁姑娘,我还是先——” “我这就去准备食材。” 谢长舟婉拒的话还未说出口,岁宁已经兴奋地跳起来了,满脸欣喜地去准备食材,阿狰欢喜地跟在她身后而去。 瞧见岁宁纤瘦的背影,还有她身后阿狰圆滚滚的小身影,谢长舟有些无奈。 他与岁宁相处这一个月来,她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她不同于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她热烈明媚,总有些他意想不到的鬼点子。 起先他以为她有所图谋,可这一个月来,她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打坐练功,对唐棠和阿狰都格外友好,与他一起并肩作战救下秘境弟子。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有所图谋吗? 她还未想明白,岁宁已经搬出了烤架和托盘。 察觉到谢长舟的目光,她抬头冲他一笑,眉眼弯弯,小梨涡绽开在脸颊。 “剑尊,等会儿就好了,我先去处理食材。” 她笑容明快,阿狰在她身边叼着自己最爱的蛇跑来跑去,谢长舟有些愣神。 他眉目温和地看着岁宁忙碌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安心,可到底是安心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谢长舟心下叹气,索性上前帮忙处理兔子。 知道谢长舟不能吃辣,岁宁特意只放了孜然粉。 她将兔肉和蛇肉片好,抹上酱料腌制,搭在自制的烤架上翻烤着。 阿狰乖巧地蹲坐在她身边,圆溜溜的小眼睛紧紧盯着烤架,不时发出几声难耐的呜咽声。 时隔七日,终于再吃到岁宁給它烤的肉了,它已经要按耐不住自己了。 魂篆之盘盘绕在岁宁身边,发出淡淡的白光温和着她。 岁宁瞥见它,情绪突然有些低落,整个人显得有些蔫巴巴的。 “剑尊,假如你是帝君,在蛮荒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谢长舟一怔,对上岁宁看向他的目光,他沉默一瞬,良久开口:“我会做出和帝君一样的选择。” 岁宁丝毫不意外,谢长舟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她突然觉得有些没趣,准备岔开这个话题。 可下一瞬,身旁清润的声音又响起:“但我也会陪她赴死。” 岁宁怔愣住,看向他的目光惊愕。 谢长舟眉眼平淡温和,对上岁宁的目光专注。 “我身为剑尊必然要对天下负责,挽救苍生是我的责任,为生灵牺牲也是我的宿命,作为剑尊我无愧于天下人。” “但是作为丈夫和父亲,我愧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所以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他们独行。” 谢长舟看向岁宁的目光柔和专注,岁宁的心脏仿佛被重击了一下。 她端着瓷碗的手攥紧,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剑尊,没有人生来就注定要成为牺牲品,这苍生应该是数万人共同去守护,而不是你一个人,你应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首先是谢长舟,其次才是屿白剑尊。” 岁宁看向谢长舟的目光格外坚定,令他有些愣神。 三百余年里,所有人都告诉他你是屿白剑尊,你生来就要为苍生生,为苍生死。 只有岁宁说:你首先是谢长舟,其次才是屿白剑尊。 冷白的月光下,她清丽的面容皎洁如神明,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他平静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16. 固灵仙草一 微冷的晚风吹过,带着岁宁身上隐约的甜香袭来,谢长舟的耳根都开始滚烫起来。 他有些慌乱地放下手中的瓷碗,“宁宁姑娘,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和阿狰慢慢吃吧。” 岁宁来不及拦他,谢长舟已经转身离去,修长的背影格外挺拔,负在身后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 她有些疑惑,难道是她刚刚说了什么话惹恼他了? 可谢长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况且她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谢长舟往自己身上加的担子太重了,她一个局外人看着都觉得心疼。 岁宁看向一旁乖巧蹲着等她投喂的阿狰,心下叹气,抱起阿狰尽情撸了撸它柔软的毛发。 “阿狰,你主人有时候真奇怪。” 阿狰:“嗷呜嗷呜。” 它也赞同,它每次抓蛇回来,主人总要数落它一顿。 可蛇蛇明明是最好吃的东西。 阿狰跟岁宁达成共识,亲昵地蹭了蹭岁宁的脸颊。 还是岁宁好,她不仅给它抓兔子,还不阻止它吃蛇蛇。 岁宁被阿狰蹭的有些想笑,轻柔地抚着阿狰圆滚滚的小身体:“我们不管剑尊了。继续烤肉,今天让我们阿狰吃个够。” 阿狰:“嗷呜嗷呜。” 最爱岁宁了! *** 月圆之夜,碧水泉中。 丝丝缕缕的热气弥漫整个温泉上空,幽暗的月光下,谢长舟端坐在泉水中。 他双目微阖,乌黑的睫毛垂下,结满了冰霜。 他的体温极低,温热的雾气落在他的身体上,化为一滴滴水珠,顺着颈下凹陷的锁骨和冷白的肌肤滴落。 谢长舟眉头微拧,能清楚地感知到体内的真气凝滞,浑身发自内里的冰冷,即使处在温热的碧水泉中也不能减少半点的寒凉。 每当他试图调动着体内的真气时,一股刺骨的疼痛就会顺着他的经脉开始游走,令他浑身疼痛。 良久,他长睫轻颤睁开了眼,琉璃色的眼里依旧平淡温和,清隽的面庞上却显露出一丝冷凝。 果然还是不行,他冲不破那股隐约的屏障,凝滞的真气甚至在慢慢稀释。 这寒毒,已经要深入他的经脉开始蚕食他的真气了。 谢长舟眉眼深邃,眼底一丝晦暗一闪而过,周身气压陡然降低。 他停在渡劫中期已经百年了,只要寒毒不解,他就永远不可能破境。 他的修为在原地打转,可沈劫不一样,若是让沈劫赶上他,恐怕他立马就会和妖族联手进军。 寒毒必须要解,他的修为必须突破。 现如今有了魂篆之盘,找齐几味仙草只是时间问题。 想起魂篆之盘,他不由得想起岁宁。 起先他以为岁宁是倒戈魔界别有所图之人,可如今岁宁早已知道他身中寒毒,魂篆之盘也已认她为主,若她别有用心,应该带着魂篆之盘赶紧走。 只要没有魂篆之盘,他大概率也找不到几味仙草,寒毒解不了,他的修为日渐被蚕食,待到彻底无力回天之际,魔界一举进攻,修界也难以抵挡。 可她并未带着魂篆之盘走,也从未对魂篆之盘表示出企图,甚至无论对唐棠还是阿狰,她都一如既往的好。 谢长舟这么多年看人从未走眼,一眼便能看清世人的爱恨贪痴,可岁宁并没有,她的眼里满是坦荡与真诚。 他又想起了岁宁与他说的话:“你首先是谢长舟,其次才是屿白剑尊。” 她是这几百年来唯一这么说的人。 他也想赌一次,赌自己的信任没错。 谢长舟眉眼冷凝,眉上和长睫凝结着雪白的冰霜,在月光的照耀下衬得整个人高洁圣明。 他不再多想,起身披上衣服离去。 后山上的竹林清幽,下方便是岁宁居住的小院,他要回自己的住处必然要经过这里。 谢长舟刚走到岁宁的院门口,从里面冲出来一只小白虎,圆溜溜的眼睛看见他时瞬间瞪大,迈动粗壮的四肢飞快地朝他扑来。 他无奈,俯身将阿狰抱在怀里,清幽的眉眼抬起,果然看见岁宁紧随身后。 岁宁一身青衣勾勒出纤瘦的腰身,秀丽的小脸上满是惊喜,看见谢长舟后,她漆黑的眸子陡然一亮,欢快地朝他跑来。 “剑尊,魂篆之盘有反应了!” 岁宁惊喜地将掌心的魂篆捧到谢长舟面前,她白嫩小巧的手上,魂篆之盘周身散发出淡淡的荧光,一株仙草的虚影漂浮在荧光之中。 瞧见那株仙草的模样,谢长舟轻声道:“固灵仙草?” 岁宁惊喜地狂点头,眼里满是激动,仔细看还带着一丝骄傲。 她本在房内打坐,尝试着怎样才能更加熟练地掌控魂篆之盘,可没想到的是,她的真气刚刚输入进去,魂篆之盘顿时白光大亮。 而那股白光之中,一株短茎四叶的植株静静漂浮在其中,魂篆之盘上的指针开始旋转,最终停在一个方向。 系统惊喜的声音传来:[宿主,那是固灵仙草啊,它现世了!] 岁宁:“!” 来不及多想,她立马穿上鞋子准备跑去找谢长舟分享,生怕固灵仙草的虚影一会儿消散了。 没想到出门就碰见了谢长舟,他头发还有些微湿,看起来是刚从碧水泉下来。 她连忙将手中的魂篆之盘捧给他看,满脸的惊喜于得意,阿狰也在一旁嗷呜地嚎叫着,叫声欣喜愉悦。 它好歹是上古神兽,自然知道固灵仙草是怎样的存在。 那是可以除去谢长舟寒毒的仙药! 对上岁宁明亮剔透的眼睛,谢长舟有些愣神,心脏处那股陌生的悸动仿佛又朝他袭来。 他连忙别开眼,伸手接过岁宁掌心中的魂篆之盘,语气清润,但又隐约带着股无措。 “宁宁姑娘,魂篆之盘指向的方向是东南,固灵仙草在那里。” 岁宁点漆般的眼眸弯起,眸光璀璨,两个梨涡绽开,看着谢长舟的眼神格外欣喜。 “那剑尊,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固灵仙草啊,去晚了会不会被别人拿走了啊?” 她的嗓音软软的,传到谢长舟的耳朵里隐约带着股撒娇的意味。 那股莫名的心悸更加剧烈,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剑尊,你怎么了?”岁宁声音疑惑,看向谢长舟的目光里带着些不解。 谢长舟耳朵怎么这么红? 他皮肤本就冷白,如今整个耳朵红透,连带着如玉的脸颊也染上了几分绯色。 谢长舟连忙默念清心咒平息自己莫名的悸动,待视线落在岁宁身上时,已经变成原来那副温和宁静的模样。 他声音清润,放轻了尾调:“我无碍。” 顿了一瞬,他又开口:“宁宁姑娘近来奔波不少,再修养三日我们就出发吧。” 岁宁眨了眨清透漂亮的眸子,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好的,那就再修养几日。” 刚好她还能再精进一下对魂篆之盘的运用,还能再多撸几天虎。 看到乖巧蹲坐在脚下的阿狰,岁宁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抱起阿狰对着它圆滚滚的小脸狠狠蹭了几下。 “阿狰,你好可爱啊,好舍不得你。” 阿狰肥厚的小爪子抵住岁宁的脸,小脑袋不断朝后仰躺企图躲开岁宁。 阿狰:[丑拒不要。] 它可是上古神兽,天天被岁宁又撸又抱的成何体统。 一旁的谢长舟有些怔愣,随即有些想笑。 岁宁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喜怒哀乐永远表现在脸上,表达情绪的方式从来都是如此直接。 她很独特,不同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 谢长舟敛目,声音清冽带着笑意:“宁宁姑娘,我先走了,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修长如玉的手将魂篆之盘递过去,岁宁忙将阿狰放下伸手接过。 岁宁唇角微扬,“好的,剑尊也早些休息。” “嗯。” 谢长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挺拔高大,与她渐行渐远。 岁宁收回魂篆之盘,俯身抱起阿狰,轻轻顺着它柔软的白毛。 “阿狰,我们也睡觉去。” 夜确实深了,他们都该睡觉了。 *** 三日后,问剑峰顶。 唐棠拉着岁宁的手,明艳的脸上满是不舍。 “宁宁,你怎么刚回来就要出去啊。” 岁宁神色有些心虚,声音极低:“出去办点事,历练一下。” 找仙草的事情不宜太多人知道,她也不能告诉唐棠,只能胡诌个理由。 唐棠沉思了一瞬,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十天?或者……几个月?我也不知道。” 唐棠:“……” 她要哭了,吃惯岁宁做的烤肉和甜品,再吃无量剑宗食堂的饭简直难以下咽。 好不容易岁宁回来了,她还没吃个够岁宁就又要走了。 吃货唐棠和阿狰:好累,好想哭。 岁宁连忙低声哄着一人一兽,“我房内放了研制好的蘸料,写了腌制烤肉的方子,唐棠你要是想吃可以来问剑峰后山抓兔子,和阿狰一起。” 唐棠:“我只想吃你做的。” 阿狰:[我也是。] 岁宁:“……” 别说了,你们就是懒而已。 已经道过别了,岁宁转身准备朝谢长舟而去。 她刚迈动脚步,裙摆就被什么东西给牵扯住了。 岁宁低头,只见阿狰尖利的小牙咬住她的衣摆,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不舍,整只虎看着都委屈巴巴的。 她心里一软,抱起阿狰轻抚,耐心地安慰着它:“阿狰,你出去太危险了,在家等我回来好吗?” 阿狰:[我就要去!] 岁宁听不懂它说什么,只能扭头求助地看向身后的负手而立的谢长舟。 谢长舟眉目平淡温和,看向岁宁怀里的阿狰,沉默一瞬启唇:“阿狰,你若是化形了,日后便能和我们一起。” 阿狰瞬间蔫了下去,挣扎地从岁宁的怀里跳下去,迈开四只小短腿头也不回地跑了。 岁宁连忙喊它:“阿狰!” 阿狰恍若未闻,圆乎乎的小身子在一个转角处彻底消失。 唐棠安慰她:“没事,一会儿我去找找阿狰。” 岁宁只能点头应允,心下有些难过,她很清楚阿狰生气了,但也没有办法去安抚它。 把阿狰留在问剑峰,才是对它最好的保护。 岁宁朝唐棠告别,御剑和谢长舟一起离去。 希望这次顺利些,早些找到仙草,等她回来一定给阿狰安排大餐。 两人御剑的身影渐渐离去,问剑峰的竹林后,阿狰悄悄探出了头,漆黑圆溜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些光亮。 是因为它太弱了吗,不能保护主人和岁宁,所以他们才不带它,一次次将它留在问剑峰。 阿狰垂下圆乎乎的小脑袋,良久一声呜咽声传来,往日清脆奶气的嗷呜声显得有些低沉。 它撒开腿跑向后山,主人说了,只要它化形了就可以跟着他们一起。 它是上古神兽獓虎一族唯一的血脉,它一定会在主人和岁宁回来之前化形。 下一次他们再也不能抛下它了。 17. 固灵仙草二 魂篆之盘的指引是东南方,岁宁和谢长舟两人御剑将近一整天。 刚到附近,岁宁怀里的魂篆之盘突然光亮大闪,反应格外强烈。 岁宁看向谢长舟,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剑尊,是这附近。” 这是一座稍显荒凉的城池,因为地理位置较为僻远,城内人口也不多。 两人刚步入城内,岁宁左顾右看,眉眼弯弯好是快乐。 她穿书都一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出来逛街。 街边古色古香的建筑,青砖铺成的石路,两边的商贩在热心叫卖着自己的货品。 岁宁兴奋地凑到谢长舟面前,两个酒窝绽开在脸上,“剑尊,这是什么地方啊?” 谢长舟对上岁宁明亮的眼睛,她看起来好像格外开心,眼里光亮璀璨,眸光专注地盯着他。 他连忙错开眼,清润的声音有些低沉:“这是南靖城,隶属于静禅宗管辖。” 岁宁了然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有些为难道:“剑尊,魂篆之盘就指路到这附近,再准确的位置我也定位不出了。” 她乌黑的睫毛垂下,灵动的表情有些蔫,谢长舟不免有些想笑。 “宁宁姑娘,不必自责,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们慢慢找。” 谢长舟容颜清隽,乌发由玉冠高束,垂下来的发丝飞舞,目光柔和慈悲。 岁宁有些怔愣,不得不说,谢长舟真的是她见过,最接近神明的人。 容貌清隽不似凡人,气质温和到剃个头能出家的程度。 系统:[你的形容词能不能高级一点,好歹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 岁宁对系统的嘲讽恍若未闻。 天色已经渐渐迟暮,夜色越来越浓,街道上的行人也步履匆匆准备回家。 岁宁站在一幢建筑独特的阁楼前,这南靖城大多都是平方,即使是客栈,也基本都是二层楼。 只有这一幢建筑,竟有四层之高。 她歪着头,努力的辨认着上面悬挂的门匾。 “栈客风清?” 怎么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系统无语凝噎:[那是清风客栈,古代的门匾都是从右往左的!] 岁宁捧场:“哇哦,统哥好棒!” 系统:[……亏你上过高中。] 岁宁转身看向身后的谢长舟,轻声问他:“剑尊,住这个客栈吧。” 天色这么晚了,他们也该找地方休息了。 谢长舟微微颔首,声音清润:“嗯,好。” 客栈里装修华贵,明亮的壁灯高悬,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柜台处站了一个女子,黑红色的纱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衬得肤色极其莹白,带着面纱看不清人脸,但露出的眉眼格外妩媚。 对上岁宁看过来的目光,她凤眸水光潋滟,似有隐隐的笑意,低头抬眼间皆是风情万种。 岁宁:“统哥,她好漂亮……” 系统:[我也觉得。] 一人一统目光胶着在那女子身上,颇有些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 谢长舟摇摇头,琉璃色的瞳孔里映出些笑意。 岁宁好像……很喜欢盯着貌美的女子看? 在仙游秘境中如此,如今也这般,他不免有些想笑。 谢长舟抬步上前,目光平和沉静,“店家,两间上房,尽量挨着。” 七娘勾人的凤眸看向谢长舟,含着隐隐约约的挑逗,声音慵懒柔媚:“好呢,这位客官。” 她施施然转身,掏出账本算帐:“一间上房一天是一百灵石,几位要住几天啊?” 岁宁上前,眉眼弯弯看着七娘,“暂时先住七天,具体多久我们需要看情况。” “一千四百灵石。”七娘偏头看她,吐气如兰,清幽的香气飘来。 谢长舟从乾坤袋中取出灵石放到柜台,七娘白皙纤细的手递出两个钥匙,却是递给岁宁。 岁宁喜滋滋接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七娘的手指轻拂过岁宁的手,指尖甚至还戳了戳她。 她抬眼,正好对上七娘妩媚的眉眼,她媚眼如丝,眼波流转。 岁宁:美女姐姐我可以! 系统:[怎么画风开始走偏。] 瞧见岁宁紧盯着七娘目不转睛的模样,谢长舟心下叹气,转身离去,清润的声音传来。 “宁宁姑娘,走了。” 岁宁连忙跟上,还不忘回头冲七娘狡黠眨眼,“老板娘,拜拜。” 七娘轻笑,微微歪头,慵懒娇软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好梦。” *** 天色刚刚微凉,岁宁已经慌乱起身冲到谢长舟门口。 她大力拍着门,语气焦急:“剑尊,你醒醒,我有要事。”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谢长舟穿戴整齐,完全不像刚睡醒的模样。 他眉眼温和,丝毫没有被打搅的不耐,依旧好脾气地问她:“出了何事?” 岁宁连忙捧出魂篆之盘,“剑尊,魂篆之盘一大早就有动静,固灵仙草出现了。” 谢长舟目光一凛,岁宁继续道:“但是仙草的位置一直再变,魂篆之盘显示出的虚影也很微弱。” “然后就在刚刚,它的气息消失不见,任凭我怎么催动魂篆之盘都没有消息。” 谢长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固灵仙草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哪里?” 岁宁连忙接话:“距此地大约五十里处。” 来不及多想,两人立马御剑朝着固灵仙草最后消失的地方御剑而去。 固灵仙草消失的地方已经出城,周围人烟罕至。 岁宁灌注真气操控着魂篆之盘,试图让她再感知一下固灵仙草的气息,可它毫无反应。 她眉眼一沉,不管不顾地加大真气的输入,过了好一会儿,魂篆之盘上的指针晃晃悠悠转动了一瞬。 即使只是瞬息之间,两人却都看的一清二楚。 在东北方向! 岁宁大喜:“剑尊,有反应了!” 谢长舟微微颔首,温和地道:“宁宁姑娘辛苦。” 东北方向已经距离南靖城越来越远,岁宁和谢长舟御剑飞行了不知多久,别说固灵仙草了,他们连人影都没见一个。 岁宁有些焦急,“剑尊,我再尝试一下。” “救命!滚开啊!” 她正准备召唤魂篆之盘再试一次,突然下方传来惊呼,是一个女子的求救声。 谢长舟眉头微蹙,神色陡然冷凝,径直御剑朝声音传来地方而去,岁宁连忙跟上。 等凑近了,岁宁才发现那求救的女子竟身着嫁衣,容貌格外出色。 她一身红衣似火,肌肤胜雪,琼华粉脂,明明是极其美艳的一张脸,但眉眼间却都是纯真与惊慌, 有一种格外反差的美,让人挪不开眼。 女子看见谢长舟和岁宁两人,连忙朝二人扑来,声音惊慌颤抖:“二位救命!” 对面是几个身着暗红短打的男人,看起来应该是送嫁之人。 男人们见着谢长舟两人气质卓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自是不敢莽撞。 一位领头的人大声道:“二位侠士,我们只是送自家小姐出嫁,还请两位不要阻拦。” 岁宁朝女子看去,女子面上满是慌乱,“不是这样的,我不愿意嫁!” 女子紧紧抓住岁宁的衣袖,美目里面满是祈求:“是他们逼我替嫁的,本来应该是我嫡姐出嫁的,可那人死了,他们要送我去冥婚。” “姑娘你帮帮我,我已有心上人,我不能死的。” 对面送嫁的人立马大声呵斥住她:“二小姐还请不要乱说,什么冥婚什么替嫁,这亲事本就是你的。” 话毕几人直接不管不顾想要上前抓她,女子吓的连忙缩在岁宁身后。 “求求你们救救我,我真的没有说谎。”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一张小脸梨花带雨。 岁宁听的心里有些心疼,刚准备开口制止那几人,一道清润的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诸位,这位姑娘并不愿嫁,何况,冥婚违反律法,几位还是请回吧。” 谢长舟清隽的脸依然温和,话语却坚定凛然,高大挺拔的身影牢牢挡住岁宁和她身后的女子。 几位送嫁的人对视一眼,突然提起刀来朝谢长舟几人冲过来。 岁宁无奈摇头,对上身后女子担忧紧张的眼神,温和地朝她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果然,那几人竟都停在了距离谢长舟一臂的距离,高举着的刀仿佛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拦截住,几人面色狰狞,额头青筋毕露。 谢长舟负手而立,神色依旧平静,琉璃色的瞳孔里满是淡漠慈悲。 “诸位还请不要再做错事,今日这位姑娘你们带不走。” 他话音刚落,那股无形的屏障好似突然炸裂,径直将几人震飞砸到树上。 几人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来,盯着谢长舟几人看了许久,最终恶狠狠地开口:“二小姐,你逃不掉的。” 他们凶狠地盯着谢长舟几人看了好久,即使不甘心,但也明白今日是绝对带不走自家小姐了,只能转身逃走。 那位姑娘瑟缩在岁宁身后,闻言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岁宁连忙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那几个送嫁的人已经离去,那位姑娘强行抑制住哽咽朝两人道谢:“多谢二位侠士。” 岁宁摆手,眉眼弯弯刚要开口,突然神色一滞,看向那位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她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试探性地开口:“姑娘,你现在可有去处?” 那位女子一愣,随即美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乌黑的睫毛垂下,语气蔫蔫:“并无,我不能回家,也没有朋友,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 岁宁唇角勾起,“那姑娘可愿随我们一起?” 女子诧异地看过来,岁宁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和我师兄是出门办事的,我们是无量剑宗的弟子,若姑娘实在没地方可去,我们办完事后可以将你带到你想要去的地方。” 被迫成为岁宁师兄的谢长舟:“……” 他温润的目光朝岁宁看来,岁宁对上他的眼,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谢长舟也微微颔首,岁宁这样做必是有自己的考量,他只需要相信她便好。 女子大喜,美目里满是欢喜与放松,“我愿意的!谢谢两位小友!” 岁宁漆黑的眼眸弯起,笑容下隐含一丝得意。 与谢长舟对视之际,她朝他一笑,灵动的脸上两个梨涡绽开。 谢长舟有些愣神,心跳似停了一瞬。 18. 固灵仙草三 谢长舟是男子多有不便,于是岁宁亲自御剑带着那位姑娘回南靖城。 许是从未御过剑,她一路上格外紧张,紧紧拽着岁宁的衣袖。 岁宁无奈,只能跟她搭话想方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女子说,她叫苏蔻,乃是陇西苏家庶女,家中人曾为其嫡姐指亲县令之子,本是极好一桩姻缘,可那公子却尚未及冠便早夭。 在陇西有一迷信,男子尚未娶亲便早夭是不得安心入轮回的,于是县令便强要苏家履行婚约。 苏家自是不愿嫡女出嫁,便只能找了她一个被冷落多年的庶女替姐出嫁。 苏蔻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瞧见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娇女落泪,护花使者岁宁连忙安慰她。 以至于忘了御剑,两人差点双双摔下去。 岁宁、苏蔻:“……” 谢长舟:“宁宁姑……小心,切勿闲聊了。” 他的“姑娘”二字将要脱口而出之时,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岁宁的师兄,连忙改口。 谢长舟无奈地摇了摇头。 几人回到客栈后先让苏蔻换了一身岁宁的衣服,毕竟她这一身嫁衣确实格外显眼。 苏蔻收拾好后刚好要过午膳,岁宁与谢长舟虽已辟谷可以不食,但苏蔻尚未修行,一日三餐是需要正常进食的。 此刻谢长舟端坐着,只偶尔端起桌上的茶喝几口,并未下筷。 反观岁宁和苏蔻两人面前则是摆满了吃食,甚至还有糕点。 苏蔻也是饿久了,狼吞虎咽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岁宁只能不时给她递茶水。 七娘娇笑着上前添茶,随着她的动作,香气扑鼻而来,岁宁和苏蔻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也不知这老板娘用的什么香料,竟格外好闻。 七娘语笑嫣然,看着苏蔻语气慵懒娇媚,“这小姑娘生的倒是美艳动人。” 苏蔻顿时红了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她:“谢谢,老板娘你也很漂亮。” 七娘媚目流波,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抬起纤纤玉指捂住红唇道:“我自是比不得姑娘年轻。” 她银铃般的声音回荡,添完茶水后扭动着不盈一握的细腰离去,背影婀娜多姿。 岁宁和苏蔻两人呆滞地盯着七娘的背影,良久岁宁开口:“苏蔻,这老板娘绝对是个大美人。” 苏蔻:“我也觉得。” 虽不知她为何戴着面纱,但她身姿妖娆,露出的美艳格外精致勾人,想必面纱下的容颜也绝对不凡。 谢长舟无奈,放下茶盏对着专注的两人道:“宁宁,苏姑娘,你俩的面要坨了。” 岁宁、苏蔻:“!” 两人连忙埋头干饭。 “掌柜的,住店。” 午膳将要吃完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声线格外温柔纯净。 与谢长舟给人的感觉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岁宁和苏蔻不由得好奇,悄悄回头去看。 柜台处站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一身白色僧袍,斜披着一层袈裟,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周身的气质格外纯粹温和。 那是一名佛子。 那人转身之际,岁宁和苏蔻两人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他剑眉星目,眉骨高挺,一双眼漆黑纯粹,眼里满是悲悯与慈悲。 他与谢长舟一样,看起来都温润柔和。 但他们又有些不同。 谢长舟的温润中带着一丝疏远淡漠,而这位佛子则满是慈悲悯怀,让人生不起来距离感,只想要更加亲近。 这时,身后谢长舟清润的声音传来:“静禅宗弟子。” 岁宁连忙撇过头看他,满脸好奇,“师兄你认识他?” 谢长舟摇头,平和的眼看着她,“我并不认识,只是他身上的僧袍是静禅宗的弟子袍。” 他说完,又微垂下头,语气有些疑惑:“只是,他身上的僧袍与现在静禅宗弟子的僧袍有些不同,款式更显老气些,应该是早已被静禅宗淘汰的弟子服。” 岁宁了然,微微一笑眉目弯弯,“那可能是出门在外多带了身衣物换洗吧。” “嗯。”谢长舟点头,温和的眸子对上不远处的佛子,带着一丝审视。 这佛子周身真气纯粹磅礴,修为起码已是元婴,他与静禅宗走动也颇为频繁,杰出弟子基本都见过,但他竟从未见过这位佛子。 可他的真气却又确确实实带着静禅宗无心佛法的气息。 谢长舟抬起茶盏轻抿口茶,乌黑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深思。 岁宁有些感慨,在脑海里跟系统对话:“不是我说,这个世界里帅哥真多,气质是真的好。” 她来到这里已经见过四位帅的人神共愤的了,翎琅凌厉俊美,沈劫邪肆阴柔,谢长舟温和疏远,这位佛子则满是慈悲悯怀。 岁宁叹息地摇摇头,重新转回目光看着谢长舟。 即使帅哥千千万,她也只能独取谢长舟这一瓢饮。 毕竟能不能攻略他可关系到她的身家性命。 岁宁继续低头干饭,她身边的苏蔻却面色陡变。 那佛子已经上楼,苏蔻美目紧紧跟随着她。 岁宁注意到她的目光,脸上露出戏谑,凑到她跟前悄悄问她:“那名佛子好看吧?你喜欢这种的吗?” 身边的苏蔻恍若未闻,面上情绪复杂,岁宁一时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瞧见那佛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苏蔻有些慌乱,“宁宁,谢公子,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岁宁来不及喊她,苏蔻已经提着衣裙步履匆忙地上楼了。 她面色有些凝重,看向谢长舟:“苏蔻似乎认识那名佛子。” 谢长舟点头,“宁宁聪慧。” 岁宁刚开始目光全胶着在那名佛子身上,可他目睹了苏蔻神色的全部变化。 苏蔻看向那名佛子的背影的目光是探究渴望,到他转过身后看清正脸时,苏蔻的神色陡然变得激动,似乎还隐隐带些难过。 她确实认识那位佛子。 岁宁凑近谢长舟,“我一开始要带上苏蔻,是因为魂篆之盘在她身上感知到了固灵仙草的气息。” 谢长舟琉璃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意识到了。 岁宁接着开口:“看苏蔻的眼神,似乎和那位佛子也相识,若真是熟人,苏蔻会不会跟着他走呢?” 他们要找固灵仙草,必然得从苏蔻身上开始,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分开。 谢长舟语气平淡:“无碍,她不会走的。” 那名佛子明明瞥见了苏蔻,但目光毫无波澜。 他不认识苏蔻。 况且南靖城隶属于静禅宗管辖,那名静禅宗的佛修如今出现在这里,八成也是来处理事物的,怎么可能会带一个女子一起。 瞧见谢长舟这般淡定的模样,岁宁也只能安下心来,继续吃着碗里已经坨了的面。 看着面前满满一桌子的菜,岁宁有些无奈。 可惜了,这么多吃的,苏蔻还没吃几口呢。 岁宁吃完上楼的时候,苏蔻已经坐在房里了。 她美艳的脸上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瞧见岁宁进来,她连忙收起脸上的低沉,重新扬起笑容。 “宁宁,你回来了。” 岁宁点头,坐到她身旁给她倒了杯水,漫不经心地问她:“那个佛子,你认识他?” 苏蔻眸光一顿,随即摇头笑道:“怎么可能,不认识。” 岁宁不说话,漆黑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她。 苏蔻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强撑着继续道:“真不认识,就是觉得他很像我一个年少的朋友。” “我刚刚仔细看了一下,其实也就是有点相似,那名佛子并不是他。” 岁宁沉默一瞬,幽幽开口:“好吧,不过你饿吗,刚刚你都没吃多少东西。” 苏蔻长舒一口气,眉眼弯弯,语笑嫣然:“不饿,我吃饱了的。” 岁宁朝她微微一笑,起身朝她告别:“那你先休息吧,我回屋去了。” “好的。” *** 当晚,月色沉静如水,走廊处两声极轻的开门和关门声响起,随即是几声可以放慢的脚步。 岁宁猛地睁开眼,心底有些想笑。 苏蔻不会以为,她放轻声音他们就听不到吧。 可她毕竟是金丹修为了,感官都大幅提高,这点声音对她来说听得是格外清楚。 她无奈地摇摇头,起身穿上外袍紧随着苏蔻离去。 她刚打开房门迈出脚步,迎面径直撞入一个微凉宽广,带着些冷香的怀抱。 岁宁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却忘了脚后是门槛,一时身姿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谢长舟连忙拽住她的肩膀,温和平淡的声音中带了些焦急:“宁宁!” 岁宁稳住身形,心跳如雷,漆黑的瞳孔里还余留些惊慌。 她几乎是靠在谢长舟怀里,鼻息间传来她身上的甜香,她的手腕极细,他握着还留有很大的空隙。 谢长舟连忙放开她退开,他的手上仿佛还残存着岁宁的温度,此刻他心跳如雷,耳根滚烫,长睫微颤。 “抱歉。”谢长舟的声音传来,带着些无措。 岁宁摇头,心跳已经慢慢平稳,“我没事的,不怪剑尊。” 她抬眼看向楼下,苏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她有些焦急:“剑尊,我们赶紧去找苏蔻吧。” 岁宁匆忙朝着苏蔻消失的方向追去,她的发丝轻扫到谢长舟脸上,迎面传来些淡淡的甜香。 谢长舟沉默一瞬,幽幽叹了口气,跟上岁宁的步伐。 如今已是亥时,街道上早已无人,岁宁和谢长舟一路上紧跟着苏蔻。 苏蔻的脚步停下后,缩在墙后看着前方,面色紧张焦急。 她身前不远处,一道白影与黑影紧密缠斗着,荡起的气浪在四处炸开。 白影是今日白天见到的那个佛子,而那黑影,浑身散发着诡谲的妖气,皮肤惨白,头发披散下来看不清脸,唯有时不时露出的眼眸猩红诡异。 谢长舟的眸光顿时沉下,面色凝重。 他声音低沉,尾音拉长,一字一句仿佛咬牙切齿。 “三魂尸。” 岁宁陡然抬头看向他,面色惊恐。 19. 固灵仙草四 岁宁自然是知道三魂尸是何物,曾经在无量剑宗和系统聊天时,系统曾提到过。 所谓三魂尸,顾名思义就是一具只保留了三魂的尸体。 这其实就是一种极其邪恶的炼尸手段,将人用特定功法生生打散七魄,只余下三魂用业火炼就整整十年,最终炼成一具毫无理智只知听从命令的杀人武器。 因其能大范围的激发修为,即使是金丹的修士,被炼就后也能发挥出堪比化神的功力,所以曾经也算大肆盛行过一段时间。 但因其恶毒狠戾,需将人打散魂魄炼就十年,极为残忍,且三魂尸的危害极大,所以后期受到了各界的联合抵制。 三魂尸早在千年前便被彻底铲除干净,早先炼就三魂尸的人也皆被处死。 甚至三魂尸的炼就方法也在千年前那场清扫中被烧毁干净。 那如今为何会重现于世? 是谁炼制的三魂尸? 谢长舟眉眼冷厉,昔日的温和陡然消退,琉璃色的瞳孔里满是凝重,身侧的渡妄察觉到妖气,嗡鸣着想要出鞘斩杀邪祟。 苏蔻缩在墙后满脸担忧地看着前方紧紧缠斗着的两个身影。 三魂尸毫无理智和痛感,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可那名佛子却要顾及着自己,因此竟隐隐有些被压制。 突然一道红光猛地朝那名佛子袭来,佛子一顿,连忙腾手抵御,而那三魂尸也瞅准时机,尖利的指甲径直袭向佛子。 “不要——” 苏蔻大声叫喊着,飞扑着跑向佛子。 然而比她速度更快的,是一道莹白的剑光,带着磅礴的气势呼啸着朝三魂尸而去。 三魂尸只来的及侧身躲避,径直被渡妄的剑意劈斩在胳膊上。 一只乌黑瘦削的断臂腾飞,腥臭的黑血弥散开来,此时的苏蔻也早已跑到那名佛子身旁。 “宁宁,站在此处不要出来。” 谢长舟丢下一句话,提起渡妄飞身向前,衣袂翩飞,乌黑的发丝被微风吹起,清隽的脸上带着杀气。 三魂尸本凶狠地想要冲上前撕碎谢长舟,但远处一声尖利的笛音传来,它动作一顿,随即转身准备逃跑。 谢长舟聚出阵法,莹白纯粹的真气顿时将它死死压制在内,它尖利地长啸着,声音恐怖凄厉。 而不远处的笛音顿时消失,谢长舟眉眼一冷,“佛子,请速速去追!” 那名静禅宗的佛子点头,不顾苏蔻的阻拦飞身前去笛音消失的地方追去。 阵法中的三魂尸浑身妖气越来越浓重,猩红的眼里血色更深,挣扎的力度也愈加强烈。 远处的岁宁大喊:“它要破阵!” 谢长舟面色沉静,静立在虚空之中,手上的渡妄周身的真气纯粹蓬勃。 他抬手,一道剑光募地劈开昏暗,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凌厉地朝困在阵法中的三魂尸而去。 剑光落在三魂尸身上轰然炸开,磅礴的真气四泄,伴随着炸起的血肉飘散在空中。 谢长舟连忙聚起结界护住自己和苏蔻,黑血散在结界上慢慢滴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腥臭的气息。 修为堪比化神的三魂尸竟直接被谢长舟炸成了血雾。 眼见战局解决,岁宁连忙上前查看战况。 谢长舟撤下结界,温和的眼眸看向岁宁道:“宁宁在此处照顾苏姑娘,我去寻那位佛子。” 苏蔻焦急地看向谢长舟,岁宁微微颔首。 谢长舟提起渡妄飞身朝佛子消失的地方追去,苏蔻焦急地团团转,想要不管不顾地跟着前去。 岁宁连忙拉住她:“苏蔻,你也追不上他们的。” 苏蔻美艳的脸上全是慌张,“宁宁,我担心砚章。” 砚章?是那个佛子吗? 苏蔻果然认识他。 岁宁安慰她:“放心,剑……我师兄修为深厚,那名佛子也是元婴修为,两人必不会有危险的。” 毕竟谢长舟可是当世战力第一,除非几位渡劫大能联手,否则还真在他身上讨不了便宜。 苏蔻只能强行让自己稳定情绪,在原地来回踱步,神色紧张不安。 *** 谢长舟循着气息找过去的时候,那名佛子负手静立在原处。 瞧见谢长舟的身影,他迎上来,面色有些愧疚:“这位道友,实在抱歉,没有追上他。” 那人修为并不高,却能操控三魂尸,甚至还有上品法器帮助逃跑。 谢长舟微微摇头,“此事不怨佛子,尽力便好。” 佛子双手合十,微垂着头朝谢长舟道歉:“了悟实在抱歉。” 原来他叫了悟。 谢长舟颔首,目光看向远处的虚空中,了悟站在他身边,负手而立也看向那方。 三魂尸现世,要变天了。 半个时辰后,谢长舟和了悟回去的时候,岁宁和苏蔻已经站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了。 此时已经子时,客栈门口一片昏暗,只余悬挂的两盏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 瞧见两人回来,岁宁连忙上前,面色担忧:“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没事吧?” 她清透的眸子闪亮,眸底澄澈,谢长舟募地对上她的眼睛。 岁宁专注地看着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殷红的唇微抿,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莹润。 谢长舟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喉结莫名干涩滚动,他连忙错开目光。 “没事,劳烦宁宁担心了。” 岁宁长舒口气,接着追问:“那那个吹笛的人呢?” 身后的了悟摇头:“是了悟修为不够,未能追上。” 岁宁有些头大,他不是叫砚章吗,怎么又改名叫了悟了? 还是说砚章是本名,了悟是法号? 还未等岁宁捋明白,身后的苏蔻突然上前:“砚章。” 了悟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低头回她:“这位姑娘,小僧法号了悟。” 苏蔻美目里顿时盈满泪水,看向他的目光凄婉,“砚章,我是阿蔻啊,我小时候你天天带我来抓螃蟹扑蝴蝶的,你不记得了吗?” 岁宁看向了悟的目光多了些探究。 苏蔻认识了悟,了悟不认识苏蔻,是真不认识还是装作不认识就不得知了。 了悟双手合十朝苏蔻作揖,声音平淡:“苏姑娘,我十岁时家中失祸,前尘往事皆化为虚无,我已忘尽,此后师父将我捡回静禅宗修行。” 苏蔻眼泪瞬间滑落,仿佛不相信一般,她扑上前拽住了悟道:“不会的,你说过要回来娶我的,我等了你二十年,砚章,如今我已三十了!” 岁宁心下一惊,人界女子大多十五六岁便成婚了,可这苏蔻竟等到三十岁还未许亲。 了悟既已许了苏蔻亲事,竟然阴差阳错的丢失了记忆,害的苏蔻苦等二十年。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了悟一届佛修,被苏蔻这般拽着,此时耳根通红地解释着:“苏姑娘,前尘了悟已经忘清了,现已出家,还请苏姑娘尽早另觅良人。” 他轻轻撇开苏蔻的手,转身步入客栈。 而苏蔻呆站在原地,美艳的脸上泪水成珠掉落。 岁宁看的心疼,上前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在背后拍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传来:“苏姑娘,尽早走出吧,你们二位没有缘分。” 岁宁募地朝他瞪去,明亮的眼睛里包含些怒气,谢长舟有些呆愣。 他说错了什么吗?岁宁在跟他生气吗? 岁宁有些无语,谢长舟真是块木头,如今苏蔻伤痛欲绝,他当着人家的面说人二位没有缘分。 简直杀人诛心。 果然,苏蔻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岁宁连忙抱住她轻哄,不时朝一旁的谢长舟瞪去。 谢长舟有些无措,玉白的手指微微蜷起,翕动着嘴唇想要跟岁宁道歉,却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的话。 他眉目下敛,神情无奈,生涩地轻哄着苏蔻:“苏姑娘,别哭了,你一定会再觅良人的。” 苏蔻哭的更大声了,声音哽咽含糊:“呜呜呜宁宁,我不要别人,我只要砚章。” 岁宁无奈地看向他:“剑……师兄,你先上楼吧。” 别在这里发挥你并不擅长的技能来添乱了。 谢长舟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头大,他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的话惹苏蔻不开心了。 他心下叹气,脸上满是无措,像个做错事事的孩子一般。 岁宁有些想笑,谢长舟这般模样,倒也实在是难见。 这般可怜无措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她父母家里养的猫,一只叫顿顿的英短。 顿顿做错事的时候也是这般可怜无措地看着她,而她偏偏就吃这一招。 岁宁心下一软,看向谢长舟的目光也带着些柔和,“师兄,你先上楼吧,不要担心我们。” 谢长舟沉默一瞬,微微颔首,“好,那宁宁和苏姑娘也早些进来,外面冷。” 他转身离去,一时之间只剩下岁宁和苏蔻两人。 岁宁轻轻拍着苏蔻的脊背,轻声安慰着她:“苏蔻,别哭了,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苏蔻突然从她肩颈处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泪水道:“砚章忘了,那我就重新追求他,让他喜欢上我。” 她目光坚定,眉眼沉着:“我能等他二十年,便能再等二十年!” 岁宁:“可是——” 苏蔻又打断她:“你想说他不记得我了是吗?那又怎样,当初他能喜欢我,现在也能。” 她深深看了岁宁一眼,转身离去,气势汹汹大刀阔斧。 岁宁:“……” 她想说的是,可是了悟是个秃驴啊! 他出家了啊! 静禅宗佛法那是出了名的严苛,了悟在那里修行二十年,对爱恨贪痴早已戒断。 况且他还失忆了,并不记得前尘往事。 所以…… 不对! 岁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凤眸顿时瞪大。 他刚刚喊苏蔻苏姑娘。 可苏蔻只说了自己叫一一。 了悟既然说自己失忆了,那他为何知道苏蔻姓苏! 20. 固灵仙草五 所以说,了悟并没有失忆? 那他为何装作不认识苏蔻? 系统此时开口:[说不定就是不喜欢了,装作不认识不就没有这门亲事了,呵,负心汉。] 岁宁无语地回怼它:“你平时能不能少看些奇奇怪怪的话本?” 了悟周身气质纯粹干净,与谢长舟极为相似两人一看便都是那种心如明镜一心向道的人 何况,静禅宗的佛法对修炼者自身的心性要求极高,心有恶念,戒不断爱恨贪痴的人是难以修炼此法的。 可了悟二十年内便修到元婴,天赋简直可以与谢长舟比肩,必是心性极为纯善之人。 这种抛弃未婚妻的事应是做不出的。 所以,他到底为何要装作不认识苏蔻? 岁宁心中思绪万千,良久幽幽叹了口气,提着裙摆也进去客栈。 了悟对苏蔻应当没有坏心,至于为何不与她相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她与谢长舟只是外人,只需找到固灵仙草便可,旁的事情不便插手。 *** 第二日早上。 客栈大堂里,岁宁此时格外无语。 她昨晚凌晨才睡,刚刚天亮,苏蔻便将她喊下楼吃早膳。 她睡眼朦胧地下楼,两人点了一桌的吃食,但只有岁宁一人下筷。 此时岁宁看着苏蔻眼巴巴望着客栈楼上某间房,简直想将她暴揍一顿。 岁宁有气无力道:“苏蔻,别看了,不是谁都像咱俩一样起这么早的,这个点谁起床啊。” 她话音刚落,楼上施施然走下来一个身影。 一身简约修身的白袍,玉冠轻束,面色温和平静。 是谢长舟。 岁宁:“……” 系统:[打脸了吧。] 谢长舟瞥见大堂里岁宁和苏蔻的身影,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惊讶。 岁宁何时如此勤奋了,竟起这么早。 他目光落到岁宁脸上,募地一顿,随即有些想笑。 她面色萎靡,往日狡黠灵动的双眸此时满是困倦,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原来还没睡醒呢。 瞧见一旁满脸期待看向楼上的苏蔻,他总算弄明白事情原委了。 谢长舟朝着岁宁两人走来,“苏姑娘,宁宁,早上好。” 岁宁声音微弱:“早上好。” 苏蔻看向谢长舟:“谢公子,你看到砚章了吗。” 谢长舟还未说话,一旁的岁宁先回了她:“可能没起来吧。” 苏蔻面色一暗,失望地瞥向楼梯口,可下一秒,她原先暗淡的双眸顿时明亮。 岁宁与谢长舟抬眸去看,只见楼梯口处站在一个一身白色袈裟的佛子,赫然是了悟。 岁宁:“……” 系统:[又一次打脸。] 草啊,他们怎么一个个都起这么早。 瞧见了悟下来,苏蔻连忙跑过去:“砚章,你饿吗,我点了早膳。” 了悟有些无奈,双手合十退后半步:“苏姑娘,我已不是砚章,还请姑娘放下。” 说罢他扭头准备离去,苏蔻面上全是惊愕,眼眶微微红润。 岁宁朝谢长舟看去,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心下了然。 谢长舟温润的声音响起:“了悟佛子,还请留步,在下与佛子有些要事相谈。” 了悟转过身,对上谢长舟琉璃色的瞳孔,两人皆都面色平和地看着对方。 不过一瞬,了悟微垂着头应下:“好。” 他刚落座,苏蔻瞬间扬起笑脸坐在他身旁,端起一碗小米粥放在他身前。 她眉眼弯弯:“砚章,这个清淡,你们佛修饮食不是都清淡吗。” 了悟连忙避开道谢:“多谢苏姑娘。” 苏蔻凤眸微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喜悦。 了悟无奈,只能将目光转向谢长舟,他轻声开口:“这位公子有何事要与我商谈。” 谢长舟看向他,眼里依旧平和:“商谈昨晚,佛子为何会知道三魂尸现世?” 岁宁瞬间清醒,谨慎地看着了悟。 对啊,昨晚上他们前去的时候,了悟已经在和三魂尸争斗了。 那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了悟垂下眼眸,末了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并不知道三魂尸现世了。” “南靖城隶属于静禅宗,但近日来南靖城里频频发生新娘出嫁途中失踪一案,有目击者称是一身着黑红衣衫的人掳走的。” 了悟说到这里顿了一瞬,接着看向岁宁和谢长舟两人,眉眼里满是凝重。 “南靖城里称那人为——鬼新郎。” 了悟顿了一瞬,接着开口:“我是来调查此事的,昨夜我的无罡珠突然感知到邪祟气息,我便追了出去,没想到那是三魂尸。” 苏蔻不解地问:“什么是三魂尸?三魂尸是鬼新郎吗?” 了悟耐心地回她:“三魂尸是一种邪祟,千年前便已铲除殆尽,不知为何现世,至于鬼新郎……三魂尸不是他。” 三魂尸没有神智,只知听从命令杀戮,并且不会放过周围的任何一人,直至身边没有活人才会停手。 而那些送嫁队伍无一人伤亡,皆都是被迷晕,失踪的只有新娘一人。 三魂尸不会是鬼新郎,那也就是说,现在南靖城里有两股势力,一股是鬼新郎,一股是操控三魂尸的人。 或者有另一种可能,鬼新郎就是操控三魂尸的人? 岁宁了悟和谢长舟三人仿佛想到了一处,几人面色不约而同晦暗下来。 苏蔻有些焦急地看着身旁的了悟:“砚章,那你会不会有危险啊,又是那个鬼新郎又是什么三魂尸的,你一个人怎么应付的了。” 她拽着了悟的僧袍,了悟有些无奈,刚要抽出自己的衣衫,转身便对上了苏蔻的目光。 她眼里满是担忧害怕,他的动作莫名顿住,良久无奈地摇头。 岁宁突然开口:“了悟佛子,我们和你一起吧。” 了悟一怔,有些诧异地问她:“姑娘,此事极为凶险。” 岁宁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与师兄此行本就是来历练的,身为宗门弟子,怎可见百姓受苦而不救。” 谢长舟嘴角含笑,朝了悟微微颔首。 听见两人说要帮忙,苏蔻顿时长舒口气,连带着语气也轻快不少:“砚章,宁宁和谢公子修为高深,必定能帮你不少的。” 了悟站起身,朝岁宁和谢长舟两人作揖:“多谢二位。” 两人也连忙起身回礼。 *** 晚上用过晚膳后,岁宁几人便来到了谢长舟房内。 了悟目光沉静悲悯,缓缓开口:“第一起新娘失踪案发生在七年前,失踪的是员外的女儿,此后三年内再无失踪,所有人只当是被土匪掳去了。” “第二起是四年前,失踪的是一户农夫的女儿。” “第三起是半年前,接着这半年内,发生了第四起和第五起。” 岁宁有些惊讶,“也就是说这半年内就发生了三起?” 了悟点头:“对,到现在总共是五起。” 七年内发生五起,他的作案频率在半年内突然激增,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 谢长舟转向了悟问:“那了悟佛子打算如何?” 了悟沉思一瞬,“我本以为是只有鬼新郎这一个邪祟,打算是等下次有人出嫁之时再去蹲守,可突然冒出来一个三魂尸,将我的计划打破了。” 他剑眉微蹙,面上满是纠结:“我不知操控三魂尸的人想要做什么,此时我一人许是应付不来,于是已传信回静禅宗,请宗内长老派人前来支援。” 谢长舟点头,接着开口:“好,我们会与佛子一起。” 苏蔻也点头,拽住了悟的衣袖,美艳的小脸上满是坚决勇敢:“我也会与砚章一起!” 了悟无奈,“苏姑娘……” 他想要抽出自己的衣袖,可苏蔻紧紧拽住,了悟急得面上通红。 岁宁有些想笑,朝谢长舟递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先行告退。 待走出门,谢长舟低笑出声:“苏姑娘倒是热情勇敢。” 他也是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倒追男子的。 岁宁眉眼弯弯笑着回他:“剑尊这就不懂了,在我们那边,女子也可以追男子,可以向男子求亲,不喜欢了也可以向男子退亲。” 她明亮的眼里满是狡黠,谢长舟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男子与女子并无不同,本就应该是平等的,宁宁那边的观念自是极好。” 他眉目疏远温和,嘴角噙笑,琉璃色眼中满是笑意,专注柔和地看着岁宁。 岁宁一怔,莫名感觉脸颊有些滚烫,心跳似是慢了一瞬。 她连忙别开眼,语气有些无措:“剑尊,回去休息吧。” 谢长舟点头应允:“好,宁宁也早点歇息。” 待看到谢长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岁宁顿时松了口气。 太犯规了简直。 谢长舟顶着那么一张完全是她的理想型的脸冲她那么笑,完全把持不住啊。 系统在脑海里怂恿她:[把持不住就上,扑倒他,先做后爱。] 岁宁:“……求你了少看点话本子吧。” 她摇头正准备离开,目光一转,与楼下的七娘对视。 七娘斜靠在柜台处,依旧一身黑红色纱裙,勾勒出婀娜曼妙的身姿。 她抬手举着酒杯向岁宁示意,仰头灌下,酒水顺着下颌流到雪白的脖颈处,接着蜿蜒向下,流入衣领之内。 七娘看着岁宁,媚眼如丝,妩媚动人。 岁宁:不行了,鼻血真的要留下来了。 系统:[我也。] 她缓步下楼走到七娘身边,水汪汪的眼眸弯起,两个小梨涡绽开。 七娘朝她妩媚一笑,吐气如兰:“小姑娘,喝酒吗,我亲手酿制的呢。” 岁宁连忙点头,接过七娘递过来的酒。 她酒量并不好,不敢多喝,因此只浅浅饮了一口。 入口满是香甜,带着股桃花香,和七娘身上的味道很像,而且这酒,竟毫无辛辣之味。 岁宁不由得多喝了几口,惊喜地问七娘:“老板娘,这是什么酒啊,好好喝。” 七娘语笑嫣然:“这是桃花醉,是我最喜欢的酒,相传是喝了可以入梦,见到自己相见的人。” 岁宁笑着说:“一个酒若是就能让人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哪还有那么多招魂的。” 七娘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小,凤眸看向手中的酒瓶,良久发出一声轻笑。 “是啊,若真能见到,为何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入过我梦。” 她声音慵懒,音量有些低,仿佛在喃喃自语。 岁宁离她很近,听的倒是清楚,她小心翼翼地问她:“老板娘,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啊?” 七娘似是有些困倦了,眉眼间的妖娆褪去不少,眼皮耷拉着,声音微弱:“没什么,一个已死之人罢了。” 她低头轻笑几声,好似在嘲笑自己。 岁宁有些无措,正要想办法安慰她时,七娘突然直起身。 她看见岁宁尴尬的神色,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小姑娘,夜深了,去睡吧,这酒要少喝,劲太大。” 岁宁朝她满不在乎地笑笑,“老板娘唬我,这酒劲哪里大了。” 明明跟她喝过的气泡水一样。 她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随后朝七娘懒散地摆摆手,抱着酒瓶上楼。 七娘无奈地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岁宁的背影。 她好像忘了跟这小姑娘说,桃花醉有些催情的功效。 算算时效,应该快了。 21. 固灵仙草六 岁宁还未上几阶楼梯,意识突然便有些昏沉。 一股眩晕袭向大脑,她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吓的连忙扶住把手。 随着那股眩晕劲上头,一股莫名的火热从身体深处席卷而来。 她有些愣神,趴在栏杆上呆呆地看着虚空,手中还紧紧握着酒瓶。 她意识混沌,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 系统在脑海里担忧地喊她:[宿主,你醉了,快上楼休息去。] 岁宁不服气地反驳它:“你才醉了,我,我古娜拉……黑暗宁,宰相肚里能撑船,嗝~” 她话还没说完,酒嗝便打了出来。 系统:[……求你了快滚回屋里吧。] 那股火热暖的她整个人冒虚汗,岁宁有些难受,摇摇晃晃地缓步上楼。 从内里往外发出的热气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烤着,她素白的手指扒拉着衣领,脸颊被热的通红。 一楼,二楼,三楼。 到了她住的三楼了。 她站在楼梯口靠着栏杆,朦胧的眼神望过去,手指虚虚数着数:“一、二、四,对了,是这间。” 系统连忙大喊:[你的三被狗吃了吗,那不是四,那是第三间房!] 可岁宁脑子不清醒,只记得自己住在三楼第四间房,于是数到自己的房间时,便拎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前去。 她推了一下门,竟然没推开。 她又使劲推,门纹丝不动,仿佛被锁住了一样。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每次她十点前没有回家,她的母上大人就是这么干的。 把她锁在门外,任她怎么撒娇打滚认错道歉也绝不心软。 岁宁靠着门开始跟系统哭嚎:“呜呜呜系统,我妈把门锁住了,她不要我了。” 系统崩溃:[……你他妈的别丢人了,那不是你的屋子!] 岁宁撒酒疯:“呜呜呜就是我的,我妈不要我了这也是我家,你骗人呜呜呜。” 她无力地靠在门上,里面的门在这时突然被打开。 “哎!”岁宁一时没有防备,直接跌了进去,撞入一个微凉宽广的怀抱。 她的鼻息间都是淡淡的冷香,岁宁觉得好闻,张开爪子抱住他埋头进去使劲吸了几口。 系统:[……] 希望她清醒时候别后悔。 而此时的谢长舟满脸通红,眉眼低敛看向怀里的岁宁,声音格外无措:“宁宁,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岁宁开始哭嚎:“呜呜呜,妈,你别不要我,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 她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胸口,眼泪打湿他身前的衣衫。 谢长舟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她说的“妈”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人吗,这个人抛弃她了? 谢长舟看向岁宁的目光多了些怜惜,没想到岁宁还有这样的身世。 他修长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清润柔和:“宁宁,别哭了。” 却没想到岁宁的酒似乎醒了几分,听见他的声音,她顿了顿,止住泪水。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葡萄籽般黑的眼眸亮晶晶的,眼眶红润,鼻头也是一片红。 岁宁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谢长舟的心跳越来越快,已经想要推开她时,她又将头埋入他怀里。 她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闷闷不乐:“你不是我妈,你是谢长舟。” 看来酒确实醒了几分。 谢长舟微微颔首,开口道:“宁宁,你醉了。” 岁宁满身的酒气,混着她身上的甜香传入他的鼻腔,他莫名有些心悸。 可岁宁并未搭话,只将头埋到谢长舟怀里不吭气。 谢长舟有些无奈,莫不是她睡着了? 他刚想喊她,怀里的岁宁闷闷开口:“谢长舟,我难受。” 她声音虚弱无力,带着些难耐,谢长舟的眉眼顿时一凛。 “宁宁,你喝了什么?” 岁宁头也不抬,只抬手朝他摆了摆,她手里拎着的是一个玉白瓷瓶。 谢长舟一手揽住怀里的岁宁,一手接过她手里的酒瓶凑到鼻前轻嗅了几下。 一股醇香传入他的鼻息,他仔细地轻嗅着,待确定那是什么后,谢长舟冷白的脸更加红了。 岁宁竟然喝了桃花醉,这酒的酿制可是掺有合欢花的! 虽然酒里剂量不多,但她未经人事,这点剂量也够她受得了,自然是抵御不住。 谢长舟无奈叹气,轻轻推着岁宁,声音温和:“宁宁,我帮你将药力逼出来。” 岁宁浑身滚烫,脸颊通红,衣领被自己扒散了几分,露出细白的脖颈和凹陷的锁骨。 谢长舟猛地错开眼神,心跳如雷,连带着声音也结巴了几分:“宁,宁宁,我帮你——” “不要!”岁宁打断他,使劲往他身上扒着。 她浑身滚烫仿佛要被烤熟了一般,谢长舟身上微凉,周身的气质纯粹温和,她靠着感觉格外舒服,连身体内里的火热都减少了几分。 可谢长舟要推开她! 岁宁顿时恼怒起来,喝醉了的人毫无理智,她将谢长舟抱的紧紧的,脸颊使劲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贴贴。 好凉,她好舒服。 “宁宁,你喝醉了,我帮你运功!” “你闭嘴!” 岁宁生气地朝他肩膀拍了一把,声音娇软,尾音拖长,仿佛在向他撒娇。 谢长舟完全说不出话,面上滚烫,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岁宁一边往他身上扒着,一边呜呜咽咽:“你低点头,你怎么这么高!” 谢长舟比岁宁高了将近一个半头,她努力踮着脚去蹭他的脸,偏偏谢长舟站的笔直,她根本够不到他。 她有些生气,干脆直接跳到了谢长舟身上,双手死命扒着他,滚烫的脸颊埋入谢长舟脖颈,扑鼻而来的满是他身上的冷松香。 好闻的让她想要沉溺。 而谢长舟来不及防备,直接被她跳到身上,怕她摔倒,他下意识托出她。 岁宁在他身上拱来拱去,脸颊埋进他的颈窝蹭来蹭去,他歪过头想要推开她。 可下一秒,一道柔软的触感覆上他的脖颈,他瞬间呆住,心跳快的仿佛要破开胸膛而出。 他分明的喉结莫名干涩,上下滚动着,岁宁抬起头,好奇地盯着看了看,接着他的喉结被一股莫名的湿热含住。 温热的气息喷涌在他冷白的脖颈处,从喉结处传来的酥麻像是一道道电流流通全身,所过之处带来一阵颤栗。 岁宁……亲了他? 谢长舟三百余年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此时呆愣地站在原地,脊背挺地笔直,抱着岁宁的手攥紧,冷白修长的手指映在青色的衣裙上,更显得莹白如玉。 他琉璃色的瞳孔里满是震惊,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只感觉的到脖颈处传来的湿热,酥麻感让他浑身颤栗。 扑通,扑通—— 是他的心跳。 靠近谢长舟后,岁宁的难受暂时缓解,还未来的及放松,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更加强烈的火热,还有一阵莫名的空虚。 可空虚什么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有些恼怒,尖利的小牙咬了一口身前的人,口齿不清地说道:“难受,谢长舟,我难受。” 似是被她突然的轻咬拉回了神智,谢长舟连忙回神,冷白的脸上满是绯色,一向冷静的语调此时溃不成防。 他扒下岁宁搂住他的胳膊,声音轻哄:“宁宁,我给你运功。” 岁宁抬眼看着他,小脸通红,漆黑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歪着脑袋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谢长舟与她对视,琉璃色的瞳孔里满是无措慌张。 然后他听见岁宁说:“谢长舟,你能不能不要变坏。” 谢长舟琉璃色的瞳孔蓦地瞪大。 岁宁的神情专注,脸颊绯红如桃花,语气含糊地说道:“谢长舟,你不要变坏,不要毁灭修真界好吗?” “你这样的人,嗝?”她迷糊地打了个酒嗝,将脑袋重新埋回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耳朵说:“你可以不做屿白剑尊,不坐高台,但你不应该跌入污泥。” 她搂着他,声音娇软:“你这样好的人,不应该黑化。” 谢长舟呆滞地抱着她,往日温润平静的眼里满是惊愕。 他不懂黑化是什么意思,但岁宁前面几句说的话,他能听懂。 岁宁说,希望他不要变坏,不要毁灭修真界。 可他怎么会变坏呢? 从他降生起,所有人告诉他:“子樾,你要为苍生生,为苍生死,绝不可做危害苍生的事情。” 酒劲太大,岁宁已经贴着他的脖子昏睡过去,屋内一片静谧,而谢长舟呆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总算回过神来,心跳声也渐渐平稳。 他鸦羽般的长睫轻颤,侧过头看向埋在他颈窝处的岁宁,她身上的甜香混着酒香侵入他的鼻息,他的心口蓦地软的一塌糊涂。 谢长舟轻轻将岁宁抱下来,回到她的屋里将她放在床上。 他修长如玉的手虚虚拢在她的手腕处,磅礴的真气涌入她的经脉,替她化解着酒气和药力。 待岁宁面上的红润终于褪去,他静静坐在她床边看她,目光温润柔和。 “宁宁,不会的。” 一声轻语消散在屋里,谢长舟替她掖好被子起身离去。 他是谢长舟,无量剑宗的屿白剑尊,绝不会做有害苍生的事。 他在一天,修真界便在一天。 *** 岁宁第二日醒来时,头还还有些昏沉,不过并无痛感。 她意识还未清醒,脑海里的系统已经开始尖叫。 [岁宁,你以后不许喝酒了!你知道你昨天干啥了吗!] 岁宁被它吵的头懵,不耐地回它:“你闭嘴,我干啥——” 她话还未说完,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些画面,脸色瞬间一变。 画面里,她抱住谢长舟哭嚎着喊妈,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扒在他身上。 更吓人的是,她亲了谢长舟! 她不仅亲了,她还咬他! 系统添油加醋:[没想到你不仅酒量差,酒品也不怎么样。] “啊!系统!你怎么不拦我!”母单岁宁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捂脸痛嚎。 系统:[呵,你永远叫不醒一个喝醉的人。] 岁宁裹在被子里来回翻滚着,突然猛地掀开被子,满脸是汗,双眼放空看向虚空。 她眼神呆滞,满脸心死的模样,系统有些担心:[宿主,你没事吧?] 她沉默许久,久到系统都开始慌了,她又有了些动静。 岁宁幽幽开口:“我大抵是熬不下去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我看不惯自己,也不愿去看,大抵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吧。” 系统:[……] 岁宁接着道:“今日的事不必再提,横竖不过任务失败一死了之,我也是白费心了,他怎么看我,我自是不愿去想了,终究是我嘴贱惹人烦了。” 系统:[……你还是去死吧。] 说完它果断下线,徒留岁宁一人伤感。 岁宁哭喊:“呜呜呜统哥,你陪陪我。” 可系统已经把自己关入小黑屋,翘着二郎腿躺倒在椅子里任凭岁宁哭喊。 希望岁宁一会儿下楼看见谢长舟别怂。 22. 固灵仙草七 岁宁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瞧见隔壁谢长舟房间的屋门紧紧关闭着时,顿时松了口气。 她拎着裙摆快速下楼,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 突然,瞥见大堂内坐着的三人时,她脸色瞬间僵住。 苏蔻和了悟挨着坐着,而谢长舟端坐在他们对面,此时三人的目光都看向岁宁。 岁宁对上谢长舟的目光,他琉璃色的瞳孔平和,与之前看她的眼神并无不同。 看来谢长舟并不打算跟她计较。 她心下松了口气,错开他的目光,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着朝几人走去。 苏蔻笑着问她:“宁宁,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啊?” 岁宁坐下的动作一滞,含糊着打哈哈:“没事,就是昨晚睡得晚。” 瞧见苏蔻还想问什么,她连忙转移话题:“你们这起这么早,是准备要干什么啊?” 果然苏蔻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她笑着看向身旁的了悟:“是砚章和谢公子有事相谈。” 岁宁诧异地看过去,了悟开口:“三天后,城北柳家有一姑娘要出嫁。” 了悟娓娓道来,许久后岁宁总算了解事情原委。 城北柳家的女儿柳玉与其未婚夫婚前偷尝禁果,柳玉未婚先孕,柳家是世家大族,怎可让这种丑闻传出去,于是合计着便将婚期提前。 岁宁有些感慨:“这柳家为了所谓的面子,连女儿的性命都不管了吗?这种节骨眼上还敢嫁女。” 她幽幽叹气,桌上的几人都没说话。 岁宁察觉到不对,抬眼看向几人,刚好对上他们紧盯着她的目光。 三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岁宁,她与他们对视良久,募地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岁宁:“……你们不会想让我替嫁引出鬼新郎吧?” 答案正确,苏蔻笑盈盈地看向岁宁,谢长舟和了悟微微颔首。 谢长舟开口:“苏姑娘并未修炼,宁宁是金丹修为,遇到险境也有一些自保能力,况且身为无量剑宗的弟子,怎可让百姓冲在前面?” 他目光专注,看向岁宁的眼里满是坚定。 岁宁没有说话,几人以为她害怕,看岁宁的眼神里有些安抚的意味。 了悟也双手合十看向岁宁,微微作揖道:“谢公子会装作新郎,而宁宁姑娘扮作新娘子就行,我也会在暗中护送的,宁宁姑娘不要害怕。” 岁宁无奈:“我自是愿意的,并没有害怕。” 她只是有些诧异,让谢长舟扮演新郎? 岁宁看向谢长舟,他的脸上果然有些微红,应该也是想到了了悟刚刚那句话。 不过也是,了悟一届佛子,连头发都没有,也扮不了新郎。 岁宁只能点头应下,了悟和谢长舟也开始商量计划。 她和谢长舟扮作新郎新娘,了悟则远远跟着保护安全,苏蔻没有修为,就留在客栈之中。 *** 三日后。 岁宁与提前一天晚上便到了柳府,大堂内柳夫人满脸忧愁,看见岁宁后立马迎上前来。 “宁宁姑娘,你们真的可以抓住鬼新郎吗,我实在担心玉儿,万一这鬼新郎……” 岁宁笑着打断她的话:“放心,我自身也有修为,没事的,我替代柳姑娘出嫁。” 柳夫人顿时安下心来,擦着眼泪道:“真是委屈宁宁姑娘了。” 岁宁还未答话,柳夫人接着开口道:“宁宁姑娘早些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她话音刚落,几个丫鬟便上前为岁宁指路,一副要请她走的模样。 岁宁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柳夫人……似乎不愿多跟她说话一样。 可柳夫人为何呢? 还未来得及多想,柳夫人朝她柔和一笑:“宁宁姑娘,我便先走了,你先休息吧。” 岁宁微微一笑应下,待柳夫人走后,她眉眼彻底冷凝。 谢长舟如今不在她身旁,所有事情现在只能靠她自己。 她沉默一瞬,终于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这柳府,莫名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第二日天还未昏沉着,两名梳洗的丫鬟便一拥而入将她从床上拽起来。 一名丫鬟在给岁宁梳洗打扮,她轻柔地拂过岁宁的脸颊道:“姑娘贴上这金箔真好看,金箔可是跟新娘妆最适合的一种妆造。” 另一名丫鬟蹲下帮岁宁整理着衣裙,帮她一件件穿好衣服。 岁宁意识昏沉地任她们摆弄着,突然腰间传来一阵禁锢感,她低呼一声睁开了眼。 下一秒,岁宁顿时愣住。 她对上了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 呆滞,晦暗,毫无波澜。 帮她系腰带的那位丫鬟动作僵硬地低下头,声音沉闷地跟她道歉:“对不起,姑娘,我太用劲了。” 她离岁宁太近,近到岁宁能隐约闻见她身上的味道。 糜烂,恶臭。 昏暗的烛光下,周遭静谧,丫鬟扯动嘴角,朝岁宁微笑,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岁宁头皮酥麻,心跳都开始加快,朦胧的睡意一下便消失殆尽。 她刚要开口说话,屋里进来了一个女子。 丫鬟们停下手头的事朝她作揖行礼:“小姐好。” 看过去,只见屋里站了一个身着粉裙,身姿纤瘦的女子。 她摆手,丫鬟们便都停下手头的事退下去。 此时女子面若桃花,画着精致的妆容,看向岁宁的目光有些愧疚和胆怯。 岁宁有些诧异,这才凌晨,今日是她替嫁,这位小姐大清早起来化这么精致的妆。 柳玉看向岁宁,声音怯懦:“岁宁姑娘,真是麻烦你了。” 岁宁摇头道:“没事,铲除邪祟是我们应该做的。” 柳玉眉目下敛,对上岁宁审视的目光后连忙慌乱地避开,颇有些心虚的模样。 岁宁心下一沉,看柳玉这般样子,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或者说,是柳府有些事情瞒着他们。 岁宁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凑近她轻声说道:“柳姑娘今天的妆容好看。” 柳玉听闻岁宁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抚上额头,娇笑着:“这还缺……不是,就是毕竟要是抓到鬼新郎了,就能见到我夫君了,还是想好好打扮一番让他看看的。” 她表情有些牵强地笑着,岁宁眉眼弯弯看向她,心里却在盘算着什么。 柳玉刚才咽下去的那句话是什么? 缺什么? 她到底有什么瞒着他们? 柳玉沉默一瞬,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交给岁宁,她看向岁宁,眼里满是真诚。 “宁宁姑娘,这是我娘为我求的姻缘符,写有我和我夫君的生辰,需要新娘子出嫁时从娘家带到婆家,才可保婚姻美满幸福。” 岁宁接过,在脑海里问系统:“她说的是真的吗?” 系统很快回复:[我查了一下,确实有这个习俗。] 岁宁玉白的手攥紧锦囊,笑着应下:“好,我会带着的。” 柳玉推开岁宁的手站起身来道:“岁宁姑娘,我便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了。” 岁宁点头,目送她出去。 等到柳玉的身影消失后,她的眉眼彻底冷下来。 这整个柳府,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怪诞。 *** 正午送嫁的吉时一到,外面传来通天的锣鼓声,一道女声高喊:“新郎官接亲来了!” 丫鬟们上前搀扶起岁宁,为她披上红盖头,扶着她慢慢出门。 刚走出柳府大门,下台阶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过来。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虎口处有些薄茧。 是谢长舟。 她毫不迟疑地将手放入他掌心,他轻轻握住。 双手交握的一刹那,谢长舟又感觉到那股莫名的心悸,瞧见岁宁从柳府出来时,他心跳瞬间空了一瞬。 岁宁一身流光溢彩的嫁衣,勾勒出曼妙纤细的身姿,盖头下隐约可见秀丽的容颜。 他也是一身红衣,今日在场的,只有他二人穿红衣。 他突然想到一句话,红妆凤冠霞披,惟愿与君白头。 即使今天是做戏,可岁宁的嫁衣,是为他而穿的。 意识到这点后,谢长舟的心跳募地越来越快,他连忙错开目光,轻轻握着岁宁的手将她扶上马车。 岁宁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低声道:“宁宁,别怕,我在的。” 他的声音轻柔温润,岁宁的动作顿了一瞬,轻声回他:“嗯。” 送嫁的队伍走出好远后,岁宁才掀开盖头悄咪咪朝外看去。 他们已经出城,走到城外的一处林中。 今日天气不好,有些阴沉沉的,黑雾笼罩下的林子压抑得很,两侧树木张牙舞爪,挣扎着伸向天空,似乎在无声地嘶吼,莫名有些诡异。 队伍前面一匹白马上,谢长舟背影挺拔,一身红衣,乌发束起。 她心下稍微安定了几分,但环视一周后,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送嫁的人这么多? 未免太张扬了些。 她放下盖头坐直身体,思绪万千。 岁宁觉得好像有一条暗线,她隐约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却怎么也捋不清楚它。 她有些头大,不由得揉了揉额头。 一片金箔飘散下来,落到岁宁的衣裙上,她捏起放在手心。 她沉思一瞬,好像联想到了什么,那根暗线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柳玉一早上起来化那么精致的妆,她抚向额头时,岁宁明明听清她说还缺什么。 可她缺什么呢? 岁宁想起今早梳洗丫鬟说的话:“这金箔与新娘妆容最为适配。” 她缺的难道是金箔吗? 明明出嫁的是她,为何柳玉要贴新娘妆造的金箔? 鬼新郎作案频发,柳府这么大张旗鼓嫁女,派这么多人来送亲。 还是说,柳府高调让她出嫁,是刻意引起鬼新郎注意? 引起鬼新郎注意后,被抓的会是她。 如果她替代柳玉被抓…… 那么是否,柳玉可以借此机会出嫁呢? 岁宁又想起那两个丫鬟,神情僵硬,浑身靡臭,简直不像活人。 周身的气息,莫名有些鬼气。 谢长舟似乎曾和她说过,有一种邪术,可以操控尸体。 假如那两个丫鬟已经是个死人,那么操控她们的人会是鬼新郎吗? 万一真是鬼新郎…… 岁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更恐怖的想法,她汗毛都倒立起来。 会不会,鬼新郎也知道这是一场替嫁? 更甚至,是鬼新郎故意设计让柳府找上谢长舟他们,让她来替嫁? 联想起柳夫人的故意闪躲,柳玉的心虚和愧疚,岁宁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只要柳府故意让她被抓走,那真正的新娘子柳玉就可借此机会出嫁。 而岁宁他们毫无防备,根本想不到会被人背刺…… 岁宁头皮都开始发麻,想起柳玉给她的锦囊,她连忙拿出打开。 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刻满生辰八字的符篆! 一道小人模样的纸片飘洒出来,纸人栩栩如生,紧闭着眼。 下一秒,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薄薄的纸片人仿佛被吹满了气,在她眼前一点一点膨胀起来,最后涨成一个灵活生动的纸偶。 纸偶的头竟慢慢开始旋转,转过一周后它紧闭的眼顿时睁开,血光冲天,它嘴角的弧度越裂越大。 天色瞬间昏沉幽暗,一道阴森寒冷的声音发出。 “你好,我的新娘。” 岁宁美目顿时瞪大,在那股红光朝她扑来的时候召出霸天,凌厉的剑意暂时挡住了那股红光,她立马扔下纸偶飞身而出。 她朝队伍前面的谢长舟大喊:“快走!” 她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刮来,诡谲的妖气弥漫。 谢长舟面色顿时冷凝,渡妄出鞘径直斩向虚空之中一抹诡异的红影。 岁宁惊骇,怎么会有一只三魂尸! 不,不对。 是好几只! 前面妖气弥漫的森林里数道暗红色的影子飞快的朝他们扑来,四肢着地,长发披散,皮肤是死一般的惨白,唯有不时露出的眼睛猩红骇人。 周遭送亲的人惊慌失措,丢下东西四散而逃,却被扑面而来的三魂尸扑倒在地撕咬着。 “宁宁!” 谢长舟看向她的身后,琉璃色的瞳孔里满是慌乱。 岁宁脊背发麻,连忙回头看过去,漆黑的眼眸顿时瞪大。 一个红衣男人面色苍白,满脸爬满黑色的符文,血红的双眼里倒映出岁宁惊骇的模样。 他咧嘴一笑,神情阴森,诡异怪诞。 “岁宁,我的新娘。” 固灵仙草八(三合一万更) 他阴恻恻笑着, 眼底的血色越加深厚。 几乎是在他动手的一刹那,岁宁连忙召出霸天迎在身前。 狂暴的黑气呼啸着朝她而来,岁宁以指凝气聚出结界,霸天的剑意破开妖气, 带着决然朝他而去。 一道剑光募地劈开黑雾, 谢长舟衣袂翩跹, 手执渡妄朝岁宁而来。 那个红衣人苍白的手指扶着一管笛子,尖利的笛音一出,林中飞扑出来更多的三魂尸,尖啸着朝谢长舟而去。 他一时被困在原地,渡妄的剑光四起, 不停穿梭在尸群中斩杀着三魂尸,救下一个个被三魂尸扑倒在地的送嫁的人。 随着红衣人的笛音越加强烈, 那股攻击着岁宁的诡气也越发猛烈,她的结界已经隐隐破碎。 系统焦急地大喊着她:[宿主,你再坚持一会儿, 谢长舟马上就冲出来了!] 她咬牙撑着,余光瞥向尸群中的谢长舟。 他红衣被真气鼓动着翩飞,浑身都是三魂尸脏污的黑血,他眉眼冷冽,昔日的温润一扫而空,满脸都是浓重的杀气。 渡妄在他手中挽出一个个剑花, 穿梭着营救着尸群里四散而逃的人。 谢长舟还要救人,她是有修为的人,她不能只靠谢长舟来救! 她要自救,不可在这种节骨眼上还要他分心来救她! 岁宁眉头紧蹙,满脸肃杀, 真气不要命般倾注在霸天身上,剑意愈加凌厉,径直破开黑雾朝那名黑衣人劈斩而去。 浓重的诡气瞬间消散,那股压迫感消失,岁宁连忙跳开他的包围圈。 可没想到,她的剑意劈斩到红衣人身上,竟径直穿透过去。 系统大惊:[分魂术!] “什么分魂术?” 系统连忙给他解释:“这是一种邪术,可以将人的一缕分魂拘出来代替本体,你现在看到的不是他的实体。但这邪术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分魂一次的精血几乎需要耗尽十个成年男子的血气!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呵。” 一声轻嗤传来,带着股漫不经心和阴森,像贴着岁宁的耳朵倒灌进来一样,清晰地让她头皮发麻。 “宁宁!” “宿主!” “宁宁姑娘!” 岁宁几乎没看清那人的动作,周身黑气突然大起,扑鼻而来的满是腥臭。 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谢长舟飞身朝她而来的身影,他的身后,是了悟。 在最后一刻她还在想,了悟赶来了,谢长舟应该会轻松不少了吧。 然后黑雾彻底笼罩住她,她的意识坠入一片黑暗。 等一切都平静之后,林中黑雾消散,漫天的诡气也消失不见。 除去被斩杀的三魂尸,以及那些送嫁的人。 岁宁,红衣人,以及其他三魂尸,全部消失不见。 谢长舟长身玉立,紧抿着唇,琉璃色的眼眸中满是冷冽,握着渡妄的手青筋毕露。 他眉眼凌厉,周身的气压极低,往日温和纯粹的真气此时也显得格外肃杀,渡妄的剑意凝结出一片片冰霜。 他弯下身,捡起地上的那只纸偶,纸偶此时已经不复刚才灵动的模样,隐藏在其中的分魂已经消失。 了悟上前:“谢公子,是在下来迟了,抱歉。” 他远远跟着时发现这边诡气弥漫,急忙赶来,但外围的三魂尸飞扑过来拦住他,一时困住了他的脚步。 等他赶来时,岁宁已经被那红衣人的阵法包围,妖气将他们一一拦在外围。 谢长舟摇头:“不怪佛子。” 那红衣人会分魂术,还有上品法器助其逃脱。 三魂尸是他故意放在此处埋伏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替嫁的计划,他的目的就是岁宁。 他是鬼新郎。 鬼新郎就是操控着三魂尸的那个神秘人。 了悟突然开口:“柳府是在鬼新郎的示意下故意设计让我们步入埋伏的。” 谢长舟点头,声音清冽:“是,柳玉估计此时也已出嫁。” 鬼新郎应该是装作高人,故意示意柳家让他们来找谢长舟他们,而他们肯定会让岁宁替嫁。 之后,鬼新郎将自己的分魂附身于这个纸偶上,由柳玉交给岁宁,待到这片丛林中,鬼新郎跳出来操控着三魂尸拦住他们,自己的分魂带走岁宁。 柳家人觉得只要岁宁替嫁,那么鬼新郎肯定会去抓岁宁,而他们就可以趁此机会偷偷嫁女。 所以柳家真正要嫁的,只是柳玉,岁宁的替嫁不过是他们为了保全自己女儿的幌子罢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指点他们的人就是鬼新郎。 而柳家现在…… 了悟和谢长舟想到了一处去,双目相对,两人眉眼里都是冷冽。 谢长舟环视了一圈,那些活下来的送嫁的人早已跑了,剩下的只有满地的尸体。 这里不需要他们了。 谢长舟召出渡妄御剑离去,了悟也连忙飞身跟上。 刚到柳府,一阵妖气扑鼻而来,血腥气让两人变了脸色。 谢长舟真气而出,大门轰然打开。 遍地尸骸,满院横尸,皆都死状凄惨,双眼瞪大,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了悟环视一眼,幽幽叹了口气,双手合十:“作孽啊。” 谢长舟眉眼冷厉,提起渡妄飞身朝后院而去。 后院的梨树下,一身着嫁衣的女子横躺在地,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鲜血,细白的脖颈上一道深深的伤口。 那是柳玉。 谢长舟连忙扶起她,磅礴的真气打入她的身体,却四散而去毫无作用。 她已经快是个死人了。 柳玉美目瞪大,额头的金箔已经散开,目光涣散,瞧见谢长舟后嘴里还在挣扎地说着些什么。 谢长舟凑近,她破碎的话传入他耳中。 “阴时生……七位新娘……献祭…” 她彻底断气,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而此时一道诡气朝他袭来,谢长舟还未动手,了悟的无罡珠已经化作一座金塔,牢牢将那两名妖女圈了进去。 谢长舟放下柳玉抬眼望去。 无罡珠内两名丫鬟装扮的人,不,应该已经称不上人了。 她们已经是尸体了。 此刻她们双眼猩红,尖利的指甲上满是鲜血,呲牙咧嘴地朝着了悟和谢长舟两人怒吼,咆哮着想要冲出了悟的无罡珠。 看来这整个柳府,都是她们杀的。 也是,鬼新郎连三魂尸都能御动,更别说这两具普通的尸体。 可没想到他竟如此心狠,利用完柳府就操控着她们将其满门残杀。 了悟摇头看向谢长舟,温和的眼里满是慈悲悯怀。 谢长舟点头,“给她们一个痛快吧。” 早已死去的人,就让她们去该去的地方吧。 了悟手下真气运转,无罡珠顿时金光大闪,两声尖啸过后,地上只余两具女尸。 谢长舟走到了悟身前,向他复述刚刚柳玉的话。 “柳玉说,阴年生,七位新娘,献祭。” 了悟一愣,似是没有听懂谢长舟的话。 谢长舟紧紧盯着他,面色凝重:“我曾听说一种阵法,可活死人,需七位女子献祭,六位阴年阴月阴日生之人为阵边,一位阳年阳月阳日生之人为阵眼,阵法启动,可耗清七位女子所有气血,用来活死人。” 了悟大惊,“这不是用七人的命去换一人吗?” 谢长舟点头,接着道:“新娘子出嫁之时身上的气运最为鼎盛,无论阴气还是阳气,都可被激发到鼎盛时期。” “所以鬼新郎挑选出嫁的新娘?” “对,他已经掳了五位新娘,宁宁是第六位,且宁宁是一月一日阳气最重时生的,所以宁宁是阵眼。” 谢长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看向了悟,神色凝重。 “他还差最后一位新娘,阴年阴月阴日生的人。” 了悟顿时愣住,突然想起了前不久在客栈时发生的事情。 他本在打坐,竟在客栈附近察觉到了极其浓重的妖气,接着就发现了三魂尸。 三魂尸去客栈干什么? 或许是,客栈里面有它要找的人……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是七月十五鬼节所生,一年之中阴气最重之时。 即使不是在出嫁时候,身上的阴气也足够献祭。 了悟的心跳陡然加快,飞快转身离去,握着无罡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 岁宁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凉让她浑身颤抖,她迷茫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长相奇怪的冰锥,身下是寒凉的冰块,周围是细弱的哭泣声。 系统在她脑海里喊她:[宿主,你终于醒了!] 岁宁挣扎着坐起身问它:“这是哪里?” [这是鬼新郎的老巢。] 岁宁看向四周,她所处的是一个冰室,周围都是坚厚的寒冰,怪不得能把她冻醒。 不远处的角落里坐着几个女子,抱团围在一起低声哭泣着。 除了一人身着粉衣,其余几人全都穿着嫁衣。 岁宁仔细地盯着那名粉衣女子看,越看越觉得她的身形熟悉。 她凑近过去,待看到那女子的侧脸后,神色顿时一变。 “苏蔻?” 岁宁连忙扑上前去叫着她:“苏蔻,苏蔻?醒醒!” “苏蔻,醒醒!” 岁宁喊了她好几遍,苏蔻终于发出了一声嘤咛,随即蝶翼般的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 看见岁宁时,苏蔻的面上有些诧异,随即敏锐地察觉到了寒冷。 她搓着自己的胳膊,颤抖着问岁宁:“怎么回事宁宁,我们这是在哪里?” 她只记得自己在房内等着岁宁他们回来,接着一股黑气朝她袭来,她瞬间便没了意识。 再睁眼时就到了这里,岁宁也在她身边。 岁宁看着她,声音沉重:“我们在鬼新郎的老巢。” 苏蔻顿时呆住,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一股寒意涌上脊背,心跳都开始加快。 “你的意思是,我们被鬼新郎抓了?” 岁宁点头:“是。” 苏蔻细白的手指紧紧蜷起,声线颤抖:“那,那我们,我们要怎么办啊?” 她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何况她没有修为,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此刻她所有的依赖只有岁宁。 岁宁反握住她的手安慰着她:“放心,我师兄和了悟佛子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苏蔻狂跳的心稍稍平静些许。 对,还有砚章呢,砚章肯定会来救她的。 她自我安慰着,岁宁攥紧她的手。 “呵,这种时候还等着有人来救你们?”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后传来,靠坐在墙角的几个女子大喊着朝后缩去,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满是泪水。 苏蔻吓的低声惊呼,岁宁连忙将她揽入怀中。 她抬眼看过去。 鬼新郎换了一身衣服,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新郎服,本来披散的头发此时高高束起,面上的黑纹淡去几分,露出本来清秀的面容。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 岁宁看清那名女子的长相时,双眼顿时瞪大,满脸惊骇。 那哪是什么活人,分明就是一个面色青紫,浑身布满尸斑的女子。 鬼新郎看向怀里的女子,眉眼瞬间轻柔,语气宠溺地说道:“秀秀,我们马上就要相见了。” 他的话音落下,抬眼看向岁宁几人时,眼里已经满是杀气与疯狂。 他已经杀红了眼! 岁宁连忙起身挡在几名女子身前。 *** 谢长舟与了悟赶到客栈时,七娘正靠在柜台懒散地算着账。 瞧见谢长舟和了悟进来,她抬眼看过来,瞬间一愣,随机笑道:“谢公子怎么穿着新郎服啊?” 谢长舟一身红衣,乌发高束,温润如谪仙的面容此时在红衣的衬托下多了些妖冶。 他抬步走到柜前,轻声道:“店家,楼上的那位苏姑娘今日可下楼了?” 七娘一愣,呆滞地摇摇头:“没有啊,今日未曾见到。” 她话音刚落下,了悟已经慌乱地上楼,步伐匆忙,谢长舟连忙跟上。 了悟径直推开门,入眼是一片空旷,屋内残留着诡谲的气息。 房里空空荡荡,苏蔻不知所踪。 了悟握着门把的手轻轻颤抖着,昔日冷静的面容破碎,竟罕见地看出了些慌张。 谢长舟开口:“鬼新郎来过。” 鬼新郎将一缕分魂放入纸偶中,利用上品仙器的阵法带走岁宁。 而他的本体则来客栈带走了苏蔻。 七娘也已经上前,听到几人的话顿时大惊:“鬼新郎?苏姑娘被鬼新郎抓走了?” 她一直在这南靖城中开店,自然知道这鬼新郎。 谢长舟微微颔首,看向七娘道:“店家可曾听说这附近近些年发生过什么惨案?” 他微微一顿,接着补充道:“大约在近二十年内,尤其是在成亲当日。” 那鬼新郎身着红色新郎服,款式看起来有些老气,大约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他周身诡气弥漫,看起来怨念颇深。 再联想起他要献祭这回事,他要复活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 谢长舟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七娘一愣,低头沉思着,美目却转向了悟的背影。 她沉思一会儿,终究还是摇头:“没有,我不知道。” 可了悟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我知道。” 他转过身看向谢长舟,眉眼沉着开口道:“我并未失忆,我与苏姑娘确实是旧识。” 谢长舟安静地看着他并未搭话。 了悟继续开口道:“我自幼便在陇西住,陇南与陇西并称为南靖城。我十岁时,也就是二十年前,陇西发生了一桩惨案。” “一道士与一女子相爱,女子被家里卖给一个富商做妾,女子不愿,于是道士带着女子私奔,在二人自己主持婚礼拜天地时,富商带着人找到了他们。” “富商要带走女子打死道士,女子以命相护惨死,道士入魔,抓了在场的所有人。” “当日被抓去的,共有一百二十余人,更诡异的是,道士竟然带着这一百二十多人消失不见了。” 谢长舟顿时了然,所有的线索突然明晰。 三魂尸差不多就有一百多具,刚好对上那一百多名消失的人。 成亲当日新娘惨死,新郎入魔,也能解释的清鬼新郎身上过时的新郎服,以及他要复活的到底是谁。 也就是说,道士是鬼新郎,他要复活的人是他的爱人。 谢长舟眉眼顿时冷厉,“佛子,你可能猜出他在哪里?” 了悟还未说话,身后的七娘突然开口:“我好像有点印象,他们好像住在陇西城南。” 谢长舟和了悟都看向七娘,她美目里都是真诚,面纱下的表情看不太清。 了悟紧盯着她,目光幽深,良久开口:“好,多谢老板娘。” 七娘顿时放松下来,轻轻吐了口气,扬起笑脸对着了悟和谢长舟道:“那两位赶快去追吧。” 谢长舟和了悟点头,正要下楼时,她又叫住两人:“二位……小心为上。” 她凤眸里满是笑意,不同于以往的风流妖冶,此时满是真诚。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眶微红,好似想要流泪一般。 谢长舟和了悟与她对视良久,点头朝她道谢:“多谢提醒,会的。” 刚走出客栈,了悟突然幽幽开口:“她在说谎。” 谢长舟毫不意外:“嗯。” 了悟接着道:“那时候我已经十岁,自然是记得,道士当时大开杀戒的地方,是陇西城北的一处荒庙。” 七娘在说谎,不想让他们找到鬼新郎的老巢。 或者说,是不想让他们找到鬼新郎。 她为什么这样呢? 若说她担心两人遇到危险,可他们与她并不相熟,大家只是买家与卖家的关系罢了。 所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了悟又开口道:“我传信已经三日,却依旧没有长老们前来支援。” 谢长舟的脸色有些凝重。 长老们如果看到信件,必然会赶来支援,可这么多天毫无音讯…… 或许了悟的信,根本没有被送出去呢? 但此时救人要紧,两人来不及多想,连忙朝着鬼新郎真正的住处赶去。 *** 冰室中。 鬼新郎轻柔地将怀中的女子放到冰室正中央的冰床上,他则坐在一旁看向静静躺着的女子。 岁宁觉得这一幕简直诡异。 那女子浑身皮肤青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大大小小的尸斑,即使隔得这么远,岁宁都能隐约闻见她身上传来的尸臭。 可鬼新郎满脸宠溺,看向女子的眼神格外柔和,带着满满的爱意,仿佛那女子是什么绝色美人一样。 他伸出苍白的手抚向女子的脸颊,声音温柔带着怜爱:“秀秀,二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 岁宁心里一惊,这女子死了二十年了? 可竟然二十年尸身都未化为白骨,竟只是长了些尸斑。 鬼新郎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当年那些人,我都把他们炼成三魂尸了,秀秀,我折磨了他们十年,我将他们的魂魄打散,用业火炼制了十年。”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些癫狂,连带着温柔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阴森。 他轻柔地替女子整理发髻,说出的话让岁宁浑身发麻。 “秀秀,等我将这几人的精血全部献祭给你,你就能活了。” 他话音刚落下,血红的眼睛顿时朝岁宁看过来,瘦削的身影疾驰朝着她而来。 岁宁连忙召出霸天立于身前,挡住鬼新郎径直朝她袭来的指甲。 他们距离太近,近到岁宁已经能闻到鬼新郎身上沾染上的尸臭。 他猩红的眼睛血色弥漫,苍白的脸上满满开始爬满黑纹,盯着岁宁的眼神残忍嗜血,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 岁宁咬牙撑着,真气聚成结界挡住身后的苏蔻几人。 “宁宁!” “宿主!” 苏蔻和系统同时大喊她,那几位女子也被吓的开始嚎啕大哭。 岁宁加大真气的灌输,朝苏蔻喊道:“不要出来,待在结界里!” 她想起了谢长舟曾经说过的话:“你是修士,不是莽夫,尝试用你的修为去抵御它。” 岁宁眉眼顿时冷冽,心里默念法决,霸天上的剑光越来越重,她双手执剑,一道剑光霎时间带着凛然的气势呼啸着朝鬼新郎而去。 那道剑光破开他的诡气径直打到他身上,鬼新郎直接被掀起撞飞到冰室的墙壁上。 他轻咳两声,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沾染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呵呵。” 鬼新郎站起身来,血红的双眼盯着岁宁,唇角微勾。 岁宁执剑而立,白皙秀美的脸上满是坚毅。 下一秒,一道快的几乎闪出了虚影的红光朝岁宁冲来,她手执霸天飞身迎上前去。 他们二人打的激烈,荡起的气浪冲击着周围的墙壁,碎裂的冰块掉落下来,惹得那几个女子尖叫不已。 岁宁与鬼新郎的身影太快,苏蔻只看得见两道红色的身影不时变换着位置,激烈地打斗着。 突然,一道红影被直接砸飞出去,重重摔倒墙壁上。 苏蔻定睛一看,顿时心神大乱:“宁宁!” 她想要去扶起岁宁,却被困在结界中无法脱身,只能用力地拍打着结界。 岁宁挣扎着站起身,用霸天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鬼新郎立于虚空中戏谑地看着她,嘴角依旧挂着冰冷的笑意。 “你不是我的对手,乖乖献祭吧,只要你们死了,我的秀秀就能活。” 他的声音阴森还带着一丝期待,落到岁宁的耳朵里却让她有些想笑。 她也果然笑出了声:“你真搞笑,一个死了二十年的人,你想让她活过来?” 岁宁顿了顿,随即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简直是在做梦。” 她的话音刚落,鬼新郎的笑意顿时消失,脸上的黑纹越加明显。 他阴冷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在做梦,等你们献祭后就知道了。” 鬼新郎苍白的手腾起,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阵盘,复杂的纹路顿时红光大闪,整个冰室一片暗红。 岁宁感觉到一股力量在牵扯着自己去往阵心,她努力抵制着那股力量,可苏蔻她们并无修为,直接被缠起飞向六个方位。 “宁宁!” “救命!” 顿时一片惊呼,苏蔻美目瞪大朝岁宁望去,眼里满是恐惧与绝望。 岁宁挣扎着想去救她们,可却连动弹也做不到。 僵持许久,她最后的力气也被耗尽,被卷着飞向阵心,霸天掉落在地。 岁宁刚落到阵法中,就感到自己浑身的精气都仿佛在被吸食,无数红线穿进她的身体,她浑身是血,痛的几乎颤抖。 系统在脑海里大喊着她:[宿主!再坚持一下,撑到谢长舟来!] 岁宁意识不清,浑身的精血被源源不断输送到阵法当中,脑海里已经一片浑浊,连系统的话都有些听不清。 她只听见谢长舟。 对的,谢长舟会来救她的,再撑一下。 无数的红线穿过岁宁的身体汲取着她的精血,阵边的六个女子浑身的精气被阵法抽出,诡异的红光大闪。 看见这一幕,鬼新郎苍白清秀的脸上神情越加癫狂。 对了,这就是还魂阵。 阵眼至阳之人的精血辅以阵周至阴之人的精气,流转到阵法中,阵眼死去之时,阵周的人也被吸干精气化为干尸,还魂阵就彻底聚成。 他的秀秀就能活过来。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鬼新郎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阵法马上就要结成。 可下一秒,一道莹白的剑光劈斩过来,径直将穿透岁宁身体的红线斩断。 岁宁的身体入断了翅的蝴蝶般掉落,落入一个身着红色新郎服的人怀中。 阵眼被破坏,整个阵法瞬间毁于一旦。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鬼新郎一时怔愣,待反应过来后,顿时目呲俱裂。 他绝望地大喊着:“不!不要!我的还魂阵!” 鬼新郎脸上的黑纹开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他浑身诡气大涨,怒吼着朝阵中的谢长舟冲去。 “去死!你该死!” 谢长舟放下怀里的岁宁,对身后的了悟轻声开口:“照顾好宁宁。” 了悟点头,布下结界护住岁宁几人。 谢长舟手执渡妄飞身迎上,剑光四起,两道红影穿梭在满室的诡气中,不时有莹白的剑光显现。 不过几息功夫,凛然的剑光劈开浓重的诡气,径直将其中一道红影打下虚空。 鬼新郎挣扎着要站起来,了悟的无罡珠瞬间化成一座刻满经文的金塔将他牢牢镇压在其中。 谢长舟于虚空中翩然落下,目光沉静,琉璃色的眼里满是冷凝。 他看向身旁冰床上躺着的女子,眼里流露出一抹不忍。 鬼新郎连忙大喊:“不!不要伤害她!一切都是我做的!” 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沾染的黑血,瞳孔陡然一缩,看向谢长舟的眼神带着祈求。 了悟的无罡珠限制着他,他只能不停地一边拍打着结界,一边冲谢长舟大喊:“别伤害她!不要伤害秀秀!” 谢长舟叹息,看向鬼新郎的眼里满是慈悲,声音低沉:“你只是在自欺欺人,她的魂魄早已离体,即使醒来也是个毫无神智只知吸□□血的怪物罢了。” 鬼新郎恼怒:“你懂什么!我爱她,她是什么样子我完全不在乎,我只要她!” 谢长舟琉璃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已经疯癫的鬼新郎,良久开口道:“可是你的秀秀在乎,她会愿意变成这样吗?” “变成这样只知杀戮,靠吸□□血而活,毫无神智意识的怪物。” 谢长舟的话音落下,鬼新郎的神色陡然一滞,眼底的猩红散去半分,癫狂的表情凝结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辜。 鬼新郎的目光转向一旁躺着的秀秀。 她秀美的脸上已经爬满尸斑,即使这二十年里他精心的保护着,用秘法滋养着,她还是像一朵过季的花一般渐渐枯萎。 可即使这样已经开始腐烂的她,在他心里依旧是那个美丽坚毅、温柔善良的女子。 这样好的秀秀,连杀个鸡都做不到的秀秀,真的愿意变成那般嗜血的怪物吗? 谢长舟的话又幽幽响起:“早些放下吧,她早已经不在了。” 温润的声音传到鬼新郎的耳中仿佛一声重锤,敲击的他整个人都懵。 秀秀已经死了。 她不在了。 他再也见不到秀秀了。 装傻二十年的他陡然被敲醒,过往与秀秀的美好回忆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不,他不愿意! 他再也不要过没有秀秀的生活了,即使是怪物,他也要她醒来! 鬼新郎身边的诡气顿时大涨,红色的新郎服衣袂翩飞,苍白的脸上满是瘆人的笑意。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声音沙哑诡异:“那又怎样?秀秀要精血,我就给她取,我只要她罢了,而你们,今日都得死!” 他功力顿时大涨,无罡珠的结界被击碎,鬼新郎飞扑上前,尖利的指甲袭向负手而立的谢长舟。 外面的三魂尸冲进冰室,尖啸着扑来,了悟连忙聚出结界护住几位姑娘,无罡珠化为一座金钟牢牢抵挡在身前,将三魂尸全部阻隔在外。 了悟修为有限,不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三魂尸,但无罡珠是上品法器,还是可以暂时抵御的。 鬼新郎身形如鬼魅,急速朝谢长舟而去,周身的诡气呼啸着朝他而去。 谢长舟眉眼沉静,渡妄莹白的剑身光芒大亮,剑意带着凛然的气势,破开所有的黑气朝鬼新郎劈斩而去。 渡劫大能的剑意,即使只使出了五分,也足以铲平鬼新郎这种级别的邪祟。 诡气与谢长舟的剑意相撞后瞬间散开,接着凛然的剑意决然地朝鬼新郎而去,在那股剑意正要打上他的身躯,一道红影比它更快,径直扑向了鬼新郎身前。 暗红色的血滴四溅,鬼新郎呆滞地看向身前的人,满脸不可置信。 谢长舟一贯平和的面上也显露出了不解与惊讶。 挡在鬼新郎面前的……是秀秀? 秀秀瞳孔漆黑没有眼白,表情呆滞,暗红色的血液渐渐从她身体中流出,她瘦弱的身体倒下,被鬼新郎茫然地接住。 鬼新郎的双眼瞪大,无措地看着怀里的秀秀,伸出苍白的手颤抖着捂住她背上源源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 可那血液流出,却是暗红色的,触手皆是冰凉,毫无活人的热气。 他愣愣地看着她,声音沙哑慌乱:“秀秀,没事的,没事的。” 可秀秀漆黑的眼眸只是毫无目的地盯着虚空,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鬼新郎颤抖着将她搂紧,发红的眼睛几乎要淌出血来:“秀秀,你别吓我,秀——” 他话还未说完,秀秀的头一歪,幽深漆黑的眼眸彻底闭上。 鬼新郎神情呆滞,愣愣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秀秀,你很累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那睡吧,秀秀,睡醒了记得醒来。” 他与秀秀对话的这会儿功夫,谢长舟已经提剑去解决完了三魂尸。 此时整个冰室,清醒着的只有了悟谢长舟和鬼新郎三人。 了悟幽幽叹气,双手合十向秀秀行礼:“阿弥陀佛。” 谢长舟摇头,收回渡妄,淡声道:“她本来就已死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回头吧,你做的错事太多,你的秀秀会高兴吗?” 秀秀本就已经死了,只是还魂阵已完成大半,她从阵法中汲取的力量已经足够她短暂地清醒了。 虽不知为何她明明没有神智却还是舍身救了鬼新郎,但即使没有谢长舟刚刚的一击,阵法没有完成,秀秀也只会醒来片刻罢了。 鬼新郎又何尝不知。 他泪水决堤,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秀秀的脸上,嘴唇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抵住秀秀的额头,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的秀秀是那么美好,他们本该成亲,生两个孩子,共同抚养着孩子长大。 日子虽然清苦些,但终归一家人在一起就已经圆满了。 可那个恶霸带着人来抢夺秀秀,他那么柔弱的爱人,竟挣脱两名大汉的束缚冲上前来替他挡了那一刀。 秀秀死在他的怀里。 秀秀死前说:“要好好活着,忘了我吧。” 可他如何能忘记? 于是他入了魔,带走了所有在场的人。 鬼新郎的师父曾是千年前最早研究三魂尸的那群人之一,师父被围杀前交给他一整套秘籍,有如何炼制三魂尸的仿佛,也有早已断绝的邪阵。 他整整翻看了三天,终于找到了救秀秀的方法——还魂阵。 可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秀秀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她彻底没了,那他要怎么办? 呜咽的哭声渐渐变小,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鬼新郎抬眼看向怀里的秀秀。 他目光柔和,秀秀满脸尸斑的模样在他眼里也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他苍白的手抚向秀秀冰凉的脸。 谢长舟与了悟静静看着他,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鬼新郎开口:“我杀了那么多的人,罪孽自是深重。” 他看向谢长舟和了悟,脸上的黑纹已经褪去,露出本来清秀俊朗的脸庞。 鬼新郎道:“我不求二位能赦免我,只求两位安葬秀秀,我可以暴尸荒野,但秀秀不可。” “秀秀她,真的很好。” 他话音刚落,幽深的诡气陡然炸开,浑身的修为尽散,整个人瞬间苍老。 他已经浑浊的眼看向怀里的秀秀,满眼的柔和。 秀秀已经等了他太久,他这就来找她,希望她不要生气。 也不知他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抱她,秀秀会不会恼他。 鬼新郎的眼睛慢慢闭上向后倒去,怀里的秀秀安然地躺在他的臂弯。 谢长舟与了悟沉默不语。 良久,了悟叹息一声,手一挥,二人的尸体便消失不见。 他白色的袈裟拖曳在地上,扭头朝室外走去。 “谢公子,这里便交给你了,在下去完成他的心愿。” 将他们埋于一处。 谢长舟微微颔首。 *** 岁宁醒来时,浑身都疼痛不已,但身后却有一阵温暖纯粹的力量涌入她的经脉。 系统瞧见她醒了连忙喊她:[宿主,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岁宁无奈地安慰着它:“我没事,别担心了。” 她刚要挣扎着起身,身后传来一道清润柔和的声音:“宁宁,别动,你伤的太重。” 系统也道:[对啊宿主,你都不知道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有多可怕,你先让谢长舟给你把伤治了。] 于是岁宁只能老实坐着等谢长舟给她疗伤。 她声音虚弱问道:“苏蔻她们呢?” “她们没有什么大事,了悟已经送那几位姑娘回家了,苏姑娘嫌这里太冷,出去等着了。” 岁宁又开口道:“那几位姑娘应该就是前面被鬼新郎掳走的新娘子。” 她们有些人的嫁衣都已经很旧了,应该是穿了好久的。 谢长舟点头回她:“宁宁聪慧,那几名女子确实是先前被抓走的那几位新娘。” 鬼新郎依靠阴气来选择新娘,前几年出嫁的新娘子阴气重的并不多,所有他只是将她们掳来圈养着,等人数凑齐了才正式启动阵法。 近半年刚好赶巧了,接连出嫁的三位新娘的生辰都比较阴气,所以他这半年的犯案率才高了些。 谢长舟一边给岁宁疗伤,一边向她讲解着鬼新郎的事情。 岁宁听完,好一阵沉默,良久幽幽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可即使鬼新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也不能抹灭他满手的鲜血与罪恶。 那些因为女儿被掳而日夜哭泣的父母,那些送岁宁出嫁的武夫,甚至是设计让岁宁替代柳玉被抓的柳府。 这些灾难皆都是由鬼新郎造成的。 岁宁难以评价他的所作所为。 一时之间,冰室中一阵静谧,只余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岁宁察觉到体内的经脉渐渐舒缓,疼痛也减弱了不少。 她轻轻喊着谢长舟:“剑尊,我没事了,不用再给我输真气了。” “宁宁,别动,你还有些伤。”谢长舟按住她想要起身的身体,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强硬。 岁宁无奈,只能老实坐着等谢长舟继续给她疗伤。 他的真气如他的人一样温润,舒服地让岁宁直打瞌睡,她的脑袋微微垂下,头一点一点地仿佛要睡着了一般。 谢长舟不免有些想笑,眼眸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心底募地一软。 他与了悟赶来附近时便察觉出了一股滔天的诡气,等他循着诡气进入冰室,看见的画面令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无数根红线从岁宁的身体中穿透,她一身嫁衣在往下滴着血,脚边已经淌下一片血水,面色苍白低垂着头。 那一刻,谢长舟握剑的手都在抖。 如今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同。 他对岁宁过分关注了。 起初他以为她是魔族的探子,而现在他愿意相信她,他也认为她不是那般的坏人。 所以他愿意去保护她,关心她,照顾她。 但现在看来,他对她的关注似乎越界了。 他看到岁宁撒娇会心软,看她开心也会开心,被她粘着也不反感。 甚至,岁宁亲他,他会心动。 谢长舟温润的眼里流露出疑惑,看向岁宁的目光带着些不解。 他五岁便上了问剑峰跟着师父修行,可师父从未教过他这些,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 他对岁宁……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正当他还未想明白之时,打瞌睡的岁宁一时失去平衡,猛地往前一栽。 谢长舟还未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拽住她的胳膊。 她被他拽的往后一倒,径直撞入他的怀里。 他又闻见了那股香味,甜滋滋的,像他幼时曾吃过一次的甘糖。 即使只吃过那一次,那样甜的味道,他三百年来也不曾忘却。 谢长舟低头,正对上岁宁的眼睛。 她眸子清澈透亮,带着一丝惊慌,像迷路的小鹿一般。 因为惊吓,她红唇微启,谢长舟的目光落到她殷红的唇上,他的心跳募然加快,温润的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他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欲望。 他有些……想亲她。 固灵仙草九 岁宁敏锐地察觉到了谢长舟的不对劲。 他的眼神, 怎么莫名有种想吃了她的感觉。 岁宁迟疑开口:“剑尊?” 一声轻呼陡然将谢长舟的神智唤了回来,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心思,他有些恼怒。 他何时跟个登徒子一般了? 竟然对一个姑娘生起这般下作的心思。 “抱歉,宁宁。”谢长舟连忙错开眼, 耳根微红, 清润的声音有些无措。 岁宁摇摇头从他怀里坐起来, 并未多说些什么。 瞧见谢长舟还要抬手给她疗伤,岁宁连忙握住他的手拦他:“剑尊,我真的没什么了。” 谢长舟的真气本就纯粹温和,最适合疗伤,刚才给她疗愈那么久, 她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温热柔软的手覆在谢长舟手上,清亮的眼眸勾得谢长舟心痒。 他耳根滚烫, 连话都有些说不明白:“宁,宁宁,那我们走吧?” 岁宁点头, 起身拿起搁置在旁边的霸天。 她背影纤瘦,一身嫁衣穿在身上格外好看,谢长舟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穿的是成亲的婚服。 他是新郎,而岁宁是新娘。 他的双眼好像被烫了一下一般,胸腔里的心跳如雷, 如玉的面庞上一抹红润悄然浮现。 岁宁一出冰室就看到了苏蔻,她抱膝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美目直勾勾地看向远方,脸上满是期待。 她在等了悟回来。 岁宁无奈地摇摇头喊她:“苏蔻。” 苏蔻回头,面上满是惊喜, 瞧见岁宁后立马起身,像个小兔子一般兴冲冲朝她跑过来。 “宁宁,你醒啦,你没事了吧?”她拽住岁宁的手左看右看,仿佛要将她看出个洞一般。 还未等到岁宁搭话,苏蔻又抱住她的腰贴在她身上,声音里满是担忧:“宁宁,我都害怕死了,你都不知道你流多少血,那冰室地上几乎都是你的血。” 被她这么一搂,岁宁有些想笑,忙按住她的手安抚她:“我没事了,师兄都给我疗伤了。” 岁宁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谢长舟。 对啊,还有谢公子在呢。 苏蔻连忙从岁宁身上起开,站直了身体看向谢长舟。 她刚要答谢谢长舟救了她们,却突然一顿,要出口的话突然转弯:“谢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岁宁也诧异地回头看去。 谢长舟耳根红透,冷白如玉的脸上一抹薄红,对上岁宁和苏蔻的目光,他温润的眼底流露出丝缕无措,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他的脸更红了。 岁宁迟疑地问他:“师兄?你怎么了啊?” 苏蔻的美目也满含不解地望着他。 谢长舟有些笨拙地解释道:“我没事,我……热的。” 苏蔻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拆台:“可是冰室里面不是很冷吗?” 被两双眸子注视,尤其岁宁那样直勾勾看着他,他刚刚还在心里对岁宁产生了些歪念,谢长舟罕见地有些心虚。 他别过头错开与他们对视的目光,语气无措:“我,我就是热……了悟佛子?” 远处施施然走过来一抹白影,赫然是了悟,谢长舟心念一动,连忙转移话题。 果然,苏蔻美艳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回头看过去,岁宁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走。 远处了悟袈裟曳地,面容温和,苏蔻喜滋滋地跑上前去揪住他的衣袖,满脸欣喜地喊他:“砚章,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苏姑娘,你先放手。”了悟有些无奈,瞧见推不开苏蔻的手,只能任由她拽着。 二人这般相处方式,让岁宁和谢长舟都有些想笑。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些笑意。 *** 岁宁与谢长舟四人回到清风客栈的时候,七娘刚从楼上下来。 她婀娜的身姿轻摇,裙纱在身后轻摆,一举一动皆是婀娜。 瞧见谢长舟和了悟进来,她美艳的眼眸弯起,刚要迎上前来,余光瞥到身后的岁宁与苏蔻时,凤眸顿时瞪大。 仿佛是不可置信一般,她又看向了悟,眼底有些红润。 不过只是一瞬,七娘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原先那副妩媚妖娆的模样。 她笑着朝几人走来,声音依旧慵懒:“二位公子竟真的能从鬼新郎手中救走人,真是令人佩服。” 谢长舟微微颔首,轻声道:“店家辛苦了,我们就先上楼休息了。” 七娘笑着点头:“那几位好好休息,饿了就下楼吃饭,我这客栈什么都有的。” 刚到楼上,岁宁突然看向了悟开口:“老板娘好像认识你。” 从他们进来的时候,七娘刚看到走在前面的谢长舟和了悟时,眼神是瞥向了悟的。 那时候的七娘很高兴,但看到身后的岁宁和苏蔻时,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不敢相信什么? 是不敢相信……岁宁和苏蔻能从鬼新郎手里活着回来吗? 可她为何要看向了悟? 岁宁和苏蔻的目光都转向了悟,了悟无奈地摇头道:“在下实在不认识那位店家,是以也不知是为何。” 苏蔻这时候突然开口:“她好像有些高兴。” 三人的目光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好似很不理解苏蔻为何出此话。 几人看到的,只有七娘的不可置信。 苏蔻看向了悟,美艳的脸上头一次没有对着他笑,她声音有些闷:“她看向砚章的时候,是很不可置信,但是又有些高兴,好像看到砚章回来,她很开心一样。” 了悟愣住,苏蔻接着开口:“砚章,她就是认识你。” 她眼眶微红,带着些情绪。 女子最懂女子,她看向砚章的时候,也是那种双眼发亮的目光,而那种欣喜的神态,刚刚出现在七娘看向了悟的眼神中。 七娘很可能还对了悟存着些心思。 苏蔻有些恼怒,心底莫名有些酸涩,她这样的神情落在岁宁和谢长舟眼里,活像是被心爱之人背弃的可怜女子。 了悟温润慈悲的面上闪现些无措,握着无罡珠的手攥紧,“苏姑娘,我真不认识她。” 苏蔻没理他,径直扭头推开自己的屋门,大门在岁宁谢长舟和了悟三人面前重重关上,发出的闷响仿佛在告知着主人此时的情绪很不好。 岁宁三人:“……” 谢长舟琉璃色的眼眸看向了悟,带了些疑惑,他轻声问:“了悟佛子,你明明记得苏蔻姑娘,为何不相识呢?” 岁宁心下了然,了悟果然是记得苏蔻的。 那到底为何不相识,两人不是有婚约的吗? 了悟眉目下敛,乌黑的睫毛垂下,沉默片刻开口道:“在下已经出家,往事已不可追,切莫耽误苏蔻姑娘了。” 他双手合十,朝岁宁和谢长舟微微作揖后拂袖离去。 岁宁与谢长舟对视,两人面上皆是凝重。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了悟不愿意和苏蔻相识? 甚至这么多年,连个消息都没有呢? 再结合七娘,了悟看起来是真的不认识七娘,可七娘的神情,明明就是认识他的啊。 岁宁看向谢长舟,他清隽温润的脸上有些凝重,眉眼有些冷冽。 她有些疑惑地问他:“剑尊,怎么了?” 谢长舟摇头:“无碍,我先回屋了,宁宁也先回去休息吧。” 他转身离去,顿时只剩下岁宁一人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怎么这一个个的,都揣着心事一样。 岁宁在脑海里问系统:“系统,七娘在原书中有被提及过吗?” 系统下线去翻查,很快重新上线:[没有,宿主,其实原书中关于谢长舟解毒的这一整段剧情都没有提及过,自然没有七娘这个人。] 所以说,七娘身上藏着什么奥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探查了。 还有固灵仙草,明明魂篆之盘感觉到固灵仙草的气息了,可苏蔻浑身上下都不像有仙草的样子。 她也试探过苏蔻,苏蔻也是毫不知情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固灵仙草一般。 岁宁有些头大,解决了鬼新郎和三魂尸,她和谢长舟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去寻仙草了。 寻仙草必然要从苏蔻身上下手,可了悟现在解决完事情,肯定是要回静禅宗的,以苏蔻对了悟的爱慕,势必会跟着他前去。 系统在脑海中安慰她:[宿主,还有谢长舟呢,他会想办法的,你先别急。] 岁宁只能安下心来。 *** 月上中天,夜明如昼。 岁宁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固灵仙草,索性起床披上衣衫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想起来一些办法找到固灵仙草。 客栈后院是处花园,岁宁沿着小路慢走,仔细捋着这一路以来的事。 对固灵仙草,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苏蔻,但是苏蔻也一无所知。 岁宁有些无奈,幽幽叹气裹紧衣衫,准备原路返回回屋休息。 她余光不知瞥到了什么,动作突然一顿。 凉亭处,七娘一袭红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面纱下的面容有些看不清,她美目有些迷茫,呆愣地看向高悬的明月。 岁宁莫名觉得,她身上有种孤寂和悲伤,之前的风情全然消失。 七娘察觉到岁宁的存在,冲她勾勾手示意她过来,凤眸中眼波流转。 岁宁犹疑一下,上次被七娘忽悠着喝醉朝谢长舟发酒疯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有些不敢跟七娘单独相处。 系统鼓励她:[宿主,想想为啥七娘认识了悟,这可是个好时机。] 岁宁:“!” 恍然大悟,这是个套话的好时机啊。 想明白后她提起衣裙朝七娘而去,眉开眼笑声音娇软:“老板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吗?” 七娘妩媚一笑,吐气如兰:“小姑娘不也一个人吗?” 岁宁笑笑没说话,坐在她的身旁和她一起看着夜空。 七娘身上的幽香传来,格外的好闻。 她不说话,岁宁也不知该说什么,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盘算着要怎么引出她与了悟的相识。 “小姑娘,你有喜欢的人吗?”七娘慵懒的声音传来。 岁宁诧异地朝她看过去。 月光下七娘的侧脸莹白,面纱下的娇容轮廓隐约可见,竟莫名让岁宁有些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岁宁轻声回答她:“暂时还无。” 七娘笑了一下,仰着头呐呐自语道:“我曾经有一个心上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瞬,岁宁还未开口,她接着道:“后来他死了。” 不知是不是岁宁的错觉,七娘的脸上,好像有一滴晶莹划过,隐入面纱消失不见。 “老板娘……” 岁宁生涩地想要去安慰她,七娘转过头冲她一笑:“我没事。” 她一双凤眸微红,声音格外清幽:“我只是……有些想他。” 周围静谧,只有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七娘转过头去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侧脸专注地看向昏暗的天空。 岁宁正低头纠结着接下来要说什么,身边的七娘又突然开口,仿佛在喃喃自语。 “所以即使是错,我也不愿醒来。” 岁宁一惊,连忙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七娘。 七娘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看她,她的眼神清冷、淡漠,全无风情妩媚。 她看着岁宁,神情冰冷,周身的妖娆慵懒此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换了个人般。 岁宁对上七娘的眼神,一股寒意涌上脊背,心跳都快了几分。 七娘刚刚说什么? 不愿醒来? 可她不是醒着呢吗? 固灵仙草十 七娘看着岁宁的眼神平淡, 莫名让她觉得一股寒意。 她明明有喜欢的人,那对了悟到底是什么态度? 还是说,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了悟? 可了悟还活着啊,七娘说的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岁宁怔愣地看着七娘, 玉白的手指攥紧扶手, 脑海里一团乱麻。 有些掩盖的真相, 好像隐隐有些浮现。 “哈哈,小姑娘你真可爱。”岁宁还未捋明白,七娘突然笑了起来。 她眉眼弯弯,纤纤玉指虚虚掩住面纱下的红唇,看向岁宁的目光又恢复了原先的风情万种。 她握住岁宁的手娇笑道:“开玩笑的, 一个男人罢了,死了便死了, 我没有他不也过的很好。” “小姑娘,逗你的罢了,你还真信了。” 岁宁只能尴尬地点点头, 强撑着朝七娘笑笑。 七娘抬眼看了一下夜色,语气慵懒道:“小姑娘,太晚了,去睡吧。” “好,老板娘也早些睡觉。”岁宁笑着朝七娘道别,提起裙子转身就走。 刚一转过身去, 她面上挂着的笑容瞬间冷下。 她与谢长舟本来只想找仙草,现在不仅仙草没找到,还被卷进去一桩桩事中。 先是鬼新郎,再是七娘。 苏蔻不愿意离开了悟,但了悟是来调查鬼新郎的, 七娘认识了悟,甚至两人还有些什么。 岁宁和谢长舟想找仙草,必须从苏蔻身上下手,那就势必会牵扯进了悟的事情中。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环环相扣,太过于凑巧。 就好像有人,故意想让他们卷进来一样。 岁宁清透的眼里一丝晦暗划过。 *** 谢长舟清晨刚下楼,便看到了坐在大堂里悠闲吃饭的苏蔻了悟和……岁宁。 他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意料之中的画面。 岁宁依旧一脸睡意,困倦的仿佛要栽倒在碗里。 谢长舟忍不住失笑,也是辛苦她了,每天被苏蔻拽着起这么早。 在无量剑宗的时候阿狰与他说过,岁宁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不起床的,现如今却要天还未亮便被苏蔻拉起来。 他无奈地摇摇头朝岁宁走去。 岁宁意识有些混沌,一股熟悉的冷香沁入鼻息,她迷茫地睁开眼。 谢长舟面容依旧温润,换下了昨日的新郎服,白袍一尘不染,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姿。 他柔和的眼眸落在岁宁脸上,岁宁有些感慨。 红衣谢长舟只是一时被逼无奈,白袍才是半永久。 可她真心觉得他穿红衣好看,妖冶邪魅的红衣配上他圣洁慈悲的面容,莫名有种反差感。 让她有些……想要欺负他。 察觉到岁宁脑海里的画面开始歪的离谱时,系统连忙唤回她的理智:[你闭嘴吧,我是让你爱上他,不是让你上了他。] 岁宁咋舌:“啧,说的这么低俗干什么?” 系统:[……心是黄的,想什么都是黄的。] 岁宁刚准备和它争辩,身旁的谢长舟开口:“宁宁的伤势如何?昨夜可休息好了?” 苏蔻也面含担忧地问她:“宁宁,你的伤还好吗?” 眼见着了悟也瞥过来要开口的架势,岁宁连忙摇头:“没事,我已经好了,别担心。” 苏蔻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低头继续喝着碗里的粥,美艳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情绪。 岁宁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以往苏蔻只要见到了悟恨不得扒在他身上,怎么现在倒是淡定沉稳起来了。 岁宁还未开口问她,了悟清润的声音传来。 “宁宁姑娘,谢公子,在下此番任务已经完成,也是时候该回静禅宗交差了。” 了悟的话一出,三人的动作瞬间顿住,苏蔻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面容温和慈悲,对上苏蔻微红的眼眶,目光依旧平和,毫无波澜起伏。 苏蔻哽咽开口:“砚章,你要走?” 了悟点头,“是的,宗门交给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该回去复命了。” “那我呢,我怎么办?砚章,我等了你二十年。”苏蔻的声音已经颤抖,脸上的泪水滑落。 岁宁和谢长舟没有开口,安静地用着餐。 “凡是过往,了悟皆已忘却,苏姑娘……另择良人吧。”了悟双手合十,漆黑的眼眸里隐含一丝愧疚。 苏蔻满脸泪水地看着沉默不语的了悟,终究还是失望的跑上了楼。 “苏蔻!”岁宁正要起身去追,了悟拦住她的步伐。 了悟满脸平和轻声道:“宁宁姑娘,在下一会儿自会去找苏姑娘了结前缘,不必麻烦宁宁姑娘了。” 谢长舟也幽幽开口:“宁宁,苏姑娘与佛子之间的事情还需要他们去解决,并不是我们能管的了的,执念不除,再多的安抚也没用。” 岁宁心下叹气,只能重新坐回去,低头沉默地喝着碗里的粥。 了悟说完起身便要离去,谢长舟突然叫住他:“佛子,你认为事情当真解决了吗?” 了悟一顿,看向谢长舟的眼里满是困惑。 三魂尸和鬼新郎都已解决,他的任务已经做完了,还有什么是没有解决的吗? 谢长舟对上他的眼淡淡道:“比如,佛子的信为何没有送出去?” 岁宁埋头吃饭的动作一顿,了悟的面色也瞬间凝滞。 对啊,了悟明明送了信给静禅宗的长老,却无一人前来支援。 长老们修为深厚不至于出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信没有被送出去。 可了悟的信是密信,除了他们几人并无人知道,所以拦截信的那人是如何得知的? 并且,那人是谁呢? 鬼新郎修为只是元婴,全凭借那些法宝和邪门的阵法才能有如此水平,应是没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拦截下修为同为元婴期的了悟送出去的密信。 所以不是鬼新郎的话,会是谁呢? 这场迷局背后,难道还有一双手? 似乎也是想到了这点,了悟握着无罡珠的手攥紧,乌黑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 一阵静默之时,一股幽香传来。 七娘端着茶水上前,语笑嫣然:“这是我托人从西域带回来的雪顶丹茶,价值千金呢,送给诸位一壶品尝品尝味道。” 她美目风情,里面满是妖冶的笑意,视线扫过餐桌四角的几人。 即使七娘已经在努力掩饰,可岁宁却依旧看出了她的异常。 她看岁宁和谢长舟的目光平和,唯有到了悟的时候顿了一瞬。 虽然很快便掩饰过去,但她离七娘很近,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七娘就在岁宁身边,面纱下的脸距离她格外近,近到岁宁似乎能隐约看清她面纱下的轮廓。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好熟悉,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七娘的侧脸,七娘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 双目相对,七娘的美眸闪烁了一下。 她轻笑道:“小姑娘可要多喝点这茶,这茶对疗伤也有奇效呢。” 七娘轻挑下眉,媚眼如丝,看向岁宁的眼里满是真诚。 岁宁脸上也挂着笑容,眉眼弯弯声音娇软道:“谢谢老板娘。” “不用谢,好好用餐哦。”七娘上完茶转身离去,背影婀娜多姿。 岁宁的笑容渐渐凝滞,对上谢长舟和了悟的目光,三人面容不约而同的沉重起来。 七娘是怎么知道她受伤了? 明明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疗好伤了,并且他们并没有对外人说过她受伤了。 谢长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抬眼看向了悟道:“看来了悟佛子暂时走不了了。” 了悟的信是被谁拦截的还未调查清楚,也就是说背后还有一个真凶还未抓到。 那个人应该是布置整场局的幕后凶手。 而那人,会是七娘吗? 一个普通的客栈老板娘。 *** 岁宁正在屋内打坐运功时,走廊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当真如此绝情?砚章,我们有婚约的。” “苏姑娘,我真的对你无意,在下早已出家。” “那我怎么办,这么多年我为了你从未接受过别人的提亲,砚章,我怎么办?” “苏姑娘……” 岁宁无奈地摇头叹气。 一阵关门声响起,接着是了悟的呼喊声:“苏姑娘?” 无人应会他,一阵沉默过后,了悟的声音又传来:“苏姑娘,那在下便先回屋了,还请姑娘切莫因我而气坏了身子。” 接着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接着传来微弱压抑的哭声。 岁宁喃喃自语:“了悟这性子,在我们那个地方早被人甩了。” 系统笑眯眯回她:[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姐姐。] 岁宁皮笑肉不笑:“洞庭湖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碧螺春。” 外面压抑的哭声越来越大,岁宁无奈起身。 走廊上没有旁人,她正要扭头去敲苏蔻的门,突然整个世界像是模糊了一般。 仅仅只是一瞬,但岁宁看的清清楚楚。 面前的空间仿佛突然扭曲,一道裂缝展现在岁宁面前,裂缝里面隐隐的昏暗,她甚至能感觉到迎面吹过来的风。 那缕风吹过来,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腐败糜烂,死气沉沉。 只是一息,裂缝瞬间关上,空间恢复平静。 岁宁心跳一下快过一下,“系统,你刚刚看见了吗?” [宿主……是真的。] 岁宁终于确认,刚刚的一切不是她在做梦。 刚才出现了——另一个时空。 固灵仙草十一 岁宁神色骤变, 细白的手攥紧,心跳还在扑通扑通。 突然,屋内的一道声响唤回了她的意识。 是苏蔻! 岁宁立马扑上前拍着她的门,焦急地呼唤着她:“苏蔻!苏蔻!” 屋内无人应答, 静悄悄的毫无声响。 岁宁心下一沉, 再也顾不得其他, 真气直接将紧闭的大门轰开。 门框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远处,苏蔻安静地躺在地上。 “苏蔻!” 岁宁连忙揽起她,苏蔻面色苍白,嘴唇有些乌紫, 面上沾了些青紫的血液。 她倒下的那片地方,残留着一大摊有些发黑的血迹。 岁宁心下焦急, 正要起身去喊谢长舟时,一阵熟悉的冷香传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她身旁伸过来搭在苏蔻手腕上,岁宁连忙扭头看过去。 谢长舟面色凝重, 修挺的眉头微蹙,薄唇紧抿。 岁宁焦急地看着他问:“苏蔻怎么了?” 谢长舟收回手,看向苏蔻的眼里满是沉重,一向清润的声音有些低沉:“她中蛊了。” 岁宁顿时一愣,头皮一阵发麻,“什么?” “她中蛊了, 七日绝,从蛊虫进入身体第十五天开始发作,七日后必死,无法医治。” 谢长舟温润的面容沉重,岁宁喉口哽咽, 看向怀里的苏蔻,几乎不敢相信。 十五天。 苏蔻在苏家的时候就被下了蛊。 按照习俗,冥婚是在成婚后第七日才将新娘与新郎封于一棺的,算一算,如果当初她和谢长舟没有救下苏蔻,那今日差不多就是苏蔻冥婚的第七日。 可苏家人就这么怕苏蔻死不了吗? 不仅送她去冥婚,还掐好了日子给她下蛊。 岁宁声音发涩讷讷道:“没有办法可救吗?” 谢长舟琉璃色的瞳孔看向她,良久摇了摇头。 这种邪蛊,早已被消灭的差不多了,苏家竟然还肯花大价钱去搞到这种蛊毒,当真是一心想要置苏蔻于死地。 岁宁的心猛地一沉,鼻头有些微酸,垂下头去看向怀里的苏蔻。 她美艳的脸苍白,眉目舒展好似睡着了一般,但胸膛的起伏微弱,一副近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她还那么年轻,明明早上她们还在一起吃饭。 “我有办法。” 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传来,岁宁和谢长舟不约而同朝后看去。 门口处了悟一身白色袈裟曳地,手上挂着无罡珠,慈悲悯怀的眼看着岁宁怀里的苏蔻。 他面上一片平静,但握着无罡珠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了悟抬眼对上岁宁和谢长舟的目光,重复道:“我有办法。” 他满脸的坚定,好似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救苏蔻。 谢长舟有些困惑,七日绝从未有过解法,蛊虫深陷人的经脉根本无法引出,因其可怖程度所以后来被禁止,市面上几乎已经买不到了。 他也从未听说过有人中了七日绝还能活。 了悟说他有办法可以救苏蔻? 了悟走过来,带来一阵檀香,他柔和的眼神落到苏蔻身上,接着淡淡道:“我可以救苏姑娘,请两位小友将她交给我吧。” 岁宁看向谢长舟,后者朝他微微颔首。 房门在两人面前关上,岁宁有些担忧:“希望了悟真的有方法救苏蔻。” 苏蔻这前半生太苦了,好不容易摆脱苏家遇到了悟,这么死去的话实在让人心痛。 谢长舟看向岁宁:“宁宁,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了悟佛子。” “嗯。”岁宁点头,目光瞥向回廊,募地回想起刚才的事情。 她面色瞬间变得沉重,“剑尊,客栈有古怪。” 谢长舟沉默地看着岁宁,面上一片平静,毫无意外。 岁宁低声道:“昨夜我在后院碰见七娘了,七娘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很是古怪。” “即使是错的,她也不愿醒来。”说到这里岁宁顿了一瞬,面上有些纠结。 “她做错了什么,还有她说的醒来又是何意?” “更重要的是——”岁宁抬眼看向谢长舟,漆黑的深瞳里满是凝重:“刚才,我看见了另一个时空。” 走廊上一片宁静,只有岁宁和谢长舟两人。 谢长舟垂眸看向身前的岁宁,她清澈的双眸专注地看着他,里面满是认真。 一阵沉默过后,谢长舟轻轻开口:“宁宁聪慧,那不妨试探一下,咱们两人的猜测是不是一样。” 双目对视,岁宁不由得笑出了声:“好,剑尊,那就试一下。” *** 了悟和苏蔻已经在房内三天未出,奇怪的是,这三天岁宁也没有见到七娘。 以往七娘每日都在柜台守着,如今已经整整三天未曾见到她了。 岁宁和谢长舟正在屋内打坐,熟悉的气浪传来,两人不约而同睁开眼。 虚空中的裂缝越来越大,隐约可见里面昏暗阴沉的场景,灌输过来的空气带着腥臭糜烂。 裂缝慢慢关上,岁宁和谢长舟对视,彼此的面上皆是平淡。 岁宁道:“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了些。” 谢长舟点头,毫不吝惜地称赞她:“宁宁观察仔细。” 这三天里,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单是今天就出现了两次。 而且今天的这次持续时间最长。 岁宁又问:“还有,为何了悟和苏蔻已经三天了还未出门,了悟不是说有办法救苏蔻吗?” 已经三日了,岁宁不止一次想去敲门,终究还是选择相信了悟。 但直到现在他们二人都未出门,甚至没有一点声响。 岁宁不免有些担忧,不会是出了什么错吧,谢长舟不是说七日绝是门极其邪门的蛊吗,难道了悟应付不来? 察觉到岁宁的焦虑,谢长舟清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安抚:“宁宁,再等等吧,莫慌。” 与岁宁的焦急想比,谢长舟眉眼沉着,琉璃色的眼底一片沉静。 岁宁不由得有些惊讶,谢长舟怎么看起来没有一丝情绪,淡定地让她都有些心慌。 他这副模样,好像根本就不关心苏蔻和了悟的事。 可他不是一贯的慈悲为怀吗?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苍生中的一员,他怎么都会放在心上的。 如今却这般漠然…… 岁宁迟疑道:“剑尊,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谢长舟温和一笑:“宁宁马上就快知晓了。” 说罢他微阖双眸,俨然一副要继续闭目打坐的模样。 岁宁无奈,只能沉下心来,现如今她想太多也没有用,何况看谢长舟的表现,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而岁宁相信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依然风平浪静。 第六日晚上,马上就要到第七日了,岁宁终于坐不住了。 她站在门外小声喊着:“佛子?你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 屋里依旧无人应答,岁宁心下一沉。 “佛子?你若是再不应答,我便要进了。” 她声音落下等待了许久,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岁宁眉眼彻底沉下,红唇紧抿,伸出手便要推门。 她的手刚握上门把手,房门从里面打开。 岁宁诧异地抬头看过去。 了悟面容依旧温和慈悲,脸色有些苍白,神态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佛子?” “劳烦宁宁姑娘担忧了。”了悟双手合十朝岁宁微微作揖。 岁宁朝屋内看去,苏蔻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 了悟轻声道:“在下已经帮苏姑娘解蛊了,接下来就劳烦宁宁姑娘照顾她了。” 说完,岁宁还来得及答话,了悟便已经侧身先行离去了。 他背影挺拔修长,但周身的气息莫名让岁宁觉得有些悲哀。 了悟走的很快,只是几息之间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岁宁总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现下苏蔻还昏迷着,也容不得她多想些什么。 她收回目光,关上门进屋。 苏蔻安静地躺在床上,美艳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些红润,原先乌紫的嘴唇也已经变回了原先的嫣红。 岁宁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蛊是真的解了。 她轻柔地拉过被子替苏蔻盖上,拉住她的手放进被子。 突然,她瞥到了什么东西,动作顿时顿住。 苏蔻细白的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做工精美,雕刻的图案花纹栩栩如生,散发着温润纯粹的气息,里面仿佛蕴含着磅礴的力量。 那是……无罡珠? 岁宁顿时愣住,瞳孔微缩。 无罡珠是了悟的本命法器,怎可给予旁人,甚至无罡珠离开主人也毫无反应,安静地挂在苏蔻的手腕上。 好像认了苏蔻为主。 了悟为何要让无罡珠认苏蔻为主? 修士活着只能有一件本命法器,除非死亡,否则是绝对不会让本名法器认旁人为主的。 难道说…… 岁宁猛地瞪大了眼。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起身出门,大堂里已经没有了悟的身影,岁宁心里慌乱。 她连忙跑去谢长舟门口,径直推门进去。 谢长舟正安静坐着运功,听见声响微睁开眼,面色平静地看着岁宁,仿佛预料到她会前来找他。 岁宁焦急道:“剑尊,了悟不见了!他将无罡珠传给了苏蔻!” 谢长舟毫无惊讶,面容依旧温润柔和。 他起身下床拿起渡妄,看向岁宁淡淡道:“走吧,我们去找他,只是……” “希望还来得及吧。” 清淡的冷香掠过岁宁身旁,谢长舟最后一句话音量低沉,岁宁有些听不太清。 可她来不及多想他最后一句话,内心的焦急促使着她连忙跟上他的步伐大步匆匆朝外走去。 刚走出客栈,二人正要御剑循着了悟的气息而去,一道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宁宁,我也要去!” 岁宁回头,客栈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苏蔻。 她扶着门框有些虚弱,面上满是焦急,眼眶微红盈满了泪水。 苏蔻径直扑上前来拽住岁宁的衣袖,美艳的眼里带着些恳求:“宁宁,我也要去。” 她的心慌乱的要命。 苏蔻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里是她年少时与砚章的童年过往,她很开心。 梦里的砚章并没有离开,他们相伴到长大。 苏蔻及笄礼过后,两人便举行了亲事。 红烛滴蜡,苏蔻掩在盖头下的脸娇红,满是喜悦与幸福。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盖头下伸进来掀起挡住视线的盖头,苏蔻娇羞抬头,对上砚章清润的眉眼。 砚章说:“娘子,我很开心。” 苏蔻笑弯了眼。 砚章温润俊朗的容颜一点点凑近,她心跳如雷耳根滚烫,紧闭着眼等待着砚章的吻。 满心期待的吻没有到来,一股血腥喷洒在她的脸上,温热地让她心颤。 苏蔻睁开眼,美艳的眸子里倒映出爱人逐渐倒下的身影。 “砚章——” 她惊吓而起,瞧见房内空无一人,内心的惊慌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刚要下床去找他,余光瞥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无罡珠。 她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从未修炼过的身体里有些微妙的感受,丹田处隐隐发热,熟悉的气息灌满整个丹田。 苏蔻心里一阵慌乱,连忙跑出门准备去寻他,却看到了岁宁和谢长舟焦急而出的身影。 直觉告诉她,他们要去找砚章。 苏蔻祈求地看着岁宁,眼泪滑落:“宁宁,你带我去,我要去找他!” 谢长舟朝岁宁微微颔首,她揽住苏蔻一起御剑,朝了悟消失的地方而去。 临近深夜,南靖城里一片寂静。 了悟的气息竟然已经到了南靖城外,苏蔻一直在低声啜泣着,岁宁还得抽出功夫来安慰她。 行到一处密林处,谢长舟的身影忽然停下。 “在这里。”他乌黑的睫毛垂下,面色凝重地看着下方黑压压的密林。 岁宁连忙载着苏蔻下去。 刚一落地,远处树下的一抹白影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砚章!”苏蔻的声音凄厉,听起来格外的慌乱。 她扑上前去搂住早已昏迷的了悟,美艳的脸上满是泪水,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砸到怀中的了悟脸上,抚向了悟面庞的手颤抖地不成样子。 “砚章,你别吓我,砚章……” 岁宁看向她怀中的了悟,一颗心彻底沉下。 了悟温润的面容此时泛着青灰,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嘴唇乌紫,俨然是一副濒死的模样。 他露出的脖颈处隐约可见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着,而了悟毫无反应。 岁宁甚至感觉不到他的生气。 了悟……快要死了。 固灵仙草十二 漆黑静谧的林中, 只余苏蔻一声声绝望无助的哭泣。 “苏蔻……”岁宁轻轻喊她,想上前安抚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蔻仿佛被她的声音唤回了意识,满是泪水的眼连忙朝她看来, 眼里满是祈求:“宁宁, 你救救他, 我求求你们救救他。” 她声音凄厉,美艳的脸上满是泪水,岁宁嘴唇翕动着想要告诉她真相。 没用的,他已经快要死了。 可她对上苏蔻绝望无助的眼神,怎么都说不出这话。 苏蔻会崩溃的。 岁宁犹豫无措之时, 身后传来一道清润柔和的声音。 “我们救不了他,他已经将死。” 苏蔻怔然地看着谢长舟, 不断摇着头,满脸不可置信:“不会的,不会的, 你们骗我!” 谢长舟无奈摇头:“苏姑娘,了悟佛子将自己的命格换给了你。” 岁宁和苏蔻都愣住。 他接着道:“七日绝本就无解,你中了七日绝是必死无疑,静禅宗有一秘法,可以换命,我猜了悟便是使用了这门秘法, 将自己的命格给了你。” “七日绝,今天过后,就是第七日。” “他已经要死了。” 谢长舟的面容平淡,说出的话却宛如一把尖刀,将苏蔻的心扎的支离破碎。 “不会的……不会的砚章, 我带你找大夫。”苏蔻眼泪横流,瘦弱的身躯不管不顾地想要扶起了悟,却怎么也搬不动他。 两人一起重重跌回地面,岁宁看的心疼正要上前扶起她,苏蔻却突然崩溃嚎啕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骂:“方砚章,你说过要娶我的!” “我等了你二十年,我每日等着你来找我,你凭什么丢下我!” “谁要你给我换命!谁稀罕你来救我!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你走啊!” 岁宁心里看的难受,侧身看向身旁的谢长舟,却发现他满脸的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她有些困惑,谢长舟一贯慈悲悯怀,看到这种场景就算不能共情,却也不至于这么冷淡吧。 还未等她想明白,苏蔻怀里的了悟有了些微动静。 他乌黑的长睫微颤,往日慈悲的眼眸微睁,却看不到一丝光亮,眼底满是昏暗。 “苏姑娘……”他虚弱的声音传来。 苏蔻顿住,连忙看向他,泪眼朦胧满是无措:“砚章,你再坚持会儿,我带你找大夫。” 她想要拖起了悟,一双微凉的手却按住了她。 “苏姑娘,了悟愧对于你……未曾娶你为妻,耽误了你。” 苏蔻哭着摇头。 了悟已经快要说不出话,声音渐渐低沉:“我未曾斩断前缘……也无颜面对圣佛,此三十年里……未曾有什么成就。” “不是的,不是的砚章……” “在下不值得……苏姑娘挂牵,也不配……为静禅宗的弟子。”了悟的眼底亮光渐渐消散,皮肤下的蛊虫涌动着想要冲破肌肤,他的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清楚。 “为苏姑娘换命……是在下唯一做对的事,往后……往后……” “还望珍重,忘了……” 一声叹息消散在静谧的空气中,蛊虫破肤而出,苏蔻被溅的满脸黑血。 了悟面色平静苍白,慈悲的眼睛紧闭,脖颈下血肉模糊,冷白的皮肤下黑色的蛊虫蠕动着要爬出来。 “砚章……” 她细白的手颤抖着抚上了悟的脸,他满脸黑血看起来格外骇人,在摸到一片凉意后,她的眼泪落下,在脸上洗刷出一道道痕迹。 “砚章!”苏蔻扑到在了悟身上,泪如泉涌,美艳的脸上满是血污。 岁宁心底难受,想要上前去拦住她,身旁的谢长舟突然开口。 “宁宁,别动。” 月光下谢长舟长身玉立,清隽的面容冷淡平静,温润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前方的密林。 岁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昏暗的林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渐渐走出。 黑红衣衫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面纱遮住姣好的面容,媚眼如丝,美艳的眼里却满是泪水。 周围的一切突然静止。 崩溃大哭的苏蔻,不时传来的虫鸣。 风声,树叶沙沙声。 仿佛都被按下暂停键,彻底陷入死寂。 七娘看向地上躺着的了悟怔愣了一瞬,突然开始大笑:“哈哈,真好笑。” 她仿佛是真的笑得不行,微弯下腰身捂住小腹。 可这一幕实在诡异,她明明在笑,岁宁却看见大颗大颗的泪珠跌落。 她在笑,也在哭。 谢长舟走上前将岁宁拦在身后,高大的身姿将她牢牢护住。 他开口道出了她的身份:“苏蔻。” 岁宁的双目顿时瞪大。 苏蔻? 她连忙抬眼看向侧前方的苏蔻和了悟,却发现两人的身影在渐渐消散,最终化为一阵尘土。 岁宁探头看向面前的七娘,她毫不意外,慢慢直起身子,白嫩纤细的手抚上面纱。 面纱一点点滑落,露出藏在底下熟悉美艳的面容。 柳眉微弯,妩媚的凤眸秋水荡漾,红唇微张,美艳妖娆。 那是——苏蔻的脸。 只是较之岁宁所熟悉的苏蔻有些不同,岁宁认识的苏蔻是美艳与清纯的极致反差,面容虽然娇艳,但眼神和周身的气质却懵懂清纯。 而面前的这个苏蔻,举手投足皆是婀娜风情。 她们两个除了长相,根本看不出来一丝相同。 七娘的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刚大病初愈一般。 她唇角微勾,声线依旧慵懒:“谢公子是何时认出的我?” 谢长舟面容平静,淡然道:“从你提醒我和了悟佛子时便已经有些怀疑,后来你六日未曾出门,时空出现裂缝时才彻底确定。”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创建出来的幻境。” 谢长舟的话音一落,过去几天的蛛丝马迹在岁宁脑海里飞速闪过,困扰她这么多天的谜团慢慢清晰。 为何七娘会说自己不愿醒来,因为这一切本就是幻境,无论是了悟还是苏蔻,甚至是鬼新郎,都是幻境制造出来的。 而那几日七娘闭门不出,时空裂缝——不,应该说是幻境在破裂,是因为七娘的修为已经不足以维持这个幻境了。 所以七娘陷入了昏迷,随着她的昏迷,幻境的裂缝发生的越来越频繁。 岁宁陡然一惊,七娘制造出来的幻境怎么会如此逼真,连渡劫修为的谢长舟都未曾察觉。 七娘妩媚一笑:“谢公子当真是聪慧,那谢公子可知,我要做什么吗?” 谢长舟琉璃色的眼眸望向她,面上流露些许不忍:“斯人已逝,你自欺欺人又是何必?你要效仿鬼新郎吗?” 七娘脸上挂着的笑意渐渐垮掉,美艳的眸子也逐渐变冷。 “那又如何,能不能活我说了算,你们又算个什么东西?” “谢长舟,你可是渡劫的修为,只要有你,砚章他就一定可以活了。” 七娘又笑了起来,神情已经有些癫狂,周身的魔气大涨。 她竟然入了魔! 岁宁骇然地盯着她,“七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当然看的出来七娘想要复活了悟,可什么样的复活手段需要制造出一个幻境? 七娘笑着看向岁宁,语气有些惋惜:“岁宁,我本不想杀你的,只需要谢长舟一人便可,可我若是放你出了幻境,你必然会坏我好事。” “所以岁宁,抱歉了,你们一起死吧。” 她话音刚落,周身的魔气瞬间蜿蜒开,七娘的身影也渐渐消散。 “七娘!” 岁宁召出霸天,凌厉的剑意朝着七娘而去,却穿透一片虚空。 黑雾渐渐散去,七娘消失不见。 岁宁有些焦急,连忙看向身旁的谢长舟:“剑尊!七娘到底想要做什么?” 谢长舟清隽的脸上满是冷冽:“是魔界的回溯镜。” 他眉目下敛,语气有些凝重:“回溯镜可凭借过去的经历制造出幻境,格外逼真,即使是渡劫的修为都难以察觉。” 说到这里,谢长舟顿了一瞬,转过头看向岁宁,直盯的岁宁心里发毛。 “她用回溯镜制造出来的幻境来屠杀修士,吸取他们的修为,来蕴养了悟佛子的神魂。” “可了悟已经死了啊?” 谢长舟摇头,“不,他的神魂还在,苏蔻有固灵仙草。” 岁宁顿时一怔。 系统此时也上线:[固灵仙草可以蕴养神魂,时机一到是可以重塑魂魄的,但是消耗的修为极大,恐怕需要两个谢长舟这样的渡劫大能才可供养固灵仙草。] 系统的话一出,岁宁头皮都开始发麻。 七娘刚才说只需要谢长舟一人便可,那就是说,她这么多年已经杀了不少修士,固灵仙草也已经吸收了一半修为。 只要再有谢长舟一人,了悟的魂魄便可重聚。 七娘竟杀了那么多修士! 但是有些不对,为何七娘制造幻境非要搞这么多幺蛾子,又是鬼新郎又是清风客栈。 她如果一开始随意截取一段经历制造幻境,也不至于露出这么多破绽让谢长舟和她发现真相。 谢长舟对上岁宁困惑的目光,顿时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淡声道:“回溯镜可重现操控人心中的执念,执念越深,幻境越真。” “七娘的执念,就是了悟的死。” “我猜了悟佛子是死在鬼新郎手里的。” 谢长舟的目光坚定,毫无猜疑,岁宁知道,他已经确定了背后的真相。 了悟是被鬼新郎杀的。 甚至了悟是为了救苏蔻。 其实也不难猜测,七娘当时欺骗谢长舟和了悟,谎报鬼新郎真正的老巢。 她根本就不想了悟和鬼新郎撞上面,只要了悟不去,那他就不会死。 但了悟如果没去,苏蔻一定会死。 所以当时七娘看见岁宁和苏蔻跟着回来的时候很是震惊。 苏蔻没死,说明了悟去救了她,而了悟竟然没有死在鬼新郎的手里。 了悟没有按照过去的历史死去,因为谢长舟和岁宁的出现,这一切都改变了。 岁宁恍然大悟,漆黑的眼眸看向谢长舟接着道:“所以七娘想要自欺欺人,接着维持这幻境,只要幻境还在,她就可以骗自己了悟还活着。” “但是她没有想到,了悟最终还是为了救苏蔻而死,即使躲过了鬼新郎,他们之间还是死局。” 谢长舟点头称赞她:“宁宁聪慧,七娘维持这幻境已经太久了,她的修为不足以支撑所以陷入了昏迷,而她昏迷的那阵子,幻境开始隐隐破碎,所以我们才能看到那道裂缝。” 一切都对上了,所有的谜团都解决了。 所以了悟的僧袍款式那么旧,是因为他本就是许多年前早已死去的人,七娘只是将过去的经历重现了而已。 岁宁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我们最晚要多久出幻境?” “幻境开始崩塌的第七日。” “那若是第七日未出幻境呢?” 谢长舟的目光紧盯着她,眉头微蹙,面色凝重。 他轻声开口道:“幻境彻底崩塌,我们会死。” 岁宁一时怔愣。 幻境第一次崩塌是苏蔻昏迷那日,也就是六日前。 明日就是第七日。 未出幻境,他们会死。 固灵仙草十三 现在已经第六日晚上,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第七日。 岁宁有些焦急,“剑尊,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幻境?” 她能感觉到幻境已经在隐隐崩塌,周围不断出现裂缝, 灌进来腥臭糜烂的气浪。 幻境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谢长舟眉眼依旧平淡毫无慌乱:“找到幻境真正的界点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幻境真正的界点? 岁宁不解:“可我们怎么知道幻境的界点?” 谢长舟目光平和温柔, 轻声地安抚着慌乱的岁宁:“宁宁, 你先别慌,你觉得她会把幻境的界点设置到何处?” 岁宁努力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仔细回想着自己和苏蔻曾经的对话。 苏蔻是个极其重情的女子,最爱的便是了悟,最珍惜的便是曾经与了悟在一起的那段童年。 岁宁突然想起苏蔻曾经无意间说过的话。 苏蔻说:“我与砚章自小相识, 每日我都会偷溜出来,砚章会带着我去陇西城北那处荒山上扑蝴蝶抓螃蟹, 我此时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和他在一起的那段童年往事。” 苏蔻说起这里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喜悦与幸福。 七娘就是苏蔻, 所以七娘最美好的回忆也是发生在陇西城北那处荒山? 那七娘会不会将幻境界点设置到那里? 未尝没有可能! 岁宁瞳孔微缩,“剑尊,我想起来一个地方!” 她连忙召出霸天,回头示意谢长舟跟上。 幻境的裂缝不断出现在两人身旁,岁宁和谢长舟还要分神躲避,一旦被裂缝卷进去, 便会瞬间被撕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岁宁心中焦急,幻境的裂缝越来越多,街道上的房屋在逐渐消失。 突然,她的正前方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 迎面吹拂过来的气浪带着霉味。 岁宁来不及避开,瞳孔顿时微缩,心跳都开始加快。 在几乎要跌进去之时,腰间传来一阵桎梏,她被拉向身后,撞入一个宽广带着冷香的怀抱。 谢长舟揽着她的腰同她一起站在渡妄的剑身上,霸天被他召回交给岁宁。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岁宁几乎能听清谢长舟的心跳声。 他个子远高于她,此时被他这么箍着腰,整个人直接埋入他的怀抱,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清淡的冷松香。 “剑尊……” “宁宁,冒犯了。” 岁宁的话还未说完,谢长舟便先行打断了她的话。 她抬眼便看到他冷白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再往上,是精致的下颌,微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然后便是她最喜欢的眉眼,琉璃色的眼眸和修挺的长眉,高洁清明宛如谪仙。 谢长舟的面容平静,根本没有低头看怀里的岁宁,好似全是为了保护她才这么做的,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岁宁有些失望,谢长舟这副剃个头可以出家的德行,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攻略他。 她心下有些郁闷,也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昏暗的虚空中,谢长舟扣住岁宁腰身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冷白如玉的手攥紧,紧紧箍住岁宁的腰身往怀里带了几分。 他才发现,她似乎比看起来更瘦,纤细的腰身仿佛他一手便能握住。 刚刚岁宁看向他的时候他心跳如雷,连带着耳根都烧红,庆幸的是天色尚黑,岁宁并未看清他的面色。 而此时她在他怀里…… 他心跳愈来愈快,连忙远离了岁宁几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不能让她听到他的心跳。 岁宁会害怕的。 他不想让岁宁以为他是个登徒子。 谢长舟努力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渡妄躲过一个又一个裂缝,载着两人前去荒山。 刚走到荒山附近,谢长舟就感觉到了一股隐约的灵气波动。 他眉眼一沉,声音有些冷凝:“就是这里。” 这里,便是真正的幻境界点。 七娘竟真的将界点设置在了童年与了悟一起玩耍的地方。 岁宁的面上流露出惊喜,葡萄籽般黑的眼睛看向谢长舟,眼底满是欣喜,带有一丝狡黠和骄傲。 谢长舟一愣,随即无奈笑了一下,“宁宁聪慧。” 他声音柔和清润,满脸的真诚,岁宁顿时眉开眼笑。 谢长舟就是这样,不管说什么话,配上他那张清隽温润的脸后都会格外真诚,让人不由得发自内心的信服。 渡妄慢慢降落,周围的裂缝越来越多,几乎是每隔几秒便出现一个。 谢长舟只能攥紧岁宁的手,将她牢牢拉在身边,以防他一个不注意岁宁便被吸了进去。 他是渡劫修为,岁宁只是金丹,修为尚弱很容易便被裂缝卷入。 岁宁反握住他的手,目光沉静毫无异常。 谢长舟刚稳下的心又开始乱了起来。 阵外的七娘仿佛是察觉到了两人已经找到了界点,荒山上顿时裂缝群起,巨大的吸力几乎将岁宁掀起。 谢长舟连忙聚出结界护住两人。 他长身玉立眉眼沉着,冷白的脸上满是肃杀,左手拉住岁宁,右手执着渡妄。 冲天的昏暗之中,树木被卷起吸入裂缝,整个荒山狂风大作。 七娘慌了。 一道剑光裹携着凌厉的杀气而去,撞击到不远处的虚空,掀起了一片波浪。 谢长舟淡声道:“就是这里了。” 他放开岁宁的手,又给她加固了一层结界牢牢护住她,“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说完他修长的身影飞身上前,双手执剑劈斩而去,渡妄的剑意宣泄而出,掀起的气浪掀动谢长舟的白袍。 剑意破开虚空而去,径直朝前方透明的结界而去,撞到结界上掀起一波气浪。 谢长舟勾唇,清隽的面容突然带了丝邪肆,温润的脸上满是杀气。 周身的裂缝在呼啸着朝他而来,巨大的吸力将他的衣袂掀飞,乌黑的长发被风浪吹起。 他淡声道:“苏蔻,你太执迷不悟了。” 话音刚落,渡妄的剑身上霜白的光芒大闪,谢长舟长剑劈斩而去,一道剑光蓦地劈开昏暗,贯穿而过大张着的幻境裂缝,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朝界点而去。 在剑光与界点相撞的一刹那,一股强大的气浪震开,卷着遍地的黄土朝岁宁而来。 她瞳孔一缩,正要召出霸天抵挡,那股气浪撞到她面前透明的结界上消失不见。 而周围的幻境裂缝一一消失不见,虚空上方,一道隐约可见的裂缝正在慢慢蜿蜒,接着整个从结点开始,幻境开始支离破碎。 糜烂发霉的气息灌输进来,死气沉沉的氛围让岁宁浑身不适,幻境彻底破灭,露出幻境外面真实的南靖城。 一个衰败、荒凉、毫无生气的城池。 岁宁的心跳都顿了一瞬,她是金丹期的修士,感知自然大幅提高,而现在她能清晰的感知到,南靖城里已经毫无生机。 这是座死城。 谢长舟眉眼冷凝,周身的气压极低,昭示着他现在的怒意,渡妄剑身结满冰霜,闪烁着浓重的杀意。 而他的前面,是身姿妖娆的七娘。 她美艳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姣好的面容都因为眼底的阴狠而显得有些狰狞。 七娘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谢长舟,你竟然能出来。” 谢长舟长身玉立,温润的脸上尽是怒意:“你竟然屠杀了一城的人来加速固灵仙草的生长。” 岁宁连忙问系统:“谢长舟什么意思,什么叫屠杀了一城人来加速固灵仙草的生长?” [固灵仙草蕴养魂魄需要修为灌输,而生长则需要用人的生气来催化,七娘抽了这一城人的生气!] 七娘屠了城! 岁宁骇然朝七娘看去。 谢长舟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七娘的半张侧脸,苍白的脸上红唇鲜艳的有些诡异,乌发垂下一缕。 她脸上带着笑意,明明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可此时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悸。 七娘慵懒一笑:“那又怎样?砚章可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去解决的鬼新郎,最后死在了那里,你说砚章是不是为他们而死?我让他们偿命,不为过吧。” 岁宁觉得她的话简直离谱,“难道了悟不是为了救你死的吗?” 七娘一愣,嘴角挂着的笑意渐渐凝滞,看向岁宁的眼神有些冰冷。 岁宁从谢长舟身后走出来接着道:“现实中的了悟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如果不出我所料,你被鬼新郎抓了,毕竟你可是生辰最为阴气的一人。” “但是幻境里的了悟去救了你却没有死去,你想自欺欺人留住这个幻境,但你的修为不够,于是幻境出现裂缝。” “你应该也没想到,了悟虽然不是死在鬼新郎手里,但却还是为了救你死了。” 说到这里岁宁垂眸顿了一瞬,再抬眼看向七娘时,眼里满是沉重。 她轻声道:“你与了悟,从头到尾就是死局。” “你闭嘴!闭嘴!” 七娘恼怒,往日慵懒风情的声音此时格外凄厉,仿佛要刺破岁宁的耳膜。 “你什么都不懂,他能活的,我会救他的!” “他那么那么好,凭什么死的是他!鬼新郎凭什么杀他!” 七娘已经魔化,美艳的脸上爬满魔纹,眼底猩红,周身的魔气大涨。 谢长舟冷眼旁观着,淡声道:“你恨鬼新郎,可你也成为了鬼新郎。” 他的话一出,七娘呆楞住。 她的表情有些茫然,格外不可置信般。 她也成为了鬼新郎? 七娘颤抖着伸出了手,苍白纤瘦的手背上爬满魔纹。 仿佛是被烫到了眼一般,她连忙收回手,凤眸阴狠地看向岁宁和谢长舟。 她恨声道:“那又怎样,只要能救活他,变成什么样子我根本就不在乎。” “谢长舟,去死吧!” 七娘魔气大涨,聚出回溯镜,上品魔器的法力倾泻而出,七娘操控着它朝谢长舟而来。 魔气呼啸而出,有回溯镜的加持,七娘功力大涨。 “剑尊!” 岁宁手持霸天正要上前,谢长舟连忙喝止住她:“宁宁,我可以应付,待在结界不要出去。” 结界牢牢禁锢住岁宁,她只能焦急地看着谢长舟。 谢长舟白衣翩飞,渡妄剑光四起,霜白的剑意朝七娘扫荡而去。 剑意与魔气相撞,七娘面色一滞。 谢长舟竟然如此之强。 她未曾与渡劫大能对击过,之前遇到大乘的修士,也能凭借着回溯镜安然应对。 可如今,即使有回溯镜她也难以应付,对上谢长舟的剑意,她竟格外吃力。 谢长舟的眉眼冷冽,薄唇紧抿,他默念剑诀,渡妄的剑意不断加强。 七娘面色越来越难看,回溯镜的魔气渐渐被压制,她挣扎着想要加固。 渡妄莹润的剑意劈斩而来,划破聚拢而起魔气决然地朝七娘而去。 七娘直接被击飞出去,狠狠砸向身后的石壁。 一声痛呼后,七娘跌落在地,盘好的发髻散开,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嘴角的血迹衬得她有些惊心动魄的美。 她怀中掉下一样东西。 岁宁定睛去看,顿时愣住。 四叶短茎,长势磅礴喜人,那是固灵仙草。 此时那上面笼罩着一抹熟悉的气息,温润柔和、纯粹干净。 那是——了悟的气息。 气血上涌,七娘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点点鲜血滴落在翠绿的固灵仙草上,仙草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 七娘面色一变,慌乱地正要上前捡回固灵仙草,一道纯粹的灵力比她更快,从她眼前飞快将固灵仙草卷起。 是岁宁。 “还给我!别碰它!”七娘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重重地跌了回去。 她发丝凌乱,妩媚艳丽的脸上满是慌乱,嘴角和下颌染着鲜血。 整个人绝望又凄美。 岁宁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下莫名的一阵酸涩。 她轻声开口:“七娘,你何必呢?” 七娘满脸泪水,绝望地匍匐在地:“岁宁,你把仙草还给我,我求你了宁宁!” 岁宁看向手里的固灵仙草,里面温润熟悉的气息让她确定,了悟的魂魄被珍藏在里面。 七娘真的在拿固灵仙草蕴养了悟的魂魄,企图让他活过来。 用修士的修为,用一城人的生气。 换一个人重新活过来。 这简直……荒谬。 七娘挣扎着想要爬过来,面上满是恐慌,还在不断朝她伸着手企图要回来固灵仙草。 面前的七娘与记忆里纯真善良的苏蔻重合,岁宁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谢长舟执剑对着地上的七娘,“苏蔻,你杀了太多的人,今日我留你不得。” 他清润的声音带着些冰冷与怒气,岁宁刚想要拦他,渡妄的剑光已经呼啸着朝七娘而去,带着决然的杀意劈斩而去。 岁宁惊骇地看过去,谢长舟是真的想要斩杀了七娘! 凌厉的剑光朝七娘而去,她毫无反应,只怔然地看着岁宁手里的固灵仙草,眼里满是不舍与眷恋。 在那股剑光将要打到七娘身上之时,岁宁怀里的固灵仙草有了动静,原先还微弱的荧光顿时光芒大作。 暖黄温润的荧光挡在七娘身前,荧光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浮现。 一身袈裟,高大挺拔,面容慈悲。 那是了悟。 凌厉的剑光打在了悟身上,他本就虚弱的身影顿时更加看不清。 岁宁和七娘都怔愣在原地,谢长舟也微微愣神。 眼看着了悟的身影将要消散,谢长舟连忙出手,磅礴纯粹的真气汇聚过去稳住了悟的魂魄,他将要消散的身形渐渐平稳下来。 七娘几乎不敢相信。 熟悉的僧袍,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气质。 那是了悟。 是她两百年未见的爱人。 “砚章……”她的声线颤抖的几乎不成样子,带着哽咽的哭腔。 了悟转过身,面容依旧清隽温和。 他看向七娘的眼神柔和:“阿蔻。” 他叫她阿蔻,她终于听到了他这一声阿蔻。 七娘两百年来的委屈与思念顿时爆发,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砚章,我好想你。” 岁宁终于从怔然中缓过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身前的了悟和七娘。 谢长舟轻声叹气,将渡妄收回剑鞘。 了悟漆黑的眼里满是慈悲柔和,轻声说道:“阿蔻,生死乃是自然,你又何必如此呢?” 七娘摇头,满脸泪水。 “阿蔻,你做错了,倘若我的复活需要屠戮那么多条生命,我不愿。” 了悟眼里情绪复杂,七娘几乎不敢直视他。 她如今满脸魔纹早已不复当初的美艳,了悟又是那般光明高洁之人,她双手沾满鲜血,怎敢抬眼看他。 一声清幽的叹息传来,了悟无奈地转过身看向岁宁和谢长舟。 他双手合十朝两人作揖:“宁宁姑娘,谢公子。” 他藏匿在固灵仙草中的魂魄感知到苏蔻的血气陡然惊醒,这些年固灵仙草看到的回忆也都尽数灌输给他,苏蔻做过什么,他都知道。 自然也认识这两位,岁宁和谢长舟。 谢长舟微微颔首,岁宁也学着他点头朝了悟示意。 了悟的声音有些无奈:“阿蔻过往所作皆是为了在下,我实在是惭愧。” 谢长舟温润的目光依旧看着他淡然道:“了悟佛子,她作恶多端,在下不能放她。” “今日,她必定要死。” 他的话带着杀意,隐约还有丝怒气,气氛一瞬间便冷凝下来。 了悟沉默,身后低泣着的七娘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看过来。 岁宁对上她的眼,七娘美目红透,脸上的黑纹已经消退些,即使听到谢长舟要杀她也毫无恐惧。 她只是在看了悟。 过了好一会儿,了悟开口:“我并未要阻止谢公子,我只是想代替阿蔻赔罪。” “这满城的百姓,以及那些修士,足有两万人。” “我会代替阿蔻赔罪,用我的轮回转世。” “还请谢公子和宁宁姑娘,给阿蔻一个轮回的机会。” 他清润的声音落下,手腕上的无罡珠光芒大闪,了悟垂眸闭眼。 一声声佛经传来,固灵仙草里飘散出无数零零点点的星光,飘散着飞向虚空,昏暗的天地间满是萤火。 了悟的身影渐渐虚化,七娘一愣,随即挣扎着爬过来。 “砚章!砚章,不要!” 她脸上泪水横流,声音凄厉,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般,眼泪一颗颗落下,砸在地上晕染出一片片阴影。 岁宁一惊,连忙准备上前拦住他,身侧的谢长舟拽住她的手。 谢长舟摇头:“宁宁,来不及的。” 他重新转过头看向了悟,声音带着些不忍:“这是静禅宗超度亡灵的法子,了悟用自己的三魂七魄送这些被困在固灵仙草里的亡灵入轮回。” 岁宁怔然,讷讷道:“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吗?” “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岁宁心中登时涌上一股酸涩,她看向不远处的了悟和七娘。 了悟袈裟翩飞,乌黑地长睫垂下,在一片金光里,他整个人看起来圣洁如神明。 他低声念着经语,随着他一遍遍地念诵着,他的身影也逐渐虚化。 七娘无力站起,挣扎着爬向了悟,发髻全散下来,美艳的脸上全是泪水,全无过去的风情妖艳。 她一遍遍祈求着了悟:“不要,砚章不要,都是我的错!” “砚章!求你了不要!” “砚章!啊!” 她最后一声嘶吼落下,地上掉落一串佛珠,了悟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为一片片金色的碎片飘散在空中。 空气中只余下一声轻叹:“阿蔻,对不起。” 七娘呆愣在地,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碎片,却什么都没握住。 岁宁几乎不敢看她。 七娘泪水无意识地流下,整个人仿佛傻了般呆愣在地。 岁宁与谢长舟沉默地看着她。 一时之间,周围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后,一声轻笑突然传来。 “哈哈哈……” 七娘侧躺在地,低声笑着,她蜷缩起身体,笑声越来越大,听的岁宁心颤。 “都是错,都是白费……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又开始痛哭起来,声音委屈绝望,死死用头抵着地,发丝上挂着尘土和乱叶,浑身狼狈不堪。 过了好一会儿她声音逐渐变小,安静地躺在地上,整个人沉寂地仿佛死了一般。 岁宁轻声喊她:“七娘……” 七娘没有反应,丝毫不理会岁宁。 谢长舟上前,清冽的声音传来:“苏蔻,放下过往,你才能有轮回。” “你执念太深,恐难入轮回。” 七娘依旧没有说话。 良久,谢长舟幽幽叹了口气,渡妄出鞘准备彻底斩杀她。 七娘杀戮太多,他容她不得。 岁宁有些不忍,却也明白这是七娘应得的惩罚。 整整两万人,她实在杀孽太重。 就在这时,七娘的身体动弹了一下,接着她哽咽生涩的声音回响。 “可我,不想要轮回。” 岁宁和谢长舟一怔,七娘的身体魔气四泄,接着丝丝缕缕的荧光飘散,她的身躯也渐渐消散。 不过几息功夫,甚至岁宁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彻底消失。 地上掉落一面长相奇怪的镜子和一串佛珠。 那是回溯镜和无罡珠。 岁宁鼻头一酸,低声喃喃自语:“七娘,自散魂魄了。” 了悟用自己的三魂七魄为七娘铺就一条转世轮回的路,可七娘不要了。 谢长舟摇头,收回渡妄上前捡起地上掉落的回溯镜和佛珠。 他将回溯镜收回乾坤袋,却独留下那串佛珠。 那是无罡珠,了悟的本命法器。 他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进去,眉眼沉着冷静。 “剑尊,你要做什么?” “看无罡珠的记忆。” 他话音刚落,无罡珠顿时光芒大作,虚空中浮现出一张光幕。 固灵仙草十四 岁宁抬头, 和谢长舟一起看向虚空。 第一幕里,两百年前,南靖城外。 “救命……救命……”苏蔻一身嫁衣,美艳的脸上满是泪水, 呆滞地看着面前送嫁的武夫。 武夫满脸阴狠地朝她伸出手去, 苏蔻绝望地闭上了眼。 突然, 一道莹白的真气打来,径直掀飞那几名武夫。 苏蔻茫然睁眼,看向面前的佛子。 佛子眉眼清隽柔和,温润的声音传来:“姑娘,你没事吧?” 苏蔻的手在微微颤抖, “砚章?” 那是他们二十年后的初见,了悟救了苏蔻。 第二幕里, 一处客栈内。 苏蔻紧紧抓着了悟的衣袖,满脸的泪水,哽咽问他:“你当真要去寻那鬼新郎?” 了悟无奈地回应她:“苏姑娘, 解决鬼新郎是在下的责任。” “可是那鬼新郎有那三魂尸相助!你一个人就是去送死!” 了悟淡然地撇开苏蔻的手,“我已传信给宗门,相信长老们很快就会前来。” 紧接着他转身准备上楼。 “那我呢?我要怎么办,我们是有婚约的!” 了悟动作顿住,沉默许久,接着淡声道:“在下现如今只是了悟, 苏姑娘另觅良人吧。” 他拂袖离去,始终没有看身后的苏蔻一眼。 苏蔻愣住,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落。 第三幕里,了悟站在门口,双手微微颤抖。 屋里还留有残留的诡气, 昭示着鬼新郎曾经来过。 而苏蔻消失不见。 鬼新郎带走了苏蔻。 了悟慌乱地跑下楼,这些天的探索他已经知道了鬼新郎的老巢,只等着宗内长老来就可去抓捕鬼新郎。 可在这种节骨眼上,苏蔻被抓走了。 他连忙飞身朝陇西城南而去,那里才是鬼新郎的老巢。 冰室里,血红的阵法将整个屋子照的诡异恐怖。 外面的三魂尸在拦截着了悟,他浑身浴血,身上几乎已经没有好的地方。 白色的僧袍已成一片暗红,无罡珠的光芒也已经微弱。 他终于找机会钻进了冰室,布下无罡珠将剩下的三魂尸全部拦截在外。 冰室内,六名女子分布在阵周,一名女子被悬挂在阵中央。 了悟一眼便看到了苏蔻。 苏蔻面色苍白,挣扎着朝了悟看来,了悟顿时大骇。 “阿蔻!” 他运功直接袭向操控阵法的鬼新郎,温润的脸上满是杀气,两人打的天昏地暗。 但了悟重伤,自然不是鬼新郎的对手,不过几息便被打下来重重摔向墙壁。 鬼新郎面容邪肆,勾唇嘲讽他:“你不过一介元婴,竟然敢来打扰我的计划。” 眼看着阵法就要完成,鬼新郎没工夫搭理他,自顾自的操控着阵法完成剩余的步骤。 阵法即将完成的前一刻,了悟终于挣扎着站起了身。 他眉眼绝决,径直冲向冰室中间的阵法,周身的真气四散,柔和纯粹的真气攻击着阵法。 了悟修行的佛法最克邪祟,尤其是这种邪阵。 他的真气散开,阵法仿佛收到了极大的攻击,本来被束缚着的七位新娘摔落在地。 鬼新郎怒吼:“不,我的回魂阵!” 他眉眼顿时阴狠,周身的诡气大涨着朝了悟而来,“你去死吧!” 了悟丝毫没有退让,坚决地站在苏蔻的身前。 鬼新郎尖利的指甲刺穿了悟的胸膛时,一道纯粹磅礴的真气打过来,顿时将鬼新郎掀飞。 “了悟!” 几名穿着静禅宗宗服的僧人冲进来,接住了悟倒下的身体。 摔落下来的苏蔻挣扎着爬向了悟,推开挡住她的僧人扑到在了悟身上。 她满脸泪水,徒劳地捂住他的伤口:“砚章,砚章你别吓我。” 了悟大口大口朝外吐着鲜血,柔和的眼底光亮在渐渐消散。 他颤抖着将手上的无罡珠摘下来,执起苏蔻的手轻轻挂上去。 他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苏蔻凑近。 了悟说:“阿蔻……对不……” 他话还未说完,眼底的光亮彻底消散。 苏蔻哭喊着叫着身边的僧人:“你们救他啊,快救他啊!” 几名僧人为难地互相看了几眼,一名稍显年迈些的僧人双手合十朝苏蔻作揖。 “阿弥陀佛,了悟已经……没救了。” 苏蔻瞬间崩溃嚎啕大哭。 苏蔻被鬼新郎抓走的那日,静禅宗的人终于赶到斩杀了鬼新郎。 可了悟也死了。 第四幕里,昏暗的屋内,苏蔻抱膝蜷缩在屋角。 她神色怔然,妩媚艳丽的脸上毫无表情,整个人死气沉沉,宛如一朵枯萎的月季。 突然她的面前黑气大涨,在满屋的黑雾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浮现。 苏蔻大惊,满脸惊骇地朝后褪去。 黑雾里,一个男人一身黑袍,面容被黑雾遮挡看不太清。 他压低声音轻声喊她:“苏蔻。” 苏蔻抱紧自己,怔然地问他:“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聚出来一根干枯的仙草。 他苍白修长的手递过去,苏蔻呆呆地看着那根仙草,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男人轻声道:“这是固灵仙草,可蕴养魂魄,助其重生。” 苏蔻的眼底闪烁出一丝光亮。 男人接着道:“我可以帮你把了悟的魂魄放入进去,只要你听我的话。” 男人的话音落下,苏蔻顿时大喜,扑过去拽住男人的袍子慌乱地点头:“我愿意,你说,我都听!只要你能救了悟!” 男人轻笑,笑声乖张狠戾。 紧接着接下来的几幕画面,都是苏蔻开始修习邪术,入了魔道,利用回溯镜制造一个又一个幻境,在男人的帮助下抽取了全城百姓的生气。 光幕关闭,了悟的回忆到此结束。 岁宁有些怔然地问:“了悟的回忆里,为何会有苏蔻之后的记忆?那时候了悟已经死了啊。” 谢长舟面容冷冽道:“是固灵仙草,了悟的魂魄蕴养在仙草里,仙草所见证过的画面他都有记忆。” 原来是这样,岁宁了然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她神情一滞,连忙看向谢长舟。 谢长舟的神色也不太好,温润的脸上满是肃杀。 “剑尊,那个黑袍男人是谁?这一切是他指挥苏蔻做的!” 谢长舟周身的气压有些低沉,眉头微蹙,“我不知。” 那个男人浑身都被黑雾遮挡看不清脸,应该是故意掩盖。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沈劫,可转念一想,两百年前沈劫不过是个还未入元婴的修士,怎么会有回溯镜这种魔界至宝。 何况,他与沈劫打过许多次照面,沈劫的身影他自是熟悉,根本不长那样。 所以那不是沈劫。 但那一定是魔界的人。 他试图寻找他知晓的几位魔界首领,却发现无一人可以入座。 那人……到底是谁? 还有,为何南靖城被屠了城,静禅宗毫无反应? 谢长舟乌黑的长睫垂下,眉目下敛看向手里的无罡珠。 看来有必要去静禅宗一趟了。 谢长舟神色往日温润的脸上如今覆上一层冰霜,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岁宁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无罡珠静静躺在谢长舟的手心。 离开了主人的滋养,无罡珠已经不复往日的莹润,此时暗淡无光,毫无上品仙器的模样。 岁宁沉默一瞬开口:“南靖城虽偏远荒凉是座小城,但万人被屠,静禅宗这么多年都未曾察觉,这其中必有蹊跷。”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瞬,抬眸看向谢长舟轻声道:“剑尊,我们需要去静禅宗一趟。” 谢长舟一愣,随即轻笑起来:“宁宁倒真是与我想到一起去了。” 他微微垂眸与她对视,眉目间的冷冽散去,面容清隽柔和,眼底温柔缱绻。 岁宁对上他的眸子愣了一下,心跳似是停了一拍,而后从心口处蔓延开一阵酥麻,面颊涌上一股热意。 她连忙错开他的目光,心里有些懊恼,她怎么跟个痴汉一样。 而且谢长舟最近怎么这么不对劲,以往他虽然对她也不错,但也带着疏离试探。 如今那份试探消失不见,他似乎现在,格外的信任她,发自内心的那种信任。 张口闭口宁宁,对她的靠近也不再反感,看她的眼神莫名带着股……慈祥。 系统:[……你可真会用形容词。] 突然想到了什么,岁宁心下一惊。 谢长舟不会喜欢她吧? 系统一喜,难道它的废物宿主开窍了? [我觉得有——] 岁宁又连忙否认:不对啊,她的攻略任务也没做啥啊,一直都是谢长舟在救她照顾她。 谢长舟看上她什么? 难道是美貌? 系统:[我觉得有可——] 岁宁又接着否认:可论姿色,谢长舟可比她好看多了,她也不算什么大美人,应该也不是脸。 系统:[未必不可——] 岁宁仿佛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一定是她的真善美让谢长舟动容了,觉得她不是坏人了,所以信任她了。 想明白后的岁宁松了口气,她就说嘛,谢长舟怎么可能这么快喜欢她,这么一朵高岭之花哪有这么容易被摘下。 一直被打断的系统咬牙切齿:[……岁宁,穿书局真是瞎了眼。] 说完系统下线将自己关进了小黑屋。 岁宁:“?”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宁宁,怎么了吗?” 岁宁连忙回神,正对上谢长舟担忧的眼神。 意识到谢长舟已经喊了她好几遍,岁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刚才走神了。” 谢长舟微微颔首,“无事,你无碍便好。” “剑尊,我们现在去静禅宗吗?” “嗯,现在就走。” 谢长舟召出渡妄,岁宁连忙跟上。 南靖城已无活人,幻境破了,这已经是个死城,再无任何的隐患,他们二人没有留下的必要。 静禅宗距离南靖城颇远,这也正是南靖城为何如此荒凉的缘故。 南靖城虽隶属于静禅宗管辖,但城里并没有多少静禅宗的弟子留守,脱离了主宗的扶持与看管,南靖城一直发展不起来。 岁宁与谢长舟到达静禅宗的时候,宗门口的弟子连忙迎上来拦住他们。 一身着白色袈裟的佛子淡声道:“两位止步。” 谢长舟眉目温和,淡声说道:“在下是来求见定远大师的,劳烦几位通报一声,就说……子樾有要事商议。” 一名佛子双手合十作揖:“好,两位稍等。” 佛子转身离去,岁宁和谢长舟静静等候。 岁宁悄咪咪朝谢长舟看去,他刚刚说……子樾? 百晓生系统上线:[谢长舟字子樾,我不是给你交代过他的个人信息吗,你这猪脑子能记得啥啊。] 岁宁敷衍它:“嗯嗯好,我是猪脑子,谢谢统哥。” 系统气急再次下线,就没见过这么摆烂废物的宿主! 不多时,那名刚去求见的佛子回来,“两位有请。” “多谢。” 谢长舟微微颔首表示谢意,佛子翩然回礼,两人在佛子的带领下前去大殿。 静禅宗以佛经闻名,空荡的主殿内跪坐着一个老者,他背影佝偻,身上的僧袍外披着一层红色的袈裟,低声诵读着佛经。 听见两人进殿的脚步声,老者诵经的声音顿住。 谢长舟微弯身子拱手朝老者行礼:“子樾见过定远大师。” 岁宁也连忙学着谢长舟的动作朝他行礼:“岁宁见过定远大师。” 她心里有些困惑,谢长舟一介剑尊,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都要朝定远大师行礼吗? 定远大师缓缓起身,转身看过来,朝谢长舟和岁宁微微颔首。 他年纪虽大,身子有些佝偻,但个子却不矮,满脸的皱纹,面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 他轻声笑着:“不必多礼,老朽也担不起剑尊一礼啊。” 谢长舟摇头:“定远大师普渡天下,功德无量,应为世人敬重,这是子樾该行的礼,与剑尊之位无关。” 岁宁了然,原来行礼的原因是这个,谢长舟考虑倒是周全,这般知礼。 不过一想到这么一个芝兰玉树的君子后期黑化毁灭修真界,她不由得有些感慨,顿觉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修真界的未来就交给她吧! 岁宁的眼里突然闪现出一股光亮,脸上的神情变得坚定。 对面正看着她的定远大师缓缓发出疑问:“这位姑娘……怎么了吗?” 谢长舟也疑惑地朝身旁的岁宁看去,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岁宁连忙回神开始胡诌:“没事,我没事!” 瞧见定远大师和谢长舟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岁宁只能开始胡诌:“我就是看到定远大师有些激动,定远大师名声赫赫,晚辈早想求见一面了。” 她眉眼弯弯,两个梨涡绽开在白皙的脸颊,笑意挂在脸上,显得狡黠而俏皮。 谢长舟心跳一滞,玉白的手微微蜷起。 定远大师疏朗笑起来,朝岁宁走来:“姑娘倒是真诚,是无量剑宗的弟子吗?” 岁宁笑着回他:“我还未拜师,只能算是半个无量剑宗的弟子。” “是吗,那姑娘打算拜谁为师啊?”定远大师说到这里顿了一瞬,朝身旁面色有些微红的谢长舟看去, 他声音带了些戏谑地问道:“难道是要拜剑尊为师?” 岁宁还未来得及回他,谢长舟陡然开口:“我并未要收宁宁为徒。”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一向温润的面容此时带了些急切,岁宁和了悟都顿了一瞬。 察觉到自己的事态,谢长舟连忙调整状态,轻声道:“我并未有收徒的想法,不论是宁宁还是旁人。” 他这话有些找补的意味,岁宁的目光更加疑惑,定远大师面上的笑意渐渐加深。 在两道火热的目光下,谢长舟冷白的耳根慢慢变红,连带着白皙的侧脸也染上了几分薄红,增添了一丝艳丽。 岁宁有些想笑,谢长舟这被人盯着就脸红的习惯可真是……可爱。 定远大师轻笑道:“不说旁的了,剑尊和姑娘来找我何时啊?” 谢长舟这种百年来几乎未曾下过几回问剑峰的人,这次跑这么大老远来静禅宗找他,必定是出了些急事。 定远大师笑眯眯地看着谢长舟,谢长舟神色有些凝重。 沉思一瞬,谢长舟开口:“定远大师可知南靖城?” 定远一愣,垂眸思索着,良久开口:“南靖城是静禅宗名下的一座小城,地段比较荒凉,快要接近长明刀宗。” 他顿了顿接着道:“剑尊也知道,静禅宗与长明刀宗有些纠纷,所以为了两宗和睦,静禅宗并未派太多弟子去南靖城把守。” “而且,南靖城这些年也挺太平,驻守的几名弟子每年的传信也并未有什么异常。” 说罢,定远大师疑惑地看向谢长舟:“剑尊去了南靖城吗?” 谢长舟面容冷冽,琉璃色的眼里浮现些悲痛,一字一句道:“南靖城,被屠城了。” 他话音落下,定远大师慈悲的面上顿时大骇,几乎不敢相信地问道:“被屠城了?” “对,被屠了城,无一人生还。” 定远大师猛然瞪大眼睛,握着佛珠的手在微微颤抖,嘴里喃喃自语:“怎会……怎会被屠了城?” 谢长舟修长分明的手递过去一件东西,定远大师看过去,登时一愣。 他讷讷道:“这是……回溯镜?” “是,魔界至宝回溯镜,我与宁宁在南靖城寻到的。” 定远大师抬眼看他,一向和蔼的脸上满是惊愕:“魔界的东西怎会出现在南靖城,难道就是这东西屠了南靖城?” 他说完还未等谢长舟回话,又低下头否认道:“不对,回溯镜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屠城,南靖城少说也有一万多人。” 定远大师神情激动,全无平日的淡然:“剑尊可查明真相了?” 谢长舟点头,又摇头。 他清润的声音有些冷意:“不知定远大师可知道一个人,两百年前死于南靖城鬼新郎一案,叫了悟。” 定远一怔,随即有些沉痛地低下头,末了幽幽叹了口气。 他悲痛道:“了悟啊,我知道,那可是个天赋可以与剑尊比肩的少年,三十岁便入了元婴。” “可惜,可惜啊……” 谢长舟淡然道:“这次屠了南靖城的人,正是了悟佛子出家前的未婚妻,南靖城陇西苏家庶女苏蔻。” 定远大师心里一惊:“她为何要屠城,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屠了南靖满城?” 苏蔻他是听过的,了悟是当年宗内最杰出的弟子,当时陨落于鬼新郎一案时全宗惋惜,静禅宗还派人去安抚了苏蔻,毕竟她算是了悟与这尘世唯一的关联了。 可他记得苏蔻是个普通人啊,未经修炼,两百年了应该早就化为一捧尘土了。 她竟然没有死,甚至还屠了南靖满城! 谢长舟轻声叹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一直沉默的岁宁突然开口:“苏蔻为了复活了悟,用回溯镜创造幻境,引修士入南靖城,杀了他们后将他们的修为抽取出来蕴养了悟神魂。” “了悟的神魂在固灵仙草里,苏蔻就用满城人的生气来加速固灵仙草的生长。” 她抬眼看向定远大师,面上沉痛:“于是,南靖城悉数被屠。” 定远大师怔然,攥紧了手上的佛珠,“那苏蔻如何有这么大的本领?” 谢长舟轻声回他:“一个男人,魔界的人,但究竟是谁我并不知,她给了苏蔻回溯镜和固灵仙草,帮助她抽了南靖城百姓的生气。” 他顿了一瞬,神色有些愧疚:“可我不知他是谁,我所知道的魔界的那几位,无一人与他对的上。” “甚至,过去两百年了,我也不知他是否还在世。” “他若死了自然是好,但他若没死,那他的计划是什么,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定远大师,南靖城被屠,可能只是开始。” 谢长舟的话宛如一把重锤,闷闷的敲在定远大师的心头,砸的他有些头蒙。 假如那个魔界的人真的还活着,那他当初犯下南靖城这一回事到底是要干什么? 总不可能是好心帮助苏蔻复活了悟吧。 那他真正的图谋是什么? 定远大师苍老的面容顿时冷凝,周身纯粹的气息有些沉重。 谢长舟将无罡珠递给定远大师,“定远大师,这是了悟的本命法器,他临死前送给了苏蔻,此番苏蔻身死,我来物归原主。” “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告知南靖城一事,此事重大,还望静禅宗早些做打算。” “还有,静禅宗应先彻查每年的南靖城事务汇报,到底是谁传来的假消息呢?” 定远大师点头,挂着佛珠双手合十作揖:“多谢剑尊。” 谢长舟也微弯身子回礼:“是子樾分内之事,待子樾回到无量剑宗,也会着手商议此事的。” 他说完便准备告辞,岁宁制止住他:“剑尊,我还有一事想要知晓。” 谢长舟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岁宁对上他的眼,轻轻点了点头。 她神色坚决,谢长舟无奈,“宁宁想问什么便问吧。” 岁宁转向定远大师,轻声开口问他:“大师可知道,了悟十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她顿了一瞬,接着开口:“或者说,了悟为何不愿去找苏蔻,他并不像这么绝心无情的人。” 定远大师有些怔愣,仿佛没有想到岁宁想问的竟然是这种事。 他低下头思索着,时间太久,他也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终于想到时,他幽幽叹了口气道:“了悟那孩子是两百二十年前被我的师弟定真带来的,满门一夜被屠尽。” “了悟的生身父母早些年因为仗义执言树立了些仇家,后来隐姓埋名逃到南靖城,但却被苏蔻父亲泄露消息,遭到仇家报复,只有了悟一人逃了出来,被我师弟救下。” “此后,化名为了悟,斩断前缘,出家在静禅宗修行。” 岁宁心里莫名多了些酸涩,原来了悟不愿意相认,竟是因为这些。 他自是个明事理的人,此事虽与苏蔻无关,他不恨苏蔻,却也并不代表可以心无芥蒂地接受苏家,而苏蔻是苏家的女儿。 他所能做的,只有斩断前缘,忘记仇恨,诵经念佛祈祷苏蔻能过的更好。 他以为年幼的苏蔻可以很快将他忘却,却没想到苏蔻等了他二十年。 她是个极其重情的女子。 岁宁有些难过,明明知道苏蔻作恶多端杀孽深重,却也有些惋惜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爱人抛弃自己。 苦等二十年,却换来心上人的死亡。 执念成魔拼命想要复活了悟,却最终落得个双双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们二人,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固灵仙草十五 除了那个诡异的黑衣男人之外, 南靖城所有的谜团都已经解决。 关于下一个仙草的信息,魂篆之盘还毫无反应,于是岁宁和谢长舟打算先回无量剑宗。 南靖城屠城一案事关重大,谢长舟需要与宗内长老商议。 刚步入无量剑宗, 谢长舟转向她轻声道:“宁宁, 我还要去明净殿一趟, 你先回问剑峰吧。” 岁宁点头应允,目送谢长舟离去。 问剑峰依旧高耸寒冷,丝丝缕缕的雾气萦绕,远处看宛如仙境。 霸天载着岁宁缓缓落下,她兴奋地大喊:“阿狰!” 岁宁连着喊了好几声, 阿狰圆滚滚的小身子依旧没有出现。 她有些奇怪,以往她回来阿狰都会在峰顶等着她的, 怎地今日没看到影? 难不成在院里? 岁宁收回霸天缓步朝自己住的小院走去,小路清幽干净,满院的梨花开的正盛。 院里没有阿狰的身影, 岁宁推开屋门,整洁干净的屋内也什么都没。 她有些愣神,阿狰以往最喜欢待在她的院中的,它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难道是谢长舟那里? 岁宁转身准备去那处寻它,好久未曾见到阿狰,她倒是有些想它。 她刚走出院门, 一阵隐约的虎啸声传来,声音凄厉,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岁宁面色顿时一凛,是阿狰! 声音是从后山传来的,阿狰遇到危险了! 她连忙召出霸天飞身而去, 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阿狰尚且是个幼崽,万一遇到危险恐怕难有自保之力。 岁宁刚到后山,原先还晴朗的天已经阴沉,整座后山陷入昏暗,一道道闪电不时闪现划破长空,声声雷鸣震耳欲聋。 此起彼伏的雷声中不时传来几声微弱的虎啸,声音有些颤抖,隐含着些恐惧。 岁宁心下一沉正要提剑上前,脑海里的系统连忙制止住她。 [宿主,你别去,阿狰要化形了,这是它化形的雷劫,它必须扛过,你去了会耽误事情的。] 岁宁焦急地问它:“它还那么小,这雷劫都可堪比化神的雷劫了,它要如何渡过!” [阿狰是上古神兽獓虎一族,天生神力,只要化形后修为直接翻升好几倍,雷劫自是厉害了些,你别担心,阿狰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系统的安抚并没有让岁宁安心,阿狰很是亲近她,她也很喜欢阿狰,几乎把阿狰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 如今那么小的阿狰要独自面对这么大场面的雷劫,老母亲岁宁担心极了,恨不得亲自替它抗雷劫。 谢长舟如今也不在,她想要去找他,却连明净殿在何处都不知道。 倘若谢长舟在,她也多少能安下些心。 岁宁握着霸天的手攥紧,眉头微蹙紧紧盯着虚空中将要落下的雷劫。 震耳的雷声掺和着阿狰的咆哮,岁宁心下越来越急。 突然,盘旋在虚空中的劫雷落下,一道道闪电噼里啪啦地砸向后山的一处。 “嗷呜!” 一声痛苦的呼啸声传来,格外凄厉,听的岁宁心都跟着颤抖。 接着又是一道劫雷落下,阿狰的虎啸声再次传来。 劫雷一道接着一道,阿狰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 “系统,阿狰快要撑不住了!” 系统为难道:[宿主,你要是现在进去,它就化形失败了,还是死路一条。] 岁宁心下纠结,正准备转身去找明净殿叫来谢长舟,一阵熟悉的冷香沁入鼻息。 她来不及反应,直接撞入一个宽广温凉的怀抱。 谢长舟扶住她,淡声道:“宁宁,别担心。” 他修长的手扣住她的肩膀,仿佛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气氛一时有些旖旎。 可岁宁没有多想,连忙挣开他的怀抱焦急道:“阿狰越来越虚弱了,它会不会出事。” 她秀丽的眉头轻皱,急的白皙的脸颊都染上些薄红,红唇紧紧抿着,带动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看来是真的吓到她了。 谢长舟无奈,轻声安抚着她:“宁宁,阿狰不会有事的。” 他清隽温和的脸上平静,声音清润沉稳,岁宁慌乱的心稍稍稳定了些。 她不确定地问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阿狰是獓虎族前任族长的血脉,血统纯正,化形的劫雷也较之普通獓虎更加骇人罢了。” “可是阿狰现在很虚弱。” 谢长舟轻笑:“宁宁,别担心,阿狰是我教出来的,这点雷劫还杀不了它。” 他面色太过平静,仿佛笃定了阿狰不会出事。 岁宁终于放松。 谢长舟说的话她一直都相信,他说阿狰没事,那阿狰一定不会出事,她不能自乱阵脚。 岁宁和谢长舟并肩而立,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的劫雷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阿狰已经很久都没有传来声响,雷劫终于消失。 漫天的乌云散去,天色重新晴朗。 岁宁连忙提剑朝阿狰所在的地方而去,谢长舟也御剑跟上。 雷劫落下的地方出现一个大坑,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焦糊的味道,周围的树木植被被劫雷尽数劈断点燃,火势已经蔓延开来。 谢长舟连忙默念聚水决将火势扑灭,岁宁顾不上火势,急忙赶到阿狰身边。 被雷劫砸出的大坑中间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子,他白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裸露的身体,闭眼静静躺在里面。 他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小,小小一团蜷缩在坑底,柔顺的白发满是血水。 那是阿狰,化形了的阿狰。 岁宁声线颤抖地喊它:“阿狰。” 阿狰浑身是伤,露在白发外的肌肤伤被雷劈出的伤痕深可见骨,闭着眼不知死活。 岁宁连忙挽起衣裙准备下到坑底抱出阿狰,一件外袍从后而来落入坑底,正好覆盖在阿狰身上,将他裸露的肌肤遮掩地严严实实。 莹白纯粹的真气将阿狰卷起,岁宁茫然回头。 “剑尊?” 谢长舟神色平淡,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阿狰后轻声开口:“他没事,宁宁不要担心。” 岁宁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瞧见阿狰乖巧地窝在谢长舟怀里,身上的血将谢长舟的白衣染红,岁宁心里一咯噔。 谢长舟最是爱干净,白衣永远纤尘不染,阿狰竟将他染的浑身是血。 她连忙伸出手准备接过阿狰:“剑尊我来吧,你衣服都脏了,就将阿狰交给我抱着吧。” 岂料她的手刚碰到阿狰,谢长舟立马偏身躲过她。 岁宁:“?” 她诧异地看向他,在他的注视下,谢长舟冷白的脸上渐渐有些微红。 他躲闪着她的目光,语气有些无措:“阿狰他化形了,是个男孩子,男女有别,还是我来抱吧。” 岁宁:“???” 她惊愕开口:“可是阿狰还是个幼崽啊,看起来就是个四五岁的稚儿罢了。” 谢长舟转身不看她,“宁宁,不合适,还是我来抱吧。” 说罢他抱着阿狰离去,步伐匆忙,徒留岁宁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有些怔愣,他们古人规矩这么多吗? 连个小孩子都要避嫌? *** 明净殿中,六位峰主安静坐着等候谢长舟归来。 刚才他们刚开始商议事情,问剑峰上突然雷劫四起,谢长舟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神色冷沉,声音挟霜裹雪,“宁宁!” 六位峰主:“?” 他们还未来得及问,谢长舟便冲了出去,六位峰主还未看清,他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六位峰主:“……” 掌门都离去了,他们也商议不了什么,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剑尊这么焦急的模样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几人安心等待着。 谁知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 听剑峰峰主吕观迟疑开口:“剑尊这一去便不复返,我们还要等候吗?” 挽剑峰峰主茯苓轻抿口茶,神色淡然道:“等着吧,剑尊一回来就召我们前来,应该是有什么大事。” 其余几位峰主附和:“是啊,剑尊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妨多等会儿吧。” “我看那问剑峰上雷电四起,似乎是有人要渡雷劫,不会是那个宁宁吧?” “宁宁是谁?” “你傻啊,剑尊身边不是有个女子吗,叫岁宁。” “剑尊这三百年来身边连个弟子都没,怎地突然让一女子跟着了?” 几人讨论地热火朝天,连最古板的吕观都加入了八卦的阵营,茯苓无奈地摇头,继续轻轻抿着手里的茶。 在几位峰主讨论的中心已经偏移到他们高高在上的屿白剑尊是不是心悦岁宁时,男主角谢长舟突然出场。 几人瞬间闭嘴,一个个笔直地坐着,老实地跟个鹌鹑一样。 谢长舟无奈摇头,他渡劫的修为还未走到明净殿时便听清了他们的话,不过是讨论些他与岁宁的事罢了。 他在殿中看到问剑峰的雷劫时以为是岁宁在渡劫,一时之间慌了心神,才让几位峰主误会了。 至于他们说的心悦…… 他心悦岁宁? 一想到这里,谢长舟的心跳莫名空了一瞬,一股奇怪的滋味涌上心头,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有些激动,有些甜滋滋,还有些……期待? 意识到自己的思想也跟着跑偏,谢长舟连忙回神,此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温润的面色沉下,缓步走上主座坐下。 谢长舟垂眸看向台下的六位峰主,声音有些凝重:“我与宁宁这次出发寻固灵仙草时误入南靖城,陷入回溯镜制造的幻境中。” 他顿了一瞬,接着开口:“南靖城被屠城了,无一人生还。” 台下的峰主们瞬间乱了起来。 “被屠城了?谁干的?” “谁这么恶毒,竟如此心狠手辣?” “那可是一城人啊,他到底为何屠城。” 谢长舟眉目下敛,轻叹了口气后开始讲述在南靖城经历的事情。 等到他终于讲完时,几位峰主陷入了沉默,明净殿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的静寂后,茯苓轻轻开口:“所以那个黑衣人,剑尊也不知道是谁吗?” 谢长舟点头:“是,但可以肯定是魔界的人,他能拿到魔界至宝回溯镜,还有能力帮助苏蔻抽取全城人的生气,修为定是不弱,应该也是魔族的一位地位至高之人。” “至于是谁……”谢长舟一顿,看了眼几位峰主轻声开口:“这也是我今天召几位峰主前来的缘故。” “这苍生,我绝不允许有人图谋。” 他眉眼沉着,面容冷冽,殿内的烛火照在他脸上,有些格外的清隽。 六位峰主看向谢长舟,眼里满是敬重。 这才是他们的屿白剑尊。 能挽救苍生的希望。 *** 明月高悬,银霜透过窗纱撒入屋内。 岁宁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阿狰。 谢长舟将阿狰抱回来之时给他疗过伤,阿狰的外伤已经愈合大半,剩下的就是内伤。 这次雷劫虽未要了阿狰的性命,却着实让他伤的不轻。 从下午谢长舟离去后,岁宁寸步不离地守着阿狰,唯恐他有什么大碍。 此时阿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露出原本的面容。 他看起来如人界四五岁的稚儿一般年纪,白嫩的小脸圆嘟嘟的,睫毛生的又长又密,闭着眼的模样格外乖巧可爱。 岁宁一颗心都要化了。 这也太太太犯规了吧! 怎么化形了还这么好看,她看了一个下午,看的心都软了。 岁宁伸出手轻轻戳了戳阿狰细嫩的小脸,触手一片柔软。 系统:[……你已经戳了第六次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岁宁:“你不懂,小孩子只有这个年龄段的才最可爱,之后就长成了熊孩子了!” 说罢岁宁又伸出手戳了戳阿狰的脸,声音有些激动:“趁着他还小多看看,以后大了就没机会了。” 系统:[……] 无言以对。 岁宁专注地盯着阿狰的脸又动手戳了一下,阿狰纤长的睫毛轻颤。 岁宁:“!” 她不会把阿狰弄醒了吧! 系统:[让你别动他你不听,这下好了,人家睡得好好的被你整醒了。] 系统的话刚落下,阿狰的睫毛轻颤几下后睁开了眼,乌黑明亮的眼眸迷茫地看着岁宁。 岁宁有些心虚,凑近轻声问他:“怎么了,我弄醒你了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要再休息一下——” 她话还未说完,床上的阿狰小嘴一瘪,黑亮的眼睛瞬间红透,大颗大颗的泪水掉下。 岁宁惊慌地连忙给他擦眼泪,边擦边问他:“怎么了?阿狰别哭,是不是疼啊?” “呜呜呜岁宁……”阿狰扑过来抱住岁宁,小脸埋在她的怀里低声哭着。 老母亲岁宁心都碎了,连忙抱起他哄着:“阿狰不哭,我在呢,没事了,你已经化形了。” “我们阿狰最棒了,这么小就化形了。” “阿狰不哭了,还有哪里疼吗,我给你疗伤。” 阿狰死死抱住岁宁,埋头低声啜泣着:“你和主人都不让我跟着,我现在化形了,你们以后要带上我呜呜呜呜……” 岁宁一怔,随即有些愧疚。 她轻轻拍着阿狰的后背给他顺气,低声轻柔地安慰着他:“是我们的错,以后再也不丢下我们阿狰了。” “呜呜呜你说的。” “我说的,以后再也不丢下我们阿狰。” “那你不能骗我。” “不骗,以后我与剑尊在哪里,阿狰就在哪里,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好。” 屋内暖黄的烛光下,岁宁抱着阿狰的身影映在纸窗上,格外的温暖。 门外,谢长舟呆愣在院中,玉白的手微微蜷起。 他一身白袍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修长,清隽的脸上一片平静,但耳根却已红透。 岁宁刚才说,他,她,还有阿狰,他们三个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明知道岁宁说的是哄阿狰的话,可他还是心跳一快。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岁宁抱着阿狰哄着,好像妻子在抱着自己的孩子轻哄。 妻子哄着孩子,娘亲父亲与孩子,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就好像是他,她,还有阿狰,他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一家三口? 他的心口突然被烫了一瞬。 他还未反应过来,岁宁房内的门突然由内打开,她抱着阿狰走出。 看到站在院里的谢长舟,岁宁有些疑惑:“剑尊?” 这么晚了谢长舟来这里作甚? 而且……他脸怎么那么红? 谢长舟连忙回神,有些慌乱地回她:“无事,我只是来看看你……阿狰。” 他有些恼自己,怎地脑子突然这么糊涂,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么一来他的脸愈发红透,岁宁的目光更加疑惑。 “剑尊,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谢长舟错开她的目光,一向冷静的声音此时有些无措:“我无碍,我只是有些……热。” 岁宁和阿狰仰头看天。 月凉如水,一阵晚风吹来,迎面带来的都是凉爽。 况且这问剑峰高耸寒冷,即使是夏季也不会有丝毫热意。 一人一虎迟疑地看向谢长舟,眼里意味明显:你确定? 谢长舟:“……” 他真的是越来越糊涂了。 被岁宁和阿狰的目光注视着,谢长舟如芒在背,连忙转移话题:“阿狰身体如何,可还有何不适?” 他面色担忧,声音柔和温润,阿狰感动地两眼泪花花。 “主人我没事,多谢主人给我疗伤,呜呜呜我好想主人。” 阿狰小脸上落下泪来,抱着岁宁的脖子大声哭泣着。 岁宁与谢长舟对视一眼,神色皆是无奈。 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阿狰嚎啕哭着,岁宁无奈地抱着他轻轻哄着,拍着他的背给他顺着气。 等到阿狰终于不哭了,谢长舟轻声开口问:“宁宁,你与阿狰这么晚是要做什么吗?” 岁宁狡黠一笑,眉眼弯弯,眼里满是得意:“阿狰想吃糕点,我去给他做糕点。” 阿狰也笑起来,喜滋滋道:“岁宁对我最好了。” 谢长舟一愣,迟疑开口:“现在吗?已经很晚了啊。” 岁宁无奈回他:“无事,我们很快的。” 现在不过才刚刚戌时,按照她那个世界的时间换算,也才刚七点,这算什么晚上。 假如可以,岁宁只想跟谢长舟说:“剑尊,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可无奈谢长舟是个木头。 突然想到了什么,岁宁微微一笑:“剑尊,一起去吧,我教你做糕点啊。” 谢长舟愣住,面上有些惊讶。 岁宁接着怂恿他:“可好玩了,剑尊去嘛。” 她声音娇软,尾音拉长,莫名有种撒娇的感觉。 阿狰也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声音奶里奶气:“主人,去嘛。” 一人一虎齐刷刷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谢长舟的心口蓦地一软。 他轻声开口,声音柔和:“好。” 走到膳房,岁宁将阿狰放下便开始着手准备食材。 她拿出先前存在膳房的面粉和蔗糖,从乾坤袋中掏出工具。 岁宁的动作熟练果断,谢长舟看的有些愣神。 他毫不吝啬夸奖:“宁宁的厨艺果真是好。” 他虽早知道岁宁厨艺很好,做饭的花样也不少,但如今看见她这般熟练的模样,却也实在是惊讶了一番。 岁宁这厨艺,像是专门学过的一样。 主人公岁宁挑眉,毫不谦虚地应下:“我可是专门练过的,岁宁出品,必属精品。” 她上辈子可是学食品科学的,是时候让古人感受一下科技与狠活的力量了。 谢长舟一愣,随即有些想笑。 岁宁有的时候,真的很像个孩子,一点也不像已经金丹的人。 不过他似乎还不知道她的年纪,谢长舟有些犹豫,貌似问女子的年龄是件很冒昧的事情。 他一纠结眉头就微蹙起来,面上的情绪明显,岁宁有些诧异。 “剑尊,你怎么了?” 谢长舟修挺的眉头微皱,看向岁宁的眼里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岁宁有些想笑:“剑尊,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谢长舟犹豫了一瞬,轻声开口问她:“宁宁,你今年多大了?” 岁宁一愣,谢长舟欲言又止,想问的竟然是她的年龄? 他何时关注这些了? 岁宁老实回答:“二十了。” 谢长舟初始没有反应,意识到岁宁说的是二十而非一百二十,瞳孔登时一缩,面上浮现出惊愕。 岁宁说她,二十岁? 一旁乖巧等着的阿狰也一愣,不确定地问:“岁宁,你说你才二十岁?” “真的二十岁,不是一百二十岁?” 阿狰满脸的怀疑,岁宁简直要被他气死:“我二十岁,谁一百二十岁了!” 然后她便亲眼看见一人一虎面上齐齐浮现出不可置信。 岁宁:“?” 谢长舟回过神来,有些无措:“宁宁你……天赋异禀,二十岁便能有金丹的修为,是我小看了宁宁了,抱歉。”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他是公认的天才,二十岁便金丹,二十五岁元婴,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了悟,他未曾遇到一个天分可以与他比肩之人。 当初看到岁宁是金丹修为,但她体格薄弱,并不像天分奇高适合修行的样子,谢长舟只以为她是个普通的修士,事实上普通修士大多一百多岁才结丹,有的甚至终生都难以结丹。 所以他便先入为主以为岁宁起码一百二十岁左右了。 没想到她才二十岁,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 谢长舟突然有些心慌,岁宁会不会,觉得他年纪大? 岂料他这想法刚一出,岁宁就幽幽开口问道:“剑尊呢,剑尊多大了啊?” 谢长舟耳根有些薄红,嘴唇翕动几下轻声道:“我已经三百五十岁有余……” 他眼神有些躲闪,面上的表情有些尴尬,隐约还带着些惶恐。 岁宁挑眉,他在害怕吗? 他害怕什么? 害怕别人嫌弃他年纪大吗? 这是修仙世界啊,谢长舟这般年纪能有这个修为,已是强者中的强者。 他尚且年轻。 岁宁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悦耳,明亮的眸子弯起,两个小梨涡绽开。 谢长舟一愣,面上瞬间更红了,玉白的手指攥紧广袖有些无措地看着岁宁。 她真的嫌他年纪大吗? 他浅瞳眸光一暗,乌黑的睫毛垂下,眉目下敛:“宁宁,我——” “剑尊,你实在是想多了。” 他话还未说完,岁宁已经忍不住笑着开口。 月光洒进屋内,她秀丽的脸上小梨涡绽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亮晶晶的眼眸弯成月牙,欢快的笑声仿佛一把重锤,敲得谢长舟整个人都懵。 他望着岁宁的脸,分明的喉结干涩滚动,攥起的手上青筋毕露。 他想起了今天在明净殿中的几位长老说的话。 “剑尊是不是喜欢岁宁啊,他从未如此亲近过一个女子。” 他喜欢岁宁吗? 什么是喜欢? 亲近她,保护她,看见她开心就快乐,看见她受伤会害怕。 被她看着会心跳加快,被她触碰会脸红无措。 这是喜欢吗? 倘若是的话…… 谢长舟的心跳猛地加快。 凤尾花枝一 他真的……喜欢岁宁吗? 三百年来一直平稳的心跳在这一刻快到了顶峰,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他的魂魄都仿佛随着自己的心跳在颤抖。 谢长舟看向身前大笑着的岁宁,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只看得见眼前的岁宁。 不知过了多久, 衣袖轻轻传来一阵拉扯。 他猛地回过神来, 乌黑的眼睫轻颤着垂眸看向身旁。 小小的阿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眼里满是担忧,奶声奶气地问他:“主人,你怎么了,岁宁喊你好几声了。” 谢长舟连忙看向岁宁,她秀丽的脸上笑容消失, 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剑尊,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你三百五十岁便入了渡劫,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岁宁的声音有些低沉,刚才看见谢长舟呆楞着,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笑声让他误会了。 突然想到,好像在别人说完年龄后大笑确实不太礼貌,岁宁连忙收起笑意道歉。 谢长舟白皙的脸上还微微红着,玉白的手指紧紧蜷起,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模样。 岁宁内心的小人开始雀跃:妈妈啊他好乖好可爱,好想狠狠欺负他。 系统:[……] 谢长舟微微摇头, 眉目下敛,音量有些放轻:“我知道的,没事的宁宁。” 岁宁嘴角笑意勾起,刚要说些什么,谢长舟打断了她的话:“宁宁, 不是要给阿狰做糕点吗?” 已经等候许久的阿狰上前,小胳膊叉腰,小嘴一瘪气冲冲道:“岁宁,你答应了给我做糕点的!” 阿狰圆鼓鼓的小脸皱起,虽然是在生气,但落在岁宁眼里看起来格外可爱。 岁宁掐了掐他的脸秒变夹子音:“阿狰乖乖的,我这就给阿狰做糕点,我们阿狰最可爱了。” 炸毛的阿狰瞬间平息,轻轻蹭了蹭岁宁的手。 岁宁撸起袖子,露出白皙如玉的胳膊,在月光下显的格外的莹白。 月光斜斜从谢长舟的身后照过来,最终映射到岁宁脸上,谢长舟的影子投射到她脸颊,高挺的鼻梁打在她脸上,再往下是微微翕动的嘴唇。 这个画面,就好像是他在亲吻她的脸颊。 即使只是影子。 他的喉结滚动半圈,目光落在岁宁莹白的胳膊上,眼眸仿佛突然被烫了一下一般,连忙移开眼睛。 他一直未动,岁宁察觉到不对回头看他:“剑尊,你的脸怎么又这么红?” 谢长舟有些无措,连带着说话都磕磕绊绊:“无,无碍,我没事。” 岁宁一脸怀疑地盯着他,走上前来伸手摸向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微凉。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 岁宁离谢长舟太近,近到他的鼻息间全都是岁宁身上的甜香,温软香甜,格外美好。 他脊背绷紧,几乎不敢动弹。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岁宁的一举一动都在撩动他平静的心弦,静谧的夜里他几乎可以听清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他在心动。 谢长舟连忙退开:“宁宁,我还有些事情,我就先走了。” 还未等岁宁回话,谢长舟已经转身离去。 他动作太急,冷淡的松香传来,衣袂翩飞,整个人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岁宁:“?” 他好奇怪啊。 她正准备要继续手头上的事,谢长舟又匆匆回来,抱起阿狰扭头就走。 岁宁连忙叫住他:“剑尊,你带阿狰走什么?” 谢长舟顿了一瞬头也不回,背对着她声音有些生涩:“阿狰已经化形,是个男子,以后就不适合跟宁宁睡在一起,我带他走,宁宁的糕点明日再做吧,早些休息。” 他抱着阿狰离去,阿狰的小脸朝岁宁看来,脸上的情绪明显。 阿狰:救救我,我想吃糕点! 岁宁无奈摊手:我也没办法,你主人不让。 于是阿狰圆溜溜的眼睛里饱含泪水,满脸不舍的被谢长舟抱走。 岁宁垂眸看向案台上摆的食材,良久幽幽叹了口气。 阿狰不过是个稚儿,放在人界才四五岁,谢长舟已经如此注重避嫌。 他这么守规矩的人,又身处高台太久,一心只想守护苍生,正常人所有的贪欲爱欲在他眼里不过浮云。 如此秉正高洁的人,真的会被她一点小伎俩感化爱上她吗? 系统冷笑:[你也知道你那是小伎俩,我问你,你来这里做攻略任务都干了些什么?] 岁宁有些心虚,系统这么一说,她好像就是没有干过什么。 她低声讷讷回它:“可我本来就什么都不会啊,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厨艺了,谢长舟又不喜欢用膳……” 系统已经要被她气死了:[岁宁,以后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三年之内你必须把谢长舟给我拿下来!] 说完它便下线,完全不给岁宁拒绝的机会。 岁宁:“……” *** 阿狰静静蜷缩在殿内的软榻上睡着,发出一声声轻鼾。 谢长舟闭目打坐,莹白的真气环绕在身旁护体,面前的虚空中,渡妄的剑身渐渐虚化,最终消失不见隐入他丹田。 他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抖,接着睁开眼,琉璃色的眼眸里满是凝重。 依旧还是这样,他的无量剑法停在第九重,一丝想要进步的趋势都没有。 以往他只担心沈劫和妖界尊主联手,他们二人才是最大的隐患。 但如今经历过南靖城一事,又多了一个神秘的黑衣人,他很清楚那人的修为绝不在大乘之下,甚至极有可能是渡劫。 如今的渡劫修士只有四人,大乘只有十五人,并且他都见过这些人。 可无一人与那黑衣男子对的上。 也就是说明,倘若那黑衣男子还活着,他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存在,躲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监视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敌在暗,他在明。 他必须要强大,否则他护不住苍生,还有……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谢长舟温和的脸一怔,随即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想到的,竟然是岁宁。 他担忧的,是护不护得住岁宁。 谢长舟搭在膝上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清隽的脸上流露出些茫然。 他当真是……喜欢上了岁宁? 可他为何会喜欢岁宁呢? 谢长舟长相优越,地位崇高,能力出群,即使性格沉默寡言,很少下问剑峰,但朝他示爱的女子并不少,甚至想方设法找上门的都有。 他对此的态度只是无奈,即使那些女子再好看,家世再显赫,在他眼里与常人并无不同。 她们是苍生中的一员,是需要他保护的人。 仅此而已。 但面对岁宁,他的态度截然相反,往日的波澜不惊在面对她时不知崩塌过几次了。 他的愉悦,心动,害羞,甚至是恐慌和怒意,全是因为岁宁。 先前的他想不明白这些情绪到底是由何而来,但如今,他逐渐意识到—— 他好像真的喜欢她。 谢长舟目光落到不远处沉睡的阿狰身上,阿狰夹着小被子,圆圆的小脸从枕头上移下来贴在塌边,嘴角一抹晶莹留下,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还吧唧了几下小嘴。 他又想起了今夜岁宁的话。 他们永不分离,一辈子在一起。 倘若真的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谢长舟的心蓦地软的一塌糊涂,琉璃色的眼眸弯起,薄唇微勾,眉梢都染上笑意。 胸腔内沉稳有力正在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告诉了他答案:他愿意的,他很开心。 谢长舟温润的目光落向窗外的虚空,一弯圆月高悬着,点点银霜落下洒在院中。 他的目光慢慢坚定,周身莹润的真气也微微发亮。 他是屿白剑尊,守护苍生是他的责任,他愿意为了苍生死。 但他现在有些惜命了。 他想要和岁宁这般过一辈子,他想要保护她。 所以他要活着。 无论在背后设谋的人是谁,他会一一将他们揪出来斩杀殆尽。 *** 岁宁有些无奈地仰躺在床,生无可恋地看着头顶的床帐,偏生系统一直在她脑海里说话。 [岁宁,还有不到一周就是姑苏城的庙会了,我让你送的剑穗你什么时候去送?] “马上,你别急。” [岁宁,我求求你上进点吧,好不容易现在魂篆之盘没有反应,你们可以在无量剑宗休息一段时间不用出去奔波,大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你怎么还不抓住?] “嗯嗯。” [你要是再不做任务,万一谢长舟哪天练功走火入魔黑化了,你会被遣回原世界完成猝死结局。] “知道了。” 岁宁油盐不进,系统彻底闭麦。 它发誓,三天内不要再见到岁宁这个废物了!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任务失败她还是去死吧。 岁宁幽幽叹气,拿起枕头边搁置的剑穗。 莹白的流苏垂下,上面的穗结形状怪异。 当时岁宁做穗结的时候,系统不可思议道:[你管这叫兔子?] 岁宁理不直气也壮:“对啊,两个耳朵两个眼睛一张鼻子一张嘴,这不是兔子吗?” 她指着手上四不像的剑穗道:“你看,它还有白毛呢,毛发多么飘逸。” 一说到这个系统就更加无语,岁宁做穗结的时候好不容易弄好,结果下一秒她拿出一块粗糙的石头,将穗结摁在石头上使劲磨着。 岁宁美曰其名:“这是磨边呢,你懂不,在我们那个世界有种裤子叫破洞裤,有的人就是把正常的裤子剪开,然后用石头磨出那种流苏感。” “兔子也有毛啊,你看我这样不是就有那种流苏感了?” 系统看着岁宁手上那个更潦草的穗结沉默:[……] 它觉得更丑了好吗! 可岁宁很满意,穗结白毛飘飘,坠着的流苏飘逸,很配谢长舟的剑。 不过系统说的话也确实很对,修为越高越容易走火入魔,万一谢长舟哪天修炼真的出了事故,那她的任务就失败了。 她还有自己的爸妈等着她养老,顿顿那只小猫也在等着她回家,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回去。 岁宁看着手上的剑穗若有所思,她确实应该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了。 说干就干,岁宁的一腔热血顿时燃起。 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正要拿着剑穗往外冲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阿狰还在那里,她要是只给谢长舟送礼物什么都不给阿狰,阿狰会生气的吧。 岁宁沉思一瞬,扭头往膳房走去。 美食就是对阿狰最好的礼物。 半个时辰后。 岁宁提着食盒进入谢长舟院内,院里干净整洁,布局与她所住的地方并无不同,几棵梨树开的正盛,树下摆着一张石桌。 阿狰化作兽型懒散地趴在树下,飘散下来的梨花落在它小身子上,它不时抖动一下甩开身上的花。 而谢长舟正闭目打坐,渡妄悬浮在空中,一人一剑周围盘绕着莹润的真气。 察觉到岁宁的到来,阿狰低声嚎叫着朝她冲来,谢长舟的睫毛轻颤几下后也睁开了眼。 好久没有见过阿狰的兽型,岁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撸虎的心。 “小阿狰快来抱抱。”她俯身抱起阿狰,对着它胖乎乎的小脑袋猛地亲了好几口,手上还不忘记撸着阿狰柔软的毛发。 阿狰被岁宁的口水糊了一脸也没有反抗,亲昵的蹭着岁宁,小舌头不断舔着她的脸,惹得岁宁轻笑起来。 它闻到了糕点的味道,岁宁肯定是来给它送糕点的。 呜呜呜好爱岁宁。 一人一虎亲昵蹭着,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隐约带着些冷冽。 “阿狰,下来。” 岁宁循着声音看去,谢长舟清隽的面庞依旧温润柔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和阿狰。 但岁宁莫名觉得,谢长舟有些……生气? 是她的错觉吗? 阿狰对上主人的眼神,跟了主人一百年的阿狰瞬间意会。 主人心情有些不好。 可阿狰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但又不敢违逆主人,只能呜呜咽咽满脸委屈地挣脱岁宁的怀抱。 谢长舟看向岁宁,琉璃色的眼眸对上岁宁漆黑的眸子,他面上平静,仿佛刚才岁宁的感觉只是错觉。 但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他冷白的指尖轻颤一下。 岁宁扬起笑脸,眉眼弯弯朝他走来:“剑尊,我来给阿狰送糕点。” 她在谢长舟面前坐下,阿狰化作人形扑过来,葡萄籽般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岁宁手中提着的食盒,满脸洋溢着喜悦。 岁宁无奈地笑笑,拈起一块糕点递给阿狰,阿狰喜滋滋接过。 “谢谢岁宁!” “不客气。” 岁宁笑眯眯地看着阿狰,全然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脑海里本来发誓三天不见岁宁的系统终于忍无可忍地上线了。 [岁宁,你是来送剑穗的!]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岁宁莫名有些心虚。 她悄咪咪看向身前的谢长舟,他眉目依旧温和平淡,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让她感觉如沐春风。 渡妄被搁置在石桌上,莹白的剑身上真气纯粹温和。 岁宁缺根弦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这样好看的佩剑,她的兔子……似乎有点配不上。 系统冷笑:[你明白就好,还有点自知之明。] 岁宁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纠结,这送出去着实有些尴尬,谢长舟会嫌弃的吧。 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送,谢长舟清润的声音响起:“宁宁,还有什么事吗?” 岁宁沉思了一瞬,慢吞吞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做的剑穗递过去。 她讷讷道:“剑尊,我给你做了个剑穗。” 谢长舟一愣,目光落在她手心的剑穗上。 白色的剑穗上串着一颗黑珠,珠身上歪歪扭扭地刻着“渡妄”两个字,穗结是……兔子? 谢长舟能隐约看出那是个兔子模样,但这兔子长得着实有些难以辨认。 更让他惊讶的是,岁宁给他做了剑穗? 谢长舟内心陡然涌起一股喜悦,仔细瞧着那剑穗,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来。 他长时间沉默让岁宁心里有些没底,他不会也觉得这剑穗很丑吧。 岁宁耳根一红,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去,刚一动作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飞快地从她手上取走那个剑穗。 谢长舟清隽的面上挂着笑意,声音柔和:“我很喜欢,谢谢宁宁。” 他攥紧手上的剑穗,琉璃色的眼里满是真诚,仿佛真的很珍惜岁宁的剑穗。 岁宁有些高兴,虽不知他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为了她不尴尬装作喜欢,但是谢长舟的话让她真的心底一暖。 她心下感动着,与谢长舟双目相对,两人齐齐笑了出来。 系统忍不住开口了:[宿主,你赶紧邀请他一起逛庙会啊,这可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岁宁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目的。 她看向谢长舟,笑眯眯道:“剑尊,再过几天就是姑苏的庙会了,你与我一起去看庙会吧。” 谢长舟微微一怔,仔细思考了一瞬,好像确实快是姑苏的庙会了。 他三百多年来未曾出过几回无量剑宗,也鲜少去姑苏,倒是忘了姑苏还有庙会。 谢长舟垂眸,神色有些犹豫,他事务繁忙,明日还要去其他几位峰主商议南靖城的事,不知何时能商议的完。 他刚想推掉岁宁的邀约,一抬眼便对上了她乌黑明亮的眼睛,眼底满是期待,看的谢长舟心都软了。 “好。”本要拒绝的话打个转变成了接受。 岁宁眼里顿时溢满了笑,眉眼弯弯格外喜人,两个小梨涡绽开。 阿狰也兴奋起来:“我也要去!” 岁宁笑着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好,阿狰也去。” 一人一虎脸上都挂着笑意,谢长舟嘴角也忍不住勾起,心底莫名有些甜意。 罢了,大不了他就这几天辛苦一些,早些将事情商议好,然后去陪岁宁逛庙会。 她这样洒脱活泼的性子,来到无量剑宗后除了待在问剑峰,就是陪着他出去历练找寻仙草,估计也被憋坏了。 她依然想去庙会,那他便陪她去。 她想去哪里,他都愿意陪她去。 *** 岁宁赶到峰顶的时候,谢长舟已经带着阿狰静静等候在了那里。 瞧见岁宁赶来,他转身朝岁宁微微颔首:“宁宁。” 阿狰朝岁宁扑过来抱住她的腰:“岁宁,我们快去吧。” 岁宁熟捻地拉起阿狰肉乎乎的小手点头应允:“走,现在就去。” 她目光看向谢长舟,蓦地一顿。 谢长舟手上拿着的渡妄,莹白的剑鞘上挂着一个熟悉的剑穗。 穗结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兔子,白色的流苏随风飘荡,丑的与渡妄的剑身格格不入。 岁宁:“……” 可恶,真的有点丑啊。 系统冷嘲热讽:[呵,你自己做的,就做成这狗样你还用了一个星期。] 岁宁竟无言反驳它。 她莫名有些萎,情绪突然低沉,谢长舟有些不知所措。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手里的渡妄,岁宁的目光紧紧盯着渡妄剑身上挂着的剑穗。 再结合岁宁突然的情绪,他瞬间明白缘故,顿觉有些想笑。 谢长舟眉目微弯,轻声道:“宁宁,很好看,我很喜欢的。” 所以不要伤心,他很喜欢的。 岁宁一怔,随即眉眼弯弯喜笑颜开:“剑尊喜欢就好!” 当事人谢长舟都说喜欢,那不就行了。 虽然她现在也觉得丑,但谢长舟喜欢就行,她的任务就算完成。 岁宁召出霸天拉着阿狰上去,“剑尊,我们走吧。” “嗯。”谢长舟微微颔首。 姑苏城的庙会一年一度,在三月初十举行,类似于岁宁所了解的乞巧节,在这一天多的是彼此相爱的情侣约着出来玩。 放花灯,猜灯谜,互送礼物。 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总归是开心的。 岁宁拉着阿狰的手慢悠悠走在前面,谢长舟负手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不少的人都在看他们。 那女子面容秀丽,气质纯粹出彩,手上拉着的孩童约莫四五岁,圆脸稚嫩可爱,乌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透着股机灵。 而他们身后跟着的男子……简直是天神下凡。 一身白衣翩跹,身姿高大挺拔,面容清隽,眉眼温润如玉,周身气质格外雅正,当真是君子如兰。 他长得太好看了些,毫无妖冶,只有温润高洁,像是高高在上的天神,让人生不起来一丝亵渎的意味。 那男子毫不在意周围朝他看来的目光,他琉璃色的眸子只是紧紧看着前面的两个人,眸光柔和。 不时有人感慨,果然是一家三口,外貌一个赛一个的优越。 岁宁有些无奈,谢长舟这张脸,不论是走到哪里都能掀起一波风浪。 周围不少女子盯着谢长舟,眼波流转媚气横生。 阿狰察觉到,小脸顿时气鼓鼓,他拉着岁宁跑回去又牵起谢长舟的手,小眼斜视了一圈那些春心萌动的女子。 阿狰:小样,看爷不气死你们,敢觊觎我主人! 果然那些女子一顿,面上齐刷刷变得有些尴尬,看向岁宁和阿狰的眼神有些幽怨和嫉恨。 被迫卷入风波中心的岁宁:“……” 阿狰得意地笑笑,一手拉着岁宁一手拉着谢长舟,不时蹦蹦跳跳满脸喜悦。 一家三口既视感。 岁宁也意识到了这点,面色陡然一红,本还规律的心跳有些慌乱,悄咪咪朝身旁的谢长舟看去。 谢长舟面色平静,察觉到岁宁的眼神,扭头看过来冲她一笑,笑容温润柔和。 岁宁松了口气,谢长舟没有生气就好。 但转瞬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滋味,酸酸涩涩的,谢长舟未免也太过平淡了吧,还是说他没有意识到他们三个现在的状况? 他们三个妥妥的一家三口啊,谢长舟这么迟钝的吗? 岁宁扭过头沉思着,眉头微蹙有些纠结。 察觉到岁宁的目光从他脸上转走,谢长舟的喉结滚动,耳根悄悄薄红。 热闹的街市上,只有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格外剧烈。 阿狰拉着岁宁和谢长舟左看右看,从未下过山的他此时特别兴奋,若非顾及着岁宁和谢长舟,恐怕早就跑的没影。 不远处的河边不少人围在一起,河面上随波逐流的是放着蜡烛的花灯,点点萤火将整个河面铺满。 “岁宁,放花灯去!”阿狰兴冲冲地拉过岁宁朝河边走去,谢长舟垂眸轻笑,跟上两人的脚步。 河边的高台上摆着卖花灯的摊位,拥挤着不少人,阿狰拉着岁宁上去使劲往人群挤。 岁宁无奈地拽住他轻声哄着:“阿狰,人太多了,等一小会儿。” “不嘛,岁宁,我要那个最大的花灯,一会儿去晚了就没有了。”阿狰抬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祈求渴望,声音奶声奶气带着撒娇的意味。 岁宁:“……” 无法拒绝。 台上站的都是人,阿狰带着岁宁上去,谢长舟执剑静静等候在台下,温润的目光落在一人一虎身上,眼底噙着笑意。 阿狰身体小,从人群中挤过去自是容易,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便拿到了那盏花灯,岁宁笑着将灵石抛给他让他付钱。 花灯到手,阿狰挣扎着挤出来,岁宁转身准备下台。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力度狠狠砸在她背上,她一时没有防备,低声惊呼一声径直朝身前扑去。 “岁宁!” “宁宁!” 完了,这么高迎面扑上去八成要破相。 她吓的刚要召出霸天支撑,腰间传来一阵桎梏,迎面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鼻息间是冷淡的松香,岁宁惊愕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白皙分明的喉结,正在上下滚动着。 她对上谢长舟的目光,他温润清明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 岁宁有些慌乱,轻轻一挣,腰间的桎梏却猛然加深力道,她被拉的与谢长舟更近。 “剑尊?”岁宁轻声低呼,眼里满是慌乱诧异。 她一双眼睛乌黑清透,此时由于惊愕微微瞪大,眼里倒映出谢长舟清隽的脸。 谢长舟的眼尾有些薄红,目光沿着她的额头、眉眼、鼻梁缓缓下移,最终落在因惊吓而微微启开的红唇。 柔润嫣红,艳丽无双。 只看了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一般,烫的他的意识都有些不清。 “宁宁……” 他声音嘶哑低沉,带着股情意,看向岁宁的目光慢慢灼热,毫无往日的清明温润。 凤尾花枝二 岁宁觉得, 此时的谢长舟格外怪异,浑身散发着邪肆,全无往日的温润清明。 被谢长舟这样专注地看着,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抵在谢长舟胸口的手臂力道都软了下来。 她眼睁睁看着谢长舟微微弯腰, 乌黑的睫毛轻颤, 离她越来越近。 岁宁根本想不到要挣扎,此时整个人呆楞着,浑身的力气仿佛直接被抽走,全靠着腰间的禁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主人, 岁宁,你们抱在一起干什么?” 阿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岁宁和谢长舟, 满脸的好奇。 岁宁连忙回神,挣脱谢长舟的怀抱,白皙的脸颊红透, 胸腔内的心跳如雷。 她连看一眼谢长舟的勇气都没,走上前牵起阿狰的手:“没事,我差点摔倒,剑尊扶我一下罢了。” 阿狰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们为什么要抱那么久啊。” 岁宁:“……” 救命! 眼看着阿狰还要憋着什么话继续开问,岁宁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阿狰你看,那个人走了, 刚好有位置给我们放花灯。” 阿狰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顿时喜笑颜开忘却刚才要说的话,“岁宁快去,我要去放花灯!” 一人一虎牵着手离去,身后的谢长舟长身玉立, 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握着渡妄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很清楚自己刚刚想做些什么。 他刚刚,想亲岁宁。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她产生欲念。 他有些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谢长舟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岁宁,她背影纤瘦,腰肢不盈一握,与阿狰一起蹲在河边。 一缕青丝垂下悬在她的脸旁,她侧颜温柔,眉眼弯弯对阿狰笑着。 周围人声嘈杂,谢长舟却只能听的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盖过所有声音。 岁宁手把手教阿狰放好河灯,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阿狰真棒。” 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岁宁察觉到,嘴角的笑意凝滞,撇过头看过去。 谢长舟站在不远处,身姿挺拔端正,面容清隽,微微上挑的眼眸光柔和,夜风吹的他衣袍翩飞,乌黑的发丝被风扬起在身后,不时有几缕贴过脸颊。 路过的行人不时穿过两人中间,他们隔着人群相望,万物都仿佛静止。 岁宁的心跳陡然一空,随即越来越快,一丝雀跃悄然爬上心头,带着股甜滋滋的感觉。 身旁的衣袖突然被扯了一下,岁宁连忙回神。 阿狰圆脸满是笑意,指着一处地方道:“岁宁,我还想玩那个。” 岁宁看过去,不远处的街市上一处地方拥挤着不少人,做工精致灯笼高悬着。 那是在猜灯谜。 阿狰从未见过这些,自是兴奋的不行,岁宁有些想笑,牵起他的手:“走吧,带你猜灯谜。” “谢谢岁宁,最爱岁宁了!” 阿狰笑着拉着岁宁朝谢长舟而去,牵起谢长舟的手,瞪着乌黑明亮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谢长舟。 谢长舟轻笑一声,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淡声道:“嗯,去吧。” “好耶!快走快走!” 阿狰一手拉着岁宁,一手牵着谢长舟而去。 岁宁努力让自己保持淡定,悄咪咪朝身旁的谢长舟看去。 他清隽的眉眼平淡,好似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屿白剑尊。 原来心乱的只有她一个人。 岁宁有些郁闷,连带着整个人的情绪都低了几分。 谢长舟这副德行,她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攻略了他。 可她有些想回家,她的父母还在等她,她很想他们。 但若是攻略了谢长舟,任务完成后,她就必须走了。 那就再也见不到谢长舟和阿狰了。 岁宁鼻头莫名一酸,喉口有些哽咽,情绪更加低沉。 系统察觉到她的情绪,沉思片刻后开口:[岁宁,任务完成不只是让谢长舟爱上你,后面还有半句你没听到吗,消除他的心魔,这才能算任务彻底完成了。] 岁宁有些诧异:“他的心魔不是感受不到情爱吗?” [不一定,只是原书是那么写的,但是有你参与进来,所有的事情都不一定按照原文走,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的主要任务还是阻止他黑化毁灭修真界。] [到时候任务完成,走不走其实看你自己。] [但机会只有一次,你选择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系统的话宛如一把重锤敲击到岁宁心口,她心下一沉,拉着阿狰的手无意识地用力。 阿狰吃痛喊她:“岁宁,你怎么了?” 岁宁连忙回神,阿狰的小脸都皱了起来,白嫩的小手被她紧紧抓着。 谢长舟清透的眸子看过来,带了一丝担忧。 岁宁赶忙抱起阿狰轻哄:“对不起,刚刚走神了,弄疼我们阿狰了吗?” 她抓起阿狰的小手轻轻呼气,“给阿狰呼呼,不疼了不疼了,我明天给阿狰烤肉吃。” 小嘴瘪起的阿狰瞬间眉开眼笑,亲昵地抱住岁宁的脖颈:“我爱岁宁!” 岁宁努力撑起笑容,试图忽略掉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 她抱着阿狰,眼神却飘向谢长舟。 双目对视,岁宁有些怔愣,谢长舟柔和的眼眸专注看着她。 假如她真的有朝一日再也见不到他了……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宁宁,去猜灯谜吧,庙会还没逛完呢。” 他嘴角噙着笑,温润的面上满是柔意。 “……好。” 罢了,夜还长,庙会才刚开始,他们还能再一起待很久。 至于以后…… 她暂时不愿去想。 *** 从庙会回来后,岁宁便专心开始修炼。 当初在南靖城被鬼新郎抓走那次让她彻底端正了修炼的心,无论怎样,她暂时都要在这修真界里待着。 修真世界,强者为上。 恰好这几个月魂篆之盘没有动静,下一个仙草也不知何时才会出现,岁宁和谢长舟就只能老实待在问剑峰。 不知不觉已过去三月,天气炎热,岁宁便只喜欢待在寒凉的问剑峰。 但阿狰自打化了型之后便总喜欢往姑苏城跑,此时他活力满满,化为兽型,尖利的小牙死死咬住岁宁的裙摆。 岁宁懒散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眼看着裙子都要被咬烂了,这才连忙制止住阿狰:“阿狰,我裙子要破了!这是你主人送我的!” 阿狰松口,乌黑圆溜的小眼睛眨巴着看向岁宁,眼里的意味非常明显。 想下山去玩。 岁宁无奈:“阿狰,我马上要渡元婴的雷劫了,让我这几日休息一下,等我渡完劫再随你去好吗?” 阿狰身形一变,一个身着青袍的童子出现,白色的长发被盘成一个小圆髻,稚嫩的脸格外可爱。 他小脸气鼓鼓的,满脸怀疑地看着岁宁,“你老是骗我,你说你要渡元婴劫,可这已经快两个月了,你的雷劫还没落下。” 岁宁幽幽叹气,她是真的没有骗阿狰。 她两月前感知到体内真气的澎湃,仿佛到了一个界点,隐隐有突破的趋势。 系统跟她说是因为她已经步入金丹后期,再多修炼一段时间就能渡元婴雷劫。 从未渡过雷劫的岁宁有些慌乱,勤勤恳恳地运功修炼静静等候着雷劫的到来。 可她也没有想到,系统说的一段时间竟然是两个月。 于是阿狰恼了。 岁宁揉揉阿狰的小脑袋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雷劫落下啊,阿狰别生气,我一会儿就收拾收拾陪你玩。” 她估计这雷劫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看阿狰这么恼,陪他玩一天也无妨。 姑苏城内依旧热闹,即使天气十分炎热,也依旧有不少人在街边摆摊做生意。 不同于之前岁宁去过的南靖城,姑苏背靠无量剑宗,从未有妖邪来犯,百姓安居乐业,城内商业繁华。 阿狰左看右看,拉着岁宁买了不少东西。 岁宁看看手里的乾坤袋,心下有些痛心。 谢长舟刚给了她一袋子灵石,这才半天就被阿狰干了三分之二。 阿狰扭过头看见岁宁面上纠结,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岁宁,我主人有的是灵石,他养得起我们的!” 他小小的脸上满是骄傲,活像个背靠财阀老爸的纨绔富二代。 岁宁失笑捏了捏他的脸,“买完了吧,该走了吧?” 阿狰亲昵地蹭蹭她的手,声音十分欢快:“好,谢谢岁宁今天陪我出来玩!” 除了主人之外,他最爱岁宁啦! 岁宁又给他做糕点烤肉,还带他玩,对他的主人也好,他好爱岁宁! 阿狰拉住岁宁的手往回走,已经下午了,回去的晚又要被主人说了。 刚出姑苏城岁宁召出霸天,抱起阿狰御剑往无量剑宗飞去。 还没走多久,体内一股真气上涌,连带着她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四溢的真气冲击着她的经脉,岁宁面色陡然一白。 与此同时,本还晴朗的天空瞬间阴沉,厚重的乌云覆盖天际,一道道雷电闪烁着,发出的雷声震耳欲聋。 糟了,雷劫来了! 岁宁面色苍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气,霸天摇摇晃晃,阿狰吓的连忙抱住她。 “岁宁,你怎么了?” 阿狰强行操控着霸天,但霸天通灵性,对阿狰灌输进去的真气毫无反应,感受到主人的虚弱后更加狂躁。 他一个不察差点被甩下去,岁宁连忙拉住他。 体内的真气四涌,雷劫叫嚣着要狠狠朝她砸下来。 [宿主,你撑不到回剑宗!赶紧下去,否则一会儿劫雷落下你与阿狰都会被劈下去!] 岁宁当然明白,浑身的经脉被真气冲的疼痛难忍,她咬牙撑着操控霸天,载着自己和阿狰摇晃着落地。 刚一落地,劫雷蓦地劈开长空朝她砸下,岁宁反应迅速连忙推开阿狰,将他丢到雷劫范围外。 “岁宁!” [宿主!] 岁宁还来不及聚出结界防御,劫雷狠狠劈到她的身上,她的背上登时被劈出来一道深深的伤口,往外不断冒着鲜血。 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双手撑地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道劫雷狠狠朝她砸下,岁宁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去,喘息着倒在地上,疼的浑身颤抖。 “岁宁!” 阿狰想要冲过来,岁宁连忙阻止他:“不许动!我能应付!” “阿狰,这是我的雷劫,你过来很危险的!” 她的话一落下,阿狰的脚步顿住,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他心里满是后悔,今天为什么要贪玩拉岁宁出来,若是岁宁在问剑峰渡雷劫,主人肯定会来救她。 他低声呜咽着,想赶去问剑峰找主人,但又怕自己离开岁宁遇到什么危险。 阿狰乌黑的眼眸里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掉,即使是神兽,但也毕竟是个幼崽,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岁宁来不及心疼他,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该死的疼啊,可恶的修真界,渡雷劫竟然这么疼! 系统焦急道:[宿主,快聚出结界,还有之前谢长舟不是给过你一个法器吗,拿出来用啊!] 岁宁挣扎着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灵珠,那是谢长舟亲自打造的,赠与她防身用的。 灵珠莹润散发着纯粹的真气,熟悉温和,是谢长舟的真气。 在下一道劫雷落下时,结界陡然拉开,温润的真气四散迎上张牙舞爪的劫雷,相撞之时瞬间化解掉朝岁宁冲来的劫雷。 接着一道又一道劫雷落下与结界相撞,岁宁意识不清地倒在地上,被雷劫的可怖震撼的怔住。 她声音颤抖,低声喘息着:“系统,你确定这是元婴的雷劫吗?我还以为自己要化神了……” 系统跑去翻阅资料,不过一会儿便重新上线。 它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宿主,是我强行给你塞了金丹修为,你没有经历前面从练气到金丹的三次雷劫……] 岁宁沉默一瞬,咬牙切齿开口:“所以这次的雷劫也包含了前面三次雷劫?” [……是的宿主。]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系统讷讷道:[我也不知道你还要经历之前的三次雷劫,我刚查到的资料……] 一道道劫雷劈在结界上发出骇人的声响,岁宁无力再怒骂系统,努力调控着经脉中翻涌的真气。 “系统……劫雷还有几道?” 岁宁的声音已经格外虚弱,瘦弱的身躯疼的浑身颤抖,青衣被血打湿。 [还有五道……] 岁宁简直绝望,这雷劫结合了前面三次雷劫,两道都差点让她升天,还有五道…… 她现在只希望这结界可以撑的久一些,让她多些喘息的机会。 她的想法刚一出,隐藏在雷声下一道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岁宁挣扎着抬头去看,本来泛着微微荧光的结界裂出一条细缝,接着那道细缝开始蔓延,外界雷劫的威压灌输进来。 然后她便亲眼见证整个结界轰然碎开。 粗壮的劫雷狠狠朝她砸下来,逼近的威压压制的岁宁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岁宁!” [宿主!] 阿狰和系统同时大喊,粗壮的劫雷带着浓重的杀气朝岁宁而来。 岁宁无力站起,浑身的经脉都仿佛被刚才那两道劫雷震碎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劫雷呼啸着朝她而来。 她吓的紧闭上眼等待着劫雷的落下,内心一片绝望。 完蛋,不会今天要死在雷劫下吧。 几息过去,那股疼痛没有到来。 岁宁乌黑的长睫轻颤着睁开了眼,诧异地望向身前。 高大挺拔的人身着一身白衣,冷白如玉的手上执着一把长剑,剑身莹白剔透,温润纯粹的真气丝丝缕缕缠绕其上。 他白袍被劫雷的威压和自身放出的真气吹的翩飞,乌黑的长发扬起,粗壮的劫雷打在一道透明的屏障上被轻易化解。 那是谢长舟。 “剑尊……” 岁宁讷讷出声,声音虚弱,被掩盖在这轰鸣的雷声中。 但谢长舟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向地上的岁宁,琉璃色的瞳孔一缩,握着渡妄的手微微发颤。 “宁宁……” 劫雷在谢长舟身后炸开,他双眼泛红,温润清隽的脸上满是无措。 岁宁想安慰他别担心,话还未出口,意识陡然陷入一片昏暗,所有声音消失在耳边。 谢长舟蹲下身轻轻抱起岁宁,她一身青衣几乎被血浸透,触手皆是一片温热的血水。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琉璃色的眼眸里满是恐慌,纯粹的真气不要命般往岁宁身体里面输送着。 似乎意识到了有人在帮岁宁挡劫雷,最后的这一道劫雷更加凶狠粗壮,凛然朝雷劫中心的两人砸下。 谢长舟心底蓦地腾起一股怒意,脸色满满阴沉下去,眼底一抹晦暗划过。 渡妄腾飞而起,剑身的真气暴涨,在劫雷要砸向二人之时,一道凛冽的剑光劈斩而出,剑光里隐约可见数把虚化的剑身,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划破长空劈斩而去。 与渡劫大能的一剑相撞,劫雷轰然炸裂,威压将方圆百里的树木石壁全部震碎,阿狰即使有谢长舟的结界护着也被击飞重重摔在地上。 雷劫结束,不过几息功夫,虚空中漂浮着的厚厚的乌云便消散开来,那股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消失。 阿狰挣扎着起身连忙跑过来,看见谢长舟怀里满身是血的岁宁,心疼地直掉眼泪。 “呜呜呜岁宁,对不起,我不应该拉你下山的。”他牵起岁宁的手,小脸上满是泪水。 岁宁紧闭双眼毫无回应,谢长舟温润纯粹的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进她的身体。 阿狰一直哭个不停,拉着岁宁呜呜咽咽,谢长舟有些无奈。 “阿狰,宁宁没事。” 阿狰抬头看他,眼里都是泪水,哽咽道:“真的吗?” “嗯。” 谢长舟垂眸看向怀里的岁宁,薄唇紧抿,抱着她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那灵珠是他专门为岁宁炼制的,可抵御大乘修士的全力一击,而今日他在明净殿商议事务之时突然感知到了灵珠的真气波动,岁宁用了灵珠! 她既然用到了灵珠,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谢长舟来不及交代召出渡妄朝灵珠气息所在的地方而去,直到远远看见了一片昏暗,密布的乌云中不时浮现几道粗壮的雷电。 等他看到雷劫中心浑身是血虚弱躺着的岁宁,还有那道呼啸着朝她而去的劫雷时,那一瞬间,谢长舟心跳几乎停止。 他颤抖着手举出真气朝岁宁身体内探去,在发觉她只是一些皮外伤,经脉并没有太大的损耗时,提起的心猛地落下。 还好,他来的不算太迟。 谢长舟抱起岁宁召出渡妄,阿狰化为小小的虎型乖巧地蹲在谢长舟身边,圆溜溜的小眼睛担忧地看着他怀里的岁宁。 刚到问剑峰,谢长舟抱着岁宁进屋,阿狰被挡在门外。 “你守在这里,我给宁宁疗伤。” 清润的声音落下,大门猛地关上,阿狰只能蹲坐在门外焦急地等着。 屋内,清幽的香薰点着,谢长舟将岁宁轻柔放到窗前的软榻上。 她面色依旧苍白,往日灵动狡黠的双眸紧闭。 谢长舟坐在她身前,纯粹莹润的真气朝她输送,仔细地替她疗愈着体内的经脉。 岁宁迷茫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身前的谢长舟。 他白衣被她的血染红,乌黑的长睫垂下遮住琉璃色的眼眸,薄唇紧抿,清隽的面容带着些许冷冽。 温暖柔和的真气不断输送到她的体内,替她驱散了劫雷带来的疼痛。 岁宁看的有些发楞,好像每一次她脱离危险从昏迷中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都是谢长舟。 纯粹的真气盘绕在二人周身,谢长舟身上的冷香给掺杂着屋内的香薰,好闻地让岁宁想要沉溺。 谢长舟鸦羽般的长睫轻颤,接着睁开了眼,琉璃色的眼眸与岁宁对上。 他眼里满是柔意,看着她的眼神温润专注,好似只看得见她一般。 岁宁的心猛地空了一瞬。 凤尾花枝三 早已入夜, 清朗的月光穿过窗纱斜斜打进来,映在谢长舟清隽的面上,他琉璃色的眼眸里满是柔和的情意。 岁宁搭在衣裙上的手紧紧攥起,她的视线落在他的眉眼, 高鼻, 薄唇, 再往下是玉白修长的脖颈。 他分明的喉结在她的注视下上下滚动着,一股热意顿时涌上她的脸颊。 “宁宁。”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此时带了些沙哑,温润的眼眸里蕴含的情绪让岁宁有些看不懂。 屋外阿狰低声的啜泣回荡在静谧的夜里,屋内的两人在月下静静对视,莹润的真气回荡在周身, 丝丝缕缕的松香沁入鼻息,暧昧的气息弥漫。 岁宁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仿佛要破开胸膛而出,心房内淌过一阵阵暖流,盈满柔软缱绻的情愫。 “剑尊……”岁宁讷讷开口, 声音低沉带着些重伤初愈的虚弱。 她的话还未说完,面色突然一变,本来柔和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瞧见岁宁的神情,谢长舟脸色一沉:“宁宁,怎么了?” 岁宁垂眸感应着,紧接着面上挂上一抹惊喜, 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剑尊,魂篆之盘有反应了!” 她的音量顿时拔高,话语里隐藏的都是激动,从乾坤袋中取出魂篆之盘。 魂篆之盘雕刻着古朴花纹的指针旋转着,不多时缓缓停下来, 指针指向一个方位。 接着虚空中渐渐浮现出一株仙草的虚影,茎身细长,火红的花瓣长相奇怪,坠着的细长花柱聚在一起飘荡着,就好像是凤凰的尾须。 “凤尾花枝?” 岁宁连忙抬头,乌黑的眼眸弯起,“太好了剑尊,拿到凤尾花枝,只需再等到半年后苍梧山结界开启,我们再去寻还魂灵草,剑尊的毒就可解了。” 她笑意盈盈,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清澈剔透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谢长舟似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嘴角勾起噙着笑意,浅瞳里泛着柔光,眉梢舒展开来,温润的面上满是柔和。 他声音很轻很柔,缓缓道:“有宁宁的帮助,我的毒必定能解的。” 本来是极其奉承的话,由谢长舟说出来却格外真诚,他神情温和,看人时的眼神格外专注,又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只觉得被这位高高在上的剑尊重视。 岁宁笑意更盛:“剑尊,我们何时出发?” 银白的月光破窗而入,打在谢长舟身上,他在光里轻笑着:“过几日,等你身体好些。” 岁宁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渡劫,她尝试着感受着身体里的真气,丹田里宛如一片汪洋,体内纯粹磅礴的真气充斥着她的每一寸经脉。 她已经是个元婴期的修士了! 岁宁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成就感,假如说金丹的修为是系统渡给她的,但是从金丹到元婴,却是靠她自己修炼的。 而且她只用了半年多,便直接进阶元婴,比起旁人花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她简直算个天才。 岁宁得意洋洋地炫耀着:“系统,我是不是天赋比谢长舟还强,谢长舟还花了五年呢。” 照这种趋势,她岂不是不到十年便能成大乘修士了? 系统绝情地打破她的幻想:[不,你能进阶这么快,全凭魂篆之盘和谢长舟的灵珠。] 岁宁:“?” 你在放什么屁? 系统接着开口:[魂篆之盘是上古神器,翎琅帝君亲自闯入昆仑境寻来的,现在成你的本命法器,在蕴养着你的经脉,灵珠又是谢长舟亲手炼制,投入了自己五分之一的修为炼制而成的,你日日戴在身上也多有裨益。] [所以宿主,你能半年内晋为元婴期修士,属实是捡了大便宜。] 岁宁:“……有点伤心。” [端正态度,好好修行,你必飞升为大乘修士。] 岁宁握拳冲系统喊道:“这碗鸡汤我干了!” 一声轻笑传来,岁宁诧异地抬起头,谢长舟微挑地眼尾有些薄红,满脸的笑意。 他的目光落在岁宁紧握的拳头上,轻轻开口:“恭喜宁宁成为元婴修士。” 岁宁连忙松开握着的手,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还得感谢剑尊的灵珠,要不是它,我早被雷劫劈死了。” 谢长舟嘴角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沉默一瞬轻声道:“宁宁帮我寻仙草被鬼新郎重伤,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起身,垂眸看向盘腿坐在榻上的岁宁:“宁宁伤势已无大碍,先休息吧,我也带着阿狰先回去了。” “好,辛苦剑尊了。” 谢长舟微微颔首,转身朝门外走去,宽大的衣袍翩飞。 他刚一打开门,门外焦急等待的阿狰哭哭啼啼抱住他的腿,“呜呜呜主人,岁宁怎么样了……” 阿狰一双眼睛哭的通红,白嫩的小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抱住他的腿可怜巴巴地哭着。 谢长舟无奈,俯身抱起他,柔声道:“宁宁没事,她现在需要休息,我们明日再来看她。” 阿狰将小脑袋埋入谢长舟脖颈闷闷点头,哭的直打嗝。 谢长舟轻轻帮他顺着气,抱着阿狰朝外走去。 他目光下敛,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温润的面上柔意尽消,在月光下带着些冷冽。 岁宁不过一介金丹,怎会招来堪比化神的雷劫,最后那一道劫雷仿佛带着极大的怒气,要径直劈死她一般。 她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天道? 他很确定她没有在故意隐藏实力,她确确实实是金丹修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的修为是假的,换言之,不是自己修炼来的。 所以惹怒了天道,不仅雷劫更加凶险,甚至天道想让她直接死在雷劫中。 岁宁身上真的有太多奥秘了。 但他想要相信她,他这么多年从未看错过人,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也相信自己的心。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大半月,岁宁的伤势早已好透。 魂篆之盘的感应时有时无,她几乎天天守着魂篆之盘,生怕哪天凤尾花枝的气息突然消失。 终于在凤尾花枝的气息再一次出现又消失后,岁宁彻底忍不住了。 她径直跑去找了谢长舟,刚一进院,迎面扑上来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 岁宁无奈地接住,阿狰热情地蹭着她的脸。 倘若是以往,岁宁会很开心的抱住阿狰狂撸,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轻轻顺着阿狰柔软的白毛,低声哄着它:“阿狰,先下来,我找剑尊有事。” “嗷呜。”阿狰低声呜咽一声,识趣地从她身上跳下来。 石桌旁端坐着的谢长舟抬眸看向她,清透的眼里满是平淡。 岁宁连忙拿出魂篆之盘放到桌上递给他看:“剑尊,刚刚凤尾花枝的气息又消失了,最后一次出现在西北方向,离这里不算太远。”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瞬,抬眼看向谢长舟,后者安静地看着她,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岁宁:“……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 谢长舟轻抿口茶淡然开口:“等宁宁——” 他话还未说完,岁宁已经打断了他:“停!剑尊,我的伤早已好透,你看我现在是不是什么事都没?” 她站起身在谢长舟身前转个圈圈,衣袍翩飞,清幽的体香随着她的动作迎风拂来。 谢长舟鼻息间全是她的甜香,握住茶盏的手指尖轻颤。 他有些愣神,还未来得及回岁宁,她又重新坐回来凑近他,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剑尊,我真的没事了,我们可以去寻凤尾花枝了,凤尾花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我怕再这样下去魂篆之盘就感应不到了。” 她离他太近,近到谢长舟可以看清她白嫩的脸上细密的绒毛,体香扑鼻而来,他喉结莫名干涩滚动。 “剑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岁宁一脸迟疑地看着他,秀丽的眉毛微蹙。 谢长舟连忙回神:“有在听的,抱歉宁宁。” 他放下茶盏,看向桌面上的魂篆之盘,上面沾染的凤尾花枝的气息确实在渐渐虚化。 谢长舟轻声道:“宁宁身体既然好了,等我将宗内事务处理好,明日我们便出发。” 岁宁弯起眼眸,语气欢快明朗:“好,等剑尊处理好我们便出发,尽早找到仙草帮剑尊解毒。” 她精致小巧的脸上绽开笑意,眼眸完成一弯弦月,泛着清透的光亮。 谢长舟心底蓦地一软,不由自主也勾出笑意。 岁宁似乎很关心他的寒毒,她在关心他。 这个想法一出,心脏仿佛被抓绕一下,痒的他心口处泛起一阵酥麻,带起一股熟悉的悸动。 岁宁微微一笑,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也不再多留,拿起魂篆之盘跟谢长舟告别。 “剑尊,我便先走了,回去收拾收拾。” “嗯,宁宁慢走。” 岁宁伸手揉了揉乖巧蹲坐着的阿狰,抱起它猛亲了一口,阿狰热情地回应着她,粉嫩的小舌头在她脸上舔来舔去,糊的她满脸口水。 她的脸被它舌头上的倒刺舔的有些发疼,连忙按住阿狰笑着回应它:“阿狰阿狰,好了,我们明天再见啦。” 岁宁将阿狰放下来,冲它挥挥手转身离去。 阿狰乖巧蹲坐着目送她离去,兴冲冲地转过头准备朝着主人奔来,对上自家主人的眼神后,正要撒开的短爪顿住。 主人的脸色平静,看向它的目光毫无波澜,甚至还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 但就是因为太平静了,平静到让阿狰有一丝熟悉的预感,每次它调皮捣乱不好好练功,主人生气时似乎都是这个表情。 然后主人就会罚它一个月不许上后山,安静地待在院里修炼。 阿狰柔软的白毛瞬间炸开,迈动四只粗壮的小短爪想要偷偷用开溜,刚动了一步,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阿狰。” 又是熟悉的开头。 阿狰蔫蔫地坐回来,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主人这个语气喊它肯定是生它的气了,这下又该想法子惩罚它了。 谢长舟瞧见它垂头委屈的模样有些想笑,轻叹口气幽幽开口:“阿狰,你化形了是个男子,宁宁是女子,你不可再对她又亲又抱。” 阿狰低声嚎叫,满脸的困惑:“为什么我是个男子就不能对岁宁亲亲抱抱了?” 谢长舟一愣,恍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并未教给过阿狰这些常识。 他过往一直独居,从未有过娶亲的想法,自是不考虑这些,也忽略了阿狰是个雄兽,以后可能也是要娶亲的。 谢长舟轻声道:“男女有别,男子对女子要尊重守礼,亲亲抱抱是非常亲密的行为,除却自己的父母,只有夫妻才能这么做。” 阿狰似懂非懂地点头,垂眸有些纠结,可它与岁宁并不是亲子关系啊? 接着,它仿佛想到了什么,圆溜溜的小眼睛顿时一亮:“那我可以跟岁宁成亲啊,那就是夫妻,我就可以亲亲她抱抱她了!” 谢长舟一怔,随即面上浮现一抹薄红,声音带了些训斥:“荒谬,你俩怎么可以成亲!” 他音量有些高,薄唇紧抿,连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不少,阿狰被吓的登时愣住。 它缩了缩自己的前爪,低声讷讷道:“可是我很喜欢她啊,我为何不能与她成亲?” 谢长舟温润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些许惊愕,阿狰不懂喜欢,将与岁宁的亲近当成喜欢,可他也不知要如何与它解释何为夫妻之间的喜欢。 他一时之间没有答话,阿狰委委屈屈地蹲坐在他脚边。 谢长舟有些无奈,俯身抱起它,轻声道:“阿狰,你懂何为真正的喜欢吗?” 阿狰圆溜溜的小眼看着他,眼里满是迷茫。 谢长舟揉揉它的头缓缓道:“你若想娶一个女子,便要爱她,终生保护她、敬重她,只能娶她一个,与她生儿育女共同抚养孩子,万不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你对岁宁是这种感情吗?你是普通的喜欢,喜欢她给你做膳食,喜欢她陪你玩,喜欢她不如我一般总是体罚你管教你,还是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爱她的所有,想要与她朝朝暮暮生活在一起,同寝共食,生儿育女,生生世世也不分离?” 阿狰垂下头有些纠结,仔细地思考着。 过了好一会儿,阿狰终于捋明白自己的感情,仰着小脑袋骄傲地看着谢长舟道:“我懂了主人,我对岁宁只是普通地喜欢,并无爱意,所以我不能与她成亲!” 谢长舟轻笑,勾了勾它的小鼻子道:“对,阿狰聪明。” 阿狰笑眯了眼,声音稚嫩带着些好奇:“那主人对岁宁是哪种感情啊,主人也抱过岁宁啊。” 谢长舟抚着它脑袋的手顿住,耳根瞬间红透,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 他对岁宁是哪种感情? 阿狰好奇地看着谢长舟,可他一直未曾答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索性盘腿窝在他的膝上。 自家主人身上低沉的冷香沁入鼻息,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温暖纯粹的真气,阿狰享受地眯上了眼,不一会儿便有些混混欲睡。 意识快要剥离躯体的那一刻,它听到一声清冽的叹气,随后是一句低语。 阿狰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主人,你刚刚说什么?” 谢长舟摇头,轻轻揉着阿狰的脑袋,低声哄着它:“睡吧,没事。” 他眉目下敛,乌黑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修长如玉的手一下一下抚着阿狰毛茸茸的小身子。 阿狰问他对岁宁是哪种感情,他与阿狰自是不同。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他的答案一直都很明确。 他想要与她成亲生子,共同抚养孩子,一辈子爱护她保护她,生生世世,形影不离。 只有她一人便足以,无人能再让他这么喜欢。 他也不想再一个人独居在问剑峰做高高在上的屿白剑尊,他爱这苍生,也爱她一人。 谢长舟可以为了苍生死,但也想为了岁宁活。 不过如今,他并不知晓岁宁的心意。 阿狰窝在谢长舟膝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看着它的睡颜,心底蓦地软成一片。 他也想,成家了。 可师父从未教过他如何追求一个女子,倘若他直白地对岁宁说“我心悦你”,岁宁会不会被吓到? 还是说他要委婉点来,循序渐进? 岁宁毕竟是个女子,面皮薄,他自是应当多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谢长舟垂眸,温润的眼眸仔细瞧着膝上的阿狰。 他与岁宁,来日方长。 *** 第二日下午,岁宁赶往峰顶的时候,谢长舟一如既往地等候在那里。 阿狰化为人形,穿着一身青衣,白发施法变成了黑发,盘成一个圆髻,小脸圆滚滚地看着格外可爱,如寻常人家的稚童无甚区别。 谢长舟转身看向岁宁,微微有些愣神。 岁宁今日,竟穿了一身粉衣。 她以往的衣服无一例外都是青衣,如他的白衣一般,衣服各式各样,但颜色单调统一,如今竟穿了一身粉衣。 这样的她,被衣服衬得格外娇艳,他的心跳猛地一空。 岁宁笑着走上前来想要抱起阿狰,可阿狰小身体一躲,竟径直躲开了岁宁。 阿狰鼓起小脸装作凶狠的样子道:“岁宁,主人说了男女有别,你以后不要抱我亲我了!” 岁宁:“?” 你还是个孩子啊!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长舟,后者一脸坦荡。 岁宁无语凝噎,果然跟谢长舟待久了,再活泼的人都会变成老干部。 痛失撸虎福利的岁宁狠狠瞪了谢长舟一眼,召出霸天头也不回地离去。 谢长舟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起,温润的神情有些无措。 岁宁刚刚的那一眼是生气了吗,气他多管闲事? 他无措地看着阿狰,阿狰一脸骄傲,眼底的意味明显:快夸我快夸我,我刚刚拒绝岁宁了。 谢长舟心下叹气,想起刚刚岁宁瞪他的那一眼,莫名有些慌乱。 他好像是真的好心办了坏事,左右阿狰现在还是个孩子,他又何必管教这么多呢? 他也有些自私了,明明是自己心里吃味,还假装是避嫌,惹得岁宁心里不高兴。 岁宁的身影已经远去,谢长舟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幽幽叹了口气,拉起阿狰召出渡妄朝她追去。 魂篆之盘指向的方向是永安城,隶属于长明刀宗管辖,离无量剑宗颇远。 岁宁拿出魂篆之盘,淡淡的荧光在靠近永安城后顿时大闪,指针直指向城内。 “在城内。” 谢长舟微微颔首,轻声道:“辛苦宁宁了。” 两人一虎在城外下来步行入城,不同于之前去过的南靖城,永安城内商业繁茂,街道上挤满了人,一眼便能看出百姓安居乐业。 可不知为何,岁宁总感觉到一股不对劲。 从他们刚进城,就有不少人紧盯着他们看着,一路走来一直在被围观。 岁宁看向身旁,谢长舟牵着阿狰,眉眼温和平淡,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剑尊?”岁宁给他传音。 她脑海里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冷冽:“宁宁,别说话,继续走。” 岁宁顿时安心,谢长舟既然这样说,肯定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永安城里的人有些古怪。 魂篆之盘只指向在这城内附近,但并未指出准确的位置,岁宁一时也拿不准到底在何处。 天色已经入夜,岁宁正要找个客栈住下,一声厚重闷响的鼓声传来。 接着街道上摆摊的人迅速收摊,两边的店铺连忙关上门,本还在外游荡的人步履匆匆。 不多时,整条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岁宁有些诧异:“这才戌时啊,为何他们歇业这么早?” 谢长舟摇头,面色冷凝,清润的声音低沉:“永安城里有邪祟的气息,很淡,应该已经离开了。” “剑尊的意思是有邪祟来过永安城?” 谢长舟颔首:“嗯,不过已经离开了。” 岁宁还未来的及松气,谢长舟下一句话直接让她的心提到了喉口。 “但是,永安城中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即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岁宁顿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谢长舟说,他也不能全身而退? 可谢长舟是当世第一人,四位渡劫大能中的最强者,整个修真界的希望。 不过一个永安城,怎会出现如此强大的力量,竟连他都没把握应付? 谢长舟的眉眼冷冽,乌黑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 渡妄的剑气四溢,剑身上凝结出一片片冰霜。 凤尾花枝四 “剑尊, 你可能察觉出那股力量的所在地?” 谢长舟摇头,看向不远处的虚空:“就在这里,但也不在这里。” 岁宁更迷茫了,谢长舟这话怎么云里雾里的。 谢长舟转过身看向她:“宁宁, 你还记得当初七娘创造的那个幻境吗, 真实到即使是我一开始也未曾察觉。” 岁宁秀丽的眉头微蹙, 声音冷了几分:“剑尊的意思是这是个幻境吗?” “不,这不是幻境。”谢长舟顿了一瞬,接着开口:“这是现实的永安城。” “但是,在这现实里,还存在着一个空间, 它也是现实的空间。” 谢长舟的浅瞳里满是凝重与严肃,岁宁消化了一下他的话, 瞬间意会。 她的压低声音轻声道:“所以,那股力量所在的空间,就相当于是被压缩了, 它虽然是现实的空间,但我们看不见。” “因为,它就是永安城的一部分,但永安城不仅仅包含它,而它被有意识的抹去了存在。” 谢长舟唇角勾起,眼里流露出笑意, 眸光柔和专注地看向岁宁。 “宁宁聪慧。” 岁宁眉开眼笑,清透的眼眸流露出些许狡黠。 她又想到了些什么,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剑尊,这股力量有恶意吗?你能揪出来它吗?” 谢长舟眉目下敛, 莹白的真气四散开来搜寻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微微摇头,神色有些低沉。 “我可以撕开虚空,但若是我撕开了空间,这整个永安城将会被虚空里外的力量夷为平地。” 岁宁闻言面色也不是很好,低头良久没有说话。 谢长舟一个渡劫暂时都揪不出来它,看来确实有些棘手。 一旁被两人忽略许久的阿狰陡然开口:“主人,岁宁,不能先找个地方再商议事情吗?” 阿狰乌黑明亮的眸子眼巴巴看着岁宁,脸上的表情童真可爱。 他小嘴一瘪,白嫩的小手揉揉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有点饿了,我想吃岁宁做的膳食。” 岁宁有些想笑,她环视一圈四周,果然街道上连灯都熄了,银白的月光洒在青砖上,昏暗静谧的四周莫名有些诡异。 她看向谢长舟,双目对视,眼里都是笑意:“剑尊,看来今天咱们要露宿街头了。” 谢长舟望着她,眸光温柔,声音淡淡,却听的出来一丝柔意:“无碍,先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吧。” 自打他们进城来不少人盯着他们看,说明这城里对外来者很是警惕。 而街道两边的商贩不过戌时便闭店,连接待游人的客栈都熄灯拒绝营业。 那声鼓声代表了什么,或者说,这里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能让这些人恐慌成这样。 客栈也早已不营业,他们现如今也无地方可去。 三人走走停停,总算在一个时辰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留宿的地方。 阿狰看着眼前荒凉破败的房屋,屋内正中间供着一尊人像,容颜庄重温和,只是周身已经布满了灰尘。 屋内地上只有几个破旧不堪、看起来年岁已久的蒲团,周围铺满了厚厚的灰尘和稻草,房梁上结满蛛网。 这里早些年应该是座庙堂,虽不知这供奉的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破庙起码荒废了百年。 阿狰抬眼看向岁宁和谢长舟,奶声奶气地问道:“主人,岁宁,这里能住人吗?” 岁宁失笑,轻柔了一下他毛茸茸地的小脑袋,“可我们现在找不到别的地方,他们都闭门了,阿狰,将就一晚吧。” 阿狰闷闷点头,拉着岁宁和谢长舟进去。 一进去迎面扑来一阵灰尘,沁入鼻息的都是发霉潮湿的气味,岁宁和阿狰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此时的岁宁也怀疑这破庙到底能不能住人了,外头一阵狂风吹过,连带着整间破庙都摇摇欲坠,好似再来一股风便能直接吹塌了一般。 岁宁有些尴尬地看向谢长舟,面上带着些不确定地询问道:“剑尊,这里好像确实不太能住人。” 谢长舟轻笑,声音依旧柔和:“可以住的。” 他轻轻拂袖,磅礴纯粹的真气扫荡而去,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稻草飞向一旁,地面顿时干净不少。 渡妄应召而出,直直插在屋外的地上,剑意聚成的结界顿时囊括整间破庙,屋内少了灌入的狂风,瞬间温暖不少,破庙也不再摇摇欲坠发出沉闷吱呀的响声。 岁宁:“……” 倒是忘了还能这样,她属实是没适应自己修士的身份。 阿狰一脸激动,看向主人的眼睛带着满满的崇拜:“哇,主人好棒!” 岁宁也凑到跟前眨巴着乌黑明亮的眼睛:“哇,剑尊好棒!” 被一大一小两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专注看着,谢长舟的脸登时一红,耳根滚烫,面上带了些无措,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缓解自己的不知所措。 看见他这副模样,岁宁忍不住笑了出来,有些无奈地摇着头。 谢长舟真的太太太可爱了吧! 明明是执掌修真界的剑尊,一逗就害羞,一害羞就脸红。 阿狰不知岁宁为何而笑,但岁宁一笑,他也跟着笑,一时之间庙中银铃般的笑声中穿插着稚童的笑。 于是谢长舟的脸更红了,说话都磕绊起来:“宁,宁宁,阿狰困,不是,阿狰饿了。” 一提到吃食阿狰瞬间来了精神,气鼓鼓地看向岁宁:“岁宁,我饿了,你说了要给我做吃的。” 岁宁收起笑意,捏了捏他白嫩额的小脸:“好,今天给你做个不一样的。” 阿狰双眼放光:“什么什么,什么不一样的?” 岁宁眼里都是狡黠,故作神秘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将垫起祭祀台的红砖抽出摞起,从乾坤袋中取出铁锅架上去,然后摆出各式各样的食材。 阿狰兴冲冲跑来她身边看着她忙活,“岁宁,这是什么啊?好吃吗?” “这叫火锅,可好吃了,是我们那边独有的吃食。” 阿狰闻言更激动了,小身子跑来跑去帮着岁宁收拾。 谢长舟顿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后有些讷讷道:“宁宁那边的吃食,确实是独特。” 岁宁抬眼对他笑笑,声音轻快带着些骄傲:“我们那边可好了,什么吃食都有,我会做的东西还有很多,以后给剑尊和阿狰满满做。” 阿狰忘记主人曾经数落他的话,抱住岁宁猛蹭:“谢谢岁宁,最爱岁宁!” 岁宁也笑着搂住他,使劲揉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就说嘛,他们二十一世纪的科技与狠活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爱,也不枉费她提前整理了好久,又是下山买食材又是自己做底料。 毒舌系统上线:[你别的地方没啥用,只能靠美食攻略谢长舟了,可惜他好似不怎么喜欢吃东西。] 岁宁有些不服气:“那是他还没怎么吃过,我以后肯定能靠美食把他拿下!” 系统敷衍:[希望。] 岁宁和阿狰忙活着准备食材,谢长舟负手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温和,清透的眼底隐约间划过一丝晦暗,看向岁宁的眼神带了些探究。 岁宁那边的膳食习惯,还有思想伦常,似乎都与他所了解的有所不同。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有这样独特的饮食,和格外开明先进的思想? 谢长舟从未听说过这种地方。 他温润的目光与岁宁相对,岁宁眉眼弯弯,明亮的眸子都是笑意。 谢长舟的心蓦地一软。 他又是何必关心这些呢,左右岁宁还在他身边,在他身边便好,从哪里来不重要。 “剑尊,快来快来。”岁宁仰起头冲他招手。 谢长舟沉下心朝她缓步走去。 红砖垒起的台上架着铁锅,铁锅下岁宁用燃火决点着火,锅里下着各式各样的食材。 岁宁准备的倒是齐全,锅碗瓢盆和菜刀,鸡鸭鱼虾以及蔬菜,她是一样也没落下。 谢长舟莫名觉得好笑,也难怪阿狰喜欢她,他们两个倒是很有共同爱好。 她刚一落座,岁宁便递给他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碗,“剑尊,我知道你不爱吃东西,但多少吃点嘛,我们那边的饮食很棒的。” 谢长舟接过碗,声音格外柔和:“好,谢谢宁宁。” 他心底一暖,唇角也不自觉勾起,看向岁宁和阿狰的目光格外柔和。 锅里的菜不多时便漂浮起来,在底料中翻滚着的食材格外勾人食欲,锅上的热气袅袅升起。 岁宁心里有些小骄傲,知道谢长舟不能吃辣,她特意熬制的菌汤锅底,她就不信这还拿不下他的胃。 “剑尊,你尝尝。”岁宁凑到谢长舟跟前,满脸的期待。 谢长舟握着筷子的手顿住,有些无措地错开她的目光,俯身夹了一口菜慢条斯理地吃下。 “怎么样?” 熟悉的甜香沁入鼻息,他动作一顿,正好撞上岁宁点漆般明亮的眸子。 谢长舟与她对视,眸光带了些柔意,声音缱绻温润:“很好,宁宁的手艺自然是好。” 岁宁心满意足地坐回阿狰身边。 她一边给阿狰夹菜,一边与谢长舟交谈:“剑尊,凤尾花枝在永安城出现,而永安城不仅有邪祟来犯,还有那股神秘强大的力量。” 她说到这里顿住,秀丽的眉头紧皱,面上一片纠结。 “所以,凤尾花枝的出现会不会和他们有关系呢?” 谢长舟目光下敛看向手中的瓷碗,乌黑的睫毛微微垂下,并未回答岁宁的话。 “咱们先前那几个月,魂篆之盘一直毫无反应,凤尾花枝毫无动静,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不仅出现了,还出现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城里。” 岁宁的话落下,火锅上本来向上漂浮的热气突然转换了一个方向,朝谢长舟的方向而来。 他眉眼顿时一冷,外面有渡妄的结界护着,这里怎么会有风? 他不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抬眼看向庙中供奉的人像,眼神里腾起些许冷凝。 岁宁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庙中供奉着的人像身形高大魁梧,雕刻出的眸子静静眺望着远方,一手执着一把折扇,另一只手负于身后,黑发长髯,栩栩如生。 但如此精美的塑像,如今也已经落满灰尘,昭示着这些年的备受冷落。 谢长舟面色依旧温和宁静,看着塑像许久后缓缓开口:“幽谷世家,幽若明。” 岁宁一愣,努力在脑海里呼喊系统翻阅资料。 系统应声刚下线去查,还未来得及上线,谢长舟看向岁宁轻声问:“宁宁可知道幽谷世家?” 岁宁沉默,装作努力回想的模样:“幽谷世家啊,我好像知道……” 她面上一片平静,实际上在脑海里狂敲系统:“系统,你快查啊,幽谷世家听起来好像很牛掰的样子,我要是啥都不知道谢长舟会怀疑我的吧!” 系统连忙上线:[五百年前永安城分为两个部分,一半归幽谷世家管,一半归墨陵世家,但这两个宗门早都陨灭完了。] 岁宁看向谢长舟轻声道:“幽谷世家是原先永安城的一大世家,但不是早都陨灭了吗?” 她的神情有些迷茫,好似是真的刚想到一般,带着三分真诚三分无辜和四分疑惑。 系统夸奖:[不错不错,在你们那个地方高低是个影后。] 岁宁没空搭理它,直勾勾看着谢长舟,在察觉到他的面色依旧平静没有异常后松了口气。 谢长舟轻轻点头,淡声道:“这尊被供奉的人像,就是幽谷世家最后一代家主幽若明,在他之后幽谷世家全部陨灭,连带着墨陵世家也灭于那场大战。” 岁宁没有接话,安静等着谢长舟接下来的话。 果然,谢长舟转过头看向那尊人像,神色上带了些许凝重。 “五千年前魔界从镇魂塔中冲出来时,逃出来一只上古魔兽,叫猈兽。” “猈兽四处大造杀孽,于是四千多年前,几大宗门联手耗尽了不少心血,战死了几位大能,将猈兽镇压在了天之一线,由墨陵世家与幽谷世家看管。” “但五百年前,猈兽逃出了天之一线。” 岁宁与阿狰双双怔住,停下手中的动作专注看向谢长舟。 谢长舟缓缓开口,清润的声音带了些低沉:“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合力,全宗门上下万人皆战死,斩杀了猈兽。” 岁宁看向庙中供奉的幽若明的雕像,上面落满灰尘,整个庙堂也一片荒凉。 她有些不解道:“那永安城应当仔细供奉幽家主的遗像,为何会让这庙堂如此破败,幽家主的遗像也布满灰尘。” 谢长舟缓声道:“宁宁,当初也是幽谷世家放出了猈兽,所以城内百姓死了不少,墨陵世家前来救援,即使幽谷世家后来满门战死,也有不少人将错归结到幽谷世家头上。” “幽谷世家为何要放出猈兽?” 谢长舟顿了顿,随后摇头道:“我不知,那时我尚未出生,听师父讲,当时他们赶到的时候,两大世家已经尽数战死,猈兽也被歼灭,无人得知猈兽是如何被放出来的。” “从那以后,幽谷世家被人辱骂,墨陵世家则受人尊崇。” “两个曾经实力相当的世家大族,虽都满门惨死,但待遇却也截然不同。” 岁宁低头沉思,墨陵世家,她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墨陵世家…… 墨陵世家! 突然想到了什么,岁宁连忙叫出系统:“系统,你之前不是说唐棠身上挂着的那个玉佩,叫菐玉,它不就是墨陵世家的传家宝?” 系统回想了一下,语气顿时也激动起来:[对,在唐棠身上带着,她说是个道士赠与她的。] 所以难道唐棠与墨陵世家有联系? 可墨陵世家五百年前便尽数陨落了,唐棠如今才一百多岁。 “宁宁,你在想什么?” 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岁宁连忙回神。 谢长舟柔和的目光看着她,面色平静温润。 岁宁微微摇头,轻声道:“没什么,不过剑尊,凤尾花枝和这两大世家有关系吗?你为何刚才突然提到幽家主?” 谢长舟起身,缓步走到幽若明的塑像前,他抬头看向高大的塑像,侧脸宁静,下颌线清晰锋利。 他看了许久,一字一句道:“因为有传言,凤尾花枝,曾经是幽家主赠给其女儿的周岁礼。” 岁宁一惊,凤尾花枝的来头竟是如此吗? 那为何谢长舟一开始不说? 她的想法刚一出,谢长舟转过身来看着她,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沉重。 “宁宁,那只是个传言,凤尾花枝消失已有千年,关于它的去处也有不少记载,但大多都是些流言罢了。” 他垂眸看向坐在蒲团上的岁宁和阿狰,顿了一瞬接着开口:“起先我也以为是流言,并没有刻意去记,直到刚才,我才确定了一切。” “凤尾花枝出现,我们来到永安城,凤尾花气息消失的地方恰好还是当初幽谷世家管辖的地区。” “所以凤尾花枝的传闻,是真的,它是幽家主赠给其女幽昭昭的周岁礼。” “我说的对吗?”谢长舟转身,目光凛凛看向身前的塑像,缓缓开口:“幽谷世家家主,幽若明。” 岁宁顿时大骇,连忙聚出结界护住自己和阿狰。 几乎在她刚聚出结界的一刹那,塑像一寸一寸开始瓦解,古铜色的瓷片缓缓碎裂,整座塑像顷刻间碎成泥渣。 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开来,谢长舟乌黑的长发被真气扬起,高大挺拔的身影牢牢挡在岁宁和阿狰身前,白袍翻飞,眉眼冷冽。 一抹莹白从屋外飞进来,谢长舟手执渡妄,周身的真气纯粹磅礴。 塑像的瓷片砸到地上荡起一片灰尘,慢慢散去后,一道人影浮现。 身姿瘦削,一身大髦,手握羽扇,长髯须眉。 那是——幽若明。 五百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幽谷世家家主。 凤尾花枝五 岁宁的结界被荡起的气浪狠狠冲击着, 谢长舟的真气在她和阿狰身前笼罩,聚出一个更加强大的结界牢牢将他们护住。 “剑尊!” 谢长舟微微侧身,朝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的宁宁, 别怕。” 他再转过身看向身前的幽若明时, 眼神已经冷下, 薄唇紧抿,渡劫大能的威压毫不留情地释放出来,将幽若明的真气狠狠挡回。 “世人都传幽家主魂飞魄散,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谢长舟眉目疏远,身姿挺拔如松, 莹润的真气盘绕在周身,声音平淡宁静。 幽若明一手负在身后, 一手执着羽扇,看向谢长舟的眼神带着笑意。 他轻笑了一声,歪头问他:“你与般虚是何关系?” 谢长舟眸光一沉, 淡声开口:“那是在下的师父,幽家主认识先师?” 幽若明一怔,声音带了些诧异:“先师?般虚怎么了?” 谢长舟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一百年前师父为了守护一城百姓,选择自爆与魔族同归于尽。” 岁宁与幽若明都愣住。 幽若明沉默许久,良久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这一辈啊, 现在算是都死的差不多了。” 谢长舟没有答话,神情疏远地看着他。 幽若明与他对视,良久无奈一笑,眼里带了丝欣慰:“你不愧是般虚的弟子,年纪轻轻便有渡劫的修为, 无良剑法能堪破第九重,后生可畏。” 还未等到谢长舟答话,幽若明羽扇轻扇看向身后结界里的岁宁和阿狰,“这位姑娘也是优秀,年纪轻轻便入了元婴,这小孩子……” 他看到阿狰后顿了一瞬,面上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獓虎?相传上古神兽獓虎一族早已灭族,如今看来传言果然是传言。” 岁宁也淡声回道:“阁下也是,相传阁下早已身死魂消,如今不是还有一魄吗?” 幽若明看向岁宁,岁宁学着他的话微微一笑:“如今看来传言果然是传言。” 她一开始看到幽若明时以为他没死,毕竟他有那么强大的内力,但他身形虚幻,身上毫无活气,岁宁渐渐明白过来,幽若明死了是真,但魂飞魄散是假。 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那一魂。 只是不知为何,他这一魄竟然可以撑五百年还未散去。 幽若明被岁宁噎了一下,面上有些尴尬,“你这小姑娘——” “幽家主还是说说到底有何贵干吧?”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长舟便轻声打断了他的话,高大挺拔的身形侧身挡住他朝岁宁望去的眼神,将岁宁牢牢挡在身后。 幽若明一愣,随即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眼里含着些许戏谑:“你可比般虚强,好歹还能开花,你师父才是——” “幽家主。”谢长舟眉眼一沉,琉璃色的眼底隐隐带了些怒意,手上的渡妄发出阵阵嗡鸣。 看来是真生气了。 幽若明无奈摇头,果然般虚的徒弟跟他一般性子,沉闷古板不经逗。 般虚是老古板,教出来的弟子是个小古板。 幽若明心下叹气,幽幽开口道:“如姑娘所说的一般,我只剩下一魄,苟存在这雕像中五百余年,早已要坚持不住。” “凤尾花枝是我送给昭昭的周岁礼,不过我的昭昭已经死去,凤尾花枝也不知所踪,直到前些日子才重现。” 幽若明说到这里顿住,抬眼看着面前的岁宁和谢长舟,脸上温润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缓缓开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请两位小友切记要置于心上。” 谢长舟眉头微蹙,面上的神情有些冷凝。 岁宁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轻轻点头道:“幽家主请讲。” 幽若明轻叹口气,目光看向虚空,仿佛陷入回忆。 “五百年前因为我们幽谷世家的差错放出了猈兽,造成了深重的杀孽,墨陵世家也同我们一起为抵抗猈兽葬身。” “外人都说猈兽已被歼灭,实际上,它没有死。” 谢长舟眼底一丝晦暗划过,岁宁也瞬间瞪大了眼。 上古魔兽没有被歼灭,反而藏匿五百余年,这简直是给修真界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幽若明看向谢长舟,脸上带着些祈求:“当年见证那场战事的人都已身死,无人知晓猈兽还未死,我这一魄虽不知为何会留下,但我之前一直陷入沉睡,也是几年前才苏醒的。” “我想要告诉世人真相,但我出不去这宗庙,而我的一魄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的话音落下,岁宁才发现,原来他的魂体已经这般虚弱了,竟连基本的实体都要维持不住了。 刚才从雕像中出来,怕是已经消耗了他所有仅剩的修为。 谢长舟抬眼看他,良久淡声道:“你想让我去解决猈兽。” 幽若明乌黑暗淡的眼眸顿时一亮:“对,这位小友,你是渡劫的修为,只有你才有能力解决它。” “或者小友,你将消息传回宗门,让他们派人来解决。” 谢长舟只淡淡看着他不说话,幽若明心里有些没底。 难道他看走眼了,般虚的弟子并不如他那般心怀天下的无私模样?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幽家主,你可知道现在世间的渡劫大能有几位吗?” 幽若明一愣,旋即缓缓摇了摇头。 他沉睡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知晓呢? 岁宁接着道:“只有四位,你面前这位,静禅宗定远大师,妖主连珩,魔主沈劫,大乘只有十七人。” “魔族两百多年前开始大肆进军,修真界那些大能死了不少,杰出的弟子也一个接一个陨落,况且现如今定远大师不喜入俗世,连珩和沈劫又隐隐有联手的趋势,如今可以出面解决猈兽的渡劫大能只有你面前这位。” 岁宁松开阿狰的手走向前来,与谢长舟并肩而立,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看向幽若明。 她一字一句开口:“你若是想让旁人来帮忙,势必会惊扰魔界和妖界,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来抢猈兽,毕竟他们可是巴不得修真界大乱,到时候你说会不会更糟糕呢?” “若是只有我们的话,你觉得我们能有把握从猈兽手下全身而退?” 岁宁目光沉静肃重:“幽家主,我们是来寻凤尾花枝的,不是来送死的。” 幽若明一怔,随即沉思了一瞬,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我也不瞒你们了,凤尾花枝的气息是我故意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将人引过来,我出不去,便只能让人进来。” 幽若明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岁宁与谢长舟看过去,两人顿时怔住。 那是一片叶子,已经有些焦黄枯败。 他以指凝气,真气源源不断涌入那片叶子,他的身影更加虚化,而那叶子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慢慢分化,最终长成一株细茎红花,坠着形似凤尾的仙草。 岁宁丹田内魂篆之盘的灵体光芒大闪。 凤尾花枝! 不,不对。 那不是真的凤尾花枝! 岁宁诧异看向幽若明,他垂眸看着手上的凤尾花枝,神色有些看不太清。 “幽家主,你用假的凤尾花枝来引我们前来?” 岁宁的声音带着些怒意,幽若明抬眸看她,面上带上些许愧疚。 他嘴唇翕动,连带着长须也轻轻颤着,看向岁宁和谢长舟的眼神是浓重的愧疚祈求,还有一丝不安。 “凤尾花枝在五百年前便被猈兽摧毁,我也只余下一枚叶子,我知有许多人在寻这凤尾花枝,便用法术聚出假的凤尾花枝,故意泄露气息引人前来。” 幽若明激动上前一步,“我知道骗你们来是不对,凤尾花枝是真的已经没了,即使你们怨我气我,还请以大局为重啊。” “倘若猈兽有朝一日现世,到时候将生灵涂炭啊!” 岁宁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们废这么大劲来找凤尾花枝,苦苦等了三个月的消息,结果竟然是一场骗局。 怪不得凤尾花枝的气息一直断断续续时隐时现,原来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凤尾花枝,有的只是幽若明自己用法术结合凤尾花枝气息创造出来的假货罢了。 谢长舟神情依旧平静,丝毫没有得知凤尾花枝是假货后的惊讶,只是沉默地看着幽若明,眉目疏远冷淡。 见岁宁和谢长舟都不答话,幽若明顿时急了,儒雅的面庞带了些谴责的意味。 他音量拔高:“小友,你是般虚的弟子,你师父那般无私,可以为了苍生去死,你难道要坐视不管吗,你对得起他吗?” 幽若明恳切地看向他,一家之主从未如此卑微过。 谢长舟抬眸看向他,面上毫无不悦,薄唇微动刚要说些什么,一道柔和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幽家主,你未免太道德绑架了吧,拿般虚大师来压他,你可知道他大概要独自去面对猈兽,那你想过他能不能全身而退吗?” 谢长舟微怔,看向身旁的岁宁,她秀丽的脸上带着些怒意,柳眉微蹙,白皙的面庞由于情绪激动有些泛红。 “幽家主,即使你不说,我们也会去剿灭猈兽的,但你不应该以此来道德绑架我们。” “谢长舟修为是高,但并不是修为高就活该去牺牲,他的命是他自己的,不是苍生的。” 岁宁说到这里顿住,勾起嘴角嘲讽笑了一声,接着幽幽道:“更何况,猈兽不是你们幽谷世家放出来的吗?” 幽若明仿佛被岁宁最后那句话震住,脸上的情绪复杂,眸光一沉带着沉痛。 谢长舟执着渡妄的手蓦地攥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喉结莫名干涩滚动。 他不懂道德绑架是何意思,但他知道,岁宁在维护他。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修为高深理应为苍生牺牲之时,岁宁是第一个说他的命是他自己的,与苍生无关。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啊。 即使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即使身旁有阿狰和幽若明看着,他也莫名想要拥抱她。 “宁宁……”谢长舟声音沙哑低沉,尾音拖长,传到岁宁耳里莫名有些勾人。 她朝他看了一眼,目光温柔坚毅。 幽若明的身影愈加虚化,明显就是快要坚持不住的情况。 他很清楚地直到自己的身体变化,神色焦急,目光祈求:“两位小友,当初猈兽确实是我幽谷世家无意放出来的,千错万错都是我幽谷世家的错。” 他凑上前奉上凤尾花枝,高大瘦削的身形有些佝偻:“刚刚确实是我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我给两位小友道歉,但猈兽的事真的不能耽搁,它的力量现在越来越大,我能感受到它的狂躁。” 谢长舟眼眸一沉,温润的声音有些冷冽:“永安城里那股狂躁强大的力量是猈兽?” 幽若明一愣,轻声问道:“你知道?” 这话刚问出口他就察觉到不对,自己又连忙否认:“也对,你是渡劫的修为,怎可能察觉不到它。” “我刚进城便察觉到了那股力量,强大邪恶,但处在虚空中,我可以撕开它,但若是我撕开了它,这整个城池都要被夷为平地。” 幽若明抬眸看向他,神色凝重:“我镇守猈兽百年,对它很是了解,它已经在逐渐躁动,倘若有朝一日破开虚空,还请小友帮忙阻拦。” 他说完沉默地看着岁宁和谢长舟,随即缓缓弯下腰身,拱手朝两人鞠躬。 一把莹白的长剑探到他身前拦住他弯腰的动作,幽若明一愣,茫然抬起头。 谢长舟垂眸看着他,目光平淡面容温和,轻声开口道:“幽家主多礼,此事是我本责,我与宁宁自会前去相助。” 幽若明眸光一亮,面上浮现出激动,刚要开口道谢,谢长舟径直打断他的话。 “幽家主不必言谢,可否先告知我们,为何猈兽会在虚空?”谢长舟的目光落在幽若明越发透明的身体上,接着道:“再不说,恐怕幽家主就没有机会可以说出口了。” 幽若明微微怔愣,轻轻叹了口气道:“五百年前我们幽谷世家无意放出猈兽,后来连累墨陵世家也与我们一起满门战死,当初参与那场大战的无一人存活,我不知为何会剩下一魄,直到五年前才清醒。” “是以,我真的不知猈兽为何会在虚空,我也是两年前才察觉到它的气息。” 谢长舟垂眸没有说话,岁宁心下也无奈。 幽若明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猈兽若是有能力躲入虚空,现在也应该早就出来为非作歹了。 可现如今它只是逐渐狂躁一时出不来,说明并不是它自己进去的,而是有人将它关了进去。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可以将一只上古魔兽关入虚空,封印它五百年之余。 猈兽过往几百年没有动静,现如今才开始躁动,说明封印它的那个人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再关它了。 那那个人出了什么事? 岁宁抬眸,正好与谢长舟对视,看来谢长舟也意识到了问题。 幽若明的身影已经越来越透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连忙焦急道:“两位小友,还请一定斩杀猈兽,莫要让它逃出来为祸人间。” 岁宁和谢长舟看过去,幽若明的身躯已经开始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谢长舟微微颔首,声音清润:“幽家主放心。” 幽若明欣慰一笑,如释重负,面容恢复了原先的儒雅慈祥。 他的身影在渐渐虚化,岁宁和谢长舟静静看着他的消散,阿狰攥紧岁宁的衣摆,躲在她身后怯生生看着幽若明。 在他彻底消散之际,一声醇和的声音传来。 “我作为幽家家主,愧对幽谷世家和墨陵世家,愧对我永安城百年前无辜惨死的百姓,愧对我的女儿昭昭,现如今总算做对这一件事。” “我永安城的百姓定会铭记两位小友的努力,望两位小友多多保重。” 庙内重新陷入宁静,只有碎裂一地的瓷片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阿狰轻轻拽了拽岁宁的衣衫,小声问道:“岁宁,刚才那个人说凤尾花枝不见了,那主人的毒要怎么办?” 没有凤尾花枝,谢长舟的毒就解不了。 谢长舟面容依旧平和沉静,好似解不解毒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不害怕,可岁宁害怕啊! 察觉到岁宁的慌乱,系统上线:[别急,原书中谢长舟是解了毒的。] 岁宁漆黑的眼眸顿时一亮,对啊,原书中谢长舟是解了毒的。 寒毒只能用三味仙草入药,辅以流转之阵解除,谢长舟既然解了毒,说明他是找到凤尾花枝的。 刚才幽若明说凤尾花枝是和猈兽一起消失的,那找到猈兽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凤尾花枝? 岁宁低头沉思,秀丽的眉头皱着,面上满是纠结,谢长舟有些想笑。 “宁宁,别担心,总会找到的。” 岁宁抬眼,谢长舟脸上带着笑意,琉璃色的眼眸柔和,面容清隽温润。 她轻声开口:“剑尊,幽若明既然说凤尾花枝和猈兽一起消失,那么有可能它是和猈兽在一起,在那个虚空中。” “嗯,宁宁聪慧。” “可我们要怎么进去啊,撕开空间这整个永安城都会被夷为平地,不撕开空间只能等猈兽出来,可猈兽出来肯定会大杀四方,万一我们拦不住……” 岁宁有些犹豫,倘若他们真的拦不住,这永安城要怎么办? 她还未想明白,身旁的阿狰奶声奶气开口:“那我们可以把永安城的百姓驱散啊,那猈兽出来就暂时伤不到他们了。” 阿狰白嫩的小脸童真可爱,乌黑的眼睛明亮,面上带着骄傲。 岁宁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轻轻抚了抚他毛茸茸的头发:“阿狰很聪明,但是这个方法不可以。” 阿狰皱眉:“为什么呀?” 谢长舟垂眸看着她,声音轻柔带着无奈:“因为永安城百姓太多,我们驱散不完的,何况魔界和妖界虎视眈眈,大规模驱散百姓,就是在明目张胆告诉他们我们来了永安城。” “到时候,他们只需稍稍打听便能得知猈兽的下落。” 阿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们要怎么才能不伤害百姓还抓到猈兽啊?” 岁宁也看向谢长舟,清透的眼里带着些疑惑。 谢长舟专注地看着她,轻声开口道:“我可以布下结界,将猈兽所在的虚空划分到结界中,它一出来我便去斩杀它,只要我不死,结界便不会破。” 岁宁有些担忧:“可是猈兽是上古魔兽,五千年前那么多大能都未能斩杀它,剑尊你一人独去,可行吗?” 他毕竟只是渡劫,当初猈兽被那么多人围攻都未能杀死,单凭一个谢长舟,怎么可能会斩杀它呢? 岁宁毫不掩饰地关心让谢长舟心下一软,他清润的声音低醇柔和:“宁宁,别担心,我会传信给定远大师请他前来相助。” 岁宁一愣:“定远大师?” 她记得定远大师修行的佛法讲究脱尘,所以他一向不问世事,即使是魔族来犯也未曾表态,定远大师会来吗? 谢长舟轻笑,清隽的脸上满是笃定:“他会的。” 定远大师欠他些人情,也是时候该还了。 他转过身负手而立看向庙堂之外,黑漆漆的夜空带着些许阴森。 算算时间,定远大师应该要动身了。 凤尾花枝六 岁宁与谢长舟并肩而站, 目光沉静看向虚空。 虽不知谢长舟到底做了什么能请来定远大师,但他既然这样做,必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她相信他,他从未做错过决定。 两人安静并立着, 身后的阿狰终于忍不住了:“主人, 岁宁, 我还没吃饱呢。” 幽若明来的突然,他才刚吃了几口就被他打断,此时闻着满室的火锅味胃里莫名空虚。 阿狰明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岁宁,看着委屈巴巴。 岁宁看向他,忽地笑出了声。 她走上前捏捏他的小脸, 语气轻柔道:“委屈阿狰了,吃饭吧。” 她牵着阿狰走过去, 幽若明出现时谢长舟聚下结界护住他们,食材仍安静摆置着,火锅下的火依旧在燃烧, 锅里的汤底翻涌着。 阿狰乖巧坐好,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岁宁,她无奈笑笑,认命给阿狰下菜。 庙堂内的烛火还在燃着,袅袅升起的蒸汽拢在岁宁和阿狰面前,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岁宁察觉到落在面上的目光抬眼去看, 正好与谢长舟安静柔和的目光,清澈温润,令人如沐春风。 她笑着说:“剑尊,站那里干什么,快过来。” 谢长舟微微颔首, 执着渡妄朝两人走来。 他辟谷后很少吃食,食欲不振,对膳食也无甚要求,全程基本都是岁宁招呼他才浅尝一口。 岁宁一边下菜一边照顾阿狰,一大一小满脸笑意,谢长舟的注意力几乎全在他们身上。 起先他并不愿带阿狰前来,此去凶险,修为高深的一眼就能看出阿狰的原型,他也担心阿狰遇到危险。 但如今看来,带着阿狰也很不错,起码岁宁开心。 她是真的很喜欢阿狰,阿狰也是真的喜欢她。 他们三个,莫名有些像……一家三口。 谢长舟的耳根忽然一热,眼神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连忙错开,胸腔内的心跳逐渐加快,携带而来一股莫名的悸动。 有些激动,又有些期待。 鸦羽般的长睫垂下掩住眸底的情绪,他眉目下敛,视线落在手上端着的瓷碗,里面盛着岁宁给他夹的菜。 庙堂内不时传来阿狰和岁宁的欢笑声,夹杂着谢长舟时不时的道谢,夜色渐渐更加浓重。 已经到了寅时,阿狰和岁宁早已睡下,谢长舟端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莹润纯粹的真气萦绕在身旁。 屋外一阵风吹过,谢长舟猛地睁开了眼,神情平静毫不意外。 果然还是来了,还不只一只。 他温润的眼底盈满冷意,薄唇紧抿,清晰锋利的下颌绷紧,看向庙外的眼神冰冷寒凉。 紧闭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蒲团旁的渡妄嗡鸣着想要出鞘斩杀邪祟。 终于,大门不堪重负轰然倒下,一股邪肆的红雾呼啸着朝谢长舟而来,红雾中掺杂凄厉的尖啸和嚎叫,整间庙堂遍布血腥味。 谢长舟眉眼一凛刚要出手,一道剑光从他身后决然劈斩出来。 熟悉的声音传来:“不过几只食血妖,我来解决。” 岁宁手执霸天劈斩而去,剑诀一起,霸天的剑意狂卷而去,蓦地劈开厚重血腥的红雾。 渡妄按耐不住想要出鞘斩杀妖物,谢长舟冷白如玉的手轻轻按住它,琉璃眼眸专注地看向岁宁。 暗红的妖雾中不时穿插着一道道莹白凛然的剑光,浅粉的衣摆漂浮,食血妖的嚎叫越发凄厉,阿狰也迷茫地睁开眼。 在看到浓重的妖物中一抹熟悉的身影时,他吓的顿时大喊:“岁宁!” 阿狰化为原型想要冲上前去帮忙,谢长舟伸手拦住它:“宁宁能应付得来,放心。” 谢长舟朝岁宁望去,神情平淡,眸光专注柔和。 瞧见主人这般淡定安然的模样,阿狰也只能沉下心来蹲坐在旁,乌黑的小眼睛紧紧盯着岁宁,生怕她有什么危险。 红雾中剑光四起,岁宁的衣摆被真气鼓动翩跹,满头青丝飞扬而起,秀丽的脸上满是冷凝。 她默念剑诀,霸天周身剑光乍起,长剑如芒,食血妖拥挤在一团嚎叫着朝她冲来,一张张被挤压的变形的脸诡异惨淡。 岁宁眼眸一沉,一道剑光蓦地破开长空,带着不容置喙的凛然朝食血妖席卷而去。 妖物中穿插着刺耳的尖叫,在与霸天的剑光撞上的瞬间戛然而止,连带着那股诡异庞大的妖雾也消散开来。 庙中重新恢复宁静,岁宁收回剑朝谢长舟和阿狰看来。 她眼里还带着尚未消退的冷冽与杀意,月光斜斜打在她身后,乌黑的发丝上满是银霜,整个人高洁如神明。 谢长舟与她遥遥相望,良久相视一笑。 阿狰扑过去化做原型抱住岁宁的腰身,乌黑的眼眸里满是崇拜:“岁宁好厉害。” 岁宁眉开眼笑揉着他的小脑袋:“哪有哪有,低调一点啦。” 她声音里满是骄傲,话虽说的谦虚,面上的笑意却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岁宁朝谢长舟看去,脸上挂着的笑意盈盈。 谢长舟意会,轻笑一声:“宁宁厉害。” 岁宁眼眸弯弯,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 “不过岁宁,食血妖怎么会来?”阿狰疑惑地看着她说道。 岁宁面色一沉看向抱在她身上的阿狰,谢长舟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一下子成为视线焦点的阿狰:“?” 谢长舟轻声开口:“因为你。” 阿狰疑惑:“为什么啊,它们是来抓我的吗?” 岁宁点头,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阿狰,食血妖便是冲着你来的,你身上的神兽之血掩饰不住,招来了这些邪祟。” 她低头看向阿狰,脸上带着些沉重。 她还在沉睡之时便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在渐渐向她逼近,系统在脑海里狂喊她:[宿主,是食血妖。] 岁宁顿时吓醒,她知道食血妖,系统曾经跟她提过。 食血妖是一种喜食人血的精怪,尤其喜好幼童鲜嫩的血液,但食血妖格外狡猾胆小,欺软怕硬。 阿狰是上古神兽的幼崽,精血格外滋补,对这些食血妖的吸引力简直可以让它们疯狂,所以这些食血妖即使害怕谢长舟这个强者,却还是被欲望驱使着来了。 阿狰圆滚滚的小脸一皱,“竟敢来图谋小爷,贱不贱啊,我们獓虎一族的血脉岂是它们这种下作的精怪可以吸的。” 岁宁一怔,有些不可思议,阿狰这是第一次下问剑峰,在峰顶上除了谢长舟岁宁和唐棠,就没见过旁人,谁教阿狰说的脏话? 她看向谢长舟,正好对上他震惊诧异的眼神。 凭借她对谢长舟的了解,岁宁秒懂他的意思。 岁宁:“……”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教的。 为什么谢长舟会怀疑是她教的啊,就不能是阿狰自学成才吗? 阿狰还在气冲冲骂街:“一群丑八怪还敢来觊觎爷,长得丑玩的还花,下次让我出手,爷不打的它们滚回家喊娘我名字倒过来写。” “草,小爷我真服了这群狗——唔!” 眼瞅着阿狰还要继续开骂,岁宁连忙捂住他的嘴。 “唔,岁宁!”阿狰挣扎着闷声喊她,乌黑的眼睛瞪着她。 岁宁冲他眨眼拼命暗示:草啊,你没看到你主人脸都绿了? 阿狰顿时老实,心下猛地一凉。 他忘了,主人还在这里,主人最注重礼教了! 阿狰怯生生朝谢长舟看去,他面色平淡端坐在蒲团上,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跟了他百年的阿狰心里很清楚的知道。 主人生气了。 阿狰眼巴巴看向岁宁,岁宁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勇敢的孩子要独立承担后果。 谢长舟轻声道:“阿狰,言行举止要慎重,你是獓虎一族,不是随随便便的精兽灵怪。” 阿狰蔫巴巴地走上前去,化作原型乖巧地蹲坐在谢长舟身前,垂下小脑袋低声嚎叫,听起来格外委屈。 谢长舟没说话,平静地看着阿狰默不作声。 “嗷呜。”阿狰伸出尖利的小爪子轻轻扒拉他一下,圆溜溜的小眼睛眼巴巴看着他。 岁宁也看向谢长舟,意味分明:快抱他啊,凶什么凶! 谢长舟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抱起阿狰:“以后不可再说这种粗俗的话,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无量剑宗和獓虎族,记住了吗?” “嗷呜嗷呜。”阿狰点头轻蹭谢长舟的手。 毕竟是小孩子,阿狰很快便将刚才食血妖一事抛诸脑后,缩在谢长舟的膝上睡得正香。 岁宁有些睡不着,索性和谢长舟交谈起来。 她凑近他道:“剑尊,食血妖会是永安城里前些日子来犯的邪祟吗?” 谢长舟摇头:“不是,永安城里残存的邪祟气息不是食血妖身上的血腥味,食血妖是今日才进的永安城。” 也就是说,食血妖是单纯被阿狰的神兽血脉吸引来的。 那前些日子来永安城的那只邪祟是什么? 永安城的百姓为何如此恐慌,才戌时便歇店关门。 “剑尊,永安城隶属于长明刀宗,为何长明刀宗无人来管,这整个城里怪异的很,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长明刀宗的弟子。” 明明如此繁华的一个城池,按理说应该派不少人来驻守保护的,结果他们一路上都没碰到一个长明刀宗的弟子。 这简直怪异。 谢长舟耐心和她解释:“宁宁,各大宗门都有自己的一些旧事,五百年前永安城是归幽谷世家和墨陵世家管辖的,繁荣盛大一度压过所有宗门的主城。” “幽谷世家和墨陵世家与长明刀宗发生了一些纠纷,长明刀宗陨灭了一位杰出的弟子,那名弟子是当时宗主的嫡子,后来长明刀宗就与永安城势如水火。” “再后来,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双双灭门,人界之主上报恳请各大宗门派人来驻守永安城,长明刀宗与永安城最近,于是便划分给了他们。” 岁宁了然:“但长明刀宗不道德,抢了永安城还不办事,将它荒废在这里也不管不顾。” 谢长舟轻笑,眼眸里流露出赞许:“对,宁宁聪慧。” 岁宁感慨,嘲讽道:“一个大宗门这么没有格局,上位者们的纠纷干这些百姓何事。” 一个大宗门因为一些纠纷,选择以一城百姓来撒气,不管不顾将他们遗忘在这里。 但也可以看出百年前永安城的繁华盛大,即使已经五百年没有宗门的扶持,永安城依旧繁荣盛大,当年的幽谷世家和墨陵世家将永安城治理的很好,为如今的发展奠定了很好的根基。 但是……为什么长明刀宗老是和别的宗门有矛盾? 岁宁有些无语:“长明刀宗不是和静禅宗关系也不好吗,一个大宗门怎么处处树敌?” 谢长舟神情有些尴尬,顿了一瞬开口:“宁宁,宗门之间有很多旧事是难以去断定谁对谁错的,很多事情太久了,被后世人传来传去早已失去了原先的真假。” 岁宁猛地凑近他,满脸兴致勃勃:“所以剑尊,长明刀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身上的甜香扑鼻而来,秀丽的脸上满是好奇,乌黑的眼眸明亮剔透。 谢长舟一时语塞,他并不是八卦之人,对这些事情也只是听说,并未真正去探过虚实。 “剑尊,展开描述一下呗。” 岁宁眉眼弯弯,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眼里满是笑意。 谢长舟有些无奈:“宁宁,长明刀宗与静禅宗是千年前的宗派矛盾,这个有关宗内秘事,我不便多说。” “至于与永安城的事……”谢长舟顿了一瞬,瞧见岁宁兴冲冲的眼神微微叹气,接着道:“长明刀宗上任宗主的嫡子嵇裘是死在永安城的。” “嵇裘爱慕幽若明的女儿幽昭昭,前来求娶,却不知为何死在了永安城。” “长明刀宗前来讨要说法,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只说他是死于妖患,后来长明刀宗便与永安城势不两立。” 岁宁点头:“所以长明刀宗认为嵇裘的死与幽昭昭有关,但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否认这个说法,于是长明刀宗恼怒,两派断交。” “嗯。” 岁宁心下感慨,长明刀宗失去嵇裘固然心伤,虽不知嵇裘之死与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到底有没有关系,但也不该拿一城百姓来撒气啊。 “所以嵇裘的死与幽谷世家和墨陵世家有何干系?”岁宁歪头沉思着,“难道是与幽昭昭有关?他不是前来求娶幽昭昭的吗?” 谢长舟摇头,柔和的目光看向她:“宁宁,我不知晓事情真相,无法评价。” 事情都过去五百年了,长明刀宗的宗主也于两百年前死于魔族之手,当年与那桩事有关联的人没剩几个了,真相早已无从定夺。 岁宁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样,想到了什么,她连忙问道:“那墨陵世家呢?按理说嵇裘就算是死在永安城了,长明刀宗怀疑幽谷世家也就罢了,为何要怀疑与此事并无干系的墨陵世家?” 谢长舟垂眸沉思了一瞬,看着她淡声道:“墨陵世家的少主墨怀安与幽昭昭青梅竹马,两人虽未立下婚约,但大家都将他们二人看作一对佳偶。” “所以长明刀宗怀疑墨怀安也与嵇裘的死有关?毕竟嵇裘是来求娶幽昭昭的,而幽昭昭与墨怀安是一对。” “对。” 原来是三角恋关系。 瓜终于吃明白的岁宁叹息:“嵇裘一死,两大宗派彻底破裂,倒是苦了这一城百姓,如今邪祟入城都无人来管。” 看百姓的反应,这城里估计出过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导致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对外来者很是忌惮。 至于是不是和几月前来犯的那只邪祟有关还不确定。 岁宁抱膝安静地看着庙堂外浓重的夜色,心下有些沉闷。 永安城与南靖城一样不太平,她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凤尾花枝帮谢长舟解毒,只希望此番行程莫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而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忽略了什么。 天边渐渐露出些许光亮,今夜已经过去。 睡醒的阿狰化作原型缠在岁宁身边,不时往她身上蹭着,岁宁轻轻抚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谢长舟依旧还是那般淡然模样,丝毫没有整夜未睡的疲倦。 到他这个修为的修士精力充沛,即使不睡觉也无甚大碍,精神萎靡的岁宁看了不由得有些羡慕。 她要是有这精力,以后就可以通宵修炼了,修为必能登峰造极。 系统嗤之以鼻:[少往脸上贴金,明明就是你想通宵听我给你讲话本子。] 它的宿主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晚上丑时前不睡却也不修炼,而是缠着喜滋滋看话本的系统给她讲故事。 岁宁有气无力:“我以后一定改正。” 系统:[拒绝画饼。] 身侧传来清润柔和的声音:“宁宁,你一夜未睡,要不再歇息会儿吧。” 谢长舟眉眼温润,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岁宁心下一暖。 “没事,我并无大碍。”岁宁起身锤锤有些坐麻的腿,轻声问他:“剑尊,我们今天要去干什么?” 谢长舟也起身,垂眸看向半弯着腰捶腿的岁宁,冷白如玉的手将温润柔和的真气传输过去为她消解着腿上的酸麻。 “我们今日去查城内的邪祟。” 岁宁一怔,茫然看向他:“为何?我们不应该是去找猈兽吗?” 谢长舟道:“我若是撕开虚空,这整个永安城都会被夷为平地,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它自己出来。” 腿上的酸麻被谢长舟的真气驱散,岁宁直起身子:“可我们怎知猈兽何时出现?” 猈兽若是十年不出,难道他们要等十年吗? 岁宁等得起,可谢长舟的寒毒等不起。 谢长舟目光看向庙外的虚空中,眉眼疏远冷淡,侧颜线条清晰。 “很快,它快出来了。” 镇压猈兽的阵法快要坚持不住了,谢长舟能感知到它的狂躁和虚空中隐隐的波动。 最迟三个月,猈兽必将破开虚空而出。 岁宁抱起阿狰轻轻撸着,顺着谢长舟的目光看去庙外:“所以剑尊想先去解决城内邪祟的事情,还城内百姓一个清净?” 谢长舟微微颔首。 岁宁心下了然,也对,这才是谢长舟。 永安城现在无人去管,倘若他也坐视不理,这般的心性他也当不上屿白剑尊。 心怀天下才是谢长舟。 *** 岁宁拉着阿狰,与谢长舟一起并肩走着。 他们现在离城区较远,城边的村子并没有多少人居住,但一路上遇见的人都警惕地盯着他们。 一个农妇装扮的女子在河边盥洗衣物,岁宁走上前去轻轻喊她:“你好,我们——” “我不知道!” 她话还未说完,农妇端着还未洗好的衣物匆匆离去。 岁宁:“……”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谢长舟和阿狰,神情有些无奈。 这已经是第五个了,她这一路上问的路人,还未听她说完一句话便匆匆离去,有的甚至她还未靠近便吓的跑走。 她脸上是长了什么东西吗,至于这般害怕? 岁宁摆手:“剑尊,看来打听消息是行不通了,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嗯,宁宁辛苦。”谢长舟淡然说道。 岁宁叹气,正要拉着阿狰离开之时,几道嘈杂的声音突然传来。 谢长舟眉眼一冷迅速朝声音传来之地而去,岁宁抱起阿狰跟上。 麦田上几个小孩围在一起,朝中间地上躺着的人身上砸石子,口中还在破口大骂。 “我娘说了让我们不要和你玩,你能不能滚远点!” “娘说你会招来邪祟。” “去死吧!” 谢长舟抿唇,还未来得及阻拦,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骄纵。 “几个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了。老娘今天重新教你们做人!” 凛然的剑光将那几个围殴的小孩震飞,摔倒在地的孩子们顿时开始嚎哭起来,顿时孩童尖利的哭嚎声响彻整片麦田,听的岁宁心里发颤。 果然红衣女子忍不住了,声音带着不耐:“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再哭把你们嘴都给缝上。” 尖利的哭嚎顿时停下,红衣女子满意地笑笑,扶起刚刚被推到地上围殴的孩子,替他拍去身上的土。 几个小孩子想要偷偷溜走,一把长剑直愣愣飞过去插在他们面前。 “站住,让你们走了吗?” 她走上前看着那几个孩子,神色平淡慵懒,带着一股子骄纵。 “小屁孩,你娘有没有教过你只有狗眼才会看人低啊。” 几个孩子哽咽着不敢答话。 她又笑了笑:“别张口闭口就是你娘你娘的,咋的,你出门还要带上你娘扭一圈儿啊,你娘就这一张脸都被你丢光了。” 几个小孩被她吓哭,却还是哽咽地不敢出声。 红衣女子欣慰地笑笑,摸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把他吓的瑟瑟发抖。 “嘴不要太脏,用来说话的嘴不是让你吐粪的,回去告诉你娘,以后说话记得带脑子,天天和面做饭把自己脑子也和成面糊了?” 几个小孩大哭着跑远,哭声此起彼伏。 女子满意地笑了,凤眸弯成月牙。 岁宁、谢长舟:“……” 好吧,总算知道阿狰是跟谁学的脏话了。 岁宁无奈摇头:“唐棠。” 红衣女子回头,面容艳丽爽朗,马尾高束,赫然就是唐棠。 唐棠面上一喜,激动道:“岁宁,剑尊?” 一旁被忽略的阿狰不服气:“还有我呢!” 唐棠看向他,面上流露出些许疑惑:“你是?” 阿狰无语,小嘴一瘪:“我是阿狰!” “你化形了!小阿狰真棒!” 她冲过来捏了捏阿狰圆滚滚的小脸,被阿狰嫌弃地拍开手。 唐棠也不生气,笑盈盈看着他气鼓鼓的脸。 岁宁有些想笑,轻声道:“唐棠,你为何会在此地?” 唐棠面色顿时凝滞,压低声音道:“师父派我出去办点事,我本来是要回去的,但前几天路过此地的时候,我的玉佩突然发出一阵荧光。” 她垂眸解下身上挂着的玉佩,玉佩玉质上佳,莹白温润,泛着淡淡的荧光。 谢长舟接过,琉璃色的眼眸仔细瞧着,唐棠轻声问他:“剑尊可看出来什么了?” “我不知这是何物。”谢长舟摇头,面容有些冷凝,接着道:“但里面蕴藏着一股力量,很强大。” 他抬眸看向唐棠,一字一句道:“这应该是个上品法器,价值连城。” 唐棠美目顿时瞪大,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手上的玉佩。 这玉佩跟了她一百多年,她一直拿它当个装饰品,怎么会是一个上品法器? 一旁的岁宁心下有些诧异,谢长舟难道没有看出来这是菐玉? 系统有些无奈:[宿主,我都说了那是墨陵世家的传家宝,你家传家宝天天拿出去让别人看?更何况,菐玉消失不见的时候谢长舟还没有出生呢。] 所以谢长舟不知道菐玉的存在。 岁宁心下嘀咕,连谢长舟都不知道菐玉,那她必然不能直接点名这是墨陵世家的传家宝,谢长舟肯定会怀疑她。 她莫名有些头大,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衣袖处传来一阵拉扯,岁宁茫然看过去,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 小男孩看起来八九岁大小,脏污的面上一双眼睛格外透亮纯真。 他怯怯道:“谢谢你们。” 岁宁笑了出来,轻轻揉揉他的脑袋,“是这位姑娘救的你,跟我道什么谢。” 小男孩又转向唐棠,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姐姐。” 唐棠也笑着回应:“举手之劳。” 她顿了一瞬想到些什么,接着问他:“那几个孩子经常欺负你?” 这孩子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伤痕,看起来没少被打。 小男孩一愣,明亮的眼眸渐渐泛起红润,垂下头揪着自己的手。 “他们说我是棺材子,说我不详,不让我和他们玩。” 岁宁一怔,棺材子? 她茫然地看向谢长舟,面上满是疑惑不解。 谢长舟耐心给她解释:“棺材子是已死孕妇下葬后,在棺材内生出来的孩子,民间传此类孩子承载了母体的怨气和死者的阴气,一直被当成会招来晦气的存在。” 所以这小男孩是从棺材中生出来的? 岁宁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小男孩的头垂地很低,大颗大颗的泪水砸下来。 她手足无措地想要去哄他,“你别哭,我们没有说你的意思。” “真的没有,谁说你不祥了,若是真能召来晦气你怎么能活这么大,早就被那些被召过来的精怪分食了。” 她的低哄并没有让小男孩停止哭泣,他的哭声越来越大。 他声音哽咽:“可是最近城里丢了许多孩子,他们都以为是我招来的晦气。” 岁宁怔住,惊骇地看向谢长舟和唐棠。 唐棠一脸震惊,谢长舟眉眼冷冽。 丢孩子? 城中人丢了许多的孩子? 凤尾花枝七 岁宁连忙追问:“你说城内丢了孩子, 怎么一回事?” 小男孩擦干眼泪抬头看向她,面上有些害怕:“大概两年前,城内丢失了不少孩子,大多跟我差不多大, 我们村里也丢了两个, 村里的人都说是我招来了晦气。” 岁宁一怔, 与谢长舟对视。 所以城里的人晚上关门是因为丢了孩子? 可不应该啊,丢的只有孩子,又不是每一家都有孩子,可这整个永安城都这般人心惶惶。 说明有什么东西是让他们所有人都害怕的。 岁宁弯下腰与小男孩对视,放轻声音道:“小朋友, 那你知道为何城里的百姓戌时便关门吗,城中宵禁没有这么早吧。”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 不吓到他。 但小男孩的脸色还是渐渐恐慌起来,乌黑的眼眸瞪大,嘴唇翕动着欲言又止。 唐棠也弯下腰身凑近他, 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包用油纸包裹起来的东西递给小男孩:“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怯懦道:“虎娃。” 唐棠莞尔一笑,神情柔和轻声道:“虎娃别怕,姐姐的饴糖送给你,你可以告诉姐姐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 她的话一出, 虎娃眼眸顿时一亮:“真的吗,你们真的是来抓青面鬼的吗?” 唐棠眼底一丝晦暗划过,微微抬眼与谢长舟和岁宁对视,三人的面上不约而同带着寒凉。 青面鬼又是何物? 唐棠索性蹲下来看着虎娃,将饴糖塞到他手里, “对啊,我们是来抓妖怪的,你可以告诉我们吗?” 她说完歪了歪头装作纠结道:“城里没人愿意跟我们说,假如我们都不知道谁是妖怪,你说我们要怎么抓它?” 虎娃抱住饴糖呆呆看着唐棠几人,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目光坚毅:“好,我跟你们说。” 岁宁几人耐心听着他讲,一刻钟后,总算捋明白了整件事情。 两年前永安城区丢了几名孩童,随后父母报官却也一直没有消息,孩子是半夜熟睡之际被偷的,因此无人知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有人猜测是人贩子偷卖孩童,也有人猜测是专吃孩童的妖邪。 但无论城里百姓怎么防范,甚至请了修士布阵,却依然防不住孩子被偷。 并且这些被偷的孩子没有共同特征,既有襁褓中的婴孩,也有十岁的孩童,男女皆有,生辰也无甚相似。 城内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被偷的就是自家孩子。 直到一年前,有一户人家半夜梦醒之际见到了那个偷孩子的邪祟。 青面獠牙,白发杂乱,身姿瘦削高大,他只是身形一闪,便抱着孩子在那个目击着的面前凭空消失。 半年前村里也丢失了两个孩子,偏生那两个孩子丢失时候与虎娃在一起,但同样都是孩子,虎娃却没有被抓走。 于是村里开始传起了流言,无非就是说他棺材子的身份不详,引来了青面鬼抓走了村里的孩子。 虎娃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滴落在手中包裹着饴糖的油纸上,晕出一片片水渍。 岁宁轻叹口气,轻柔地蹲下身子掏出手帕替他擦着眼泪。 “虎娃,这不是你的错,不用管外人说些什么,什么棺材子什么不详都是胡说的。” 她揉揉他的脑袋,抬起他的脸与他对视,“我们会抓到青面鬼的,别怕。” 虎娃茫然点头,想要开口道谢,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岁宁无奈地笑笑,替他擦去脸上的脏污,露出一张圆嫩可爱的小脸。 “虎娃,虎娃!”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唤,声音苍老年迈,听起来格外微弱。 “爷爷!”虎娃面上一喜,脸上绽开笑意连忙回头朝声音传来处跑去。 一道佝偻瘦削的身影出现,拄着拐杖,满头白发,黝黑的面庞充满了岁月带来的沧桑,面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走路摇摇晃晃,步调缓慢。 虎娃跑上前搀扶住他,带着他缓缓朝岁宁几人走来。 “姐姐,这是我爷爷!”虎娃兴冲冲介绍,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爷爷:“爷爷,刚才三娃他们欺负我,是他们帮了我,那个姐姐还给了我饴糖呢!” 虎娃眼眸弯起,向老人家举出自己怀里用油纸包裹着的饴糖。 老人家笑着摸摸他的头,眯着眼凑近朝岁宁他们道谢:“谢谢几位啊,虎娃这孩子老实,没少被欺负。” 他叹口气看向身旁的虎娃,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愁容:“虎娃这孩子命苦,我一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照顾他多久。” 虎娃有些生气道:“爷爷,别老是说这种话!” “好好,爷爷不说了。”老人家点头,朝岁宁几人看来,迟疑说道:“你们几位是来抓那个青面鬼的吧?” 岁宁微微颔首:“是的老人家,您知道些什么的话,方便和我们说吗?” 老人家垂眸看着身旁搀扶着自己的孙子,重重叹了口气,幽幽开口道:“永安城丢失孩子已经断断续续有两年了,前段时间不仅丢了孩子,还失踪了几个年轻人,皆是戌时过后失踪的。” “于是啊,就有人说那青面鬼吃够了孩子,要来吃大人了,还只在戌时过后捕猎,所以我们这永安城戌时过后便紧闭城门,家家户户熄灯歇业,这几个月来果然没再有年轻人失踪。” “但是……孩子越丢越多……” 岁宁眉头一皱,看向谢长舟,发现他也微蹙眉头。 双目相对,两人都心下了然。 戌时狩猎恐怕就是那青面鬼放出来恐吓城中百姓的,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让这些人不要出门,戌时过后他有行动,很难保证能够避开人群不被人发现。 所以,既然他躲不开,就只能让城里的百姓去躲开他。 恐吓百姓不要出门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老人家抚着虎娃的头低声道:“我半截入土的人不怕啥,我的虎娃还这么小,只希望那青面鬼不要来抓他吧,要抓就来抓我这把老骨头算了。” “爷爷!” 老人家看向孙子的眼神慈爱心疼,苍老干枯的手轻轻拍拍虎娃的肩膀。 唐棠背脊挺直,眼眸清亮,声音铿锵有力:“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青面鬼的!” 剑尊都来了,区区一个青面鬼罢了,还能在谢长舟面前掀起风浪不成。 唐棠这么想着,底气瞬间足了不少。 老人家笑笑,看向唐棠的目光慈祥和蔼:“好,那就拜托几位了。” 他看向牵着岁宁袖摆的阿狰,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这孩子看着还小啊,几位小心照顾着些,莫要让那青面鬼抓去了。” 阿狰面上露出不屑,奶声奶气道:“那青面鬼有本事就来,小……我可不怕他!” 他说完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谢长舟,见自己主人神情温和平淡,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刚才的话没有被主人听到。 “好,孩子很勇敢,爷爷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老人家伸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沧桑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我就先带着我孙子回去了,谢谢诸位。” 他颤颤巍巍想要弯腰朝岁宁几人鞠躬,吓的岁宁连忙搀扶住他:“别,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保重。” “好好。”他笑着回应,牵着虎娃颤颤巍巍往回走,背影瘦削,脊背佝偻。 他身量不矮,这样身形一弯衬得整个人更加佝偻。 岁宁目光落在他拄着的拐杖上,低头若有所思。 她正晃神间一阵香氛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干什么呢!” 岁宁吓了一跳连忙回神,白嫩的脸上因情绪激动涨的有些微红。 唐棠失笑,捏了捏她的脸:“岁宁,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岁宁有些尴尬地拂开她的手,“没事,没想什么,只是在想刚才虎娃爷爷的话。” 她转头看向谢长舟轻声道:“戌时狩猎恐怕就是个幌子,青面鬼估计是要做些什么,因此才故意抓走那几个成年人。” “而且,有可能青面鬼与猈兽的躁动有关。” 青面鬼出现后不久,虚空中的猈兽开始躁乱,猈兽近几个月格外狂躁,几乎快要冲破虚空,最近消失的孩童数量明显增多。 巧合太多,岁宁很难不怀疑青面鬼的所作所为与猈兽躁乱有关。 谢长舟勾起唇角,琉璃色的眼眸里满是赞赏:“宁宁聪慧,与我所想一致。” 两人双目相对,蓦地都笑出了声。 唐棠一脸茫然:“剑尊,宁宁,你们在说什么啊?” 什么猈兽,什么躁乱? 岁宁耐心跟她解释,唐棠迷茫地听着她讲他们这一路来的经历。 末了,唐棠有些呆滞,双眼放空看向岁宁和谢长舟,不确定地问道:“猈兽是上古神兽,现在在永安城?” 岁宁点头:“对。” “猈兽在躁乱,马上要破开虚空出来了?” “嗯。” “这次只有你、阿狰和剑尊来了?” “是。” 唐棠简直要气笑了,面上的神情崩溃:“那还在这里耗什么,快回去搬救兵啊!” 上古魔兽出世,连剑尊都说自己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永安城里百姓这么多,万一猈兽出世而他们拦不住,到时候死伤必然惨重。 唐棠说着便要传信回去,岁宁无奈拦住她。 她按住唐棠的肩膀:“不可。” 唐棠疑惑不解:“为什么啊,猈兽出世,你知道多严重吗?” “我们知道。”谢长舟开口,温润的面容带了丝寒凉,“但此事不可声张,魔族与妖族现如今虎视眈眈,你要告诉他们上古魔兽没有死,而且在永安城吗?” 唐棠愣住。 谢长舟接着道:“唐棠,你应该也知道仙游秘境和南靖城的事吧。” 唐棠点头,她的师父是听剑峰的峰主,内门亲传弟子是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你应该明白,倘若让魔族知道猈兽的事会是什么结果。” 唐棠执剑的手猛地攥紧,心下一沉。 倘若让魔族知道猈兽的事会发生什么? 沈劫会率领魔族众人来带走猈兽,想方设法阻止谢长舟除去猈兽,到时候永安城会面临猈兽与魔族的双重夹击。 如果谢长舟拦不住沈劫他们,让猈兽逃走,天下打乱。 上古魔兽出世,遍地尸骸,生灵涂炭。 唐棠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凄惨血腥的画面,汗毛瞬间倒立,脊背一阵发麻。 她慌乱道:“那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才能拦住猈兽,怎么才能护住这一城百姓? 岁宁攥住唐棠有些颤抖的手安抚着她,声音轻柔:“我们已经请了定远大师来,别担心。” 唐棠依旧不放心,美目里满是担忧:“能护住百姓吗?猈兽可是上古魔兽,修行了几万年的!” 谢长舟面上依旧平淡,眉目疏远毫无慌乱,薄唇轻抿:“猈兽被封印千年,修为已大不如以前。” “我和定远大师一定会护住城内百姓。” 唐棠抬眸看向他,谢长舟身姿挺拔修长,气质清雅,眉目温润柔和,眼里一片淡然。 他微微启唇:“即使我死,也会斩杀猈兽。” 唐棠慌乱的心蓦地沉下。 凤尾花枝八 已经快正午了, 趁着还未戌时,唐棠提议先离开村子去城区找家客栈。 岁宁有些诧异:“你不是都来了四五天了,你没有找客栈?” 唐棠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就是, 那个我……” 阿狰跳出来一脸肯定道:“你灵石花光了。” 唐棠的脸瞬间涨红, 看向阿狰的目光有些不满:“哪有花光, 我就是……丢了。” 岁宁和谢长舟一愣,修士的灵石都是放在乾坤袋里的,唐棠的乾坤袋还在,灵石怎么会丢? 看出来两人的困惑,唐棠讷讷解释道:“路上碰见了个人, 奇怪的很,缠着我云里雾里说了一些话, 我以为他是江湖术士就打算给他些灵石打发了他,谁知道他抢了我的乾坤袋就跑了。” 似乎是觉得有些丢人,唐棠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追上他, 就只在半路上捡到了我的乾坤袋,除了灵石别的都在,他还给我塞了包饴糖。” “那你这几天住哪里?” 唐棠低声道:“就是在村子里随便找个树凑合过着,本来打算这两天找个临时活,这不是碰到你和剑尊了吗?” 她笑着凑上前来抱住岁宁的胳膊,“宁宁这么好, 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岁宁只觉得好笑,一个修士出门竟然被抢了灵石,沦落到出门找棵树过夜的地步。 她有些无语,牵着阿狰跟上谢长舟的步伐,唐棠挽着她的胳膊贴着她。 客栈里几乎没有多少人, 大多是些本地别的村子来城区办事留宿的,岁宁几人一进来,顿时吸引了满堂的目光。 谢长舟缓步上前,“店家,住店。” 店家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看着谢长舟几人的目光有些犹豫,嗫喏着想要拒绝。 谢长舟冷白如玉的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袋灵石递给他,神情平淡重复道:“住店。” 岁宁:“……” 她目光落在那一袋子灵石上,莫名有些肉疼。 果然无论走到哪里,资本主义永远都存在,有钱就是硬气。 慌乱接过灵石的店家眼前一亮,看着乾坤袋的双眼好似闪着精光。 满满一袋子中品灵石,够他们这家客栈一年的收入! 他当即从柜台后面走出,脸上堆满笑意:“几位请。” “小林,过来!”店家摆手招呼一个小二装扮的男人过来,“将这几位贵客迎到上房,送些吃的进去。” “好嘞!”小二将汗巾往身上一甩,连忙迎上前来为他们引路:“几位客官这边请。” “嗯,多谢。”谢长舟微微颔首道谢。 几人刚离开大堂,身后便传来了阵阵窃窃私语。 “这几人一看就不是咱们永安城的人,为何要让他们住店?” “对啊,这几人身上万一沾着晦气不干净,再将那青面鬼引来怎么办?” “好不容易那青面鬼离开了,已经很久没有再偷孩子了,万一他们把它再招来。” 他们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以为岁宁几人听不到,讨论地有些肆无忌惮。 岁宁有些想笑,他们几人都是修士,并且修为都不低,感官自是比普通人敏锐不少。 他们听不见的范围,不代表岁宁他们听不见。 不过他们说的沾染晦气…… 看来这永安城排斥外来人员的原因就在此处。 刚到楼上,小二转身笑着说:“几位客官,这几间屋子都是空着的,您看看您想住哪里都行,完事一会儿喊我给您上菜。” “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歇息着。” 小二转身便要退下,岁宁连忙叫住他:“等一下。” 他茫然转过身,面上满是困惑:“怎么了客官,还有吩咐吗?” 岁宁问道:“小二,你可知道这城里为何这么排斥我们这些外人吗?” 小二面色一滞,缩着脖子眼神闪躲。 岁宁笑笑,装作满不在乎语气散漫道:“我们师兄妹几人也是下山来办事情的,来这城里被人这么看了一路,昨夜连家客栈都找不到,多少也是有些好奇。” 小二面色犹疑,看着岁宁几人欲言又止。 “要是真的有什么不能说的,那我就不问了,别让你为难了。”岁宁垂下眼眸,努力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绿茶表演,带着三分失落三分无奈四分伤感。 系统:[好茶,再来一杯!] 唐棠:宁宁好手段! 谢长舟眼眸一沉,温润的眼底划过一丝薄凉,负在身后的手微微蜷起。 小二哪见过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这般模样,怜惜之意涌上心头,心下那些顾虑当即消失。 他左右看了看,凑近岁宁几人小声道:“不是让我为难,是这些东西说出来不详。” 岁宁眼底一沉,面上却一片淡然,带着些疑惑不解:“怎么了吗?” 小二压低声音道:“不知道几位知不知道那青面鬼的事情,我们这永安城丢了许多孩子,都是这青面鬼偷的,半年前又失踪了几个青年,于是大家都说是这青面鬼吃够了小孩,来吃大人了。” “关键是有个很巧合的地方,在那几个青年失踪前青面鬼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出现。” 小二扭头朝身后的楼梯口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轻声说道:“而那几个青年都是在城内来了一批外来者后才失踪的,你们说巧不。” 唐棠也压低声音凑近道:“所以城内人觉得是外来者身上沾染了什么晦气,引出了本来消失很久的青面鬼?” 小二眼眸一亮,神情激动:“对,城内人就是这样传的!” 唐棠嘴角一抽,与岁宁对视,两人面上尽是无语。 小二说的这个消息应该只是巧合,青面鬼若真是想要阻止外人进城,大可直接将永安城闹邪祟的事情传出去,反正长明刀宗不管不问,还能恐吓想要进城的人。 所以应该只是青面鬼抓那几个青年时候刚好撞上了外人来城,毕竟永安城是个大城,进城的人自是不少。 百姓们对青面鬼忌惮已久,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的要死。 民间大多百姓迷信,最信鬼神邪术之说,只要一人造谣,就会有人传谣,时间长了,无数人会信谣。 小二接着道:“所以几位客官,今日尽量少出门,免得被城中人盯上。” 岁宁点头:“好,多谢小二。” 小二转身离去,走廊上顿时只剩下他们几人。 谢长舟牵起阿狰的手看向岁宁和唐棠,“我与阿狰一间房,城中邪祟作乱,宁宁与唐棠一间安全些,今日先休息吧。” 两人应下:“好。” *** 夜风微寒,圆月高升。 戌时那道沉闷的钟声果然响起,客栈大门紧闭,街道上的行人匆忙散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外面静谧无声。 唐棠靠在窗边朝外看去,满城灯火全灭,偌大的永安城一片漆黑,无一丝光亮。 她依然有些不解:“宁宁,长明刀宗固然小肚鸡肠,即使长明刀宗不管不顾,为何别的宗门也不来除祟?” 岁宁正在弯腰铺床,闻言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唐棠,你把这些宗门想的太简单了。” 她缓步走到床边,与唐棠一起看向窗外,轻声问她:“这永安城繁荣吗?” “繁荣。”唐棠点头,满脸的茫然:“永安城繁荣与否和宗门除祟有何干系?” “不,关系大了。” 岁宁转头看她,漆黑的眼眸里带了丝肃重:“正是因为永安城太过繁荣,长明刀宗即使与永安城有些纠纷坐视不理,也不代表别的宗门可以插手。” “永安城的事是长明刀宗默许的,毕竟青面鬼并没有跑去别的城池作祟,况且,你可知道,即使没有主宗的扶持,永安城依旧发展地繁荣盛大,几百年前它的风头可是盖过一众宗门的主城。” 唐棠心里隐隐有些明晰,喉咙莫名有些干涩:“所以,长明刀宗不想让永安城的发展超过他们的主城,青面鬼的事情就坐视不理。” 岁宁勾唇轻笑:“唐棠,主宗都默许的事情,别的宗门会来横插一脚与长明刀宗作对吗?” 唐棠嘴唇翕动想要辩解,可种种事实摆在面前,每个都在冲击者她的认知,指向岁宁所说的那些话。 太荒谬了,四大宗门之一,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门派,行事竟也如此卑劣吗? 唐棠有些不愿相信,这么多年来,她对各大宗门的刻板印象是大公无私,拯救苍生于水火。 岁宁轻拍她的肩膀,秀丽的面容一片平静,乌黑的眼眸澄澈幽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若是这些宗门真的大公无私,剑尊的师父当年怎么会死?” 唐棠蓦地一愣,当年般虚大师的事情她也听过。 般虚大师被困在一座城池,独自面对数万魔兵,相近的宗门无人出援,谢长舟带着无量剑宗的弟子赶去支援。 当时的谢长舟不过是个化神,无量剑宗弟子死伤惨重,后般虚大师自爆与魔将同归于尽,渡劫大能自爆,铲平近万里的邪祟。 岁宁合上窗户转身,声音轻柔:“恐怕整个天下,只有谢长舟一人敢与长明刀宗作对。” 她垂眸看向手腕上串着的灵珠,当初渡雷劫时灵珠受损,谢长舟特意修补好做成手链送给她。 莹白剔透的灵珠戴在手腕上,发出温润的柔光,熟悉纯粹的真气从滋养着她的经脉。 她有些恍惚,低头喃喃自语:“傻不傻啊。” 为了这么一个修真界,将自己活的这般枯燥无趣,每天逼迫着自己修行进步,总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为天下生死的。 简直被洗脑了,傻不傻啊。 系统察觉到她的沉闷,沉默后开口:[宿主,这是他的责任。] 岁宁嗤之以鼻,语气带着不屑:“这不是他的责任,是你们这些人强加给他的责任。” 他生来自由,所有的禁锢都是这世间加给他的。 系统语塞没有答话,岁宁垂着头摩挲着手腕上的灵珠。 她的手一触上去,上面盘绕的真气朝她的指尖缓慢聚拢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 岁宁轻笑出声,虚虚抚了抚莹润的灵珠。 唐棠依旧被冲击地发愣,呆愣地靠在窗前。 一时之间,房内无人出声,陷入一片沉寂。 岁宁轻叹口气正要铺床休息,脑海里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宁宁,带上唐棠从窗户下来,别走正门,去今天白天的村子。” 是谢长舟。 岁宁眼底一沉,谢长舟这个时候给她传音,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她连忙敲醒还在发愣的唐棠:“去白天的村子,剑尊有事。” 唐棠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拿起桌旁的佩剑随岁宁一起从窗边翻下去。 岁宁与唐棠御剑而立在虚空,永安城里一片漆黑,无一人点灯,整个城池诡异寂静。 还未落地,岁宁远远便看到了一抹白影,孑然独立,手执长剑,身侧跟着一个孩童。 是谢长舟和阿狰。 岁宁连忙上前:“剑尊,发生了什么吗?” 谢长舟眉目疏远,语气清淡:“青面鬼出现了。” 岁宁和唐棠顿时一惊:“那我们还不赶紧去抓他?” 谢长舟摇头,转过身来看她:“他的气息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不见,我只追踪到了这里。” 他修挺的眉头微蹙,面上一片凝重:“以我的修为,百里内我必能察觉到他,可他的气息却凭空消失。” 唐棠问道:“会不会是用什么法器掩盖了气息?” 谢长舟沉默,眼底寒凉:“不,应该不是。” “是有人故意泄露他的气息。”谢长舟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村庄,“有人泄露了青面鬼的气息,引我们前来。” 岁宁有些听不懂,泄露青面鬼的气息? 谢长舟轻声解释道:“即使是一件物品,待久了都会沾染上主人的气息,想要泄露他的气息不难,只要用沾有青面鬼气息的东西引我前来,到这里再粉碎掉即可。” 阿狰拽着谢长舟的袖摆,奶声奶气问道:“那他为何要引我们前来?” 谢长舟摇头:“暂时不知。” 他也只是今夜打坐之时突然感知到青面鬼的气息,虽然隐隐约约,却也足够让他捕捉到他的位置。 直到谢长舟追到这里,气息彻底消失。 以他的修为,百里内都能感知到,如果真的是青面鬼入城,他不可能跑这么快。 但假设青面鬼在这里,他却并没有感知到上品法器的灵气波动,排除法器掩饰气息后,那就只有那一种可能。 青面鬼的气息是有人故意放出来引他前来的。 这人竟然可以拿到青面鬼的气息。 谢长舟眸底划过一丝晦暗,唇角紧抿,清淡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村庄。 岁宁和唐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村庄内一片昏暗,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和鸡鸣。 那人将他们引来这里是为何? “我的孩子!三娃!” 一道凄厉的女声传来,带着恐慌与哭泣,在静谧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接着村子更深处也传来一道喊叫:“啊!阿牛,阿牛你在哪里?” 开门声音响起,两个妇女先后跑出来大声哭喊着。 “三娃,三娃!” “我的阿牛,你个天杀的恶鬼,还我的孩子!” 寂静的夜里她们的哭声和叫喊声格外清晰,村子里一时犬吠鸡鸣和女人的哭泣声四起,不少人被惊醒出门来看。 有人小声在窗边提醒她们:“赶紧回去,小心青面鬼来抓你们!” “对啊,青面鬼万一还没走远再回来怎么办?你们想死别连累我们!” 那个大哭叫喊着三娃的女人神情顿时狰狞,颤抖着手指着那几个探头说话的人:“你们今日这般冷漠,难道不怕来日自己也遭此大难吗!” “村里已经丢了四个孩子!青面鬼早就盯上我们了!” 那几个说话的人顿时语塞,纷纷开始慌乱起来,生怕下一个轮到的会是自己。 有孩子的人连忙将自己的孩子搂在怀里关上房门,祈祷着青面鬼别注意到自己的孩子。 村子里一时乱了起来,哭泣声争论声此起彼伏。 岁宁心下一沉:“剑尊,刚刚青面鬼的气息不是有人假冒的吗,那为何会丢孩子?” 难道说城里抓孩子的有两拨人? 谢长舟摇头,还未来得及开口,村子里嚎啕大哭的三娃母亲大喊:“就是她!” 岁宁几人一怔,三娃母亲哭嚎着爬起来朝他们冲过来。 谢长舟眉眼一冷,结界竖在几人身前,拦住面目狰狞想要扑上来抓他们的三娃母亲。 三娃母亲指着唐棠大哭着:“就是你们,今天我娃回来说被一个红衣服的女修欺负了,描述的模样就是你!” “青面鬼一直在城区作祟,几个月都没有出现在我们村了,你们一进城来到我们村,他也出现抓了我的孩子,肯定是你们!” 三娃母亲不停拍打着结界,一张脸上满是泪水,瞪大着眸子看向结界里的唐棠:“就是你,三娃沾上了你身上的晦气,所以才会被青面鬼盯上,你还我孩子!” 另一边阿牛的母亲也回过神来,扑上来死命锤着结界:“我的阿牛,还我的阿牛,都怪你们!” 两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嘶吼着,面上的泪水大颗大颗砸下,声音沙哑凄厉,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唐棠呆楞住,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但面对两个丢失孩子的母亲,对上她们绝望凄厉的眼神,喉口好似被梗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两眼发直,手心冒着冷汗,只听得到自己慌乱的心跳。 唐棠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突然一阵柔软温暖覆上她的手。 她猛地一怔,歪头正好对上岁宁安抚的眼神。 岁宁慢慢掰开她紧握的拳头,虚虚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阿狰也拉着唐棠的另一只手,仰起头抬起乌黑的眼眸看着她:“那是坏人抓走的,与你没有关系。” 结界外女人们在哭嚎着,唐棠慌乱的心蓦地渐渐平稳,她反握住岁宁与阿狰的手,强撑着笑了笑。 “还我儿子,还我的三娃!” “把我的阿牛还给我!都怪你们!” 谢长舟侧身挡在岁宁与唐棠身前,神情依旧平和,“你们的孩子丢失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来办事的,还请两位冷静些。” 可失去孩子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听的进去他的劝导,两个女人哭嚎着拍打结界,凶狠地瞪向缩在后面的唐棠,口中不断破口大骂。 谢长舟有些无奈,面上流露些无措。 他们是修士,自是不能对普通老百姓动手,可劝解的话她们也听不进去。 越来越多的人拥挤着围在他们周围,警惕地看着结界中的他们。 谢长舟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解释,身后沉默着的唐棠走了出来。 唐棠轻吐口气,微抬下颌看向面前凶狠盯着她的两个女人,神情坦荡大方:“你们的孩子被抓走与我无关,我们是来抓青面鬼的,倘若你们再这般阻拦,你们的孩子彻底救不回来。” 两个嚎哭的女人止住啼哭,脸上却依然带着恨意。 唐棠面容肃穆,明艳的眸子坚定:“无论你们信不信,现如今你们只能选择依靠我们。” “不然……”她顿了一瞬,接着沉稳开口:“现在有人来管永安城的邪祟吗?” 周遭围观的村民瞬间安静,面面相觑,那两位母亲也愣住,面上的表情呆滞。 即使再恼恨,再绝望,再不愿相信,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眼下面前的这几个修士确实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青面鬼已经在永安城作祟两年了也并无修士来处理邪祟,城里百姓自己去请的修士没有丝毫用处,整个城中百姓已经绝望,青面鬼又突然消失。 他们好不容易稍稍放心,可如今青面鬼又出现了,甚至来了他们村子。 村民们依旧警惕地看着结界中的几人,那两个母亲沉默着流泪。 唐棠坚定道:“我们是来查青面鬼的,请相信我们。” 村民们还没有动静,拥挤的人群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相信你们!” 拥挤的人群让开一条狭窄的小道,缓缓走出来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 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身形虽然微微佝偻,言语间透着一股威严之意。 他被人扶着缓缓走过来,一双深陷的眼眸紧紧注视着结界中的岁宁几人。 三娃母亲呆愣道:“村长,您来做什么?” 被唤作村长的老人瞪向她,涨红了脸道:“不来难道看你们在这里胡闹吗,荒唐……咳咳。” 他情绪太过激动,夜间的冷风窜入鼻息,促使他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身侧搀扶着他的人连忙替他拍背顺气:“村长,慢慢说话。” 见到自己敬仰年迈的村长这般咳嗽,刚还在愤怒地想要杀了唐棠的两个女人羞愧地低下头,面上依旧挂着泪珠。 村长沉默,幽幽叹了口气:“唉,三娃和阿牛刚刚失踪,这几位修士若肯帮忙,很大概率是能救回来的,你们是添的什么乱……咳咳!”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咳嗽起来,谢长舟清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下微微叹气。 他身上已不剩多少活气,周身的气息萎靡衰败。 他快死了。 凤尾花枝九 村长抬眸对上谢长舟温润的眼眸, 苍老的眼珠浑浊不清,面上的笑容慈祥和蔼。 他歪头看向唐棠,苍老的声音带着歉意:“对不住这位姑娘,三娃娘和阿牛娘激动了些。” “没事没事。”唐棠连忙摇头。 村长沉默着环视了一圈四周的村民, 良久幽幽叹了口气:“他们也实在不是故意的, 只是永安城里确实不太平, 大家伙都太害怕了……咳咳。” 他捂住嘴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接着道:“我替村民们给几位道长道歉,还请几位道长原谅他们。” 谢长舟微微颔首,声音清润:“无妨,老人家多虑了。” 村长推开身边搀扶着的人, 颤颤巍巍走上前去,苍老的眼眸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恳求:“几位道长若是真的有能力, 能不能救一下永安城。” “城里丢失了那么多的孩子,多少家庭破灭,我们村里几月前丢失的那两个孩子的母亲, 一个疯了一个自戕了,这孩子就是母亲的命啊!” “我求求几位了,救救这些孩子吧,救救永安城吧!” 村长颤抖着弯下身子想要跪下,岁宁与唐棠吓了一跳连忙叫住他:“别这样!” 本来安静的人群沸腾起来,大家都想要伸出手扶起村长。 村长在他们村里七十多年, 德高望重,对村民帮扶颇多,整个村子无一人不敬重他的。 只有谢长舟面容依旧平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幽深疏远,对村长的下跪毫无反应。 阿狰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谢长舟垂眸,正好对上阿狰乌黑明亮的大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阿狰细软的头发,看向阿狰的目光有些幽深。 村长被扶起,浑浊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声音恳切道:“几位道长救救我们吧,救救阿牛和三娃那两个孩子。” 谢长舟沉默着看着他没有答话,神情平淡温和。 唐棠握住村长苍老的手神情真挚:“村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青面鬼还永安城一个安宁。” 她目光坚定一腔热血,岁宁不由得摇了摇头。 唐棠这般爱打抱不平的性子,倒也不知是福是祸。 那两个母亲还在低声哭泣着,被自己的丈夫搀扶着才能支撑住身体不倒下,闻言看向唐棠,面上的神情全然不似刚才那般怨恨,带着恳切的祈求。 “这位姑娘,刚才骂你是我不对,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三娃啊。” “我也跟姑娘道歉,你也救救我的儿子吧,阿牛他还那么小……我的儿子还那么小。” 说着说着又是一片哭声,哭声越来越大,哭到最后她们无力支撑自己,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自己的孩子被抓走,简直是在母亲的心上深深剜了一道口子。 村长重重叹了口气,“几位道长,随我去家中坐会儿吧。” 一阵晚风吹来,灌入他的鼻息,他忍不住开始痛咳起来,苍老的脸咳的通红。 他转身面向村民,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咳嗽,声音有些模糊:“大家伙都散了咳咳……散了吧,太晚了,都回去休息。” 丢了孩子的两家人不愿,三娃母亲眼泪横流看向村长:“村长,三娃还没找到,我实在放心不下。” 阿牛母亲也附和着:“我也放心不下,这简直是在往我心上插刀子,我苦命的阿牛啊……”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嚎哭,捂着胸口仿佛要哭到昏厥,带动着三娃母亲刚止住的泪水也开始横流。 岁宁与唐棠对视,面上皆是无奈。 村长低声呵斥着:“哭什么哭,咳咳,像什么样子!几位道长……咳咳,几位道长说了会抓住青面鬼,你们就放心吧,咳咳咳。” 他太过于难受,拳头抵住嘴咳嗽着,身边搀扶的人连忙给他拍背顺气,神情担忧紧张。 村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看向那两个女人接着道:“三娃和阿牛不会有事,倘若你们哭倒了怎么办,回去……咳咳,休息吧。” “有我在,你们还不相信吗?” 三娃的父亲搂住自己的妻子,刚硬的脸上带着尚未干透的泪痕,低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没事的,三娃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作为一家之主的他如今只能采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和妻子。 三娃的母亲哭着点头,两个丢失爱子的母亲在丈夫的搀扶下慢慢朝家中而去,留下一声声低泣回荡在静谧的夜里。 村长对着村民道:“都散了吧,早些休息,关好房门。” 村民们渐渐散去,顿时只剩下村长和他带来的那两个人,还有岁宁几人。 “几位道长,跟我来吧。” 村长在身侧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转身离开,唐棠立马跟上。 岁宁刚要跟上,身侧传来一阵熟悉的冷香。 她诧异抬眸,正好对上谢长舟莹白的侧脸,鼻梁高挺,长睫浓密,下颌线条锋利明晰。 还挺帅。 岁宁有些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有功夫欣赏美色。 谢长舟突然侧身,琉璃色的眸子与她对视,神情温柔专注。 脑海里传来他清润的声音:“宁宁,万事小心,切莫与我分开。” 岁宁眉眼一冷,对上谢长舟的眸子,双眸相对,皆是寒凉。 谢长舟为何这么说? 她心下莫名有些慌乱,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宁宁,别担心。” 清润的声音传进脑海之中,谢长舟眉眼温和,神色间波澜不惊一片安然,岁宁慌乱的心蓦地渐渐平息。 “好。”岁宁弯起眼眸,两个梨涡绽开在脸颊。 不知为何,只要有谢长舟在,她好像永远都很安心。 村长带他们去的地方是村里的庙堂,青砖红瓦,烛火通明,袅袅香烟腾起,满堂都是燃香的味道,熏得岁宁有些头懵。 丹田内真气隐隐翻涌,弥漫出一股莫名的恶心,魂篆之盘的灵体发出淡淡莹润的光芒。 她抬眼看了一下身旁的人,谢长舟唐棠和阿狰面色平静,好似对这香毫无反应,只有她闻着有些想吐。 来到这地方大半年,她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晕车感觉。 手腕上一股温暖纯粹的真气沿着她的经脉侵入她的身体,真气流过的地方,翻涌的气血渐渐平息。 岁宁垂眸,手腕上的灵珠周身莹润,微弱的荧光混着纯粹柔和的真气窜入她的经脉。 那是谢长舟的真气。 她勾唇轻笑,心下一片柔软,指尖轻轻抚了抚那颗灵珠。 岁宁轻揉了下鼻尖,抑制住自己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对前方引路的村长道:“村长,你们这点的什么香啊,闻起来倒是有些……好闻的紧。” 村长爽朗笑出声,“这就是普通的香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这香是整晚都点着吗?” 村长颤颤巍巍走着,闻言侧身笑着看她:“是,村子百姓信奉神佛,我们每晚都有人轮流点香明灯。” 岁宁嘴角依旧挂着笑意,眼底带了些许寒凉。 每晚都有人轮流点香明灯。 整个永安城戌时过后都闭城歇业,全城一片漆黑,无一人敢明灯,他们竟然敢整晚点香明灯。 庙堂两边摆放着暗红木质的桌椅,正中间放着几张蒲团,蒲团前高立着一尊塑像。 塑像高耸,眉目温和带着笑意,面容俊朗,左手执着一本书竖于身前,右手握着一支笔。 系统在脑海里解释:[那是上古掌管生死的神明涛寂,早已陨灭不知几万年了。] 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机械的声音罕见带了丝疑惑:[奇怪,民间很少有人祭拜涛寂,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般民间祭拜的都是些保平安送子女的神佛,涛寂这种不是很出名的神明,几乎都没多少人知道,更何况是这般备受尊敬的祭拜着。 村长转过身来轻声道:“几位道长请坐。” 他苍老的面容和蔼慈祥,脸上挂着笑意,浑浊的眼眸微微眯起。 待到岁宁几人落座后,他轻摆手招呼着:“沏几杯茶来。” 身侧的人应声退下,他才终于在旁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坐下。 谢长舟轻声道:“老人家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们定会尽力办到。” “唉……”村长幽幽叹了口气,面上流露出愁容:“青面鬼已经出现了两年,主宗未曾派人来除祟,我们也都知道主宗放弃了永安城,毕竟几百年前那事大家也都听说过。” “起先村子是很太平的,毕竟离城区远,直到半年前村头丢了两个孩子,没想到,今晚又失踪了两个……咳咳咳!” 村长苍老枯瘦的手紧紧捂住嘴,面色涨的通红,一声声压抑的咳嗽声从指缝中溢出,越来越剧烈,仿佛要将整个人的心肝肺全部咳出来一般。 身旁的人轻轻给他顺着气,他不断剧烈地咳着。 等到他的咳嗽终于平息下来,他颤抖着将手移开,坐在他斜下方的岁宁一怔,眉心蹙了蹙。 他苍老的手心,赫然是一滩暗红的血。 他咳血了。 “村长,你身体有疾?”岁宁轻声问。 村长不动声色垂下手,满不在意地笑笑:“人老了,难免有些病,我也……咳咳咳……撑不了太久了。” 他抬起眼,目带祈求道:“就想着,死前能为村民再做些什么。” 岁宁和谢长舟面容平和,对上村长祈求的眼眸,神情平静毫无波澜。 阿狰小奶音带着气愤:“放心,那个青面鬼我们一定抓到,将他碎成渣渣!” 唐棠明艳的面容满是坚决,语气沉稳:“您放心,我们有责任与义务降妖除魔,一定还整个永安城一个太平盛世。” 村长浑浊的眼眸渐渐湿润,眼圈微红,“好,好,我相信你们,多谢几位道友!” 他说着便又要起身行李,唐棠连忙冲上前制止住他。 茶水这时候也送了上来,青瓷杯里茶叶静静漂浮着,这茶看起来品相只是中等,但这村子贫困落后,村长能舍得拿出茶叶招待他们,便已经是将他们当成贵客了。 岁宁接过茶朝谢长舟看过去,见他面色不改地端起茶轻抿一口,心下有些诧异。 谢长舟抬眸正好与她对视,朝她微微点头,岁宁抿嘴,终究还是喝下了那盏茶。 “村长,你可记得虎娃?”谢长舟放下茶盏坦然看过去。 村长重坐回椅子内,沉默半晌,末了幽幽叹了口气。 “当然记得,虎娃这孩子命苦,娘亲难产死去,谁知这死人竟然也能产子,虎娃在棺材中被生了出来,哭嚎声被他爷爷路过听到,便将他刨了出来。” “只是这虎娃是个棺材子,确实也是晦气的很,村里人都不喜他,只有一个虎娃爷相依为命,可谁想这虎娃爷一年前上山砍柴摔了一跤,修养了大半年,后来身体便大不如从前。” 村长说到这里顿住,眉目间满是不忍接着道:“虎娃这孩子还小,也不知他爷爷还能照顾他多久。” “不过,几位道长问虎娃作何?” 谢长舟淡然道:“无甚,只是问问,之前见过一面。” 村长了然点头,刚想要开口问些什么,胸腔内熟悉的痒意弥漫上来,他连忙捂住嘴。 “咳咳咳!咳咳……”他咳到不行,本就佝偻的身子更加弯曲。 身旁的人连忙上前,神色焦急:“村长,要不休息吧。” 村长摆手:“不行,咳咳……孩子还没回来呢。” 他抬眼殷切看向谢长舟几人,苍老浑浊的眼眸满是期待。 谢长舟琉璃色的眸子与他对视,神色平淡,半晌后,一声轻笑传来。 村长微微一怔,讷讷开口:“道长,怎么了?” 谢长舟唇角勾起,眉眼疏离眼眸微弯:“敢问村长如今高寿?” 村长抑制住咳嗽,声音沙哑虚弱:“我已经九十了,是该入土的年纪了。” 谢长舟端坐着,背脊挺直,昏黄的烛光映射到他的脸上,扫在乌黑的长睫和高挺的鼻梁上,天神一般的姿容,却令村长心里一咯噔。 “道长这是什么意——” 清润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可村长看起来可不像九十岁的人。”谢长舟歪头看着怔愣的村长,目光陡然冰冷:“你可是至少有一百五十岁了。” 岁宁和唐棠一惊,猛地转头看他。 阿狰疑惑开口:“可人界百姓最多也就活到一百啊,他怎么一百五十岁还没死啊?” 村长和他身旁的两人皆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长舟。 他苍老的面容有一瞬间狰狞起来,随即便迅速恢复成原先慈祥可亲的模样:“道长……咳咳,道长说的话可真实高抬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咳咳咳!” 村长又弯下身子狠狠咳嗽起来,指缝间溢满咳出的鲜血,花白的眉须都在随着咳嗽的动作而微微颤抖着。 谢长舟依旧淡然,眉目下敛看着弯腰死命咳嗽的村长,缓缓开口道:“你的骨龄起码已经一百五十岁,至于你为何没死……” “你夺了多少孩子的生机才维持的长生?” 村长怔住,惊愕抬头,正好对上谢长舟寒凉的眼。 谢长舟脸色冷沉,原先微挑的眼角垂下,眉梢带怒,一双琉璃色的浅瞳里满是寒凉。 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夺了多少孩子的生机?” 唐棠惊愕开口:“剑尊,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夺了孩子的生机? 岁宁混乱的思绪蓦地明晰,诧异抬眼看向殿中供奉的涛寂佛像。 青面鬼作祟,城内人心惶惶,一过戌时家家户户闭门熄灯,村长不仅燃香诵经,还整晚灯火通明。 他难道不怕青面鬼吗? 或者说……他就是青面鬼? 可不对啊,他身上并没有青面鬼的气息。 岁宁还未想明白,身侧的阿狰捂着脑袋道:“岁宁,我头好晕……” 唐棠也虚弱开口:“我也是,好晕啊……” 岁宁心下一沉,连忙查看阿狰和唐棠的情况。 此时两人神智不清,眼神迷离,一副中了迷药的样子。 糟了,茶里有药…… 不,不对,她也喝了茶,为何她没事? 系统上线:[魂篆之盘是上古神器,它替你吸收了药力,他们才是真的中药了!] 岁宁想起自己刚进屋时的异样,丹田内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几人当中为何只有自己感到反胃,因为他们都不知不觉地中了药,而魂篆之盘替她吸收药力,自身也受到影响,所以她的丹田内一股恶心之感。 是香里,香里有药! “哈哈哈,原来你猜到了啊。” 尖利狰狞的笑声传来,村长苍老的面容狞笑着,连带着面上的皱纹都堆积在一起,毫无方才的慈祥和蔼。 他身旁的两人索性也不装了,直起身子眉眼阴狠看着几人。 “药效应该也快了,你能奈我何?”村长轻轻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这可是青面鬼大人给的药,即使是大乘修士都无力反击,灵力被锁晕厥过去。” 他阴翳的眼神扫向岁宁和谢长舟,语气带着些惋惜:“你们很强,这时候还没昏,不过应该也是强撑吧。” “哈哈哈,只要我夺了……咳咳咳!”他捂住嘴弯腰咳嗽,刚被擦干的手上一抹鲜血。 他抬眼看着手心的暗红,浑浊的眼眸划过一丝晦暗:“命数将尽又如何,我命由我,我不想死,凭什么要我死!” “咳咳咳,我偏要夺了这些孩子的生机,你瞧……咳咳,我不也活了这么多年。” 他狞笑着,眸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阴狠看向岁宁身后的阿狰:“青面鬼大人说,只要我夺了这个孩子的生机,今后我便能长生不死哈哈哈哈哈哈!” “呵。” 一声轻嗤传来,打断村长的狂笑。 岁宁起身朝他走来,眉眼间满是嘲讽:“你确定你的药有用?” 村长一行人一怔,连忙看向一侧的谢长舟,面上不约而同的展露出诧异。 岁宁面色平淡,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谢长舟神情冷淡,眉目寒凉。 这两人无一人像是中药的模样! “怎么可能,青面鬼大人说即使是大乘都会中招,世间总共就四位渡劫大能,你们为何会——”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顿住,看向谢长舟讷讷道:“她喊你剑尊,你是谢长舟!” “你没中药,为何她也没,渡劫大能没有女子。”村长看向岁宁的眼神惊恐。 “我啊,是渡劫的预备选手。”岁宁轻笑,纤细的手又指向村长,眼神带着戏谑:“至于你,是个将死之人!” 她话音落下,霸天的剑气横扫而过,径直将村长几人掀飞。 磅礴的剑意狠狠压制在几人身上,如同一座大山,将他们几人压制的死死的。 岁宁眉眼冷冽,剑尖直指他们:“你想要活命,便夺了那些孩子的生气,是谁教你的,青面鬼吗?” “你已经一百五十岁了,那就说明,起码五十年前你便开始吸食孩子精气了,你之前在哪里?” “哦,那边的宗门察觉到了,你和青面鬼便跑了,这么多年来你都是这般吧。” 村长凶狠地瞪着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岁宁地剑意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狰和唐棠早就昏迷过去,确认两人身体无碍后,谢长舟缓步走过来。 他长身玉立,眉目下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的村长几人。 “青面鬼大人,你确定青面鬼还活着?” 村长一愣:“你说什么?” 谢长舟看向他,声音冰冷寒凉:“你的青面鬼大人,一年前就死了。” “现在的青面鬼,是假的。” 凤尾花枝十 村长怔住, 有些不敢相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面目狰狞大吼着,额头上青筋毕露:“明明昨天我才见到他,他怎么可能会死!” “你骗人, 你骗人!青面鬼大人答应过我会让我永生, 他不可能死的。” 他喃喃自语, 不断摇着头:“不可能的,我还没有长生,他怎么可能死。” 岁宁只觉得好笑,他简直是魔怔了,一介凡人, 已经多偷了起码五十年的寿命,杀害了那么多孩童, 如今事情败露依旧想的是自己能不能长生。 谢长舟垂眸轻声问道:“你的青面鬼大人一年前不是消失了许久吗,直到半年前才出现,犯下了那几起青年失踪案, 你觉得,他消失的那半年干了什么?” 村长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茫然,一个让他心跳都开始加快的想法浮现。 会不会……青面鬼大人一年前就死了? 谢长舟未答话,深邃的眼眸垂下,淡然看向地上的村长。 村长依旧不愿相信:“不会的,怎么可能, 不会的……” 岁宁轻笑,弯下身子凑近他:“青面鬼一年前就死了,你被骗了,你猜猜谁假扮的他?” 她语笑嫣然,漆黑的眼眸弯起, 两个梨涡绽开,灵动又狡黠。 村长声音虚弱讷讷道:“我不知……咳咳咳。” 他涨红着脸咳嗽着,花白的眉须紧蹙,星星点点的献血从他嘴中喷出,岁宁连忙让开。 她掩住脸看着他,语气略带嫌弃:“啊,你要死了啊,怎么死前还乱咳血破坏公共卫生,你看这地砖上都是你的血,谁来打扫。” 她故意气他,一字一句往他心口戳刀:“啧,看你这副模样,活不过今晚了吧。” 村长瞪大眼看着她,捂着嘴死命地咳嗽着,指缝间溢出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到青色的地砖上,晕出一朵朵血花。 岁宁笑出了声:“很生气吗,站起来打我啊。” 无法动弹的村长几人:“……” 谢长舟无奈摇头,望向岁宁的目光柔和,隐隐带了丝笑意。 她这般跳脱的性子,倒真是总能让人出乎意料。 岁宁蓦地收起笑意,直起身子睥睨着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村长:“你为了自己的私欲,杀害了那么多的孩子,数不清的家庭因你而支离破碎。” 村长不顾她的讽刺,察觉到体内的生命力在迅速消失,挣扎着看向不远处的阿狰。 “我的,长生不死,我的!” 他努力想要爬去阿狰身边,“青面鬼大人”告诉他,只要吸食了阿狰的精气就可以长生不死。 他不要死,他不能死,他不甘心! 岁宁轻笑着,加大施加在他身上的剑气,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村长身后的两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努力的样子让岁宁无语。 霸天的剑气磅礴,无形的力量重重压制着他们。 岁宁用剑尖轻点那两个年轻人:“怎么,你们村长答应你们让你们也长生啊,这么为他卖命。” 那两个年轻人凶狠地看着岁宁,眼底一片猩红。 岁宁无奈摇头:“看来是了,啧,被人当枪使了还没意识到,那么好的长生机会,你以为人人都有,倘若有的话……” 她指了指地上绝望喘息着的村长,“那他还会是这副德行?” 两人不知道枪是什么意思,但多少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无非就是说他们被骗了罢了。 怔愣过后,两人恶狠狠看向村长,村长已经被死亡的恐惧冲昏了头脑,只顾着狰狞看向阿狰。 “我的长生,我的……咳咳咳。”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生机在迅速消失,内心的恐惧不甘几乎将他淹没。 谢长舟侧身挡住他看向阿狰的视线,眉目下敛地上喘息着的村长:“你杀了多少孩子?” 村长不说话,浑浊的眼底满是血红,凶狠地看着他。 谢长舟接着问:“你这么多年来,吸食多少孩童的生气?” 无人应答。 “渡妄。”谢长舟神情平淡,眉目依旧疏远,渡妄应召悬在村长身前,尖利的剑尖直指村长,仿佛只要谢长舟一声令下,便会立马将他扎透。 “我再问一遍,你杀了多少孩子?” 渡妄的剑意倾泻而出,凌厉的真气冰冻寒凉,村长花白的眉须瞬间染上霜雪,因咳嗽涨红的脸被冻的苍白,颤抖着哆嗦起来。 “还不说吗?” 谢长舟面容冷淡,烛光下身影卓然而立,周身温润的气息陡然冰封,看着他的眼神冷漠。 岁宁敏锐地察觉到,他起了杀心。 渡妄的剑意一点点加强,村长的脸上白霜越来越厚重,牙齿都在隐隐打颤。 村长连忙点头,被冻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说!” 身上的压制蓦地解除,谢长舟收回渡妄,冷眼看着地上浑身打颤的村长。 村长蜷缩起苍老的身躯,颤颤巍巍道:“七十年前便开始了,总共……总共就一百人……” “说实话。” 渡妄陡然朝他而来,尖利的剑尖停留在他鼻尖。 村长吓的眼泪横流,连忙大声喊道:“一千六百一十七人!” 岁宁一惊,竟足足有一千六百一十七名孩童,一千多个家庭因此破碎! 谢长舟紧抿着唇,琉璃色的眼底微微赤红,神色凝重薄唇紧抿:“七十年前,清远郡县丢失十名孩童,主宗派弟子前去探查未果,你们那时候已经逃了吧。” “后来,南梧县、景阳县、千秋城、破岳城、洛平关皆发生孩童失踪案,探查均未果。” “直到三十年前,再无孩童失踪,你们为了躲避搜寻那时候暂时收手了吧。” 村长怯懦地看着他,谢长舟眉眼依旧平淡,脸色寒凉。 “后来你和青面鬼为何重新出现,是因为寿元问题吧,吸食孩童精气来延续生命只是缓兵之计,你只有不断吸食才能延续生命。” “所以,你躲避的那几十年是如何活下来的。”谢长舟执剑的手攥紧,手背青筋毕露,声音冰冷:“你和青面鬼只敢抓一些即使丢失了也不会有人意识到的孩子,比如那些孤儿乞儿。” “一千六百五十七人只是记录上的失踪名单,事实上,你杀了不仅一千多人。” 村长的脸色顿时变了,瞪大双眸不可思议地看向谢长舟,面上带着惊恐慌乱。 岁宁心下一沉,吸食孩童精气来苟活不过是缓兵之计,他这三十年内未曾犯案的话,是如何苟活到现在的。 所以谢长舟的意思是,这三十年内他们辗转多个地方,靠着吸食那些孤儿乞儿的精气延续生命? 有多少无辜的孩子绝望地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岁宁的怒气翻涌,霸天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嗡鸣着立于她身旁,剑尖直指地上躺着的村长。 村长低头不敢答话,不住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边溢出。 谢长舟接着问:“青面鬼为何选中你?” 村长捂住胸口不住咳嗽,祈求着看向谢长舟,颤抖着手指向自己的喉咙,星星点点的鲜血被溅出。 谢长舟温润的真气打过去,替他平息着剧烈的咳嗽:“现在可以说了。” 喉咙口堵着的血水喷溅而出,新鲜的空气灌入肺腔,他大口大口呼吸着。 村长嗓音沙哑模糊:“青面鬼重伤之时,是我父亲救了他,所以他便留在了我……咳咳咳,我身边……我说我不想死,他便帮我!” “自从半年前他受了伤,说需要新鲜血肉补充精血,便由我去抓人……给他送过去,他给我法器自保咳咳咳……咳咳!” 谢长舟眉眼冷冽,周身的气压极低。 “青面鬼”哪是受了伤需要补充精血,分明就是换了人,为了掩饰便让村长去抓人给他。 他甚至还给了村长法器,怪不得他一个老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那么多孩子。 “咳咳咳……咳咳!” 村长又开始低声咳嗽起来,谢长舟的真气仅仅为他夺得了一会儿的舒坦,气腔内弥漫上来一股熟悉的血腥气,他佝偻着身体剧烈咳嗽着。 “咳咳咳,救我……救救我,咳咳咳!” 岁宁压在他身上的剑意早已收回,他挣扎着爬向谢长舟,枯瘦的手紧紧攥住谢长舟的衣摆。 他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绝望与祈求:“求求你,救……救我。” 谢长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然抽回自己的衣摆,“你作恶多端,我不可能救你。” 他转身走向唐棠与阿狰,莹润纯粹的真气打入两人体内,替他们逼出体内的药力。 “救我……救我……” 村长缓慢爬向他,长时间没有吸食孩童精气,他体内的生气在迅速流失,胸腔内的气血上涌堵住气管,空气被隔绝在外。 他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干裂的嘴唇怯懦着求救,遍布皱纹的脸因窒息涨的红紫。 谢长舟并未理会他,眉目平和,对身后的呼救毫无反应,磅礴的真气从指尖溢出打入唐棠和阿狰身体,为他们消解着药力。 岁宁抱剑冷眼旁观,看着村长挣扎着爬行的动作,看着他一点一点窒息,听见他的声音逐渐虚弱,最后消失。 村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浑浊猩红的眼眸瞪大紧紧望向谢长舟的背影。 他死了。 吸食了那么多孩子的生气,他最后死的竟然如此简单。 岁宁只觉得不公,数不清的孩子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连尸首都未找回来,无数家庭支离破碎。 他即使是被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别……别杀我。” “对不起……对不起,别杀我!” 怯懦的声音传来,带着无尽的恐惧,声线颤抖。 岁宁挑眉,忘了还有两个人。 她转身垂眸看向地上瑟缩着的两个人,二人年纪还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满脸的恐惧与惊慌。 亲眼目睹村长的死亡,两人看向岁宁的眼神犹如见到了恶鬼一般,满脸的恐慌。 岁宁有些无语,村长又不是她杀的,虽然她也遗憾没有亲手碎了他。 “啧,年纪轻轻,学什么邪术,想长生可以啊,那么多宗门不让你拜吗?” 岁宁蹲下身对上两人的视线,面上的神情戏谑:“让你多读书,你非要去养猪,你看,这不就被骗了。” 两人不住后退着,面上满是泪水:“求求你了,以后我们真的不会了。” 岁宁依旧戏谑地看着他们,面上的表情耐人寻味,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其中一人被吓得直接跪下,不住朝岁宁磕头:“求你了,饶了我吧。” 另一个人见状也跟着跪下:“我真的是第一次,是村长前几天找到我们的,真的对不起,求你了。” 岁宁剑柄横在眼前制止住两人跪拜的动作:“先别跪了,我问你们,那两个孩子呢?” 两人怔愣:“什,什么?” “你们今晚抓的那两个孩子呢,三娃和阿牛,被送去了哪里?” 岁宁凑近他们二人,秀丽的脸上带着威胁:“不说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呆愣看着岁宁的两人直接被吓哭,连忙拜倒在地,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只负责抓好人,青面鬼大人自己来带走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岁宁拧眉,眼底一丝暗淡划过。 [宿主,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事情都已经全部败露了,他们再藏着掖着保护青面鬼的行踪也没意义,抓到青面鬼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身前的两人埋头颤抖着,抑制不住的低泣传来。 岁宁看向身后,与谢长舟清淡疏远的眼眸对视。 谢长舟起身朝她走来,乾坤袋内的捆仙索飞出,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 岁宁诧异:“剑尊,这是?” “送官,交由人界处理。”谢长舟眉眼温和,“主宗不处理,便交由人界处理。” 岁宁了然,顺手将两人的嘴封住。 两人:“唔!” 她起身俯视着被捆住的连两人,漆黑的眼眸弯起:“这样就不吵了,省点力气等我们回来送你们去官府哦。” 两人:“……” 岁宁转身看向一旁躺着的阿狰和唐棠:“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药力已经化解,很快了。” 谢长舟的话落下,两声嘤咛传来。 唐棠捂住脑袋慢慢直起身子,迷茫地看向四周,眼神有些呆愣。 阿狰也呆愣坐起身,乌黑圆溜的眼睛乱转,瞥见岁宁后大喊呆滞了一瞬,然后眼眸瞬间亮起。 “岁宁!”阿狰爬起来朝她跑来,岁宁连忙接住他。 唐棠的视线落到地上躺着的村长后,意识终于彻底清醒:“宁宁,村长怎么了?” 岁宁淡淡道:“死了。” 唐棠美目顿时瞪大,刚想追问村长的死因,谢长舟打断了她的话。 “一些事情回来再解释,现在先去救那两个孩子。” 岁宁点头,看向谢长舟,双目相对,两人面色平淡,神情坚定。 “剑尊知道那人是谁吗?” 谢长舟唇角噙着笑意:“宁宁不是也知道?” 唐棠、阿狰:“?” 谢长舟抱起阿狰转身离去,岁宁拉过唐棠的手紧随其上。 不过几息功夫,渡妄的剑身稳稳落地。 唐棠看清四周的情况后惊愕开口:“这不是我们白天来的地方吗?” 四周寂静,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莫名的血腥气息,周围熟悉的景象,赫然就是他们白天遇到虎娃的地方。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唐棠满脸困惑。 “找人。” 谢长舟头也不回,径直朝前走去。 越往里走,那股血腥之气就越明显,直到停到一处草屋前。 阿狰痛苦捂住鼻子,满脸嫌弃:“这里怎么这么臭!” 它是上古神兽,嗅觉自是灵敏,此时那股混着血腥之气的恶臭沁入鼻息,阿狰感觉整只虎都要吐了。 草屋静静伫立着,屋内一片漆黑,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一道剑光蓦地划破虚空劈斩而去,草屋轰然倒塌,整个房顶被谢长舟掀飞。 草屋内空空如也,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整个屋内血腥气厚重。 谢长舟眉眼冷冽,磅礴的真气呼啸而去,卷起地上的稻草,露出掩藏在下方的青灰石板。 岁宁愕然开口:“这是……密道?” “嗯。” 阿狰忍不住吐槽:“这也太简陋了,除了几团杂草之外,连个遮蔽物都没有。” 谢长舟眼眸一沉,清润的眸子盯着虚空,声音冰冷:“不,还有杀阵。” 他话音刚落,青砖上空红光冲天,带着磅礴的杀意迅速袭来,卷起的狂风呼啸着朝他们而来。 岁宁迅速将阿狰护在身后,唐棠明艳的面上满是冷凝。 谢长舟长身玉立于阵法之前,雪白的衣袂翩飞,乌黑的发丝飞扬于身后。 狂卷着朝他们而来的杀阵被拦于他身前,渡妄莹润的剑光四起,聚成的结界将几人牢牢护在其中。 谢长舟唇角微勾,琉璃色的眸子睥睨淡漠,紧绷的下颌线条锋利明晰。 “不过尔尔。” 他清润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杀意。 凤尾花枝十一 剑光呼啸而去, 与杀阵相撞之时,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开来。 谢长舟卓然而立,挺拔的身姿牢牢挡在岁宁身前,结界将岁宁几人笼罩在内。 杀阵粉碎, 谢长舟收回渡妄, 此时地上的青砖已经被炸开, 浓重的血腥混着恶臭扑鼻而来。 岁宁惊愕道:“这里面怎么一股尸臭!” 难道说那些被抓的孩子都…… 她脸色瞬间冷下,秀眉紧拧。 “跟着我,注意安全。” 谢长舟话音落下,抬步进入密道,岁宁三人连忙跟上。 秘道内泥泞潮湿, 墙上的青砖上密布薄薄的苔草,迎面扑来的尽是恶臭与血腥气。 一间石室显现出来, 墙上高悬的红蜡燃尽,墙壁上满是滴落的蜡痕,错落纷乱, 诡异幽静。 角落里的阴影处显露出一道诡异的身影,高大但是格外瘦削,一双冰冷暗红的眼静静盯着他们,眸色晦暗狠戾。 与他的目光对视,岁宁头皮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涌上脊背, 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你是谢长舟?” 他的声音森然低沉,透着一股邪佞,全然不复当初那般慈祥和蔼。 熟悉的面容悄然显现,花白的眉须,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 浑浊的眼眸, 他是虎娃爷。 谢长舟清淡看向他:“不装了?” “幽常青。” 幽常青? 岁宁诧异问系统:“幽常青是谁?” 系统下线翻查资料,不过一会儿便重新上线:[幽常青是幽若明的弟弟,幽谷世家的二家主。] 幽谷世家不是全军覆没吗,为何他们的二家主还活着? 幽常青一怔,唇角弧度越来越大,整个人诡异邪肆。 他启唇道:“你不愧是谢长舟,你若是刚才不露出那一招无量剑法,我倒还真不知你是谁。” 幽常青浑浊漆黑的眼眸冰冷,苍老的面容犹如地狱的恶鬼,“我只是不知道,屿白剑尊为何会来到这里?” 谢长舟淡声道:“当初猈兽出世两大世家满门战死,即使是外门弟子都无一幸免,但清点尸体时却少了一人。” 他清淡的眸子看向他,目光深远幽深:“幽谷世家的二家主,幽常青。” 缩在岁宁身后的阿狰悄悄探出头,语气有些鄙夷:“临阵脱逃,懦夫。” 幽常青暗红的眼眸瞳孔猛地一缩,苍老的面容都变得狰狞起来:“你懂什么,猈兽掌握着最伟大的力量,我要驯服它,有了它帮忙,我就可以获得最为强大的力量!” “你们都不懂!幽若明一个性格弱懦的匹夫,凭什么当幽谷世家的家主!” “家主应该是我来当!我哪里不如大哥!老头子凭什么选他!” 幽常青走上前,双眸瞪大,脸上的皱纹被积压在一起,身上的恶臭飘散过来,惹得阿狰顿时皱紧了小脸捂住鼻子。 阿狰戳戳岁宁的腰,抬起紧皱的小脸:“岁宁,他身上真的好难闻。” 整间石室一股恶臭,他在这里待了一整天,身上的臭味让嗅觉灵敏的阿狰难以忍受。 幽常青一愣,脸上的神情更加狰狞。 他看向阿狰的眼神格外幽冷:“本想让那个蠢货把你们解决掉,谁知你们当中竟然有个渡劫。” 阿狰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奶声奶气地凶他:“你个老匹夫,想让那个蠢货吸食小爷的精气,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 “小爷我可是獓虎,也是你们几个废物可以惦记的。” “一个早都该死了的老妖怪,一个临阵脱逃的老懦夫,蛇鼠一窝,脏了小爷的脸。” “噗嗤,哈哈哈——”唐棠憋不住笑了出来。 幽常青的脸色愈加阴沉难看,一双眼眸幽深如寒潭,神情扭曲,周身真气顿时大涨朝阿狰扑来。 岁宁连忙召出霸天,但比她更快的是一道剑光。 莹润霜白,气势凌然,带着决然的杀意劈斩而去。 幽常青瘦削的身影撞击到剑光上,被径直掀飞出去狠狠砸到墙上。 石壁上的蜡烛被打翻点燃了他的衣袍,火势几乎是瞬间便燃了起来,幽常青被烫地惨叫起来,连忙念起法决扑灭身上的火焰。 浓烟消散,他身上黑色的衣袍被灼烧掉一大块,露出烫起水泡的皮肤,看起来狼狈不堪。 谢长舟缓步上前,渡妄的剑尖直指向地上狠狠瞪他的幽常青。 他清隽的眉目下敛,轻声道:“五百年前你放出了猈兽,但猈兽动乱你控制不住,于是你便逃了,害的整个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满门战死。” “一年前你杀了青面鬼取而代之,哄骗村长抓取孩童供你修行,你要做什么?” 谢长舟看向幽常青靠着的那面石壁,目光陡然寒凉。 “幽常青,你要用孩童献祭是吗?” 清润的声音带着怒意,在静谧的石室回响,岁宁心下一沉。 村长说幽常青一年前上山砍柴受伤后身体便不太好,因为幽常青在一年前与青面鬼对峙之时受了重伤,所谓的上山砍柴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而猈兽第一次躁乱是一年前,随后便消停了半年,直到最近半年愈发躁乱,而最近半年城中孩童丢失愈加频繁。 种种一切都与幽常青的所作所为对的上,所以…… 幽常青抓孩童果然是为了猈兽! 岁宁顺着谢长舟的目光看过去,幽常青警惕狠戾地看着他们,死死靠着身后的石壁。 可那面石壁与其他石壁并无不同。 不,不对! 岁宁的目光落在那面石壁下方,青灰的地砖上一条半圆划痕隐约可见。 那面石壁可以移动! 幽常青并未回答谢长舟的话,浑浊苍老的目光依旧紧盯着他们,嘴角噙着森然狠戾的笑,眼中满是挑衅。 谢长舟的真气打出,猛地掀飞了他,露出他身后的整面石墙。 石墙整齐平滑,点点青苔密布其上,看起来毫无破绽。 幽常青仿佛也知道自己死到临头,越发嚣张起来:“谢长舟,我输给你不冤,反正还有人给我陪葬。” 岁宁一怔,面上满是惊骇:“剑尊,快破开那面石壁!” 她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剑光劈斩而去,整间石壁瞬间破碎,漫天的烟尘散去,石壁后的场景展现在他们面前。 铺天盖地的血腥与恶臭袭来,正对着他们的墙壁上遍布裂痕,隐约可见上面复杂奇怪的纹路。 而前方的空地上遍地骸骨高高摞起,骸骨前躺着三个孩子,三娃,阿牛和……虎娃。 幽常青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他的阵法呢,他辛辛苦苦这一年,用尽了心血,杀了那么多孩子聚成的阵法呢! 谢长舟面色未改,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冷冽:“我破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一个阵法,我破了。” “嗯,进石室之前就破了,只是你修为太低,没有察觉到罢了。” 谢长舟垂眸看他,面上带了些疑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和你废话那么久?” 岁宁、唐棠:……你是懂杀人诛心的。 谢长舟面上的神情太过平淡,仿佛破这么一个阵法毫不费力,幽常青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的心血,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平静恰恰成为了压死幽常青的最后一根稻草。 幽常青有如受到了毁天灭地般的冲击,面上的神情怔愣绝望,不住地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怎么可能!” “谢长舟,你该死!你去死吧!” 幽常青大吼着朝谢长舟飞扑而来,苍老的面容狰狞阴翳,眼中满是与恨意,周身的真气大涨。 唐棠大喊:“剑尊!” 谢长舟面上一派沉静,安静站在原地看着幽常青一点点逼近他。 在幽常青的真气将要触碰到他时,一把暗铜色的古剑挡于他身前,剑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符文。 凛然的剑光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杀意朝幽常青袭去,带起一片银光。 幽常青被狠狠击飞,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还未来得及站起来,又是一道森然的剑光朝他而来。 每当幽常青想要挣扎着起身,就有一道更加凌厉的剑招打在他身上。 一招又一招带着杀意的剑招打在他身上,待岁宁停下后,幽常青已经连破口大骂的力气都没了。 他喘息着躺在地上,断线的血珠沿着他身上遍布的伤口滑落,一滴一滴落在青色的地砖上晕染开来。 岁宁收回霸天,朝身后的谢长舟看去,秀丽的面上满是骄傲。 谢长舟意会,温和一笑:“宁宁厉害。” 心满意足的岁宁转回头,居高临下睥睨着残喘着的幽常青:“就这样的修为,青面鬼还能死于你手上,倒也是稀奇。” 幽常青目呲尽裂,被岁宁的话气急,想要破口大骂,但刚开口便有汩汩鲜血涌出。 岁宁轻蔑一笑:“青面鬼戌时狩猎那个传言是你散播的吧,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村长抓孩子,毕竟村长没有修为,全靠你给的法器。” 幽若明不说话,死死瞪着她。 岁宁也不生气,接着开口:“怪不得需要村长去给你抓孩童,就你这样的脑子和修为,幽谷世家交给你也是走向毁灭。” 幽常青挣扎开口:“闭嘴!” “知道你爹为什么不选你当家主吗,猪脑子和废材修为,比起你那个又聪明修为又高的哥哥……” “闭嘴……咳咳咳!” “啧,我是你爹我也选他。” “你闭嘴!闭嘴……咳咳咳!” 幽常青猛地吐出大口鲜血,不住地捂着胸口咳嗽着,脖颈处的皮肤紧绷,青筋毕露,看起来极为难受。 目的达成,岁宁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漆黑的眼眸乌黑深邃,眼底尽是寒凉。 她一字一句道:“幽常青,你放出猈兽害的幽谷世家和墨陵世家满门战死。” 岁宁目光瞥向一旁,遍地尸骸高摞在一起,能明显看出骸骨较小,有的还未完全腐烂,小脸青灰。 那是无数孩子。 是尚且年幼的稚童,是父母的心尖肉。 她声音蓦地有些沉闷:“你杀了这么多的孩子为了放出猈兽,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控制猈兽呢?” 岁宁转过头看向他,眸色深沉,“幽常青,谁怂恿的你,你可没有这样的脑子。” 幽常青捂着胸口粗重喘气,声音破碎如断弦的风琴:“你……想知道?哈哈哈哈——” 他猖狂的笑声戛然而至,苍老的瞳孔瞪大,满脸惊恐。 星星点点的血溅到岁宁脸上,刺鼻的血腥味沁入鼻息,岁宁美目微缩,秀丽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幽深狭窄的裂缝显露出来,卷起一阵气浪,裂缝中隐约可见一双血红的竖瞳,身旁还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幽常青高大瘦削的身体被折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卷入,紧接着漫天的血雾炸开,幽常青的身体彻底消散。 “宁宁!” 岁宁默念法决,周身的结界举起,却须臾间便被击破,她毫无反击之力,被强大的吸力卷向那条裂缝, 谢长舟和唐棠不约而同朝她伸出手,岁宁挣扎着想去拽他们,指尖刚刚相触之际,黑暗彻底袭来,她被卷入裂缝。 *** 岁宁是被外面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叫醒的,头脑一阵昏沉,她痛苦地捂住脑袋坐起来。 她意识还未清醒,敲门声响起。 岁宁捂着脑袋下意识道:“进。” 乌泱泱涌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面相周正。 那人满脸怒气冲岁宁走过来,声音孔武有力:“此次怀安杀了嵇裘,长明刀宗来要说法,赶出去便是,我墨陵世家不怕他们!” 岁宁:“?” 他谁啊? 他在说什么啊? 明明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怎么这么云里雾里。 那人接着道:“弟妹不必惊慌,昭昭是我墨陵世家未来的儿媳,嵇裘敢对她不轨,怀安杀了他也是应该。” 岁宁满脸疑惑:“你说什么啊?” 谁是你弟妹啊,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尚未婚配。 “弟妹莫不是被这长明刀宗吓到了?弟妹别怕,我墨陵世家定会为此事负责。” 拥挤进来的人群熙攘着附和为首那人。 “我们幽谷世家和墨陵世家都不怕他们,誓要为大小姐讨回公道!” “对,嵇裘这个畜生,死了也算便宜他!” “夫人别怕,您一声令下,咱们两大世家定要与长明刀宗斗个不死不休!” 岁宁:“……” 她更疑惑了好嘛! 她怎么成了夫人? 不会吧……岁宁连忙垂眸看向自己。 纤细的手白皙修长,指尖青葱,看起来格外美观。 这是她的手啊! 可明明是她的身体,为何这些人要叫她夫人? 想到某种可能,岁宁漆黑的瞳孔蓦地一缩,刹那间,汗毛倒立头皮发麻,脊背上涌上一股寒意,连带着心跳都在加快。 “系统,系统你在吗!”岁宁声音慌乱,连忙在脑海中呼喊系统。 [宿主,我在。] 机械的声音很快传来,岁宁顿时松了口气。 “系统,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系统机械的声音有些低沉:[宿主,你现在的身份是幽谷世家的家主夫人温婉,你面前这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人是墨陵世家的家主墨鹤。] 岁宁心下蓦地一沉,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 她被当成了别人,还是幽谷世家的夫人。 系统安抚她:[宿主你别担心,我正在查资料想办法。] “嗯。”岁宁沉闷点头。 她心下有些慌乱,偏生一声声陌生的呼喊响彻不停。 岁宁抬眼,正好对上墨鹤漆黑的眼眸。 他眼眸里满是担忧:“弟妹怎么了?别怕,我们墨陵世家一定与幽谷世家共进退.” 岁宁全然不懂他说的什么事,牵强地扯动唇角:“多谢……兄长。” 墨鹤爽朗笑笑,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弟妹这说的什么话,咱们之间还谈什么谢。” 岁宁高高提起的心稍稍松了些许,果然她叫对了。 暂时还未露馅,可这些人再在这里待下去问东问西,她迟早要露馅的。 岁宁不由得有些头大,飞快思考着要用什么理由把他们给打发走。 她还未想到理由,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婉婉伤重刚愈,鹤兄先请回吧。” 温和清冽,让人听着便觉得愉悦。 岁宁心下一喜,连忙抬起头,秀丽的脸上满是激动。 来人一身白袍,衣摆上用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青竹,身子挺拔修长,面容清隽温和,眼尾微微上挑,琉璃色的眼眸蕴含着无尽的慈悲温和。 那是谢长舟! 他乡遇故知,岁宁两眼泪汪汪,几乎要忍不住惊呼出声,但理智又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 谢长舟清淡的目光落到岁宁身上,看见她满脸的激动时微微一怔,随即朝她微微颔首。 岁宁意会,漆黑的眼眸弯起,两个梨涡绽开在脸颊。 谢长舟转向墨鹤,神色依旧平淡:“鹤兄,婉婉身体还未好全,怀安的事我们一会儿再讨论。” 墨鹤眉头一皱,语气带了些愧疚:“你看我,气急了都忘了弟妹身体刚好。” 他又看向岁宁道歉:“弟妹,实在是抱歉。” 岁宁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意摇头回道:“没事的,兄长不必道歉,我还有些不舒服……怀安的事,我们一会儿再商量吧。” “哎好,我先下去应付长明刀宗那群人,弟妹不用怕,万事还有你鹤兄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声豪迈粗犷。 岁宁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由得也抿唇一笑。 目送墨鹤和那些人离开,直到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不会再听到任何声响后,岁宁连忙从床上爬起朝谢长舟跑去。 “剑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突然到这里,唐棠和阿狰呢?” 岁宁满脸焦急,一下子抛出几个问题,谢长舟不由得心下叹气,疏远的眉目下敛,目光落到岁宁光裸的脚背上。 她下床太急,连袜都未穿,白皙的脚立于暗褐色的地砖上,衬得整个脚背莹白如玉。 谢长舟修长如玉的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一旁的座椅上,接着缓步走到床前拾起她散落的鞋袜。 他目光柔和,隐约有些无奈:“宁宁,先穿鞋,地上寒凉。” 岁宁怔然看着谢长舟弯腰捧起她的脚,冷白修长的手一手握着她小巧的脚,一手轻柔给她套上袜子。 谢长舟的动作太过温柔,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一样。 他的神情专注,乌黑的长睫垂下,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却并没有让她感到冒犯,反而有种……备受珍视的感觉。 岁宁的心跳蓦地一快,坐直身体想要抽回自己被谢长舟捧在手心的脚。 她刚一动作,脚上传来一道稍重的力道将她的脚拽了回来。 岁宁有些诧异:“剑尊?” “宁宁,你被虚空伤到了,我来。”谢长舟头也不抬,低头给她穿着鞋袜。 他的声音依旧清润,隐约带了丝沙哑,传到岁宁耳里,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倒灌进来一般。 她耳根一阵滚烫,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明明就几息的功夫,岁宁却觉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般,久到她坐立不安。 终于穿好鞋袜,岁宁连忙抽回脚,慌乱的眼神正好对上谢长舟幽深清透的眸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谢长舟的眼神……好像有点遗憾? 岁宁讷讷开口:“剑尊……” “嗯,宁宁。”谢长舟的眉眼温和,琉璃色的眼眸带着丝笑意。 岁宁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的视线落在他修挺的眉,琉璃色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棱角分明的薄唇。 他当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清隽出尘。 她的喉咙莫名干涩,清透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胸腔内的心跳越来越快。 谢长舟冷白分明的喉结在她的注视下上下滚动着,岁宁对上他的眼眸,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情意。 这次她看的很清楚,那是欲意。 凤尾花枝十二 谢长舟的目光柔和专注, 看向岁宁的眼眸带着无尽的情意,满满当当仿佛要溢出来般。 岁宁从未如此直面他毫不遮掩的情意,还是在这种时候。 她有些呆愣,谢长舟真的喜欢她? 心跳如雷, 脸颊滚烫, 心里的感受告诉她, 她不反感。 她甚至……有些开心。 岁宁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猛地攥起,太过用力指尖泛白,几乎不敢与谢长舟对视。 她慌乱着想要错开他的目光,谢长舟开口:“宁宁,看着我。” 往日温润柔和的声音此时格外坚定, 隐约有丝霸道蛮横。 岁宁有些紧张,谢长舟从未与她这般说过话, 不论什么境地,他与她说话时永远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她呆愣看着他,乌黑的眼眸明亮, 面上的神情呆滞可爱。 谢长舟有些想笑,声音放柔:“宁宁,有些话在这种场合说不太合适,但你明白我的心意。” “剑尊……” 谢长舟笑出了声,清隽的面容盈满笑意。 “宁宁,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答复, 很抱歉在这么不合时宜的地方与你说这些话,我缺你一个正式的仪式,等回到无量剑宗,希望那时候的你可以给我答复。” 岁宁能感知到自己的脸颊如火烧般滚烫,乌黑的长睫微颤宣示着内心的紧张, 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偏生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长舟直直看着她,温和笑着说:“当然,宁宁不用为难,拒绝也可以,我总归等得起。” “十年,百年,千年,我们还有很多年。” 岁宁的心跳更快,紧张到手都在哆嗦,完全没有一丝防备,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是谢长舟说出这些话。 他那般冷静自持的人,竟会跟她表白。 可她明明没做什么攻略任务,谢长舟为何会喜欢上她,又是何时喜欢上她的? 系统在她脑海中已经化身尖叫鸡:[啊啊啊!!!宿主,他这是表白啊!!] 机械音此刻格外刺耳,吵得岁宁有些头懵,她直接将它关入小黑屋。 “宁宁,现在不是时候,我不逼你给我答复。”谢长舟站起身坐到她身旁,目光依旧轻轻柔柔落在她身上:“我们来说现在什么情况。” “剑尊,你说。”岁宁立马回神,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声音有些生涩沙哑。 谢长舟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看着她的眼神礼貌柔和。 他缓缓道:“我比宁宁早醒来两天,这是五百年前的永安城,我的身份是幽谷世家家主幽若明,而你……” 他顿了顿,声音蓦地柔和缱绻:“是我的妻子,温婉。” 岁宁刚平稳的心又乱了起来。 草啊,谢长舟真的好犯规啊! 谢长舟轻笑,接着道:“虽不知为何,但他们现如今都当我们是真正的幽若明和温婉,而唐棠和阿狰我未见到。” 岁宁心里一沉,也就是说,他们与唐棠和阿狰失联了? 她不由得有些焦急:“那怎么办,我们赶紧去找他们吧,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呢?” 唐棠只是金丹修为,阿狰又刚化形修为并没有很强,他们二人倘若在一起尚好,若不在一起…… 岁宁眉眼一凛,方才的紧张娇羞顿时消去,眉眼间满是冷凝。 谢长舟轻声安抚她:“宁宁不必担忧,阿狰并没有进来,我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至于唐棠……应该没有危险。” 他清淡的眉眼望向窗外:“我能察觉到,唐棠的气息离我们很近,应当就在这幽谷世家。” 岁宁松了口气,阿狰在外面,幽常青已经死了,现如今并没有谁可以伤到他。 而唐棠若是在幽谷世家也还好,他们现如今的身份是幽谷世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找人也应当方便些。 “那刚刚墨鹤说的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墨鹤他们提到了嵇裘和长明刀宗,好似是幽谷世家的大小姐幽昭昭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长舟转头看她,继而缓缓道:“嵇裘爱慕幽昭昭,欲对其行不轨之事,将幽昭昭重伤,墨鹤的儿子墨怀安,也就是墨陵世家的少宗主杀了嵇裘,长明刀宗来永安城要说法,要求交出幽昭昭和墨怀安。” 岁宁秀丽的面上满是不可思议:“长明刀宗要求交出幽昭昭和墨怀安?” 谢长舟点头:“嗯。” 岁宁简直要被气笑了,连带着语气都加重了几分:“嵇裘对幽昭昭不轨,还重伤幽昭昭,墨怀安杀了他有何错,长明刀宗一介大宗门怎地这般无礼。” 她被气恼了,白嫩的脸上一片绯红,眉头紧蹙,拳头攥起恨不得出去打走长明刀宗。 谢长舟有些想笑,耐心地与她解释:“嵇裘是长明刀宗这一辈当中最出众的弟子,还未五十岁便修到了元婴,前途不可估量,若他未死,等他修到了大乘,宗主之位便该由他来坐。” 所以长明刀宗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恐怕要与永安城不死不休。 岁宁嗤之以鼻:“品行不正,坐上宗主之位恐怕还不知要如何烧杀淫掠呢,长明刀宗交给他也是自取灭亡。” “宁宁想的对。” “那长明刀宗现在已经来了吗?” 谢长舟颔首,面上依旧一片淡然:“来了,来的是嵇裘的父亲,长明刀宗如今的宗主嵇柏。” 一大宗门的宗主亲自前来,恐怕这事不能轻松过去。 岁宁心下一沉,连忙转头看向谢长舟,面上带了些许愁容:“那我们要怎么做,听墨鹤他们刚才的话,嵇柏已经来了。” 他们现在是幽谷世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是幽昭昭的父母,嵇柏肯定也会找他们要说法,可他们对于嵇裘一无所知,甚至对幽昭昭和墨怀安也不熟悉。 岁宁一阵头大,他们还要确保自己不露馅,可他们现如今什么都不知道。 谢长舟轻笑道:“宁宁不必担忧,我们怎么做并不重要。” “什么意思?” 谢长舟看着她,琉璃色的眼眸满是沉静:“我的意思是,我们主控不了我们的身体。” 岁宁双眸顿时瞪大,主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他们吗? 谢长舟点头:“是,我来到这里这两天,有的时候我主控不了自己的身体,比如涉及到宗门事务。” “宁宁,我们在过去,我们的所作所为必须按照原定的历史走。” 岁宁问道:“拉我们进来的那个人,不允许我们改变过去?” 谢长舟沉默一瞬,末了微微摇头:“也有可能,他暂时没有能力让我们改变过去。” 那个人拉他们进入过去,倘若是如七娘那般想让他们不知不觉死在这里,那完全没必要。 岁宁被卷入裂缝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击之力,他想杀她太过容易。 现如今她还好好活着,证明他的目的不是杀了她,既然不想伤害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如婵玉帝后那样,想让他们帮忙做一件事情。 岁宁恍然大悟,连忙问道:“所以他想让我们帮忙做一些事情,但他现在没有能力?” “宁宁聪慧。” 那到底是谁把他们拉入这里的呢? 岁宁想起了被卷入进来前看到的那一双竖瞳,血红诡异,看她的眼神让她头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那是猈兽吗? 猈兽是上古魔兽,拉他们进来干什么,难道不是应该杀了他们吗? 不,不对。 猈兽身旁似乎是有个人。 难道是那个人拉他们进来的? 岁宁面上登时一惊,凑近谢长舟激动道:“剑尊,我大概知道那个人了,我进来时看到——” “幽若明,温婉,给我滚出来!” 岁宁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接着紧闭的大门轰然倒塌,磅礴的真气轰然朝屋内的两人袭来。 谢长舟眉眼一凛,结界撑起挡在两人身前,挡住来人的杀招。 他高大的身影将岁宁牢牢护在身后,高挺的眉骨压下,眼眸里满是怒意。 一道有些微胖的身影走进来,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紧绷着一张脸,面上神情阴沉,满眼恨意地看着谢长舟与岁宁。 那是长明刀宗现在的宗主——嵇柏。 嵇柏冷笑出声,手上握着的大刀气势凌人,刀身上反射出的银光带着磅礴的杀意。 “幽若明,温婉,将幽昭昭和墨怀安交出来。” “你做梦,你有什么脸面,嵇裘死有余辜!” 粗犷熟悉的声音传来,一身黑袍身材魁梧高大的人迈步进来,与谢长舟并肩而立,将岁宁牢牢护在身后。 墨鹤侧过头对岁宁说:“弟妹不用怕,有我和若明弟在,不会让昭昭和怀安受到一点伤。” 他再转头看向身前盛气凌人的嵇柏时,刚才面对岁宁的友好尽数消失,脸上的表情讽刺不屑。 “嵇柏,你儿子嵇裘仗着修为比昭昭高,将昭昭打到重伤差点筋骨尽废,欲行不轨之事被怀安打断,一怒之下杀了又何妨?” “这么大年纪了,要不要脸面?”墨鹤的面上满是讽刺,看向嵇柏的眼神不屑,仿佛他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 嵇柏作为长明刀宗的宗主何曾受过这种气,当即怒目瞪向墨鹤:“你们永安城害我儿子还不给说法,你们是想挑起两派纷争吗?” 墨鹤被他的无耻气到发笑,还未来得及开口痛骂他的厚颜无耻,柔弱温婉的声音传来。 “昭昭是我唯一的女儿,被嵇裘差点打到筋骨尽废,清白险些不保。”岁宁从墨鹤和谢长舟身后走出,秀丽的脸上满是怒意,她深吸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气急的呼吸。 待呼吸平稳后,她微扬下颌,一字一句道:“昭昭与怀安无错,倘若长明刀宗要开战,那我们就战。” “我们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无畏,到时候看看,是你们丢人还是我们丢人。” 岁宁的面上一片沉静,明明瘦小纤细的身躯在嵇柏面前不值一提,但气势却狠狠压制嵇柏,让他莫名有些心虚。 谢长舟清淡的目光看向岁宁,待看到她紧攥着衣袖的手时,莫名有些想笑。 慌乱的声音传到谢长舟脑海里:“剑尊剑尊,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刚才那些话不是我想说的!” 岁宁面上的情绪淡然,清透的眸子冷睨着嵇柏,语气平淡,却能隐约听出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仪,颇有家主夫人的风范。 无人知晓,她心跳猛地加快,内心慌乱到蜷起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股强大的力量操控着她,迫使着她说出那些话,无论她如何抵抗,在那股力量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虽然意识是她的,但身体却被操控着,就像是一具身体里面住了两个灵魂,这种感觉让她脊背发麻。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岁宁浑身不适,连腿都微微发软,偏生丝毫动弹不得。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传来,带着柔和的安抚:“宁宁别怕,还记得我说的那些吗,有时候我们没有身体的操控权,你只需要按照过去走便行。” 听到他的传音,岁宁慌乱的心稍稍安稳下来:“好。” 看来刚才她说的话是过去发生过的,也就是真正的家主夫人温婉曾经说过的话。 她的话惹怒了嵇柏,他脸上怒意横生,咬牙切齿问道:“你们永安城与我们长明刀宗毫无对战之力,确定要如此吗?” 岁宁轻笑,语调依旧慢条斯理:“不,你说错了,不是永安城。” 她顿了顿,唇角似有若无的嘲弄:“只有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倘若长明刀宗要开战,我们两大世家即使是满门战死,也不会退让半分。” “到时候嵇宗主且看着,外宗之人会如何谈论,是说你们长明刀宗弑杀好战,还是说……” 岁宁尾音拖长,语调带着挑衅,一字一句道:“你们长明刀宗最杰出的弟子是个玷污女子清白的登徒子,你们整个长明刀宗厚颜无耻以多欺少,宗主嵇柏是个不明事理的废物。” 她的话音落下,嵇柏的脸色彻底阴沉,看向岁宁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岁宁挑眉坦然应对。 双目对视,火花四溅。 良久后,嵇柏蓦地笑出了声:“好,看来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铁了心要与长明刀宗作对了,既然如此,好自为之吧。” 嵇柏靠近她,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牢牢拢在身前,气势压迫。 他盯着岁一字一句道:“我们走着看吧。” 嵇柏执刀转身离去,屋内顿时只剩下墨鹤谢长舟和岁宁三人,那股控制岁宁的力量陡然消失,岁宁蓦地松了口气。 墨鹤面上依旧带着愤恨:“嵇柏这厮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岁宁面上无所谓,内心狂点赞,嵇柏刚刚那邪佞的眼神盯得她心里发毛,当初的幽夫人心理素质果然强大,竟然还能面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说出那些话。 墨鹤依旧在自顾自骂着:“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为了昭昭的声誉,老子非要把嵇裘那畜生做的事昭示天下,让旁人看看这么一个大宗门的少宗主是个什么东西。” 他神情气愤,脸被气的微微红,周正的脸上满是愤恨,莫名有些像小孩子发脾气,岁宁和谢长舟看着有些想笑。 两人对视一眼,眸子深处都晕着笑意。 谢长舟转身看向墨鹤,轻声说道:“鹤兄,嵇柏只是担心此事暴露损害到长明刀宗的声誉,后续恐怕还有行动,鹤兄早做打算。” 墨鹤沉默,他当然也懂嵇柏并不是怕了他们,长明刀宗的实力远高于他们两个世家,若是开战他们绝对没有胜算。 方才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笃定了长明刀宗不会开战,若是开战了嵇裘的事情势必败露,长明刀宗声誉受损。 但嵇柏不是这般大度之人,他不开战,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完结。 说明他有别的打算。 墨鹤眼眸一沉:“若明,你去找几位长老来,我回趟墨陵世家叫来几位长老,我们一起商讨一下。” “嗯。”谢长舟点头。 谢长舟缓步走向岁宁,眉目下敛,声音轻柔:“宁……婉婉,你好好休息。” 墨鹤也道:“对,弟妹气急攻心伤好刚愈,应当多休息,我和若明去办便好。” 他面上担忧,看起来对岁宁极为关心。 岁宁有些心虚,讷讷回应:“好,兄长和夫君辛苦。” 话一出口,岁宁愣住,怔然看向谢长舟。 他冷白的脸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红透,脊背挺的笔直,神情有些无措茫然,对上岁宁的眼神,仿佛被烫了一般,连忙错开目光。 墨鹤爽朗大笑:“不辛苦不辛苦,弟妹别担心昭昭和淮安了,好好休息。” 岁宁梗着脖子点头:“好,我会的。” 目送谢长舟和墨鹤离去后,岁宁的脸登时红透,胸腔内的心跳如雷,耳根滚烫。 她刚刚怎么就脱口而出“夫君”二字,未免带入角色太快了些,想起谢长舟与她说的那些话,岁宁心跳愈发剧烈。 “系统,系统你在吗?”她无措地想要寻求系统的帮助。 系统没有回应,岁宁连叫几声后,混沌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它关进了小黑屋。 她连忙将它放出来。 系统被放出来后,机械的声音带着些怒意:[岁宁!你敢关我!] 岁宁没空哄它,语气带着些许慌乱:“系统,我心跳好快,我是怎么了?” 她活这二十年从未谈过恋爱,外貌虽然出色,从小到大一直不缺追求者,但未曾接受过一人,一心只想好好读书毕业找个好工作,赚钱买房赡养爹妈。 可她面对那些追求者的告白内心只觉麻烦无奈,但面对谢长舟…… 她会心跳加快,会脸红,会不知所措。 会心动。 岁宁的手蓦地攥紧衣袖,心口处泛起一阵酥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挠着她的心脏,又轻又痒,格外挠人。 系统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刺耳的机械音响起。 [岁宁,你喜欢他!这就是喜欢啊!] [谢长舟那般偏爱你,又是收留你又是给你疗伤,救你性命给你灵珠,你何曾见过他对旁人这般!] 岁宁:“可是我——”什么都没干啊! 她话未说完,激动到不能自已的系统连忙打断她:[你别说话,谢长舟又帅战力强,脑子聪明地位也高,你何德何能啊岁宁!] 岁宁:“……” [谢长舟对你可是真好,他凶过你吗,你想要什么他没给你吗,你那剑穗做成那狗样,他当个宝一样天天挂在渡妄上,人又礼貌又温柔。] 岁宁:“其实那个剑穗——”也还好。 [你别说话,岁宁,抛开任务你扪心自问,你对谢长舟是什么感情?] 是什么感情? 岁宁一怔,神情有些茫然。 起初她只想安稳攻略他做任务,说到底就是把他当成一个纸片人,一个书里的人物。 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她越是熟悉他,便越是心疼他,背负的太多,得到的太少。 而谢长舟对她极好,关心、保护、放纵,尽他所能对她好,她直到如今才看明白,那是极度的偏爱。 她喜欢谢长舟吗? 是喜欢的吧。 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光风霁月,清朗如松,极度偏爱她,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除了她的父母,再无人对她如此好了。 [宿主,不用我点明你,你早就明白了吧。] 系统激动的声音此刻终于平静,机械的声音带了些许安抚。 岁宁的手攥紧,眼睫轻颤,面上越发滚烫,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眼角眉梢都涌上热意,两个梨涡绽开在脸颊,甜蜜的滋味漾开在心头。 她喜欢谢长舟,喜欢的不得了。 “系统,我明白了。” 她扬起脸,眉眼弯弯盈满笑意。 她想见她,即使只是见一面不说话,也迫切地想见他。 岁宁提起裙摆正要迈步出去,下一刻,一股狂风袭来。 面前的虚空顿时扭曲,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倍速键,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在她面前飞速闪过,她看到无数人像,或笑或哭,或静或动。 最后停下的时候,她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竖瞳。 残忍森寒,冰冷嗜杀,带着无尽的狠戾与邪佞。 它居高临下望着她,令岁宁脊背发麻。 “快走!” 清润冷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无尽的恐慌与沙哑。 凤尾花枝十三 [宿主, 快走,那是猈兽!] 系统慌乱的机械音响起在岁宁脑海,尖利到她的耳膜生疼。 猈兽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封印,身上凌然的气势掀起强烈的气浪, 岁宁的衣衫被掀起, 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 她来不及多想, 连忙聚出真气护在身前,猈兽荡起的气浪刮的她的脸生疼。 一股蛮力将她狠狠拽向身后,高大挺拔的身子牢牢挡在她身前。 是谢长舟。 “先走,这里不安全!” 他往日清润柔和的声音此时显得有些沙哑慌乱。 墨鹤也已经赶来:“弟妹,你先离去, 你在这里会让若明分心,昭昭还需要你照顾!” 岁宁纵使放心不下, 却也明白墨鹤说的是事实。 她慌乱点头:“好,你们小心。” 岁宁转身御剑离去,远处乌泱泱涌来一大批人, 穿着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的服饰,是两大世家的弟子前来救援。 为首的那人身着墨陵世家的服饰,身子挺拔修长,眉眼浓郁,马尾高束,少年气息十足。 她心下蓦地松了口气, 弟子们来了,谢长舟的压力应该会小些。 岁宁转头看向身后,谢长舟白衣翩跹,剑法劈天盖地朝猈兽劈斩而去,莹白的真气鼓动。 蓦地, 谢长舟抬眼看过来。 岁宁与他隔着虚空对视,读懂了他眼里的意味。 他让她现在赶紧走。 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岁宁眼眶微红,她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墨鹤说的很对,她在只会让谢长舟分心。 既然这是过去发生过的事,他们也已知晓带他们进来的那人没有恶意,那谢长舟应该不会有事。 她只是有些心疼,无论在哪里,无论出现何种危险,他都要用自己的生命迎上。 刚落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上前,身材高大但是格外瘦削。 岁宁看见他的脸时,心下猛地一沉。 那是幽常青。 他现在还年轻,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多岁那般,完全不似后来岁宁看到那般苍老。 但熟悉的五官,眼底闪烁着的精光,让岁宁浑身不舒服的气质,她很确定,那就是幽常青。 幽常青面上焦急,见到岁宁后连忙迎上来:“嫂嫂,兄长呢?我听说猈兽动乱了。” 他伪装的实在太像,面上的担忧真诚,好似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兄长和猈兽动乱。 若不是岁宁知道他是何德行,恐怕也要信以为真。 她心下嘲讽,嘲讽的话刚要说出口,身体里那股熟悉的掌控感又浮现而出。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扯起牵强的笑容回他:“二弟别担心,若明会没事的。” 幽常青垂眸叹气:“嫂嫂也别担心了,兄长一定会无事的。” 岁宁心里吐槽:那你倒是去帮忙啊,修为低就是你躲避的理由吗? 但现实中的她轻柔开口:“嗯,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垂下头,低头喃喃自语:“昭昭和我都在等他,幽谷世家镇守猈兽那么多年,肯定没事的。” “那嫂嫂我先去召集弟子,你别多担心。”幽常青看着她说。 “好,二弟辛苦。” 被操控身体的感觉实在不爽,岁宁所能做的只有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对着这张脸说出这样的话,她整个人浑身不适。 幽常青离去之后,那股操控着她的力量仍未消失,岁宁心下一沉。 难道这段过往还没走完? 她想法刚出,一道带着哭声的女声传来。 “阿娘!” 岁宁抬眼看过去,待看到来人后猛地一惊。 一身红衣面容苍白,眉眼明艳,头发披散在身后,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重伤刚愈的摸样。 那是——唐棠? 唐棠扑过来抱住岁宁,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阿娘,阿爹如何了,猈兽出世了是吗,那怀安呢,墨伯父呢?” 她的问题太多,岁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已经完全震惊,唐棠喊她阿娘? 唐棠是幽昭昭? 可唐棠怎么看起来不认识她? “阿娘,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怎么了?” 岁宁听到自己柔和的声音响起:“昭昭别担心,猈兽只是动乱,你阿爹和幽伯父无事,怀安……我见他带着弟子前去了,肯定无碍的。” 她轻柔将唐棠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昭昭别怕,阿娘在。” 唐棠埋头于她的肩窝,声音沉闷:“阿娘,昭昭不怕。” 本是母慈女孝的一幕,可主角换成她,她只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昔日的好姐妹如此乖巧,竟还亲昵地喊她娘亲,她脑海里浮现出唐棠往日明朗的御姐形象,与她贴合的肌肤处一阵战栗。 突然,眼前的空间又是一阵扭曲,熟悉的气浪翻涌而来,时间仿佛被加速了一般。 待最后静止后,岁宁抬眼,正对上谢长舟温润的眉眼。 他微微颔首,传音过来:“宁宁,别担心,我们现在在家主大会。” 岁宁环视一周,这才发现他们四周坐着许多人,面相陌生,大多比较年迈,带着上位者的威仪,应是两大世家的长老们。 下方一道声音传来:“猈兽提前出世,这次的圣女血脉选中的是……大小姐。” 那股熟悉的掌控感又袭来,岁宁心口蓦地一疼,面上流下泪来,声音沙哑不可思议:“你说什么,这次选中的圣女是……昭昭?” 她被揽进一个微凉的怀抱,低沉的冷松香传来,清润的声音传来:“你说……这次选中的是昭昭,可曾有误?” 岁宁抬眸,对上谢长舟略带安抚的目光。 果然,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按照过去幽若明的真实反应走。 台下的人面色凝重,墨鹤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这次是昭昭?” 他垂下头喃喃自语,不住地摇着头:“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昭昭身子骨那么弱,怎么会被选中。” 岁宁掩面哭泣,声音哽咽,心痛到浑身颤抖,她埋首在谢长舟怀里低泣。 “夫君,怎么可能是昭昭,怎么可能是我的昭昭。” 谢长舟没有答话,沉默着将她紧紧搂住,轻拍着她的脊背。 温婉过去的反应放到她身上,偏生如今还是对着谢长舟这般,岁宁一阵寒栗,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伏在谢长舟怀里嚎啕大哭着。 台下长老们沉默,大堂里只回荡着岁宁的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满头白发的长老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走到台前,他俯身跪下,声音悲怆。 “家主,夫人,每一位圣女的血脉只能封印猈兽五十年,距离上次圣女献祭不过才三十年,这次猈兽动乱,咱们两大世家死了多少弟子才暂时封印了猈兽。” “猈兽出世,永安城将民不聊生,届时整个天下都将大乱!” “恳请家主,夫人……献祭大小姐,封印猈兽!” 长老跪拜在地,额头撞击到青绿的地砖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响声。 台下的几位长老面色凝重,接着陆续起身,一一跪拜在台前。 岁宁低声哭泣着,内心的悲痛几乎将她淹没,那是过去温婉的情绪。 她只听得到一声声高呼。 “家主,夫人,请以大局为重!” “夫人,大小姐是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但永安城的百姓不能死啊!” “以血脉之力封印猈兽,是历代圣女的责任!” 岁宁从谢长舟怀里挣扎起身,秀丽的面上满是泪痕,她嘶吼着:“不,那是我的昭昭,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送她去死啊!” 长老们以头触地,伏跪着沉默,墨鹤也垂头不说话。 谢长舟上前揽住岁宁,她无力跪坐在地上,靠着他的胸膛低泣着:“夫君,昭昭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身子骨那么弱,怎么会被选中,我不愿意,我不甘心!” 谢长舟下颌抵着她的额头,沉默半晌,末了轻声道:“婉婉,这是昭昭的宿命!” 岁宁哭声顿时哽住,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面上满是怔愕:“你说什么?” 谢长舟垂眸看她,眼底满是凝重:“这是昭昭的宿命。” “可昭昭是你女儿!” “她也是圣女,是幽谷世家的大小姐,是上古神女鸢蘅的族人,只有她可以封印猈兽!” 岁宁愣住,猛地推开他,不管不顾地往台下跑:“我不愿意,谁都不能伤害昭昭!” “婉婉!” “夫人!” 岁宁还未跑出大殿,面前的空间又是一阵扭曲。 那些陌生的场景快速一闪而过,一天经历三次,她的内心已经一片平淡。 空间恢复平静,岁宁抬眸与谢长舟对视。 屋内只有岁宁谢长舟和墨鹤三人,墨鹤周正的脸上满是愁容。 他垂首叹气:“怀安带着昭昭逃跑,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岁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声音响起,带着惆怅,隐含喜悦:“我倒希望他能带着昭昭远走高飞,莫要再回来了。” “我的女儿,好好活着便是。” 一双温凉的手攥住她搭在座椅上的手,岁宁转头看去,撞入谢长舟琉璃色的眼眸。 谢长舟轻声道:“婉婉,若是这次怀安带着昭昭逃掉了,那也是命,即使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背负千古骂名,我也认了。” 下方墨鹤沉重的叹息声传来,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间却没有立马扭曲,岁宁连忙抓紧与谢长舟相处的时间。 她漆黑的瞳孔与谢长舟对视,脑海里给他传音:“剑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长老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长舟回她:“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事吗,几千年前猈兽出世,被大能们封印在永安城由两大世家看管,事实上,所谓的封印不过是用圣女的血肉与灵魂献祭。” “什么圣女,什么封印?”岁宁一头雾水。 “几万年前,上古神女鸢蘅祭天封印魔神,一部分血脉之力落入当时的幽谷世家,幽谷世家的女儿体内或多或少会含有神女血脉之力,对猈兽这种魔兽具有天然的压制能力,称作圣女。” 回想刚才大殿上几位长老说的话,岁宁隐隐了然:“而幽谷世家的神女血脉一代代在减弱,所以他们每隔几十年就要重新献祭一人,这次选中的人……是幽昭昭?” 所以温婉听说选中的圣女是幽昭昭时情绪如此激动,墨怀安带着幽昭昭逃跑。 谢长舟微微颔首,温声道:“宁宁聪慧。” 岁宁突然想到了不久前的事,神色顿时激动,连忙传音过去:“剑尊,我见到唐棠了,她是幽昭昭,但唐棠她不记得——” 下一秒,空间扭曲,手上属于谢长舟的温凉消散,时间又在加速。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这一次,又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岁宁攥紧玉白的手,目光紧紧盯着面前不断变化着画面的虚空。 扭曲的空间逐渐安静下来,扑鼻的血腥气沁入鼻息,温热的血液猛地溅到岁宁脸上,星星点点的血珠落入她眼里,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岁宁看见满地的尸骸,到处是被践踏啃食的骸骨,断肢残臂。 血水淌了满地,面前穿着幽谷世家弟子服的人挡在岁宁身前,瞪大着眼看着她,嘴里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他一字一句道:“夫人……快走!” 残破的身躯倒地,岁宁怔愣抬眼,对上一双暗红的竖瞳。 它身上扑鼻的血腥味传来,高大的身躯睥睨着她,狠戾的眸子里满是不屑,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嘴边的鲜血。 岁宁的心跳猛地加快,她又被……传送到了猈兽身前。 猈兽尖利的爪子朝她袭来,岁宁凌厉的剑光呼啸而去,狠狠朝它劈斩过去,却也不过削掉了它的一缕毛发。 它太强了,即使是五百年后的猈兽,谢长舟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别说五百年前实力鼎盛的猈兽。 它粗重喘息着,仿佛没想到一介小小人类也敢朝上古魔兽出手。 岁宁见势连忙转身御剑离去,猈兽修行万年的灵压朝岁宁袭来,她被狠狠从空中击下,重重砸到地上,胸腔内气血翻涌,她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阴影笼罩而下,岁宁愕然抬头,猈兽粗壮的爪子朝她狠狠拍下,凛然的威压将她死死压制。 系统惊愕出声:[宿主!] 一道剑光蓦地破开长空,拦截在猈兽朝她呼来的脚下,剑身莹白,周身散发着纯粹磅礴的真气。 那是渡妄。 谢长舟来了! 一双手轻柔将她揽起,带着她远离暂时被拦截下来的猈兽。 墨鹤此时也带着人赶了过来,高大魁梧的身躯执剑,面上满是肃杀,上位者的威仪尽显。 他冷声道:“猈兽竟然突破封印了,我已派人疏散城中百姓,弟妹你也尽快带着外门弟子离开。” 谢长舟转身看向岁宁,眉眼间满是柔意,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婉婉,快走,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那股熟悉的掌控又出现了,岁宁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夫君……” 墨鹤也在劝她:“弟妹快走,你在这里若明会有所顾忌,想想昭昭,昭昭还需要母亲!” 谢长舟狠狠将她推出,转身应对猈兽,乌黑的发丝飞扬,白跑翩飞。 岁宁听见他冷硬道:“婉婉,你是家主夫人,考虑大局,走!” 猈兽嘶吼着朝谢长舟和墨鹤冲来,两人执剑迎上,在庞大的猈兽面前,他们的身躯显得那般渺小,背影决然,岁宁满心悲怆。 不断有弟子冲上前,接着狠狠被猈兽撕碎,漫天的血水,残破的断肢,死状凄惨的尸骸。 岁宁满脸泪水,身后的弟子拽住她。 弟子流着泪道:“夫人,想想小姐,她还流落在外不知生死,还有外门弟子需要夫人带着撤离!” 几名弟子拽着岁宁离去,在离去很远后,岁宁挣扎着朝后看去,猈兽嘶吼着攻击着靠近的弟子。 蓦地,一道白影被狠狠砸下,荡起一片气浪。 “夫君——” 岁宁推开身前拉着她的弟子,不管不顾御剑朝猈兽所在之地而去。 在猈兽尖利的爪牙朝谢长舟袭来之时,一道纤细瘦弱的身躯牢牢挡在他身前。 温热的血液溅到谢长舟冷白的脸上,剧痛传来,岁宁怔然看着谢长舟惊愕瞪大的双眸。 “婉婉……” “弟妹!” “夫人!” 惊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岁宁嘴角撑起牵强的笑意,声音虚弱无力:“夫君,我还是没……舍得走,你要……活下去,昭昭还在……等着……” 她话未说完,意识被剥离躯体,昏暗袭来。 岁宁能感知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被狠狠撕扯着,刚刚被猈兽穿透□□的剧痛还未消散,魂体被撕扯的疼痛令她浑身颤抖,岁宁简直要在心里骂娘。 体内那股掌控感消失,不知多久后,身体深处传来的疼痛渐渐消失,岁宁眼睫轻颤着睁开眼。 高高摞起的尸骸,遍地的残肢断臂,不远处一道黑影垂首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左手握着的长剑竖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那是墨鹤,死去的墨鹤。 墨鹤的身后,两道人影闭目静静躺在地上,双手相握,面上神情安然。 那是幽若明与温婉,是恢复了自身样貌的幽谷世家家主与家主夫人。 遍地的尸骸,而猈兽不知所踪。 清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两大世家,就是在这一天满门战死的。” 岁宁怔然回头,谢长舟望着她,眉眼温润,眼底的情绪复杂晦暗。 “剑尊,你也出来了。” 谢长舟颔首,看向不远处安然躺着的幽若明和温婉,良久轻声道:“温婉死后不久,幽若明和墨鹤双双战死,再往后的事情,我没看到。” 他收回目光看向岁宁,眉骨下压,刹那间流露出冷意:“但幽若明和墨鹤战死之时,猈兽还未被封印。” 岁宁顿时大骇,猈兽当时未被封印,两大家主双双战死,门中弟子也已经全部牺牲,又有谁可以封印猈兽? 想到幽若明说的那些话,他说幽昭昭还在外未归。 难道是……幽昭昭? “阿爹,阿娘!” 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恐慌与无尽的绝望。 谢长舟诧异开口:“唐棠?” 唐棠竟真的成了幽昭昭。 唐棠跌跌撞撞扑到幽若明和温婉早已死去的尸骸前,明艳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紧紧抱住地上死去的父母,喉中发出低沉隐约的哭声。 “阿爹,阿娘,你们醒醒!” “是昭昭来晚了,是昭昭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嚎啕大哭着,哭声回荡在静谧的夜里,听得不远处的岁宁心里一阵颤栗。 一身着青袍的男子翩然落地,俊朗的脸上满是怔然,呆呆看着不远处执剑撑地的墨鹤。 他低声讷讷道:“阿爹……” 他是墨怀安,墨陵世家的少家主。 墨怀安跪倒在地,一抹莹白在他的衣袍间一闪而过,岁宁紧盯着他腰间那抹莹白。 那是一枚玉佩,玉质上佳,散发着温润的荧光,灵气纯粹。 是菐玉! 菐玉是墨怀安的! 不远处唐棠的哭声悲怆,墨怀安呆滞跪在地上望着墨鹤的尸身。 突然,本还呆愣的墨怀安捂住脑袋,死命地摇着头。 他口中不断低喃道:“不能死,昭昭!” “快醒来,快醒来!” “来不及了,快醒来!” 唐棠连忙扑到墨怀安的身前,艳丽的面上满是惶恐担忧:“怀安,你怎么了怀安,别吓我。” “怀安,别吓我!” 岁宁也有些懵,怎地墨怀安突然这般分裂? 墨怀安的喃喃自语戛然而止,他捂住脑袋的手顿住,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唐棠。 他神情此刻有些诡异,昔日爽朗阳光的面容上缓缓勾起一抹邪肆的笑。 唐棠怔然喊他:“怀安?” 墨怀安站起身来,黝黑的眼眸紧盯着她,末了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猈兽出世了,你爹娘终于死了!” 唐棠怔愣,不可置信问道:“怀安,你在说什么?” 墨怀安居高临下睥睨着坐在地上的唐棠,嘴角噙着凉薄的笑:“幽昭昭,当年你爹娘泄露我娘的踪迹,导致我娘被仇家杀死,我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仇。” 他环顾四周,末了大声笑了起来,笑容疯狂:“都死了,我放出了猈兽,他们都死了!” 岁宁不可置信看着他,猈兽不是幽常青放出的吗,为何又成了墨怀安放出的了? 死的可有墨鹤,那可是是墨怀安的亲爹啊! 不仅她难以相信,呆坐在地上的唐棠也如此,颤抖着声音问他:“当年的事情不是早已查清了吗,消息不是我爹娘放出去的——” “幽昭昭!只有你相信你爹娘的鬼话!” 他狠狠拽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揪起来,清俊的面上神情狰狞,额头上青筋毕露:“幽昭昭,猈兽就是我放的,你能怎样?” 他一手揪着她的衣领,一手指向墨鹤:“还有他,若不是因为他树立的仇家,我娘不会惨死!他死有余辜。” 唐棠不断摇着头:“不可能的,你不会的。” “不可能,怀安,不可能。” “墨怀安,你不会的,你不会的!” 墨怀安松开她将她重重推到在地,大声朝她嘶吼着:“幽昭昭,你醒醒吧,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天真?” “你被我骗了,我带你逃跑是怕你被拿去献祭封印了猈兽坏了我的好事,你以为是什么?” “猈兽是我放出的,你爹娘是因为我而死的!” 唐棠捂住耳朵,满脸的泪水:“不可能,别说了……” “你怎么这么傻,你以为我会爱你?” “别说了怀安,求你别说了……” “我不爱你,我从头到尾只想利用你!” “墨怀安,别说了!” “幽昭昭,你爹娘是我杀的,你来报仇啊!” “别说了,闭嘴!” “幽昭昭,来,捡起你爹的剑,杀了我啊!” “啊!!!闭嘴!!” 尖利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岁宁和谢长舟神色皆是一凝。 唐棠双手执剑,剑身送入身前之人的身体,殷红的血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墨怀安狂怒的面色平息,嘴角渐渐溢出鲜血。 他还在低声刺激着她:“是我杀的,幽昭昭,你倒是杀了我啊。” 可他的话虽然冰冷,但眼底划过的晦暗却暴露了真实的想法。 岁宁没有看错,那是愧疚,释然,还有喜悦。 谢长舟垂首,眼底情绪复杂:“原来是这样……” 岁宁只觉得脑海里一团乱麻,线索太多,她隐隐有些明晰,但一时半会儿却又捋不清楚。 不远处已经从癫狂中清醒过来的唐棠呆滞看着身前的墨怀安:“怀安……” 她慌乱地想要松开手,墨怀安拽住她的,嘴里恶狠狠说道:“幽昭昭,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不……怀安……” “幽昭昭,快动手啊!” 唐棠满脸泪水死命摇头:“怀安……” “幽昭昭,动手,报仇——” 一声兽啸传来,带着狂怒与暴躁。 岁宁面色一沉,那声音她很熟悉,方才才听到过。 那是猈兽的声音! 而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是—— 墨怀安的体内! 凤尾花枝十四 岁宁脑海里那团乱麻顿时明晰, 掩藏的真相隐隐浮现,她看向墨怀安。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毕露:“幽昭昭,快杀了我, 你愣着干吗?” 他身体里猈兽的声音越来越狂躁, 墨怀安的面色也愈加狰狞。 唐棠摇着头, 面上满是焦急:“怀安,你怎么了?” “幽昭昭,快杀了我,快!” “怀安,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你吗?” “昭昭!”墨怀安眸中忽地落下泪来, 轻声道:“昭昭,快杀了我!” “猈兽在我体内, 快杀了我!” 岁宁蓦地抬眼看向谢长舟,神色沉重。 她猜的果然是对的。 猈兽在墨怀安体内,只有幽昭昭杀了墨怀安, 才能封印猈兽。 唐棠愣住,呆滞看向身前的墨怀安。 他眉眼浓郁,马尾高束着,眼眸里满是挣扎,漆黑的瞳孔隐隐变得血红,竖瞳与黑瞳来回切换。 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墨怀安挣扎开口:“昭昭, 杀了我,猈兽快出来了!” 唐棠突然明白过来,不可思议地开口:“你将我的血脉之力,换到了你的身上?” 谢长舟猛地反映过来,清润的声音隐含诧异:“墨怀安与幽昭昭换了血脉, 将幽昭昭的圣女血脉换到了自己身上!” 可他又是如何能将猈兽封印到体内的,即使是幽若明与墨鹤,也只能选择献祭圣女封印猈兽。 唐棠嘶吼出声:“这是我的宿命,不是你的!我不愿!” 她挣扎着想要拔出剑,墨怀安紧紧攥住她的手:“昭昭,快杀了——” 他话还未说完,漆黑的眸子完全暗红,瞳孔变成竖瞳。 周围遍地的骸骨尽数消失,一切血色化为虚无。 冰冷森然的声音传来,响彻整片天地:“吾,出来了。” 虚空忽地裂开一条细微的缝隙,呼啸的风从外界灌入,谢长舟眉眼一凛,渡妄出鞘斩向猈兽。 他白衣翩飞,剑光蓦地破虚空,带着狠戾的杀气朝墨怀安劈斩而去。 剑光如虹,杀气弥漫,谢长舟完全是下了死手的。 唐棠怔然,猛地大喊:“不,别伤害——” 她话还未说完,一双手桎梏住她的腰身将她狠狠脱离战场。 岁宁带着唐棠御剑而去,直到确定抵达安全范围后才松开了唐棠,见唐棠还要往前冲,她气不打一处来。 “唐……幽昭昭,他已经不是墨怀安了,他现在是猈兽!” 唐棠怔住,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明艳的脸上惊愕。 “唔!”她突然捂住脑袋,面色痛苦,脸色苍白,颤抖着佝偻着身体。 岁宁面色一变,连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你怎么了?” 她真气探入唐棠体内,游走一圈却也未曾发现什么问题。 唐棠已经颤抖着跪坐在地,捂住脑袋浑身颤栗,脸上满是泪水。 “幽昭昭,你怎么——” “你去死!” 森然的声音传来,带着磅礴的怒意,岁宁惊愕抬头看去。 谢长舟执剑而立,清隽的脸上满是凝重,冷冷睨着身前的墨怀安,雪白的衣袍上隐隐渗出些血迹。 而他身前的墨怀安比他伤的更重,胸膛处一道深可露骨的伤痕往外汩汩渗血。 墨怀安竖瞳森然寒冷:“你该死。” 他弯下身子朝谢长舟冲来,动作急速,快到划出了虚影,谢长舟眉眼冷冽飞身迎上。 岁宁焦急看向虚空,上古魔兽与渡劫大能对战,荡起的冲击斩平附近的石壁和树木,呼啸着朝她和唐棠而来。 她连忙拿出谢长舟赠与的灵珠,灵珠发出莹润的光芒,结界牢牢挡住朝他们冲来的气浪。 他们速度太快,岁宁只看得清一道白影和青影来回,剑光在魔气中四起。 虚空中的裂缝越来越大,岁宁心下一沉,猈兽快要破开虚空了! 一道身影突然被狠狠砸下,荡起厚重的烟尘,岁宁焦急看过去。 烟尘散去后,墨怀安挣扎着站起身,身上的青衣已经快要被血染透。 岁宁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目光瞥向谢长舟,凤眸顿时瞪大。 谢长舟满身是伤,身上的白袍往下滴着血珠,冷白的脸上几道血痕,玉冠有些歪扭,及腰的长发凌乱。 墨怀安森然的声音传来,带着粗重的喘息:“若不是吾被封印几千年修为大伤,就凭你一个渡劫,如何伤得了吾。” 谢长舟长身玉立,执剑的手往下渗着血,鲜红的血液沿着渡妄的剑身流淌而过,最终滴落在地上。 他眸中冷凝,神情平静淡然,目光凉凉扫在墨怀安身上。 他一字一句,话语凉薄:“不论过往,只谈当下,你打不过我。” 墨怀安蓦地一笑,眼中没有半分温度:“你拼尽全力也只能杀了我,但这满城百姓呢,虚空一旦完全破碎,永安城的百姓会全部被卷入虚空。” 他顿了顿,微扬下颌,神情睥睨高傲:“你敢杀我吗,你死了还有谁能阻止虚空破碎,凭你身后那位女娃娃吗?” 墨怀安邪佞的眼神朝岁宁看过来,岁宁眉眼一沉,乌黑的瞳仁紧盯着他,神情沉静。 双眸对视,火光四溢。 “我能!” 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独有的温和慈悲. 岁宁怔然抬头看去,虚空的裂缝中飞出一道人影,白色的僧袍外披着一层暗红色的袈裟,面容温和带着笑意。 定远大师来了! 岁宁高高悬起的心蓦地落下,缓缓松口气。 定远大师来了,谢长舟不会再受伤了。 定远大师缓缓走向谢长舟,与他并肩而立,双手合十缓缓垂首:“阿弥陀佛,在下来迟了。” 谢长舟神情依旧淡然:“我倒是没想到,定远大师来的如此慢。” 定远大师温和一笑:“来的路上遇到了妖王连珩,与他续了会儿旧,等赶到的时候你们已经进了虚空,我只能等待虚空再次开启。” 谢长舟轻笑,面上紧绷的神情陡然放松。 定远大师说的叙旧,怕不是和连珩打了一架。 连珩既然从妖界出来去拦了他,说明妖界已得知猈兽的事,既然妖界知道了…… 谢长舟与定远大师对视,定远大师双手合十朝他作揖:“他也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虚空的裂缝中缓缓浮现,身子挺拔高大,面容苍白俊美,眸色暗红。 明明生的一副好样貌,偏生面色阴冷,看人时宛如一条毒蛇死盯着猎物一般,让人浑身战栗。 沈劫也来了。 墨怀安看着沈劫轻皱眉头:“你是魔族?” 沈劫俯首朝他一拜:“在下魔族之主,特来迎接魔兽大人。” 上古魔兽若是出世,只需静养百年实力便可恢复大半,到时候他们魔族一定所向披靡。 墨怀安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若是今日可以救得下我,他日我定重用你。” 远处的岁宁已经呆愣住,在脑中狂call系统:“系统系统,到底怎么回事,沈劫不是男主吗?” 系统支支吾吾:[我去反馈一下系统局,宿主你别慌!] 说完系统果断下线,岁宁焦急等待着。 沈劫恭敬站在墨怀安身后,虚空中慢慢浮现无数黑影,岁宁瞳孔微缩。 他带了魔将来! 墨怀安一愣,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狂妄,森然的眉眼看过来,带着挑衅:“你们如今还觉得,杀得了我吗?” 谢长舟神情平淡毫无慌乱,挑眉看向身旁的定远大师。 定远大师温和一笑,苍老的面容上带了些戏谑:“剑尊总能猜对。” 他手握佛珠,朝墨怀安和沈劫行佛礼,声音柔和慈悲:“实在不好意思,在下这次来也带了不少救兵。” 墨怀安和沈劫一愣,只见虚空上方陡然出现成千的修士,皆都身穿僧袍和无量剑宗的弟子服。 定远大师也带了静禅宗和无量剑宗的弟子前来。 修士们一出现便与魔将争斗起来,虚空中刀光剑影,一片厮杀。 谢长舟冷声道:“沈劫交给定远大师,猈兽我来解决!” 话音刚落,谢长舟眉梢一沉朝墨怀安冲过去,沈劫身形一闪想去拦他,定远大师侧身挡在他身前。 沈劫眉眼阴冷,声音低冽寒栗:“老秃驴,让开!” 定远大师双手合十朝他作揖:“魔主还是那般没礼貌。” 沈劫脸色彻底沉下,黑袍翩飞朝定远大师袭来,魔气与金光冲撞在一起。 谢长舟手执渡妄与墨怀安缠斗在一起,两人都身受重伤,谢长舟又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招招都是全然想置墨怀安于死地,出手果断决然。 在渡妄又一次狠狠刺中墨怀安时,他竖瞳血红,死死握住渡妄的剑身,声音森含冰冷:“谢长舟,你要陪吾一起死吗?” 谢长舟面色不变,渡劫的威压不断加注到剑身,渡妄一寸一寸深入墨怀安体内。 他一字一句,声音依旧温和:“一起死也无妨。” 墨怀安的脸色彻底阴沉,紧抿着唇,双眸赤红,周身的魔气大涨。 他必须要把谢长舟先弄死,否则迟早要被他耗死在这里! 谢长舟的脚边已经淌下一滩血水,周身的衣衫被墨怀安的魔气刮破,一道道伤痕深可见骨。 他存了与墨怀安同归于尽的想法,招招决然,剑光四起,墨怀安被他逼的节节后退。 但猈兽毕竟是修行了几万年的上古神兽,即使被封印千年,修为也是不容小觑,谢长舟屡次被墨怀安狠狠砸飞。 系统还未上线,岁宁看的心下一阵焦急。 终于,在谢长舟又一次被墨怀安的魔气狠狠砸开甚远后,她彻底按捺不住,飞身上前接住他遍体鳞伤的身躯。 刚凑近谢长舟,岁宁闻见一阵浓郁的血腥味,盖过他身上清冷的冷松香,触手皆是一片湿腻温热。 那都是谢长舟的血。 岁宁鼻头蓦地一酸,心头的怒意上涌,狠狠瞪向不远处虚弱半跪着的墨怀安,恨不得活剐了他。 她纤瘦的身躯稳稳撑住几乎无力站起的谢长舟,一滴眼泪霎时掉落,岁宁连忙抬手擦去。 “剑尊,你还好吗?”岁宁眉头微蹙,乌黑的眸子有些微红。 谢长舟摇头,脸上毫无血色,冷白的脸上被魔气划破的伤口往外渗着血珠,体内的真气翻涌,狠狠冲击着他的经脉。 岁宁一身粉衣被他的血弄湿,谢长舟连忙撑起自己的身体远离她。 “宁宁,抱歉,弄脏你的衣服了。” 岁宁刚压下去的眼泪夺眶而出,鼻头微红,目光落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 谢长舟一惊,连忙弯下身子看她,手足无措声音虚弱:“宁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 未说完的话被伤口上轻轻覆上的温软打断。 岁宁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着他的伤口,声音哽咽沙哑:“你疼不疼啊……” 谢长舟怔然,岁宁的手轻轻抚在他的伤口上,带起一阵酥麻,痒到他的心尖。 他鸦羽般的长睫轻颤,握住她颤抖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宁宁,不疼的。” 不疼的,身体上的疼痛对他来说从不算什么,刚中寒毒那几年,日夜钻心的疼痛他也都熬了过来。 但是岁宁哭,他会心疼。 “宁宁,我不疼的,别哭。”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岁宁别过头擦去自己的眼泪:“剑尊,抱歉。” 谢长舟心下叹气,余光瞥过一旁摇摇晃晃站起的墨怀安,声音冷冽:“宁宁,我先解决猈兽。” 他强撑着刚要上前,一双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袖。 “宁宁?” 岁宁眼眶依旧微红,毫不躲闪与他对视:“剑尊,我来。” 她的神情坚定专注,谢长舟不由皱眉:“宁宁,猈兽是上古魔兽,不是好对付的,你去不安全。” “不,剑尊,我要去。”岁宁摇头拒绝,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口道:“我不会拖你后腿,也不需要你去保护。” “剑尊救我那么多回,该我帮一次剑尊了。” 谢长舟有些微怔:“宁宁?” 一道魔气呼啸着冲二人而来,谢长舟眉眼一冷,渡妄还未出鞘,一道凛然的剑光径直迎上去。 霸天古朴的剑身上光芒大作,岁宁飞身上前,手腕上的灵珠幻化出莹润坚硬的结界牢牢护在她身前。 墨怀安勾唇轻笑,冰冷的竖瞳里满是杀气:“就凭你,也想杀吾?” 岁宁笑着回他,脸上的梨涡绽开,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对,就凭我!” 她话音刚落,纯粹凛然的剑光劈斩而来,墨怀安连忙躲开,剑光擦着他而过,血光四溅开来。 “宁宁,回来!”谢长舟撑着身体想要上前。 岁宁将灵珠撤下,聚成的结界牢牢圈住谢长舟,灵珠早已认她为主,这世间除了她无人能操控灵珠。 谢长舟若是强行冲破她设下的结界,岁宁定会受到反噬,他一时不知要如何是好,温润平和的面上露出一丝焦急。 “宁宁,回来,猈兽不是你能对付的!” 岁宁头也不回:“剑尊,你信我!” 墨怀安一双眼睛红的似乎要滴血一般,身后浮现出一道高大的虚影,黑髯獠牙,头顶一只长角,瞪着森冷狠戾的竖瞳朝她嘶吼着。 他狠狠朝岁宁冲来,魔气大涨将岁宁牢牢包裹在内,谢长舟只看得到霸天的剑光四起。 他下颌紧绷,玉白的手紧紧攥起,琉璃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魔气中的剑光。 身着粉衣的人被狠狠砸了出去,谢长舟顿时慌乱:“宁宁!” 他不管不顾想要冲出结界,岁宁连忙大喊:“剑尊,你冲出来我一样受伤,相信我!” 岁宁撑起剑身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肩上的伤口汩汩渗着血,染湿身上的粉衣。 墨怀安半跪在地上,努力撑着身体想站起身,但先后被谢长舟和岁宁重伤,他体内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几乎要淹没了他。 他恶狠狠地看着岁宁提剑冲他而来,勾唇嘲讽:“我是上古魔神的坐骑,你一介凡人,如何能杀——” 他的话戛然而止,霸天的剑光凛然朝他劈斩而来。 岁宁肩上的血珠滴落,顺着手腕流上剑身,霸天古朴的剑身上莹润的光芒大闪,墨怀安竖瞳不可置信。 “你是……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住地摇着头,痛苦地嘶吼着:“不可能,不可——” “去死吧,猈兽!” 霸天剑意凛然,剑身上浸满岁宁身上的血,真气翻涌,墨怀安伏地痛苦地嘶吼着。 虚空上方的沈劫眉眼一沉急速冲下,定远大师牢牢挡在他身前。 他依旧是那般淡然的模样:“魔主,你已经救不了他了。” 沈劫薄唇紧抿,阴郁的面上满是杀意,狠狠盯着他,定远大师温和朝他一笑。 “走!” 沈劫转身,魔将们迅速结束战斗随他撤去。 地上墨怀安痛苦的咆哮越来越虚弱,猈兽的虚影也逐渐消散。 “不要——宁宁,不要伤他!” 岁宁诧异看过去,唐棠发丝凌乱,明艳的脸上满是泪水,带着祈求与无助。 “宁宁,我求求你,留怀安一命。”唐棠死死挡在墨怀安身前,岁宁只能无奈收回剑。 唐棠既然喊她宁宁,想必是想起了她。 岁宁皱眉:“唐棠,他不是墨怀安,他是猈兽!” 唐棠死命摇头,声音哽咽:“怀安还在,我能感受到,怀安还在!” 猈兽暂时被控制住,岁宁撤下灵珠,谢长舟疾步朝她而来,看到岁宁肩上的伤时,他面色一沉。 定远大师从虚空上方平稳落下,朝岁宁微微作揖:“宁宁姑娘,墨怀安的魂体确实还在,猈兽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在下会带他离去。” 他转身看向唐棠轻声问道:“静禅宗的佛法可除邪祟,在下可帮助这位公子与猈兽分离,姑娘可否愿意随在下离去前往静禅宗?” 唐棠一怔,连忙点头,泪水成珠掉落:“我愿意!求求大师救他!” “阿弥陀佛。”定远大师朝她行佛礼。 他缓步走到地上躺着的墨怀安身前,苍老的手伸出,从墨怀安身上卷出一株仙草。 细茎红花,坠着的花蕊形似凤尾。 那是凤尾花枝! 岁宁面上登时一喜,凤尾花枝真的与猈兽在一起! 定远大师将凤尾花枝递给谢长舟:“剑尊,在下猜你是来寻它的。” 他神情隐隐戏谑,谢长舟回以一笑,伸手接过:“多谢大师。” “剑尊客气。”定远大师微微颔首,苍老的面容上一派祥和,“剑尊与这位姑娘都受了伤,还是先行离去吧,虚空与永安城便交给在下了。” 谢长舟看向岁宁,她秀丽的面上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她也伤的很重。 谢长舟不多推脱:“嗯,多谢大师。” 虚空的裂缝越来越大,定远大师与那些弟子们的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进去,填补着破碎的虚空。 岁宁与谢长舟刚一出来,一团毛茸茸扑了上来,岁宁连忙接住。 阿狰呜呜咽咽,兽瞳里水汪汪的盈满泪水,闻见岁宁与谢长舟身上的血腥味时,小奶音低声呜咽着,鼻头不断嗅着两人。 岁宁连忙抱住它安抚:“阿狰,我没事。” 她受的伤不重,吃颗丹药便能痊愈。 谢长舟的伤…… 岁宁抬眼看去,目光满是担忧。 谢长舟微微摇头:“宁宁,沈劫他们可能还未离去,我们先回无量剑宗。” 岁宁心下登时一凛,这才想起系统一直到此刻还未上线,沈劫的反常……总之不对劲。 “好,我们先走。” 岁宁掏出丹药递给谢长舟:“剑尊,先吃一颗压住伤势。” 谢长舟毫不犹豫接过:“多谢宁宁。” 当初系统给她的新手大礼包还未用完,系统夸下海口,这一颗丹药价值千金,对疗伤与奇效,因此岁宁从未舍得吃过。 岁宁抱起阿狰,等回到无量剑宗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下。 系统的药确实有效,岁宁身上那点皮外伤好了不少,笑意盈盈看向谢长舟:“剑尊,我身上的伤痊愈了不少。” 昏暗的月光下,谢长舟的面色有些薄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 岁宁诧异开口,面上满是担忧:“剑尊,你怎么了?” 对上岁宁的目光,猈兽残留的魔气顺着他的伤口钻入他身体,他头脑一阵晕眩,目光不受控制落在岁宁嫣红的唇上,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欲望。 他想…… 不,他在想什么!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谢长舟连忙错开目光,声音无措:“宁宁,好好休息吧,我去疗伤。” “剑尊?” 岁宁不解地喊他,谢长舟未曾留步,步履匆忙离去。 阿狰在她怀里呜呜咽咽,岁宁轻柔给它顺毛,低声哄着它:“阿狰,剑尊只是需要疗伤,别担心。” 谢长舟身上的伤已经止住了血,只需要调息内伤便好。 可他着实有些奇怪,竟将阿狰留在她这里,明明自从阿狰化形后他便严令禁止阿狰在她这边留宿。 阿狰低头蹭她的脸,伸出小舌头舔着她脸上的血迹,岁宁莞尔一笑,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她朝院外看去,谢长舟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岁宁垂眸,心下有些担心。 可岁宁没想到,这一别,她竟七日未曾见到谢长舟。 这七日里系统也像消失了一般,任凭岁宁怎么唤它都毫无回应,谢长舟也七日闭门不出。 岁宁还是放不下心,决定去找他。 她正要往谢长舟的院落而去,阿狰尖利的小牙死死咬住她的裙摆。 “阿狰?” 阿狰低声呜咽,朝门外跑去,岁宁顿时意会,连忙提起裙摆跟上。 左拐右拐后,一人一兽停在了一片竹林前。 茂密的竹子整齐排列着,中间独留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岁宁连忙抬步进去。 “嗷呜!”身后传来阿狰的低嚎。 岁宁诧异回头,只见阿狰被拦在外面,抬起爪子死命挠着身前不断波动的结界。 谢长舟在这里设了结界! 可为何结界只拦下了阿狰,并未拦下她? 一股魔气扑鼻而来,岁宁面色顿时一凛,碧水泉里有魔! 她来不及顾上阿狰,连忙转身朝碧水泉内而去。 越往里走魔气越重,待岁宁看到泉中的人时,秀丽的脸上一阵惊愕。 谢长舟端坐在碧水泉里,洁白的里衣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宽广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 发丝上滴落的水珠沿着他的胸膛往下,到了腰身,最后没落在若隐若现的人鱼线下。 若是放在平时,岁宁很有心情搬个小板凳坐下欣赏美色。 可如今,谢长舟周身萦绕的——是魔气! “剑尊!”岁宁来不及多想,连忙跪坐到岸边摇晃着他。 “剑尊,你产生心魔了!” “剑尊!醒醒!” 岁宁心下焦急,这魔气与猈兽身上的魔息极为相似,是猈兽残留的魔气! 谢长舟被猈兽残留的魔气侵染了! 他对她的呼喊毫无反应,岁宁的手都在颤抖,连忙坐下来给他输送真气。 “剑尊,快醒醒,那是心魔!” 魔气弥漫在碧水泉上,谢长舟紧闭着双眸,冷白的额头青筋毕露。 谢长舟好像做了一个梦。 他浑身滚烫,脑海中混混沌沌,过往三百余年的经历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 五岁时他被师父挑中入了问剑峰修行,师父与他说:“子樾,这高台总要有人来坐,为了更多人能够阖家团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好好守护苍生。” 师父战死那年,拉着他的手道:“子樾,这天下,交给你了。” 此后百年,只要魔族动乱,问剑峰下总有人跪求。 “请屿白剑尊下山,铲除魔族!” “剑尊,请救救我们!” “剑尊,请您出手!” 谢长舟无奈叹息,正要开口应下,身后一道柔弱的声音传来。 “不,他首先是谢长舟,其次才是屿白剑尊!” 谢长舟回头,撞入一片星光。 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星光中缓缓而出,温婉秀丽的容貌渐渐浮现,她温和朝他一笑。 她轻声唤他:“剑尊。” 那是岁宁。 他想要伸手拉住她,可她突然推开了他。 他有些怔愣,不知所措地轻声道:“宁宁?” 岁宁莞尔一笑,神情柔和:“我要走了,剑尊保重。” 他双眸瞬间猩红,脑海中一个声音不断蛊惑着他。 她要走了,她不要你了。 谢长舟,她不要你了。 你想要她走吗,你想留住她吗? 谢长舟眉头紧皱,捂住脑袋,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偻。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不要她走,我要留住她!” 那道声音癫狂起来,笑声邪佞。 它一字一句,声音森然。 让她成为你的。 谢长舟,留住她。 她是你的,岁宁是你的。 谢长舟的心跳越来越快,玉白的手紧紧攥起。 是他的……是他的? “剑尊,剑尊……” “剑尊,不要被心魔蛊惑……” 岁宁的声音传来,谢长舟猛地睁开了眼。 他双眼暗红,昔日琉璃色的眼眸此时一片猩红,看岁宁的眼神,让她浑身战栗。 “剑尊?你怎么——” 她话还未说完,手腕上传来一阵狠力,岁宁一时不察,直接被拉入水中。 泉水四溢灌入她的胸腔,岁宁难受地皱起眉来,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箍住她的腰身将她猛地托出水面。 岁宁被狠狠抵在泉壁,背后是寒凉的石壁,身前是谢长舟紧紧贴合着她的身躯。 他身子滚烫,完全不似平时的温凉,里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岁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肌肉线条,以及—— 岁宁眼眸顿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他:“剑尊?” 谢长舟高挺的鼻梁抵住她,呼吸间喷薄而出的尽是热意,暗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岁宁,邪肆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的眉眼,最终停留在她因紧张而微微启开的唇瓣。 “宁宁,我的。” 他眉目下敛,乌黑的长睫垂下,垂首覆上了宵想已久的柔软。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她措手不及,岁宁的心跳顿时如雷,抵在他胸口的手被他展开十指相扣。 “谢长舟……” 尚未说完的话淹没在唇齿的交融之中。 他鸦羽般的长睫轻颤,身上的冷松香扑鼻而来,轻轻吻着她,然后,更加深入。 那些隐藏在心底不能说也不敢说的情意尽数宣泄而出,他死死将她抵在身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 情浓时,清淡的松香愈加浓郁。 他的岁宁。 他的宁宁。 凤尾花枝十五 他们身体贴合在一起, 谢长舟身上的滚烫尽数侵染着她。 他亲的用力,未曾了解男女之事的他不懂亲吻,一味地轻咬她的嘴唇,岁宁乌黑的眼眸水汪汪的, 眼眶微红, 被迫抬起头迎合着他。 他的吻和他清冷温润的性格完全不同, 格外热烈疯狂,用力到岁宁的唇齿一片麻木。 意识朦胧之时,唇上的柔软陡然离去。 谢长舟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眉眼,鼻尖, 一路吻过脸颊。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里,往日时刻遵守谨记的那些纲常伦理通通抛诸脑后, 他只看得见她,只想亲吻她,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 他浑身难受地爆炸, 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却又说不明白,他到底需要什么。 他需要什么? 他要怎么做? 她全身发麻,大脑一片昏沉,完全忘记了抵抗,心跳如雷, 沁入鼻息的满是谢长舟身上的冷香。 意识朦胧之间,熟悉的机械音传来,带着欢快喜悦。 [宿主,我回来啦!] 仿佛被当头一棍,岁宁朦胧的意识瞬间清醒。 系统:[……抱歉, 我先下了。] 岁宁宕机的大脑重新运行,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谢长舟走火入魔了! 她轻轻推着他,两人距离太近,近到岁宁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可他明明是那般光风霁月的人…… 岁宁脸颊滚烫,不住地推着他:“剑尊,剑尊,醒醒!” “你入魔了剑尊!” 谢长舟被满心的情意冲昏了头脑,脑海里那道诡异的声音一直在蛊惑着他的意志。 让她成为你的,岁宁是你的。 他几乎失去理智。 怀中的人抗拒着,他有些不满,索性制住她乱动的手。 岁宁被他咬的一疼,柳眉顿时微蹙起来:“谢长舟。” 谢长舟动作一顿,茫然抬首看她,暗红色的眼里满是无措。 岁宁心下一动,神色更加委屈:“剑尊,我疼。” “谢长舟,别这样,我害怕。” 她一声声喊着他,谢长舟眉头紧皱,冷白的脸上满是纠结,岁宁连忙聚出真气打入他体内。 手腕上的灵珠是谢长舟炼制的,蕴含着谢长舟温和纯粹的真气,岁宁将灵珠里的真气引导进谢长舟体内,替他一点点拔除猈兽留下的魔气。 谢长舟暗红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薄唇紧抿,眉梢间皆是情意。 岁宁与他对视,眼眸一颤手上的真气依旧源源不断输送到他体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岁宁心下一沉,谢长舟这魔气竟然如此难拔,这么长时间了才清理了大半。 可他这般心性坚韧之人,能修到渡劫的修为,竟也会被魔气侵染吗? 倘若谢长舟的魔气未除,那他迟早会走上书里的老路,产生心魔,覆灭修真界。 可她不愿看到他那般。 她不想让他做屿白剑尊,但更不想让他毁灭心中的道。 谢长舟这般的人,应该自由自在仗剑天涯,不为世俗所困,只为自己心中的道而活。 岁宁眼眸一热,加大真气的输送,沿着他的经脉一丝一缕地清楚掉那些顽固的魔气。 她害怕他疼,真气打入他体内,十分轻柔地游走在他的经脉中,替他一点点拔除那些顽固的魔气。 在他暗红的眼眸渐渐恢复正常后,岁宁已经满头是汗,面色苍白。 谢长舟神智清醒过来,看见岁宁时愣了一下,琉璃色的瞳孔微缩。 “宁宁,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他慌乱想要为她探查体内的经脉。 岁宁连忙伸手制住他,虚弱摇头脸色苍白:“无碍,剑尊,你入魔了。” 她唇瓣红肿,眼眸水润,细白的脖颈处满是印记,衣衫凌乱露出其下那些缱绻旖旎的痕迹,那都是他方才动情的代表,是他留下的。 谢长舟几乎不敢看她,喉结滚动干涩,身体上还未消散的异样灭顶,几乎将他淹没,大脑一片空白。 过去修行了三百余年的清心咒在这一刻毫无用处,甚至他的身体愈来愈滚烫。 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自己正常些。 也不知为何这清心咒蓦地没有作用了。 “宁宁……”他声音低沉沙哑,别过脸不看她。 再这么看下去,他又要失控了。 “宁宁,抱歉。”谢长舟耳根通红,连带着脖颈和冷白的脸颊也一片绯红,心跳声如雷。 岁宁不知要如何回他,刚才的事太过突然,现如今沉默下来之后,倒不知要如何去面对他。 跟他生气,可她也意乱情迷。 装作无所谓,这样谢长舟会不会觉得她轻浮? 岁宁一阵头大,弯弯的柳眉微蹙,眉梢间满是纠结。 她未曾说话,心下思绪万千,有些不知要如何是好。 长时间的静默后,谢长舟莫名有些忐忑,终于按捺不住转头看她,心下猛地一沉。 岁宁这般神态,是生气了吗? 谢长舟心下蓦地一慌,弯下身子平视着她,语气格外无措:“宁宁,是我不好,我做了有辱你名声的事情。” 他伸出手想要安抚她,指尖在即将触碰她时顿住,再不敢往前一步。 见岁宁依旧怔愣,谢长舟蓦地想起师父曾说的话。 师傅说女子重视贞操礼节,甚至有些女子失节后会选择以死明志。 当初的谢长舟只觉无奈,女子贞操并不在罗裙之下,何苦为了世俗的条条框框白白丧命? 但他毕竟是男子,而岁宁这般模样,不会是也存了那般想法? 若她真的想不开的话…… 内心的旖旎顿时消散,他心下慌乱,连带着声线都有些颤抖:“宁宁,我太过放荡,你尽数打我骂我,气不过杀我也无妨,万不可做自残自害之事。” “是我心性不够坚韧生出了心魔,你没有错,不要那般傻,打我骂我杀我都行。” 岁宁怔愣看着面前的谢长舟,他修挺的眉紧蹙,原先还红透的脸颊此时一片冷白,琉璃色的眼眸里眸光温润专注,但神情却无措茫然,隐隐带些恐慌。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好像被吓到了一般? “剑尊,你怎么了?”岁宁轻声道。 谢长舟喉结滚动着,侧过头拉过一旁岸上放着的外袍替岁宁裹上,遮住她裸露在外的暧昧痕迹。 “宁宁,抱歉,是我失礼了,我没控制住自己。” 岁宁摇头,面色有些微红,玉白的指尖拉紧衣领:“无碍的,剑尊也是……受心魔蛊惑。” 谢长舟微楞,回味过来岁宁的话后,眉头微拧:“宁宁,我不止是——” “剑尊,阿狰还在外面,我先出去。” 她不敢看他,从他怀里退出去上岸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待走出碧水泉后,岁宁缓缓松气,狂跳的心慢慢平稳。 她怎么会不知道谢长舟想说什么呢? 明明她是喜欢谢长舟的,为何在面对他满腔的爱意时,心下会生出退缩之心呢? 她在怕什么? 岁宁垂眸看向自己,衣裙被水浸湿牢牢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姿,身上披着谢长舟的外袍,熟悉的冷松香扑鼻而来。 方才的旖旎暧昧悄然浮现,面颊滚烫,心跳如雷。 岁宁默念法决烘干自己的衣裳,仔细叠好谢长舟的外袍收入乾坤袋,待确定自己毫无异样之后才敢出去见阿狰。 阿狰已化为人形,圆嫩的小脸上满是焦急,被拦在结界外面急得要哭。 瞧见岁宁后,阿狰急躁地拍着结界:“岁宁,主人怎么了?” “没事,你主人……等会儿就出来了。”岁宁俯下身子揉揉他的小脑袋,“阿狰,要跟我回去吗?” 阿狰摇头,焦急地看着碧水泉的方向;“我要在这里等主人。” 岁宁无奈叹气,“那我先走了,你主人……没事的。” 阿狰一双圆溜乌黑的眼眸只是担忧地望向碧水泉。 小路内幽深静穆,路尽头的碧水泉上空热气袅袅升起,岁宁怔了一瞬,末了垂眸离去。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谢长舟也穿戴好走了出来。 他撤下结界,阿狰立马朝他扑了过来:“主人,你还好吗?” 谢长舟轻轻揉着他的头,神情依旧温和:“我没事。” 他朝岁宁离去的方向看去,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她身上的甜香。 他看了许久,神色间温润柔和,清淡的目光看向岁宁离去的方向。 阿狰抬起小脸说:“主人,岁宁先离开了。” 谢长舟依旧眉目疏远,面上波澜不惊,良久微微垂眸看他:“嗯,我知道了。” 他看着阿狰圆嫩的小脸,乌黑明亮的眼眸同岁宁很像,清澈纯真。 谢长舟看着,琉璃色的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他刚刚想说的是,他不只是受心魔蛊惑。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想抱她,想亲她,想对她宣泄他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意。 想让她只成为他的。 *** 刚回到小院,系统就迫不及待上线。 机械的声音有些兴奋:[宿主你很猛啊,我才离开七天,你把谢长舟拿下了?] 岁宁无心回它,只惦记着沈劫的事情,忙问它正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沈劫的事情到底是为何?” 系统支支吾吾;[本来是应该很快的,可不知为何,系统局那边的数据库被烧毁了一部分,丢失了不少数据,我便留在那里帮忙修复了几天资料……] 瞧见岁宁的脸色有些阴沉,系统连忙找补:[不过宿主,恢复的数据上,沈劫确实是男主,谢长舟也确实是反派。] “可现在这种情况,沈劫完全不像个好人。” 系统沉默一瞬,末了有些心虚地回她:[宿主,请你相信系统局。] 它顿了顿想到了刚才的画面,机械的声音瞬间多了些底气:[你看,谢长舟不就产生心魔了,这跟我给你的信息是不是一样。] 岁宁愣住,谢长舟方才那般失去神智的模样,确实是生出了心魔。 可他为何会突然生出心魔,明明她已经在努力对他好了。 还是说,这都是既定的结局? 想到这些日子的事,岁宁声音沉闷:“系统,难道说我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系统生涩地安慰着她:[宿主,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起先它觉得岁宁不上进,攻略任务做的也不积极,它还头疼系统局找了一个废物来,甚至下意识觉得这次任务肯定要失败,谢长舟那般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在与岁宁的日渐相处中,它渐渐改变想法。 它的宿主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她是这世上唯一懂谢长舟的人,是迟早能走进他心里的人。 她独立勇敢,温柔坚毅。 纵使最后的结局依旧不尽人意,那也只能是天命如此。 “系统,你先前说,我的任务不仅是攻略谢长舟。”岁宁抬眸望向许虚空,神情凝滞沉重:“更重要的是,消除他的心魔。” [是的宿主。] 岁宁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 她轻声开口:“谢长舟因为缺爱生出心魔,如今他喜欢上了我,却还是生出心魔,系统,是因为我吗?” “这次的心魔,是因为我吗?” 系统被她哽住,支支吾吾不知要如何回答。 岁宁心下一酸:“我与他在一起,那我走了之后呢?” 她声音哽咽沙哑,手上的灵珠察觉到她的情绪,散发出莹润的光,温暖的真气笼罩在她周身,讨好地安抚着她。 那是谢长舟的真气。 岁宁忍不住笑出了声,轻柔抚了抚手腕上的灵珠,眉目下敛,神情柔和。 系统也沉默着,屋内一时陷入静谧。 久到系统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岁宁却又蓦然开口:“系统,我走了之后,谢长舟不会又产生心魔吗?” 系统一怔,声音渐渐微弱:[不会。] [你只需要帮助他消除心魔,以他的修为与天赋,寒毒一解,心魔也消除之后很快便会飞升。] 系统顿了顿,试探性开口,却屡次不忍又咽了回去。 岁宁缓缓道:“你有什么事便说吧,系统,不要骗我。” 系统沉默,良久后有些不忍道:[你走之后,这个世界里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会被抹杀。] “连同关于我的记忆?” [……是的,谢长舟不会记得你,飞升之后他便是仙君,与下界的一切都会斩断,对苍生再无威胁。] 它从一开始便瞒了岁宁,岁宁终归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在时是个活生生的人,等她离去,她在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都会被抹杀。 这个世界的天道,不允许任何不可控的因素存在。 无论是唐棠,阿狰,还是谢长舟,所有人都会遗忘她。 岁宁只要完成任务,将谢长舟的心魔消除,改变他既定的命运便可。 待到苍生稳定之后,它们会抹杀掉关于她的一切。 岁宁沉默着,系统有些愧疚,这事终究是它们做的不道德。 它讷讷喊她:[宿主,对不起。] “哈哈。” 岁宁蓦地笑出了声,纤细的手挡住脸,弯着身子缓缓蹲下,笑声低闷。 系统有些心慌,机械的声音有些无措:[宿主……] 岁宁埋首在膝盖上,纤瘦的身影有些颤抖,除了刚才那声笑,她再无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屋里穿来一声低沉的怒骂:“混蛋。” 系统一怔,岁宁依旧自顾自骂着:“混蛋,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声音哽咽涩然,带着浓重的哭腔,玉白的手紧紧攥起,太过用力,骨节被攥的泛白。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莫名其妙被你们弄到这里。” “这里动不动就要杀人,法律完全崩坏,好几次我差点死了。” “我想我爸妈,想顿顿,想过回原先安宁的生活。” “我交到了朋友,有了喜欢的人,你们却又跳出来告诉我,他们不会记得我,我们的一切,只有我铭记着。” 岁宁只觉得委屈,鼻头酸的发疼,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来这里这么久以来的负面情绪彻底爆发,整个人哭的哽咽颤抖。 “过分,你们太过分了……” 她一声声的指控让系统无言以对,系统局为了让宿主毫无顾忌地接下任务,隐瞒了这个消息,它一开始只是听从系统局的命令罢了。 它以为岁宁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谢长舟只是一个纸片人,是她的任务对象。 而她只需要完成任务便可。 可它忽略了,它的宿主不是机器,是个有着正常情感的人。 岁宁喜欢上了谢长舟。 可岁宁不应该喜欢他的。 四周寂静,唯有一声声呜咽回荡着,系统也安静下来。 它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用,岁宁听不进去的。 *** 那日之后,岁宁好似是为了躲避谢长舟,连着几天闭门不出。 不仅谢长舟,连阿狰都见不到她。 每一次无论怎么说,她都是闭门不见。 在见不到岁宁的第十五天,谢长舟终于按捺不住,再无往日的故作淡然。 他从软榻上起身径直准备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脚步顿时顿住。 谢长舟转身回到屋内,俯身抱起懒散窝在榻上的阿狰离去。 岁宁的小院幽静,院中整洁,石桌安静摆放梨树下,桌上落满了梨花。 谢长舟有些诧异,他前几天来这里时,桌上干净整洁,岁宁收拾的很利落。 可如今却布满梨花,岁宁怎么放任不管? 除非…… 谢长舟眸色一凝,闭目感受着,蓦地睁开了眼。 没有岁宁的气息! 他心下突然慌乱起来,他上次来这里是五天前,岁宁走了多久了? 她为何要走,是想回家了,还是……生他的气,不要再看见他了? 谢长舟浅瞳微缩,抱着阿狰的手微微收紧,温润的神情茫然无措。 这念头一出,他心里越发不安,喉咙干涩哽咽,心跳都开始加快。 “主人!”阿狰被他抱疼,低声嚎叫了他一声。 谢长舟连忙回神,不会的,岁宁不会不告而别的。 她答应过要陪他解毒,她还那么喜欢阿狰,怎么可能会说走就走。 他狂跳的心慢慢平稳下来,努力感知着灵珠的方向。 灵珠是他亲手炼制,只要岁宁与灵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他都找得到她。 在感知到灵珠的方向后,谢长舟一颗心彻底落下。 灵珠在姑苏城,岁宁下山了。 他连忙抱着阿狰朝灵珠的方向而去。 *** 姑苏城内。 岁宁懒散地靠在座椅内,身旁放着她买来的点心和茶水。 台上一身着长袍的男子手执一把折扇,来回走动着,眉飞色舞地说着书。 “上次我们说到神域大战,诸神先后陨落,神一度消失,直到几万年后鸢蘅神女诞生。” “十万年前,这鸢蘅神女可是整个上界与下界唯一的神灵,面貌绝色,生来慈悲,对邪祟有着天生的压制,鸢蘅神女在世时,魔界无一人敢作乱,两界一片安然。” “八万年前,魔神出世,神女以一人挽救苍生,献祭血肉与灵魂,与魔神同归于尽。” 岁宁皱眉,怎么又是这么个结局? 明明可以众人齐心协力,偏要以一人挽救苍生,与谢长舟倒是一样的性子。 这不纯纯冤种吗? 台下的观众也喧闹起来。 “神女怎么死了,你个老头子会不会说书?” “不是唯一的神吗,怎么这么容易便死了,谁能杀的了她?” “那些上界的仙人呢,就安心让神女一人去拯救他们?” 说书先生讲的口干舌燥,喝口水后连忙大声道:“哎,我还没说完呢,这事情还有一截呢。” 喧嚷的人群蓦地安静下来。 说书先生接着道:“神女三万岁时,从魔族手中救下一位小童养在身边,两人相互陪伴数万年。” “小童叫祭斛,乃是后来上界第一战神,修为高深,对神女忠心耿耿。” 说书先生顿了一顿,看到台下的观众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心满意足地笑笑。 “得知神女独自一人迎战魔身,祭斛慌忙赶去,却只来的及看到神女自散魂体与魔神同归于尽的一幕。” “祭斛满脸血泪,一朝白发,散尽万年修为想要留住神女一魂。” 台下观众眼眸一亮:“神女没死?” 岁宁也慌忙坐直,直勾勾盯着他看。 说书先生摇头笑笑:“不,死了。” 岁宁咬牙切齿问道:“不是说祭斛留了她一魂?” 说书先生摆手,面上满是戏谑:“欸,我只说了他想要留神女一魂,又没说他成功了。” 岁宁拳头硬了,微笑着问他:“那祭斛呢?” 说书先生笑弯了眼:“散尽修为,当然是也死了。” 台下安静的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 “退钱!” 这话点燃了群众的怒意,怒骂声此起彼伏。 “退钱!” “你说的哪门子书,给我退钱!” 说书先生抱头躲闪着台下时不时飞来的不明物体,声音委屈:“我这故事听的就是这样嘛。” “别打了别打了!” 台下不知是谁丢了一只绣鞋上去,刚好砸中了说书先生的后背。 他痛的大嚎:“都说了别打了,退钱退钱。” 岁宁嗤笑,拎起自己买的点心准备打道回府。 待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时,嘴角的笑意瞬间凝滞。 谢长舟牵着阿狰,长身玉立一身白袍,面容温和清隽,看向她的目光专注柔和。 他轻轻开口:“宁宁。” 凤尾花枝十六 “岁宁!” 刚一见到岁宁, 阿狰径直扑过来抱住她,抬起圆嫩的小脸看着她,面上带着些怒意。 “岁宁,你这几日都在屋里干什么啊, 怎么不见我和主人?” 她揉揉阿狰肉乎乎的小脸, 声音有些心虚:“我在……闭关修炼。” 岁宁有些尴尬, 看谢长舟这模样,不会是亲自来逮她的吧。 她连着几日称要修炼闭门不见他和阿狰,却被他抓到私自下山听书游乐。 岁宁抬眼看向谢长舟,他依旧温温和和站在那里,光风霁月, 看着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谢长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侧垂着的手上,她一手提满了糕点瓜子, 另一只手上执着霸天。 他有些想笑,眉眼都柔和起来,直到看见她的那一刻, 隐隐恐慌的心才算是彻底平稳。 “宁宁,玩的开心吗?”谢长舟轻声问。 他面上的神情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淡然,说出的话却让岁宁心里一咯噔。 不会还真是来逮她的吧? 岁宁支支吾吾:“还……可以,挺开心的。” 谢长舟微微颔首:“开心便好。” 无人说话,岁宁的身后那群听客依旧在叫嚣着让说书先生退钱,此起彼伏的争吵尖叫听着有些聒噪, 偏生他们这边安稳宁静。 谢长舟眉眼沉静负手而立,清淡的目光施然望向她,阿狰抱住她的腰身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岁宁嘴角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意,伸手捏了捏阿狰的小脸。 她抬眼朝谢长舟看过去:“剑尊怎会来姑苏?” 谢长舟神色平淡轻声道:“阿狰想你了,我便带它来了, 我可以感知到灵珠的方向。” 他神情淡然,广袖中负在身后的手却悄然攥紧,喉结干涩滚动。 阿狰乌黑的小眼睛顿时瞪大:“?” 谢长舟朝他看过去,清隽的脸上神色不变,眸底意味不明,阿狰脊背一阵寒栗。 跟在谢长舟身边这一百多年不是白吃的,他扬起甜滋滋的小脸:“岁宁,我想你了,我想你给我做烤肉。” 岁宁轻笑:“好。” 她缓缓松口气,余光瞥向谢长舟,见他仍是那副淡然模样,提起的心猛地落下。 不是来抓她的就好。 身后的吵嚷仍在继续,乱扔的东西混杂着听众们的怒骂。 “臭**,不会说就别说,把你爷爷的钱吐出来!” “退钱,你个狗*……” 人界的百姓有些话粗俗不堪,岁宁听的有些尴尬,白嫩的脸上微红,只想给他们手动消音。 平时她自己听到的比这还脏的都有,她也没觉得这么尴尬。 但如今阿狰一个幼崽还在,听见他们骂人,阿狰悄然从岁宁身侧探头过去,白生生的脸上满是好奇。 岁宁连忙捂住他的耳朵:“阿狰,不要听,不是你能学的东西。” 阿狰疑惑不解:“为什么啊?” 岁宁:“……” 因为你学坏了,你主人不仅会罚你,可能还会罚我啊! 她悄然看过去,入口处,谢长舟一身白衣长身而立,眉眼清隽,目光柔和温润,与岁宁对视后,嘴角噙着的笑意逐渐加深。 身后戏台处的争吵依旧激烈,眼见着他们越骂越狠,岁宁面上连忙堆起笑意:“剑尊,先走吧。” 谢长舟轻轻颔首:“好。” 岁宁牵着阿狰走在前面,谢长舟缓步跟着,街道上不时有人朝他们看来。 “宁宁,你喜欢听书?”谢长舟清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岁宁转过身,谢长舟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意。 “喜欢啊,听书也分听的什么,有那些正史,也有那些八卦。”她笑意盈盈,狡黠朝他眨眼:“不过我只喜欢听那些八卦。” 谢长舟一愣,冷白的面上浮现出些茫然:“何为八卦?” 阿狰也抬起头看她,学着自己主人:“何为八卦?” 一大一小齐刷刷看着她,表情出奇的一致,岁宁蓦地笑出了声。 “八卦就是那些宗门秘辛啊,哪位宗主在外养了房小妾多了个私生子,哪位原配大闹小三,谁是断袖,谁不举,诸如此类。” 谢长舟淡然的神情有些微妙。 岁宁故作神秘,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剑尊知道现在市面上流行哪种书吗?” 谢长舟摇头:“哪种?” 她压低声音道:“比如什么《一夜情浓,我揣了合欢派少主的崽》《给你三万灵石,给我生个孩子》《救命,静禅宗的佛修他竟如此偏执》,还有……” 岁宁顿了顿,凑近谢长舟,明亮的眼眸盯着他接着道:“《我与剑尊那些不得不说的事》……” 她声音娇软,尾音拉长,像在他的心尖挠痒痒一般,从他心口处泛起一阵酥麻。 谢长舟目光落在她微勾的唇上,喉结上下滚动半圈,那些拼命压制下去的暧昧旖旎悄然浮现,他心跳陡然加快。 阿狰奶声奶气凶道:“竟敢编排我主人,他们好大的胆子!” 他声音稚嫩但是音量大,惹得周围路过的人惊讶地看过来。 岁宁连忙按住他:“这各大宗门的宗主或多或少都被编排过,更别说你那么招女修喜欢的主人了,证明剑尊魅力大。” 阿狰瞬间被洗脑,小脑袋狂点:“那是,我主人修为第一,外貌也非凡人,喜欢他的女修多了。” 他扬起头望向岁宁,表情骄傲自豪。 岁宁点头:“我附议。” “宁宁……”谢长舟看着她,欲言又止。 岁宁不解问道:“嗯,怎么了?” 谢长舟嘴唇翕动,几次想说话,但对上岁宁坦荡的目光,最终还是咽下了那些话。 “没事,我们走吧,天色要黑了。”谢长舟神情淡然,半点看不出来刚才的情绪。 岁宁讷讷点头。 谢长舟好像……有些伤心? 身侧冷松香拂过,岁宁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询问,谢长舟已经从她身边离去。 她心下叹气,只能认命牵起阿狰跟上。 *** 万物静默,月色如银。 刚回到无量剑宗,谢长舟便被弟子叫去了明净殿,似乎是有什么要事商量。 岁宁一片一片给阿狰烤着肉,阿狰化为人形乖巧坐在她身旁。 “阿狰,你跟着剑尊多少年了?”岁宁给烤肉刷上酱汁,漫不经心地问道。 阿狰声音清脆:“一百三十五年了。” 岁宁了然点头,看来獓虎一族寿命确实漫长,阿狰一百多岁了还是个幼崽的模样。 她轻声笑笑:“阿狰与剑尊感情倒是深厚,像是亲生父子一般。” 阿狰昂起下巴,语气骄傲,毫不犹豫点头:“那当然,我可是主人亲手养大的!” 想起了什么,阿狰扬起的小脑袋垂下,情绪蓦地有些低落。 岁宁停下手头的动作,弯下身子看他:“阿狰,怎么了?” 阿狰埋下头,声音有些沉闷:“我还小时候,一直有人在追我和我母亲,母亲带着我东躲西藏,直到有一天,我们两个都被抓走了。” “那群人强迫我的母亲与那些低劣的灵兽配合,想让我母亲给他们生幼崽,母亲不听,他们便打我,母亲便会听话。” “后来母亲死了……”阿狰头低垂,面前的青砖上晕染开一片片水花。 “阿狰……”岁宁有些心疼,伸手轻抚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阿狰白嫩的小手擦了擦眼泪,稚嫩的声音哽咽:“然后主人来了,救走了我,我便被主人带到了问剑峰养在身边,没有人再追过我。” 岁宁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阿狰的脊背,声音柔和:“我们不说了,都过去了。” 阿狰说的那些她也都听明白了。 神兽獓虎一族濒临灭族,只剩下阿狰和他母亲,觊觎神兽血脉的人一直在追杀他们。 让阿狰母亲与那些灵兽配合也不仅仅只是折辱,更是为了繁衍出最接近獓虎血脉的灵兽罢了。 说到底,都是贪心作祟。 阿狰埋头在岁宁怀里,情绪低沉闷闷不乐。 岁宁无奈,轻轻拍着他:“阿狰,来吃烤肉,不想这些了。” 她将阿狰的小脑袋从怀里扒出来,果然看见他乌黑纤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圆溜的眼眸通红,脸上遍布泪痕。 岁宁替他擦干眼泪,轻声道:“阿狰,你已经来到了无量剑宗,你母亲会很欣慰的,你看,剑尊把你养的这么好。” 阿狰经历过那些惨痛的折磨,亲眼目睹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委曲求全死去,却依然是这副天真善良的孩童模样,心性活泼贪玩。 谢长舟应当是花费了心思为他化解那些阴影与记忆。 他将阿狰教导的很好。 “嗯。”阿狰点头,埋首进岁宁脖颈,闷声说道:“岁宁,我饿了。” 岁宁失笑:“好。” 她拿出油刷继续刷着酱汁,秀丽的面容在月夜下更显莹白,神情专注柔和,阿狰乖巧地缩在她的怀里。 阿狰总归是小孩子,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事,一口一口吃着岁宁递过来的烤肉。 已经快要亥时,吃饱喝足的阿狰化为原型,窝在岁宁怀里轻轻打着鼾声。 岁宁懒散搬出躺椅,纤长的玉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膝上的阿狰。 她靠在躺椅当中,从乾坤袋中拿出当初唐棠送的酒。 晶莹剔透的玉瓶当中盛着淡红色的酒水,入口香甜,后劲甘冽,让她想到了她那个时代的鸡尾酒。 岁宁甚至还给自己披上了薄毯,拿出白日买的点心,懒洋洋看着头顶的星空。 “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岁宁感叹。 不用上学不用上班,没有房贷车贷压力,没有长辈催婚,不用生育抚养孩子,除了没有网络,简直就是她梦中才有的小资生活。 系统兴奋:[那你可以留在这里啊,宿主,还记得我当初说的吗,你若是想要留在这里自是可以,但若是要走,便可就回不来了,机会只有一次。] 岁宁拧眉,有些不解问道:“可你不是说任务完成之后他们会不记得我吗?” [那是你决定回原世界之后,届时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会被抹除,可你若是决定留在这里,我会帮你想办法瞒过天道。] 岁宁沉默,小口抿着酒,面上的神色淡然。 [宿主……你觉得呢?] 岁宁轻笑,刚喝完酒,嗓音有些沙哑:“可我为何要留在这里呢?你不是说谢长舟很快便会飞升吗,等他飞升斩断与下界的一切,那我又何去何从?” 系统哽住,良久讷讷道:[你可以修炼飞升的——] 它的话还未说完,想到了些什么,机械的声音戛然而止。 岁宁幽幽叹口气,伸手揉着膝上的阿狰,神色温柔平和。 她轻声开口:“系统,你也想到了吧,我一旦渡劫便会被天道察觉,如今我只是元婴,进入大乘后每进一个阶段便要受一次雷劫,也就是说,我距离飞升还有七次雷劫。” “系统,我很难在天道手里活下来飞升的。” 系统沉默,它当然也知道岁宁说的是对的。 天道不容她,她绝无可能在天道手里撑过七次雷劫。 阿狰在膝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岁宁摸着它温热柔软的毛发,手里的酒不知不觉已经喝掉大半。 系统终究还是忍不住:[宿主,你怎么想的?] 岁宁懒散回它:“什么怎么想的?” [与谢长舟啊,你的任务也包括让他感知情爱,现如今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这项任务很轻易便完成了啊!] 系统有些不解:[所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酒水喝的有些多,虽然这酒不烈,但岁宁酒量不好,此刻也感觉到了胃里的翻涌灼烫。 头脑一阵晕眩,她有些迷茫,白嫩的脸微微泛红。 岁宁声音有些虚弱:“可我不想当这是个任务。” 夜凉如水,小院里静谧无声,只间歇传来阿狰轻微的鼾声。 岁宁轻声开口:“我喜欢他。” 系统没答话,久到岁宁已经快要睡着后,机械的声音又响起来。 [宿主,两个相爱的人也不一定会善终,中途走散的太多了,重要的是不留遗憾,不是吗?] 系统顿了顿,接着道:[你若是担心自己离开后会走不出来,我可以请求系统局帮你消除记忆。] 虽然它觉得它的宿主不会同意。 [宿主,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尽我所能帮助你。] 岁宁一怔,意识也清醒了几分,蓦地笑出了声。 [宿主?] 岁宁笑得胸腔都在抖动,怕吵醒膝上的阿狰,她闷声低笑,眉眼弯弯。 “系统,谁教你这么说的,像毒鸡汤。” 系统有些尴尬,低声讷讷回应:[我前辈……] 原来刚刚系统消失那么长时间是去请教前辈了。 岁宁心下一暖,戏精上身,两眼泪花花感动道:“统哥,你对我真好……” 她说着说着酒气涌上来,低声闷闷打了酒嗝。 酒力终于上脑,岁宁意识彻底混沌,眼眸半眯:“谢谢你,系统,这碗毒鸡汤我喝了!” “这么久以来多谢统哥的照顾与陪伴,虽然你有的时候真的……很毒舌……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系统:[……你真的好会说话。] 岁宁笑眯咪,声音娇软:“我这么会说话完全归功于我爸妈,是他们给了我……这张胡说八道的嘴……嗝……” 系统:[宿主,你醉……草,闭嘴,谢长舟——] 未说完的话被岁宁打断,她酒力上头,意识不清,根本听不懂系统在说些什么。 岁宁大喊出声:“统哥,祝你天天开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新年快乐!” 系统:?怎么就过年了? [宿主,谢长舟——] 岁宁隐约听见谢长舟三个字,混沌的大脑蓦地想起了之前的事,湿透的衣衫,暧昧的亲吻,低沉的喘息。 她连忙捂住嘴,凤眸瞪大。 “统哥,谢长舟他亲我!” 系统:[求你了别说了,谢长舟来——] 岁宁呜呜咽咽:“他亲我,他竟然亲我!” [谢长舟来了,你别说了!] 醉鬼没有理智,岁宁捂住脸,露在外面的耳根红透。 她声音本来就软,如今喝醉后带了些酒意,更显得娇糯,像小猫的呜咽声一样勾人。 “不过,谢长舟身材真好……他好好看,男色误人……把持不住啊。” 系统:[……毁灭吧。] 喝了酒的脸有些滚烫,岁宁挪开捂住脸颊的手,半眯的眼眸水汪汪的。 身前站了一个人影,依稀能看的出来个子很高,身形修长笔直,穿着白袍。 可岁宁看不清他的脸。 岁宁努力撑起疲软的身子凑近他,刚起身便又因为脱力跌了回去。 “宁宁!” 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些沙哑干涩,接着一只温凉的手触碰上她的脸颊,轻轻一贴便又迅速离开。 “宁宁,你脸很烫,你身体不行受不住酒力,以后万不可喝这么多酒,我帮你把酒力逼出。” 温暖纯粹的真气游走在她的经脉,岁宁舒服地眯起眼,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 这下她听出来了,谢长舟来了。 岁宁攥住他的手,沁入鼻息的满是他身上好闻的冷松香。 她眯着眼看他,声音慵懒娇软:“剑尊,你喜欢我吗?” 谢长舟的脸蓦地滚烫,喉结干涩滚动,眼眸里满是怔然,冷白如玉的手紧紧攥起,胸腔内心跳如雷。 “我可抢手了呢……从小就可多人喜欢我,又漂亮又聪明,你要是不抓紧点,我可就跟别人……走了。” 无人应答,她有些不高兴,搭在毯子里的脚轻轻踢了踢他:“你怎么不说话,你喜欢我吗?” 谢长舟抿唇,眉骨下压,眸子看着身前躺着的岁宁,缓声道:“喜欢。” 他加重声音重复说:“喜欢。” “我喜欢你,爱慕你,想要与你在一起,娶你为妻。” 他在她身前半蹲下,凑近她与她平视,琉璃色的眼眸里满是柔意,嘴角噙着清淡的笑意。 他一字一句问她:“你呢?” “宁宁,你喜欢我吗?” 一阵风吹过,带着谢长舟身上浅淡的冷松香扑鼻而来,岁宁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一声一声。 格外剧烈。 岁宁轻笑,眼眸弯弯,瞳仁透亮。 “我喜欢你。” 清甜的香味凑近,唇上覆上的柔软,眼前轻颤的睫毛,谢长舟的呼吸蓦地乱了。 山止川行一 岁宁……亲了他? 谢长舟几乎不可置信, 脊背挺的笔直,丝毫不敢动弹。 碧水泉那次他意识不清,可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唇上的柔软,身前的甜香沁入鼻息, 他无措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 岁宁一下一下啄吻着他, 捧住他冷白的脸, 眉眼弯弯:“谢长舟,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她鼻头一酸,眼眶有些红,纤长的睫毛轻颤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委屈:“你对我真好。” 她身子摇晃猛地朝谢长舟身上砸去, 谢长舟连忙搂住她,面上有些无措:“宁宁, 你喝醉了。” 岁宁贴着他的耳朵,因为醉酒说出的话有些含糊:“谢长舟,你是除了我爸妈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我这么废物, 总是要你去救……我还贪玩,不喜欢修炼……还笨,老是学不会法术。” 她凑近他,抱住他的脖颈轻蹭:“谢长舟,你喜欢我什么?” “宁宁……”谢长舟声音沙哑滚烫。 岁宁又笑了起来,亲上他的脸颊, 声音娇软:“谢长舟,我想开……” 她倒在他身上,贴近他的耳朵,吐出的热气喷洒在他脖颈处,他冷白的皮肤顿时红透。 “我想开了……” 谢长舟一愣, 眉头紧拧:“什么,宁宁你怎么了?” 岁宁又亲了一口他,笑着说:“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哪怕只有一天,我喜欢你。” “和我在一起吧,谢长舟。” 岁宁又直起身子掰着指头开始数:“我会给你做糕点,我还漂亮,虽然不如你……嗝……” 她迷茫打个酒嗝,接着道:“我还会做高数题,会说英文,会唱歌,演讲还拿过第一,我还会……” 她柳眉皱起,面上的神情纠结为难,低声喃喃自语:“我还会什么?” 月光下,她的眸子一闪一闪乌黑明亮,白嫩的脸上一片绯红,呼吸缠绕间亦有酒气蔓延,谢长舟心下软的一塌糊涂。 他听不懂岁宁说的那些话,那些陌生的词汇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但他依旧听出来了岁宁的意思。 他拂开遮挡住岁宁视线的碎发,眸光柔和:“宁宁,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女子。” “你勇敢坚毅,清醒独立,你比我要好很多。”谢长舟温和笑笑,清隽的眉眼弯起:“是我高攀宁宁了。” 岁宁笑着应下,眉眼弯成月牙:“嗯,以后……就这么宣传我!” 谢长舟轻笑,眉梢挑起,琉璃色的眼眸明亮,连带着嗓音都噙着温和的笑意:“嗯,宁宁很好。” “宁宁还记得我在永安城与你说的那些话吗?”谢长舟修长的手搭在她的腰身上,眼眸柔情似水,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宠溺。 岁宁迷茫抬眼:“嗯?” 她身上的酒气混着甜香袭来,谢长舟只觉满心爱意快要将他淹没。 “宁宁,我说等回到无量剑宗,希望你给我一个答复。” 他托起她快要滑下的头,安稳地放于自己颈窝处,岁宁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处,谢长舟笑意更深。 “表白的话当然要男子来说。”他轻笑,眼眸里柔情正浓:“我喜欢宁宁,想跟宁宁在一起,让宁宁做无量剑宗的掌门夫人,与宁宁一起生儿育女。” “我的灵石都给宁宁花,宁宁想要什么,我都会取来奉于你手上。” “我会用生命去守护宁宁,至死不渝。” 谢长舟的声音很轻,消散在静谧的小院中。 “宁宁,你愿意吗?” 岁宁混沌的大脑宕机,只听得见谢长舟最后的那句话。 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看他,正对上谢长舟低眸朝她看过来的眼神。 他眸光温柔缱绻,眼底氤氲着层雾气,看向她的眼神格外温柔。 岁宁伸手抚上他的眉眼,眉骨高挺,琉璃色的眼眸慈悲悯怀。 她很喜欢谢长舟看她的眼神,不同于对待别人的淡漠疏远,他看她时,眼里是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柔和缱绻。 岁宁脸上笑意盈盈,两个梨涡绽开在脸颊,末了轻轻抬头,亲上他的脸颊,声音格外清脆。 “愿意,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岁宁搂住他的脖颈,又重重亲了一口。 她声音格外娇软慵懒:“下面我要跟你说我的规矩,道上的规矩必须遵守!” 她直起身子捧住他的脸,阿狰被她掀翻在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谢长舟轻笑:“好,宁宁说。” 岁宁掰指头:“第一,不可与异性单独相处否则抄男德经一百遍。” “第二,不可与他人私交否则阉之以儆效尤。” “第三,未婚则守身如玉已婚则坚守夫道。” “第四,宁宁是天宁宁是地宁宁说的都对。” 岁宁瞪向他,重重拍了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凶道:“听到没有,守好男德,人人有责!” 她圆溜的眼睛瞪大,白嫩的脸上被酒气熏红,嫣红莹润的唇微微抿起。 谢长舟微怔,眼眸弯起,浅瞳里的笑意满满当当仿佛要溢出来一般,温润的目光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好,宁宁。” 谢长舟轻声道:“我一定守好……男德。”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岁宁这般古灵精怪的性格,说出的话常常让他反应不来,她思想太过独特,不同于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 可他就喜欢她这般性格。 自由自在,勇敢坚韧。 月光下谢长舟的脸莹白如玉,眉眼温润清隽,眸光柔意专注,高洁不似凡人。 岁宁意识不清,只觉得他格外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男朋友,你好好看,让我亲个!” 她捧住他的脸一连亲了好几下,谢长舟被她亲的面色通红,心下软的一塌糊涂。 酒力翻涌,岁宁勾住他的脖颈埋首于他颈窝,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肌肤,他安静搂住她,温暖纯粹的真气游走在她的经脉,替她化解着酒力。 不一会儿她规律的呼吸声传来,谢长舟侧头看她。 岁宁乌黑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垂下,遮住灵动透亮的眸子,在莹白的脸上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那些责任重担仿佛尽数消散,他只看得见她,只想看见她。 魔族的动乱,妖界的反叛,宗门的事务,他尽数抛掷脑后。 眼下他只看的见她。 谢长舟想起师父曾与他说的话:“子樾,上位者不需要感情,那只会成为你的软肋。” 过往他从未质疑过师父的话,现在,他只想对他的师父说。 他错了。 他需要岁宁的喜欢,他想让她成为他的软肋。 他愿意为了她低头服软。 “宁宁。”谢长舟轻吻她的额头,声音沙哑滚烫。 “爱我吧。” 永远别变心,永远别离开我。 丹田内真气隐隐动乱,被压制下去的魔息渐渐窜出,神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萌芽,身侧的渡妄发出阵阵嗡鸣,纯粹的剑气带动着剑柄处的剑穗晃动,飘洒的流苏轻轻摇曳着。 而他不想管,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轻柔搂着怀里的岁宁,温润的真气替她抚去疲惫。 笼罩在头顶的重重云影渐渐厚重,星光寥寥,满园梨花飘落。 *** 岁宁醒来时,睁眼便对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 阿狰捧着小脸趴在她身边,见岁宁醒来,稚嫩的五官皱起来嫌弃道:“岁宁,这都未时了!” 岁宁意识还有些迷茫,懒散裹着被子,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阿狰说的未时是什么意思。 未时,那就是下午一点到三点。 她一觉睡到了下午。 “岁宁,你怎么比我们獓虎一族还能睡觉,一点不像个人修。” 他们獓虎一族一觉必须睡够五个时辰,睡觉还容易睡沉,因此往往需要布下护身结界才敢睡觉,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趁熟睡之际对他们不利。 可没想到岁宁也睡这么沉。 他都喊了她好几遍了。 岁宁翻个身抱住被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喝了点小酒,让我再睡会儿。” 她刚闭眼,迷茫的脑海里悄然浮现些画面。 灼热的亲吻,低沉的告白,还有她的……男德文学。 岁宁猛地睁开眼,心跳加快,白嫩的脸顿时红透。 阿狰从她身后翻过来瞧见她红透的脸后有些不解:“岁宁,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摸向她的脸,触手一片滚烫。 “岁宁,你脸好烫。”阿狰有些担心。 岁宁意识猛地清醒,心下只剩懊恼,为什么她喝醉不会断片! 她跟谢长舟表白,抱着他的脸像个女流氓一样猛亲,还对他说些胡话。 更重要的是,她答应谢长舟与他在一起了! 岁宁的脸越发滚烫,胸腔内心跳如雷,懊恼地将头埋进被子,任凭阿狰怎么扒拉也不松手。 系统出来冷嘲热讽:[我昨天已经提醒你谢长舟来了。] 岁宁不想面对它,脑海里昨晚她说的话一句句浮出水面,每一句都让岁宁的脚趾抓地,仿佛要抠出三室一厅。 系统有些不理解:[宿主,这是你的任务啊,你迟早是要答应他的,让他感知到情爱是你的任务啊。] [宿主,你也喜欢谢长舟啊,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岁宁一怔,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答话。 阿狰依旧在呜呜咽咽喊她:“岁宁,你怎么了?” 他稚嫩的声音透着焦急,不住地挠着岁宁的被子,岁宁无奈,探出头抱起他。 “我没事。” 她脸上红彤彤的,额头上的碎发被细密的汗珠浸湿,将阿狰揽进怀里抱着,一下一下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阿狰被她揉的舒服,懒散地窝在她的怀里。 [宿主,你不会真后悔了吧?] 系统的声音不可置信,仿佛她是什么玩弄别人感情的大渣女。 [宿主,你昨天对谢长舟又亲又抱的,还答应了人家,提起裤子就不认账吗?] 岁宁无语,连忙打断它的话:“你闭嘴,我什么时候说我后悔了。” [你没后悔?] 岁宁沉默,谢长舟昨晚的话还历历在目。 她从未见过他那般高兴的模样,温柔似水,眼眸明亮,仿佛只看得见她那般。 他说他喜欢她,会用生命去守护她。 至死不渝。 心口处猛地被烫了一下,泛起一阵酥麻,蔓延开来游走在她的每一寸经脉,她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系统也没说话,屋子里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只有阿狰时不时舒服的轻呼声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轻柔的声音传来。 “我不后悔。”岁宁下颌轻轻蹭了蹭阿狰毛茸茸的小脑袋,蓦地轻笑出声:“系统,你说的对。” “不与他在一起,我可能会后悔。” 她顿了顿,接着道:“不,在我之后几十年的生命里,我一定会后悔。” 她年纪不大,这个年纪的女孩多是怀春的,谢长舟对她那般好,又那么优秀,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呢? “我想帮他消除心魔,成功飞升。”岁宁眉眼弯弯,小梨涡绽开。 谢长舟飞升以后,她便可以离开,从此他做他的仙君,她过回她平静的生活。 岁宁轻笑着说:“要见到我妈了,也不知道见到她时会不会掉眼泪。” 她明明是在笑着,系统机械的程序却识别到了她的低落。 她的心情并不好。 系统语塞,讷讷说道:“宿主,你别难过。” 它话音刚落下,岁宁活力四射径直爬起身来:“不说了,起床!” 系统:[……] 你恢复真快。 阿狰也跳起来,终于想起了主人交代的正事:“岁宁,我主人让我来找你。” 岁宁一怔:“找我?” 阿狰点头,忙从床上下来拉过她的手:“对,主人去明净殿商议事情了,让我来找你,等你醒来带你去找他。” “去明净殿中找他?” “对,可你一直没醒,我便等到了现在。” 岁宁拧眉,明净殿是七位峰主商议事务的地方,连内门弟子都无权进入,谢长舟让她去那里找他?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来不及多想,岁宁连忙默念法决收拾了一下自己,抱起阿狰御剑朝明净殿而去。 明净殿坐落在无量剑宗的主峰上,建筑华丽高耸,大殿门口正对无量剑宗的大门,再往下便能隐约看见姑苏城。 岁宁到的时候,谢长舟端坐在主台上,其余六位峰主则分散坐在两边台下。 她乍一出现,七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她看来,岁宁蓦地有些紧张。 这七人除了一个谢长舟和茯苓峰主,其余皆是些年纪较大的长老,眉目慈爱,周身气质温润纯粹,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探究。 听剑锋峰主吕观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话语间带着笑意:“这就是岁宁姑娘吧,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 断剑峰峰主宋卓附和:“确实,小小年纪便能修到元婴,实在是天赋异禀。” 几位峰主纷纷开始打趣。 “能当魂篆之盘的主人,心性自是坚韧。” “对,连剑尊都对她赞不绝口,自是过人。” “我辅佐剑尊这么多年,可没听过他夸我一句。”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偏,岁宁求救似的看向主座上的谢长舟,乌黑的眼眸里满是尴尬。 谢长舟一愣,意会她的意思:“既然宁宁已经——” “你们几个先别说了。” 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几位峰主的话,岁宁心下诧异,顺着声音望过去,正对上一双恬淡的眼眸。 她懒散靠在椅背,容色清丽,乌发如漆,仅由一根木簪束起,气质清透出尘。 茯苓朝岁宁温婉一笑:“你们这样,小丫头会不好意思的。” 岁宁心下一暖,果然女生最懂女生,是漂亮又体贴的美女姐姐。 可下一秒,茯苓嘴角一勾,戏谑开口:“剑尊会心疼的。” 岁宁脸上扬起的笑意凝滞,面上蓦地一烫。 茯苓漆黑的眼眸里盈着明显的笑意,神情促狭。 几位峰主顿住,视线在岁宁与谢长舟身上来回变换,面上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岁宁:“……” 你们修真界这么八卦的吗? 瞧见岁宁有些局促的模样,谢长舟有些无奈,缓缓开口道:“几位长老,我们还有要事商议。” 清润的声音传来,带着上位者的威仪与沉稳,方还低声讨论着的几位峰主瞬间安静,收起面上那副闲散模样,摇身一变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宗内峰主。 明明他们要比谢长舟年长很多岁,却从不敢将他当成小辈看,无论是实力还是才智,谢长舟远胜于他们。 修真世界,强者为上。 所以他们心甘情愿辅佐谢长舟治理苍生。 吕观伸手指向身旁的空位:“岁宁姑娘请坐。” 岁宁微微颔首,牵起阿狰坐下。 对面的茯苓瞧见她有些拘谨的模样,轻笑了下道:“岁宁姑娘不必拘谨,我们今日请你来不是什么大事。” 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茯苓接着道:“就是猈兽杀不死,隐隐有些动乱罢了。” 岁宁:“?” 猈兽动乱还不算大事? “这不算大事?”岁宁不可置信看着她,声音有些激动:“猈兽现在不在虚空里,倘若杀不死它,它从墨怀安的体内出来,那就是真的为祸四方。” 到时候魔主沈劫和妖王连珩免不了要来横插一脚,有了他们的阻拦,很可能又是一场恶战。 “宁宁,别着急。” 岁宁抬眸看过去,谢长舟神色沉静,眸底带着安抚。 茯苓轻抿口茶,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盯着手中端着的茶水幽幽道:“你可以杀了它。” 岁宁心下一沉,柳眉紧拧:“长老什么意思?” 茯苓抬眸看向她,神情淡定平静,一字一句开口道:“就是字面意思。” “岁宁,你可以杀了它。” “只有你,可以杀了它。” 岁宁搭在座椅上的手猛地攥紧,心跳似是空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长舟。 “宁宁,静禅宗那边传来消息,猈兽不知为何突然狂躁,身上的伤迅速开始恢复,连静禅宗的驱魔阵都压制不住。” 他顿了顿,薄唇紧抿,琉璃色的眼眸一抹晦暗划过,清润的声音有些寒凉。 “只有你留在它身上的伤痕没有愈合。” 几位峰主皆朝她看过来,面上皆是沉重,一扫方才轻松。 阿狰年纪尚小,闻言奶声奶气问道:“为什么岁宁你留下的伤没有恢复啊?” 岁宁喉口干涩,看向阿狰圆溜的眼眸,他白嫩的脸上满是困惑。 她朝他笑笑,捏了捏他的小手:“我也不知。” 她面上平静,心跳却逐渐加快,连忙召出系统。 系统也被惊到:[宿主,我也不知为何。] 岁宁的心彻底沉下,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连修为都是被系统强塞的,谢长舟和定远大师都没办法杀了的上古魔兽,怎么可能会败于她手上。 谢长舟和茯苓的话意味着什么,她自是明白。 意味着她有能力杀上古魔兽,意味着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整个天下将会大乱。 魔族会想尽办法杀她,各大宗门会竭尽全力争夺她,企图探究出她身上的奥秘,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到时候,谢长舟会不会会因此受到连累? 岁宁朝谢长舟看过去,他面上也尽是冷意,周身的气压低迷肃杀。 她心下一酸,谢长舟自是不愿她被这般追杀与争夺,到时候他面对的就是整个魔界和修真界。 她眼眶有些微红,谢长舟有些无措道:“宁宁,别怕,此事只有静禅宗几位长老和我们知道,不要担心。” 他看向她的目光温柔坚定:“我会护着你的,别怕。” 岁宁摇头,她当然不怕魔族,她只是有些担心……谢长舟会因为她受到连累。 吕观幽幽叹口气,缓声道:“所以,岁宁姑娘,我们需要你去静禅宗一趟。” “只有你可以杀了猈兽,救下墨怀安。” 大殿内一时陷入静谧,无人说话。 良久,上方传来声音。 谢长舟轻声道:“宁宁若是不愿,我们就不去。” 岁宁一怔,茯苓低头喝茶的动作顿住,诧异看向他。 吕观几人不可思议地看他,神情不约而同的惊讶。 茯苓怔然道:“剑尊,只有岁宁姑娘可以杀掉猈兽。” 所以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长舟神色不变,眉目疏远平淡:“除掉猈兽太过凶险,需要进入它的识海,宁宁只是元婴,恐怕无法应对。” “重新封印它便是,我能做到。” 岁宁隔着虚空与端坐高台的他对视,良久笑出了声。 她秀丽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细声道:“我愿意。” 谢长舟拧眉:“宁宁,这不是小事。” 岁宁轻笑:“我知道。” 她缓缓起身,看向几位峰主,一字一句重复。 “我愿意。” 谢长舟愿意为了她打破自己的原则,她也愿意为了他勇敢一次。 她不要成为他的负累。 她要与他并肩。 山止川行二 得到岁宁肯定的回答后, 几位峰主便先行离开。 阿狰有些担忧,拽住她的手犹豫说道:“岁宁,进入识海很可怕的。” 岁宁一愣,阿狰接着道:“在识海里, 识海的主人便是神, 你千万不能被发现, 若是被发现,猈兽想杀你太过容易。” 可岁宁只是一介元婴,先不说如何有能力进入猈兽的识海,再者进入之后,也很容易露出马脚被猈兽察觉。 上古魔兽, 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谢长舟缓步走到岁宁身前,眉眼温和:“宁宁, 别担心,我会与你一同。” 岁宁轻笑出声,微微颔首:“好。” 无论再难, 谢长舟都会与她一起。 谢长舟望向她,神情平淡柔和,唇边勾起的笑意醉人。 岁宁心跳一块,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晚的事。 她这才突然意识到了,按照她那边的说法,面前的人, 现在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岁宁笑意更浓,乌黑的眼眸星光点点,心口处仿佛浸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她伸出手勾勾他的手,轻轻与他十指相扣,脸上的笑意狡黠灵动。 “那剑尊可要好好保护我啊, 我身子骨弱。” 她仰头看他,嗓音娇软慵懒,尾音拖长,听在他耳里莫名有些撒娇的意味。 谢长舟一怔,耳根迅速升温,脸颊在岁宁面前一点一点变红,连带着冷白的脖颈都染上些绯意。 “好。” 他轻声应下,面上无措不敢看她,手上却轻轻反扣住她的手,嘴角的笑意加深。 阿狰一脸震惊,看看岁宁再看看自家主人:“主人,你与岁宁……” 谢长舟面不改色地点头:“嗯。” 阿狰乌黑明亮的眼眸瞪大,圆嫩的小脸上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奶声奶气问道:“你与岁宁?” “嗯。”谢长舟言简意赅。 岁宁有些不满,揽住谢长舟的胳膊垂眸看向身前的阿狰:“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主人与我在一起,你很伤心?” “还是说……”岁宁顿了顿,面上带着些威胁:“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主人?” 阿狰被她咽住,白嫩的小脸猛地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岁宁,不跟你说话了。”阿狰气冲冲跑出去,完全不顾身后岁宁的呼喊。 一直到跑出明净殿外许久,他才悄然停下脚步。 阿狰转身看向明净殿,高耸的大殿静静伫立在无量剑宗的主峰上,殿门旁架着一方圆鼓,气势磅礴,宏伟壮观。 可阿狰只觉得它像个牢笼,困住了谢长舟这么多年。 般虚大师在世谢长舟还稍显轻松些,自从般虚大师死后,他继任剑尊,此后只要明净殿前有人敲鼓,谢长舟便会从问剑峰出来带领他们铲除邪祟。 那些人总喜欢夸赞谢长舟多么厉害多么心怀天下,但其实他们敬重的只是他一身修为罢了。 谢长舟这么多年独居在问剑峰,岁宁这般性格,给谢长舟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 如今他们在一起了…… 阿狰只觉得开心。 他的主人以后,又多了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阿狰鼻头一酸,喉口像是被什么哽住,眼眶微红。 他转身朝问剑峰而去。 大殿内的岁宁无奈摇头,仰头看着身旁的谢长舟:“你们家阿狰好像很吃惊,不会真是我配不上剑尊吧。” 她神情戏谑,眸光透亮,谢长舟被她的情绪带动,心下软的一塌糊涂。 “不会,是我高攀宁宁。” 岁宁眉开眼笑,伸手勾了勾他示意他低头。 谢长舟有些茫然,微弯身子,琉璃色的眼眸带了丝疑惑。 他刚弯下身子,一阵甜香传来,脸颊上印上一抹柔软。 岁宁娇软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倒灌进来:“不高攀,我愿意。” 谢长舟的心跳愈来愈快,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握紧,声音滚烫沙哑:“好。” 双目相对,蓦地都笑出了声。 *** 问剑峰上,悬月高升。 阿狰拽住岁宁的手,面上神情可怜:“岁宁,真的不能带我吗?” 他乌黑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岁宁,岁宁心下一软。 “不可以。”清润的声音传来。 谢长舟轻声道:“不可以,阿狰。” 阿狰神情委屈,眼巴巴看着他还想再挣扎,谢长舟摇头。 “阿狰,猈兽识海很危险,去的人越少越好。”谢长舟伸手轻揉他的脑袋,低垂着眼看他:“在问剑峰等我们回来。” 岁宁也蹲下身子平视着他,捏捏他圆嫩柔软的小脸:“阿狰,我跟你保证,我们一定尽快回来,别担心。” 阿狰犹豫会儿,良久轻轻点头,稚嫩的声音带着些委屈:“好,那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 他不想一个人待在问剑峰。 岁宁轻笑着将他抱入怀里,在他耳边柔声承诺:“一定会。” 两人出发时已经戌时,到达静禅宗后夜已浓厚。 远远便看到静禅宗的主殿被一股熟悉的魔气萦绕,那股魔息带动谢长舟丹田内还未完全消散的魔气隐隐骚动,他神色陡然寒凉,运功将体内的魔息狠狠压制下去。 岁宁敏锐察觉到他的异常,柳眉微拧:“怎么了?” 谢长舟摇头,握紧她的手:“无碍。” 她心下一沉,谢长舟这般模样,好似有什么瞒着她。 主殿内魔气滔天,大殿四周点着熏香,盘腿坐着十几名僧人,他们围坐成圈,闭目颂念着绕耳的佛经,一手竖在身前,一手转着手上挂着的佛珠。 晦暗难懂的佛经之中还穿插着一声声兽吼,声音凄厉尖啸,仿佛在承受极大的折磨。 随着一句句佛经出口,僧人们身上金光越加明显,皆都源源不断聚集到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檀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岁宁看过去,瞳孔微缩,神情突然凝滞。 檀木床上躺着的人眉目浓郁,鼻梁高挺,双目紧闭,苍白俊秀的脸上爬满细密扭曲的黑纹,身上盖着的是画着经文的袈裟。 僧人们轻念着佛经,他身上覆盖着的袈裟上经文金光大闪,随着金光越来越明显,本还面目扭曲挣扎的人动作渐渐减小,咆哮的兽吼声也越来越微弱。 直到檀木床上的人彻底平息,兽吼消失。 僧人们停止诵经,缓缓睁眼,面上神情温和,脸色苍白虚弱。 一旁满脸泪水的唐棠扑上去,不住地低泣着:“怀安……” 定远大师迎上来,朝两人施礼:“剑尊,岁宁姑娘。” 方才的僧人撤下,又来了十几名僧人坐在他们刚才的位置,就好像……在轮班一般。 谢长舟眉头微蹙:“猈兽频繁动乱吗?” 定远大师苍老的面容满是惆怅,良久轻叹气道:“这两天格外狂躁,有时半个时辰便需要镇压一次。” “剑尊,我们静禅宗的弟子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才朝剑尊求救的,麻烦剑尊了。” 谢长舟面容冷冽,薄唇紧抿,绷紧的下颌线条锋利明晰。 “定远大师不必这般,铲除邪祟是我的责任。” 岁宁目光落向墨怀安身上,他身上被袈裟裹着看不出来伤重,但脸上曾被谢长舟的剑气划伤的伤痕确实消失不见。 可静禅宗的弟子是不可能给他疗伤的,墨怀安本人又早已失去神智,猈兽受了重伤,怎么可能会有余力疗伤。 定远大师看向岁宁,目光锐利凝重,不似先前的温和,直戳戳的让岁宁不由得皱眉。 “大师?” 谢长舟侧身挡住岁宁,眉梢压下,温润的眼底悄然浮现寒凉。 定远大师收回目光,与谢长舟对视,面上的温润慈悲尽数消失。 他眉目肃然,语气低沉凝重:“剑尊,你也知道,若是岁宁姑娘的事情泄露出去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连修行几万年的上古魔兽都能克制,更别说这些普通的魔族。 到时候,魔界会多么疯狂,各大宗门又会怎样。 显而易见。 谢长舟当然明白。 他握紧岁宁的手,神情沉静自若,声音冰冷,已然挟霜裹雪:“此时知道的人不多,还望各位保守。” “倘若魔族知道,来一个我便杀一个。” “若是宗门有动静,那便肃清。” 他顿了顿,琉璃色的瞳孔眸光寒凉,一字一句开口—— “意欲内乱,便诛。” 定远大师愣神,神色怔然,有些不可置信:“剑尊,要对宗门同盟出手?” 谢长舟摇头,缓声道:“若是他们想对宁宁不轨,便是行了魔族的手段,对自己的道友下手,便不算同盟。” “那便清理门户,诛杀。” 定远大师眉头紧皱:“剑尊,岁宁姑娘有能力克制魔族,理应——” “定远大师。”谢长舟打断他的话,缓声道:“有我便够了。” 他的师父,他自己,都被这剑尊之位套牢,他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爱人也要这般。 谢长舟轻声道:“宁宁生性自由,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担子,有我便够了。” 岁宁怔住,喉口莫名干涩滚动,与谢长舟相握的手一阵酥麻,带着心口都酥麻起来。 她反手握住谢长舟的手,从他身后走出,目光直视上定远大师。 “定远大师,我自是愿意出力抵御魔族。” “宁宁。”谢长舟拧眉。 岁宁朝他摇头,目光安抚,与他相握的手攥紧。 定远大师和煦一笑:“岁宁姑娘大爱。” 岁宁狡黠一笑,面上的神情戏谑:“可我不愿为了他们牺牲。” 定远大师与谢长舟双双怔住。 她坦然迎视,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苍生需要数万人共同去拯救,而不是谁能力大,谁就活该去牺牲。” “我可以站出来与你们共同努力,但若是宗门想借我研究些什么,让我白白为他们冲锋陷阵,为他们卖命——” 她眼眸一转,冷光闪动。 “我不愿。” 定远大师喃喃道:“岁宁姑娘……” 岁宁侧身看向身旁的谢长舟,他浅瞳直直看着她,目光温润柔和。 她轻笑出声,再看向定远大师时,目光坚定沉静。 “定远大师,我并未受过宗门恩惠,只有剑尊一人予我恩惠,我可以为了他与你们共同抵御魔族。” “但我不愿仅仅为了那些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去白白牺牲,我比较自私惜命。” 岁宁轻笑,眉眼弯起,梨涡绽开在脸颊:“若是有人要对我不利,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定远愣神,怔然看着面前的两人。 两人并肩而立,执手相握,神色自若。 “岁宁姑娘说的是。”定远低声道。 岁宁这般的性格,与他所见过的那些人倒是不一般,连带着剑尊也……改变了许多。 定远大师认识的谢长舟,虽然慈悲悯怀却淡漠疏远,冷心冷清,与他那师父般虚一般,永远将苍生看的第一。 若是以前的谢长舟一定不会同意岁宁的话,他会说,为了苍生,牺牲在所难免。 可现在的他……变了。 定远大师面色一凝,神色多了几分沉重。 “宁宁,剑尊!” 一道熟悉的哭声传来。 唐棠明艳的脸上满是泪水,一双凤眸红肿,纤长的睫毛上挂满晶莹的泪珠,看起来像是哭了很久的模样。 岁宁眉头一拧,连忙走到她身边。 唐棠扑过来,眼里满是祈求:“宁宁,你救救怀安,他快撑不住了。” 岁宁看向地上的墨怀安,他面上的魔纹在蜿蜒爬行,像是一条条虫子在皮肤下涌动着,渐渐延伸到被袈裟覆盖着的地方。 清淡的冷松香传来,谢长舟步于她身旁,温暖纯粹的真气探入墨怀安体内。 不多时,他收回手,声音带了些冷意:“猈兽在蚕食墨怀安的神识。” 唐棠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剑尊,你救救他。” 谢长舟摇头,缓声道:“我们要进入猈兽识海才能杀掉它,只有等猈兽再次躁乱时候,趁它灵力波动才能进入。” “等猈兽再次躁乱,我与宁宁会进入它识海。” 唐棠看向檀木床上躺着的墨怀安,他俊秀的面容已经爬满魔纹,看起来狰狞可怖,与她记忆里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完全不同。 可她还是觉得他好看,墨怀安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唐棠,既然暂时我们进不去猈兽识海,不如——”岁宁顿了顿,接着道:“我们来说一下,在永安城的事。” 柔和的声音传来,唐棠怔然看去,对上岁宁若有所思的眼神。 她看向谢长舟和定远大师,两人皆神色平淡,目光温和。 岁宁轻声道:“永安城一事结束仓促,很多谜团尚未探清,是谁指示的幽常青放出猈兽还尚未得知。” “至于你。”她清淡的目光看向唐棠,眼底晦暗划过:“你与墨怀安认识是吗?” 唐棠玉白的指尖轻颤,微微抿唇:“是。” 她抬眼对上三人的眸子,重复道:“是,我们确实相识,五百年前——不,七百年前便相识。” 几人没接话,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唐棠眼睫微颤,沉默半晌,良久幽幽开口。 “那是上辈子的事,太过诡异,不知你们信否。” 她忐忑看向身前的三人,却未从他们面上看到惊讶,岁宁朝她温和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唐棠心下一热,接着道:“我是七百年前幽谷世家的大小姐幽昭昭,幽若明和温婉是我的阿爹阿娘,墨陵世家的少家主墨怀安……是我的爱人。” 她看向身侧的墨怀安,面上满是柔情。 “我与怀安一同长大,彼此陪伴两百余年,本是应该成亲,长明刀宗的少宗主嵇裘对我求爱无果,欲对我行不轨之事,被怀安一怒之下杀害。” “这些事情剑尊与宁宁都知晓,你们在虚空当中经历的,便是五百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除了一件——” 唐棠顿了顿,眼眸里已经盈满泪水。 “他将猈兽封印进了自己体内,用自己作为阵法,禁锢猈兽也禁锢了他自己。” 岁宁眉头紧蹙:“墨怀安与你换了血脉?” 可是即使是换了血脉,圣女的血脉也只能封印猈兽几十年罢了墨怀安如何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将猈兽封印到体内,甚至整整压制了它五百年。 唐棠摇头:“不,他没有换血脉。” “起先我也以为他是换了血脉,直到他死后我才明了,那不是换血。” 她笑出了声,眼泪却悄然滑落,颤抖着手抚向墨怀安的脸。 她声音哽咽沙哑:“怀安的母亲才是血脉最为纯正的圣女。” 谢长舟温润的眉眼顿时冷冽,清润的声音罕见带了丝惊诧:“墨怀安的母亲是巫蛊女?” 唐棠一怔:“剑尊知道?” 岁宁看向他:“巫蛊女又是何?” 谢长舟眉目下敛,目光落墨怀安身上,眼底晦暗划过。 他缓缓开口:“我只是在书上看到的,传言说当初鸢蘅陨落时,血脉之力撒入当时的幽谷和墨陵两大世家,但还有一个家族——” “巫蛊一族。” 他抬眼看向唐棠:“巫蛊一族只有女子才有血脉之力,被称作巫蛊女,她们身上的血脉之力,远超于两大世家的圣女。” 谢长舟顿了顿,修挺的眉微蹙,“可巫蛊一族只活在传说,从未有人见过他们。” 岁宁恍然大悟:“所以墨怀安的母亲是巫蛊女,血脉之力强大,墨怀安继承了母亲的血脉之力。” 所以墨怀安比当初的幽昭昭更合适封印猈兽。 唐棠轻抚着墨怀安的脸,轻轻点头:“是。” “怀安的母亲是巫蛊一族最后一位族人,她一直隐瞒自己的血脉,施展秘术将怀安的血脉也掩盖住,直到怀安与嵇裘一战的时候,濒死之际血脉觉醒,反杀了嵇裘。” 她眼泪滑落,声音已经颤抖不已:“圣女血脉选中了我,怀安便在最后代替我封印了猈兽。” “怀安跌入虚空后,我在查明一切后也死于长明刀宗的宗主嵇柏之手,那枚玉佩……” 唐棠执起腰间配着的玉佩,莞尔一笑:“我早就知道长明刀宗不会放过我,这里面装有我的记忆和一缕分魂,我将它交给我与怀安的挚友——清远道长。” “菐玉是上品仙器,清远道长用它寻到了我家,在我出生之际交予我母亲。” 所以唐棠在经历虚空之事后玉佩里的分魂回归,连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也回归。 这也……太荒谬了。 唐棠轻声笑笑,拂去面上的眼泪:“事情太过荒谬,当年的我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谁知菐玉竟当真凭借那一缕分魂寻到了我。” 她轻柔抚摸着腰间的菐玉,神情温柔呐呐自语:“怪不得我自小体弱,母亲要送我去修行,原是因为少了一缕分魂。” 三人没有接话,静谧的大殿内只有唐棠轻微的低泣声传来。 过了许久,岁宁轻声开口:“墨怀安将猈兽封印进自己身体,将自己也关入虚空,猈兽动乱,他杀不了自己,便只能假借他人之手杀了自己,于是设计将我们拉入虚空。” “准确的说,他本来想拉的是你,我与剑尊只是被意外拉进去的。” 岁宁目光直勾勾看着低泣的唐棠:“但是猈兽动乱,他将我们拉进去之后就陷入了沉睡,于是我们被迫走了那么多过去的经历,直到最后他醒来。” 所以墨怀安那时候才会宛如精神分裂了一般,突然便对唐棠那般大喊大叫。 他想激怒唐棠,让唐棠杀了他。 说到这里岁宁顿住,话锋陡然一转:“所以墨怀安为何会创造虚空,维持虚空几百年不破碎,他的修为不可能高到那种程度。” 唐棠怔住,仿佛也是刚意识到这件事,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一直安静的谢长舟缓步上前,清淡的目光落在墨怀安身上,淡声道:“是猈兽。” “猈兽的先祖是数十万年前掌管时空之力的神兽,血脉之力一直传承,到了猈兽这一代魔化,成为上古魔兽。” “猈兽在墨怀安体内被他压制,他们同生一体,墨怀安利用猈兽创造出来虚空。” “所以,猈兽的识海,不同于我们普通人。” 谢长舟神情冷凝,眉梢下压,琉璃色的眼眸划过一丝寒凉,声音蓦地低沉。 “猈兽的识海,是真实的另一个空间,不是单纯的记忆。” 他话音刚落,墨怀安身上的魔纹陡然魔气大涨,覆盖在他身上的袈裟金光大闪,死命地压制着他。 突变太快,甚至还没有半个时辰,唐棠和定远大师都怔住。 谢长舟冷声低喝:“快施展阵法!” 僧人们回神,连忙诵念经法,随着一声声佛经,墨怀安的神情越加狰狞扭曲。 唐棠吓的直哭:“怀安!” 定远大师连忙上前拖走她,朝岁宁与谢长舟低声道:“剑尊,岁宁姑娘,麻烦你们了!” 岁宁还未回神,墨怀安紧闭的双眸登时睁开,瞳孔一片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水。 她被迎面拉入一个温凉的怀抱,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宁,别怕。” 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岁宁感觉到灵魂都在被撕扯,温暖的真气游走在她的经脉,替她化解着那股痛入心扉的剧痛。 山止川行三 许久之后, 那股莫名的力量带来的桎梏渐渐消散,魂体上的疼痛平息。 岁宁轻颤着睁开眼,冷淡的松香沁入鼻息,掺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 她连忙从谢长舟怀里退出来, 果然如她意料, 谢长舟冷白的面上几道血痕突兀, 白袍被划破,丝丝缕缕的血迹渗透出来。 “剑尊,你受伤了!” 岁宁焦急地想要为他疗伤,真气刚刚聚出,温凉的手制住她, 轻握住她的手。 谢长舟摇头,面上的神情温和:“没事宁宁, 别担心。” 莹润的真气飘散而,谢长舟身上的伤渐渐制住血,面上的划伤迅速恢复。 岁宁缓缓松口气:“没事就好。” 她目光环视, 四周建筑风格奇特,有些像她那个时代的西幻风,雪白的帷幕随风轻摇,大殿四角立着汉白玉地柱子,地面墙壁皆铺着白色的石砖,石砖上刻着奇怪的图案。 谢长舟缓缓步于石墙前, 墙上刻着的图案栩栩如生,几只凤凰模样的神鸟拉着一辆车辇,四周或站或跪着男男女女侍从打扮的人,而车辇上的女子…… 他目光陡然一凛,不可置信地仔细瞧着。 头戴凤冠衣着华丽的女子蒙着面纱, 露出来的眉眼温婉秀丽,凤眸清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仪。 熟悉的眉眼,他一眼便能认出。 那是岁宁! 岁宁也怔愣住,颤抖着手抚向石壁上的人像,心跳愈来愈快。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机械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丝慌乱:[宿主,我不知道,你别急,我这就去查。] 谢长舟面色冷沉,温润的眼底满是肃重,薄唇紧抿,周身气压极低。 岁宁颤声道:“剑尊,这是谁?” 谢长舟神情复杂,轻声道:“上古神女——鸢蘅。” 面纱,凤凰车辇。 但是这两样就能确认她的身份。 她是鸢蘅神女。 系统这时候也上线:[宿主,那是鸢蘅神女,穿书局给的答复是未存在异常,世界进度正常,应该只是碰巧长得很像。] 岁宁心里还是莫名慌乱,垂下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一股莫名的心悸令她浑身不适。 她与壁画上的女人对视,灵魂深处仿佛腾起一股剧烈的牵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 轻颤的手被握住,岁宁慌乱抬头去看,谢长舟目光温和,眸底带着安抚的意味。 “宁宁,别怕。” 岁宁如雷般狂跳的心慢慢平稳,反握住他的手,努力平息着自己紊乱的气息。 实在是有些诡异,即使只是一双眉眼,但这壁画栩栩如生,将神女的眉眼描绘的惟妙惟肖。 她对着自己这张脸看了二十年,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自己。 那眉眼,分明就是她的。 待到紊乱的呼吸平稳,岁宁缓声开口:“剑尊,我们这是在哪里?” 谢长舟清淡的目光环视一圈,淡声道:“神女的宫殿,天之一线。” 她柳眉微拧,温软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们不是应该去猈兽所在的地方吗,为何会来到这里?” 他们进入的是猈兽的识海,猈兽与神女有何关系,神女都死了八万年了,他们竟然能一朝被传送到八万年前。 何况猈兽的魂体为何会出现在八万年前时候? “猈兽八万年前曾是魔神鬼魃的坐骑。” 谢长舟目光落在壁画上,鸢蘅的眉眼清冷,这点与岁宁完全不同。 岁宁像个小太阳,从不会露出这般眼神。 他对上鸢蘅的眼眸,轻声道:“神魔大战,鸢蘅燃尽自己的神魂与鬼魃同归于尽。” 岁宁怔然,讷讷开口:“所以我们这是被传送到了八万年前?” 谢长舟点头:“嗯,但具体是八万年前哪一个时间段,我不知。” “那我们要怎么去杀了猈兽,不是说只有进入识海杀了它的魂体才能真正杀了它吗?” “宁宁。”谢长舟转过身,修挺的眉疏远清隽,“虽不知为何猈兽真正的魂体会出现在八万年前,但八万年前,是神魔大战的时候,并且——”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冷沉:“在识海里,识海的主人就是神,我们的境界都会被压制于识海主人修为以下。” 岁宁修为不够自是没有察觉,但谢长舟刚进入猈兽识海,便敏锐察觉到自己的修为被压制,约莫只有大乘的水平。 岁宁意会:“所以说,我们不能被猈兽察觉到,否则我们的修为被压制,对上它绝无胜算。” “我们只能寻找时机,趁它魂体虚弱之际斩杀它。” 谢长舟点头称赞:“宁宁聪慧。” 原是如此。 可猈兽是上古神兽,有谁能伤的了它,要等到猈兽虚弱,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似是想到一处去了,谢长舟的面色也有些低沉凝重。 “阿碧,退下吧,守住宫殿,莫要让人进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岁宁连忙拉着谢长舟缩到一旁。 “剑尊,快施展隐身决。”她温软的声音有些焦急。 谢长舟无奈叹气,默念法决,两人的身影渐渐隐去。 岁宁缩在他的身前,他弯下头便能蹭到她毛茸茸的头顶,谢长舟心底蓦地一软。 “宁宁,没事的。”他给岁宁传音。 谢长舟抬眼看过去,眉眼间的柔情顿时消散,面容冷淡,目光寒凉。 宫殿内一名女子缓缓步入,头戴凤冠,身姿纤细婀娜,白色的浮光锦裙,衣摆极长,用金线绣着凤凰尾羽。 她妆容极盛,眉心处一抹芙蓉花印浮现,眼尾嫣红,明明眼神清冷,妆容却格外艳丽。 面纱遮住眉眼之下的面容,在光亮下隐约可见熟悉的轮廓。 与岁宁……格外相似。 那是鸢蘅神女。 鸢蘅缓步朝殿中走来,身上的甜香越来越浓郁,整个大殿内都是她身上清淡的香氛。 她行步于大殿中央,脚步突然顿住,清淡的眼神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岁宁与她隔着虚空对视,心跳猛地加快,脊背发麻。 这感觉……简直像在照镜子一般。 鸢蘅的目光清淡,漆黑的眼眸宛如深潭,沉静幽深,毫无波澜。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传音过来:“宁宁,放松。” 他目光看向鸢蘅,静静与她对视,面容冷淡沉静。 只是一瞬,鸢蘅又转回视线,自顾自走向大殿之上。 岁宁缓缓松口气,刚才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鸢蘅发现他们了。 大殿之上,鸢蘅孑然独立,衣摆拖曳在台阶上,绣制的凤凰图案栩栩如生,随着她的动作仿佛在振翅高飞。 她素手轻挥,莹白的石壁悄然分开,灵力大作,一阵强光后,虚空当中悄然浮现一把长剑。 剑身莹白,寒芒闪闪,气势凛然,却莫名有些暗淡,好像缺少些什么。 然后岁宁看见了她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鸢蘅五指握爪,毫不犹豫径直刺入自己的胸腔,动作快的让岁宁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她先是怔愣,回过神后凤眸顿时瞪大,心下惊骇。 鸢蘅……挖了自己的心? 她玉白纤细的手上鲜血滴落,大殿内的甜香更加浓郁,点点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衣袍上,晕出朵朵红梅。 她的手上,一颗神心还在跳动,磅礴的神力从中散发,渐渐隐入面前的神剑。 不过须臾之间,她整颗神心消散,化为纯粹强大的神力隐入那把长剑,本还暗淡的剑身光芒大作。 剑若霜雪,杀气凛然,气若长虹,岁宁的目光落在那把剑身上,心跳猛地一空。 一股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召唤着她的灵魂。 斩魔剑。 岁宁脑海里浮现出它的名字。 她心下一沉,她从未见过这把剑,如何得知它的名字。 谢长舟握住她的手,眼睫下敛看向她:“宁宁,不要去管,与你无关。” 岁宁颔首,目光重新转向大殿上方的鸢蘅神女。 鸢蘅笔直的脊背有些微弯,胸口处已经被血染透,脚边白色的地砖上已经淌了一汪血水。 她轻轻接过那把长剑,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莹白的剑身。 她清冷的声音传来:“两位出来吧。” 鸢蘅侧身朝他们的方向看来,眉眼间情绪平淡,语气依旧淡然。 岁宁心下一沉,原来鸢蘅早就察觉到他们了。 不过也是,猈兽的识海是真实的时空,面前的又是上古神女,察觉到他们也不奇怪。 谢长舟隐去法决缓缓步出,脸上情绪平淡毫不意外,俯身朝鸢蘅一拜:“鸢蘅神女。” 鸢蘅轻轻颔首,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入一滩死水的眼眸悄然浮现一丝波澜。 不过一息,她便移开了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岁宁。 一模一样的眉眼对上,神色确实完全不同,鸢蘅看起来……毫无感情,像个假人一般。 她轻声开口,声音空洞:“你来了。” 岁宁眉头微蹙,乌黑的眼眸对上她:“神女……认识我?” 鸢蘅朝她走来,随着她的动作,血珠穿成串滴落在白色的地砖上,她一身华贵的袍服被血染红。 谢长舟侧身步于她身前,垂眸看向身前的鸢蘅:“神女,有何事?” 鸢蘅抬眼看他,清冷的眼中眸光平静幽深。 她吐气如兰:“我无意伤害她。” 岁宁上前扯住谢长舟的衣袍,冲他微微摇头:“剑尊,无碍的,神女有话要对我说。” 她看向鸢蘅,这么近距离的看她,才发现她的眉眼生的简直与她一模一样,面纱下的面容隐约可见,岁宁丝毫不怀疑,揭开她的面纱,会看到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可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没有什么同胞姐妹,两个世界里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岁宁只觉得荒谬。 谢长舟立于岁宁身旁,温润疏远的目光落于鸢蘅身上。 “鸢蘅神女,可认识我?”岁宁轻声问。 鸢蘅双手捧着那把长剑,眸光清淡,虚虚望着她。 末了,她轻声开口:“不认识。” 岁宁眼睫轻颤,玉白的手指微微蜷起,心下思绪翻涌。 鸢蘅说不认识她,可是她看见鸢蘅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克制住心下想要质问的冲动,缓缓开口问道:“神女有事要与我说?” 鸢蘅微微颔首,将手上的长剑递给岁宁。 “它叫斩魔剑。” 她清淡的声音传来,岁宁面上神情自若,心下却猛地一沉。 果然叫斩魔剑,她竟真的猜对了! 鸢蘅将斩魔剑递于她身前,示意她接过剑。 岁宁沉默一瞬,凤眸直勾勾看着鸢蘅,后者神色坦荡,清冷的眼眸与她对视。 大殿之中一时陷入静谧,鸢蘅也并未开口催她,依旧是那副不轻不重的模样。 最终岁宁还是伸手接过斩魔剑。 她刚触碰到斩魔剑,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入她的识海,冲击着她的神魂。 岁宁脸色一百,秀丽的面容登时皱了起来,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 “宁宁!” 她按住谢长舟的手:“无碍。” 不过只是一息,识海重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影。 鸢蘅细声道:“我有一事相求。” 岁宁缓缓直起身子看向她:“神女请讲。” 鸢蘅垂眸看向自己的心口,那里血肉模糊,方才还在汩汩往外流的鲜血止住,一身白衣已被染成红衣。 “我用神心炼制斩魔剑,元气大伤,恐要陷入沉睡。” 鸢蘅抬眸看向岁宁,缓声道:“如今魔族与我大战在即,我沉睡的消息不能散播出去,仙界需要我来把持大局。” “姑娘,我需要你帮忙。” 岁宁抿唇,眼眸里流光闪烁。 “姑娘,我需要你帮忙。”鸢蘅重复道。 岁宁的目光落在鸢蘅面纱上,眸光复杂:“所以神女想让我假扮你一段时间。” “是的。”鸢蘅语调波澜不兴,清冷的目光从岁宁的眉眼上描摹向下,“你与我,长得很像。” “呵。”岁宁轻笑出声,眼眸里却毫无笑意。 “难道不是一模一样吗,神女。” 鸢蘅罕见一怔,交叠于身前的手指尖轻颤,不过须臾,瞬间便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神女模样。 她缓声开口:“是。” 岁宁抱住斩魔剑的手微蜷,喉口莫名干涩,像是被什么哽住一般,心口处涌上一股热意。 她觉得……有些难受。 “姑娘,请你帮我。” 鸢蘅神情依旧冷淡,眉眼毫无情绪波动。 岁宁生涩开口:“若我不呢?” “你不会的。”鸢蘅轻声开口:“你会帮我。” 岁宁一眼不发,沉默地抱着斩魔剑望着她,内心深处莫名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恸,铺天盖地仿佛要将她淹没一般。 鸢蘅的目光有些柔和,凤眸微弯声音放轻:“姑娘,我很开心见到你。” 她话音落下,纤长乌黑的睫毛缓缓垂下,遮住眼底的风华,凤冠上垂下的流苏摇曳,纤瘦的身姿蓦地朝后倒去,像一只断翼的蝴蝶般。 斩魔剑掉落在地,岁宁几乎是扑上去接住她破碎的身体,熟悉的甜香传来,她凤冠上的流苏清扫过岁宁脸庞,她的心跳猛地一空。 目光下敛落在鸢蘅苍白的脸上,一滴晶莹的泪珠蓦地滴落,落在鸢蘅的面纱上渐渐隐没。 谢长舟眉头微蹙,连忙半蹲下身子查看岁宁的状况:“宁宁,你怎么了?” 岁宁茫然擦去面上的泪水,抱住鸢蘅的手微微颤抖:“我……我没事。” 她有些语无伦次,内心腾起的悲恸几乎刻入她的灵魂。 可到底是为何,她看见鸢蘅,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悲痛感? 谢长舟温润的真气探入鸢蘅体内,良久收回手轻声道:“宁宁,她没事,沉睡一段时间便好。” “鸢蘅天生神体,是如今世间唯一的神,失去神心不会陨灭,只会修为大伤罢了。” 岁宁微微点头,垂眸望向怀里的鸢蘅,如今遮住眸底的清冷,安然沉睡的鸢蘅与她的眉眼简直一模一样。 她好像看到自己熟睡那般的样子。 “宁宁,你怎么想的?” 岁宁无措转头,谢长舟脸色冷沉,目光寒凉。 她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回他,心下情绪混乱,灵魂深处的激荡让她呼吸紊乱。 她只能听的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岁宁,帮她。 可她到底为何会这般奇怪。 “剑尊,我——” 温凉的柔软覆上她颤抖的手,他目光下敛,安静淡然地看着她:“宁宁,不必想,想做便做。” 谢长舟微垂头与她红润的眼眸,擦去她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宁宁,我们现在走不了,这是神殿,外面是有仙兵把守的,若无神女相助,你我走不出去。” “至于猈兽,现在既然是神魔大战,猈兽应该在魔界,等到神魔大战之时它自然会出现。” 谢长舟话音落下,殿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神女,祭斛战神求见。” 岁宁凤眸微缩惊骇看向大殿门口。 祭斛? 与鸢蘅相伴数万年的第一战神? 岁宁心下一惊,旁人可能认不出,但祭斛与鸢蘅相处几万年,想要认出她是假的实在太过容易。 “宁宁,别慌,先让他离开。” 谢长舟按住她的手,清隽的脸上神色平稳。 岁宁颔首,她与鸢蘅声线相似,轻易便能伪装。 她清清嗓子,温软的声线陡变,声音清冷:“先下去。” 她不知鸢蘅怎样自称,也不知她面对祭斛是怎样的态度,只能秉持着少说少错的态度。 殿外的人静默着没有答话,岁宁抱住鸢蘅的手收紧,目光灼灼盯着大殿门口。 谢长舟眉目肃重,沉默地看着大殿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岁宁心底开始发毛,殿外传来冷冽的声音。 “好,祭斛先行告退。” 脚步声渐行渐远,岁宁缓缓松了口气。 她看向怀里紧闭双眸的鸢蘅,眸光复杂意味不明。 她低声喃喃自语:“你可给我找了个好活。” 假扮神女,什么话都不跟她交代,让完全陌生的她来替她主持大局。 “宁宁。”谢长舟眸光幽深,修挺的眉微蹙:“猈兽是时空之兽的后代,它的识海在这世间独一无二。” 他顿了顿,握紧岁宁的手:“这里不同于墨怀安创造出来的幻境,在猈兽的识海里,他们包括我们,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你我的魂体也都在这里。” “虽说这是过去的历史,我们改变不了过去,也不能改变过去,但是——” 谢长舟眼眸漆黑一片,眉目间满是肃重冷凝,清润的声音低沉。 “这里可以改变未来。” 他的话说的绕嘴,但岁宁还是能听懂。 她声音干涩:“所以,我改变不了神女的死,但若是我死在这里,便是真正的死了。” 谢长舟微微颔首:“你不能阻止神女死,因为神女在现实已经死去,现在活着的只是猈兽创造出来的神女,但是你的魂体在这里,若是在猈兽的识海里死去。” 他一字一句接着道:“那你便真的死了。” 因此他们不能被神殿的人发现,不能被猈兽发现,不能在这里死去。 可若是鸢蘅迟迟不醒来,岁宁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岁宁眉心微动,垂眸看向怀里的鸢蘅,心下叹气。 “剑尊,先安置好神女吧。” 左右他们现在没有退路,只能先这般等着鸢蘅醒来。 岁宁扶起鸢蘅,她进入元婴后力气大了,许多轻易便抱起鸢蘅,轻柔将放到内殿的床上。 鸢蘅的胸口处血肉模糊,华贵的袍服破烂,被血迹浸透。 岁宁为她施展清洁术,却也只能除去她袍服上的血迹,没有血迹的遮掩,鸢蘅心口处的血洞看起来更为骇人。 谢长舟早已转身:“宁宁为神女换衣吧,我先退下。” 他缓步走出内殿,整个内殿只剩下岁宁与鸢蘅。 岁宁清淡的目光看向床上的鸢蘅,她面纱静静覆盖在脸上,遮住面纱下的风华。 她嫣红莹润的唇微抿,目光晦暗,良久还是败下阵来。 鸢蘅与她到底是何干系,等她醒来自会告诉她。 内殿拐角有间放置衣物的房间,岁宁抬步走过去。 洁白萤石砌成的殿门高大耸立,她缓缓开门步入,与鸢蘅身上气味相似的香味扑鼻而来。 随之而来的…… 还有凌厉的杀意。 岁宁瞳孔微缩,脊背发麻,连忙侧身躲去,霸天应召而出朝来人斩去。 莹白的剑光与微蓝的剑光相撞,霎时间便消散开来,毫无反击之力。 岁宁被凛然的剑气击飞,重重摔倒石壁上,胸腔内气血翻涌,铁锈味弥漫在口中,她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更加磅礴的杀气朝她而来,而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了一般。 在那道剑光即将斩上她时,一道身影牢牢立于她身前,白衣被真气鼓动翩飞,冷松香沁入她鼻息。 渡妄与来人的剑相撞,结界牢牢挡住朝他们劈斩来的杀意,清润的声音传来。 “祭斛战神,我们并无恶意,未曾对神女不利。” 谢长舟的声音回响在空挡的大殿内,那股几乎碾碎岁宁的威压陡然消散,她粗重喘息着,虚弱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 一身华贵精美的黑袍,乌发由玉冠高束,鼻梁挺拔,双唇紧抿成线,五官格外张扬锋利,周身的气质刚硬,琉璃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们,带着磅礴的杀气。 他是祭斛。 山止川行四 祭斛眉眼冷冽, 周身是毫不掩饰的杀气,浅瞳扫过身前长身玉立的谢长舟,冷厉的目光落向他身后虚弱低咳的岁宁。 岁宁无力抬起眼看他,双目对视, 祭斛冷硬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破碎, 眸底满是不可思议。 谢长舟侧身挡住他望向岁宁的目光, 冷声开口:“祭斛战神,并不是我们有意假扮神女,而是神女有事相求于我们。” 祭斛勾唇,抬眼打量身前的两人,声音冰冷不屑:“区区一个元婴一个大乘, 还尚未飞升,如何能来到上界。” “况且神女是世间唯一的神, 有何事需要求助于你们?” 谢长舟眉目疏远平淡,背脊笔直,琉璃色的眼眸与他对视, 神情平淡。 他缓声开口:“不论祭斛战神信否,此事神女只能求助于我们。” 两双浅瞳相对,眸底情绪复杂,周身的气压都格外低靡,丝丝缕缕渗出寒气。 良久,祭斛冷声道:“神女呢?” 谢长舟面色不变:“神女取出神心炼制斩魔剑, 现如今陷入沉睡。” 祭斛淡然的表情瞬间瓦解,眸底满是惶恐,慌乱转身朝内殿而去。 殿中的血腥气已被岁宁施展法决清除,满殿都是鸢蘅身上的甜香,四方帷帐垂下, 遮住床上的人,祭斛只能隐约看到熟悉的人影,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心跳几乎停止,颤抖着手掀开帷幔,这么多年日思夜想的人安静地躺在床上。 鸢蘅双目紧闭,眉心娇艳的花钿有些暗淡,纤长的睫毛垂下,神色沉静,面纱安稳覆盖在脸上,看起来像似睡着了般。 他目光下移,呼吸一窒。 鸢蘅的心口处赫然一个血洞,周身的神力微弱,他几乎要感知不到她的生气。 他沙哑开口:“阿蘅……” 床上安然躺着的女子毫无反应,眉目依旧沉静。 祭斛冷硬的面容陡然一软,眼眸赤红,眼眶里泛起点点的泪光。 “你果然还是炼制了斩魔剑,是我回来晚了吗?” 他颤抖着手轻抚向她的脸颊,声线抖得几乎不成话语。 谢长舟也抱着岁步入内殿,将她轻轻搁置在一旁的躺椅上,温润纯粹的真气打入岁宁经脉,替她仔细疗愈着祭斛留下的伤。 随着真气一缕缕探入,他面色愈加阴沉,到最后寒凉仿佛要凝结成冰霜一般。 岁宁竟然伤的这么重。 若不是有灵珠护体,恐怕她此刻早已经脉寸断。 祭斛一介修行上万年的上仙,即使只是随意的一剑,也足以将只是元婴的岁宁碾碎。 他神情冰冷,内心陡然腾起一股怒意,却也知晓自己怨不得祭斛。 祭斛没有使出全力一击杀掉岁宁已经是留了手了。 岁宁面色依旧苍白,虚弱看向祭斛,声音有气无力:“祭斛战神……我并未对神女不利。” 她低声轻咳,嘴角溢出血丝,秀丽的眉目紧蹙。 谢长舟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手上的真气加大输入,温暖的真气游走过她的每一寸经脉。 血气压制些许,岁宁粗重低喘几声后接着开口:“神女想让我……代替她一段时间,直到她醒来为止。” 她一句话说完,低头剧烈咳嗽起来,点点血丝被咳出,像是要将整个人的心肺咳出。 “宁宁,不用再说了。”谢长舟眉眼冷冽,分明锋利的下颌紧绷,神情寒凉幽深。 祭斛挺拔的脊背有些佝偻,撑在鸢蘅身旁满眼赤红看着她,似是对岁宁的话毫无反应。 岁宁说不出话,每一次开口,牵扯地整个人浑身经脉都在隐隐作痛,索性也不再说话,安静靠在谢长舟怀里等他给自己疗伤。 空旷地大殿内,只余岁宁轻微的低咳声,再无人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岁宁体内的伤消散些许,虽还疼的厉害,但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出。 她挣扎着开口:“祭斛战神,请你相信我们。” 祭斛收回轻抚鸢蘅脸颊的手,克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转身看向岁宁,冷硬的眉眼满是探究,眸底意味复杂。 岁宁抬眸与他对视,眼眸直勾勾看着他毫不退缩。 良久,祭斛轻笑出声:“你与阿蘅只是长得像罢了,阿蘅从不会这般看我。” 她对所有人,永远都冷心冷情。 包括他。 不过瞬息,祭斛收起刚才一闪而过的笑意,缓步朝他们走来,神情高傲冷淡。 他边走边说:“你们两个下界的人是如何上到上界的,一个元婴,一个大乘……不,渡劫?” 他视线转到谢长舟身上,眉梢挑起,眸光好奇饶有趣味:“你体格是渡劫,修为却只有大乘,被压制境界了?” 谢长舟未答话,眼眸只专心看着身前的岁宁,温暖磅礴的真气替她仔细修复好每一寸受伤的经脉。 祭斛也不生气,自顾自说道:“你确实很有能力,渡劫中期,差两个小境界便能飞升。” “但是……”他顿了顿,眸光扫过两人,声音陡然冷凝:“谁送你们来的上界?” 岁宁一怔,虚弱开口:“祭斛战神,我们不是——” “呵。”祭斛轻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们怎么上来的我并不关心。” “阿蘅选择相信你们,我便也相信你们。” 岁宁嘴角猛地一抽。 不关心你刚才说个毛! 祭斛前后反转太大,仿佛精神分裂一般。 岁宁微微一笑,面色苍白:“多谢战神体谅。” 她尾音飘渺,祭斛的那一剑伤及根本,她的经脉被他震碎不少,谢长舟担心她疼,耐心地给她一寸一寸修补着经脉,到现在也才修补大半。 祭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浅瞳静静看着她良久,又缓缓看向她身旁垂眸专注给她疗伤的谢长舟,蓦地轻笑出声,笑声寒凉嘲讽。 “你这般细心为她修补,要修补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刚落,淡蓝的灵力呼啸朝岁宁而去,谢长舟眉眼顿时一沉,侧身挡在岁宁面前,莹润的真气护在身前,将他的灵力牢牢挡去。 他眉眼冷冽道:“祭斛战神,此事乃是我们之事,不劳费心。” 祭斛眉梢压下,微咪着双眼冷冷看着他,唇角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我不想管你们,但你太耽误事了。” 他话音刚落,磅礴的灵力朝谢长舟呼啸而去,万年修为的威压毫不掩饰朝他而来。 谢长舟神情不变,手执渡妄飞身迎上前去,黑白两道身影在虚空激烈对打,岁宁心下担忧,刚想起身,受损的经脉传来隐痛,浑身虚软无力又重重跌了回去。 她心下担忧看向虚空了两道身影,谢长舟此时修为只有大乘,又刚为她疗伤消耗不少修为,而祭斛是修行万年的战神,两人如何能匹敌。 轰然的巨响传来,一道修长的白影被狠狠砸到远处的石壁上,荡开的气浪被祭斛拦截在外。 “剑尊!” 岁宁吓的挣扎起身,气血翻涌,嘴角溢出血丝,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宁宁,没事。”谢长舟撑剑起身,漫不经心抿去嘴角的血丝,清隽的眉眼间陡然显出杀气。 祭斛挑眉道:“你如今只是一介大乘,我动根手指就能碾死你们,我并无要动手伤害你们的意思。” 谢长舟紧抿着唇,琉璃色的眸底赤红,原先清冷温润的气质顿时变得冷沉寒凉。 “战神这般,可不像无意伤害我们的意思。” 祭斛勾唇轻笑,眉梢间带着戏谑:“是你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想帮这位姑娘疗伤罢了。” 他话音刚落,强大的灵力呼啸着朝岁宁而去。 “宁宁!”谢长舟眉眼一凛,渡妄应召而出想要拦下他。 祭斛冷声道:“就凭你?” 他身侧银白的长剑与渡妄霜白的剑身相撞,将谢长舟牢牢拦住。 只是刹那功夫,淡蓝的灵力打入岁宁体内,那股强大的灵力游走在她的每一寸经脉,强硬地替她修补着受损的经脉。 岁宁只是元婴,刚受到祭斛的重创,损坏的经脉完全承受不住上古战神的灵力。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蜷缩在躺椅上浑身颤抖,面色更加苍白,额头上遍布汗珠。 祭斛的灵力每游走过一寸经脉,岁宁的疼痛就加深一分,到最后已经痛到几乎昏厥。 “宁宁!”谢长舟眉头紧皱,看向祭斛的延伸带着浓重的杀气,渡妄不断冲击着身前的结界。 岁宁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朝他看去,眼眶红润眸光暗淡。 谢长舟嘴角溢出血丝,身上的白袍被刚才祭斛的剑光划出几道口子,汩汩往外渗着血,他也无空去管,执拗地看着她。 岁宁心下一酸,咬牙抑制住一声声难以抑制的痛呼声,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鬓角的发丝被汗珠浸湿,牢牢贴在脸颊上。 不能发出声音,谢长舟会担心的。 她只能咬牙忍住几乎痛入骨髓的疼痛,像是一把刀子在刮她的骨头。 祭斛收回结界,谢长舟连忙上前揽住蜷缩起来的岁宁,声线颤抖着道:“宁宁,不怕不怕。” 岁宁摇头,埋头在他怀里死死抑制住即将破口而出的低呼声。 谢长舟眸光无措,连抱着她的力气都不敢用大,虚虚揽住她,看着她咬牙忍痛的模样呼吸蓦地一痛。 他修长的手刚一微动,身前负手而立的祭斛打断了他们:“你要想好,你我的真气相克,你现在为她传送真气疗伤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谢长舟的手猛地顿住,喉结干涩滚动,怔然着说不出话。 祭斛居高临下看着他怀里的岁宁:“我轻易不出手救人,除了阿蘅你是第一个。” 他清冷的声音带着高傲与漫不经心,岁宁气的只想给他一巴掌。 她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想这些,但她刚刚确实涌起一股冲动,想活剐了高高在上的祭斛。 先是不分青红皂白重伤她,又是重伤谢长舟,不顾她的身体强行给她疗伤,完全不考虑他们这种凡人的身躯能否承受的起。 “你……” 岁宁的声音很小,微弱的像是在低声自言自语一般。 祭斛没有听清:“什么?” “你……大爷……” 她的声音依旧很小,但祭斛这次听的一清二楚。 他面色陡然冷凝,眉头紧拧,冷声道:“我是在救你,你那小情郎那般为你疗伤,你要多久才能好。” 经脉里的疼痛一股接着一股,岁宁痛的无力反驳他,只能颤抖着身子埋首在谢长舟怀里。 谢长舟虚虚拢着她,内心头一次感到无力。 岁宁在他面前这般痛苦,他却毫无办法,连替她缓解疼痛都做不到。 他声音干涩沙哑:“宁宁……” 岁宁摇头,握住他的手,死死埋在他怀里,不让他看见她脸上的泪水。 谢长舟沉默地揽住她的肩膀,修长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像人界父母哄孩子那般为她顺着气。 “啧。”祭斛咂舌,收回自己的佩剑,“你身子骨太弱,忍过便好。” 面前的两人未曾接话,祭斛沉默一瞬,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再次开口时稍稍带了丝解释的意味。 “我并不是有意伤害你,鬼魃又有了动静,天之一线外现在围了一群仙尊,你需要尽快去主持大局。” 祭斛顿了顿,浅瞳望向岁宁,待看到她小小一团缩在谢长舟怀里颤抖着身体时,蓦地想起了鸢蘅。 岁宁与鸢蘅,长了一模一样的脸。 即使鸢蘅永远不会露出这般苍白无力的神情,但岁宁顶着鸢蘅的脸,他心下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意。 祭斛侧眸看向大床上安静躺着的鸢蘅,四周垂下帷幔遮住床上的人,他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良久后,他讷讷开口:“抱歉。” 活了几万年,他从未和旁人道过歉,声音干涩微弱,带着丝罕见的柔软。 岁宁完全没空搭理他,只咬牙忍住体内的一股股疼痛,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她已经快要痛的昏过去,身上的衣衫被汗浸湿,感受着体内那股钻心的疼痛渐渐加大,不知过了多久,缓缓开始减轻,最后彻底消散平静。 经脉好似突然被打通一般,真气重新开始游走,身体里的疲惫渐渐消散。 祭斛轻笑:“是不是很快,比你那小情郎给你疗伤要好很多?” 岁宁低低喘气,缓缓从谢长舟怀里起来,额上的发丝被汗浸湿。 “宁宁?”谢长舟低声喊她,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岁宁冲他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没事,别担心。” 她转身看向祭斛,他冷峻的面上神情自若,抱剑长身玉立,微垂着眸子看着她,目光看不出情绪。 岁宁嘴角撑起笑意,抬手对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祭斛一怔,瞳孔微微一缩,眉心微蹙满脸困惑。 他皱眉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岁宁从软榻上下来,顺手抚平自己有些皱缩的裙摆,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她对上祭斛的眸子,眉眼蓦地一弯,轻声开口:“我真是谢谢您了。” 祭斛皱眉,嘴唇翕动刚想开口,谢长舟淡声打断他的话:“战神,商谈正事要紧。” 谢长舟的声音冰冷,全无往日的温润疏远,眼神冷漠。 祭斛沉默着与他对视,神情冷凝沉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岁宁先忍不住了。 她从谢长舟身后探头出来:“战神,您到底要不要说正事,还是说要和我们就这般对峙着?” 刚才着急着想让她赶快痊愈的是他,现在不说话浪费时间的也是他。 祭斛眸光一转看向她,拂手一挥,虚空中出现一道水幕。 岁宁与谢长舟抬头看去。 遍地血水残骸,土壤都被染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流淌下来,长相恐怖双眸血红的魔将在啃食着生人,身着修士衣衫的人在负隅顽抗着,但很快便被扑到在地。 到处是残肢断臂,满地的鲜血,声声凄厉的尖叫嘶吼。 谢长舟眸光一沉,修挺的眉微蹙,面上神色沉重。 岁宁凤眸微缩,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 祭斛轻声道:“这是下界传上来的画面,鬼魃派魔将突破神女的封印前往下界。” 岁宁惊诧道:“那你们为何不派仙兵下去保护下界?” 祭斛摇头,深邃的眸底一片冰冷:“我们已经派了人下去,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冰封:“鬼魃还抓了不少人去魔界。” “他抓那些人去魔界作甚,魔族不是吃人吗,难道是抓过去吃掉?” “不,不是。”祭斛周身气压低靡,握剑的手攥紧,因为用力骨节泛白。 “派去魔族的探子说那些人没死,而是被带去了万魔窟。” 万魔窟? 岁宁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系统曾跟她说过的话。 万魔窟本不叫万魔窟,它有个极好听的名字——玉骨之地。 玉骨之地在天地初成之时本是一片净土,是创世之神玉羲用来精华恶念的地方,但因为承载的恶念太多,在玉羲殒灭后彻底无法压制遭到反噬,恶灵四起,因此得名万魔窟。 后来诸神不断献祭神魂封印万魔窟,直到最后一位神陨灭,万魔窟彻底封印。 但不过消停十几万年,万魔窟又开始蠢蠢欲动。 直到最后,鬼魃打开了万魔窟,放出了里面的恶灵。 岁宁与谢长舟对视,从彼此眼底看到了沉重。 难道说,鬼魃抓人是为了万魔窟吗? 祭斛面色也是一片冷凝,周身气压低沉的仿佛要凝结出冰霜:“若是让鬼魃打开万魔窟,你们可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们当然知道。 生灵涂炭,遍地尸骸。 可这些也已经是结局。 他们无力改变。 山止川行五 岁宁心下沉重, 她知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 万魔窟封印破开,恶灵出现,魔族实力大涨,仙界节节败退, 生灵涂炭, 遍地尸骸。 神女鸢蘅与魔神鬼魃同归于尽, 血肉洒向下界。 祭斛散尽修为,想要留住神女一魂,不知结局。 正是因为知晓这些事情,她才这般难过。 祭斛与鸢蘅,都将死在那场神魔大战。 祭斛不知何时已将斩魔剑取来, 他眉目下敛,乌黑浓密的睫毛垂下, 看向斩魔剑的目光晦暗。 他轻声开口:“阿蘅万年前便开始炼制斩魔剑,我却一直未曾知晓,她将所有人都瞒得死死的。” 他清冷的声音低沉, 带着些嘲讽,“我在外征战多年,若不是感知到阿蘅魂体受损,恐怕此刻也被蒙在鼓里。” 岁宁与谢长舟的目光落在祭斛手里的斩魔剑上,剑身莹白,寒光闪闪, 在融合了上古神女的心脏后,气势更加凛然,带着磅礴强大的杀气。 祭斛修长的手轻轻拂过剑身,所过之处带起一阵寒光。 “我得知消息便赶过来,却不料还是来晚了。” 他与鸢蘅已五十年未见, 如今再次想见,她却失去了神心。 祭斛侧眸看向床榻上的鸢蘅,帷幔后她若隐若现的身影,那是刻入他灵魂的人。 可她没有心了。 从前有心时尚且无情,如今失去了神心…… 他终其一生恐怕也得不到鸢蘅的爱了。 祭斛冷峻的面容突然有些低沉,周身的萦绕着极尽的悲哀,清冷的眸底有些微红。 岁宁沉默,良久幽幽叹了口气。 她缓声开口:“所以战神想让我如何做?” 祭斛连忙调整好情绪,再转眸看向她时,依然恢复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模样。 岁宁接着问:“战神不是说神殿外围着仙尊吗,战神想让我如何做?” 祭斛将斩魔剑递给她,眉眼间尽是冷凝:“稳住仙尊们。” 岁宁接过:“如何做?” “告诉仙尊们,斩魔剑炼成,除掉鬼魃势在必行。” 祭斛看向岁宁的目光悄然飘向谢长舟,话虽是对着岁宁说的,眼眸却看向谢长舟。 两人的相貌明明完全不同,但瞳孔却都出奇的好看,琉璃色的眼眸晶莹剔透,眸光璀璨,像是盛满了银河。 谢长舟冷眼与他对视:“你想让宁宁去假扮神女告知那些仙尊一定会铲除鬼魃,那万魔窟呢?” 岁宁眉心微蹙,祭斛只说鬼魃,那万魔窟要如何处理? “万魔窟,来不及。”祭斛面色不变说道。 岁宁抱住斩魔剑的手一紧,心下微沉:“什么叫来不及?” “万魔窟的封印已经松动,若是要重新封印,需要神明献祭神魂,以彻底陨灭为代价。” 祭斛静默的眼眸异常冰冷,负手长身玉立,看向岁宁的目光冷如冰霜。 岁宁顿时明了他的意思。 如今的神明只剩下鸢蘅一人,鸢蘅又拿神心炼制了斩魔剑,现在肯定没有余力去封印万魔窟。 即使她有能力,祭斛恐怕也不会让她献祭。 岁宁看的出来,祭斛喜欢鸢蘅。 谢长舟淡声道:“所以战神想让宁宁去稳住外殿的仙尊们。” 他眉梢微挑,嗓音低沉:“可稳住那些仙尊后呢,祭斛战神打算如何。” 祭斛一言不发,沉默着看着他,薄唇紧抿。 岁宁也抬眸,安静地抱着斩魔剑仰首望着他。 祭斛喉结干涩滚动,眸光微动,良久面无表情道:“此事我自有数,两位只需要假扮神女稳住局面便可。” 他说完便又缄默,眼神冰冷脸色低沉。 谢长舟神色清朗疏远,蓦地轻笑出声,眼眸却没有半分笑意:“好,那我们便不多事。” “且看——”谢长舟顿了顿,缓步上前步于他身前,高大挺拔的脊背笔直,一字一句说道:“战神如何做了?” 两人身量相当,此时直愣愣对视着,神情皆是冷沉,周身的威压向外释放,昭示着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 岁宁敏锐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祭斛脾气不好,谢长舟此刻也生着他的气,担心两人再次打起来,岁宁连忙上前当和事佬。 “战神,仙尊们不是还在外殿等候吗?”岁宁抱着斩魔剑挤到两人中间,悄悄将两人的距离隔远。 谢长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凝寒凉的神情陡然瓦解,眸光温柔,有些无奈道:“宁宁……” 岁宁转头看他,乌黑的眼眸意味明显:你闭嘴。 他未说完的话被堵回去,神情有些怔然,待反应过来后莫名有些想笑。 岁宁转头看向身前的祭斛,眉眼弯起,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战神?” 祭斛收回与谢长舟对视的目光,微微点头道:“嗯,是该去了。” 他清淡的眸光扫了一眼岁宁,摇头道:“你要先换衣服。” 岁宁意会,欣然点头同意。 这是让她穿上鸢蘅的衣服,她本来也有这想法,做戏就要做全套。 鸢蘅是上古神女,服饰大多华贵繁杂,头饰也格外繁琐。 岁宁在系统的指导下磕磕绊绊穿好衣服,到头饰便又犯了难。 “系统,完全不会啊!”岁宁有些崩溃。 鸢蘅的衣服麻烦,头饰更加麻烦,满桌的流苏珠花,岁宁完全不知如何搭配,以及鸢蘅复杂的发髻。 岁宁:“……系统,我真的不会!” [要不叫侍女……不对,不能叫侍女,会被发现的。] 系统也有些为难,不能叫侍女,岁宁又不会,这里只有祭斛和谢长舟两个大男人。 总不能让两个大男人来帮忙吧? 系统想法刚出,殿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宁宁,你收拾好了吗?” 清润柔和的声音传来,岁宁眼眸一亮。 是谢长舟! 紧闭的殿门打开,岁宁悄悄探头出来,乌黑的长发柔顺披在肩上,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清澈明亮,嫣红的唇微抿着,神色犹豫着看向他。 谢长舟的心底一软,放轻声音问她:“宁宁?” 岁宁眸色纠结,伸长脖子看不远处的祭斛,见他坐在床边专注看着鸢蘅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时,连忙伸出手将他拉了进来,蓦地关上大门。 谢长舟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宁宁,怎么了?” 岁宁情绪顿时上来,颇为委屈地指指自己的头:“我不会这个。” 她乌黑的眼眸有些红润,秀丽的眉头微蹙,柔顺披着的发丝凌乱,头顶的头发乱糟糟的,冷白的面上红润。 谢长舟微微怔愣,对上她的眼眸,心底越来越软,眉梢轻挑,笑意浮现在眼底。 他牵起岁宁的手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两人的面容倒映在镜中,岁宁的面容秀丽,谢长舟清隽的脸上神情柔意和,专注地看着她。 岁宁心下一软,面颊有些滚烫:“剑尊?” “嗯。” 谢长舟修长的手拂过岁宁的发丝,拿起桌上的木梳轻轻为她捋着刚被她揉乱的头发,骨节分明的手在乌黑的发丝中若隐若现,动作轻柔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捧起她的青丝挽起。 岁宁看向镜中,她白皙的脸红如晚霞,连带着耳根也一片通红。 谢长舟长睫垂下,神情专注柔和,修长清瘦的手灵巧地为她挽起复杂的发髻,拿过桌上的玉钗替她轻轻固定好发髻,戴上鸢蘅精美华丽的凤冠。 “剑尊。”岁宁轻声喊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怎么会挽女子的发髻的?” 她想到些什么,眉头皱起,转过头看他,温婉的脸上带了些狐疑。 “你不会是经常为女子挽发吧?” 手法这么熟练,比她一个女子的手还巧,岁宁瞪着眼看他,面上浮现怒意。 谢长舟轻笑出声,琉璃色的眼眸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眉梢间皆是愉悦。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细嫩的脸,触手一片滚烫,眼底的笑意更加浓厚。 岁宁拍下他的手,挑眉嗔道:“剑尊怎么避而不谈,不会真是给女子挽过发吧?” 她温软的声音压低,尾调拉长,明明是威胁的语气,传到他耳里却像是在撒娇一般。 谢长舟眉梢间都是笑意,清隽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眸里星光闪烁。 他弯下身子撑在梳妆台上,岁宁被他扣在怀里,清淡的松香沁入鼻息,挠的她心尖发痒。 谢长舟轻笑:“师娘早些年还在时教过我挽发,宁宁是我第一个挽发的人。” 他凑近她,岁宁身上的甜香扑鼻而来,谢长舟的目光更加柔和。 “师娘说,让我学会挽发,以后用来讨娘子欢心,夫妻琴瑟和鸣。” 他师母与他的师父完全不同,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师父总与他说断情绝爱才能毫无软肋,师母却不这样。 他的师母会说:“子樾,有爱者才能博爱天下。” “宁宁。” 谢长舟的声音低沉,温和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视线渐渐下移,落在她微抿着的嫣红的唇上。 他轻笑着,微微上挑的眼尾微红,蓦地垂眸吻上她,一触即离,温热的呼悉数喷洒在她的脸上,呼吸间满是他身上清淡的冷松香。 岁宁心口一阵酥麻,耳根彻底红透,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昭示着内心的紧张。 系统在她脑海中尖叫:[草啊,谢长舟还有这副模样!] 岁宁喉口干涩,与他的眸子对视,在他的眸底看到了浓烈的情意。 “宁宁欢心吗?” 谢长舟与她挨得极近,岁宁心跳越来越快。 他也……太犯规了吧! 见岁宁怔愣着不答话,他止不住笑意,又凑过来亲了亲她,心下软的一塌糊涂。 他声音低沉沙哑:“宁宁,你欢心吗?” 见他还要凑过来亲她,岁宁伸手挡住他凑过来的唇,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眼神乱瞟着不敢看他。 “剑尊!”她声音带着些怒意,倒贴着灌入谢长舟耳朵里,他心口酥麻,眼眸里盈满笑意。 谢长舟闷声笑着,呼吸喷洒在岁宁掌心,像吧小刷子一样挠人,她连忙撤下来捂住他唇的手。 他直起身抬手轻揉她毛茸茸的头:“宁宁,我只给你一人挽发。” 岁宁面无表情从他身前站起身,表情淡然毫无波澜,心下却像浸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嘴角抑制不住想要上扬,被她生硬压回去。 她语调淡然:“嗯,可以。” 谢长舟面上依旧挂着笑意,看着她的目光专注柔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与情意。 岁宁神情自若戴上面纱,在有了遮掩之后,嘴角的笑意彻底显露,漆黑明亮的眸子显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谢长舟无奈摇头,替她理顺发丝,牵起她的手朝殿外走去。 在他的手覆上把手的时候,岁宁轻轻踮起脚尖,柔软的唇隔着面纱覆上他冷白的侧脸。 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欢心。” 她在回应他的话。 宁宁,你欢心吗? 欢心,她很欢心。 娇软的笑声传来,岁宁从他身边闪过,径直打开门离去,留谢长舟一人呆愣在原地。 良久,一声轻笑传来,回荡在寂静的殿内。 他的心跳似停了一拍,而后如雷般快速鼓动。 岁宁,他的宁宁。 ***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祭斛收起面上的悲伤,转眼间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战神模样。 他转身朝岁宁看来,目光刚触及她时,微垂的手指尖轻颤。 华丽高贵的朝服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身形纤细婀娜,眉心间一点花钿妖娆夺目,柳眉弯弯,一双眸子黑亮幽深。 面纱覆在脸上遮挡住姣好的面容,她双手交叠着放于身前,仪态端庄,带着上位者的威仪。 太像了。 这实在……太像鸢蘅了。 祭斛眉头微皱,浅瞳紧紧盯着她,眸底流露出不可思议。 一个下界的元婴期修士,为何会与阿蘅这么般相像? 谢长舟缓步走来,瞧见祭斛眼都不眨盯着岁宁看,眉心几不可察地微蹙,琉璃色的眼眸寒凉划过。 他轻声喊道:“战神。” 祭斛猛地回神,神色有些不自然,连忙移开自己的目光,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他刚刚,竟然对着一个元婴期的女修愣神。 可岁宁真的与鸢蘅太像了。 他已经有万年未曾见过鸢蘅的面容,她一直都是面纱裹面,乍一看到岁宁的脸,他只觉得她们相似。 当岁宁戴上面纱的时候,他才惊骇发现,她们二人哪里是相似? 分明就是一模一样。 岁宁轻笑:“战神也觉得我与鸢蘅神女相似吧?” 祭斛看向她,一言不发没有答话,默认了岁宁的话。 岁宁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眸划过一丝晦暗:“我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看到鸢蘅的那一刻,她满心都是惶恐,只觉得荒谬。 祭斛沉默着看着她,戴上面纱的她,真的很像鸢蘅。 腰间挂着的玉牌突然亮起,祭斛解下来打开,虚空中渐渐出现一道人影。 他一身广袍青衣,浮尘搭在臂弯间,白发松松挽在身后。 他朝祭斛和岁宁虚虚一拜:“参见神女,祭斛战神。” 祭斛摆手:“司命不必多礼。” 司命缓缓起身,苍老的面容看向岁宁与祭斛。 谢长舟早已闪身躲开,司命只能看到殿中的岁宁与祭斛。 他轻声说道:“神女,战神,仙尊们已等候多时。” 祭斛朝岁宁看去,浅瞳里威胁意味明显。 岁宁:“……” 她意会,学着鸢蘅的模样,神情端庄肃重,眉目清冷:“稍后便去。” 司命并未察觉异样,俯身朝她拜别:“是。” 投影消失,谢长舟从一侧缓缓步出,祭斛看着岁宁的神情放松了些。 他轻声开口:“待会儿就按照这般说便行。” 话毕,他伸手递给岁宁一件东西,岁宁诧异垂眸去看。 骨节分明的手心中静静躺着一根发钗,通体莹润,做工精巧,散发出的气息温暖纯粹。 岁宁挑眉:“这是?” “一件法宝罢了,用来掩人耳目。”祭斛不冷不淡解释道。 瞧见岁宁似乎没有听懂,他耐心解释道:“你修为只有元婴,连仙格都无,出去一眼就能露馅。” 岁宁了然点头,祭斛抬手便想给她簪上。 他手还未碰到岁宁发髻,冷淡的松香拂过,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从岁宁眼前而过,径直接过祭斛手中的玉簪。 清润的声音传来:“不劳战神费心,我来便好。” 祭斛愣了愣,收回手漫不经心轻笑。 谢长舟拂开岁宁凤冠上的玉坠流苏,轻轻将玉钗簪入她的发髻。 “这小姑娘比你小了几百岁吧,你也下得去手啊。”祭斛抱剑冷嘲热讽,声音莫名有些酸意。 谢长舟神色淡然,面上波澜不惊,声音依旧平淡:“神女不也比战神大了一万岁吗?” 他牵起岁宁的手,转过身来看着祭斛,脊背挺得笔直,眸光清冷看着身前的祭斛。 他缓声说道:“不过我与宁宁两情相悦,战神单相思罢了。” 祭斛的面色顿时冷下来,薄唇紧抿着,周身的寒气丝丝缕缕外放。 谢长舟唇角勾起,带着似有若无的嘲弄,意思不言而喻。 岁宁努力抑制住想要脱口而出的笑声,回握住谢长舟温凉的手。 真杀人诛心,谢长舟何时也学的这般毒舌了? 自从祭斛伤了她之后,谢长舟对他总是带着强烈的敌意,一贯的淡然礼数尽数消失,像个斗气的孩童。 岁宁觉得,有点可爱。 她眸底的笑意更加明显,祭斛的脸色肉眼可见愈加阴沉。 他冷声道:“谈情说爱完了,可以走了吗?” 岁宁转眸看身旁的谢长舟,后者无奈,微弯身子与她对视。 “宁宁,我不能去,那些仙尊会看出来我的身份。” 他伸手拂开她额上的碎发,眉眼柔和:“只在神殿外,我就在你不远处,有事给我传音便可。” 岁宁点头应下:“好。” *** 外殿出去还需穿过长廊,长廊悬空在虚空中,浓密的彩云在周身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雾气盘绕,颇有些仙境的意蕴。 祭斛边走边说:“你只需要告知那些仙尊斩魔剑已经炼制,让他们不必惊慌便可。” 岁宁拧眉:“那万魔窟的恶灵呢,仙界打算不管吗?” 祭斛一言不发,冷着脸自顾自往神殿外走,岁宁气怒,提起裙摆追上他的脚步。 “战神,你不是说万魔窟来不及吗,那万魔窟封印彻底解除后,从里面逃出来的恶灵该如何处理?” 祭斛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垂眸看她。 他身量与谢长舟一般高,此时垂首看着她,将她牢牢笼罩在身前。 祭斛眉眼冷凝,岁宁也直视着他,目光沉静寒凉2. 双目相对,岁宁可以清晰看到祭斛眼里的冷沉。 他一字一句道:“此事我自会处理。” 他转身离去,黑袍翩飞,背影看起来肃杀萧瑟。 岁宁拧眉,越来越觉得心慌。 祭斛这般,好似有什么在瞒着她一般。 他到底想做什么? 系统察觉到她的情绪,机械地安抚着她:[宿主,你别担心,这毕竟是过去,祭斛做的事你改变不了,顺其自然便可。] 岁宁沉默着看着祭斛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系统说的对,已经过去的事情都是历史注定好的,无论中间怎么发展,最后的结果还是不会改变。 她沉下心,提起裙摆缓缓跟上去。 神殿外林林散散站着数十名仙尊,皆都仙气飘飘满脸愁容,聚在一起小声商讨着什么。 见岁宁与祭斛前来,仙尊们连忙站好,整齐地朝两人行礼:“参见神女,参见战神。” 岁宁神色不变,轻轻摆手:“诸位仙尊请起。” 她面色淡然,表情丝毫未变,端立于高台之上,秀丽的眉眼清冷淡漠。 祭斛顺从立于她侧后,冷冽的目光悄然落于岁宁脸上,抱剑的手攥起,手背上青筋毕露。 岁宁这般模样,更像鸢蘅了。 高高在上,执掌四方。 仙尊们缓缓平身,皆都抬眼专注看向岁宁,眼神里不约而同都是敬重爱戴。 岁宁心尖蓦地一颤,眼睫轻颤,交叠于身前的手指尖微动。 她深呼口气,遏制住自己内心的紧张,这种时候她不能露馅。 岁宁声音平淡:“诸位仙尊请讲。” 一位青袍仙尊走出,在她面前跪下,拱手道:“神女,鬼魃派人去下界大肆杀戮,下界死伤惨重,仙界派人营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他拜倒在地,声音凄厉颤抖:“鬼魃抓了人去喂万魔窟里的那些恶灵,如今万魔窟已经万年没有神灵献祭,封印早就松动,那些恶灵现在已经快要破出封印而出了!” 另一位仙尊站出身来跪倒在岁宁身前,以头碰地喊道:“请神女出神殿,主持大局!” 他的话一出,仙尊们都站了出来,撩起袍子跪拜在地。 “请神女出神殿,主持大局!” 他们齐刷刷的声音震耳欲聋,一声声传到岁宁耳里,令她心神激荡。 脑海里传来清润的声音:“宁宁,说你该说的,不要多想。” 岁宁攥紧袖口的手蓦地松开,微扬下颌,眉心间花娇艳,微红的眼尾带着冷意,垂眸看向台下匐跪着的仙尊们。 “诸位仙尊请起。” 她清透空灵的声音回荡在神殿外,下方的仙尊们顿时安静,抬眸看向高台上的岁宁。 她朝服华丽,裙摆拖曳在地,凤冠上垂下的流苏在脸颊两边微微晃着,面纱下的容貌神秘,带着极致的吸引力。 她眉眼清冷,看着他们的眼神毫无温度,无情的一点也不像个活人。 但仙尊们都明白,神女看起来无情,却也是最博爱天下的人。 只要有动乱,她一定会从神殿内出来带领着他们征战四方。 仙尊们的目光火热,看向岁宁的眼神带着无尽的崇拜。 岁宁右手抬起,莹润的真气而出,虚空中渐渐浮现出一把长剑。 剑身莹白,气若长虹,带着磅礴的杀气。 她轻声开口:“这是斩魔剑。” 下方的仙尊们顿时乱了起来,一个个神情怔然,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会用斩魔剑,亲手斩杀鬼魃。” “还这世间一个太平。” 山止川行六 她往日温软的声音此时全然冷下, 清冷的声音与鸢蘅一模一样,极具穿透力,回响在空旷的神殿外。 仙尊们呆愣看向她身前悬空而立的斩魔剑,面上怔然不可置信。 那是……斩魔剑? 他们只在传说里听到过斩魔剑, 数万年前, 一位神君便是用神心炼制了斩魔剑, 斩杀了当时的魔主。 据说每位神灵的神心都可炼制斩魔剑,包括鸢蘅。 所以,鸢蘅神女挖了神心? 仙尊们看向台上的女子,她身姿纤瘦,眉眼依旧清冷淡漠, 周身的神力纯粹强大,看不出来身受重伤的模样。 可世间只剩下鸢蘅一位神, 只能是她挖了神心炼制的斩魔剑。 可她挖了神心,周身的神力竟还如此强大,鸢蘅不愧是世间最后一位神, 实力简直骇人。 仙尊们神情悲怆,内心深处一股强烈的不忍涌上心头,眼眶渐渐红润。 他们不约而同伏拜在地,声音凄厉不忍:“神女大爱!” 岁宁只觉得浑身不适,斩魔剑毕竟不是她所炼制,当不起仙尊们如此大礼。 本来站在这里的应该是鸢蘅。 想起鸢蘅, 那股莫名的悸动又浮现,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在召唤着她。 台下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震耳欲聋,岁宁眉眼冷沉看着他们。 身后的祭斛微皱眉头,看向台下的仙尊们, 听着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内心的暴躁越来越强烈。 每次都是因为这群人,只要他们前来神殿,无论鸢蘅在做什么,受了怎样重的伤,都要出神殿带领他们征战四方。 只因她是神女,是这世间唯一的神。 “好了。”祭斛冷冷出声,打断仙尊们的高呼声。 仙尊们顿时安静,怔然着望向高台,祭斛高大挺拔的身影抱剑而立,琉璃色的眼眸冷凝,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杀气? 仙尊们:“……?” 这是又怎么惹着这位杀神了? 祭斛缓步走到岁宁身旁,轻声说道:“诸位仙尊若是无事的话便撤下吧,神女需要休息。” 仙尊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最终最开始说话那位仙尊伏拜在地。 “神女,战神,万魔窟的恶灵恐怕要压制不住了,该如何是好?” 岁宁眉眼冷冽,面纱下的红唇微勾,看向身侧的祭斛。 她也想知道,祭斛要怎么做。 祭斛冷睨着台下的人,察觉到岁宁的目光侧眸来看她,正好对上她意味复杂的眼眸。 他淡淡看着她,末了微勾唇角,语气散漫道:“万魔窟,神女自会尽快解决。” 岁宁凤眸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淡然的神情瞬间瓦解。 他在说什么啊? 鸢蘅陷入沉睡,不知何时会醒来,她要如何尽快解决万魔窟? 祭斛轻笑,一字一句重复道:“万魔窟,神女早有打算。” 岁宁:“?” 仙尊们先是一愣,面上顿时狂喜,眼角眉梢都透着激动之意。 他们齐齐伏拜在地:“神女大爱!” “神女大爱!” “神女大爱!” 齐刷刷的高呼声让岁宁心颤,她与祭斛对视,面纱外的凤眸里一片寒凉。 祭斛神色平淡,坦然直视她的双眸。 *** 岁宁刚回到神殿,谢长舟便迎上前来,眉目温和满脸柔意。 “宁宁做的很好。”他轻声说道。 岁宁眉眼弯弯,漆黑的眼眸明亮,毫不谦虚地应下:“那是。” 谢长舟轻笑,疏朗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他目光掠向岁宁,看向她身后的祭斛,脸色冷沉,目光寒凉,眸中的笑意顿时消失。 “战神,你说的方法是何?”谢长舟轻声问道。 祭斛依旧抱着剑看他,唇边虽然挂着笑,但眸中却毫无笑意。 末了,他薄唇微启:“我自是有办法,两位安心即可。” 岁宁眼神也冷下,与谢长舟并肩而立看向身前的祭斛。 祭斛歪头与他们对视,良久轻笑出声:“你们担心我使坏吗,不会的。” 谢长舟表情淡漠如常,琉璃色的眼眸冷睨着他:“战神想做什么我们管不着,相信战神……不会让我们失望。” 双目相对,祭斛的脸色越来越冷,谢长舟坦然迎上,两双浅瞳眸底意味复杂。 最终祭斛先转开目光,绕过他们转身朝内殿走去。 他冷硬的声音传来:“内殿是阿蘅居住的地方,神殿还有偏房,两位轻便。” 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消散在大殿尽头,顿时外殿只剩下岁宁与谢长舟二人。 岁宁柳眉紧蹙着,轻声说道:“剑尊,我总觉得祭斛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她顿了顿,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而且,我对鸢蘅……有股莫名的情绪,我看到她时,很难过,很想哭。” 那股莫名的悲恸,狠狠冲击着她的灵魂,她难过的几乎要落下来泪。 委屈,不忍,伤心。 她到底是怎么了? 谢长舟垂眸,瞧见她一脸愁容有些想笑,轻轻拉起她紧紧攥着衣袖的手,将她紧握的拳头慢慢伸展开。 他眉眼温软专注,清润的声音带着安抚:“宁宁,别担心,有我在。” 岁宁看向谢长舟握住她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指甲修剪整齐干净,是极好看的一双手。 如他这个人一般,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她心下一片柔软,反手握住他的手,面纱外的眼眸弯弯,漆黑透亮的瞳孔盈满笑意。 她脆生说道:“剑尊,你也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谢长舟一愣,回过神后无奈低头一笑,清浅低沉的笑声从喉口深处溢出,眸光缱绻温软。 “好,宁宁。”他俯下身与她平视,浅瞳里氤氲着淡淡的雾气,缓缓轻声道:“宁宁来保护我。” 岁宁眼里的笑意更加浓重,方才心底的沉重一扫而空,只要有谢长舟在,她不用害怕任何事。 她掀开面纱,捧住谢长舟的脸重重亲了一口,笑声清朗:“剑尊,你真好看!” 谢长舟眼眸弯起,扣她腰间的手用了点力,琉璃色的眼眸里似有星光。 “宁宁也很漂亮。” 他弯腰将她搂进怀里,下颌抵住她毛茸茸的脑袋,她身上清甜的香气扑鼻,谢长舟心下一片柔软。 温润柔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宁宁,我会护住你的,别怕。” 岁宁回搂住他,心底那些惶恐担忧被压下,闻着他身上清淡的冷松香,整个人都仿佛突然安心下来。 “嗯,不怕。”岁宁轻声回他。 祭斛纵然想做什么,也得等鸢蘅醒来,否则无人代替鸢蘅坐镇,鸢蘅昏厥的事就瞒不住了。 鸢蘅昏厥的消息若是传出去,鬼魃恐怕立刻就会动身。 祭斛不会这般蠢。 大殿内一片静谧,点燃的烛火摇曳着,将两人修长的身影投射出来。 *** 岁宁没想到,在神殿一待便是将近一月。 她懒散地横躺软榻上,白嫩的脚搭在一旁安静打坐的谢长舟膝上。 榻边的小桌上摆着葡萄,岁宁不时拈起一个放入口中。 她嘴中嚼着葡萄,含糊不清道:“鸢蘅一直昏迷着未醒,祭斛前几天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长舟睁开眼,周身萦绕的真气渐渐平息隐去,垂眸看向膝上白嫩的小脚。 她的脚看起来跟他的一只手一般大小,白皙如玉,指甲修剪整齐,搭在他的膝上轻轻晃着。 谢长舟无奈叹气,抬手执起她的脚,从乾坤袋中取出布袜为她穿上。 “宁宁,天凉,不可光脚。” 岁宁无语凝噎,认命等他为自己穿上袜子。 外面虽然凉爽,但神殿内温暖如春,况且她是修士,体格自是不弱,哪有这么容易着凉。 谢长舟当真是……操心过多。 等他为她穿好布袜自己系好纽带时,岁宁接着问他:“剑尊,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实在是等了太久了,她不知道这里的世间流逝是否和外界一般,不知道外界到底过去了多少天。 现在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利于稳定局面,猈兽那般动乱,不知何时就会突破阵法而出。 而如今他们在猈兽的识海里,却连猈兽的影子都没看到,完全不知它的踪迹。 岁宁有些头大,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神殿当中。 谢长舟将她的脚轻放膝上,看向懒散倚在一旁的岁宁,轻浅的眸底浮现些许笑意。 “宁宁,莫慌,我们既然还在猈兽的识海中,证明它还被压制着。” 他替岁宁捋下向上堆起的裙摆,盖住她露出的莹白纤细的小腿,目光专注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很认真的事。 岁宁有些想笑,伸脚挠了挠他的腰身,声音娇软带着笑意:“剑尊,你想离开吗,在神殿可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谢长舟按住她作乱的脚,清隽的脸上无奈:“宁宁,别捣乱。” 岁宁眉眼弯弯,笑容灿烂,两个梨涡展开在脸颊:“好吧,那我就乖巧一点。” 她话是这么说,眼底的笑意依旧不减半分,狡黠的像只小狐狸。 谢长舟一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温润的真气探入岁宁体内,温暖着她的经脉。 “宁宁,猈兽在神魔大战的时候自会出现,你不用担心。” 他眉目下敛,神情温和:“至于鸢蘅,她伤重恐怕还要沉睡一段时间,祭斛……” 谢长舟的眉目一凉,眼眸幽深意味不明。 岁宁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直起身凑近他:“祭斛怎么了?” 谢长舟摇头,手上继续给她输送着温暖的真气:“没事,宁宁不必担心。” 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浓重的魔气,接着是守卫神殿的仙兵们整齐的列阵声。 “列阵!” 有人来犯! 谢长舟眉眼一凛:“宁宁,待在这里别乱动。” 他拿起一旁的渡妄刚下榻,一道邪肆的魔气呼啸着朝岁宁而来。 谢长舟紧抿着唇,原先清冷的气质蓦地变得寒冷杀伐,牢牢挡在岁宁身前执剑劈斩而去。 魔气渐渐消散,隐匿在其中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黑袍拖曳在地上,绣着华丽复杂的纹路,身姿瘦削修长,面容邪肆俊美。 他轻笑着,笑声冰冷,双眸赤红,如同鬼魅一般的眸子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像盯上了猎物一般残忍嗜杀。 谢长舟看清他后,浅瞳霎时间寒凉冰封,执着渡妄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一字一句道:“是你。” 男人一怔,随即嘴角勾起更加邪佞的笑容:“你认识我?” 他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身前面色面容冷冽的谢长舟,目光刚扫向他身后,谢长舟侧身挡住身后的岁宁,高大的身姿将她遮挡严实,连一缕衣角都未曾露出。 男人满不在乎地轻笑:“你们两个尚未飞升的人如何上到上界的,你看起来还认识我。” 他赤红的眼眸意味深重,眸底晦暗划过,唇角勾起的笑意残忍嗜杀。 谢长舟并未答话,神情依旧肃穆冷淡,唯有一双眸子杀气腾腾。 岁宁看向身前的谢长舟,他脊背挺直,周身的真气毫不掩饰释放出来,温暖强大。 谢长舟……认识那个人? 她悄然从谢长舟身后探出头去,刚好与那名黑衣男子视线相撞,邪佞的视线描摹着她的眉眼,岁宁脊背汗毛倒立。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男子笑出了声:“你也认识我?” 他笑得微弯身子,周身的魔气随着他情绪的激动不时散发出来,男子边笑边说:“我在魔域待了万年都未出过魔殿,你们两个下界的人竟然认识我。” “呵呵。”他的笑声陡然变得诡异,缓缓直起身子,血红的眼紧盯着岁宁。 “斩魔剑在你手上?”男子轻笑,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 下一秒,他面色蓦地阴沉:“拿来吧!” 魔气大涨朝岁宁呼啸而去,莹润的剑光挡在她身前,谢长舟执剑劈斩而去,剑光蓦地破开长空带着凛然的气势朝他而去。 “宁宁,离开这里!” 清润的声音带着杀气,岁宁心下一酸,望向虚空中争斗的两人。 谢长舟还未飞升,修为又被压至大乘,与那男子打斗之时明显落于下风。 岁宁有心想去帮他,谢长舟抽空朝她看来,眉眼一片肃重:“宁宁,去找神女,快去!” 她心底蓦地一沉,神女还在内殿! 来不及多想,岁宁深深看来虚空中的谢长舟一眼,连忙提起裙摆朝内殿而去。 谢长舟这边暂时还能应对,但鸢蘅只有一人,并且还在沉睡,倘若这时候出事…… 岁宁眉眼沉下,内殿的大门紧闭着,她召出霸天劈斩而去,大门轰然倒塌,正中央的大床上鸢蘅闭眼沉睡着。 内殿内只有鸢蘅一人,尚未出现魔族,岁宁连忙扶起鸢蘅将她背起。 侧前方的帷幔微微浮动,她漆黑的眼眸顿时浮现出寒凉,霸天径直挡在身前,将席卷而来的魔气劈斩开来。 “呵呵,小姑娘反应力很不错。” 娇软妩媚的女声传来,帷幔被纤纤玉手掀开,婀娜的身姿轻扭着,女子一身黑裙,裙摆开到腿跟,随着她的行走露出莹白纤细的腿。 她红唇娇艳,眼眸流转,格外的魅惑人心。 “小姑娘这般姿容,倒是叫胡姬我也自愧不如。” 胡姬捂嘴娇笑,吐气如兰,看向岁宁的眼神勾人魅惑。 系统上线:[胡姬,鬼魃座下的四大护法之一。] 岁宁缓缓放下背上的鸢蘅,霸天应召回到她手中,清澈的眼眸滑过一丝晦暗,眸光一转冷光闪动。 胡姬抬步朝她走来,妖娆的眼眸从她身上滑倒床上的鸢蘅眉眼上,良久轻叹一声:“啧,真像。” 她俏笑着:“若不是你尚且是个凡人,我倒要以为鸢蘅还有个孪生姐妹了。” 岁宁眉心微蹙,冷嘲出声:“你是来与我叙家常的吗?” 胡姬淡笑着,柳眉微挑,眼波流转:“不。”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我是来杀你和鸢蘅的!” 她猛地朝岁宁冲来,黑色的衣裙翩飞,岁宁迎身而上,故意将她往远离鸢蘅的地方引。 猈兽的识海太过真实,修为和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岁宁对上胡姬千年的修为,霎时间能感到手腕都被震麻。 在又一次被狠狠砸飞出去,岁宁摇摇晃晃起身,气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胡姬有意戏弄她,并不使出全力,像是逗猫一样,每当岁宁要伤到她时便出手狠狠击中她。 [宿主,再坚持坚持,祭斛应该快来了!] 岁宁不住低咳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喷溅而出,顺着唇角蜿蜒流下。 [宿主,你没事吧?] 见岁宁一直未答它话,系统担忧出声。 岁宁咬牙切齿:“你看我像没事吗,我骨头都要碎了!” 她只痛恨为何猈兽的识海如此独特,真实到她一度忘记自己是在它的识海里,这里的每个人,鸢蘅、祭斛、胡姬和刚才的那个男人,修为都是真实存在的,碾压她与谢长舟这两个还未飞升的人。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来这里挨揍的,被祭斛打完又被胡姬打。 系统语塞,支支吾吾解释道:[猈兽是时空之兽的后代……宿主,你再坚持坚持。] 胡姬掩嘴笑着:“哎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被打成这样。” “看这水灵灵的皮肤伤的……” 胡姬绕着她走了一圈,凤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身上的伤,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 岁宁嘴角一抽,忍住胸腔内翻涌的气血,撑剑缓缓站直身体,漆黑的眸底泛起点点笑意。 她缓声道:“你家住敦煌吗,壁画这么多?” 胡姬一愣,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凤眸微缩有些不解。 岁宁勾唇轻笑:“会说话就好好说,不会说去跟狗一桌。” 她眼眸冷淡矜傲,明明身量与胡姬差不多高,气势却远高与她,嘴角的弧度嘲讽,仿佛胡姬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胡姬美艳的脸瞬间阴沉,目光冰冷如霜,笑意阴恻邪佞。 她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胡姬双手执刀朝她冲来,岁宁连忙飞身迎上。 刀锋划在她身上,断线的血珠沿着伤口滑落,内殿逐渐蔓延开浓重的血腥气,岁宁面色越加苍白,丹田内却涌起一股热意。 那股热意连带着真气都开始翻涌,在被胡姬又一次砍到之时,岁宁连忙侧身避开。 两人从虚空而下,胡姬面含嘲讽地看着她:“怎么,你不是很硬气吗?” 岁宁神色苍白,眉头紧皱,皮肤下的真气来回涌动,丹田处越来越热,蕴含其中的真气剧烈翻涌着。 她双腿疲软,在即将无力倒下的时候连忙用霸天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站立着。 胡姬拧眉,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心下莫名升起一股惧意。 岁宁现在……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胡姬心下一沉,连忙转身要去斩杀鸢蘅。 主上吩咐她的任务是斩杀鸢蘅,岁宁不过是个插曲杀不杀她并无大碍。 胡姬的双刀快要触碰到鸢蘅之时,一把长剑傲然竖于她身前,剑身古朴,其上刻着古怪的符篆。 她美目一沉,双刀一转刚要劈开身前竖着的长剑时,脊背突然一阵发麻。 胡简直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闪躲开来,却还是被身后的剑光打中。 剧痛传来,她狰狞着嘶吼出声,额头上青筋毕露,美艳的脸上全无方才的妩媚,痛到跪地颤抖着。 她的身前不远处躺着一只断臂,黑纱下的皮肤莹白,周围淌了一圈暗红色的血液。 胡姬怒目瞪着美眸,眼底的恨意汹涌,隐隐带着惧意。 岁宁缓缓直起刚才痛到颤抖的身子,手上执着的剑通体莹白,剑光凛然,带着滔天的杀气,让胡姬不敢直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她挣扎着后缩。 “不,不,你怎么可能会使斩魔剑……” 胡姬不住摇着头喃喃自语,面上的妆容已被哭花,脸上溅起点点血迹,捂住自己的断臂想要起身逃跑,却被斩魔剑的威压逼迫的直不起身。 岁宁面上毫无情绪,眉心处一点若隐若现的花钿显露出来,内殿的烛光摇曳着,衬得她秀丽的脸越发冷艳。 她提剑朝胡姬而去,剑尖划过地砖,带起一阵火光,刺耳的声音像在胡姬心口上扎刀。 “不,不……”她挣扎着朝后缩去,面上满是恐惧与不可置信。 岁宁眉眼微弯,勾唇轻笑出声:“你想杀我?” 她的话像是催命符,胡姬吓的转身想要朝外殿爬取,尖利的声音响彻在内殿。 “诡栾,救命,救——” 她挣扎着朝内殿外伸手,求救的话消失在滔天的剑光中,血光四溅,她的美目渐渐黯淡,直到彻底无光。 胡姬颓然倒下,双眸睁大,满眼不可置信。 内殿内涌入人影,祭斛一身战甲,手持长剑而来,冷白的脸上满是鲜血,满脸的肃杀之意。 谢长舟紧随他身后,一身白袍被血染透,清隽的脸上满是恐慌,待看到岁宁后缓缓松了口气。 他习惯性勾起唇角想要上前,下一秒,嘴角的笑意凝滞。 岁宁侧眸朝他看来,往日温软清澈的黑眸一片清冷,衣衫上满是鲜血,周身的气质是从未有过的肃杀。 她手上拿着的,是斩魔剑。 只有神方可驾驭的斩魔剑。 “鸢蘅……” 一道冷硬的声音颤抖着消散在内殿中。 山止川行七 祭斛讷讷出声, 冷硬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谢长舟琉璃色的眸子蓦地寒凉,冷声道:“战神,你且看清楚了,宁宁是鸢蘅神女吗?” 祭斛猛地回过神来, 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 神色有些复杂, 看向岁宁的目光深邃晦暗。 不,那不是鸢蘅。 他视线转向一侧榻上安然躺着的鸢蘅,她眉目依旧端庄沉静,面纱覆盖在脸上,遮住那张……与岁宁一模一样的面容。 那才是鸢蘅。 岁宁与她再像, 也不是鸢蘅。 可为何,岁宁可以使用斩魔剑? 祭斛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斩魔剑剑身莹白,长剑若虹。 那明明是鸢蘅用自己的神心炼制的。 祭斛的目光复杂,薄唇紧抿, 修挺的眉紧蹙着。 谢长舟缓步朝岁宁而去,随着他的动作,点点鲜血断线般滴落下来,砸到玉白的地砖上凝结成点点红梅。 “宁宁。”谢长舟声音沙哑干涩。 他缓步朝岁宁而去,冷淡的松香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岁宁心尖一颤。 她茫然看向自己手上握着的斩魔剑, 剑光莹润凛然,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在召唤着她。 岁宁执剑的手在颤抖着。 一只温凉的手覆上她颤抖的手,熟悉的气息沁入鼻息,清润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宁,与你无关。” 岁宁眼睫轻颤着看向他, 秀丽的面上满是无措茫然。 谢长舟冷白清隽的脸上点点血迹,深邃的眸底满是柔意:“宁宁,你是岁宁,是无量剑宗的岁宁。” 他握住她颤抖的手,缓缓从她手上接过斩魔剑。 刚刚见过血的斩魔剑还在激荡着,不愿被人触碰,灼烧着谢长舟的手心,他面上一片平静,眸底情绪依旧温润柔和,毫无波澜起伏。 岁宁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他一身白袍破烂,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泛着浓重的血腥气。 可即使这样,他面对她时的神色却依旧柔和,垂眸与她对视时,眼底的情意温柔缱绻。 岁宁心头一酸,喉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乌黑的眼眸有些莹润。 “剑尊,你受伤了。” 她颤抖着手抚向他身上的伤口,触手一片温热,仿佛烫到了她的心尖。 那黑衣男子,当是叫诡栾。 诡栾应当也是四大护法之一,谢长舟一个尚未飞升的人,修为又被压至大乘,如何能在他手下讨得便宜。 岁宁的手颤抖着,连忙要掏出系统给的丹药喂给他,动作的手被按住。 她怔然抬头,对上谢长舟温润的眸子。 他缓缓摇头:“宁宁,没事,祭斛战神方才给过我灵药。” 岁宁怔然朝他身后望去,并未看见祭斛的身影。 她眼眸一转,果然在鸢蘅的床边看到了祭斛。 他侧脸线条完美,冷硬的眉眼冰雪融化,满脸的柔意温润,看向鸢蘅的目光专注温柔。 祭斛轻轻将鸢蘅的身体摆正,替她盖上被褥,拂去她额上微乱的碎发。 察觉到岁宁的目光,他抬眼看过来,神情恢复成了往日面对他们时的冷硬无情。 他目光复杂,站起身来朝他们走来:“此事是我没处理好,连累你们二人。” 谢长舟神情平淡毫无波澜,淡声回应他:“战神客气。” 祭斛沉默着与他对视,神情复杂,末了轻声开口:“此事我不会与旁人说,只有我们几人知道。” 岁宁知道他说的什么事。 关于她一介下界的人,与鸢蘅神女长得一模一样,偏生还能使用斩魔剑这件事。 即使岁宁自己都觉得荒谬,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在异界看到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与悸动,令她匪夷所思。 可她不过是一届凡人…… 岁宁也沉默下来。 谢长舟微微颔首,声音放缓了些:“多谢战神。” 祭斛点头,轻声说道:“神殿外的魔将已被诛杀,诡栾虽然逃跑,但也被我重伤,胡姬……”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到一旁的胡姬身上,浅瞳幽深缓缓开口:“已被斩魔剑诛杀。” “两位可安心在神殿待着,阿蘅应该也快醒来了。” 祭斛看向两人,冷硬的神情稍显柔和了些许。 岁宁颔首:“好。” “嗯,两位回偏殿疗伤吧,这里我来守着便好。”祭斛转身朝鸢蘅而去,战甲凛然带着杀气。 岁宁与谢长舟对视,他朝她微微颔首。 刚回到偏殿,岁宁顿住脚步,伸手拽住谢长舟。 谢长舟眉间闪过诧异:“宁宁?” 岁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脸色有些不好:“剑尊,你需要疗伤。” 他身上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是让岁宁心颤。 她低垂着眼看他,眼里满是心疼,谢长舟的心蓦地一软,伸手握住她的手。 “好,宁宁。” 岁宁敏锐地察觉出不对,连忙翻起他的手。 他如玉的掌心中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灼烧过一样,皮肉都翻起被灼烧的泛白。 谢长舟微微用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宁宁。” “别动。” 岁宁声音沙哑低沉,用力按住他的手,慌忙执起他另一只握着斩魔剑的手。 她伸手夺过斩魔剑顺手丢到一旁,翻起谢长舟的右手。 掌心依旧是一片血肉模糊,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惊心触目。 “剑尊……”岁宁声音闷闷,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般。 她颤抖着手想要为他输送真气疗伤,刚抬起的手被他按住。 “宁宁,你也有伤,我给你先疗伤。” 岁宁抬眸看他,谢长舟神色担忧,浅瞳里目光温润。 他莹润的真气输送进岁宁身体内,替她疗愈着被胡姬打出的伤。 岁宁鼻头一酸,抽回自己的手,抬起手腕朝他示意:“不用你疗伤,我有灵珠。” 灵珠一直在为她疗愈着体内的伤,她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 倒是谢长舟……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几次见到他伤重了。 与猈兽那次便是如此,现在进入猈兽识海,也被诡栾重伤。 岁宁莹润的真气源源不断往他体内输送着,替他疗愈着被斩魔剑灼伤的掌心。 “宁宁。” “谢长舟,别动。” 岁宁的声音冷淡沙哑,谢长舟想要抽回的手蓦地顿住。 她以往都是喊他剑尊地,如今喊他的全名,还是这般冷淡的语气。 岁宁生气了? 为何? 祭斛给的灵药很有用,谢长舟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唯有被斩魔剑灼伤的掌心依旧血肉模糊。 岁宁耐心地为他疗愈着伤口,温暖的真气笼罩在他掌心的灼伤上,一点一点替他治愈着伤口。 待他掌心恢复如初后,岁宁的面色已经微微苍白,额上密布细密的汗珠。 “宁宁,够了,你需要休息。”谢长舟制止住她不断输送真气的手,眉心微蹙,面上的神情严肃。 岁宁抬眸看他,乌黑的眸中一片沉静,眼眶渐渐红润。 他有些慌乱,连忙垂下头与她对视轻声哄着他:“宁宁,我没有凶你,我只是——” “剑尊。”岁宁打断他的话,清透的眸子看向他,眼底有些微红莹润。 她握着他的手,细细抚着他的手心,那里早已恢复如初,原先狰狞可怖的伤口消去。 “谢长舟,你与别人打架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命。” 岁宁长睫清颤着,在殿内珠光的摇曳下如同一把小扇子,映射到莹白的脸上,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宁宁……”谢长舟喉结干涩滚动。 “你是个人,有知觉会疼痛,会受伤也会死。” “谢长舟,你还有我,我不想你受伤。” 谢长舟的心下蓦地一软,被岁宁握着的手指尖轻颤,酥麻从指尖向上游走,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宁宁。”谢长舟低头看她,捧起她的脸:“不会了,以后不会的。” 他轻笑着:“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活着。” 他会好好活着,护好天下,守好……他的宁宁。 岁宁眼眶一热,伸出手轻声道:“拉勾盖章。” 谢长舟一怔,温凉的手与她的小拇指相勾,学着岁宁的模样与她“盖章”。 双目相对,眼里都是笑意。 斩魔剑被丢弃在地上,发出阵阵的嗡鸣声,银白的剑身上寒光凛凛。 岁宁的目光落于斩魔剑上,柳眉微蹙着,眸光清冷寒凉。 斩魔剑气势凌然,刚见过魔血,杀气毫无保留的倾斜而出,感知到岁宁的目光后周身的凛然稍稍削弱,在岁宁的注视下越来越平静,直到嗡鸣渐渐平息。 她眸光越来越低沉,嫣红的唇紧抿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斩魔剑似乎很听她的话。 或者说,有些怕她。 胡姬死前说的那句话,为什么岁宁能够用斩魔剑? “宁宁。”谢长舟轻声喊她。 岁宁抬眸看他,他轻轻拂开她额角的发丝。 “这是过去的事情,鸢蘅他们早已死去万年,你莫要担心。” 谢长舟眉眼温和,声音依旧柔和:“我会在你身边。” 岁宁眉眼弯起,乌黑的眼眸明亮,轻轻颔首:“好。” 想到胡姬,她不由得联想到另一个人,嘴角的笑意渐渐凝滞。 那个黑袍男人,浑身诡谲阴翳的那人。 “剑尊,刚才伤你的那个人,应当是叫诡栾。”岁宁冷声开口,秀丽的面容上神情冷沉。 胡姬求救的时候冲着外殿喊了诡栾的名字,应当就是在叫那个黑袍男子。 谢长舟眉眼冷了几分,微微颔首道:“是,宁宁聪慧,诡栾是鬼魃座下四大护法之首。” 岁宁冷声开口:“他不仅是鬼魃座下护法。” 她紧紧看着谢长舟,目光寒凉幽深,一字一句开口。 “他还是指示苏蔻的那个黑衣人。” 谢长舟神色未变,眸光微敛,面上情绪毫不意外。 当初指使苏蔻以修士生气蕴养固灵仙草,抽取满城人的生机来加速仙草生长的便是诡栾。 可诡栾明明在八万年前神魔大战时便已殒命,如何会出现在八万年后的下界? 谢长舟一言未发,弧线锋利的下颌紧绷着,平静的眼眸泛起波澜。 岁宁心下一沉,她自是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诡栾一个八万年前的魔将,本该死在那场神魔大战,却不知为何逃脱,甚至还跑去了下界苟活八万年之余。 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南靖城,指使苏蔻犯下那些滔天大祸,抽取了满城人的生气? 会不会…… 想到某种可能,岁宁脊背发麻,汗毛倒立。 她声音低沉寒凉:“剑尊,诡栾会不会……是为了魔神?” 谢长舟握住她的手蓦地攥紧,眉头紧蹙,眸中寒气顿生。 岁宁缓声开口:“诡栾为何能从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逃脱,还有,上界的人到了下界都会被压制修为,他修为必然不如现在这时候,那他为何敢在下界犯这等大祸?” “他在下界恐怕已经待了万年,却一直未曾被修士察觉,说明他一直在暗中埋伏着,隐忍了万年之久。” 岁宁顿了顿,目光微微一凝,微蹙眉心冷声道:“他为何会突然冒险从背后走出,是什么值得他冒此危险?” “会不会,是魔神呢?” 岁宁的话音落下,谢长舟的面容依然挟霜裹雪,琉璃色的眸底翻涌着寒光冷冽。 诡栾是鬼魃座下首座,能坐上这个位置,证明他非常受鬼魃宠幸。 据他师父般虚大师曾说的那般,鬼魃曾救过诡栾一命,因此诡栾对他衷心耿耿,绝无可能背叛他。 岁宁接着开口:“所以是什么能让诡栾隐忍万年,他为何无缘无故要帮苏蔻?” 或者说,他想从苏蔻身上得到什么? 谢长舟周身温润的气息冷沉,手上不自觉用力,握的岁宁有些生疼。 她下意识抽了下手,轻微的挣扎唤回了谢长舟的意识,他连忙回神。 谢长舟慌忙松开她的手,岁宁白嫩纤细的手上一道红痕明显。 “对不起宁宁,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拉过她的手便要给她输送真气,岁宁按住他微微摇头:“无碍,不疼的。” 岁宁眉心紧皱着,面上的情绪惆怅,心下一股莫名的慌张浮现。 来到猈兽的识海里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在狠狠冲击着她的认知,鸢蘅、斩魔剑,还有诡栾的身份,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岁宁不安。 可他们明明是来找猈兽的魂体的。 冷淡的松香传来,她的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味道。 “剑尊?” 岁宁诧异抬眸,入目的是分明清晰的喉结,就在她的眼前,一抬头便能亲吻到。 谢长舟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蹭她毛茸茸的头顶,她身上的甜香顺着他的鼻息传来,他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宁宁。”他闷声开口,声音清润柔和:“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的。” “我会护好你的。” 岁宁心下一软,伸手揽住他劲瘦的腰身,埋首于他胸膛处,他清透有力的心跳传来,微微慌乱的心蓦地平稳。 “好。” 她也会保护他,不会再让他受伤。 *** 岁宁与谢长舟来神殿的第三个月,鸢蘅还未醒来,魔族进攻了。 谢长舟一早便不知去了何处,此事尚未回来,岁宁便独自在殿中闭目打坐修炼。 祭斛一身银白战甲寒光凛凛,冷硬的面容肃杀,乌发高束,手执长剑大刀阔斧迈进偏殿。 岁宁听到动静诧异睁眼看他:“战神?” 这几个月来她都鲜少见到祭斛,怎地今天他倒亲自前来了? 祭斛大步朝她而来,边走边道:“魔族进攻了,已经跨过了恒水之渊。” 岁宁眉头紧拧,心中蓦地一紧。 恒水之渊是仙界与魔界的分界线,跨过恒水之渊,就证明魔界已经到了仙界的地盘。 岁宁不解:“为何仙界未能拦住,不是已经在恒水之渊布下兵线了吗?” 祭斛已经到了她的跟前,眼眸里寒光毕露,一抹晦暗在眼底划过。 “昨晚万魔窟封印破除,恶灵已出,兵线未能拦住。” 岁宁微怔,神魔大战……要开始了吗? 这场改变整个上界的大战,在这一天将要拉开帷幕。 祭斛俯身将她拉起,拽着她便要往外走。 岁宁连忙挣开他:“战神,你要做什么?” 祭斛转身看她,高大的身姿挺拔,一身战甲泛着烁烁银光,凌厉杀气萦绕在周身。 他垂眸道:“阿蘅尚未醒来,你便是神女。” 岁宁眉心紧蹙,与他对视一言不发。 祭斛接着道:“也只有你,可以用斩魔剑。” “你如今便是神女,须随我去前线。” 岁宁神色不变,面上情绪淡漠,直勾勾与他对望:“所以你想让我带领你们去打仗。” 祭斛抿唇,眸底情绪复杂,良久点头承认。 “对。”他琉璃色的眸底滑过一丝晦暗:“不过你放心,我会解决好一切,你只需要坐镇便好。” “可神女若是一直醒不来,你们要如何?” 祭斛神情自若,冷冷看着岁宁缓缓开口:“你也会用斩魔剑,那便由你来斩杀鬼魃。” 他神色冷漠,眼眸幽深,目光寒凉无半点寒凉,态度强硬坚定。 岁宁与他对视许久,拢在袖中的手握紧,良久点头应下。 “好,我答应你。” 祭斛态度这般强硬,明摆着便是不容她拒绝。 既然神魔大战,那么猈兽作为鬼魃的坐骑,想必也会出现。 只要斩杀猈兽,他们便能回去救下墨怀安。 “多谢。”祭斛深深看她一眼,眸光复杂,好不留情转身离开:“那便跟上吧。” 岁宁回头朝空荡荡的殿中看去,乌黑的眼睫轻颤。 她转身跟上祭斛的脚步,这次她没有谢长舟陪在身边。 谢长舟应该很快也会得到消息赶往前线,她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 *** 恒水之渊幽深可怖,虚空魔气翻涌,乌泱泱的魔将们手持武器睥睨着身前的仙兵们。 祭斛身披银白色战甲,手握长剑眉眼冷凝,身上的杀气排山倒海倾斜而出。 他身后数万的仙兵们都身披铠甲严阵以待,冷眼看着恒水之渊上空乌泱泱的魔将们。 “神女来了!” 仙兵中传出一声高呼,排列整齐的兵阵从中间缓缓散开,接着一道纤细的人影缓步而来。 华丽的白色袍服勾勒出纤瘦的腰身,长长拖曳在地的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尾,做工精美的凤冠垂下的玉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着,面纱遮住神秘的面容,露出的眉眼清冷高贵。 仙兵们齐齐匐跪在地:“参见神女!” 声音震耳欲聋,整齐划一。 岁宁神情平淡,缓步从仙兵们让开的路走去,祭斛站在路尽头淡然望着她。 她步于阵前之时,轻轻抬手,空灵清冷的声音传出:“起身。” 仙兵们齐齐起身,严阵以待立于岁宁身后。 系统在她脑海里夸她:[宿主不错啊,现在很有神女的凤仪。] 岁宁面纱下的唇角勾起,毫不谦虚地应下它的话。 一声冷笑传来,声音邪肆低沉。 “鸢蘅神女?” 虚空中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高大魁梧,面容阴柔邪佞,赤红的眼眸泛着刺骨的冷意,恶劣地勾着唇角看着阵前的岁宁。 那是魔神鬼魃。 诡栾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神情恭敬谦卑,毫无岁宁初见他时的嚣张狂傲。 岁宁的目光落于鬼魃身下时,平淡的凤眸顿时微缩。眼底划过一丝晦暗,瞬息之间便调整好情绪,又恢复成了先前的那般淡然模样。 鬼魃的身下,骑着威风凛凛头顶生角的神兽,一双暗红的竖瞳冰冷狠戾,是她与谢长舟此行的主要目的。 猈兽! 鬼魃轻笑着,嘴角的弧度嘲讽:“鸢蘅,你当真是鸢蘅吗?” 祭斛眉心一皱,警惕看向虚空的鬼魃。 “鸢蘅,不是沉睡了吗?” “剖了神心炼制斩魔剑,陷入沉睡。” “而你。”鬼魃冷白的手轻轻指向岁宁,蓦地笑出了声:“是假的。” 仙兵们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岁宁,原先寂静的人群顿时冒出些争吵声。 他们齐齐看向阵前的岁宁,她背影纤瘦,但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的强大,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安心。 这万年里,这么一个瘦弱的身躯带领着他们守护上界的平稳。 明明一模一样的背影,一模一样的眉眼,怎么会是假的? 祭斛长剑直指虚空中的鬼魃,声音森然冰冷:“就凭你,也敢质疑神女?” 鬼魃毫不在意,面上挂着笑容,眸底却毫无笑意。 “祭斛,她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有本事,你让她使出神力啊。” 鬼魃挑衅地看着他,目光阴翳冷戾,泛着森冷的杀意。 祭斛薄唇紧抿,琉璃色的眼眸彻底沉下,周身的仙力毫无保留的释放,昭示着他此时的怒意。 仙兵们犹疑的目光落在岁宁身上,期待着她能使出神力证明自己的身份。 可岁宁一动不动。 渐渐的,仙兵们小声的争议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人狐疑地看向她。 神女……难道真的是假冒的? “呵。” 清冷的笑声传来,明明声音很轻,但纷乱的仙兵们却能清晰听到,像是贴着他们的耳朵倒灌进来一般。 霎时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阵前的岁宁。 岁宁缓步上前,瘦弱的身姿独立于阵前。 她眉眼冷凝,语气毫无波澜:“我不用神力,一样可以诛杀你。” 她的话音落下,身前突然渐渐显露出一把长剑。 剑身银白,长剑若虹,剑光凛凛。 岁宁如玉的手刚刚触碰上剑柄,剑身陡然银光大闪,磅礴的杀意倾斜而出,剑光将虚空的魔气破开,直直朝鬼魃而去。 仙兵们眼眸一亮,面上大喜,方才的狐疑猜测消失毕尽。 那是斩魔剑。 只有神方可使用的斩魔剑! 那是他们的神女! 山止川行八 斩魔剑的剑光蓦地朝鬼魃而去, 气势汹汹杀气凛然,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劈斩而去,划破鬼魃身前厚重的魔气。 “主上!” 诡栾慌张想要上前为他挡下这一击,鬼魃径直将他拦在身后, 修长冷白的手上指甲突然变得长而尖利, 五指成爪撕开径直朝他劈来的剑光。 他垂眸看向阵前的岁宁, 赤红的眼眸凌厉,表森寒,鬼魅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散开来。 “呵。” 鬼魃勾唇轻笑着,视线在岁宁身上一寸寸打量着,冰冷粘腻的眼神让岁宁握紧了斩魔剑, 恨不得直接削掉他的头扔进恒水之渊。 “真像啊,可惜。”鬼魃咋舌, 指着岁宁缓缓摇头:“你远不及鸢蘅,斩魔剑你能使出多大威力?” 岁宁眉眼冷冽清淡,斩魔剑剑光凛然决绝, 周身鼓动的剑气吹动衣袍,乌发在身后飞扬,整个人杀气尽显。 她剑尖直指鬼魃,声音寒冷:“你且试试,我能使出多大的威力。” 祭斛高大挺拔的身姿也竖于岁宁身后,琉璃色的眼眸寒光毕现, 一身战甲杀气汹汹,看向鬼魃的眼神冷淡。 数万仙兵立于他们身后,银色的战甲反射出点点光亮,眉目坚毅果敢。 鬼魃与诡栾冷眼看着,周身的魔气大涨, 呼啸着想要朝她冲来,被祭斛结界牢牢拦住。 岁宁与身前万千魔将们对视着,无数双血红的眼冷冷盯着她,可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淡然涌上心头。 起初她尚未走到阵前的时候以为她会害怕,但真到了这一刻,心下却无比的淡定。 甚至,涌上种莫名的情绪。 她想杀了鬼魃。 她的想法一出,斩魔剑的剑光大盛,她握住剑柄的指尖轻颤,一股悸动悄然游走在她的经脉中,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酥麻。 直至丹田处真气翻涌,灼热滚烫的让岁宁心颤,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让她情绪激动,心跳加快。 她浑身真气涌动,站立的双腿都有些不稳,单薄的脊背微微颤抖着。 身后的祭斛敏锐察觉到她的异样。 祭斛修挺的眉头微蹙,清冽的声音传音给她:“你怎么了?” 岁宁面上神色淡然,头也不回道:“无碍。” 此事太过诡异,她能感知到斩魔剑的每一缕剑光,也能感知到斩魔剑对她并无恶意。 但若是与祭斛说,免不得他会因此多虑。 祭斛看向她的背影,目光幽深,良久传音道:“你若是不想说,我也可以不问。” “但是。”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肃重寒冷:“你如今是神女,这数万的仙兵们都在等你统领,你若是临阵逃脱……” “岁宁,仙界就完了。” 岁宁心尖一颤,斩魔剑察觉到她的情绪,嗡鸣着想要贴近她。 她的指尖抚上斩魔剑的剑身,寒光凛凛的剑气陡然收敛,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 祭斛接着道:“岁宁,如今只有你能用斩魔剑,必要关头,你必须出手。” 岁宁冷笑:“战神,你带我来的时候只说让我坐镇,并未说过我也要出手。” 祭斛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虚空上方蓄势待发的鬼魃,末了轻声开口:“我并未故意骗你。” “鬼魃若是真的攻破了我们的兵线,仙界不复存在,下界也无人阻拦,整个苍生大乱。” “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岁宁侧眸看他,祭斛紧绷着一张脸,眉头微蹙,眉宇间的忧思渐渐浓重,浅瞳里是难以掩饰的沧桑。 她嘴唇微微翕动,最终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 她想说,不,鬼魃不会攻破你们的兵线。 今日是鬼魃的死期,也是…… 他与鸢蘅的死期。 他们都会死在这场神魔大战中。 岁宁心下叹气,幽幽转回头不再看他。 “好,我会帮你。”她传音给他。 神魔大战的这一天,鸢蘅与鬼魃同归于尽,现在已经是神魔大战,那算算时间,鸢蘅应当也快醒来了。 只是谢长舟……去了哪里呢? 岁宁心下一沉,有些担忧他。 鬼魃负手而立于虚空,居高临下睥睨着恒水之渊前站着的岁宁与祭斛。 他冰冷的目光带着满满的侵略性,描摹过岁宁的眉眼,面纱下的容颜,然后缓缓向下。 岁宁眉头顿时皱起,斩魔剑一凛,正要出手,高大挺拔的身影立于身前。 祭斛脸色铁青冷沉,眸底寒光流转,周身的仙气冰封,剑尖缓缓抬起对上虚空中的鬼魃。 “老东西,你眼睛若是不想要了,那便剜出来喂灵犬吧。” 祭斛的声音低沉冷漠,犹如切冰碎玉,没有一丝起伏,冷若冰霜的眼神没有半点温度。 鬼魃还未有所动静,身后安静站立着的诡栾面色陡然阴沉,魔气呼啸着朝祭斛而去。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般诋毁主上。”鬼魃的眼神寒凉,声音低沉阴冷如地狱恶鬼。 祭斛仙力磅礴,劈斩开朝他冲来的魔气,神情依旧淡然平静。 他剑光朝身前划过,土地崩塌,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祭斛轻声道:“今日跨过此线者,诛!” 诡栾眼神骤冷,暗红色的眸子直直盯着祭斛,周身的魔气诡谲莫变。 “是吗?” 他的身后,森然寒凉的声音传来。 诡栾面色一变,恭敬垂下头让开,露出身后睥睨着祭斛的鬼魃。 鬼魃笑意不达眼底,扯了扯嘴角,周身却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嗜血狠戾气息,杀意在暗红的眼底翻着。 “那便看着吧。”鬼魃恶劣地笑着,一身黑袍悬立在虚空中,赤红的瞳中氤氲着层层暗光。 “看我魔族今日是如何踏平你们仙界的。” 鬼魃的话音落下,他身下的猈兽一声兽吼,声音震耳欲聋响彻整片恒水之渊,气势凛然地朝祭斛冲来。 祭斛眉眼冷下,纵身跃起到虚空中,提剑朝他冲过去,大战一触即发。 仙兵们手执仙器与魔将们扭打在一起,远处的虚空边界渐渐出现数道暗绿色的鬼火,飘然朝战场而来。 岁宁飞起到虚空中,定睛看过去,乌黑的瞳孔顿时一凛。 系统大喊:[宿主,那是恶灵,万不可被它们缠上!] 万魔窟的恶灵不死不休,一旦缠上极难应付,会慢慢侵入人体内,啃噬人的神魂,直到魂飞魄散。 且这种东西数不尽也极难斩杀,只有专克邪祟的神力可以斩杀,所以历年来神尊们无不选择献祭神魂封印万魔窟,阻止它们逃出来为祸四方。 尖利的吼声从远方传来,不时穿插着笑声,声音刺耳骇人。 那团暗绿色的鬼火越涨越大,呼啸着朝战场而来,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一位正与魔将对峙的仙兵被身前的魔将束缚着,瞧见朝他嘶吼着冲来的恶灵,眼睁睁看着那团鬼火中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容大张着嘴将要咬上他。 他抽不开身,眉眼沉下,剑光狠狠砸向身前的魔将。 即使他要死,也要先解决掉身前的魔族! 魔族被他的剑光砍掉头颅,睁大着眼死不瞑目,身后的恶灵也已经到了仙兵的跟前。 仙兵的鼻息间满是恶灵身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满心的不甘,还未能斩杀更多的魔族,便要死在这万魔窟的恶灵手中。 在即将迎来死亡的前一刻,一道莹润的剑光径直拦在他身前,接着一股蛮力将他狠狠往后一拉。 沁人心脾的甜香传来,一缕轻柔的发丝拂过仙兵的脸,带着温暖的香氛。 仙兵怔然道:“神女?” 他身前不远处,纤瘦的背影俏丽,凤冠上的玉坠流苏轻轻摇曳着。 她手执斩魔剑,凛然的剑光蓦地破开长空朝身前的恶灵劈斩而去。 与剑光相撞的时刻,仙兵可以清晰的看到,鬼火中的恶灵面容扭曲,不甘地嘶吼着,身影却渐渐消散,化为一缕烟随风飘散。 岁宁一道剑意,斩杀了数千恶灵。 这是他们的神女。 仙兵热泪盈眶,俯身想要跪拜,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怒意。 “还不快走,莫在这里误事!” 岁宁侧脸看他,面纱外的眼眸一片肃重寒凉。 仙兵恍然回神:“是!” 他深深朝身以一已之力拦下万千恶灵的岁宁看去,眼眸渐渐红润。 “神女,保重!” 他转身加入与魔族的厮杀中,手上的长剑收割着一个个魔将的头颅。 岁宁手执斩魔剑牢牢拦在恒水之渊前,身前是一片浓重暗绿的鬼火,鬼火中一道道赤红血腥的眸子森然看着她,可怖扭曲的面容朝她嘶吼着,扑鼻的血腥气掀飞她的衣袍。 斩魔剑的剑光劈斩而去,神心炼制的剑天生克制邪祟,与剑光相撞的恶灵瞬间化为烟尘飘散在虚空中,洒向恒水之渊中。 她脊背突然发麻,汗毛倒立,连忙侧身躲开。 与她擦肩而过的是一道魔气,森然寒冷,无比的熟悉。 诡栾邪笑着看着她,苍白的手上魔气翻腾着。 “就算你真的是鸢蘅又如何,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黑色的衣袍翩飞,径直从虚空中朝她冲来。 身前是一心想取她性命的诡栾,身后是尖啸着朝她冲来的恶灵,岁宁心下一沉,斩魔剑嗡鸣着想要斩杀邪祟。 她刚要不管不顾地迎上,诡栾的身前突然出现几位身着战甲的仙尊。 岁宁定睛一看,他们几位当中有几人面容熟悉,是她在神殿外曾经见过的人。 仙尊们牢牢拦住诡栾,一位仙尊抽空扭头对怔然的岁宁开口:“神女,你且放心斩杀恶灵,今日我们定不会让这诡栾碰你一根汗毛。” 岁宁颔首:“多谢。” 她倏尔转身迎上将要碰到她衣衫的恶灵,斩魔剑决然地斩杀着这些被封印万年的恶灵们。 恶灵们被封印万年,此时乍一见到新鲜血肉宛如疯了一般,毫无惧意朝她扑来。 岁宁抡剑的手已经格外酸楚,瘦弱的身姿还是牢牢挡在恒水之渊前,不放过一个恶灵跨过恒水之渊。 仙兵们对上恶灵难逃被缠死的结局,只有斩魔剑这种神剑可以斩杀恶灵,她不能放过一只恶灵。 可她毕竟不是神,体内的真气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使用斩魔剑了。 恶灵源源不断根本斩杀不尽,她杀完一批又涌上来一批,这样下去她也会被耗死。 岁宁心下一沉看向虚空中,祭斛一身战甲银光凛凛,琉璃色的眼眸满是杀气,与身前的鬼魃打的不死不休。 察觉到岁宁的目光,他朝她看来,两人的目光隔着虚空相对,祭斛转而移开眼神。 脑海中传来祭斛的声音:“岁宁,拦住恶灵。” 声音坚定决绝,丝毫不给她退缩的余地。 岁宁不断劈斩着身前的恶灵,闻言眼眸一沉。 祭斛,似乎瞒着她有什么打算一般。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鸢蘅,她为何还未醒来? 按照原先谢长舟与她讲得那般,神魔大战虽然死伤惨重,但重创的是魔族那边的人。 也就是说,鸢蘅在神魔大战中是一早便出现的,并未拖延如此长时间。 可现在的局面来说,若不是岁宁使用斩魔剑在这边拖延着恶灵,这些恶灵一旦来到战场缠上仙兵们,仙界瞬间便会落于魔界下风。 又何谈重创魔族? 还有看祭斛那般模样,一直赶鸭子上架般让她冲到前线代替鸢蘅假扮神女坐镇四方…… 不,不对。 代替鸢蘅! 岁宁凤眸微缩,心跳陡然加快,握住斩魔剑的手一顿,一只恶灵便趁机会从她身前扑来,尖叫着朝她撕咬而来。 [宿主!] “神女!” 岁宁连忙朝后而去,斩魔剑极通人性,竟直直从她手中飞出斩杀那只恶灵,将尖叫着朝她扑来的恶灵拦在身前。 斩杀恶灵后的斩魔剑又返回到她身边,岁宁轻轻握住它,斩魔剑的剑意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背。 岁宁不断厮杀着身前源源不断的恶灵,心下一片荒凉。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祭斛,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祭斛想要干什么了! 所谓的先代替神女坐镇根本都是假的! 祭斛想要的是她成为神女,承担鸢蘅的责任,完成鸢蘅作为神灵的宿命。 他很了解鸢蘅,单一个鬼魃就难以应付,何况还有万魔窟。 万魔窟只有神力才能封印,当年神魔大战,关于万魔窟的记录并不多,只说鸢蘅与鬼魃同归于尽。 但岁宁也可以猜到当年完整的结局。 鸢蘅献祭神魂,散去万年修为,斩杀了鬼魃。 封印了万魔窟。 祭斛不愿让鸢蘅死,那便只能找人代替她。 岁宁无疑是上选。 只有她可以用斩魔剑,她与鸢蘅的容貌一模一样,会不会……她的体内也有神力? 身前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厚,刺耳的尖啸声仿佛贴着她的耳朵倒灌进来一般,震得她整个耳膜钝痛。 源源不断的恶灵朝她嘶吼而来,将她团团围住,身后腾起一道冲天的光柱,将整个恒水之渊包裹在内,隔绝了那些从万魔窟中爬出的恶灵与—— 岁宁。 “神女!” 正在作战的仙兵们瞧见,绝望地嘶吼着,眼里热泪盈眶。 他们的神女,竟然将自已与那些恶灵拦在结界外,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些恶灵。 岁宁被身前的恶灵团团围住,根本抽不出空回头看,她的白袍在滔天的鬼火中格外瞩目,纤瘦的背影却带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仙兵们大喊着:“神女大爱!” “诛杀魔族,诛杀魔族!” 她的背影带给他们鼓励,仙兵们咆哮着朝身前的魔将们冲去,士气大涨,战局顿时扭转。 岁宁嘴角一抽,眉心紧蹙,乌黑的眼眸中罕见的流露出怒气。 祭斛竟然这般算计她。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般筹谋的,连她会独自一人前来恒水之渊前阻拦恶灵都能算到,提前布下结界将她与恶灵拦在结界外。 不仅鼓舞了士气,还能让她白白献祭那些恶灵。 若她体内真的有神力,她一死,神力溃散开来,便会毫不留情地斩杀这些恶灵。 这般的话,鸢蘅便只需要对付鬼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宿主,你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能被恶灵钻了空子!] 可岁宁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能感知到体内的真气翻涌着,丹田处滚烫,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在狠狠冲撞着她的经脉,斩魔剑嗡鸣着附和着她。 身前的恶灵不断朝她扑来,岁宁提剑的手已经无力到快要握不住剑,浓重的血腥气扑入鼻息,她整个人头昏沉,眼前满是无数双狰狞冰冷的眼眸,死死盯着她,等待着时机将她一举撕碎吞入腹中。 岁宁看不清身前的场景,头脑混沌,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全凭着本能斩杀着身前的恶灵。 [宿主,保持清醒,压制住体内的真气。] 系统在唤着她的意识,机械的声音显露出焦急。 [宿主,千万不能失去意识,你会被恶灵撕碎的!] 可岁宁几乎要听不清它的呼唤,面纱被恶灵的诡气掀飞,面上被刮出道道细微的伤口,新鲜的血液飞溅而出,血腥气让那些久未见血的恶灵更加疯狂。 斩魔剑的剑光四起,暗绿的鬼火将她整个人淹没。 结界内的仙兵们满脸不忍,斩杀魔族的劲头更盛。 虚空中与鬼魃打的不可开交的祭斛目光看向恒水之渊前的岁宁,四起的鬼火中,她的身影几乎看不清,他只能凭借着斩魔剑的剑光判断她的位置。 鬼魃勾唇冷笑,一双狭长的眼里满是嘲讽:“祭斛,你倒真是舍得,为了鸢蘅要送一个凡人去死。” 祭斛与他对视,冷硬的脸上神情自若,琉璃色的眼眸平静幽深,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剑对峙鬼魃。 他声音冷淡清冽:“神女万不可因为你们而死。” 鬼魃嘴角扯起嘲讽的笑,嗤笑出声:“神女不可死,一介凡人便可替代她去死。” “你们仙界瞧不起我们魔界,可所作所为不还是与我们一般卑劣。” 祭斛一言不发,沉默着隔着虚空与鬼魃对视,眼里寒光乍现。 鬼魃也不在乎,暗红的眼眸冷睨着他:“你可知,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的目光落下恒水之渊前的岁宁身上,祭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岁宁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斩魔剑的剑光也渐渐微弱,恶灵却依旧源源不断朝她扑去。 祭斛薄唇紧抿,眉心紧蹙,负在身后的手攥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鬼魃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开口:“恶灵啃食。” “神力尽消。” “魂飞魄散。” 祭斛的剑光蓦地朝他劈斩而去,鬼魃连忙避开,苍白阴柔的面上依旧挂着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冷冷看着身前的祭斛挑衅道:“恼怒了?悔恨了?还是——” “不忍了?” 鬼魃的话音落下,祭斛的脸色彻底冰霜,一双眼充满戾气,眸光晦暗复杂。 他薄唇轻启,冰冷的声音传来—— “她不会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的是我,还有——” 祭斛缓缓执剑,剑尖直指鬼魃。 “你。” 鬼魃陡然沉下了脸,嘴角的笑意凝滞,黑袍翩飞朝祭斛而去,两人又打的火热。 恒水之渊前,岁宁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宿主,再等等,谢长舟一定会来的!] 她朦胧的眼眸清明了些许,脑海里只听得到“谢长舟”三个字。 对,谢长舟一定会来的。 她不知他去了哪里,但只要她有危险,谢长舟一定会来。 斩魔剑剑光四起,狠戾地绞杀着身前的一切。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她的真气彻底枯竭,执剑的手已经要抬不起来。 恶灵朝她扑来的时候,岁宁心下一片平静。 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等不到谢长舟吗? 浓重的血腥气朝她扑来,扭曲可怖的面容大张着嘴朝她扑来,岁宁已无力提剑。 [宿主!] 系统机械的声音慌乱。 岁宁只能眼睁睁看着恶灵离她越来越近。 腰间传来一阵桎梏,狠狠将她拉入身后,扑鼻而来的是冷淡的松香。 一双手执着她的手,握着斩魔剑决然朝身前劈斩而去。 “宁宁,辛苦了。” 清润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她被揽入一个熟悉温凉的怀抱。 岁宁的眼泪陡然落下。 谢长舟来了。 她还是等到了他。 山止川行九 恶灵尖啸着朝他们扑来, 一道白袍翩然落于他们身前。 背影纤细瘦弱,华丽的袍服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曳地的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尾,玉冠上的流苏玉坠垂在脸颊两侧, 面纱下的面容神秘。 虚空中与鬼魃争斗的祭斛一愣, 差点从空中摔下来, 不可置信地看着恒水之渊前孑然独立的身影。 拥挤着的恶灵朝她扑去,掀起的诡气将她的乌发吹起,凌乱的在身后飞舞着。 祭斛讷讷出声:“阿蘅……” 鬼魃惊诧出口:“鸢蘅?” 鸢蘅素手轻抬,岁宁手中的斩魔剑应召而出落入她手中。 她以神力灌之,斩魔剑陡然剑光大闪, 长剑若虹,剑意气势汹汹, 呼啸着朝身前咆哮扑来的恶灵狠狠斩杀。 神力一出,斩魔剑不同于在岁宁手上那般,气势汹涌, 剑光带动恒水之渊里深邃平静的水波动荡。 从万魔窟里爬出的恶灵陡然被清扫大半,鸢蘅眉眼依旧清冷淡然,眸里毫无波澜起伏。 有鸢蘅在身前,岁宁提起的心猛地落下,乍一放松,双腿陡然无力, 谢长舟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宁宁,抱歉,我来迟了。” 谢长舟修长的手贴着岁宁的腰身,温暖纯粹的真气源源不断输送到她体内,顺着她的经脉游走, 替她抚慰着枯竭的丹田。 她面上的伤口也渐渐被疗愈,浑身的疲惫疼痛减弱。 岁宁埋首于他怀中,轻轻摇头,声音哽咽沙哑:“没有,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悄悄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珠,死死埋在他怀里,鼻息间皆是谢长舟身上好闻冷淡的气息,那些独自面对恶灵的恐惧渐渐消散,慌乱的心平息。 她真的差点,再也见不到他了。 谢长舟轻拍着她的背,抬眼看向虚空中的祭斛。 祭斛与鬼魃早已休战,皆都面色冷冽看向恒水之渊前的鸢蘅。 谢长舟清隽的面上神情淡然,琉璃色的眸子里却满是森寒冷冽,与虚空中的祭斛对视,眉梢挟霜裹雪。 他缓声开口,声音冰冷低沉:“祭斛战神。” 他的声音传到祭斛耳里,祭斛眼睫轻颤,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他掠过谢长舟,望向不远处的鸢蘅。 鸢蘅背影纤细,明明这么瘦弱的一个女子,却扛起了整个上界的责任。 甚至整个苍生。 数万的恶灵咆哮着朝她冲去,而她面纱外的眉眼依旧清冷,宛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沉静如一滩死水,毫无情绪的波动。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般冷心冷清的模样。 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偏偏恪守神职守卫上界万年。 祭斛有些绝望,他明明已经尽力去阻止了,难道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身侧的鬼魃冷笑出声:“祭斛,你的计划很好,但你漏了一个变数。” 他微扬下颌看向祭斛,明明面前的祭斛身姿依旧挺拔,他却莫名觉得他整个人,连同他的灵魂都佝偻着。 鬼魃冷睨着他幽幽开口:“鸢蘅会愿意让人替她去死吗?” “你与她相伴万年,却还是不了解她。” 祭斛眼眶顿时红润,狠狠看向身侧的鬼魃,长剑朝他劈斩而去。 恒水之渊前,岁宁的经脉渐渐被谢长舟的真气疗愈,枯竭的丹田被缓缓修复。 她从他怀里出来,漆黑的眸子看向身前的鸢蘅,她一身精致华丽的袍服翩飞着,手挽剑花穿梭在一个个恶灵中。 斩魔剑所过之处,面目狰狞咆哮嘶吼的恶灵皆化为烟尘消散在虚空中,或洒向恒水之渊中。 结界内的仙兵们满脸怔愕,不过只是片刻的怔愣,就有不少魔族上前偷袭。 鸢蘅清冷的声音传来:“诸将斩魔,且莫走神。” 熟悉冷清,带着上位者的威仪。 仙兵们连忙回神,迎战上身前的魔将们,战场内又是一片厮杀,残肢断臂,血洒黄沙。 他们不时有人悄悄朝恒水之渊前看来。 怎么会有两个神女,难道鬼魃说的是真的? 带领他们前来的那个是假的神女? 可她那般奋勇斩杀着恶灵,舍身相助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不时有仙兵们分神被魔族钻了空子,与恶灵作战的鸢蘅眉眼沉下,冷声道:“诸将若再分神,今日仙界怕是就要易主了。” 她清冷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似怒意,仙兵们彻底打消心中的疑虑。 即使有一个神女是假的,但她们都未做伤害仙界的事情。 鸢蘅面纱被掀起了一脚,露出精致的下颌,向上是若隐若现的红唇,棱角熟悉,是岁宁对镜看了二十余年的模样。 岁宁眼眸一沉,握着谢长舟的手微微用力,看向鸢蘅的眼眸复杂。 鸢蘅眉眼凌厉清冷,面无表情地收割着恶灵。 她与鸢蘅初见不过半个时辰,她便陷入沉睡,此后这几个月内她几乎很少见到她。 再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她,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再一次浮现出来。 “宁宁。”谢长舟侧眸看向她,轻声喊着她。 岁宁抬眸看他,恍然回过神来。 谢长舟浅瞳眸光柔和,缓声安抚着她:“别多想。” 他看向鸢蘅,眸底一丝晦暗划过,轻轻与岁宁十指相扣攥紧她的手。 “神女是神女,你是你。” 他转回眸光,乌黑的长睫垂下,低眸看着她:“你是岁宁,是无量剑宗的岁宁。” “无论祭斛怎么做,出于什么立场,或是为了什么。”谢长舟看着她,轻声道:“你是岁宁,不是什么神女。” “你是无量剑宗的岁宁,所以不要害怕。” 岁宁颔首:“好。” 身后的仙兵们在与魔将激烈争斗着,虚空中的祭斛与鬼魃打着,猈兽不时咆哮着在下方战场内为祸四方。 岁宁眉心微皱:“那是猈兽的魂体吗?” 谢长舟看过去,轻轻点头道:“是。” 竖瞳冰冷,头顶长角,兽身高大威武,是猈兽无疑。 岁宁召出乾坤袋中的霸天,看向猈兽的眼神幽深冷漠:“猈兽现在的魂体不弱,我们等它虚弱之时斩杀它便可离开识海是吗?” “嗯。” 可猈兽若是要虚弱…… 不对,鸢蘅既然来了,这场神魔大战就要迎来结局了。 鸢蘅与鬼魃同归于尽,献祭神力封印万魔窟,诡栾不知为何逃走,但是猈兽并未逃走,而是被重创与剩余的魔族一齐逃往魔界,直到几万年后被翎琅帝君带兵封印魔族,一举将其与魔族镇压在镇魂塔下。 所以这场神魔大战的结局,就是猈兽最为虚弱的时候。 岁宁眼眸一亮,连忙抬眸看向谢长舟,眸底情绪激动。 谢长舟唇角勾起笑意,缓声道:“宁宁聪慧。” 那他们如今只需要静等便是。 等待这场神魔大战的结局。 岁宁看向鸢蘅,她傲然立于他们身前,斩魔剑蓦地劈斩过去,肃杀着嗜血的恶灵。 可恶灵永远杀不绝,谁也不知道,万魔窟里有多少恶灵。 岁宁知道,鸢蘅还是会走向原来的结局。 以一己神魂,封印万魔窟,与鬼魃同归于尽。 虚空中突然狠狠砸下来一道身影,撞击到地上荡起一阵气浪。 烟尘散去,一道高大的身影撑剑起身,银白的战甲上血迹斑驳,冷白俊美的脸上一片森寒,嘴角缓缓溢出血丝。 鬼魃悬立于虚空之中,冷眼睥睨着下方的祭斛。 祭斛脸色冷沉,目光寒凉,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 鬼魃冷笑出声:“你不过一个修行三万年不到的仙尊罢了,我出世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如何能打得过我?” 他赤红的眼眸看向恒水之渊前的鸢蘅,隔着虚空与她清冷的眼相对,唇角缓缓勾起邪肆的笑。 “她才是我的对手,放眼整个上界,只有鸢蘅配当我的对手。” 鬼魃身影一晃,径直朝鸢蘅冲去,宽大的衣袍翩飞,苍白的脸上邪肆。 祭斛清隽的脸一沉,执剑飞身上前拦他:“今日要想与她对手,先杀了我。” 鬼魃嗤笑出声:“那便成全你。” “去死吧!” 两人相撞在一起,银白的剑光在漫天的魔气中四起着,威压斩平万里山河,将周围的仙兵魔将们掀飞。 鸢蘅独自一人立在恒水之渊前,纤瘦的身子将数万的恶灵牢牢拦于身前。 岁宁看的有些不忍,看着鸢蘅那与她一模一样的眉眼,就好像是她在奋勇杀敌一般。 她深知鸢蘅的结局,也知晓自己做不了任何改变,只能看着她走向死亡。 仿佛……是她自己在走向陨灭。 手上传来力道,谢长舟攥紧了她的手,清透的眸子带着安抚。 岁宁心下叹气,与谢长舟一起看着身前的鸢蘅。 虚空中的祭斛不知被打下来几次,原先一丝不苟束起的长发有些凌乱,冷白的脸上满是道道细微的伤口,朝外渗着血。 鬼魃苍白阴柔的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露,整个面部都是鲜血,黑色的衣袍破损好几处,模样不比祭斛好多少。 他一双暗红的眼底满是杀气,一字一句仿佛从胸腔中挤出:“祭斛,你惹怒本尊了。” 祭斛轻笑,眉梢舒展开来,眼底却并无笑意:“故意的,怎样?” 鬼魃朝他冲来,两人又缠斗在一起。 不远处观战的岁宁心下叹气,祭斛这般模样,应也是坚持不住了。 不过,他与谢长舟在某些方面真的出奇的相似。 两人打起架来完全是不要命的状态,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招招只往对手身上出杀招。 谢长舟轻声开口:“快了。” 岁宁拧眉困惑不解:“什么快了?” 她话音刚落下,恒水之渊前的鸢蘅突然腾飞至虚空,华丽的袍服垂下,衬得整个人的身子更加纤细瘦弱。 她手握斩魔剑,磅礴强大的神力倾斜而出,牢牢压制着不知从哪里窜出的恶灵。 鸢蘅清冷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战场,遍地尸骸,残肢断臂,仙兵和魔将们的尸身横躺在地。 而祭斛眉眼冷冽,银白的战甲满是血迹,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侧,任凭鬼魃的魔气侵蚀着他的身躯。 身前的鬼魃面对他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有些舒展不开,阴冷的面容上满是杀气,被祭斛逼的节节败退。 但鸢蘅看得出来,祭斛受的伤远重于鬼魃。 他坚持不过半天,等到他败下阵来,鬼魃会毫不留情地斩杀他。 鸢蘅清澈明亮的眸底浮现不忍,面纱被风吹动,看向战场的眼神慈悲清冷。 这场大战,死了太多人了。 恶灵被她的神力暂时压制,尖啸着想要朝她扑来。 战场上不时有仙兵倒下,死去时的眼神绝望不甘。 上古魔兽猈兽肆意践踏着仙兵们,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而祭斛,一次次被鬼魃打下虚空,摇晃着站起身后又朝他狠狠冲去。 鸢蘅清冷的眸中情绪复杂,她这一生不过短短四万年,比起神族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她是神主的女儿,父神与母神陨落之时她还未孵化,待出世诞生后,这世间已经只剩下她一位神了。 她护了这上界万年,这是她最后一次了。 她眸光一转,与仰首望向她的岁宁相对。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眸子,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岁宁乌黑的眼眸情绪复杂,心底一股强烈的悲恸涌上心头,令她鼻头一酸祭斛要落下泪来。 鸢蘅清冷的眼眸缓缓扫过岁宁与谢长舟,最终落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上。 她一怔,随即莞尔一笑,清冷的眸底浮现笑意。 她喃喃自语:“甚好。” 她再看向岁宁,眸底是极致的温柔。 “岁宁,我很高兴见到你。” “愿你以后……得偿所愿,事事顺遂。” 鸢蘅望向虚空中的祭斛,他依旧在与鬼魃不死不休地争斗着,像是一匹恶狼,死死咬住猎物绝不松口。 察觉到鸢蘅的目光,祭斛抬眸与她对视,琉璃色的瞳孔微缩,冷淡狠戾的面上流露出惊慌。 “不!阿蘅,不要!” 他仓皇朝鸢蘅而来,面上满是恐慌,冷硬的声线颤抖的不成样子。 “不要!阿蘅,不要!” “阿蘅!!阿蘅!!!” 鸢蘅清冷的眉眼望着他时,莞尔一笑,相伴的三万年里,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 她清透的声音传来—— “阿斛,莫要做错。” 她鸦羽般的长长睫轻颤着,晶莹的泪珠滑落。 周身磅礴的神力散去,不远处的鬼魃被她的神力卷来,鸢蘅牢牢压制住他。 恶灵们痛苦挣扎着,尖利的咆哮声穿透人的耳膜,神力将它们死死摁在地上,不远处一环光圈显露,渐渐的逐渐扩大。 岁宁的手轻颤着,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怔然看着虚空中的鸢蘅。 “阿蘅!阿蘅,不要!!” “放我进去,阿蘅!!” 祭斛几乎是扑过来的,却被鸢蘅的神力拦在外面不得寸进。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结界内的鸢蘅,眼眶赤红仿佛要滴出血一般,大颗大颗的泪水砸下。 “阿蘅,阿蘅!!” “神女!” 祭斛嘶吼着,不停捶打着竖在身前的结界。 战场上的仙兵们满脸泪水,缓缓朝鸢蘅的方向跪下。 “鸢蘅,你也会死!” 被鸢蘅死死压制在地的鬼魃怒吼着,苍白阴柔的面上狰狞可怖。 “主上!” “魔主!” 诡栾挣扎着想要来救他,魔将们纷纷停下争斗前来救援,却被鸢蘅四散强大的神力拦住。 鸢蘅垂眸看向地上的鬼魃与恶灵,眼眸清冷淡然,眉梢舒展。 鬼魃依旧在不管不顾地朝她嘶吼着:“我不会死的,鸢蘅你杀不了我!” “我是魔神!你的神力只够封印万魔窟,如何能杀了我!!” “放开我,鸢蘅你放开我!” 鸢蘅淡声道:“世间只有我一个神,你何谈魔神?不过一介魔灵罢了。” 鬼魃眸底赤红,恨恨看向她,恨不得生吃了鸢蘅。 鸢蘅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他。 “我的神力只是暂时杀不了你,但可以慢慢困死你。” “一万年,五万年,十万年。” “鬼魃,你能撑住多久?” 鸢蘅的身影已经在渐渐虚化,语气平淡,却让鬼魃浑身颤抖。 “不,不会的,不可能。”鬼魃摇着头喃喃自语。 “主上!”诡栾嘶吼着想要来救他,拼命地攻击着鸢蘅的阵法。 祭斛满脸泪水,战甲上满是血迹,面容苍白恐慌,绝望地一声声喊着鸢蘅。 “阿蘅!阿蘅!!” 鸢蘅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眼泪滑落顺着面纱下坠。 周身的神力磅礴强大,四散而去,不远处的光圈呼啸着将挣扎怒吼的恶灵们卷入进去,鬼魃被神力压制地死死,只能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卷入鸢蘅的光圈。 鬼魃怒吼着:“不,不,放开我!鸢蘅!放开我!” “主上!” “魔主!” 鬼魃被卷入光圈的那一刻,鸢蘅的身影陡然消散,化为晶莹的碎片飘散在虚空。 “阿蘅!!!” 神力的压制消失,祭斛飞奔而去,只来得及抓住几缕荧光的碎片。 “魔主!”魔将们嘶吼着,满脸的悲怆。 岁宁的眼泪蓦地落下,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攥住,泛红的眼眸盈满泪水。 一股空前强烈的悲恸与绝望涌上心头,她心口一阵剧痛,无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几乎要跪倒在地。 谢长舟连忙搂住她,温润的脸上满是担忧:“宁宁,怎么了?” 他温润的真气探入岁宁体内,却什么都未察觉出,但岁宁的面上却满是泪水,额头上密布汗珠,仿佛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宁宁,宁宁!”谢长舟眉头紧皱,真气游走在她的经脉,努力替她平息着疼痛。 岁宁摇头,红润的眼眸紧紧看向身前不远处,那里早已没有鸢蘅的身影。 祭斛跪倒在地,绝望嘶吼痛苦着,满脸的血泪,一头青丝寸寸变白。 他身上飘出点点蓝光,光芒越来越盛,战场内一声高呼传来。 “战神……要自散修为了!” 岁宁不住摇头:“不,不要……” 谢长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琉璃色的眼眸瞬间冷凝。 祭斛佝偻着身子,凌乱的黑发已经披满银霜,周身的灵力四溢飘散。 他听到祭斛哽咽沙哑的声音传来。 他从未在一个人口中听到这般绝望的声音。 “阿蘅,我的命是你给的,理应还你。 “即使万年内你从未喜欢过我,我也想与你说。” “我喜欢你。” “我知你爱苍生,来生不要再守苍生了,做自己吧。” “这苍生,我替你守。” 谢长舟陡然皱紧了眉,扶着岁宁肩膀的手蓦地收紧,喉结干涩滚动。 祭斛跪地佝偻的身影渐渐虚化,万千仙兵跪地叩首,满脸的泪水,齐齐高呼。 “恭送……战神!” 祭斛的身影彻底消散,淡淡蓝光混着鸢蘅散去的金色碎片,飘洒向虚空,落入恒水之渊。 岁宁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心口处的悲恸几乎将她淹没,身体好像被掌控着,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宁宁,别哭。” 谢长舟慌乱地想要为她擦去眼泪,她面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岁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流利:“谢长舟,我心口疼。” 她乌黑的眼眸红透,大颗大颗的泪水砸下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令他的心尖都在微颤。 谢长舟手足无措,冷静自持的声音慌乱:“宁宁,我帮你疗伤,没事的。” 岁宁扣住他的手,埋头砸进他怀里,低声呜咽出声:“没用的……治不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 “谢长舟,我难受……” 她一声声的哭泣仿佛在他心口上划刀,他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他只听得见她微弱哽咽的哭声,细细密密的痛感爬上心头。 “宁宁,宁宁……别哭……” 他无措地拍着她的脊背,一手给她输送着真气,试图减弱她的疼痛。 除了这些他完全不知他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岁宁才不疼,才不会哭。 “杀!” “杀!杀了他们!” “为神女和战神报仇!” 谢长舟无措地安抚着怀里的岁宁,战场内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岁宁从他怀里颤抖着看去。 仙兵们奋起朝魔将们而去,几位仙尊冲在阵前,与魔将们厮杀在一起。 岁宁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兽型在挣扎着,几位仙兵将领冷着脸围在它身边,阵法牢牢禁锢在它身上,将它死死压在地上。 狂躁的兽吼声响彻整个战场,传到岁宁耳朵里,刺耳的她的意识都清醒了些。 岁宁攥住谢长舟的手腕,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哽咽,声音格外沙哑:“剑尊,快去!” “现在是猈兽魂体最为虚弱的时候!” “宁宁,你——” “别管我,杀不了它,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谢长舟眉眼一凛,深深看了一眼怀里的岁宁。 “好,我去。” 他起身召出渡妄,拔剑朝猈兽而去,白色的衣袍翩飞,周身的真气磅礴而出。 凌然的剑光破开虚空劈斩而去,还未碰到猈兽,虚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岁宁惊愕抬头。 暗淡的长空中一道道血红的裂缝显现出来,伴随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整个战场蓦地变得一片血红。 天……裂了! 山止川行十 岁宁几乎不可置信, 心口处的疼痛减弱,她怔愣着看着虚空。 雷云闪烁,血红的裂缝仿佛一只只竖瞳紧紧盯着他们。 对峙的仙兵和魔将们动作顿住,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定格在空中的血, 姿态各异的仙兵魔将。 一切的一切都静止定格, 只除了岁宁谢长舟和—— 猈兽。 猈兽的竖瞳血红冰冷, 泛着幽深的红光朝执剑立于它身前的谢长舟看去。 “剑尊!” 岁宁大喊,慌忙起身朝他而去。 猈兽低沉森寒的声音传来:“吾想起来了,你是谢长舟。” 它赤红冰冷的眼神朝他身后的岁宁看来:“你是岁宁。” “就是你们二人,在虚空里伤了我,现在竟然还有本事跑到我的识海。” 猈兽的声音冰冷, 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宛如一头嗜血的野兽, 紧盯着自己的猎物,死咬着要将它开膛破肚一般。 岁宁此时也已跑到谢长舟的身边,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眼眶红润冷冷看着身前高大的猈兽。 谢长舟侧眸看她:“宁宁,你身体未好,这里我来应付便可。” 岁宁摇头,脊背挺得笔直:“无碍,我可以。” 身体里的疼痛在时空暂停的那一刻陡然消散些许,仿佛是知道她遇到危险了一般, 特意离开给她喘息的空间。 谢长舟沉默了一瞬,轻轻点头:“好。” 猈兽不耐烦地粗声喘气,看见面前的两个凡人对它无视有些恼怒,兽神朝他们缓步走来,每一步都力道极重, 带动周围的地表都在震动。 它冷声道:“谢长舟,在我的识海,你们的修为都被压制在我之下。” 结界牢牢挡在猈兽身前,阻止它朝他们前进的步伐。 猈兽顿住脚步,兽瞳中随即浮现出不屑的笑意。 “你如今修为只有大乘,如何杀的了我?何况……” 猈兽抬眸看向虚空,道道暗红的裂缝裹挟着汹涌的雷电,劈里啪啦的在虚空中闪现。 它竖瞳兴奋,眼底涌动的黑色魔纹渐渐浮现:“有人帮我。” 谢长舟的脸顿时阴沉,一言不发沉默地望着虚空,周身的气息冰冷低沉。 岁宁心下一沉,猈兽的识海这般,恐怕是外面生了变故。 难道有人来静禅宗救它了? 猈兽歪头睥睨着他们,嗜血的双眸里满是残忍,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 “谢长舟,就凭你现在的渡劫修为,想要杀我?” “做梦!” 它倏尔朝他冲来,尖利震耳的兽吼传来,扑鼻而来的满是它身上的血腥气。 谢长舟低喝出声:“宁宁,让开!” 他飞身迎上,渡妄的剑意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直直朝猈兽而去,环在它身旁束缚着它。 岁宁柳眉紧拧,连忙召出霸天上前帮忙。 她于虚空之中与谢长舟对视,眉眼一派沉静:“剑尊,你如今只是大乘,我来助你。” 谢长舟目光幽深,轻轻颔首:“好,宁宁小心。” 猈兽周身的魔气大涨,虚空之中的雷电越发骇人,蜿蜒着径直朝岁宁砸下。 “宁宁!”谢长舟惊慌道。 岁宁连忙避开,霸天护在身前挡住劈斩下来的雷电。 谢长舟也已经赶到她身旁,浅瞳里满是担忧。 “无碍,剑尊不必分心,先解决猈兽!” 岁宁执剑朝猈兽冲去,以指凝气,磅礴的真气破开猈兽的魔气朝它劈斩而去。 猈兽怒吼着迎上,虚空中的雷电不时砸下,岁宁纤瘦的身子灵活的闪躲着,剑光四起在猈兽身旁炸开。 谢长舟提剑而上,宽大的白袍翩飞,凌厉的剑气气势恢宏,蓦地破开长空劈斩而来,带着决然的杀气朝猈兽缠去。 猈兽周身的魔气浓厚阴郁,岁宁与谢长舟几乎被它的魔气淹没。 虚空中雷云阵阵,轰鸣的雷声中隐约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怀安!” 是唐棠! 岁宁怔然一瞬,凤眸微缩,只是瞬息便迅速反应过来,但还是被猈兽抓到了破绽。 猈兽咆哮着朝她冲来,他们距离太近,岁宁只来的及侧身,却依旧被它的魔气砸中了手臂,白色的衣衫顿时破洞,细腻白皙的皮肤被魔气侵蚀,顿时鲜血直流。 “宁宁!” 谢长舟清隽的面上浮现慌乱,默念无量剑诀,剑光顿时大作朝猈兽而来。 猈兽竖瞳森然,眸底浮现嘲讽,魔气聚在身前想要抵挡住谢长舟的攻击。 它眼底漫不经心,懒散地睥睨着谢长舟,岁宁甚至能从它一张兽脸上看出笑意。 它仿佛要看看,一个凡人如何伤的了它。 下一秒,它的笑意凝滞,竖瞳里满是不可置信。 谢长舟凛然的剑光穿透它的魔气,直直劈斩到它身上,划破它坚硬的鳞甲,汩汩的黑血流出,猈兽痛的嘶吼起来,暴戾的兽吼声裹挟着魔气朝谢长舟直直冲来。 谢长舟揽住岁宁的腰身朝身后退去,眼眸冷的像是裹满了寒冰。 无量剑法专克邪祟,猈兽的身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贯穿整个脊背,从它的脖颈处一路滑向尾部。 “宁宁,你怎么样?” 谢长舟低眸看向怀里的岁宁,她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显苍白,胳膊上鲜血直流。 他连忙运功为她止血,岁宁手腕上的灵珠发出阵阵晶莹的白光,温暖纯粹的真气涌入体内为她疗愈着伤。 岁宁摇头,神色冷凝平淡,甚至不曾皱一下眉头:“无碍。” 她从谢长舟怀里退出来,冷冷睨着不停嘶吼发狂的猈兽。 猈兽赤红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们:“你们两个凡人,竟敢如此戏弄吾!” 它身上汩汩流着黑血,朝两人冲来,赤红的眼眸满是杀气。 岁宁提剑冲上:“剑尊!” 谢长舟眉眼一冷,绕到猈兽后方朝它劈斩而去。 他修为虽是大乘,但剑法造诣颇高,无量剑法对邪祟的克制极强。 岁宁近不了猈兽的身,靠着灵珠的庇护躲避着猈兽的魔气,霸天的剑意宣泄而出。 虚空中的雷电越来越多,血红的裂缝里不时传来打斗声和熟悉的说话声。 “定远大师,快救救怀安。” 岁宁又听到了唐棠的声音,伴随着激烈的打斗声,以及一道阴森冰寒的声音。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 声量低沉沙哑,森寒狠戾。 诡栾? 岁宁眉头微拧,与不远处的谢长舟对视,两人眼里皆是刺骨的冷凝。 她传音给他:“剑尊,诡栾去了静禅宗,现在唐棠与定远大师他们有危险。” 所以猈兽的识海才会如此动荡,因为诡栾闯入静禅宗想要带走猈兽,打断了了定远大师与静禅宗弟子的驱魔阵,外界猈兽的身体在动乱。 整个识海越来越动荡,远处的山峦开始瓦解倒塌,恒水之渊的水竟被倒抽向虚空,聚成一道粗壮波涛的水柱。 谢长舟眸光冷冽,冷声道:“宁宁,后退!” 他话音刚落,渡妄径直腾飞到他身前,莹白的剑身竟不断分化,不过须臾,虚空中竖立着数不清的长剑,剑尖直指猈兽。 谢长舟眼眸沉下,眉梢间满是寒意,衣袂翩飞真气涌动。 “无量剑阵,去!” 万剑齐发,裹挟着决然的杀气朝猈兽而去,径直穿透猈兽的魔气狠狠将它钉在地上。 滔天的剑意死死压制着猈兽,渡妄虚化出的万千剑影一道道穿过猈兽身体,凄厉的兽吼响彻整片虚空,识海的动荡越来越剧烈。 岁宁几乎看呆,不可置信地看向虚空中的谢长舟。 他眉眼冷冽,漆黑的瞳孔似若古井无波,冷眼俯瞰着被死死钉住无法动弹的猈兽,剑意盘旋在他身边,及腰的乌发被扬起飞舞在他身后,显得有些凌乱。 谢长舟如今只是大乘的修为,竟然能使出渡劫才能驾驭的无量剑阵? 猈兽仿佛也不敢相信,冰冷的兽瞳中翻涌着怒意,隐约还有惧意。 它不断嘶吼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死死钉住只能感知到一把把冰冷的剑穿透自己的身体。 “谢长舟,谢长舟,你敢伤吾!” 它不停怒骂着,虚化的剑身不断刺向地上的它。 “谢长舟,你想杀吾,你做梦!” “这是吾的识海,吾便是识海的主人,就凭你——啊!!” 它话还未说完,渡妄的剑身分化出更多的剑影,长剑若虹,挟霜裹雪朝它而去。 一遍又一遍从它身体中穿过,一剑又一剑凌迟着它。 系统看的咋舌,机械的声音有些微弱:[谢长舟……好狠啊。] 万剑穿心,凌迟剔骨也不过如此罢了。 岁宁怔然看着虚空的谢长舟,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谢长舟似乎脸色不太好。 猈兽的兽吼声逐渐微弱,外界的人似乎察觉到它的情况不妙,争斗愈加激烈。 裂缝中不时传来唐棠的哭声,定远大师慈悲温和的声音也裹上一层冰霜。 诡栾怒道:“老秃驴,你找死!” 定远大师声音低沉:“施主,猈兽今日必死,若想救走它,除非你将我们静禅宗弟子一一杀光!” 接着又是一阵打斗声,外界的情况越发危机。 岁宁心下一沉,诡栾毕竟是修行了数万年的魔将,虽到下界会被压制修为,但肯定也是渡劫,定远大师日夜操劳维持驱魔阵,恐怕修为有损。 若拦不住诡栾…… 她抬眼朝谢长舟看去,他面色格外苍白,渡妄分化的剑影越来越少,猈兽又多了余力挣扎。 谢长舟果然受伤了! 岁宁心下一沉,识海正在不断瓦解,他们必须要尽快斩杀猈兽。 丹田处蓦地涌起一股热意,方才那股消失的激动重新浮现出来,岁宁只觉得浑身的经脉都在沸腾。 头脑意识不清,脑海中却突然传来清冷熟悉的声音。 “岁宁,杀了它,你可以的。” “岁宁,只有你可以杀了它。” 是鸢蘅的声音。 霸天在她手中嗡鸣着,剑身上散发出莹润磅礴的光辉,强大的灵力在她丹田内冲撞着,她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 耳膜仿佛被堵住,猈兽的嘶吼,识海外唐棠的哭泣声,定远大师慈悲的声音,诡栾森寒冷冽的声音,以及谢长舟清润的呼喊。 她什么都听不见。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丹田内的那股热意。 “岁宁,握剑,杀了它。” 鸢蘅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岁宁,杀了它!” “岁宁,别犹豫,来不及了!” “岁宁——” “去死吧!” 她只看的到一片红光,霸天的剑意凛然而出,呼啸着朝猈兽而去,穿透谢长舟的无量剑阵,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劈斩到猈兽身上。 猈兽的怒吼顿时消失,剑光炸裂,恶臭的黑血炸开,漫天的尸块飞溅。 岁宁意识不清,满脑子都是杀意。 杀光身前的一切。 清冷的松香传来,她反射性的挥剑而出,低沉的闷哼在耳边响起,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她被揽入一个温凉熟悉的怀抱。 “宁宁,别怕。” 温柔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倒灌进来。 岁宁的意识陡然回归,眼前的血红渐渐散去,强大的气浪席卷而来,她被身前之人紧紧抱在怀里。 清冷的松香沁入鼻息,裹挟着令她心颤的血腥气。 “谢长舟……”她声音干涩哽咽,颤抖着抚向他的胸膛处,触手一片温热。 谢长舟只是紧紧揽着她,高大的身影将她死死搂在怀里,为她挡住因识海碎裂刮来的碎片。 许久之后,呼啸的气浪渐渐平息,周身轰鸣的雷电声消失,岁宁的脸上早已挂满泪水。 “谢长舟……” 她颤抖着从他怀里出来,他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住往日温和柔软的瞳孔,面色苍白薄唇紧抿,冷白的脸上道道锋利的刮痕往外渗血。 岁宁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视线下移到他的胸膛处,白袍上一道深深的伤痕横贯他的胸膛,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白袍上已被鲜血浸湿。 那是她伤的。 “谢长舟……谢长舟。” 任凭她怎么去喊他,他依旧紧闭着眸子毫无反应,胸膛处没有丝毫起伏,仿佛死了一般寂静。 岁宁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哭腔,颤抖着手搂住他,碰上他的脊背触到一片温热,她连忙去看。 他佝偻着的脊背上衣衫破碎,露出的肌肤上条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着令她心跳陡然空了一瞬。 岁宁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玉白的手上满是血水。 “对不起,对不起,谢长舟……” 她的手抖得几乎不成样子,连忙掏出系统给的丹药往他嘴里递去。 他早已昏迷,苍白的唇紧抿着,岁宁的丹药怎么都送不进去。 她急的哭出来:“谢长舟,你吃了它,你快吃了它……”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岁宁姑娘。” 岁宁无心理会,一颗心全在身前的谢长舟身上,伸手想要掰开他的嘴将丹药喂进去,可他却紧闭着唇毫无意识。 “谢长舟,你吃了它……我求你了,你快吃了它……” 她崩溃哭泣出声,不管不顾想要掰开他的唇,身后的定远大师连忙上前拦住她。 “岁宁姑娘,你这样不行。”定远大师制住她的手,从她手上夺走那颗丹药,苍老清明的眼眸看向满脸泪水的岁宁。 岁宁怔愣着,泪眼模糊几乎看不清身前的定远大师。 定远大师幽幽叹了口气,真气打向谢长舟体内,迫使着他微启唇瓣,将丹药递进去用真气驱使着灌下。 他一边为谢长舟疗着伤,一边与岁宁说话。 “岁宁姑娘,剑尊强行使出无量剑阵经脉震断不少,脊背的伤是在猈兽的识海破碎之时受到冲击,至于胸前的伤……” 他声音突然顿住,眸子半眯细细查看着,良久不可思议地看向岁宁。 “岁宁姑娘?” 那伤是霸天的剑意所致。 岁宁秀丽的脸上满是泪痕,清透的眸子红润,直直看着身前的谢长舟不做声。 定远大师一怔,末了无奈摇头。 这些年轻人的事便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岁宁的手紧紧攥起,紧张地看着谢长舟,心底的愧疚与心疼灭顶,她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心头酸涩疼痛。 系统生涩安慰着她:[宿主……你失去了神智,不必这般自责……] 岁宁只想狠狠给自己一刀,为何坚守不住理智,为何被蛊惑,为何……分辨不出谢长舟。 灵珠察觉到她的情绪,温暖的真气亲昵地蹭着她,像是谢长舟在安抚她一般。 岁宁抚向灵珠轻轻摩挲着,眼泪又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的真气不要命般往谢长舟体内打去,配合着定远大师一寸寸为他治愈着伤痛的经脉。 她眼眶通红,面色也苍白毫无血色,肩膀处的伤口还不时有血渗出。 定远大师无奈叹气,与她一起为谢长舟疗着伤。 静禅宗的大殿内一时静谧无声,唯有不远处几道钟声偶尔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岁宁能感知到体内真气的虚弱,定远大师缓缓收手制住她还在不管不顾为谢长舟疗伤的手。 定远大师缓声道:“岁宁姑娘,剑尊已无大碍,修养静待他醒来便可。” 岁宁怔愣地看向身侧的谢长舟,他的头轻轻抵在她肩颈处,冷白的脸上被刮出的伤痕也已消退,身上的血腥气减弱几分。 她一颗慌乱的心缓缓平息,颤抖的手攥住他的手,轻轻与他十指相扣。 定远大师沉默一瞬,轻声道:“方才一位黑衣人闯入静禅宗,他想要救走猈兽,被我拦下,猈兽死后他便离去了,墨公子现在还在沉睡尚未醒来,静禅宗弟子也受了不少的伤。” 他顿了一瞬,接着道:“他修为很高,可与剑尊匹敌,方才若不是弟子们拼命相助,我险些拦不住他。” 可他从未见过那人,也未曾听说过当世何时多出了一位渡劫大能。 他声音蓦地有些严肃:“岁宁姑娘,你可认识他?” 岁宁抬眸看向他,眸光沉静,一字一句道:“那是八万年前魔神鬼魃座下的四大护法之一,诡栾。” 定远大师苍老的双眸顿时瞪大,脸色骤变:“你说什么?他是诡栾?” 他活了千年,自是听说过诡栾。 可他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八万年前神魔大战那一次,鸢蘅与鬼魃同归于尽,仙界重创魔界,魔族四大护法皆双双陨灭。 岁宁摇头,眼底眸光冷凝:“他没有死,事实上,鬼魃也没有死。” 她的话一出,整个静禅宗大殿陡然静谧,搂着墨怀安的唐棠也怔愣地朝她看来。 定远大师终于回过神来,喉口发紧,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魔神鬼魃未死?” 岁宁颔首:“是,没死。” “猈兽的识海是过去的记忆,在识海中我们看到,鸢蘅神女散尽修为封印了万魔窟,神力已经不足以杀死鬼魃,于是将他与万魔窟一起封印起来。” 她直直看着定远大师惊愕的双眸,语气冷凝道:“他并未被神女杀死,那场大战中,死的是鸢蘅神女与祭斛战神。” “定远大师,鬼魃未死,其座下护法诡栾也未死。” “并且。”岁宁轻声道:“诡栾便是当初指使苏蔻屠了南靖城满城,只为复活了悟佛子的那个黑衣人。” 她的话像是一颗炸弹一般轰然在众人心头炸开。 他们当然知道她的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魔神未死,其座下护法诡栾来到了下界,不仅是南靖城屠城真相的幕后真凶,今夜还来到这里抢夺猈兽。 蛰伏了万年,布了万年的局,他想干什么? 众人只觉一股寒意涌上脊背,头皮一阵发麻。 定远大师声音沙哑:“诡栾,想做什么?” 岁宁揽住谢长舟,抬眼看他,眸底寒光乍现。 “复活魔神。” 山止川行十一 定远大师握着佛珠的手轻颤着, 慈悲温和的面上情绪复杂,不可置信,担忧,还有……恐慌。 他喃喃自语:“复活魔神, 魔神与万魔窟关在一起, 倘若魔神复活, 那万魔窟……” 他表情逐渐僵硬,遍布皱纹的脸上神情紧绷,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岁宁开口肯定了他的猜想:“对,万魔窟封印解除,恶灵现世。” 生灵涂炭, 遍地尸骸。 定远大师讷讷道:“上界灵气不足,诸仙纷纷陨落, 这万年下界飞升的人也屈指可数,倘若魔神真的出世,谁能来抵挡。” “还有万魔窟……神早已灭迹, 那些恶灵我们怎么可能有能力对付。” “不能让诡栾复活魔神,否则,这下界便毁了啊!” 定远大师的声音微颤有些慌乱,往日的淡然尽数消失,声音发紧。 岁宁揽住谢长舟肩膀的手收紧,漆黑的眼眸看向谢长舟, 目光柔和缱绻。 祭斛散尽修为前,曾给她传音。 祭斛说:“岁宁,抱歉,我自私地想要让你代替阿蘅去死,以为这般便能改变历史。” “岁宁, 做自己吧,自私一点,你与谢长舟,可以很幸福。” 祭斛说改变历史,所以他早就知道他们是来自未来的人,也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历史。 他隐约猜到鸢蘅会死,所以想殊死一搏,让岁宁代替鸢蘅去死。 即使知道过去的历史不可改变,也不愿眼睁睁看着鸢蘅去死。 可他为什么要选中她,仅仅只是因为她能操控斩魔剑吗? 他最后的那句话,让她自私一点做自己。 岁宁的心重重沉下。 定远大师来回踱步,神色焦急满脸忧虑,握着佛珠的手不断转动着。 大殿内的静禅宗弟子不约而同垂下头来,面上皆是担忧凝重。 岁宁不经意间与抱着墨怀安的唐棠对视,两人的眼眶都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唐棠紧抿着唇,明艳的面容上神情肃重。 她轻声开口,嗓音沙哑的几乎不成样子:“宁宁……” 只是一夕之间,她的世界几乎天昏地暗。 意外得回前世的记忆,与前世的爱人相识,可爱人却被上古魔兽占据着身体。 好不容易除去猈兽,又得知了更大的噩耗。 倘若魔神真的出世,不仅她与墨怀安不得安宁,她的师兄弟,她的同门,她的父母全部都将面临着生命威胁。 整个苍生毁于旦夕。 “宁宁,怎么办……”唐棠无措开口,搂住墨怀安的手颤抖着。 岁宁努力牵出笑意:“没事的,别担心。” 系统机械的声音安抚着她:[宿主,你别担心……] 岁宁没有接话,系统也沉默下来。 良久,岁宁蓦地开口:“当初原书中写的,可有魔神这一回事?” [并无,原书根本没有提及他找仙草的这一回事,正文剧情开始时,谢长舟的寒毒便已经解除。] 岁宁心下越来越沉。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她穿书的时间节点早,系统告诉她谢长舟最后找到了仙草解除了寒毒,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她越来越觉得,原书的剧情在逐渐偏离。 仿佛是因为她的参与,许多书中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出现,就好像是被她牵扯出来的一般。 这背后,究竟还有多少事? 或者说,这真的只是一本书吗? 岁宁的心越来越沉,目光落在殿外的虚空中,夜色幽深,往日高悬的月亮消失,外面漆黑一片。 幽深静谧的夜空中,她总觉得有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她。 谢长舟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窝处,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冷松香,岁宁努力平息着有些慌乱的心。 她脸颊轻蹭着他,搂住他的手收紧。 *** 谢长舟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岁宁在他身旁躺着,未盖被子,半蜷着身体安稳地睡着,乌黑的长睫垂下,像把小扇子一样盖下,身上的甜香窜入他的鼻息。 他心底蓦地一软,侧身面对着她,将身上的薄被轻柔地为她盖上,眸光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柔和缱绻。 他的师父虽然娶亲,但与师娘相处淡漠如水,两人相敬如宾。 他也以为这般相处便是相爱。 直到遇见岁宁。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这般腻歪的时候,一眼见不到岁宁便格外想念,见她受伤恨不得将猈兽的皮剥了。 “宁宁。”他声音沙哑低沉,凑近她轻声开口:“就这般与我在一起吧。” 永远不要离开,永远别不要他。 倘若有朝一日她不喜欢他了…… 他琉璃色的眼眸滑过一丝晦暗,丹田处那股魔息隐隐有冒芽的趋势,他连忙压下。 不能让岁宁察觉到他的魔息,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不能摧毁。 她会不喜欢他的。 岁宁睁眼时,入目的便是一双熟悉的浅瞳,满是柔和与…… 她有些愣神,是她看错了吗,为何她会在谢长舟眼里看到狠戾? 她仔细地再看过去,他眼里已经满是柔和的笑意,并无其它情绪。 岁宁心下一松,果然刚才是她看错了。 谢长舟怎么可能那般看她。 他声音柔软:“宁宁,辛苦了。” 他温和的目光落在岁宁脸上,瞧见她眼窝处的暗淡,想必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操劳不少。 岁宁摇头,凑近埋头在他怀里,闻着谢长舟身上的冷松香,几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舒缓些。 她搂住他劲瘦的腰身,毛茸茸的脑袋死死陷在他怀里,柔软的身体紧紧嵌合在他怀中。 谢长舟反手回抱住她,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丝。 两人这么静静抱了许久,岁宁蓦地闷闷出声:“谢长舟,对不起。” 谢长舟扣住她的腰身将她往怀里拉了几分:“没事的,宁宁,与你无关。” 岁宁不吭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谢长舟胸口处,挠的他心口发痒。 怀中的人轻声道:“谢长舟,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谢长舟蓦地笑出了声,轻吻着她的发丝:“宁宁,此事与你无关,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鸢蘅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岁宁闷闷点头,抱住他的胳膊搂的更紧,轻嗅着他身上的冷香,只觉得无比安心。 谢长舟垂眸看向怀里的岁宁,琉璃色的眼眸里思绪复杂。 祭斛让宁宁去代替鸢蘅神女封印万魔窟,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宁宁与鸢蘅神女…… 谢长舟眸中思绪还未散去,岁宁突然从他怀里出来,乌黑的眼眸与他对视,看清了他眼底的愁绪。 岁宁眉头微拧:“剑尊?” 谢长舟不动声色地敛去眸底的情绪:“没事,宁宁,你想说什么?” 岁宁狐疑地看着他,他面色依旧平静,神情毫无波澜。 他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宁宁,你想说什么?” 她与他对视半晌,确定谢长舟不会开口后心下叹气,末了缓缓开口道:“剑尊,诡栾现在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诡栾闯入静禅宗想要救走猈兽,被定远大师拦住,见墨怀安体内的猈兽魂体被岁宁杀死后便离去了,那他会去哪里? 他始终是个隐患,一天不抓到他,便一天不得安心。 岁宁乌黑的眼眸眸光闪烁,秀丽的小脸上浮现愁容,谢长舟莞尔轻笑。 “宁宁,此事我与定远大师他们自会商量,你不必多虑。” 他揉揉她的头,将她重新揽入怀里,贴着她的耳根轻声道:“你不需要承担那么多压力,那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岁宁皱眉不满道:“谢长舟,莫说这种话。” 她挣扎着探出头,秀丽的小脸上满是不赞同:“你也是个普通人,我也是苍生中的一员,我们都需要去努力。” 她神情真诚专注,像个孩童在固执地与他讲理一般。 谢长舟眸底的笑意越发明显:“好,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他凑过头轻轻亲了她的额头,紧紧搂住怀里的人。 岁宁闭目贴在他胸膛处,听得见他一声声强烈的心跳声。 良久,她听见头顶上空谢长舟清润的声音传来:“宁宁,祭斛做的事,你别多想。” 鸢蘅与你无关,拯救苍生与你无关,你只是岁宁。 岁宁的指尖轻颤,心头猛地一酸,埋在他怀里许久未说话。 久到谢长舟有些担忧她时,她又闷闷开口:“剑尊,祭斛从一开始就没想活。” 谢长舟一怔,有些不理解她的话。 岁宁接着道:“他早有打算,若我真的可以代替鸢蘅封印万魔窟,他会散去自身修为留我一魂,若我不能,最后死去的还是鸢蘅神女……” 她顿了顿,音量蓦地低沉:“他依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无论怎样,死的都会是他。” “宁宁……”谢长舟搂紧她。 岁宁并未说祭斛死前传音给她那一事,若是说了,谢长舟又免不得要忧虑她。 她只是想起祭斛,心下莫名有些难过。 可她明明与祭斛不熟,在神殿的那三个月,她甚至只见过他几次。 岁宁抬眼看向谢长舟,对上他琉璃色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柔情蜜意。 他的眸子……与祭斛当真是像。 不同的是,谢长舟看她时眼底满是温润柔和,而祭斛则是冰冷淡漠。 祭斛只有看向鸢蘅时才有那般柔和的时候。 岁宁的眼眸乌黑明亮,看的谢长舟心里发软,倾身凑过去轻吻了她的眉眼。 他声音格外低沉柔和:“宁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嗯。”岁宁搂住他,闭目轻嗅着他怀里的冷松香。 是错觉吧,他与祭斛除了眼眸,哪里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是她的谢长舟,独一无二的谢长舟。 *** 静禅宗山门处,定远大师手握佛珠安然而立,身后站着唐棠和几名静禅宗弟子。 唐棠明艳的脸上神情依旧憔悴:“宁宁,剑尊,我便先留在静禅宗,怀安身上还有魔息,需要麻烦定远大师。” 岁宁颔首看向定远大师,朝他行礼道:“麻烦定远大师了,近几日多有叨扰。” 定远大师温和一笑,苍老的面上皱纹堆起:“岁宁姑娘客气。” 他目光转向谢长舟时,笑意渐渐凝滞,轻轻叹了口气:“剑尊,拜托您了。” 谢长舟颔首:“定远大师客气,诡栾的事我会告知长老他们,定远大师不必忧心。” 定远大师花白的眉须轻颤着,转着佛珠的手顿住,将手上的佛珠递给谢长舟。 他眉目温和,语气平淡:“这佛珠跟我已五百余年,在静禅宗经受佛光照耀,对驱逐邪祟有些效果,剑尊带着,以后想必有用。” 谢长舟浅瞳明净淡漠,一言不发望着定远大师,眸光深邃疏远。 定远大师抬了抬放着佛珠的手,唇角的笑容浅淡。 岁宁眉头微拧,定远大师为何要给谢长舟佛珠? 除去邪祟,他似乎意有所指。 岁宁看向身旁的谢长舟,眸光带了些许探究。 谢长舟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 察觉到岁宁的目光,谢长舟眸光微敛,接过了定远大师的佛珠。 他朝定远大师微微颔首:“多谢大师,我与宁宁便先离去。” 他牵起岁宁的手召出渡妄,脚步忽的一顿,脑海里传来一道慈祥苍老的声音。 “剑尊,切莫走错路。” 谢长舟琉璃色的眼眸蓦地一沉,寒光乍现,周身的气压低沉冰寒。 定远大师嘴角带笑看着他,双手合十朝他行佛礼:“阿弥陀佛。” 还魂灵芝一 谢长舟的眼神越来越冷, 眉梢下压,握着渡妄的手攥紧,心下蓦地有些烦躁,丹田内隐隐灼热。 “剑尊?” 柔软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 他乌黑的长睫轻颤, 眸底的寒凉转瞬即逝。 岁宁眉头微皱, 眸光担忧:“剑尊,你怎么了?” 谢长舟握紧她的手摇头:“无碍,方才走神了。” 他说完便转过头去,似是没看到岁宁狐疑的眼神,神情平静地看着定远大师:“多谢大师, 子樾先行离去。” 他微微颔首,定远大师微俯腰身回礼。 谢长舟牵起岁宁的手转身离去。 岁宁侧眸看向他, 他侧脸莹润,鼻梁高挺,面上依旧是温润淡然, 方才的阴郁狠戾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谢长舟垂眸看向怀里的岁宁,对上她情绪复杂的眼底,心下蓦地一沉,连忙将丹田内那股发烫冒芽的魔息压下。 确定岁宁的眼里是担忧和怀疑,而没有厌恶后,他提起的心缓缓落下。 千万不能被岁宁发现他的魔息尚未除尽。 “剑尊,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岁宁轻声问道。 谢长舟喉结干涩滚动,明明知道他不应该欺骗她,但理智告诉他,若是他坦白交代一切,岁宁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她那般炙热善良的人, 会接受一个心性不纯的人吗? “剑尊,说话。” 岁宁眼神专注肃重,脚下的渡妄载着他们朝无量剑宗而去,呼啸的风刮在脸上,谢长舟将她往怀里带了几分,替她遮挡住四面袭来的风浪。 他清润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被迎面冲来的清风吹散,传到岁宁的耳朵里有些模糊。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剑尊,你刚才说了什么?” 清风将她的头发吹乱,额前凌乱的发贴在脸上,他将她的脑袋重新按进怀里。 他声音有些悠远:“没事,宁宁,相信我。” 谢长舟一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牢牢将她箍在怀里,替她挡着刮来的冷风。 岁宁心下依旧有些安不下心,索性叫出系统:“谢长舟的心魔除了吗,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没事了吗?” 明明不久前系统与她说过谢长舟的心魔已经拔除,她只需要等他飞升任务便成功。 [宿主,我这边程序检测谢长舟是没有问题的,并未检测到有魔气。] 她心下稍稍安稳些许,系统说没有心魔,那定远大师的那番话又是为何? 她悄悄抬头看向谢长舟,入目的是他分明清晰的喉结,在她眼前上下滚动了半圈,再往上是线条锋利的下颌。 他清透温和的眸子淡漠看向身前,神情还是一样的温润柔和。 明明还是那般温润清明的模样,到底为何她会觉得有些陌生? [宿主,你别多想,谢长舟如今要面对诡栾和沈劫他们,以后与魔族打交道难免会受到魔气侵扰,定远大师说不定只是未雨绸缪。] 岁宁一言不发沉默着,鼻息间满是谢长舟身上好闻清冷的体香,心下还是隐约有股不安。 系统无奈:[宿主,你还不信我的程序吗,他真的没事,你别多虑。] 它机械的声音不断为她讲着自己的程序多么严谨,这么多次任务从未出过错误。 “嗯。” 岁宁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默默将头埋于谢长舟怀里,腰间的力道加重,她被拉着更近了几分。 *** 两人刚回到无量剑宗,刚到山门口便被守门弟子拦住。 弟子面色焦急:“剑尊,长明刀宗的宗主来了,就在明净殿中!” 谢长舟面色陡然一冷,收回渡妄便朝着明净殿而去。 岁宁也连忙提着裙子跟上。 明净殿中主座空着,其下两边的座椅上六位长老端坐着,面色肃重冷漠,最靠近主坐的位置,也就是之前的听剑峰峰主吕观所座之处端坐着一个陌生人。 身着金色宽袍,做工精致华丽,身材中等,面皮白净,五官周正,眼角处隐隐有些细纹。 他面上挂着笑容,看人的眼神带着笑意,明明是极其平易近人的模样,却莫名给人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他是长明刀宗现任宗主嵇之武,前任宗主嵇柏的亲弟弟,也是嵇裘的叔叔。 谢长舟抬步进来时,嵇之武正笑着端着茶盏轻抿,瞧见谢长舟进来时连忙起身迎上。 “剑尊回来了,听闻剑尊此番前去静禅宗斩杀了猈兽,看起来此行倒还算顺利。”嵇之武面上堆满笑意,眼眸里流光宛转。 谢长舟面色依旧淡然,琉璃色的眼眸毫无波澜起伏,负在身后的手却悄然攥紧,周身的气压也低了几分。 岁宁微微拧眉,嵇之武毕竟是一宗之主,知道他们前去静禅宗斩除猈兽一事并不难,但他似乎……话里有话。 谢长舟一言不发沉默望着嵇之武,他身量比嵇之武高了不少,此时居高临下看着他,带着股睥睨的感觉。 嵇之武嘴角笑意凝滞一瞬,很快便不动声色敛去自己方才的异样,调整的速度快的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是出现了幻觉一般。 岁宁心里冷嗤,能因为一点百年前的宗门恩怨便弃一城百姓于不顾,任由其经受着邪祟的侵扰,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与嵇柏和嵇裘一样蛇鼠一窝罢了。 嵇之武仿佛未曾看到谢长舟身后的岁宁一般,目光只落在谢长舟身上:“剑尊能斩杀猈兽,实在是为我修真界除去一大患,也保护了我永安城百姓,我在这里谢过剑尊了。” 他说着便微弯身子俯身朝谢长舟一拜,神情真挚诚恳。 不远处的吕观朝谢长舟使了个眼色,他意会,虚虚扶起嵇之武。 谢长舟淡声道:“这是我分内之事,嵇宗主不必多礼。” 嵇之武衣袖因为拱手的动作微微上移,谢长舟温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腕时,眼底一抹晦暗划过。 嵇之武抽回手,面色有些细微的僵硬,旋即接着笑着道:“剑尊,多谢你救了永安城的百姓。” 谢长舟眉目疏远地看着他,连个礼貌的样子也不愿多装,大殿内的几位峰主有些头疼。 吕观和茯苓拼命给他使眼色,示意他面前站着的是长明刀宗的宗主,谢长舟恍若未见,眉眼间依旧盈着冷意。 岁宁悄悄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目光若有所思看向嵇之武流露在外的皮肤。 她能敏锐察觉到,谢长舟自从扶起嵇之武后,身上的气压陡然更冷,面上的疏远淡漠更甚。 被谢长舟这般冷漠对待,嵇之武的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缓声说道:“剑尊是因为永安城的事情对我们长明刀宗有些误会吗?” 谢长舟还未答话,他又自顾自接着道:“剑尊实在是误会了,长明刀宗并不是不管永安城,这件事当真是说来话长。” 他幽幽叹口气,眉眼间流露出无奈:“当年我们与幽谷与墨陵两大世家的事情闹的实在不好看,我兄长也放出话与两大世家断交,再不与永安城有所来往。” “谁料啊……”他微微摇头叹息:“两大世家一夕之间双双灭门,永安城又分给了长明刀宗,宗内颇有意见,也怕丢人,便不怎么插手。” 谢长舟与岁宁冷眼看着他,嵇之武心下有些怒意,呼吸粗重几分,却还是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他笑着道:“其实这次宗门已经派出了弟子暗中调查,却没想到剑尊更快一步,多谢剑尊相助了。” 他又朝谢长舟拱了拱手,面上挂着虚伪的笑。 岁宁嘴角忍不住一抽,目光带着嘲讽,倒也是真不嫌害臊,永安城的事情都出了两年了,若真有心要解决怎么可能拖这么久。 “嗯。” 谢长舟微微颔首,侧身从他身边经过,只留下一阵清幽的松香。 嵇之武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脸色冷沉目光寒凉,拱着的手顿住。 岁宁挑眉,面上毫无表情,心下冷嗤着从他身边经过,去往茯苓身边坐下。 不得不说嵇之武能当这一宗之主也是有点能力的,身居高位多年,众人捧着敬着,却被谢长舟当着众人的面下了脸面,还能保持这般淡然倒也算难得。 嵇之武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再转过身时又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他重新坐回去,看着台上的谢长舟道:“剑尊当真是旷世奇才,年纪轻轻便能斩杀修行万年的猈兽。” 他话语间是真诚的赞赏,仿佛真的很欣赏谢长舟一般,但还是让在场几位峰主都变了脸色。 岁宁眼眸微眯,看向对面的嵇之武,眸底带了些肃重冷意。 他这般,是想套什么话吗? 嵇之武目光灼灼看向谢长舟,并未理会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嘴角依旧噙着柔和平易的笑容。 谢长舟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岁宁的身上停息了一瞬,接着很快挪开眼神。 他清润的声音道:“嵇宗主谬赞。” 岁宁眉头微挑,心下却猛地一沉。 嵇之武这般,仿佛是在怀疑斩杀猈兽的真凶是否真的是谢长舟一般。 谢长舟只轻声说道:“嵇宗主难道此番前来便是吹捧我的吗?” “若是如此的话……”他顿了顿,不轻不淡地扫了一眼台下的嵇之武,语气有些冷:“我已知晓,宗主请回吧。” 嵇之武被他的话噎住,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面上的神情有些难看。 谢长舟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他面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嵇之武被气的脸色有些通红,台下的吕观连忙出来当和事佬:“剑尊不常与人交往说话直了些,嵇宗主还有何事要说,我们无量剑宗洗耳恭听。” 吕观抬手,弟子们缓缓进来为嵇之武添茶,神情恭敬谦卑。 嵇之武笑笑,眼角的细纹堆积起来:“吕长老客气,剑尊这般性子我也是知道的。” 他重新抬眼看向谢长舟轻声问道:“猈兽的事我也已经知晓,沈劫和妖王连珩估计也已经得知猈兽身死的事,剑尊可有想过下一步该如何做?” 谢长舟淡声回他:“嵇宗主有何高见?” 他懒散靠向椅背,语气波澜不惊:“猈兽一事恐怕背后还有主谋,沈劫和连珩若是有行动,单单无量剑宗恐难应付。” 谢长舟沉默着看着他,几位峰主的目光也都胶着在他身上,嵇之武得到重视,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厚了几分。 “若剑尊有需要,我长明刀宗可派弟子前来相助。” 谢长舟眉梢微动,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尖轻颤,神色宁静淡然,只直直看着嵇之武不说话。 嵇之武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喉口莫名有些哽咽,缓缓坐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威仪些。 他清清嗓子接着开口:“剑尊帮了我们长明刀宗,我们也理应与剑尊一起共进退,宗内几名内门弟子功法修炼的不错,若是无量剑宗愿意,他们也很愿意来帮助剑尊。” 岁宁也总算听明白他的话了,合着就是朝无量剑宗塞人来了。 她有些无语,方才还觉得嵇之武有些做宗主的能耐,如今看来他也是个不长脑子的。 谢长舟这般疏远他,便是要与长明刀宗划清界限的态度,他还想往无量剑宗塞人。 嵇之武话音落下,明净殿内果然陷入一片静谧,无一人说话。 他有些坐不住,试探性地问道:“剑尊意下如何?” 吕观和茯苓几位峰主面上表情难看,冷冷看着端坐着的嵇之武。 今年的群英大会早已取消,他却还敢往无量剑宗送内门弟子,是要明摆着告诉修真界长明刀宗与无量剑宗交好结盟,还是…… 安插眼线? 几位峰主沉默之际,高台上传来清润冷冽的声音。 “多谢嵇宗主。” 嵇之武的眼眸一亮,还未来得及高兴,下一秒,谢长舟清润的声音蓦地冷冽。 “但是不可。” 嵇之武的笑意凝滞在嘴角,眸光意味不明:“剑尊?” 谢长舟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看着他,面色明明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上位者的命令坚决,看向嵇之武的目光满是压迫感。 他一字一句,不疾不徐:“无量剑宗是宗门之首,不与任何宗门结盟,不参与各大宗门的拉帮结派,长明刀宗的内门弟子不能前来无量剑宗。” “另外,嵇宗主若真的有心相助,不若多派些弟子前去人界把守,免得再出现永安城那般情况。” “不过在此之前,嵇宗主应当多重视门派实力了,调查两年都没能解决青面鬼作祟一事,长明刀宗真的是第二宗门吗?” 他声音冷淡不辨情绪,在静谧的大殿内响起,嵇之武的面上越来越难看。 他隔着长阶与高台上的谢长舟对视,面色阴沉难看,笑意从嘴角慢慢消退。 还魂灵芝二 谢长舟眼帘微垂, 清润的面上五官清隽,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润柔和,但此刻却又蕴藏着刺骨的寒意。 他孤身而立于高台上,嵇之武坐于高台下, 莫名觉得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被他那般眼神看着, 仿佛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一一摆在明堂之上。 “嵇宗主觉得呢?”谢长舟垂眸看他, 目光平淡。 嵇之武抑制住胸腔内的怒意,白净的脸上努力挤出笑意:“是,剑尊教训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谢长舟颔首,负手而立淡淡望着他, 默不作声看着他面上情绪的转变。 岁宁也懒散托腮看着嵇之武的窘迫,她视线转移到台上的谢长舟, 蓦地轻笑出声。 谢长舟这般性格说好听点叫正值磊落,用她那边的话来说就是大直男,可她偏生就是喜欢他这般性格。 他若是肯识趣虚与委蛇, 便不是谢长舟了。 岁宁直勾勾看着高台上的人,蓦地与他转过来的视线相对。 他面上的寒凉淡漠在看向她那刻尽数瓦解,眉眼柔和,眼眸里满是笑意。 他以为她累了,悄然传音给她:“宁宁,马上结束。” 岁宁一怔, 意识到他误会后眉眼间的笑意更加身后,两个梨涡展开在脸颊。 嵇之武唇角紧抿,冷硬开口:“既然剑尊看起来很忙,那我便不叨扰了,先行告退。” “嗯。”谢长舟神情自若点头。 见他这般不冷不淡的模样, 嵇之武心底烦躁更甚,索性连礼也不行了,冷冷说道:“在下便告退了。” 他转身之际漫不经心朝岁宁那边看了过去,眼底一抹晦暗划过,只是瞬息便移开了目光。 六位峰主起身客套着去送他,岁宁端坐在椅子内看着嵇之武的背影,眸中情绪复杂。 嵇之武刚才看她的眼神,让她莫名脊背生寒,好似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岁宁心下一沉,面上的笑意也减少几分。 身前一阵松香传来,阴影覆盖住她的视线,岁宁惊愕抬头,对上谢长舟柔和的眸子。 “宁宁,你累了吗?”他轻声问道。 岁宁连忙坐直身体:“没有,我不累。” 她牵起谢长舟的手,仰头看着他:“剑尊,你方才为何那般对待嵇之武,他毕竟是长明刀宗的宗主。” 谢长舟反手握住她的手,拉过椅子坐于她身旁:“嵇之武的脉搏有异。” 岁宁拧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谢长舟眼底寒凉,面上神情肃重。 “宁宁,嵇之武修为有异,他体格明明极弱,完全不是修行的料子,此生最多也就能达到金丹。” “但是,他的修为是大乘。” 岁宁一怔,回味过来他的话后,头皮一阵发麻:“也就是说,他的修为是假的。” “甚至,是抢的别人的。” 谢长舟颔首:“宁宁聪慧,他的修为是夺取而来的,并非自己修炼成的。” 岁宁心下一沉,谢长舟的话意味着什么她自然是知道。 四大宗门的宗主,一身修为竟然都是夺取而来的,修士的修为被夺去了便会丹田枯竭活不成了,他这就是杀人。 谢长舟道:“嵇之武的修为纯粹阳刚,内功是长明刀宗的功法,他吸食的修为来源于宗内之人。” 岁宁猛地想到了一个人,柳眉顿时皱紧:“嵇柏?” 谢长舟眸底浮现笑意:“宁宁聪慧,很大可能是嵇柏。” 当年的嵇柏意外死于魔族的围困,此事本就蹊跷,他毕竟是渡劫的修为,一人可扫平一城,死的也太过容易了些。 但倘若,嵇柏并不是死于魔族呢? 岁宁的思绪猛地被打通,想到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当年的幽昭昭虽然没有在那场与猈兽的斗争中死去,但最后是死于长明刀宗之手的,也就是说长明刀宗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她活,他们将嵇裘的死怪到两大世家身上。” “既然这么恨两大世家,那指使幽常青放出猈兽的……会不会是长明刀宗的人?” “比如,嵇柏?”岁宁与谢长舟对视,眼里满是寒凉。 谢长舟唇角勾起,面上的情绪温和:“还有一人。” 岁宁拧眉:“嵇之武?” 他颔首轻声道:“不确定,但这两人都有可能,倘若嵇之武真的夺取了嵇裘的修为害死了自己的亲兄长,此人歹毒阴险,未必不可能是猈兽一案的幕后真凶。” 岁宁心下微沉,一桩青面鬼一案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布下这么一桩局? “宁宁,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谢长舟攥紧她的手,眸底情绪柔和平淡。 “嗯。”岁宁点头。 对上谢长舟柔和的眼眸,岁宁心下安定几分。 *** 夏暑未退,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屋内有些闷。 岁宁穿着单薄,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话本,身旁的小桌放着点心和茶,随意摞着几本书。 “唉。” 她幽幽叹气放下话本,懒散地靠着望着窗外的细雨,雾蒙蒙的吹过来,带起一阵凉风。 [你叹什么气,你这几日除了吃吃睡睡,就是看话本抓兔子,你能不能有些长进?] 系统机械的声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岁宁笑着打哈哈:“我还要什么长进,我只想长进哥哥的心里。” 系统:[……你还是去看你的话本子吧。] 一提起岁宁的话本系统就无语,它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将这种禁书看的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宛如情场老手一般淡定,甚至还会与它探讨。 系统只想缝上她的嘴,防止她动不动说出那般惊世骇俗的话。 岁宁幽幽道:“话本子没什么意思。” 系统:[……你是都看完了吧。] 岁宁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长舟这几日总有要事要忙,她已经半个多月未曾见过他了,阿狰也总待在后山自己修炼,唐棠在静禅宗陪着墨怀安,她这边这些日子来冷清不少。 偏生谢长舟还特意嘱托她不可单独下山,如今沈劫和诡栾都在暗中盯着无量剑宗的一举一动,待在问剑峰上才是最安全的。 岁宁只觉得头大,如今剩下的话本也都是她先前买的,不知看过几遍了。 她心下叹气,索性闭目休息,听着耳边传来的淋漓的雨声,鼻息间皆是雨水的潮湿,空气仿佛都清新了不少。 她的困意渐渐袭来,意识有些模糊,有一搭没一搭地栽着头。 迷糊间一阵清冷的冷松香沁入鼻息,腰间传来轻柔的触感,她被抱起揽入熟悉的怀抱。 岁宁迷茫抬眼,入目的是用银线绣着青竹的白袍,她视线渐渐上移,分明滚动着的喉结,精致锋利的下颌,再往上是谢长舟清隽的面容。 “谢长舟。”她轻声喊他,头往他怀里埋了几分,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谢长舟柔声应着:“嗯,宁宁。” 他将她放到内室的床榻上,替她脱下鞋子拉过被子:“宁宁,软榻太高对腰不好,勿要躺在窗口睡觉,易着凉。” 岁宁点头闷声应道:“嗯,知道了。” 谢长舟无奈叹气,她答应的这般爽快,便是没有听进去,她惯会这般敷衍他。 岁宁乌黑明亮水光潋滟,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眼眶微红湿润,直直看着他,莫名有些委屈的感觉。 谢长舟坐在她床边,一颗心蓦地软成汪水:“宁宁,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处理宗门事务忽略了你,还限制了你下山的自由。” 岁宁一怔,有些不解地歪头,额上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散下挡住眼眸。 谢长舟伸手替她拂开乱发,眼底温柔缱绻:“今天我处理完事情后,明日便带你下山去玩好吗?” 岁宁眼眸一亮,轻声问道:“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若是宗内事务太忙,你先忙也行。” 谢长舟轻笑出声,她脸上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嘴角死命压制的笑意无一不昭示着她的开心。 他握住她的手,眉目温润柔和:“不会,不忙。” 岁宁唇角的笑意彻底压制不住,眉眼弯弯,明亮清透的眼眸满是笑意。 她径直坐起身搂住谢长舟的脖颈,他修长白皙的手扣住她的腰身,眸里笑意盈盈。 她眸光狡黠:“我这人知恩图报,你带我玩,那我给你一个奖励。” 谢长舟眉梢微挑,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垂眸看着她:“宁宁要给我什么奖励。” 岁宁脸上的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眉梢眼尾皆是笑意,伸手捂住他盛满情意的眼眸。 鼻息间传来淡淡的甜香,唇上覆上柔软的触感。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面上,他被岁宁遮住眼眸,视线一片昏暗,唇上的触感却愈发明显。 谢长舟的神智荡然无存,脑海轰然炸开。 他拉下岁宁的手,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往怀里带了几分,一手箍住她的后脑勺微微收力,生涩灼热地回应着她。 扑鼻的冷松香沁入她的鼻息,带着情意的吻逐渐深入,岁宁的意识一点点抽离。 情到浓处之时,腰间的力道陡然收紧,她模糊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坐在他腿上,两人之间再无阻隔。 岁宁的脑袋化为一片空白,只能感知到唇齿间的交融。 “谢长舟……” 她有些喘不过气,侧身躲开他,白嫩的脸上通红,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如雷滚烫。 他情浓到冷白的脸上一片绯红,看着她的目光格外柔和。 谢长舟纤长的睫毛轻颤着,琉璃色的眼眸有些微红,水光潋滟,缱绻的眸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 “宁宁……” 他声音沙哑滚烫,吐出的气息滚烫灼热,烫的岁宁心尖发颤。 岁宁抬眸与他对视,撞入一片星光:“谢长舟——”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他又覆了上来,极尽轻柔内敛,如视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岁宁在他怀里,腰间被他的手紧紧扣住,只能感知到谢长舟轻柔的吻,毫无欲意,只有纯粹的怜惜与温柔。 唇齿间尽是他清淡的冷松香,她心口悸动一阵酥麻。 “宁宁,我的宁宁。” 她听到谢长舟轻柔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 岁宁眼眶微红,鼻头一酸,搂住他的脖颈,心跳滚烫热烈。 这也是她的谢长舟,她一个人的谢长舟。 还魂灵芝三 炙热的气息萦绕着淡淡的体香环绕在四周, 酥麻感蔓延至心口。 岁宁头脑一阵发虚,能感知到谢长舟的温凉的身体越来越滚烫,她还尚存理智,挣扎着别过头, 埋首到他脖颈处。 谢长舟身上清淡的冷香因为情动越加浓郁, 呼吸声有些粗重, 贴着她的耳朵像是倒灌进来一般。 岁宁亲了亲他,声音娇软耐着性子劝他:“别亲了,剑尊身体不舒服了不是吗?” 她话音刚落,便能明显感觉到谢长舟的呼吸声越发粗重急促,气息滚烫, 扣住她腰间的手力道收紧。 他声音滚烫沙哑,轻声呢喃着:“宁宁……” 岁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抬头看向他,她坐在他腿上,刚好可以与他平视, 清透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微红的脸。 谢长舟眼神躲闪,几乎不敢看她,两人的距离太近,近到他的一切异样岁宁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他只能避开她的目光,在心底默念静心咒,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这咒术不知为何, 越念越觉得烦躁,身体深处腾起的燥热越来越重。 他学了三百余年的清心咒,在这一刻陡然失效。 谢长舟冷白的额头上渐渐爬满细密的汗珠,扣住她腰的手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他的脸, 谢长舟被迫与她对视。 岁宁眼眸弯弯,嫣红的唇瓣水光潋滟,谢长舟的心跳陡然一空,喉结干涩滚动。 她捏了捏他冷白的脸,笑盈盈道:“剑尊不必觉得害羞,这都是正常的。” 她凑近他耳朵,说出的话让他心跳陡然加快,眼中眸光闪烁,耳根顿时红透。 岁宁说:“我很喜欢,剑尊怎样我都喜欢。” 谢长舟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躁乱,丹田内真气涌动,仿佛要爆炸一般,可他不知要如何去做,怎样才能疏解。 “宁宁,别逗我……” 他声音沙哑低沉,额头抵在她颈窝处,浑身难受的几乎要爆体而亡,匮乏的男女知识让他不知所措,不懂为何会有这般反应。 岁宁良心回归,搂住他的手轻拍着他的脊背,引导着手腕上的灵珠输送真气进他体内。 系统刚才便被她关进小黑屋,此时屋内只有她与谢长舟,她脸上狡黠的笑意几乎藏不住。 她温软的声音含着戏谑:“剑尊应该恶补一下这些事情了。” “不然,以后连洞房都不会。” 谢长舟指尖轻颤,人生三百余年第一次感受到窘迫,死死埋在她颈窝处,几乎不敢抬眼看她。 师父从未教过他这些,他虽枕典席文博览群书,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娶亲,也未曾主动去学习这些。 岁宁这般一说,他面皮陡然滚烫,心下无措慌张。 “宁宁,我会学的。”他讷讷在她耳边说道。 岁宁唇角的笑意更深,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虚虚搂住他像哄孩子一般轻拍着他的脊背。 谢长舟也太可爱了吧,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她侧头轻啄着他滚烫的脸颊,轻声说道:“剑尊若是不会,我也可以教你……” 谢长舟蓦地侧开头,将岁宁从身上放下来,拉过一旁的被子将她牢牢卷起裹住。 被薄被束缚住的岁宁:“……?” 谢长舟乌黑的长睫轻颤着,别开眼不敢看她,丹田处的魔息隐隐冒芽,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魔气游走在身体经脉中。 他连忙运功压下,声音干涩哽咽:“宁宁,我还有事,你先休息。” 他说完便转身出了内室,木门被他紧紧关上,岁宁被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裹得紧紧的。 任她怎么动弹,薄被依旧紧紧缠绕在身上。 她一阵无语,索性懒散地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空的纱帐。 她倒是没见过谢长舟这般……脸皮薄的人,这才哪到哪。 内室外,谢长舟心跳如雷,静谧的屋内,他能听得到一声一声剧烈的心跳。 身体内的燥动还未消退,他闭目压制着体内的异样,满室都是岁宁身上的甜香,沁入鼻息之间,他的心口处一阵酥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那股子燥热难耐被压制下去,确定自己正常以后他缓缓睁开眼。 谢长舟回眸看向紧闭的屋门,门的那边是他的爱人。 他蓦地勾唇轻笑出声,心口处一阵绵软甜蜜,剧烈有力的心跳在向他宣誓着自己的喜悦。 他转身正要离去之时,视线触及到岁宁刚才待过的软榻处,薄毯的一角拖曳在地,软榻一旁的小桌上散乱摆着点心与书籍,堆放的密密麻麻。 他有些无奈,缓步走过去,捡起榻上的薄被细致地叠起来放于踏上。 骨节分明的手刚触及到小桌上,他的手蓦地顿住,修挺的眉舒展开来。 他执起岁宁刚看的那本书,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问心剑法》,他有些好笑,心底一软,多了几分欣慰。 看来他之前与岁宁说的话她听了进去,知晓如今她的境地危险,倒也想法设法提升自己的修为了。 他又有些愧疚,还是他不够强,没有给岁宁完全的安全感,让她还要担惊受怕加强修炼。 谢长舟心下叹气,翻开《问心剑法》,看到第一页的目录之时眉心微蹙,眼底浮现惊讶。 第一卷,香汗浸湿 第二卷,拨玉弄珠 第三卷,教君恣意 …… 他也学过《问心剑法》,为何与岁宁的书不太一样? 谢长舟皱眉,修长的手翻开手上的书。 这……明明就是话本子啊。 只是这话本子,似乎有些奇怪。 他视线下移到某行字上,翻页的手顿住,指尖轻颤,一股热意从耳根涌上脸颊。 [柳娘横躺在塌,红纱下的娇躯勾着林公子的心,他缓缓靠近,柳娘美目微睁吐气如兰:“公子……”] 谢长舟眉心紧拧。 [此情此景,林公子那些曾熟读的经典抛诸脑后,满心满眼都是柳娘,觉得她便是他遇到最好的可人。] 谢长舟脸上的热意蜿蜒向下,冷白的脖颈处也微微滚烫。 [红帐缓缓落下,一双玉手自纱帐中探出,盖灭了榻边的红蜡。] 谢长舟蓦地合上了书,琉璃色的眸子满是无措,眼睫轻颤着,执书的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连忙将手上的书放下。 他慌乱的视线扫到小桌上,另一本书的封面上同样写着《无量剑法》三字,他犹豫了一瞬,缓缓拿起那本书。 谢长舟面上神情纠结挣扎,总不能桌上这几本书都是那般吧? 他缓缓翻开,目光触及到书页上时,喉结干涩滚动,手上的书“啪嗒”一声落地。 他看到,书上画着两人,相对抱着,女子端坐于男子身上。 就如他方才与岁宁那般。 只是他们穿了衣物。 谢长舟胸腔内的心跳愈加剧烈,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方才的事情,体内熟悉的燥热翻腾而起,他紧闭双眸,莹润的真气游走在经脉中平息着体内的躁乱。 他在想什么? 他怎能会想这些奇怪的东西? 岁宁为何要看这些书,她那般纯真柔弱的女子,闺中看的竟是这般书吗? 不合时宜的,他又想起了岁宁方才的话。 岁宁说,她可以教他。 所以说,她是不是喜欢这些事情? 她喜欢,于是也喜欢看这些书? 谢长舟薄唇紧抿,垂下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毕露,眉心满是纠结。 可这些事情是夫妻才能做的,他与岁宁尚未成亲,他的名誉无所谓,可岁宁的名声不能被毁。 一个女子这般,会被世人编排,他不想让她成为那些人背后的笑料,也不愿这种事情这般随随便便发生。 岁宁的一切,都应该被珍视。 如雷的心跳渐渐平稳,体内的燥热也消减下去,他俯身收拾起桌上的狼藉,那些书被整齐地摞起,糕点茶水摆放有序,顷刻间窗前岁宁的小天地便被他收拾整洁。 开门关门声响起,随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 内室中的岁宁也已经从被中挣扎出来,满头大汗,细密柔软的头发贴合在额头上,白嫩的脸一片绯红。 她一边穿鞋一边在心里骂谢长舟,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将她卷的紧密,岁宁挣扎的浑身汗湿才爬了出来。 她起身走出内室,外间早已没有谢长舟的身影,她又准备回自己的小天地歇息。 岁宁刚爬上塌,正准备伸手拿过一旁的话本子接着看,手上动作蓦地一顿。 小桌上……怎地这般整洁? 难道谢长舟走之前还替她收拾了一下? 她纤长的睫毛轻颤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令她心惊胆战的想法。 他不会……看到了吧。 系统冷嘲热讽:[你怕什么,你那书上不是写着什么什么大法吗,他又不是你,好奇心没那么重。] 岁宁狂跳的心缓缓平息。 对啊,她特意换了封面呢,为的就是怕被人发现,谢长舟不是这般无聊之人,应当是不会翻开来看。 以他的性子,倘若发现她看禁书,早就拿着书来对她进行思想教育了。 岁宁长舒口气,懒散地躺倒在软榻上,美滋滋地接着看着自己的话本子。 谢长舟说了明日带她去玩,只要捱过今天一天便好。 *** 夜风习习,圆月高悬。 今夜是谢长舟寒毒发作的日子。 他照例来到后山上的碧水泉洗涤静脉,温热的泉水中,他端坐在内,雪白的内袍浸湿,隐约可见线条明晰的腹肌和劲瘦的腰身,发尾处的水珠顺着脸颊淌下隐入衣袍。 碧水泉的热气未能平息他的寒气,他修挺的眉和纤长的睫毛上覆满冰霜。 事实上,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识海内满是血红。 周身丝丝缕缕的魔气溢出,他眉头紧皱着,垂在水下的手攥紧。 丹田处的魔息紊乱,猈兽留下的魔气侵入他的经脉,他先前死命压制着魔气怕被岁宁发现,现下那股魔息冒芽,越涨越盛。 识海内的猩红渐渐褪去,化为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正中间从屋顶垂及地面的纱帐被风浮动,隐隐露出帷幔中的画面。 娇软的声音传来,勾着他的心痒。 “子樾,你过来。”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缓步朝帷幔之中走去。 他站在帷幔外不敢进去,心跳如雷。 一双纤细的手拨开帷幔,他心心念念的人勾着红唇看他,俯身朝他倒来。 他手忙脚乱接住她,触手一片莹润细腻。 岁宁……只穿着小衣。 他脑海轰的炸开,修长的手连忙从她身上移开,闭眼不敢看她。 她在他耳边娇声笑道:“子樾,你喜欢我吗?” 他讷讷应声:“喜欢……” “我好看吗?” 谢长舟不敢答话,一言不发,额上密布细密的汗。 岁宁拉过他的手覆于自己的腰间,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心跳快的几乎要炸裂一般。 她吐气如兰:“子樾?” 他还尚存一丝理智,闭着眼摇头道:“不行,宁宁,还未成亲……” 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手推到在榻上,他呆愣坐于塌上,随即幽幽的甜香沁入鼻息,腿上多了丝重量。 她的腿盘上他腰间,坐在他腿上靠于他怀间,凑近他轻声笑道:“子樾怎么不敢抬眼看我?” 谢长舟死死闭着眼,胸膛处剧烈起伏,被岁宁握住搭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挣扎着想要从她腰间放下。 “宁宁,不可——” 未说完的话被她打断:“子樾娶了我就可以。” 他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琉璃色的眼眸隐隐暗红。 岁宁凤眸水光潋滟,勾住他的脖子:“子樾要不要娶我?” “娶了我之后,子樾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日日如此,夜夜这般。” “为子樾生儿育女,此生非子樾不要。” 谢长舟嘴唇翕动,颤抖着唇:“要,要娶。” 岁宁眉眼弯弯:“现在便可娶了我,子樾。” 她拉着他的手缓缓覆于她的身躯,谢长舟的意识渐渐混沌,眼眸中暗红更盛。 他逐渐被她拉下神坛,几乎要沉浸在欲海。 脑海中突然传来几声惊呼,他有些听不清。 “剑尊……” 他皱眉,那声音如此熟悉。 “剑尊,剑尊……” 是谁在喊他? “谢长舟,谢长舟,醒醒!” 他猛地睁开了眼,面前的岁宁依旧娇笑着,想要往他身上凑。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心魔! 他蓦地推开了怀中的人,被他推开的那一刹那,刚还在他怀中娇笑着的岁宁顷刻间化为一片云烟消散。 周围的一切都在瓦解,他感觉到体内传来温暖熟悉的真气,一点点替他拔除着魔气。 那才是岁宁! 模糊的视野渐渐明晰,一张熟悉的脸在他眼前浮现,眉眼间满是担忧。 而他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还魂灵芝四 “剑尊, 剑尊,你看到我了吗?” 熟悉的声音灌入耳中,谢长舟缓缓抬头看向岸边的岁宁,她素净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眉心紧蹙。 “宁宁……”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格外的滚烫沙哑。 岁宁连忙应声:“我在, 你别说话,我为你拔除心魔。” 她温暖的真气灌入他的经脉,沿着体内的经脉游走着,替他一点一点拔除着魔气。 谢长舟眼眸暗红,紧紧盯着她秀丽的小脸, 炙热的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 柳眉弯弯,乌黑的眼眸清澈剔透, 小巧精致的鼻头,再往下是他辗转过许多次的红唇。 这是刻入他灵魂的一张脸。 “宁宁,宁宁。”他不住地低声呢喃着, 看着她的目光专注滚烫。 岁宁一言不发,沉默着给他清理着体内的魔气,心下一阵慌乱。 她没想到,谢长舟的魔气竟到了这个地步,明明系统说过他的心魔早已除尽。 谢长舟望着她,身上的冷香愈发明显。 岁宁跪坐在岸边, 而他端坐在碧水泉内,此时他不用低头也能与她平视,暗红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他想起了方才心魔幻化出的岁宁,那般妩媚妖娆,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情。 “宁宁。” 他凑近她, 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的鼻尖,近到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密的绒毛。 岁宁一怔,方要退开:“谢长舟,我为你清除——” 她话未说完,被他情动的声音打断。 “宁宁,与我成亲吧。” 岁宁怔然,抬眸对上他有些邪肆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浓郁的情意,令她几乎心颤。 他重复道:“宁宁,与我成亲。” 岁宁拧眉:“剑尊,你神识不清。” 他像个要糖的孩子一般,固执地继续说道:“宁宁,与我成亲。” 他搂住岁宁的腰,这个高度他的头刚好可以埋到她的脖颈处,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颈窝处,嗅着那股清新的甜香。 岁宁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手腕上的灵珠依旧在源源不断给他输送真气抑制魔气。 “剑尊,你怎么了?” 她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心下蓦地有些疑惑,今日明明是谢长舟的寒毒发作之日,往日这时候他浑身冷如寒冰,怎地现在滚烫似火。 难道是魔息? 她心下一沉,加大真气的灌输。 谢长舟紧紧搂住她,身体微微颤抖,浑身燥热的要爆炸一般,声音哽咽沙哑:“宁宁,我难受。” 岁宁轻拍他脊背的手蓦地顿住,连忙侧首看他:“谢长舟,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眼眸里水光潋滟,冷白的脸上一片绯红。 “宁宁,我难受。”他声音微弱,听起来格外可怜。 岁宁还未反应过来,骤然被他拉入水中,腰间被一双有力的手箍住,她被紧紧拉向他。 距离这么近,谢长舟的异样她清晰感知到,凤眸顿时瞪大,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谢长舟垂首轻蹭着她的脸颊,尾音拖长有些撒娇的意味:“宁宁,我难受,我好难受。” 岁宁的脸涨的通红,心跳如雷,磕磕绊绊地说道:“我运功帮你。” 她真气打入他体内替他平息着身体的冲动,谢长舟依旧不老实,不停啄着她的脸颊。 他依旧在呢喃:“宁宁,不舒服。” 他浑身快要爆炸,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还是不知道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知道,面前的人便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可拉他上天堂,也可将他丢入地狱。 “宁宁,宁宁……” 他凭借着自己的本能,胡乱地亲着她,扣住她腰身的手收紧。 岁宁有些焦急,额上浮出细密的汗,温暖磅礴的真气游走在他体内,可他依旧不见好转。 “宁宁,我难受。” 谢长舟的脸红的似要滴血,眸光迷蒙,意识已然不清,周身的魔息逐渐加重,而她的真气却依旧替他拔除不了魔气。 她的心慌成一团,完全不知要如何去做,急得眼眶微红。 “系统,你快想想办法啊?” 系统慌张上线:[他那是被心魔勾的,你替他疏解便好。] 岁宁:“?” [先让他平静下来,他如今体内真气紊乱,吸收不了你的真气。] 察觉到谢长舟已经开始在解她的衣带,岁宁连忙拽紧衣带,咬牙切齿问道:“所以你说啊,我要怎么让他平静下来。” 系统无语:[我不是说了吗,帮他疏解啊。] 岁宁:“你要让我失身?” 系统不解:[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宁宁,宁宁……” 谢长舟解不开她的衣带有些急躁,埋头蹭着她的颈窝,像只小狗一样哼哼唧唧地喊着她的名字。 岁宁有些心疼他,身前之人的身体滚烫,魔息愈加浓重,她一阵心慌。 谢长舟三百余年都未曾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一经爆发,加上心魔怂恿有些失控,往日的清冷自持尽数消失。 他不住地在她颈窝磨蹭,嗓音沙哑低沉,倒灌入岁宁耳里,她心跳一阵加快。 “宁宁……” “宁宁……” 岁宁结结巴巴问他:“谢长舟,你,你自己会不会……” 她话还未说完,自己便觉得离谱。 谢长舟怎么可能会,他在这方面的常识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宁宁……帮帮我……” 他身体越来越滚烫,周身的魔息大涨,岁宁心下一沉。 她咬牙,索性将系统关入小黑屋。 眼前突然一黑的系统:[……] 她有些心虚地贴着他耳朵道:“谢长舟,你清醒了可不能打我……” 岁宁眼一闭不看他,柳眉紧皱,水波荡漾。 谢长舟的动作顿住,呼吸滚烫喷洒在岁宁脸上,声音低沉磁性,她的脸上通红。 碧水泉上热气袅袅升起,洞穴里温暖如春。 圆月渐渐隐入浓厚的云层,夜色越来越浓。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岁宁浑身无力心跳几乎快要炸裂,四周终于缓缓陷入静谧。 谢长舟轻啄着她的脸颊,两人额头相抵,他呼吸声渐渐平稳。 眼底的暗红消去些许,能看出原先琉璃色的瞳孔。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岁宁面上,混着身上浓郁的冷松香。 谢长舟湿润的眼眸看着她,眼里盛满情意:“宁宁——” 未说完的话被打断,他瞳孔登时一缩,微红的脸上浮现惊愕。 岁宁直接打晕了他。 她伸手接住朝她倒来的谢长舟,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喉口仿佛被哽住一般,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大胆,竟敢对谢长舟做这些…… 手心异样,她连忙在碧水泉里清洗,像是掩耳盗铃般,胸腔内心跳如雷。 手腕上的灵珠源源不断地为他传送着真气,他体内的真气已经稳定,岁宁很轻易地便侵入他的经脉替他拔除着魔气。 她侧眸看向埋于她颈窝处的谢长舟,他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眸底的情意,像把扇子一样盖在脸上。 睡颜宁静,温润柔和。 岁宁轻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心底陡然漾起一阵甜蜜。 她细声说道:“我可是为了救你,等你清醒了不许凶我,不许对我进行思想教育。” 谢长舟毫无反应,闭目靠在她肩上,高大的身体牢牢倒在她身上。 岁宁陡然笑出了声,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 “我愿意。” 她凑到他耳边说道。 我愿意与你成亲。 谢长舟,我愿意。 *** 岁宁想过谢长舟会生气,会懊悔,或者会来与她道歉。 但独独没有想到,谢长舟会躲着她将近一个月。 她几次去他的住处都未能堵住他,明净殿也去了几次,依然没有他的人影。 岁宁有些生气,索性也不去找他了,独自在小院里修行,时不时去后山找阿狰玩会儿。 她一手提着兔子,一手牵着阿狰从后山下来。 刚走到小院门口,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院中的梨树下,目光温润悠远,面容清隽高洁。 与岁宁的眸光对视,他眼睫忽地一颤,喉结上下滚动着。 他轻声开口:“宁宁。” 阿狰挣脱岁宁的手跑过去:“主人!” 他径直扑过去搂住谢长舟劲瘦的腰身,抬起圆溜的眼睛看着他,声音有些委屈:“主人,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都不来找我们。” 谢长舟语塞,缓缓开口道:“有些事情处理。” 他轻柔推开阿狰的手,清润的目光有些忐忑地看向小院门口站着的岁宁。 岁宁面无表情看着他,点漆般的眸子毫无情绪,面上一片平静。 谢长舟心下忐忑,果然是惹怒她了。 他低头看着阿狰道:“阿狰,我与宁宁商谈些事情,你先离开,稍后再来。” 阿狰小嘴一瘪,刚要撒娇拒绝,瞧见谢长舟坚决的神情,未说出口的话咽下。 他闷闷点头:“好吧。” 他化为兽型朝后山跑去。 谢长舟看向岁宁,眉目温润柔和:“宁宁,我回来了。” 岁宁淡声道:“嗯。” 她将手上的兔子放下,侧脸专注认真,眼神没有分一丝给身旁的谢长舟。 谢长舟垂在一旁的手指尖轻颤,神情有些无措,缓步朝岁宁而去。 “宁宁。”他轻声喊她。 岁宁抬眼看他:“剑尊有事?” 谢长舟一怔,心下蓦地一沉,岁宁从未用这般冷漠的眼神看过他。 难道她如此生他的气,她不喜欢他了? 这个想法一出,他心下一阵慌乱。 他慌忙解释:“宁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躲着你……” 他不是故意躲她,他只是……担心岁宁会对他失望,他不敢面对她。 他那时被心魔蛊惑,像个毫无礼数的登徒子,磨着岁宁做了那些事,她一个女子的清誉毁在他手上。 当他清醒后想起那些事情,从未如此想一剑劈了自己,内心的悔恨与恐慌几乎将他淹没,连见岁宁的勇气都没有,慌张离开问剑峰回了谢家。 可他忽略了,他还未对岁宁道歉,对她做了这般不尊重的事情,还一走了之,岁宁想必生透了他的气。 谢长舟想要伸出手抱她,对上岁宁冷漠的眼神,探出的手蓦地顿住,眸底的慌乱越发明显。 他声音沙哑低沉:“宁宁,对不起,你打我骂我都行,一剑杀了我也可。” 谢长舟弯下腰与她平视,说出的话带着小心翼翼:“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岁宁怔然,柳眉微蹙,却让谢长舟误会了意思。 他眼眸有些红润,喉口有些哽咽:“宁宁,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 “噗嗤。” 岁宁笑出了声,眉眼弯弯,梨涡绽开盈满笑意。 谢长舟一怔,轻声问道:“宁宁?” 岁宁的笑意越发明显,伸手捏住他的脸,触手一片温凉莹润,她心里有些羡慕,怎么谢长舟一个男子的皮肤比她一个女子还好。 她戳戳他的脸,冷白的脸上登时显出一道红痕:“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宁宁……” 岁宁搂住他的脖颈,笑着说道:“碧水泉的事情我没有生气,你意识不清,那是我主动的。” “但是。”她顿了顿,面上的神情顿时肃重:“你躲着不见我,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我很生气。” “谢长舟,我永远不会不喜欢你的,你若是对我好,我必十倍百倍还之,懂吗?” “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但倘若有下次……” 谢长舟连忙应声:“不会的宁宁,我错了,是我不好。” 他轻声说道:“我会尊重宁宁,爱护宁宁,碧水泉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他神情专注,眉目柔和,眼底的情绪温润缱绻。 岁宁笑着点头:“好。” 谢长舟慌乱的心渐渐定下,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宁宁,我前些日子回了趟谢家。” 岁宁有些疑惑:“嗯?” 谢长舟的本家是人界有名的世家,与皇族渊源颇深,他是谢家几百年来最为出彩的一人,天生经脉宽广,天赋出群,是极其适合修行的体格。 但如果她没记错,谢长舟五岁便被送到了问剑峰修行,此后一直作为下任剑尊培养,几乎很少回谢家,甚至他的父母早已去世多年,如今谢家的都是他的晚辈,他的年纪已经算是谢家的老祖宗了。 为何突然要回谢家? 谢长舟眸光柔和,阳光从他背后扫过来,衬得整个人清明淡雅。 他缓声说道:“谢家人若是娶亲,需得在家族祠堂内跪拜七日,焚香沐浴以求得老祖宗庇护夫妻圆满,我虽已熬成老辈一族,但也是谢家人。” 岁宁的心跳陡然加快。 谢长舟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铃,做工精致华丽,材质上品,底下坠着的流苏摇曳着,周身的气息格外温润强大。 “这是魂铃,是我的心头血所作,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感知到你,只要你摇晃它,我便会出现。” 岁宁皱眉:“你剜了心头血?” 谢长舟一怔,轻笑出声:“宁宁,我无碍。” 岁宁拉过他的手以指凝气探入他经脉中,他体内的真气依旧温润纯粹,但脉搏有些虚弱,看起来像是刚刚伤愈,她的心猛地一提。 “宁宁,我真的无碍。” 岁宁皱眉:“谢长舟,你能不能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她有些恼怒,说话的声音气冲冲的,像只暴怒的小仓鼠。 谢长舟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是我不好,宁宁,但魂铃是我一直想给你的礼物。” 温凉的手覆上她的手握住,谢长舟满脸柔意。 “我孑然一身,未能有什么东西能赠与你,魂铃和谢家便当作聘礼,你若想要什么,我也会为你取来。” 岁宁怔然,撞入他盛满情意的眼眸。 他眸光氤氲着柔意,魂铃发出阵阵清幽的光亮。 “与我成亲吧,宁宁。” 还魂灵芝五 岁宁心跳剧烈, 纤长的睫毛轻颤着,面上怔然呆呆望着身前的谢长舟。 清淡的冷松香扑鼻而来,他凑近她,眉眼含笑道:“宁宁, 与我成亲吧。” 他目光缱绻温柔:“我会用生生世世去爱你, 此生不渝。” 他的手轻抬, 掌心中的魂铃发出莹润的微光,温暖纯粹的真气干净清澈。 岁宁的目光落在魂铃上。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魂铃竟缓缓从谢长舟掌心漂浮起来,亲昵地往她身上凑。 岁宁伸出手,魂铃缓缓落于她手心, 乖巧躺在她手中。 她身子微微僵住,抬眼落于一双极尽柔和的眼眸。 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 周遭安静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察觉,手心处与魂铃相触处滚烫,仿佛燃起了燎原的焰火。 他眼底的情意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岁宁心口一阵发烫, 鼻头微酸,眼眶微微红润。 她脸上漾出笑,清透的眸子弯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轻轻点头:“好。” 谢长舟的心蓦地软成一片,薄唇勾起,琉璃色的眸底满是笑意。 他将她揽入怀中, 埋首在她脖颈处轻声道:“我们成亲,宁宁。” “我会尽快将诡栾揪出来,到时候我们成亲,让宁宁当无量剑宗的掌门夫人。” 他扣住她腰间的手收紧,将她往怀里揽了几分。 岁宁鼻尖一酸, 回抱住他,轻轻蹭着他冷白的脸。 “嗯,好。” 她愿意的。 她希望那时候的她还在这里,她想嫁他一回。 即使他们迟早是要分开的。 她眼眶湿润,头死死埋于他怀中。 *** 天色刚蒙蒙亮,岁宁便拿着魂篆之盘冲到了谢长舟院里。 “谢长舟,谢长舟!” 她声音有些激动,秀丽的面上满是喜悦,漆黑的眸子微光闪亮。 谢长舟在院中闭目打坐,莹润的真气环绕在周身,渡妄在他身前伫立着,磅礴强大的灵力波动着。 闻言,他收回渡妄,长睫轻颤着睁开了眼,眸光专注柔和。 岁宁只穿着内袍,衣着单薄发丝披散,白嫩的脸上未施粉黛,素净温婉。 他眉头微蹙:“宁宁,为何不穿外袍?” 岁宁笑着坐于他身前,满不在乎回他:“现在是酷暑,不冷的。” 他闻言皱眉,颇有些不赞成她的说法,刚要开口,岁宁径直打断他即将出口的思想教育。 她将手上拿着的魂篆之盘重重放于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古铜色的转盘雕刻着复古生动的图案,正中间的指针直直指向一个方向,上方的虚空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像是灵芝的模样,却比寻常灵芝看起来更为壮大,并非常见的暗褐色,那是明艳的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周身盘绕着翩飞的蝴蝶。 那是还魂灵芝。 岁宁眼眸明亮,明丽动人,唇角的笑意遮挡不住,小小的梨涡在脸上荡漾开来。 “还魂灵芝出现了。”她声音温软喜悦。 谢长舟怔怔看着还魂灵芝。 还魂灵芝一般五十年结一次,生长在苍梧山巅,但苍梧山连绵不绝,群山高耸,还魂灵芝具体会开在哪里也不确定。 但魂篆之盘是上古神器,可寻仙草踪迹,大致定位还魂灵芝的范围。 此时的位置是——苍梧山颠主峰方向。 岁宁凑近他,眉眼弯弯道:“剑尊,还魂灵芝要找到了,你的寒毒可以解了。” 谢长舟对上她的眸子,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被她的情绪渲染,唇角不自觉勾起。 他轻轻点头:“是,多谢宁宁。” 他一百五十岁便中了寒毒,至今已经有将近两百年了,修为定格在渡劫中期,这次找寻仙草也只是一试罢了。 只是没想到,有了岁宁的帮助,此行竟如此顺利。 还未一年…… 他重复说道:“多谢宁宁。” 岁宁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毫不客气点头应下:“不谢,以后听我的话就成!” 谢长舟心底软成一片,眸底盛满情意,满满当当似欲溢出来一般。 他攥紧岁宁的手柔声说道:“好。”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忽地轻笑出声,琉璃色的眼眸有些狡黠。 “宁宁是天,宁宁是地,宁宁说的都对。”他笑着说。 那是岁宁曾经醉酒时告诫他的男德文学。 明明是这般不正经的话,偏生他声音柔和清润,似氤氲着无限的情意,像把小刷子一般挠着岁宁的心口。 岁宁的脸霎时滚烫,眼睫轻颤着有些尴尬,压低声音怒道:“你说什么呢,忘掉忘掉!” 她连忙甩掉谢长舟的手,收回魂篆之盘就径直起身:“你自己修炼吧,我去找阿狰了。” 她声音有些薄怒,面上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羞郝模样。 “宁宁——” 谢长舟一怔,话还未说完,她便已经转身跑开,裙摆摇曳着,及腰的长发在身后飘散。 她跑到院门口,蓦地转身探头道:“我们这几天就出发,早些找到还魂灵芝,莫要让别人捷足先登。” 说完她头也不回跑远。 谢长舟有些好笑,渡妄安静躺在石桌上,清晨的微风吹来,剑穗下垂着的流苏轻轻摇晃着,穗结处的小兔子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在看着他。 他修长的指尖轻触上它圆溜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岁宁怒瞪着眼看他一般。 清润的笑声响起,在静谧的小院里格外清楚。 他眉眼柔和,眸光温润专注。 他终于知道为何师母与师父意见相悖,师父告诉他上位者不需要有感情,而师母则让他去找自己的心之所向。 有爱的人,真的是件很好的事。 倘若以后能一直与岁宁在一起…… 谢长舟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眸光温软缱绻。 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 只要能与她在一起。 *** 苍梧山群山连绵,峰峦起伏,地势极高,丝丝缕缕的云雾萦绕。 岁宁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片广阔震撼的银白,在日光下泛着粼粼的光亮。 刚到苍梧山的地界,便能陡然感知到温度的降低,她一个元婴的修士都禁不住一阵寒战。 身后传来一阵温暖,纯粹的真气打入她体内,游走在她的经脉中,温热着她寒战的身体。 岁宁回头,正对上谢长舟垂首朝她看来的眸子。 “宁宁,辛苦了。”他声音柔和,眼底有些心疼。 岁宁摇头,握紧他的手:“没事,你冷吗?” 她触碰上他的手,触手一片温凉。 谢长舟摇头轻笑:“不冷,我无碍。” 他因为寒毒的原因,体温一直偏低,但毕竟是渡劫的修为,苍梧山的寒气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可岁宁不一样,她只是元婴。 灵珠察觉到她的寒冷,发出阵阵莹润的微光隐入她体内,有谢长舟的真气和灵珠的滋养,她体内的寒意渐渐驱散。 苍梧山白雪皑皑,魂篆之盘指引的方向在苍梧山的主峰,渡妄载着两人缓缓落地。 在远处是岁宁尚且没有这么直观的感觉,直到落到苍梧山亲眼目睹这壮阔的景象后,内心深处腾起一股震撼。 落雪万里,冷风呼啸着刮来,卷起一片散雪,天地间一片素白,毫无其他的颜色。 明明是酷暑的季节,苍梧山却连年大雪飘零,冷入心扉。 谢长舟依旧握着她的手,清润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雪景。 他轻声开口:“嵇宗主也是来寻还魂灵芝的吗?” 岁宁一怔,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的雪山身后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距离太远她有些看不太清,那人御剑朝他们而来。 华贵精致的长明刀宗宗服,面皮白净,五官周正,眼角处有些细纹。 嵇之武? 岁宁柳眉一皱,嵇之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魂篆之盘是最先感知到还魂灵芝长成的,也就是说她应当是第一个知道的。 嵇之武能这么快得知还魂灵芝长成的消息也就罢了,为何还能知道它准确的位置? 难道…… 岁宁眉眼顿时一冷,看向他的目光不善。 嵇之武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拱手朝谢长舟作揖:“见过剑尊。” 谢长舟微微颔首,清润的目光望向他一言不发。 嵇之武也不生气,摇着折扇看着身前的两人,目光落向岁宁与谢长舟相握的手,神色明显顿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 谢长舟视线淡淡扫过他,神色波澜不惊:“嵇宗主这一路上跟着我们,怕是也是来寻还魂灵芝的吧。” 岁宁心下一沉,果然嵇之武这一路上都在跟着他们,他一个大乘自是被她察觉不到,但谢长舟确实一早就发现了他。 只是为何,谢长舟不说出来,任由嵇之武跟着呢? 他明明知道嵇之武不是好人。 岁宁侧头看向身旁笔直而立的谢长舟,眸底有些困惑不解。 谢长舟握紧她的手传音给她:“宁宁,别担心,我会应付。” 岁宁只能沉下心来。 “哈哈哈,剑尊与这位姑娘是……” 爽朗的笑声传来,嵇之武挑着眉,眸底带着促狭和打趣。 谢长舟面不改色:“她是无量剑宗的掌门夫人。” 嵇之武一愣,微微吃了一惊,再开口时笑意明显:“恭喜剑尊。”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岁宁身上,一股寒意涌上她的脊背。 他明明是在笑着,面上的神情真诚内敛,但自从得知他背后的事情后,岁宁总是对他有所顾虑。 现如今被他这般盯着,岁宁莫名有股冲动,想要抠出他的眼珠子。 岁宁拧眉,乌黑的眸子中多了几分冷意。 谢长舟与她十指相扣,温润的眼眸依旧看着嵇之武:“嵇宗主一路上跟着可还顺利?” 嵇之武唇角笑意减淡几分,微微眯了眯眸子:“剑尊,我可不是跟着你们的。” 谢长舟未答话,他又摇着扇子缓缓朝他们走进,面上的神情懒散:“我得知还魂灵芝长成便来了苍梧山,在路上碰巧遇到剑尊,想着落地再与剑尊答话,没想到剑尊先开了口。” 岁宁只觉得一阵无语,这般厚脸皮之人倒是难见。 嘴长在他身上,想怎么说还是看他自己,他便是吃定了谢长舟这般性格不会在乎这点事情。 可岁宁没想到,谢长舟此次并未如她所想那般任由嵇之武编造事实。 他淡声开口:“嵇宗主不必为自己开脱,刚出无量剑宗我便感知到了嵇宗主的气息,长明刀宗离无量剑宗那般远,倒是辛苦嵇宗主不远万里前来——” 他顿了顿,清透的眸底滑过一丝晦暗,一字一句开口。 “蹲守。” 岁宁死命压制着唇角的笑意,眉梢抑制不住上挑着。 谢长舟总能以不轻不重的态度找到最侮辱人的方式。 一大宗门的宗主竟在无良剑宗山门口守着他们,如此自降身份的行为,被谢长舟以这般淡然的语气说出来,嵇之武的脸瞬间绿了。 他面色阴沉,索性也不装了,冷声说道:“剑尊要这般想,那我也没办法。” 岁宁拧眉,这话怎么这么欠。 嵇之武眸色变得幽暗危险:“剑尊想必也是来寻还魂灵芝的,那我们便看看,谁先拿到了。” 谢长舟点头,笔直地站在原地,不浓不淡开口:“你拿不到。” 嵇之武唇角隐隐抽搐,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白净的脸上渐渐涨的通红。 谢长舟淡淡看着他,清润的声音笃定:“还魂灵芝有雪妖守护着,你只是大乘修为,打不过她。” “你会被她打死的。” 岁宁没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乌黑的眼里满是笑意,抬首看向身侧的谢长舟,默默在心底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嵇之武眉眼阴沉,周身的威压散开,卷起四周的白雪飘洒在天地间。 还魂灵芝六 谢长舟面色依旧平淡, 清隽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即使面对嵇之武毫不掩饰的恶意,神色毫无波澜。 岁宁与他相握的手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谢长舟一怔, 随即反握的更紧, 喉结明显上下滚动着, 淡然的神情明显有些慌乱。 她忍不住,眉眼间皆是笑意。 嵇之武冷眼旁观着,嘲讽道:“想不到剑尊有朝一日也会有情,我当剑尊一直冷心无情一心向道呢。” 谢长舟眉梢微挑并不辩驳,明显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岁宁凤眸微咪, 上下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嵇之武,末了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你倒是尚未娶妻一心向道, 七八百岁了还是个大乘。” 嵇之武神情有些扭曲,阴森一笑:“掌门夫人倒是伶牙俐齿,那且看看, 这还魂灵芝到底会落入谁手中!” 他转身拂袖离去,徒留下岁宁与谢长舟在原地。 待到嵇之武走远后,谢长舟转身垂眸看她,清透的眸底满是笑意。 他轻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宁宁伶牙俐齿。” 岁宁点头应下,眉眼弯弯道:“那是自然,我打不过他, 但嘴上功夫斗得过他。” “不过……”她眼里有些凝重:“你方才说的雪妖,那是什么?” 谢长舟道:“雪妖我也未曾见过,她只出现在还魂灵芝长成之际,但修为高深,以往前去寻找还魂灵芝的人只有一人活着回来, 但不久后也无故而亡。” “其余人,皆死于她手。” 岁宁眉心一拧有些担忧:“她修为有多高?” 谢长舟摇头:“不知,但大乘死于她手的也不少。” 也就是说,她起码是渡劫前期的修为,甚至有可能和谢长舟一样,是渡劫中期。 或者……渡劫后期。 岁宁的心陡然狂跳,若是渡劫后期,那谢长舟会不会有危险? 清润的声音传来:“宁宁,别担心。” 岁宁抬眸,对上谢长舟温润柔和的眼眸。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淡声道:“不会有事的,我能应付。” 他唇角挂着笑意,神色沉稳波澜不惊:“我保证,没事的宁宁。” 岁宁沉下心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埋首在他怀里闷声说道:“你不能不要命地打,你要保护好自己。” 谢长舟搂住她,箍住她腰身的手收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几分:“好,我保证。” 她在他怀里靠了许久,轻轻推开他,从他怀里退出来。 “还魂灵芝在这附近,我能感应到。” 谢长舟颔首:“好,我们去寻,辛苦宁宁了。” 岁宁召出魂篆之盘,指针幽幽转着,缓缓指向东南方向,魂篆之盘虚虚漂浮起来,阵阵微弱的荧光指引着他们向前。 苍梧山巅遍地都是银霜白雪,放眼过去白晃晃的一片,岁宁几乎连块石头都未看见。 魂篆之盘在前方带路,谢长舟牵着岁宁的手跟上。 微弱的荧光缓缓消失,魂篆之盘停止不动,飞回岁宁手上。 “就是这附近。”岁宁收回魂篆之盘环视四周,入目仍是一片皑皑白雪。 她有些疑惑,入目的只有一片平原,被深厚的白雪覆盖着,万里空旷,哪里有什么雪妖和还魂灵芝? 谢长舟清淡的目光看向远方,神色沉静自若。 他松开岁宁的手,清润的声音低声喝道:“宁宁,退后!” 岁宁连忙转身飞身离去,她刚退出不远,谢长舟召出渡妄,剑光大作,化为凛然磅礴的剑意呼啸着朝身前斩去,霎时间破开长空。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他身边盘旋缠绕着,带起衣袂翩跹,卷起厚重的雪,露出掩埋在地下的洞窟。 岁宁看过去,柳眉微蹙,她缓步朝洞穴走去,待看清一切后,眉眼瞬间冷沉,一股后怕涌上心头。 谢长舟将厚雪卷开后,下面竟然掩埋着一个巨大的冰洞,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洞穴幽深诡异,铺面而来皆是森寒,外面的狂风灌入洞穴,撞到石壁上发出阵阵沉闷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嚎叫咆哮一般。 倘若方才他们没有察觉到,一脚踩空的话…… 岁宁面色一变,脊背一阵生寒,眸光晦暗。 谢长舟收回渡妄来到她身边:“宁宁,一会儿不要离我太远,紧紧跟着我。” 岁宁抬眸看他,他清隽的面上神情复杂。 她讷讷问道:“还魂灵芝……在下面吗?” 谢长舟微微颔首:“我未曾察觉到还魂灵芝,但雪妖——” 他话音一转,陡然冷冽,一字一句说道:“在下面。” 岁宁心下一沉,雪妖只会出现在还魂灵芝附近,雪妖既然在下面,那想必还魂灵芝也在。 她也召出霸天冷声道:“你也小心,万不可像之前那般不要命的打法,不要让自己受伤。” “好,我保证。” 他揽过岁宁的腰身,莹润的真气护在两人周身,两人径直跳了下去。 洞穴果然如岁宁所想那般深不可测,她被谢长舟死死搂在怀里,他身量比她高许多,她在他怀里,被他的怀抱完全包裹着,只能听到耳边森寒呼啸的冷风。 岁宁搂住身前之人的腰身,引导着手腕上的灵珠发出阵阵荧光窜入他体内,温暖着他的经脉,希冀着能替他抵御一些寒风。 谢长舟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将她搂地更紧了些。 待到终于落地之时,岁宁从他怀里出来,谢长舟的面色依旧冷白,玉冠束起的发丝上飘散着些白雪,乌黑纤长的睫毛上也沾染着冰霜。 她探出手,谢长舟顿时会意,眉眼带笑,俯身弯下身子,让她刚好可以与他平视。 岁宁清透的眼眸里映出笑意,伸手替他抖落发丝上的雪花,纤细的手触到他的长睫时,他睫毛轻颤着,像把小刷子一样轻扫着她的指尖。 她心下一软,捧住他温凉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奖励你一下。” 谢长舟笑出了声,清透的眸子氤氲着柔和的情意,温润的面上满是笑意。 他轻轻点头附和着她的话:“多谢宁宁。” 岁宁的手胡乱揉着他的头发,唇角的笑意收敛了些:“好了,现在不是时候,先找到还魂灵芝最为重要。” 周身有些昏暗,岁宁聚出火球点亮,她终于看清了这里。 满室的霜雪,她有些诧异,这冰室里面怎会有雪? 洞窟上方长着形状各异的冰锥,她的火光一出,投射到剔透的冰上发射出阵阵微光。 谢长舟脊背挺直看向前方,幽深的小道尽头似乎有什么在看着他们。 他眉头微拧,攥紧了岁宁的手。 “宁宁,紧紧跟着我。” “好。” 他牵着岁宁的手朝里走去,越往里走寒意越甚。 他眉头紧皱着,余光看向身旁的岁宁,她小脸上满是专注警惕,直勾勾看着前方,并未注意他的目光。 看来……那声音只有他能听到。 谢长舟眸底划过一丝晦暗,方才刚进来这洞窟之时他脑海里便传来一声幽冷的声音。 是个女声,听起来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般,声音沙哑磕磕绊绊,他听了许久才听懂几句话。 她说:“醒来……” “要去找她,来不及了……要去找她……” 他? 他是谁? 是男是女,那人要找他做甚? 而且,似乎是传音给他的,只有他可以听到。 脑海里的声音又传来,这次她说的话,让谢长舟心下一沉。 她说:“魔神……要出世了……” 谢长舟握住岁宁的手不自觉用力,周身的气压瞬间冷凝,琉璃色的眸底仿佛结满冰霜。 岁宁吃痛,轻轻挣扎了一下:“剑尊?” 谢长舟慌忙回神松开岁宁的手,果然瞧见她白嫩的手上被他攥出一道红痕,在莹润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醒目。 “宁宁,抱歉。” 他连忙输送真气给她疗伤,岁宁轻轻按住他的手:“我没事,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谢长舟沉默一瞬,摇头道:“无碍。” 那道声音既然只有他一人听得到,说明是冲着他来的,但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好似在提醒他什么。 岁宁有些不信,一脸狐疑看着他:“可是——” 她话未说完猛地顿住,神情突然凝重。 谢长舟慌忙问道:“宁宁?” 岁宁只感觉到丹田内一片滚烫,魂篆之盘的灵体在她丹田处嗡鸣着。 她连忙从乾坤袋中拿出魂篆之盘,它周身光芒大作,一下一下闪着微光。 岁宁大喜:“还魂灵芝!” 魂篆之盘从她手中飞起悬浮在虚空中,径直离开她朝前方而去,岁宁连忙跟上。 刚走出几步,她诧异回头看向身后安静伫立的谢长舟:“剑尊,走啊?” 她转身回去,拉过谢长舟的手追去魂篆之盘消失的地方。 她紧紧拽住他的手,随着她的动作,飘散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沁入鼻息的都是岁宁身上的甜香,他只觉得心安。 他反手握紧岁宁的手。 洞窟极深,魂篆之盘带着两人走了许久终于缓缓停下。 岁宁看清身前的冰壁时,乌黑的眼眸顿时一怔。 剔透厚重的冰壁上一抹嫣红,形似灵芝,却格外粗壮,生机盎然,散发着莹莹的光亮。 即使距离这么远,岁宁似乎都能感知到它磅礴纯粹的灵力。 还魂灵芝。 谢长舟的寒毒终于可以解了。 她心下一阵悸动,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它。 一双温凉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将她拉向身后。 “剑尊?” 谢长舟高大的身影牢牢挡在她身前,岁宁被他遮挡的严实,只能看的见他挺拔的脊背。 他轻声喊她:“宁宁。” “嗯?” 谢长舟的声音冷冽,压低音量与她说道:“将魂铃拿出来戴好。” 岁宁眉头顿时皱紧,再也顾不得其他,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她对上了一双猩红狠戾的眸子。 身子瘦削,衣衫破烂,满头乱糟糟的白发披散下来遮住面容,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眸。 她隐匿在转角处的阴影里,阴恻恻地笑着,宛如来自修罗的厉鬼,眼神冰冷可怖。 她的修为,很高。 岁宁有谢长舟的相护还能感觉到她的威压,倘若没有谢长舟的结界相护,她应当会直接被压着跪倒在地。 “宁宁。”身前的人低声喊她。 岁宁回神,连忙从乾坤袋中取出魂铃缠在腰带上,魂铃磅礴的真气萦绕在她周围,替她挡去那股令她脊背发麻的威压。 雪妖缓缓从阴影处走出来,僵硬地歪着头看着他们,动作迟钝好似断线的木偶一般。 谢长舟手执渡妄而立,紧绷着一张脸,目光冷冽。 雪妖呆滞地看看他们,视线又缓缓挪到冰壁上生长的还魂灵芝,盯着还魂灵芝看了许久。 她好似突然清醒一般,动作突然灵活,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血腥的眼眸光狠戾,她蓦地朝他们冲来,岁宁刚要提剑而上,渡妄的剑柄竖在她身前,随即她便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 “宁宁,你应付不来,退后!” 谢长舟白袍翩跹,衣摆随着他的动作翩飞,他提剑朝雪妖而去。 他与雪妖相撞,强大的威压波动开来,魂铃和灵珠不约而同齐齐护着她,替她挡着扫荡而来的灵力波动。 两位渡劫大能相撞,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真气砸到冰壁上,不时有碎冰掉落。 岁宁看不清他们两人的身影,两人都身着白衣,她只能依靠渡妄的剑光判断谢长舟的位置。 好在她没闻到血腥味,证明谢长舟暂时还未受伤。 岁宁暗自沉下心,看向不远处的冰壁上,还魂灵芝安然生长着。 她眸光一凝,手执霸天,魂铃和灵珠庇护着她,她身形一动便要去摘还魂灵芝。 岁宁脚步刚迈动一步,不远处正与谢长舟争斗着的雪妖血红的眼眸登时朝她看来,无视身前的谢长舟飞快朝她而来。 谢长舟淡然的眼眸登时一缩,连忙喊她:“宁宁,退后!” 岁宁只来得及侧身避开,雪妖长而利的指尖穿透她的臂膀,汩汩鲜血流出,空旷的冰石中顿时飘散开淡淡的血腥气。 雪妖尖利的指甲径直朝她而来,岁宁已来不及躲避,胸腔内的心跳顿时如雷。 她太快了,渡劫的威压毫不保留释放出来,她几乎无法动弹。 她只看得见雪妖尖利的指甲和狰狞的双眼,以及雪妖身后飞身朝她而来的谢长舟,他温润的脸上满是惊慌。 [宿主!] “宁宁!” 雪妖身上冰寒的气息侵入她鼻息,冷的几乎将她的血液冻住。 魂铃和灵珠齐齐聚出结界护在她身前,在雪妖尖利的指甲距她只有半寸之时,她动作忽地顿住。 雪妖神情有些呆滞迷茫,趁她愣神之际,岁宁连忙召出霸天竖在身前拦住雪妖,自己则飞身后退远离她。 “宁宁!”谢长舟也已经赶来她身边,连忙查看她的状况。 岁宁缓缓摇头:“我没事,她没伤到我。” 在离开谢长舟之后,她第一次直面渡劫的恐怖。 方才雪妖的威压尽数释放,竟将她压得毫无反击之力。 只是……为何她突然停下来了? 岁宁探究看向雪妖,她呆愣在原地,直直看着她,血红的眸子褪去狠戾森然。 是她的错觉吗,她莫名觉得此时的雪妖似乎……清明了些? 先前的她好似没有意识,像是许久未曾与人打交道一般,比起来人,她更像个毫无理智的野兽。 而此时的她,似乎有了些人的意识。 “神……神女……” 雪妖沙哑开口,声音磕磕绊绊。 谢长舟眉眼顿时冷下,雪妖的声音,与他脑海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 岁宁怔然:“你说什么?” 雪妖依旧固执喊她:“神女……神女……” 她颤抖着身体朝岁宁走来,谢长舟眉梢间都是寒意,渡妄从他手中飞出挡在雪妖身前拦住她的步伐。 岁宁拧眉,从谢长舟身后走出:“你喊我什么?” 她话音落下,清楚看到雪妖的面上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神女……你回来了……” 那股灵魂深处的悸动又涌上心头,岁宁心下一阵冷意。 神女? 鸢蘅? 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你喊我神女?” 雪妖茫然点头,嘴唇翕动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神色却突然一凛。 她方软下的眸光蓦地狠戾,猛地转头朝身后看去。 原先生长在冰壁上的还魂灵芝已然消失不见,它在一个人手里—— 沈劫! 虚空中立着的黑衣人,身姿挺拔修长,宽大的衣袍垂下,双眸暗红妖冶,俊美的脸面色苍白,看向他们的目光诡异幽深。 谢长舟神色顿时冷下。 沈劫修长白皙的手握着还魂灵芝,歪着头有看着他们冷嗤道:“还魂灵芝,你们还是死心吧。” 他说完身形一晃径直离去,雪妖尖利嘶吼一声追上前去。 岁宁也连忙催促身旁的谢长舟:“你快追!” “宁宁,你——” “我没事,你先追上,我随后便去,不能让沈劫拿走还魂灵芝!” 谢长舟下颌绷紧,薄唇紧抿,与她对视的眸光低沉,末了轻轻颔首:“好,你小心。” 他白衣翩跹追去,洞窟中顿时只剩下岁宁一人。 岁宁随意吃了颗当初系统给的丹药止血,召出霸天也急忙飞身追去。 沈劫雪妖与谢长舟都是渡劫的修为,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人影,岁宁直直追到洞窟外,触目是苍梧山巅一片皑皑白雪,而他们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她心下有些焦急,沈劫与谢长舟一直是死对头,雪妖又神智不清,倘若两人一起围攻谢长舟,他必然会有危险。 察觉到她有些慌乱的情绪,腰间的魂铃嗡鸣着发出阵阵荧光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岁宁垂眸看它,顿时心念一动。 魂铃是谢长舟心头血所制,必然可以感知到他的气息! 她连忙接下魂铃,魂铃漂浮在虚空中,迅速向着远方而去,岁宁慌忙跟上。 谢长舟他们追去甚远,苍梧山巅又极大,岁宁御剑许久,终于在虚空中看到远处的雪地上一抹鲜红。 她心下一沉,霸天载着她缓缓落地,魂铃也落于她手中。 岁宁的心尖直颤,眼眶微红。 不远处的雪地上,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液铺洒开来,空气中漂浮着的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厚重的雪堆下,一只苍白的手露在外面,手指修长莹润。 那下面埋了一个人。 岁宁几乎要落下泪来,双腿一阵发软。 还魂灵芝七 细细密密的痛感涌上心头, 她仿佛被扔到冰天雪地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 遍地的白雪中,她摇摇晃晃走去,双腿疲软仿佛下一秒便会倒地不起。 “谢长舟……” 她声音沙哑几乎不成话语, 脸色惨白如霜, 神色茫然怔愣, 面上不知不觉已挂满泪水。 明明只有几米远,她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一般,一步一步艰难摇晃。 她跪倒在那只手旁边,颤抖着手开始推他身上覆盖的雪。 神智全无,甚至连真气都不知道用, 一双手被寒凉的雪冻的通红。 岁宁毫无知觉,只拼命刨着厚重的雪堆。 “谢长舟, 谢长舟……”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冷风拂过轻轻扬起她的头发,她整个人面色惨白, 破碎而凄凉。 她终于推开了他面上的雪堆,薄薄的雪下隐约可见俊挺的五官,有些模糊看不清,岁宁颤抖着手拂开他面上最后一层薄雪。 雪花被她轻轻扫下,渐渐露出其下的面容。 神色苍白,唇角带血, 乌黑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子,面貌俊美,即使闭着眼也不输风华。 可那不是谢长舟。 岁宁的手顿住,狂跳的心蓦地落入胸腔,怔愣看着身前闭目的人。 那是沈劫。 那不是谢长舟。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面上的泪水被寒风一吹有些冰冷,她恍然感知到了身体的寒凉。 [宿主,那是男主!] 岁宁毫无反应,系统却按耐不住了。 在看到身前的人不是谢长舟后,岁宁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缓缓平复自己慌乱的心情。 她抬手擦去面上的泪水,神情寡淡平静。 “嗯。”她轻声回应系统。 系统有些焦急:[那是男主,男主不能死啊,男主死了这个世界就崩溃了!] 岁宁依旧面不改色:“所以呢,你想让我救他?” 可她不愿意,系统无数次与她说沈劫就是男主,可她并未觉得沈劫有哪里像是男主的做派,他种种做法,都比谢长舟更像是反派。 所以她一直对他没有好感。 她也不想救他,左右她关心的只有谢长舟一人。 系统罕见的有些生气:[岁宁,沈劫是男主,他是绝对不能死的!] 岁宁缓缓起身锤锤蹲麻的腿,拂去膝上沾染的雪花,神情波澜不惊。 [宿主,你不想救谢长舟,若他死了这个世界也会崩塌。] 岁宁一愣。 [到时候谢长舟也得死,况且,你现下知道谢长舟在哪里吗?] 岁宁垂下的手微蜷,清冷的目光落在地上躺着的沈劫身上。 系统接着道:[但沈劫可能知道。] 谢长舟与雪妖消失不见,还魂灵芝也消失不见,若不是雪妖带着还魂灵芝逃跑而谢长舟去追,便是雪妖带走了谢长舟。 可雪妖明明与谢长舟修为差不多,谢长舟怎地也不会这么快便被她抓走? 沈劫……又是谁伤的? [所以,宿主,你必须救沈劫。] [否则,世界崩塌,谢长舟和你都会死。] 岁宁心尖直颤,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纤长的睫毛轻颤着。 [宿主,救他。] 系统一字一句,语气凝重。 岁宁直直看着地上的沈劫,眸底划过一丝晦暗,眉梢眼角皆是寒意。 突然,她对上了一双暗红冰冷的眼眸。 沈劫睁开眼与她对视,眸底满是冰冷邪肆。 岁宁眉头顿时皱紧,霸天瞬间出鞘立于身前,警惕地看着地上的沈劫。 系统有些无奈:[宿主,沈劫筋脉几乎断完,现在伤不了你的。] 果然,沈劫虽然眼神冰冷睁开了眼,但气息微弱,明显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岁宁单手执剑,剑尖直指地上的沈劫。 “谢长舟在哪里?” 沈劫不说话,猩红的交织着诡异的幽光,氤氲着层层寒意。 岁宁冷嗤出声,长剑一挑,真气卷起不远处的厚雪,她素手一抬,厚重的雪被卷来重重压在沈劫身上。 他本就重伤,此刻被岁宁卷来的雪块压在身上,胸腔内气血上涌,重重的吐出血水整张脸上满是血珠。 系统尖叫:[宿主你在干吗!那是沈劫,那是男主!] 岁宁一字一句问他:“谢长舟在哪里?” 沈劫嗜血的双眸怒气显而易见,眼底骤然聚起杀意,已经有百年未曾有人敢这般对他,往日欺辱他的那些人都被他灭了满门抽筋去骨了,一介元婴,竟敢如此羞辱他!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经脉寸断,毫无动弹的力气。 岁宁凤眸微咪,冷声开口:“谢长舟呢?” 沈劫的身上又被压上一层厚厚的雪,他不住地低咳着,随着咳嗽,喷溅出来的都是血水。 系统已经快被岁宁的行为吓的宕机。 [岁宁!岁宁!那是男主!] [快住手,快住手!] 岁宁被它吵的心烦:“他死不了。” 撑死了濒死而已,她不会让他死的,沈劫死了,谢长舟也活不了。 她只是……看他很不爽。 系统简直要给她跪了:[宿主,你冷静点,那可是沈劫啊!] 岁宁不知可否,泛着寒意的眸子依旧看着地上粗喘着的沈劫。 沈劫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幽可怖的声音,浑身的魔气大涨着,散发着嗜血的浓重煞气。 “你想知道谢长舟在哪里?”他低声笑着,恶劣地勾着唇,表情扭曲带着几分阴翳。 岁宁沉默地看着他,剑尖直指他,往日温和灵动的眼眸尽是寒意。 沈劫微微歪头,眸底猩红带着挑衅。 “他死了。” 岁宁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周身的气压冰冻,眸底微红泛着杀意,霸天察觉到她的怒意不安地嗡鸣着。 [岁宁,他在激怒你,别信!] 系统担心她做出更狂妄的事情,连忙尖叫着制止她。 岁宁缓缓平息着自己的怒意,从狂躁中清醒过来。 沈劫固然是主角,但谢长舟也是,甚至他还是她的攻略对象,若是谢长舟死了,她必然也任务失败被遣送回原世界。 她还活着,证明谢长舟没事。 岁宁急促的呼吸缓缓平息,冷冷睨着地上的沈劫,毫不躲避地与他暗红嗜杀的眼眸对视。 “你不说也可以,那我就打到你——” “魔头,那是沈劫!”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随即是一股强大的真气呼啸着朝地上的沈劫而去。 系统尖叫:[快救他!] 岁宁眉眼一凛,提剑挡于沈劫身前,剑意狠狠劈斩而去,灵珠和魂铃齐齐为她传送真气加持她的攻击。 来人身着一身飘逸的长袍,手持一把拂尘,面貌看起来大约在中年,五官周正一派正气。 岁宁拧眉,陡然想起了他是谁。 那是飘渺派长老关流卓,当初她与谢长舟去仙游秘境寻找魂篆之盘时曾见过他。 关流卓的身后还跟着一人,岁宁目光看过去,眸光顿时沉下。 嵇之武? 嵇之武面上挂着笑容,看向岁宁时虽然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眸光扫过一旁的沈劫,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见过掌门夫人,夫人怎地一人在此,剑尊呢?” 他目光在岁宁与沈劫身上来回扫着,面上故作疑惑。 关流卓皱眉:“掌门夫人?” 他上下扫着岁宁,如果他没记错,仙游秘境时他曾见过她,当时她与无量剑宗一位弟子在一起,表现颇为出色。 明明是无量剑宗的弟子,怎地突然成了掌门夫人? 嵇之武笑笑,折扇轻摇着一派淡然:“这位姑娘可是剑尊的夫人,剑尊亲口所说。” 关流卓蓦地一惊,他虽未见过屿白剑尊谢长舟,但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 与他那师父般虚大师一样,清冷自持高高在上,无数女修上扑着也未曾动过凡心,独自居住在问剑峰甚少下山。 突然……成亲了? 他的表情太过震惊,目光上下打量着岁宁,像是看一件商品一般估量价值,让岁宁心底不适。 她眉心紧拧语气不善:“剑尊自是去追雪妖了,关长老和嵇宗主对旁人的私事如此关心吗?” 关流卓恍然回过神来,看向岁宁身旁被厚厚的白雪牢牢压制住的沈劫,眸光冷冽泛着杀意:“掌门夫人,沈劫就交给我们来解决。” 岁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误会她要杀沈劫了。 可她暂时不能杀他。 岁宁横剑挡于身前:“关长老,嵇宗主,沈劫不能死。” 关流卓不解:“掌门夫人的意思是?” 嵇之武面上虚伪的笑也凝滞在唇角。 岁宁余光瞥向身侧的沈劫,他似乎也是有些吃惊,森然狠戾的眸中有些茫然。 她看向身前的关流卓,在看到他身后的嵇之武时,眸光幽暗冷声道:“他暂时不能死。” 关流卓眉眼一冷:“掌门夫人这般说,总得给在下一个理由吧。” 岁宁沉默不语,只固执地横着剑挡在身前,秀丽温婉的面上满是冷意。 她说不出理由。 无论沈劫的男主身份,还是谢长舟的踪迹。 沈劫的身份无人会信,而谢长舟与雪妖双双失踪,只有沈劫可能知道踪迹,但她不能说。 嵇之武还在,他背地里不知在进行什么图谋,她不能将谢长舟失踪的消息告知。 嵇之武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消散:“掌门夫人这般做法,让在下不得不误会,夫人是否与这魔头有些关系?” 他黑眸微咪,语气探究玩味:“剑尊也不在这里,夫人又拦着不让我们斩杀沈劫。” 关流卓的目光也变得幽深不善,脸色陡然阴沉难看。 他冷声喊她:“夫人!” 岁宁嫣红的唇紧抿,周身气场骇人,目光坚定冷硬。 “沈劫,不能死。” 她语气平淡,明明只是元婴的修为,却让地上的沈劫莫名觉得仿佛看到了谢长舟。 他也永远都是那般不冷不淡的死人模样,但却招招致命,完全不顾自身性命的打法,宛如一个疯子一般。 世人都说他沈劫是疯子,他只觉得好笑,那是他们没见过谢长舟。 沈劫是清醒的疯子,谢长舟是疯而不自知。 如今看来,他这位小夫人与他也格外相似。 以元婴之力,对战两位大乘。 找死。 沈劫冷笑着,颇有些期待看到她接下来被揍得直不起身的模样,暗红的瞳孔里骤然漫起嗜血的意味。 果然,岁宁的话一出,关流卓立马变了脸色。 他冷声道:“夫人这是要护着这魔头?” 岁宁不置可否,沉默着不说话,却让关流卓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嵇之武在一旁煽风点火:“看来宗主夫人是铁了心要护着这魔头了,看沈劫重伤的模样,应当是剑尊做的,可剑尊呢?”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冰寒:“该不会是宗主夫人与沈劫一起重伤了剑尊吧?” 岁宁冷眼看着他,只想一剑劈了他。 关流卓脸色难看,重重道:“夫人若是还不让开,便真的有与魔族勾结的嫌疑了。” 他冷冷睨着岁宁,臂弯中搭着的浮尘真气涌动,沉默着警告着她。 可岁宁无路可退。 她轻声道:“我并未与魔族勾结,只是沈劫现在真的不能死。” 她目光坚定,一副铁了心要护着沈劫的态度,牢牢护在那作恶多端的魔主身前。 关流卓神情冰冷如薄刃,彻底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意,手持浮尘径直便朝岁宁冲来。 “你既执意不悔,那便留你不得,今日我们便斩杀你与这魔头!” 嵇之武也冲上来,与关流卓一起朝她而来。 岁宁以指凝气,霸天古铜的剑身上瞬间光芒大作,剑气盘旋萦绕,像是一条长龙呼啸着朝两人而去。 可她只是元婴,她的剑意被关流卓与嵇之武轻松化解,两人飞身朝她而来。 岁宁持剑迎上,魂铃与灵珠护在她身前。 魂铃聚出结界护住她,而灵珠则源源不断朝岁宁体内灌输真气,属于谢长舟的温暖磅礴的真气涌入她体内,顺着她的经脉流入丹田。 岁宁一时之间倒也能应付,可也只能做到防御,她完全近不了两人的身。 修为的鸿沟难以跨越,她几乎被压制地死死的。 关流卓尚顾忌着她的身份留有一手,嵇之武则是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招招朝她命门上打,大刀数次划过她的身体留下道道血痕。 岁宁眉心紧蹙,在对峙中与嵇之武目光相对,他眸光狠戾满是杀意,察觉到她的目光落于他身上后,唇角缓缓勾出一抹残忍的笑。 不同于之前的虚伪,如今的他像是撕掉了那层假面,露出其下真正的一面。 狠戾残忍,满是恶意。 可嵇之武为何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杀意? 她微一分神,嵇之武的刀锋便朝着她洗白的脖颈处袭来,岁宁连忙避开,即使有魂铃的相护,却还是被他的刀锋在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顷刻间便顺着脖颈下流。 关流卓也从她身后而来,浮尘抽打在她脊背,岁宁被重重击飞,狠狠砸到地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气血上涌,猛地吐出大口鲜血,断线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晕染开来。 [宿主,你没事吧!] 岁宁不住低咳着,无力回复系统的话。 草,好痛! 关流卓浮尘直直对着她:“今日我暂时不杀你,等找到剑尊后,他自会处置你,但是沈劫,今日必须要死!” 他话音刚落,浮尘狠狠甩出磅礴强大的真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朝沈劫而去。 沈劫俊美苍白的面上依旧淡然,懒散地躺在地上看着朝他而来的真气,唇角挂着嘲讽的笑,仿佛即将要死的不是他一般。 突然,他唇角笑意一滞,暗红血腥的眼底浮现诧异。 瘦弱纤细的身躯牢牢挡于他身前,那把丑的要死的古剑被她握于手中,顽强抵抗着关流卓的杀招。 是那个叫岁宁的女修。 她一字一句几乎啼血:“我说了,沈劫不能死!” 沈劫若是死了,谢长舟也活不了,她不能让谢长舟死。 岁宁白嫩的脸上满是刀锋擦出来的伤口,乌黑的眼眸通红,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明明是痛的几乎要哭的模样,却还是顽固地挡在沈劫身前,满脸的倔强坚定。 关流卓冷笑:“冥顽不灵!” 他浮尘一挥,更加磅礴的杀招呼啸着朝岁宁而来,岁宁想要调动真气,却已无力还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关流卓的杀招袭来。 可她不甘心,她还未找到谢长舟。 她脖颈上的伤口血珠滴落,落在腰间的魂铃上,强大的威压登时而出,冷冽的杀意被释放出来,狂烈朝关流卓与嵇之武而去。 两人面上都是惊愕,被强大恐怖的威压死死压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从魂铃处窜出的神秘力量重重打在身上。 丹田处真气翻涌着,两人不约而同吐出大口鲜血,只觉得浑身经脉被震碎,径直跪下无力动弹。 熟悉的气息令岁宁心颤,身上的疼痛仿佛都消散一般,她只能感知到那股温暖纯粹的力量。 是谢长舟。 魂铃轻轻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岁宁颤抖着手抚向它。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宿主,趁现在赶紧带着沈劫走!]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岁宁哽咽点头,努力撑起重伤的身体,将沈劫从厚重的雪堆中刨出来。 沈劫动弹不得,嘴上功夫却依旧不饶人:“说了谢长舟死了,你救我作甚,救了我他也活不来。” 岁宁沉默地将他背到身上,沈劫个头虽然极高,但身子骨清瘦,她一个元婴的修士倒也可以勉强背起。 沈劫眸光一闪,两百年来第一次与女子相离这么近,他只觉浑身不适。 他挣扎不得,冷着声音说道:“我说了,谢长舟死了!” 岁宁依旧当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言不发地背着他御剑离开。 她意识不清,脖颈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将素白的衣衫染红。 胳膊上被雪妖抓出的伤口深可见骨,身上还有嵇之武的剑气所伤。 方才与关流卓和嵇之武对战几乎用光了她的真气,现下御剑摇摇晃晃,好几次差点将两人摔下去。 她听不清沈劫在说些什么,只能隐约听见身后的人在叽叽喳喳说着话。 可她的意识越来越沉重,迎面刮来的寒风也难以唤醒她的意识。 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模糊,消散,最后彻底堕入一片黑暗。 岁宁背着沈劫从虚空中摔了下来。 魂铃牢牢护着她,将她平稳放于地面。 沈劫则重重摔了下来,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猛地咳出血来,彻底坚持不住陷入昏迷。 在闭眼前的那一刻,他看到那颗铃铛发着幽幽的光亮将那女修牢牢护住,聚起的结界替她挡住漫天飘零的雪花。 而那颗灵珠则悬浮于她身前,替她仔细疗愈着身上的伤。 只有他这边,身受重伤独自躺于冰天雪地中。 沈劫又被刺激地呕出大口鲜血。 该死的谢长舟,失踪了也能这般刺激到他! 还魂灵芝八 谢长舟睁眼时, 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眸。 她似乎神智已经清醒,平淡地望着他,眼底情绪温和,并无先前那般的邪恶诡异。 见谢长舟醒来, 她恭敬垂下头:“主人。” 谢长舟拧眉:“你喊我什么?” 雪妖依旧垂着头, 毕恭毕敬道:“主人。” 她抬起头平视着他, 暗红的眼底情绪复杂,专注地看着他,良久眼眶有些湿润。 她一字一句:“主人。” “主人,我终于见到你了。” 谢长舟喉口莫名干涩,负在身后的手指尖轻颤, 灵魂深处莫名浮现一股悸动。 他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陌生的画面,一眨眼便闪现而过, 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但他清楚地看到最后一个画面。 画面中的一个人。 岁宁。 不,应该说是—— 鸢蘅。 岁宁不会有那般的神情,那般高高在上冷淡无情的神情。 毫无情绪波澜的眼眸扫过来与他对视, 他只觉得灵魂都在颤抖,明明先前见到鸢蘅时并无这般情绪。 他听到自己低沉沙哑的声音:“宁宁……是鸢蘅吗?” 雪妖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从怀中掏出还魂灵芝朝他递过去。 她轻声说道:“主人,我之所以活到现在便是为了告诉你那些事情,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长舟长睫轻颤, ,垂下眼眸看着身前的雪妖。 她接着道:“我在你身上感知到了凤尾花枝和固灵仙草的气息,你已经找到了这两味仙草,现下可以解毒了,现在, 我为你解毒。” “你的修为,停滞太久了。” 谢长舟眉目下敛看向雪妖手中的还魂灵芝并未接过:“你如何得知我中了寒毒的?” 雪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沉默固执地看着他,手上依旧朝他递着还魂灵芝。 谢长舟面庞如结了冰般,下颌微微绷紧,嗓音冷淡道:“你来这里守着还魂灵芝,是为了我吗?” “你的使命是守护还魂灵芝等着我前来。”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他一句接着一句,神情笃定,琉璃色的眼眸里幽幽泛着寒光。 他看了一圈周遭景象,轻声说道:“这里是你的识海,在洞窟里我脑海里的声音也是你。” 雪妖微抿唇瓣,轻轻颔首。 她固执地抬起手示意他接过还魂灵芝:“主人,所有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现在,你需要解毒。” “神女还在外面等你。” 提起岁宁,谢长舟长睫轻颤几下,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还魂灵芝。 雪妖对他并无恶意,她自闻到岁宁的鲜血后便好似恢复了神智,甚至与他一起重伤了沈劫。 她说的也对,岁宁还在外面。 也不知她如今怎样,若是遇到嵇之武便糟了,嵇之武明摆着便是不怀好意。 他需要尽快解毒,早日出去雪妖的识海。 谢长舟眼底弥漫上雾气,清隽的脸上神情冷冽。 *** 沈劫醒来时,入目的是厚重的寒冰,长相奇怪的冰锥悬立在他头顶,身下垫着什么东西,触感柔软温暖。 他喉口发痒,忍不住低声咳了起来,却发现胸腔内的疼痛已经消散大半,身体断裂的经脉被接了起来。 只是……他运不了功。 他试探性地运功,却发现虽然经脉被接好,但真气却流转通,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经脉中,丹田处的真气无法调动。 “别试了,你的经脉被我封了。” 温暖的女声传来,带着漫不经心。 沈劫扭头,身旁不远处,岁宁坐在一处软垫上,身前生着火,火上架着口锅在煮着些什么,封闭的洞穴内满是甜腻的饭香。 她眉眼沉静,看都未看他一眼,只顾着轻轻搅拌着面前的小锅。 沈劫紧抿的唇角微微一抽,苍白的脸上罕见露出些无语的情绪。 她倒也是人才,在这冰窟中也能生的起火,出门在外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甚至还给自己准备了绵实的软垫。 岁宁面色苍白一副重伤初愈的模样,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像是把小扇子一样盖在脸上。 沈劫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身下垫着的是一条薄被,而他的身旁竟然还点着一格小小的暖炉,灵珠在他身旁温养着他的经脉。 他手指微蜷,苍白的面上有些迷茫,暗红的眼眸褪去狠戾嗜杀,倒也没有那么恐怖。 他讷讷开口,声音沙哑:“为什么要救我?” 明明那般不喜他,明明是谢长舟的夫人,为何要救他? 他想起岁宁瘦弱的身躯坚定挡于他身前的模样,心下烦躁不解。 沈劫抬眸朝岁宁看去,眸光寒如万年的冰雪。 岁宁动作顿住,清冷的目光与他对视:“因为你知道谢长舟在哪里。” 还因为你是男主,你若是死了,谢长舟也活不了。 她眸光坦诚毫无杂念,沈劫心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暴躁涌上心头。 他勾唇冷嗤道:“谢长舟那般只知修行的木头,你看上他什么,修为,地位,外貌?” 岁宁沉默着不回他的话,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手上的粥。 沈劫曲腿靠在身后的冰壁上冷声问道:“他有什么好的,你们都尊他敬他?” “不,你错了。” 岁宁打断他的话,清透的目光朝他看来,轻声说道:“他一心向道,从未做过错事,也未曾滥杀过一人性命。” “他不仅对我好,对这天下任何一个百姓都好,他配当无量剑宗的剑尊,也担得起天下人的敬仰。” 她冷硬的眸光陡然柔和,眉眼间盈满情意:“他哪里都好。” 她满脸柔意,不同于面对他时的冷漠恶劣,现在的她,柔和的让他有些不爽。 沈劫不屑道:“看来掌门夫人对谁都好,还为我疗伤,给我铺被。” 他目光落在身下的软被,慢慢扫过一旁的香炉和身前的灵珠,再抬眼看她时,眸光有些戏谑。 岁宁眼角一抽,径直收回灵珠,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灵珠,眼神颇为可惜。 沈劫眼角一抽。 岁宁低声道:“给你用真是糟蹋了,这是谢长舟专门炼制送给我的。” 他渡了不少修为进去,灵珠是他专门做来为她温养经脉的,用在沈劫身上她也颇为心疼。 但系统一直在她耳边尖叫让她救沈劫,不断给她强调沈劫死了世界会崩塌。 不仅让她将灵珠拿出来给沈劫疗伤,还让她对男主多些人道主义关怀,为他铺上被子点上暖炉。 一切都做完后,系统总算消停下来,岁宁也获得片刻安宁。 她将灵珠擦拭好重新戴上,眸光专注搅拌着锅里煮着的粥,目光未分给一旁的沈劫半分。 沈劫暗红的眼底浮现杀意,不过一介元婴,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 他想法刚出,那边的岁宁不轻不重开口:“你省点力气吧,他们说不定还会追上来,等外面雪小些我们还得跑。” 沈劫冷笑:“无论你到底出于什么救我,倘若你继续与我混在一起,不怕被他们冠上勾结魔族的罪名吗?” “毕竟你们正派的人多是虚伪,对魔族深恶痛绝,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岁宁神色平淡,从乾坤袋中取出碗勺盛着粥,听闻他的话后微微颔首。 她轻声道:“你说的对。” 沈劫一怔有些诧异,随即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 她难道不该气得跳脚起来反驳他吗? 岁宁轻抿一口碗里滚烫的粥,胃里顿时暖洋洋,身体内的寒意仿佛也被聚散不少。 她眉目下敛,搅着碗里的粥轻声说道:“我赞同你的看法。” 沈劫一愣,蓦地反应过来岁宁的意思。 她赞同他的看法,她也认为修真界的人虚伪? 岁宁小口小口抿着碗里的粥:“但谢长舟不一样,即使他们都要杀我不信我,谢长舟不会。” “他一定会护着我,所以我不怕。” 她满脸笃定,仿佛无比信任谢长舟,沈劫心下更加烦躁,索性闭目不再看她。 蠢货配木头。 洞窟中陷入静谧,偶有木柴劈里啪啦的燃烧声,不时穿插着岁宁小口喝粥的声音。 他体内真气运转不了,离了岁宁的灵珠,那股刺骨的寒意便丝丝缕缕顺着他的骨缝钻进来,冷的他心尖微颤,不自觉抱着双臂搂紧自己。 岁宁装作没有看见,脑海里的系统却又怒了。 [岁宁,你不能对男主这样。] 岁宁点头:“嗯。” [……现在,立刻,马上,去帮他!] 岁宁皱眉不想动,系统开始不依不饶在她脑海里争吵,还拿扣除任务进度的方式来威胁她。 她无奈,只能不动声色将身前的火堆用真气朝沈劫那边推过去。 做完这一切后系统果然安分了,岁宁继续垂头喝着碗里的粥。 察觉到身前的温暖,沈劫颤抖着眼睫睁开眼,暗红的眸底流露出晦暗。 岁宁自顾自轻抿着碗里的粥,似是完全未察觉沈劫的目光。 沈劫盯着她看了会儿,眼底情绪复杂,末了缓缓阖眼闭目调息。 岁宁这才朝他看去,他容貌苍白俊美,但浑身的嗜杀阴冷掩饰不住,即使闭着眼睛,却也让人感觉到浓重的杀意与森寒,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她不喜这样的人,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杀孽深重,满手鲜血。 可也正是这样的沈劫,是系统口中的男主。 那个身为魔族但一心向道拯救苍生的男主。 谢长舟这般光风霁月的人是反派。 她又一次不得不怀疑系统的话了,这样的沈劫,真的会是拯救苍生的男主吗? 这真的是本书吗? *** 滔天的金光大闪着,复杂晦涩的符文悬浮在虚空中,像是有规律一般旋转着。 阵法之中,谢长舟端坐在阵心,浑身的真气翻飞,衣袍翩飞,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飞舞着。 这是流转之阵。 九死一生的流转之阵。 他早已服下三味仙草,此刻雪妖在一旁操控着流转之阵为他护法。 谢长舟闭目坐着,脊背挺得笔直,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风华,睫毛上结满霜雪。 他清隽的面上覆上一层淡淡的冰霜,流转之阵不断过渡着他体内的寒毒,三味仙草将他的经脉打开,护着他的经脉不受寒毒侵扰。 阵法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入他体内逼出寒毒,他周身冰冷似雪,丹田处却滚烫如火,内外的反差仿佛将他丢于冰天雪地,又将他捞回来扔进火炉。 随着流转之阵的施展,意识渐渐有些溃散。 “谢长舟……谢长舟……” 谢长舟皱眉,搭在膝上的手指尖轻颤。 是谁在喊他? “谢长舟。” “……宁宁?” 一张熟悉的面容浮现出来,眉眼弯弯盈满笑意,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面容温婉秀丽。 谢长舟唇角勾起:“宁宁。” 他伸出手想要去搂她,却径直扑了个空,从她身体中穿透出去。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宁宁?” 岁宁肩上背着包裹,一边朝后退去一边笑着道:“剑尊,我要走了。” “不,不要……” “以后你要做个好人,好好照顾自己。” “宁宁,不要……” “谢长舟,我要回家了,再见。” 她身后一阵微光渐渐浮现,随后越来越强烈,最后吞没掉她整个人,在消失的那一刻,她脸上仍旧挂着柔和的笑意。 “宁宁!” 他扑过去想要抓住她,却只来的及碰到她的一片衣角。 他攥紧想要留住她,却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消散。 “宁宁,宁宁不要!” “宁宁!”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清隽的面上满是恐慌绝望。 密密麻麻的疼痛在心中蔓延,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 琉璃色的眼眸一片通红,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亲眼见到岁宁消失在眼前,他整个人的灵魂都仿佛被撕扯破碎,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祈求她能出现在他眼前。 可岁宁依旧未出现,他一遍遍喊着她,泪水大颗大颗夺眶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蓦地轻笑出声,笑声诡异绝望。 “宁宁……” 他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魔气大涨,可他不想管,倘若做君子留不住她。 那不妨入魔。 上天入地,黄泉碧落,他一定能将她找回来。 流转之阵中谢长舟垂下的眼睫轻颤着,眉头紧皱,攥起的手青筋毕露,周身丝丝缕缕的黑气蔓延开来。 雪妖满脸不可置信,谢长舟竟然有了心魔,她竟未曾察觉。 他竟能瞒得过她! 眼见他即将被魔气吞噬理智,雪妖连忙喊他:“主人,主人!” 谢长舟皱眉,微微歪了歪头,却还是没有醒来。 雪妖连忙朝他体内打入真气:“主人,你被心魔蛊惑了,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那不是真的!” “主人,快醒来,都是假的!” 谢长舟冷白的脸上黑纹遍布,周身的魔气越来越浓,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彻底入魔。 雪妖心下焦急:“主人,你快醒来,神女还在外面等你!” 谢长舟眉心微动。 雪妖心念一动,连忙接着道:“主人,神女一人在外面,若你入魔让她怎么办?” “神女……不,岁宁,她不会喜欢一个入了魔的人,你不能入魔!” 滔天的魔气削弱些许,他讷讷出声:“宁宁……别走。” 他声音微弱,但雪妖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他的话。 “主人,快醒来,岁宁没走,她还在外面等你,去找岁宁!” 她不住地喊着他,谢长舟挺直的脊背微颤,鸦羽般的长睫轻抖着,眉头紧皱着,仿佛在与什么争斗一般。 雪妖趁热打铁:“主人,她没走,快醒来!” “主人,快醒来,都是假的。” “岁宁没走,她还在等你!” 谢长舟猛地睁开了眼,眸底一片赤红,呼吸声粗重急促。 “主人,你被心魔蛊惑了!” 谢长舟喉结干涩滚动,声音沙哑滚烫:“宁宁呢?” 雪妖道:“在识海外,主人,我先助你化解寒毒。” 还在,岁宁没走,方才都是假的。 谢长舟缓缓松了口气。 他微微颔首,长睫微阖遮住眼眸,面上神情平静,但胸腔内的心跳依旧剧烈。 这幻境逼真到他几乎绝望,想要抓她回来关起来,让她一辈子都走不了。 还好,还好岁宁未走。 还好都是假的。 流转之阵符文丛生,漫天的金光将谢长舟整个人包裹在内,他面上覆盖着的冰霜渐渐消融些许,周身的魔气也渐渐被消除,经脉越来越宽广,那股堵塞在经脉中的束缚被一点一点冲开。 随着寒毒的逼出,陌生的记忆冲击着他的大脑,一张张陌生的脸在他脑海里浮过。 他最后看到的,是鸢蘅与…… 谢长舟指尖轻颤,被迫接受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 外头的雪已经下了三天,洞窟内,岁宁正披着薄被靠在身后的冰壁上闭眼假寐,篝火在身前燃着。 沈劫坐的离她很远,闭目打坐着试图冲破体内的真气,却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他有些恼怒,也不知岁宁这女人用了什么法子,竟将他的脉搏封的死死的。 他不信邪,闭眼固执地冲击着岁宁的禁制。 岁宁听见他的动静有些无奈,心下叹气,伸手裹紧了身上的薄毯。 魂铃一直平静,世界也依旧稳定,谢长舟应当是没有什么事情。 外头的大雪下着,嵇之武他们又一直在找他们,岁宁已经带着沈劫换了好几个地方。 好在这苍梧上极大极广,他们一时之间倒也找不到。 突然,她微阖的眼猛地睁开,眸底一阵寒凉。 不远处闭目打坐的沈劫也睁开眼来,暗红的眼眸嗜血残忍。 岁宁连忙扑灭火堆将东西都收入乾坤袋中,拽起沈劫就朝外走。 刚走出洞穴,她眉眼一冷,连忙将沈劫朝一旁退去,自己也借助推力朝后退去。 凛然决绝的剑意劈斩下来,正正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嵇之武收起长刀,缓缓从虚空落下。 远处的虚空中数不清的黑影御剑朝他们而来,穿着各式各样,都是各大宗门世家的弟子。 嵇之武长刀直指岁宁,白净的脸上勾着阴沉的笑:“岁宁,你勾结魔族,斩杀飘渺派关长老,罪无可恕!” 岁宁拧眉,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关流卓死了? 她与嵇之武对视,他扯了扯唇角,阴恻恻朝她笑着。 岁宁心底一沉,关流卓是嵇之武杀的。 他们走时关流卓与嵇之武在一起,他又如此急于往她身上扣帽子,如此做贼心虚的模样,明摆着是担心事情败露想找个替死鬼罢了。 而她无疑是最合适的。 “呵。” 一声轻笑传来,带着漫不经心,却让嵇之武汗毛倒立。 沈劫缓步走到岁宁身旁,她纤瘦的身影看起来还没有嵇之武那把大刀粗壮,明明只是一个元婴,在大乘面前竟然这般硬气。 他冷声道:“不考虑给我解开禁止吗,否则我们可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话音刚落,虚空中的弟子们也缓缓落地,人影攒动。 岁宁眸光粗略扫过,竟有数千人。 “岁宁,你一个元婴连嵇之武都打不过,如何面对数千弟子,靠谢长舟给的魂铃吗?” 岁宁冷淡看向他,眸光平静幽深。 她轻声道:“我帮你解开禁制后你要作甚?” 沈劫挑眉:“当然是杀了他们冲出去。” “哦。”岁宁转回头看向面前声势浩荡的大军,沉默一瞬说道:“不可能。” 沈劫唇角挑起的笑意蓦地凝滞:“为什么,他们要杀我们!” 岁宁与嵇之武对视,面容冷淡沉静。 “我并未勾结魔族,倘若今日为你解开禁制,宗门弟子将死伤无数,我与魔族勾结的嫌疑便坐实了。” 沈劫暗红的眸子浮现怒意,冷嗤道:“不给我解开禁制,你也会死。” 岁宁扭头看他:“给你解开禁制,不仅这些弟子会死,你会放过我吗,会不杀我吗?” 沈劫一愣,喉结莫名干涩滚动。 岁宁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冷沉道:“那我们便一起死吧,我绝不与魔族勾结。” 她侧颜专注冷冽,竟让他看到几分谢长舟的影子。 沈劫垂下的手攥紧,岁宁方才问他会不会杀她,他竟下意识想要回答她。 他不会。 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沈劫暗红的眼底幽光闪现,暴戾的杀气在体内疯狂窜动。 嵇之武冷笑道:“无论你怎么说,今日你们必定要死!” 他提起大刀便朝岁宁冲来,她连忙将沈劫推后,扔出谢长舟的灵珠护住他,自己则飞身迎上。 沈劫被灵珠庇护着,冲上来的弟子们不断攻击着他,皆都被灵珠的结界牢牢拦住。 他无心管身前的弟子,暗红的眼眸望向不远处的人。 她纤瘦的身形倔强地抵抗着嵇之武的长刀,数次被他的刀锋擦过,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被划出道道血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有弟子上前相助嵇之武,即使有魂铃的相助,岁宁也应付的更加艰难。 可即使这样,她也未曾退缩。 即使被构陷与魔族勾结,被栽赃斩杀关流卓,被自己相护的宗门弟子围攻。 他说不清什么感受,几百年来第一次被人相护,即使知道这人只是为了谢长舟才舍命相护他。 两百年来,他与谢长舟斗智斗勇这么多年,第一次羡慕他。 甚至有些嫉妒。 谢长舟有这么一个人爱他,当真是…… 让他嫉妒。 还魂灵芝九 他那般无趣之人, 岁宁到底喜欢他什么,肯这般为了他舍命。 沈劫暗红的眼眸泛着血色,眼中不含半点温度,透着刺骨的危险气息。 岁宁的剑光不停穿梭着, 嵇之武招招朝着她命门上打, 岁宁应付地颇为吃力。 在嵇之武的刀锋再一次朝岁宁劈斩而来之时, 她凤眸微缩想要侧身避开,却被身后的弟子缠住。 凛然的刀锋划破长空,吹动她凌乱的发丝,岁宁能感受到死亡的预警。 可她退无可退。 她眉眼一凛,正要直面迎上, 即使是死也要拖着嵇之武一起。 面目狰狞的嵇之武却陡然被狠狠击飞,岁宁看过去, 滔天的魔气朝她涌来,她连忙飞身避开。 可那股魔气却追着她打,强大的魔气掀飞四周的弟子直直朝她而来。 岁宁柳眉顿时皱紧, 魂铃察觉到主人的危险发出莹润强大的光芒牢牢护住她。 “住手,不许杀她!” 冷冽狠戾的声音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魔气在距离她一寸之地陡然停下乖巧地散去。 岁宁提起的心蓦地落下,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息。 身前的魔气散去,她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沈劫身旁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狼犬,琥珀蓝的眼眸死死盯着她, 深灰色的毛发随风飘逸,锋利的獠牙呲着,一滴滴口水顺着它的嘴角流出,滴落在地发出嗞啦的声响,雪地顿时被它的涎水腐蚀大片。 [宿主, 那是沈劫的坐骑,地狱狼犬。] 岁宁眉眼冷冽,握着霸天的手收紧,面上一片淡然,心下却猛地一沉。 沈劫的坐骑怎会突然来到这里。 难道说…… 果不其然,远处的虚空中一道道黑影急速朝他们而来,漫天的魔气将整片虚空淹没,整片大地顿时昏暗。 而魔兵身前站着的人,让岁宁心尖直颤。 身影修长挺拔,宽大的黑袍拖曳下来,面容阴柔俊美,暗红的眸子嗜血残忍。 她在猈兽的识海中见过他。 诡栾。 魔神鬼魃座下四大护法之一。 岁宁将灵珠收回,警惕地看着身前的魔族大军。 弟子们瞧见魔族大军惊呼出声,各宗门的长老连忙出来稳固大局。 嵇之武面上神色复杂冷声道:“不过是区区魔将,咱们修真界延绵万年,怎会惧怕他们?” 诡栾看都未看他,缓缓落地朝岁宁走来,暗红的眼眸看着她饶有兴趣。 沈劫冷冷出声:“诡栾。” 诡栾脚步一顿,沉默着与岁宁对视,蓦地笑出了声,退后几步立于沈劫身旁。 岁宁眉心一拧,诡栾竟然如此听沈劫的话? 诡栾微挑眉头,唇角的笑意冰冷森寒:“小女修,你认识我吧。” “唔。”他顿了顿微微歪头,“在猈兽的识海里,你见过我,不是吗?” 岁宁沉默着一言不发,身上被嵇之武的刀锋割裂出来的伤口往外渗着血,面色苍白神情冷淡。 诡栾也不生气,面上依旧挂着笑意,像岁宁在猈兽识海中看到的那般,虚伪阴森。 他与嵇之武倒是极像,都是笑面虎。 “大胆魔头,竟敢擅自跨越分界!”一位长眉须髯的长老站出来大声指控着诡栾。 他不认识诡栾,凭他的修为也只能看出诡栾修为在他之上,只当是魔族一位首领。 诡栾轻笑出声,暗红的眼眸转向一旁,眸光幽深可怖。 被他的目光注视着,长老的腿莫名一软,喉口发紧吞咽几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音量陡然降低。 “你,你这魔头要作甚——” 他未说完的话淹没在冲他呼啸而来的魔气中,强大的威压让他几乎无法动弹,连他什么时候出的手都未看到。 血光轰然炸开,星星点点的血迹喷溅开来,飞溅的残肢四处而落。 离得近的几人被波及,身上陡然挂满长老的血肉,怔楞在地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后,寂静的人群顿时一阵喧哗,原先井然有序的弟子们陡然自乱阵营。 岁宁瞳孔一缩,被眼前的景象一震,心跳越来越快。 诡栾竟然直接将那长老炸成了一滩碎肉。 死无全尸。 沈劫身旁的地狱狼犬闻到鲜活的血腥味有些焦躁,淡蓝色的眼眸泛着嗜血的幽光,滴着涎水的嘴中发出阵阵瘆人的低吼声。 它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前去,不住地粗吼着。 沈劫淡声开口:“幽焰,站住。” 地狱狼犬只能不甘地退回来,乖巧地立于他的身侧,沈劫伸手抚了抚它柔顺的毛发。 他赤红的眼眸扫过身前的弟子们,冷笑开口:“一会儿随你吃个够。” 嵇之武的面色阴沉,看着诡栾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神色复杂,面上的异样被岁宁敏锐察觉到。 嵇之武与诡栾认识? 诡栾高高举起手,身后的魔将们立马调整状态蓄势而发。 嵇之武面色陡然一冷:“诡栾,你竟然要与我们开战,你明明——” 他太过诧异,以至于话语暴露,诡栾唇角的笑意凝滞,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冷意。 岁宁探究地看向他,果然如他所料,嵇之武与诡栾认识。 嵇之武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出了什么也慌忙止住,眼神漂浮,对上诡栾带着杀意的眼神后双腿一阵疲软,垂在广袖中的手轻颤着。 他磕磕巴巴给自己找补:“你,你明明知道苍梧山是修真界的地界,竟还敢,还敢带兵前来。” 诡栾冷冷看着他不说话,高高抬起的手一挥,冷冽的声音响起。 “杀!” 魔将们提刀便朝着仙兵们而去,大战一触即发。 嵇之武咬紧牙关,也跟着冲了上去。 苍梧山巅的雪地上顿时血水蔓延,温热的血水冒着热气,将厚重的雪融化。 原先冷冽清新的空气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到处都是散落的残肢断臂,横七竖八地躺着死去的弟子和魔将们,剑光与魔气四起,虚空一片昏暗阴沉。 岁宁以剑撑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身上的伤口隐隐往外渗血,魂铃和灵珠漂浮在她身前,温暖的真气替她疗愈着体内的伤。 或许是沈劫和诡栾在此,她这边无人来打扰,给了她喘息的时间用来疗伤。 诡栾在一旁为沈劫突破着体内的禁制,也不知岁宁用的什么法子,竟然让他也有些吃力,废了好大的劲才为他解除禁制。 修为恢复的沈劫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身旁的地狱狼犬,暗红的眼眸幽幽看向不远处的岁宁。 她执剑撑着自己纤瘦的身体,温婉秀丽的脸色苍白,白嫩的脸上有些细微的伤痕,眼眸倔强地望着远处的战场,神情破碎凄惨。 他心下有些不爽,她这般虚弱无力的神情让他一阵烦躁。 丑死了,还是原先呛他的时候好玩些。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扔给她:“吃了,助你疗伤。” 岁宁怔愣接住,柳眉微拧看向手中的丹药。 沈劫神色有些不自然,撇过头不看她,冷声说道:“丹药罢了,你救了我一次,我救你——” 他话还未说完,岁宁径直将丹药扔回去,面上的神情冷沉:“我不要你的丹药。” 沈劫愣住,暗红的眼眸血色稍退,面上的神情有些破碎。 岁宁冷声道:“九转阴魔丹,一颗丹药要用九个稚儿的心脏炼制,这等用鲜血制成的丹药,我绝不会吃。” 沈劫薄唇紧抿,暗红的眼眸闪过冷光,嗜血的杀意在眼底漫上。 他克制着自己的怒意,周身的魔气大涨,又被他死死压制下去。 沈劫唇角勾起,笑意不达眼底:“你既然不知好歹,那便自己痛死吧,你不是看不起我们魔族的行事作风吗?” 他幽深寒凉的目光淡淡望向虚空的战场上,末了轻笑出声:“可你所敬仰的修真界便是这般无用,离了谢长舟,他们什么都不是。” 岁宁紧抿唇瓣看向虚空。 与嵇之武一起前来的宗门子弟虽与魔族人数相差无几,但魔族自古骁勇善战,打起架来疯狂嗜血,而宗门弟子则只顾着护住自己,担心受伤丢命,竟被魔族打的节节败退。 即使岁宁不喜沈劫,却也不得不认同他的看法。 修真界离了谢长舟,确实不如魔族。 每次魔族来犯,谢长舟便会下问剑峰带兵,一人执剑扫平魔族,弟子们再冲上前去收尾。 但谢长舟如今不在。 她看着不断有弟子被狠狠击下倒地吐血,也看到有人被魔将的大刀劈开。 慌张的哭嚎求助,毫无形象地逃跑懦弱,这真的是她认为的修真界吗? 是谢长舟三百年来独具高峰拼命修炼守护的修真界。 岁宁执剑的手攥紧,胸腔内气血翻涌,嘴角溢出血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拼命抑制住翻涌上来的血气。 虚空中宗门的弟子节节败退,对战的嵇之武看到静静伫立在下方的岁宁,眸底暗光一闪。 他侧身一闪,提起长刀径直朝岁宁冲来,急速狠戾,白净的面上满是杀意。 今日若是岁宁不死,关流卓的事定会被她说出去,她也看出他与诡栾的关系,那来日死的就是他。 他眼中写满疯狂嗜血,身上还沾染着魔族的血,宛如一个嗜杀残忍的魔族。 岁宁眉眼一冷,握紧霸天便要迎上前,嵇之武的刀锋在距离他一寸之地蓦地顿住。 他神情怔愣,满脸不可思议,嘴角渐渐溢出血,缓缓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的胸口。 他金色的袍服被血染透,一把黑色的长剑自他胸口横穿出来,刀剑滴着的血冒着热气,一滴滴落下,将地上厚重的雪融化。 “呵,找死。” 阴森恐怖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嵇之武抬眸,对上身前同样瞪大双眸满脸惊愕的岁宁。 他嘴唇翕动着:“魔,魔主,为……” 沈劫执剑狠狠扭转,剑身在他身体内旋转一圈,狠狠搅烂他的心脏。 长剑被沈劫慢条斯理地抽出,嵇之武颓然倒地,黑眸仍大睁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岁宁的面上被嵇之武飞溅的鲜血溅到,冷白的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纤长的睫毛轻颤着。 沈劫擦剑的手动作一顿,冷嗤出声:“这点出息。” 他掏出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岁宁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目光轻颤,随即忽略他递过来的手帕,自顾自施展清洁术将身上的衣物和脸上的血迹都清洗干净。 沈劫目光一凝,周身气息冷冽,手上魔焰聚起将手帕燃烧干净。 岁宁这般模样,真是让他该死的不爽。 嵇之武一死,宗门弟子群龙无首,顿时乱成一团,仅剩的长老们拼命护着弟子,魔族士气大涨厮杀的更加有力。 岁宁眼眸一沉,心下挣扎,像是下定绝心般,咬紧牙关提剑便欲冲上前去。 沾着鲜血的长剑拦于她身前,岁宁拧眉看去。 沈劫紧绷着脸:“你一介元婴,上去便是找死,你活腻了?” 岁宁长剑一挥挡去他拦于她身前的长剑,头也不回地冲上前去。 “即使他们懦弱无能,但这是谢长舟想要守护的苍生,我愿与他一同。” “他屡次护我,也是时候该我为他做些事情了,虽死无悔。” 清淡的声音传来,沈劫执剑的手轻颤着,眸光复杂越加幽深。 他望向虚空中的岁宁,她明明那般纤瘦,在对战高大威猛的魔族时却毫不退缩。 他更嫉妒谢长舟了。 “怎么,你看上她了?” 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劫收回剑,冷声道:“没有。” 诡栾负手从他身后走上前来,与他并肩看着虚空:“你俩才相处几天,怎么,她护你救你便动心了?” 沈劫冷白的手攥紧,手背上青筋毕露,薄唇紧抿,眼底翻涌着怒意。 诡栾依旧不依不饶说着话:“她只是为了谢长舟才那般相护你的,那小女修是谢长舟的人,自是与他站在同一阵营,至于我们——” 他刻意顿了一瞬,意味深长开口:“她只有厌恶。” “住口!” 沈劫魔气朝他打去,被诡栾巧妙化解。 他暗红的眼眸深处一片仓皇,闪动着猩红的光芒。 诡栾勾起唇角嘲讽地笑:“我只是在提醒你,莫要动不该有的心思,误了大计我们都会死无全尸。” 他拂袖离去,黑色的衣袍拖曳在地,飞身朝虚空而去。 有了他的加入,本就顽强抵抗着的宗门弟子顿时被横扫一片,所剩之人已然不多。 沈劫看向虚空,岁宁身旁围着好几个魔族,他们招招狠辣,滔天的魔气几乎将她淹没。 只有四起的剑光可以让他判断出岁宁的位置,他握紧双拳,面上的神情渐渐平息下来。 诡栾说的对,岁宁不过是为了谢长舟,他又何必如此。 生平第一次有人相护,让他认不清自己了。 “呵。” 真是可笑。 岁宁死不死活不活与他何干,正邪不两立,他与谢长舟只能活一个,而岁宁肯定与他对立。 他冷下脸,周身魔气大涨。 “幽焰,去吧。” 地狱狼犬淡蓝色的眼眸顿时一亮,泛着诡异的幽光,径直冲上战场横冲直撞,扑到弟子死命撕咬着。 沈劫负手在下方望着战局,神情冷淡邪佞。 岁宁依然有些坚持不住,她不知自己杀了多少魔族,眼前一片血红,血腥的魔气将她完全笼罩在内,令她几乎作呕。 她仅凭着本能厮杀着身前的魔族,一旦她停下,必将被围困的魔族分尸撕碎。 她还想活着见谢长舟,她不想死。 宗门子弟已经所剩无几,许多魔族朝她围来,她这边越发棘手。 若不是有魂铃和灵珠相护,岁宁早已被斩杀。 可她的经脉已经快要枯竭了,连魂铃和灵珠的真气都无法吸收。 霸天的剑光四起穿梭在魔族中,一一将他们狠狠斩杀。 熟悉幽冷的声音传来。 “让开,我来。” 岁宁心下一沉。 是诡栾! 面前围攻的魔族四散开来,强大的魔气朝她而来,岁宁退无可退。 魂铃和灵珠牢牢挡于她身前。 诡栾阴柔俊美的脸上缓缓勾起笑意,赤红的眸底翻涌着残忍嗜杀。 沈劫负在身后的手攥紧,脚步一动却又顿住,喉结滚动着看着上方。 也罢,死了也好,他与她本就正邪不两立。 下一秒,他暗红的瞳孔一缩。 诡栾的杀招静止在岁宁身前,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拦住。 随即虚空处一道光亮蓦地大闪,包裹住诡栾的魔气狠狠朝他甩去,掀飞四周的魔族。 诡栾赤红的眸子一凛,连忙侧身避开。 岁宁怔愣着,熟悉的冷松香传来,腰间被一双手紧紧桎梏住。 她大脑一片空白,被身后的人牢牢拉入怀中,沁入鼻息的满是他身上好闻的冷松香。 身前之人将她禁锢的紧紧的,埋首于她脖颈处,轻轻蹭着她白嫩的脖颈。 她眼泪蓦地落下,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回搂住他劲瘦的腰身,死死埋于他胸膛处。 腰间的手缓缓收力,将她往怀里拉近几分,清润冷冽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 “宁宁,对不起。” 岁宁闷闷摇头:“我好想你。” 谢长舟将她搂的更紧,修长的手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 观战的沈劫也从下方上来,立于诡栾身旁。 他暗红的眸底一沉,冷嘲热讽道:“抱够了吗,在这种时候还能卿卿我我?” 谢长舟松开岁宁,擦干她面上的泪水,眉眼沉着冷静。 岁宁与他对视,心下莫名一颤。 谢长舟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眸底晦暗,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柔和,但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晦暗幽深,有些邪佞。 有些熟悉的冰冷,像是她曾见过的某个人。 可她一时想不清楚他到底像谁。 她喉口发紧,眼睫轻颤着:“谢长舟……你怎么了?” 谢长舟蓦地收起眼底的情绪,清隽的面上依旧风轻云淡满脸柔意,仿佛她之前的是错觉一般。 “无碍。”他揉揉她的脑袋。 岁宁被他拉到身后,他高大的身姿牢牢将她掩盖住。 谢长舟勾唇,与沈劫和诡栾相视,一言不发蓦地冲上前去。 他白袍快出了残影,沈劫和诡栾面色一变,连忙迎上前去。 刚一交手,沈劫暗红的眸子闪过诧异,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进入渡劫后期了?” 渡劫后期,只差一步便能飞升。 他的寒毒解了! 谢长舟长剑劈斩而去,凛然的剑光将沈劫和诡栾击后数百米。 他孑然立于虚空,雪白的衣袍翩飞。 岁宁听到他冷如寒冰的声音:“你不配问。” 他蓦地朝他们而去,与沈劫和诡栾打的难舍难分。 两人意识到谢长舟修为精进,面色陡然一凛,毫无保留使出浑身解数与他争斗在一起, 三位渡劫大能打斗,波动的威压让旁人无法近身,魔将们将目光转向了岁宁,提刀朝岁宁冲来。 谢长舟留下的结界将他们牢牢击飞,但凡触碰到结界的魔将,皆化为一滩血水。 他在上面下了化尸咒。 岁宁垂下的手微蜷,心下一阵惶恐。 不是她的错觉,谢长舟真的像换了个人一般。 他那般光明磊落慈悲为怀的人,怎会使这种阴毒手段杀人? 她呆愣地看着,谢长舟与沈劫和诡栾打的不可开交,波动的威压时不时扫荡过来,将四周的魔将们狠狠击杀。 诡栾大怒道:“蠢货,都站着干什么,过来杀了他!” 被他们的威压震慑到的魔将们咬牙,大吼着冲上前去。 谢长舟彻底被包围。 岁宁几乎心颤,他的结界牢牢护住她,她出不去,只能干等着看着。 他一人面对两位渡劫大能和数千魔将。 脑海中突然传来机械冷淡的声音。 [任务进度精准核实中,当前进度95%。] 岁宁猛地顿住,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几乎说不出话。 [96%] 岁宁颤抖着开口:“系统,系统……” 系统没有应答,脑海里那道机械的声音依旧在说着话。 [97%] “系统,你在吗……” [98%] “系统,你说话啊……” [99%] 这次那道机械的声音停滞许久未曾说话,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岁宁眼眶红润看向谢长舟。 不远处突然腾起剧烈强大的光柱,强大的威压将周围的魔将们狠狠击飞到底不起,残肢断臂横飞,沈劫和诡栾从虚空中猛地砸下去。 谢长舟缓缓落地,孤身而立神情冷淡。 苍梧山颠乌云笼罩,黑压压的雷云中雷声嗡鸣沉闷,紫色的雷电穿梭在厚重的云中。 谢长舟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衣袂翩飞,琉璃色的眼眸满是冷意冰霜,周身的真气磅礴强大。 他仰头望天,唇角缓缓勾起,笑容邪肆狠戾。 酝酿的劫雷蓦地朝他劈下,重重砸到他身上。 “谢长舟!” 岁宁的眼泪蓦地落下,狠狠捶打着结界想要冲出去。 那雷劫的威压将地面上的沈劫和诡栾压的几乎直不起身,修为低的魔将们顿时化为一缕缕黑烟消失不见。 岁宁即使有他的结界相护,也能感知到那股令她心颤的威压。 谢长舟的真气顽强抵抗着劫雷,一道道劫雷狠狠劈在他身上,他白袍上顿时染血,点点鲜血滴落。 岁宁无能为力,丝丝缕缕的疼痛漫上心头,她满脸泪水不住地喊着他的名字。 可谢长舟未曾看她一眼,只专注地看着头顶的劫雷,面上的神情嘲讽,是她从未见过的高傲。 一共二十一道劫雷,一道接着一道砸到他身上。 最后一道劫雷酝酿许久,猝不及防轰然落下。 强大的威压刺激的岁宁几乎睁不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虚影。 威压渐渐散去,她缓缓睁开眼。 谢长舟立于尸山中,身后死去的魔将燃烧起幽蓝的鬼火,他雪白的衣袍已被血浸湿,衣袂翩飞,乌发在身后飞扬。 他望着渐渐散去的乌云扯了扯唇角,琉璃色的眼眸交织着森然冰冷,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戾气。 他渡劫成功,将要飞升了。 那道机械的声音响起。 [任务进度100%,恭喜宿主,你可以回家了。] 温澜潮生一 她身后陡然光芒大作, 将她整个人几乎淹没,她几乎看不清谢长舟的脸。 她感知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脊背发麻浑身战栗,颤抖着唇看向谢长舟。 谢长舟蓦地朝她看来, 清冷的眸子一顿, 随即涌上猩红, 淡然的神情破碎瓦解。 他跌跌撞撞朝她而去,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宁宁,宁宁……” 岁宁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水,喉口发紧声音颤抖几乎不成样子。 “谢长舟……” “宁宁,宁宁……” 他被股莫名的力量拦住动弹不得, 目呲俱裂,清润的眼眸里赤红一片, 不住朝她摇着头。 岁宁感知到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她的身体被缓缓卷起飞向身后。 “宁宁,宁宁!” 谢长舟不住地攻击着身前看不见的结界, 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慌,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他几乎绝望。 岁宁唇角勾起柔和的笑意,眼泪却大颗大颗砸下,像断线的珠子般滴落。 她哽咽道:“谢长舟,我要走了。” “不……宁宁不要……” “你以后要做个好人, 飞升了就好好做你的仙君。” “宁宁……” “我喜欢你。” 她微阖眼,任由自己被强大的吸力卷向身后,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宁宁!!” 眼前的一幕与他的心魔重合,像是一把刀子在一下一下剜着他的心肺,他大脑一片空白, 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蓦地想起之前岁宁说的话,她醉酒时缠着问他:“你能不能不要变坏?” 她主动帮他寻找仙草,初识便对他如此上心,她的别具一格,不同于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 眼前的一切,岁宁说她要走了。 在他刚刚飞升的时候。 所以岁宁是为他而来的。 他眼底猩红,蓦地笑出了声,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病态的偏执。 他周身的灵力陡然散去,漫天淡淡的荧光。 机械的声音突然响起:[任务进度出现故障,现重新计算。] [当前进度,98%] [97%] …… 岁宁一怔,猛地睁开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任务进度持续下降中。 [0%,攻略对象出现错误,重置任务中。] 岁宁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眼睫轻颤着,慌乱无措地看向身前的谢长舟。 他唇角勾起残忍的笑,衣摆上满是鲜血,周身的伤口在往外汩汩渗着血。 他抬步缓缓朝她走来,身后火光冲天,冷白的脸上沾着血迹,眸底猩红,往日的温润雅正荡然无存,清冷的气质陡然变得狠戾森然。 他看向她的眼神明明温柔宠溺,却让她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身前阻拦他的结界消失,他终于来到她身边。 修长温凉的手触碰上她的脸,他唇角勾起笑意,声音滚烫沙哑。 “宁宁,你要走去哪里?” 温润的真气窜入她体内,岁宁眼前模糊,意识脱离躯体的那一刻,冷松香扑鼻而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宁,与我回家。” 谢长舟温凉的唇轻吻向她的额头,缓缓向下,覆上她冰凉的唇。 他低声呢喃着什么,可岁宁已听不清了。 她的意识彻底消失。 *** [宿主……] 模糊的声音传来。 [岁宁……醒醒,你……] 岁宁拧眉,是谁在喊她? [岁宁,快醒来!] 尖利刺耳的机械音响起,这次她彻底听清了那道声音。 她蓦地睁开了眼,入目是淡雅的天板,身上盖着绵软的薄被,鼻息间满是熟悉的冷松香,屋内点燃着清幽的香薰。 这是……谢长舟的房间? [宿主,你终于醒了!] “……系统?” 系统没空与她闲聊,慌乱开口道:[宿主,出大事了!] 岁宁刚醒来,脑子有些混沌,手指抚向额头轻揉着:“怎么了?” 系统的机械音格外尖利:[任务对象出错了!] 岁宁的手蓦地顿住,混沌的大脑终于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谢长舟不是反派,是系统局搞错了,他是男主!]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即使无数次怀疑过谢长舟的身份,但真的当系统肯定了她的猜疑后,她心下一片平静。 系统却比她焦急:[岁宁,你什么反应啊,你的任务对象搞错了啊!] 她一手无力搭在眼上,闭目漫不经心回着它:“嗯,贵局害我不浅。” 本还盛气凌人气急败坏的系统语塞,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 岁宁叹气,无奈问它:“现在你们系统局的安排是什么,难道要我扭头去攻略沈劫?你知道,这不可能的。” 先不说她不愿意,她不喜沈劫,也不想背叛谢长舟去投奔另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谢长舟会放她走吗? 他消失后再归来,不仅寒毒解了修为精进,还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让她熟悉又陌生。 系统心虚道:[系统局没有让你攻略沈劫,是让你掰正谢长舟。] 岁宁一怔,有些难以理解:“你说什么,谢长舟怎么了?” 系统道:[经过系统局检测,目前这个世界,谢长舟的隐患已经远大于沈劫,再这么下去,修真界极有可能覆灭在他手里。] [所以宿主,你需要纠正错误,确保谢长舟的黑化值稳定。] 岁宁只觉得大脑仿佛被重击,她搭在眼上的手轻颤着移开,声线颤抖几乎不成样子。 “谢长舟黑化了?” [是,黑化值很高,本来已经渡了雷劫飞升了,他自己散了修为,维持在渡劫后期水平。] 岁宁眼眶微红,声音哽咽沙哑:“是因为我吗?” 她接着问道:“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他才黑化的吗?” 系统语塞,含糊说道:[宿主,你不用多心,这是我们系统局的工作失误……] 岁宁侧过身捂住脸,瘦削的肩膀轻颤着,泪水顺着指缝无声无息的流下。 [宿主……] 她忍不住低泣出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埋在枕间,扑鼻而来的都是谢长舟身上清淡好闻的冷松香,她的哭声渐渐溢出,像只小猫一样呜咽着。 谢长舟明明是那般光风霁月的人,他清醒独立,强大慈悲,他明明那般好。 他即使不做屿白剑尊,也应该是一个仗剑天涯行善为乐的人。 他的道被她毁了。 可她的初心不是那样。 她只想让他做谢长舟,做自由自在心存大道的谢长舟。 系统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涩开口想要安慰她:[宿主,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 它话还未说完,屋门忽地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响声,岁宁连忙死死捂住嘴抑制住破碎出声的哭泣。 脚步声顿住,末了缓缓朝她走来,她欲盖弥彰地将被子拉过头顶,闻着被子上冷淡清新的松香,眼眶又蓦地一酸。 来人停在床边,静默了一瞬,随即她感知到床边的被褥塌陷。 叹息声传来,身上的被子被轻微拉扯着。 岁宁死死拽住不松手。 “宁宁,松手,让我看看你。”他轻声说道。 岁宁听到他的声音又有些想哭,她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还是一滴一滴往下落。 谢长舟拽着被子的手指尖微蜷,面上有些无措,喉结干涩滚动,不知该如何做。 他低声朝她道着歉:“宁宁,对不起,是我的错。” 岁宁依旧埋着头不吭声,不时有细微的抽泣声溢出,随即被她死死压制住。 他沉默一瞬,终究还是开口:“宁宁,我不应该锁着你,是我的错,等我们成亲后我就给你解开,好吗?” 埋在被子中低泣的岁宁一顿:“?” 他说什么,锁着她,成亲? 她拽着被子的力道松了些许,谢长舟轻易便拉开了被褥。 岁宁纤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小巧的鼻头红润,酷暑天裹在被褥里,白嫩的脸红彤彤的,细密的汗将碎发打湿,凌乱的散在额头和脸颊上。 他将她抱起,让她侧坐到怀里,像是抱孩子那般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替她擦去面上的泪水。 岁宁依旧怔愣着,还未从他方才的话中缓过神来。 谢长舟垂头轻吻她红润的脸颊,轻声说道:“宁宁,是我不好,与我成亲后我便解开好吗?” 岁宁越来越懵。 等等,他在说什么啊? 解开什么啊? 她陡然意识到了异样的触感,目光呆滞看向脚上。 纤细白皙的脚踝上挂着一个做工精美的银质环状物体,材质上乘,贴在脚踝上竟也不凉,反而触感温润柔和,像是一个精致的饰品一般。 其上挂着小小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岁宁:“……” 系统:[……完了宿主,谢长舟黑成这般了。] 谢长舟温凉的手覆于岁宁脚踝,指尖轻抚她踝间的银铃,眸光划过一丝幽暗。 他声音低沉沙哑:“很好看。” 岁宁被他触碰的脚踝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只觉得不可思议。 “谢长舟,这是什么?” 他眸光转向她,轻吻了下她的唇瓣,贴着她的唇沙哑说道:“本来是给孩子用的。” 岁宁侧头避开他的亲吻,满脸震惊有些破音道:“什么,什么孩子?”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里跟谢长舟有什么孩子? 谢长舟轻笑着看向她踝间的银铃,被他这般直勾勾看着,岁宁忍不住蜷起了白嫩的脚。 他轻手握住,力道不大却让岁宁难以逃脱。 “去苍梧山之前打的银镯,准备给孩子满月当贺礼,倒是先给宁宁用了。” 他轻啄着她的唇,哑声说道:“等孩子出世了,我再打一把,当时想着若是女儿自是最好,我可以年年给她打,我的宁宁也有。” “委屈宁宁这几天,成亲后我们缔结婚契后,我自会为宁宁解开。” 岁宁几乎说不出话,腰间的桎梏加重,她被搂着贴近他的怀中,唇上的触感陡然加重。 他吻着她,在她唇上辗转着,随后逐渐深入。 岁宁的手无力搭在他肩上,只觉得身前的人似乎越发不老实,她被他压着倒向榻上,身下是柔软的床榻,身前是谢长舟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她被亲的晕晕乎乎,大脑一片空白,察觉到腰间的衣带松垮,他的手顺着散开的衣襟探入进去,在她腰间摩挲。 岁宁宕机的大脑陡然清醒,连忙按住他在她衣襟内作祟的手,侧头躲过他灼热滚烫的亲吻。 不仅是她,系统也完全惊呆,机械音吓的颤抖。 [宿主……谢长舟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世界,还能好吗?] 岁宁心尖都在颤抖,直面谢长舟,她终于感知到他的变化。 他除了意识迷乱之时,平日对她都是温润守礼,绝无可能对她这般强硬越矩的。 甚至还在她脚踝上戴上那种东西。 谢长舟,真的变了。 “谢长舟……我害怕,你别这样……” 她声音颤抖,眼眶红润,白嫩的脸上一片绯红,娇艳的唇上水光潋滟。 谢长舟的眸光愈发幽暗,低声轻哄着她:“宁宁,别怕。” 他侧身从她身上下来,将岁宁拉入怀中,揉着她的头发:“宁宁,与我成亲吧。” 岁宁玉白的手攥紧,温软的声线飘忽:“谢长舟……” 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在她耳边淡声道:“婚帖已经发出去了,婚期定于下月初十,婚后宁宁若是不愿住在问剑峰,我们搬去姑苏住。” 岁宁怔愣着,心下陡然掀起渲染大波。 他未经她同意便下发婚帖,擅自定下婚期。 明明是无量剑宗的剑尊,却要和她一起搬出剑宗,去姑苏城居住。 他不管无良剑宗了吗? 她讷讷开口,声音发紧:“谢长舟……” 谢长舟轻吻她,在她耳边诱哄着:“宁宁,嫁我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会对你很好。” “我会对宁宁很好,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用性命去守护你,天下无人能再伤你。” “宁宁对我来说,比这天下重要。” 岁宁指尖清颤,抵在他胸口的手被他握住,他又亲了上来。 她被他扣住后脑勺,往怀里拉进几分,他的吻由生涩慢慢熟练,在她唇上辗转深入。 她听到他低声的呢喃。 “宁宁,嫁我。” 岁宁拧眉,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拒绝,话还未出口,他又覆了上来,她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灼热滚烫的亲吻。 “宁宁,好不好。” “谢长舟——” “宁宁,好不好。” “不——” “宁宁……” 岁宁纤细的腿无力地踹着他,清脆的银铃声响起,声声回荡在静谧的屋内。 每当她要开口,谢长舟就堵住她将要出口的话,灼热的亲吻烫的岁宁心尖发颤,他身上的冷松香愈发明显,沁入鼻息,她脸颊滚烫。 直到最后,她已经无力反驳,虚弱地细细喘着气,乌黑的眼眸明亮微红,嫣红的唇上水光潋滟,满脸的娇媚掩盖不住。 谢长舟眼眸晦暗,扣住她腰的手用力,俯身就要朝她而来。 岁宁连忙侧脸避开,声音温软:“好好好,成亲。” 谢长舟的动作蓦地顿住,琉璃色的眼眸幽深地看着她。 岁宁抵住他的胸膛,衣衫凌乱面容绯红,眸光温软水润:“我答应你,别亲了,喘不过气了。” 她眸光温软,面上的神情可怜兮兮,看着他时,他的心都要化了。 他眸底有些暗红,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逐渐蜿蜒向下。 “好。” 谢长舟声音滚烫沙哑,喉结干涩滚动。 岁宁刚松口气,一阵冷松香扑鼻而来,随即脖颈处传来柔软温润的触感。 她整个人瞬间呆住。 谢长舟轻轻吻着她白嫩的脖颈,闷声道:“亲别的地方。” 温澜潮生二 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在她腰间摩挲,修长温凉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岁宁浑身战栗,心口一阵酥麻。 她微挣着想要侧身避开, 双手无力推拒着他, 修长的腿不时蹬着他。 脚踝上的银铃声清脆悦耳, 像是催情剂一般,谢长舟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内心深处压抑万年的欲意都要宣泄而出。 时隔万年,他终于亲吻到了他的月亮。 那般鲜活明艳的人,就在他怀里嘤咛细喘着, 只有他可以触碰到,只有他可以看到。 “宁宁, 宁宁……” 他声音低沉沙哑,在她衣衫内作祟的手缓缓上移,抚上她身后的系带, 指尖灵活,轻松便解开了脊背上的衣带。 “谢长舟!” 岁宁连忙回神,抵住他胸口的手收回捂住胸前的衣衫,朝侧边滚去径直从他身下出来。 乌黑的眼眸满是惊愕,她拉过一旁的被褥挡于身前,衣衫凌乱, 嫣红的唇水润,白嫩的脸绯红一片,看向他的眼神惊慌无措。 谢长舟只觉得浑身的燥热都涌动到某处,他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他狠狠闭了闭眼,侧过头不看她, 眉心间纠结挣扎,冷白的脸上微微汗湿。 他呼吸声重,一声声传到岁宁耳里,听的她心尖颤抖。 “谢长舟……你怎么了?” 谢长舟别过头不看她,努力调息着自己的气息,默念清心咒平息着内心的冲动。 “谢长舟?” 岁宁有些担心,想要凑近却又害怕他方才的模样,虚虚拢着被褥轻声喊着他。 谢长舟挣扎道:“没事,宁宁。” 他闭目调息,浑身都要爆炸,岁宁身上的甜香窜入他的鼻息,他整个人心跳皱快。 还不是时候,再忍忍。 快了,很快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了。 那些他数万年前就想做的事情。 体内的冲动终于缓缓平息,他沙哑开口:“抱歉,宁宁。” 岁宁已穿好衣衫,犹豫一瞬还是往他身边凑近,柳眉微蹙有些担忧。 “谢长舟,你怎么了,你好像……变了很多。” 谢长舟一顿,喉结滚动半圈,转过头来看她。 她眸光专注柔和,依旧还是那个温柔勇敢的岁宁。 她与他记忆中那个冰冷淡漠的人不同。 她只是岁宁。 记得过去的只有他罢了。 已经万年了,他不能再将她拉入这场战局。 “谢长舟,你怎么了?”岁宁皱眉问他。 谢长舟拉过她的手直起身子,呼吸已渐渐平稳。 他轻声道:“无碍,别担心。” 岁宁看向他的目光复杂,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却让她感到陌生。 “谢长舟。”她淡声开口,声音寒凉肃重:“你究竟有什么瞒着我,消失的那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 “还有,雪妖去了哪里,你为什么突然便解了寒毒?” 她想问的事情太多,为什么突然黑化值便升高了,为什么要对她这样。 谢长舟眸光一顿,嘴角的笑意凝滞些许,只是瞬息便又调整过来,依旧还是那个温润柔和的谢长舟。 “我没事,宁宁别多想。” 岁宁拧眉:“谢长舟,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避重就轻。” 谢长舟浅瞳幽深晦暗,笑意冷淡些许。 岁宁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末了,谢长舟还是败下阵来,垂下头与她平视轻声道:“宁宁,我失踪时候确实与雪妖在一起,她助我解了寒毒。” 说到这里他顿住,微抿唇瓣接着道:“她死了。” “雪妖死了?”岁宁有些惊讶。 雪妖是渡劫的修为,几乎与当时的谢长舟相匹敌,谁能杀她? 难道是,谢长舟? 她还未开口问,谢长舟摇头:“不是我杀的,她怎么死的,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宁宁,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手背上覆上温凉的触感,她的手被他握住攥紧。 岁宁眸光一凉,谢长舟的神情依旧坦荡,方才的失控早已消失。 她眸光几经变换,心底却猛地一沉。 谢长舟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并且是一些与她有关的事情,否则他不会瞒着不与她说,让她一人独自担心。 她想起来雪妖先前见到她时说的话。 雪妖喊她神女。 她心下猛地一沉,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神女鸢蘅与她长相一样,而她又可以斩杀上古魔兽猈兽。 会不会……她与鸢蘅当真是有些什么关系? 她指尖轻颤,被谢长舟察觉,他攥紧她的手,轻微的力道唤回了岁宁的意识。 “宁宁?” 岁宁回神,连忙摇头:“没事,你若是不愿说,我也不多问。” 左右谢长舟这般便是不愿与她说,他决定了的事情,她再如何多说,他也不见得会告知她。 何况,她心下有了些猜测。 岁宁垂下头,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思绪复杂的眼眸,谢长舟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头顶。 他眼底划过一丝凉意,眸光暗淡几分。 他极为了解岁宁,她那般聪慧,方才的样子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谢长舟眉目肃然,心下微沉。 腰间的无量剑宗木牌发烫,闪烁着淡淡的荧光,他垂下眸子看了一瞬,眼底顿时寒凉。 “宁宁,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休息。” 岁宁刚抬起头,他已放开她的手匆匆朝屋外而去,背影高大挺拔,雪白的衣摆拖曳在地。 她有些怔愣,是发生什么了吗? 她心下思索,最终咬牙准备跟上前去,起身从乾坤袋中拿出衣衫穿戴好。 岁宁还未走到门口,步伐陡然沉重,脚踝上的银环上散出莹润的光芒,牢牢制住她正欲踏出门栏的脚。 她不信邪,努力朝前走去,脚上却仿佛有千斤重,一步都迈不起来。 尝试数次之后,她累的满身大汗,额头上密布细密的汗珠。 她垂头看着脚踝上的银环,莹润的光亮忽闪忽灭,三颗小铃铛无风摇动,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在岁宁的眼里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岁宁咬牙切齿,试探性朝后退去,那股限制她的力量陡然消失。 她轻易便迈动了双腿。 岁宁:“……” 原来是只能回去,不能出去。 系统:[……完了,囚禁梗都出了。] 岁宁嘴角微抽,俯身死命掰着脚踝上的银环,它却像长在她身上一般,任她如何使力都无法掰开。 她想要聚出真气将它打开,可丹田一片平静。 她的真气也用不了。 系统:[这本来是个普通的镯子,谢长舟在上面加了禁制……] 所以会限制她的真气,控制住她不能离去他指定的范围。 岁宁呼吸声有些急促,盯着近在眼前的大门颇有不甘。 系统劝她:[你别挣扎了,谢长舟的禁制你绝无可能解开,睡吧。] 她即使再有不敢,却也知道系统的话有道理。 谢长舟自己都说了成亲后再为她解开,便是摆明了要困着她了。 她眸光幽深,索性便转身回去。 爬上床后径直扑到床上,绵软的被褥上都是谢长舟身上好闻的冷松香,往日她闻到只觉得心旷神怡,现在只想狠狠给他一拳。 好好的正道之光,做什么黑化病娇。 *** 谢长舟迈步进入明净殿时,空旷的大殿内人头攒动,拥挤着不少人,熙熙攘攘吵闹非常,几位峰主在努力同他们交涉,企图让他们安静下来。 然而效果甚微,大殿内依旧一片吵闹。 谢长舟眉目平淡,真气轰然打向殿外的鼓钟。 沉闷厚重的声音响起,原先争吵着的几人顿时安静下来,齐齐朝殿门口看去。 殿门处,谢长舟长身玉立,神情冰冷淡漠,眼神清冷薄凉,弧线锐利的轮廓裹挟着风雪一般,满是疏离与冷漠。 他安静地看着他们,方才还喧嚣着的众人顿时沉静下来,被他这般注视着仿佛整个人被扒光了衣衫一般,羞愧难当有些尴尬。 拥挤着的人群从中缓缓让出条小道,谢长舟不疾不徐从中走过去,步于高台上坐下。 他清淡的目光扫视台下的人,眸底毫无情绪。 “诸位是收到婚帖而来的吗?” 台下的人相护看着,神色犹豫无一人站出来说话。 谢长舟冷声开口:“难道不是?” 一位白须的老者咬牙站了出来,是霹雳派的长老雷虚子。 雷虚子躬身朝高台上的谢长舟一拜:“拜见剑尊。” 谢长舟微微颔首,眼眸依旧沉静。 雷虚子直起身子,双眸炯炯有神,声如洪钟:“剑尊,我们确实是收到了剑尊的婚帖而来。” 他对上谢长舟冷淡的眼神,面前的人明明岁数连他的一半都没,却莫名让他脊背发麻浑身胆颤。 但之前为何没有这种感觉? 谢长舟未说话,沉默着看着他,。 雷虚子咬牙,梗着脖子接着道:“剑尊,此婚事不可!” 谢长舟的眸光陡然寒凉,面上的情绪虽未变化,依旧淡然冷漠,一双眼眸却好似能将人冰冻致死。 雷虚子跪倒在地,俯身拜下以头碰地:“剑尊,外界不断有人相传岁宁姑娘与魔族勾结,她于关长老和嵇宗主面前带走沈劫,与那魔头独自相处三天。” “甚至杀了关长老,当时嵇宗主带领弟子前去都看到了她与那魔头在一起,甚至那魔头还在嵇宗主要杀她之时救下她杀了嵇宗主。” “若是剑尊与她成婚,长明刀宗和飘渺派必然有所动乱,若是寒了两大门派的心,与我修真界离心要如何是好!” 大殿内顿时跪倒一大片人,皆朝他拜下声讨着他的婚事。 谢长舟缓缓起身,孤身立于高台之上,脊背挺得笔直,冷睨着台下跪着的各个门派的长老们。 他冷声开口:“你们要待如何,让我交出宁宁?” 他声线冰冷,明明不带丝毫情绪,却让台下的长老们心下生寒。 一时之间无人应声,大殿内一片静谧。 谢长舟下颌微微扬起,唇角压下,嗓音冷淡道:“宁宁救沈劫是为了我,她也未曾杀害关流卓,关流卓是嵇之武所害,无论你们信不信。” “另外。”他薄唇缓缓勾出凉薄的笑意,语气清淡道:“我要娶谁,无人能拦。” “你们是要我,还是要所谓的门派和睦,回去自己商量吧。” 长老们齐齐一怔,雷虚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谢长舟。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往日温润柔和的眼眸此时满是冷冽森寒,薄唇紧抿,浑身气压极低,渡劫后期的修为毫无保留释放出来,强大的威压狠狠压迫着台下的人。 他们脊背战栗头皮发麻。 雷虚子与谢长舟对视,终于明白,他们的剑尊变了。 完全的变了。 原先那个温润雅正慈悲为怀的谢长舟变了,若是以往的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些话。 他一向以救世为己任,将修真界的存亡看的比命还重要,对待他们之时虽然淡漠清冷,但也和气守礼。 可如今他浑身的戾气森寒几乎掩盖不住,甚至在逼他们选择。 是要他屿白剑尊还是宗门和睦。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他坚定地站在岁宁那一边,若是他们要逼迫他交出岁宁,他会带着岁宁离开修真界。 若是他们还想要他作为剑尊守护修真界,那便放弃他们坚守的宗门和睦。 即使是长明刀宗和飘渺派不依。 谢长舟立于高台上,冷冷看着台下的人。 长时间的沉默下,雷虚子俯身朝他拜下,声音颤抖道:“是我们越距了,我相信剑尊的话。” 他一开口,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即使心中再有不甘,孰轻孰重自己心里也能知道。 谢长舟已经入了渡劫后期,是整个修真界的半壁江山,他若是与修真界为敌,那他们才是真的完了。 至于长明刀宗和飘渺派,即使心有愤懑,也不敢公然叛离修真界,否则到时候便是修真界和魔族两边不容。 只是……平静了千年的宗门免不得要内乱起来了。 *** 入夜,圆月高升,凉风习习。 岁宁意识朦胧之际,轻柔的声音在脑海里传来。 “蘅儿……” 她拧眉,谁是蘅儿? 那道声音格外轻柔,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人轻轻抚摸着,接着一道女声传来。 “蘅儿,未曾见到你出世,是母神的遗憾。” 她听到那道声音,鼻头猛地一酸,蓦地有些想哭。 柔和的男声响起:“蘅儿,父神与母神将一半神力分于神玉之中,它会陪你千年万年,若你当真遇到命劫,希望它能护你。” “蘅儿,从此之后,你便是唯一的神。” 她猛地惊醒,入目的是悬挂的帷帐,沁入鼻息的是熟悉的冷松香。 是梦。 一个真实的让她至今心跳加快的梦。 “宁宁,做噩梦了?” 身边传来温润低沉的声音,她被箍住腰身揽进一个温凉的怀抱。 岁宁猛地一愣,谢长舟竟然在她旁边躺着? 谢长舟修长的手轻拍着她的脊背,岁宁入睡时穿着单薄,因为天气炎热,她甚至迷蒙间将内袍的衣带解开。 如今被他揽入怀中,肌肤紧贴着他,她的脸蓦地通红,连忙拉紧自己的衣带。 “没,没有。”她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看不到的地方,谢长舟眸光深幽,贴着她后脑的手上真气聚出,温润的真气窜入岁宁体内。 他小心翼翼,刻意不让岁宁发现。 岁宁只觉得身体内的燥热被渐渐平息,有些舒服的往身前的谢长舟怀里蹭了蹭。 她几乎快要睡着,头顶上方传来谢长舟的声音。 “宁宁,你方才做梦了吗?” 岁宁拧眉,仔细的回想着自己方才发生了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茫然开口:“没啊,我方才没有做梦啊。” 谢长舟轻笑,温凉的手拍着她的脊背:“好,睡吧。” 他低头轻吻下她的唇角,将她搂进怀里。 他怀抱如他这个人一般温凉如玉,岁宁满足地埋首于他的怀抱中。 她气消的一向很快,转眼便忘记了白日还想锤爆谢长舟的事情。 闻着熟悉的冷松香,很快便陷入了睡眠。 谢长舟眼底情绪复杂,清隽的面上冷凝寒凉,轻吻着岁宁毛茸茸的发顶。 他低声轻喃着些什么,低语消散在静谧的屋内。 屋内的香熏袅袅燃着。 *** 临近婚期,谢长舟越发的忙起来。 修士的婚礼与人界相似,嫁衣需要娘家人亲自赶制,可岁宁孤身一人,谢长舟也不忍她熬花了眼缝制嫁衣。 他亲自去学着做嫁衣,他自是聪慧,看一眼便能学会,自此高高在上的屿白剑尊半月闭门不出,亲手缝制出了一件让岁宁几乎要落泪的嫁衣。 成亲那日,岁宁看见那件嫁衣之时,只觉得心下一颤,随即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嫁衣如火,上乘的丝锦绣着金边,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复杂的衣摆层层叠叠,拦腰束以刺绣芙蓉,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这都是谢长舟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他准备的金冠玉钗都是格外精致华丽的款式,也不知他寻了多久。 她戴上凤冠,垂下的流苏遮住她的面容,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 她刚踏出房门,一双修长莹润的手伸出,骨节分明,红色的袖摆衬得整个人肤色愈发冷白。 她顿了顿,将手搭于他手上。 他随即攥紧,轻轻扶着她朝外而去。 脚踝上的银环发出清脆的响声,或者凤冠上的流苏交相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响到了谢长舟心里。 明净殿前的高阶之下铺着数十里的红妆,岁宁看不清周遭的情景,但能听到熙熙攘攘的贺声,感受到周围真气的各色各样。 谢长舟几乎将各大宗门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了。 他牵着她的手缓步迈上高阶。 吕观一身青袍,面上带着笑意,高呼出声:“安静——” 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静下来,数千双眼睛注视着高台上的两人。 新娘一袭宛若流霞的嫁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衣摆长长拖曳在地,慢步行走间,裙摆层层叠叠轻轻起伏。 而他们的剑尊罕见的一身红衣,穿着一身大红婚服,黑发束起用玉冠簪住,修长挺拔的身姿笔直,整个人不似平日的温润,妖冶的让人心颤。 吕观举手高呼:“一拜天地——” 谢长舟拉过岁宁的手缓缓拜下。 “二拜高堂——” 岁宁与谢长舟都无长辈,便虚虚对着天地接着一拜。 “夫妻对拜——” 二人相对,缓缓拜下,谢长舟与岁宁高耸的凤冠相撞,蓦地轻笑出声。 岁宁的脸滚烫一片。 “礼成,缔结婚契——” 二人正中的虚空缓缓浮现一张金色的帷幕,飘逸地写着几行大字。 姻缘缔约,朝朝暮暮,永结白首,共盟词誓,生生世世姻缘结好。 夫:谢长舟。 妻:岁宁。 岁宁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从上界传下的婚契,原先叫魂契,是用心头血缔结婚契,在神魂上刻下印记。 即使相隔万里,也能清楚感知到另一人的状况,但只有彼此相爱真心相对之人才能缔结成功刻下魂迹。 “宁宁,会疼一些,忍一下。” 他清润的声音传来,带着些安抚。 岁宁颔首,随即心口处传来一股细微的刺痛,只有一瞬便消失不见,温润的真气窜入她体内,替她平息着那股算不得什么的疼痛。 两滴鲜红欲滴的血液飘向虚空中的婚契,在各自的名上晕染开来。 暗淡的字体缓缓显现出金色,随即光芒大作,岁宁清楚感知到灵魂深处的异样。 她能清晰感觉到身前的谢长舟。 不是感官上的感知,不是看见听见。 是两个灵魂的相护碰撞。 婚契结成。 吕观高呼:“婚契结成,恭喜掌门与掌门夫人喜结良缘!” 从此岁宁便是无量剑宗的掌门夫人。 岁宁与谢长舟相视,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清晰感知到他灼热的目光。 她蓦地笑出了声。 *** 天色刚一暗下,谢长舟便先行离场。 他一贯不喜欢人多,更别提今夜是他成亲的日子,他心心念念的人独自在问剑峰等着他。 阿狰一早便被吕观带走,眼下只有他与岁宁。 他缓步走到自己的小院,当真正走到门口之时,莫名有些胆怯。 这么多年,他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万年的人。 他那般喜欢她。 神魂上的印记滚烫,在告诉他他没有在做梦,这都是真的。 他一路步过外室,来到偌大的内室。 修长的手搭在门上,缓缓推开门,露出屋内端坐着的岁宁。 她一身嫁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垂下的流苏遮住俏丽的面容,搭在膝上的手在他进来那一刻纠缠在一起。 “宁宁。”他声音滚烫沙哑。 岁宁指尖轻颤,胸腔内的心跳如雷,闷闷回应着他:“嗯。” 冷淡的松香沁入鼻息,垂下的流苏被掀起,露出掩盖在下的面容。 面容白皙精致,红唇皓齿,两颊胭脂淡淡晕染,乌黑的眼眸水润娇媚。 谢长舟的眸光陡然晦暗幽深。 他见过她两次嫁衣,一次是因为鬼新郎,只有这一次,是为他而穿,穿着他亲手做的嫁衣。 岁宁有些瑟缩,慌乱垂下头不敢看他。 “宁宁,辛苦了。” 谢长舟替她取下头上的凤冠,轻柔替她抚平脖颈处传来的酸痛。 岁宁讷讷道:“无碍。” 谢长舟轻笑,转身端来两杯清酒。 他将酒递于她:“人界的习惯,合卺酒。” 人界所言,一杯合卺酒便是寓意着夫妻二人合为一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岁宁轻颤着接过他手中的酒,指尖与他相碰,蔓延开一阵酥麻。 她与他交臂相缠,对上他的眼眸,心下一颤索性闭上了眼。 两人凑得极近,近到她身上的甜香混着酒香窜入他的鼻息,岁宁小口抿着合卺酒,纤长的睫毛垂下,像把小扇子一样盖在脸上。 谢长舟喉结干涩滚动,清透的眼眸晦暗深邃。 岁宁刚喝完酒,手上端着的酒杯就被谢长舟拿走。 她一愣,瞳孔微缩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动,看向她的眼神深幽,眼尾泛起薄薄的红,氤氲着显而易见的情意。 岁宁纤长的睫毛轻颤着,能感知到他柔和抚向她脸颊的手。 他的声音滚烫喑哑,低沉的让她心颤。 “宁宁。” 他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温澜潮生三 浓郁的冷松香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 等反应过来时,唇齿间满是他的冷香和酒香。 她被压下倒向身下柔软的床榻,身前是他情浓滚烫的身体。 岁宁头脑发昏,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感知到身上的人缠绵的亲吻。 他抬起头, 琉璃色的眸子缱绻柔和, 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 乌黑的眼眸水润,唇上口脂被他亲掉不少,谢长舟索性施展清洁术将她的妆面清掉。 娇艳的妆面清掉之后,露出其下素净秀丽的面容,白嫩的脸上一片绯红, 看向他的眼神怯生生的。 他吻上她的额,精致的眉眼, 小巧的鼻尖,随后又重新覆上他心心念念的红唇,勾着她的腰身将她往怀里拉。 “谢长舟……”岁宁被他亲的喘不上气, 头脑有些发昏,语气含糊地喊着他。 直到身前陡然一片寒凉,她混沌的意识有些清醒,推拒着身前的谢长舟。 “谢长舟……” 谢长舟抬起头,眸光蜿蜒向下,火红的嫁衣敞开着, 绣着交颈鸳鸯的小衣映衬的肌肤白的晃眼,他几乎要失去理智,琉璃色的眼眸眸底暗红。 岁宁想要拉上衣衫,刚刚动作的手却被制止。 他哑着嗓子说道:“宁宁,我们已成亲。” 岁宁一怔, 看向他的眸光水润。 “我们已成亲,你是我的妻子。” 他轻蹭着岁宁的脖颈,嗅着她的甜香,在她颈窝处像只小狗一样蹭着她。 “宁宁,怜惜怜惜我。” 岁宁的脸通红滚烫。 他不住地亲吻着她,声音闷闷可怜兮兮,她的心口陡然一软。 岁宁拉住衣衫的手缓缓松开,埋首于他胸膛处。 她细声糯糯道:“灭灯。” 谢长舟轻笑出声,将满室的灯光尽数熄灭。 帷帐落下,帐中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岁宁看不到谢长舟,只能感受到他的肌肤慢慢滚烫,呼吸声也渐渐粗重。 他忘了与岁宁说,他是渡劫的修为,五感优越于常人,在夜间也能看的清楚。 在她皱眉痛呼的时候,谢长舟蓦地吻住了她,将她的哭声一一堵入唇齿之间,轻柔地吻去她面颊上的泪水。 他宵想了上万年的人。 他的岁宁。 垂下的帷缦被风吹起轻轻波动着,帐中不时有阵阵悦耳的银铃声。 院中的梨花飘落,狂风卷过,地面上摞起层层的落花。 满是荒唐。 *** 问剑峰外,阿狰皱着圆嫩的小脸,小嘴瘪起看起来很是委屈。 吕观牵着他的手,看着身前的结界一阵叹息。 阿狰奶声奶气问道:“长老,都已经三日了,主人怎么还不让我进去?” 他那日被吕观长老带走,晚上再回来时便发现主人在问剑峰布下了结界。 可这都已经三日了,主人还是不让他进去。 吕观脸色蓦地有些尴尬,目光闪躲着不敢看向阿狰,支支吾吾道:“剑尊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阿狰疑惑问道:“主人有什么事情?” 吕观:“……” 还能有什么事,给你造小主人啊! 他目光转向问剑峰内,面上的情绪复杂。 剑尊无欲无求三百余年,冷情的像是那帮静禅宗的秃驴,他们都以为他此生要注孤生了。 没想到这枯木一逢春,便就此刹不住了。 他心下叹息,年轻人身体果然是好。 问剑峰内,院中一片静谧,院中已飘满满园梨花,几日未曾打扫,树下的石桌都浮上一层淡淡的灰尘。 屋内气息缱绻,地砖上散落着红白相间的衣衫,层层交叠在一起。 岁宁无力趴在枕头上,白嫩的脸红润滚烫,细密的汗将发丝沾湿凌乱散在脸上。 谢长舟修长的手轻揉着她的腰窝,支起胳膊专注地看着她,眉梢间满是尚未散去的情意,神情魇足,唇角噙着柔和的笑意。 “宁宁,好了吗?” 他声音沙哑滚烫,闭目养神的岁宁脊背一僵,紧闭上眼开始装睡。 才歇息多久…… “呵。” 身后传来无奈的轻笑,冷香扑鼻而来,脊背上覆上细密的亲吻。 他沿着她的脊背反复轻啄着,岁宁终于忍不住转身制止住他:“谢长舟!” 谢长舟轻笑:“不装了?” 他俯身轻吻上她,岁宁的手被他攥住,未说出口的话被堵回去。 这三日来让他对她的身体颇为了解,轻易便让她的意识混沌空白。 朦胧间岁宁感知到自己被抱在他身上,他在她耳边呢喃。 “换个。” 她无力反驳,只抱紧他埋首于他脖颈间。 滚烫的泪水落在他肩膀上,谢长舟眸光更加深邃悠远,扣住她腰身的手收的越发的紧。 *** 第五天,问剑峰的结界终于打开。 苦苦守在外面的阿狰眼眸一亮,拉着吕观的手就要跑进去。 吕观连忙拽住他:“哎呦我的小祖宗,现在先别进去。” 阿狰瞪着圆溜的眼气汹汹问道:“为什么?” 吕观嘴唇翕动着不知要如何跟他开口。 因为你主人刚才传音给我,让我拉住你先别进去啊! 他俯下身子揉着阿狰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哄着他:“因为他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等会儿他会来找你。” 阿狰拧眉,但吕观死死拉着他,他再气愤也无可奈何。 只能气鼓鼓重新坐回去,圆嫩的小脸鼓起。 吕观无奈坐于他身旁耐心哄着这位小祖宗。 屋内香薰依旧在袅袅燃着。 岁宁被谢长舟从窗前抱回榻上,浑身无力,连眼都睁不开。 谢长舟轻轻亲着她,使用清洁术将她身上的汗除去,替她轻轻揉着腰。 她误会了什么,无力抵住他的手,温软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谢长舟,我想睡觉……” 她眼睫垂着,满脸的倦意,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谢长舟轻笑出声,俯身轻吻着她的额头。 他拂开她额上凌乱的碎发,声音沙哑低沉:“睡吧,宁宁辛苦了。” 他轻轻拍着岁宁的脊背,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他眼底一片柔和,心口处软的一塌糊涂,满腔的爱意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在看了不知多久后,他轻轻抽出自己垫在岁宁颈下的胳膊,为她盖上薄被,起身从乾坤袋取出衣衫穿好。 谢长舟捡起地上散乱的婚服,用清洁术将它们一一清洗干净后收入乾坤袋中。 这是他亲手为岁宁做的嫁衣,值得保存一生。 问剑峰前的青阶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阿狰抱着膝盖瘪着小嘴,圆嫩的小脸气鼓鼓的,吕观坐在他身边,面上满是无奈,低声似是在哄着他。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吕观回头:“剑尊?” 阿狰面上的情绪陡然消散,连忙转过头来,眉梢舒展开来:“主人!” 他朝谢长舟扑来,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小脸埋进他衣服上,眼泪涌出打湿他的衣衫。 “主人,你将我关在外面五天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的主人从来没有对他这般冷淡过,自从从苍梧山巅回来后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冷冰冰的不好相处,对他也没有从前那般关心好脾气了。 他甚至不敢出现在谢长舟面前。 谢长舟眸光平淡,轻轻揉了下他毛茸茸的头发后将他从怀里拉出来,修长的手替他擦干面上的泪水。 他轻声说道:“我并未不要你,近期……有些事情要处理。” 阿狰奶声奶气一脸童真:“主人到底在忙些什么事情?” 童言童语惹得身后的吕观不由得轻笑出声。 谢长舟的手一顿吗,面上神色有些凝滞,抬眸看向他。 吕观:“……” 他果断地收起嘴角的笑,上前牵过阿狰的小手:“岁宁姑娘在苍梧山颠受了伤身体有恙,剑尊在……为她疗伤。” 他说着说着自己觉得心虚,音量不由得降低了些,面上情绪复杂尴尬。 但阿狰尚且是个幼崽,自然意会不出他的意思。 他信以为真,圆溜的小眼有些担忧:“主人,岁宁现在伤好了吗?” 谢长舟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点头:“已无大碍,歇息歇息便好。” 他伸手轻揉阿狰的发顶,阿狰很快便将主人闭门不见他的事情抛出脑后。 吕观看向谢长舟,神情有些为难犹豫。 谢长舟淡声道:“长老有事便说吧。” 吕观沉默一瞬,幽幽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开口:“长明刀宗和飘渺派找上门了。” 三天前便找上门了,只是谢长舟一直未曾出来,他也联系不到他。 至于上门的原因,无外乎因为岁宁。 即使他们无量剑宗的人都相信岁宁是无辜的,他也算了解她,以她的性子绝无可能做出这些事情。 但一家堵不住幽幽众口,现在外界都在传岁宁的事情。 谢长舟面上无甚表情,唇角却微微压下,眉梢眼角凝着寒意。 “嗯,我知道了。” 他召出渡妄,从吕观身旁径直离开,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吕观生怕这位祖宗闹出些什么,连忙拉起阿狰跟上。 明净殿上还装饰着大红色的婚联朱缎,长阶外站着长明刀宗和飘渺派的弟子们。 谢长舟看也未看,飞身便直接入了明净殿内。 大殿中主座下方两侧坐满了人,无量剑宗的几位峰主端坐在一边,满脸愁容地看向对面的人。 而另一边则坐着长明刀宗的二宗主嵇宇和飘渺派三长老关川,两人面色森寒,靠在身后的座椅上,冷淡地打量着对面的几位峰主。 谢长舟进来时,茯苓几人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这三日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与对面那两位干看着,无论他们怎么好说歹说,嵇宇和关川就是听不进去,叫嚣着要让谢长舟给个说法,交出岁宁由他们处置。 嵇宇和关川听到动静看向大殿门口,谢长舟长身玉立,今日竟未穿无量剑宗的宗服,而是穿着一身做工简约素雅的白袍,衬得整个人像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他看不出来情绪,依旧是往日那般不冷不淡的模样。 嵇宇和关川不约而同松口气。看来外界相传也并不符实,谢长舟哪里变了,明明还是先前那般。 既然没变那便好说话了,以前的谢长舟最是大义无私,必然会为了宗门和睦给他们一个说法。 嵇宇起身朝谢长舟而去,面上故意拿捏出肃重,俯身朝谢长舟一拜。 “剑尊,此次我与关三长老前来,便是为了外界流传那事,我长明刀宗的宗主陨灭,飘渺派的关流卓关长老也死去,剑尊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关川也迈步上前立于嵇宇身旁,眉梢间压抑着怒意:“剑尊,我飘渺派大长老死于岁宁之手,剑尊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谢长舟挑眉,轻声问道:“两位想要我给什么交代?” 嵇宇唇角勾起笑意,果然,谢长舟还是这般愚蠢的仁慈,为了宗门的和睦便要交出他的夫人。 他音量陡然抬高,响彻在静谧空旷的大殿中:“请剑尊交出那妖女岁宁,将她正法——” 他的话还未说完,身前的人脸色陡然阴沉寒凉,随即强大磅礴的真气径直将他击飞,狠狠撞到殿内的大柱上摔倒在地,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关川和几位峰主吓坏,刚赶到的吕观几乎要给这位祖宗跪下,他不过就是晚到了一会儿,他就差点打死长明刀宗的二宗主。 嵇宇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动弹的能力都没,胸腔内气血上涌,不住地咳着血。 “嵇兄!” 关川连忙来到他身边扶起他,为他输送真气疗着伤。 他真气探入他体内,心下猛地一沉,嵇宇的经脉几乎被谢长舟震碎大半,他是真的存了杀心。 可嵇宇怎么也是大乘中期了,谢长舟一掌竟险些将他打死? 他惊愕看向殿门外的谢长舟。 他神情淡漠,眉眼间满是寒意,方才施放出的威压还未收回去,及腰的墨发被气浪扬起飘飞在身后,微光从他身后倾泄而来。 他琉璃色的眼底弥漫上暗红,明明神情淡漠,却莫名让他感到浑身战栗,脊背一阵生寒。 谢长舟不疾不徐朝他们走过来,轻缓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他的心上,令他头皮发麻。 “妖女?” “就地正法?” “凭你们?” 他终于走到了他们身边,嵇宇双眸瞪大,满脸的惊恐。 他错了,他怎么会认为外界的传闻有误? 谢长舟确实变了,他简直像是另一个人,阴冷可怖,他竟然还妄想去拿捏他? 关川喉口发紧,克制住自己心底腾起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问他:“剑尊,你这是何意?” 谢长舟居高临下冷睨着他们,唇角噙着笑意:“我说了关流卓是嵇之武所杀,宁宁也并未与魔族勾结,你们不是不信吗?” “那就打到你们信。” 他的话漫不经心,是从未有过的蛮横。 关川讷讷出声:“剑尊……” 谢长舟步于他身前,身上清淡的冷香顺着从殿外吹进的风窜入他鼻息之中,他心下一阵胆颤。 关川活了这些年,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要乱套了一般。 一直以来带领他们征战四方守护修真界的谢长舟,大公无私温润如玉的屿白剑尊,何时变得……像个魔头? 他给他们的感觉比之沈劫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长舟看向吐血的嵇宇:“嵇之武的修为是夺取的,嵇柏当年之死另有蹊跷,长明刀宗窝囊百年,竟让一个贼人做了百年的宗主?” 他眸光又转向关川,冷声道:“关流卓死于嵇之武之手,无论你信不信,岁宁并未杀害他。” “她救沈劫,是因为我。” 他垂眸看向他们,琉璃色的眼眸深邃幽暗:“你们若是不信,想要取她性命,那便来战。” 关川搂住伤重的嵇宇,眸光颤抖着看着谢长舟。 他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包庇岁宁了。 嵇宇嘴唇翕动着:“你,你太……” 他话还未说完,又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谢长舟眸光陡然一凛,渡妄出鞘牢牢拦住从殿外飞进的不明物体。 吕观一怔,旋即不可置信道:“魔气?” 虚空中漂浮着一块形状奇特的黑石,周身散发着幽幽的魔气,诡异强大,气息熟悉。 是沈劫传来的。 谢长舟眸底划过寒意:“魔影石。” 魔界一颗便价值连城的魔影石,沈劫倒是大手笔。 吕观几人脸色蓦地阴沉,急忙转身准备去追,谢长舟淡声拦住他们。 “他早已走了,不用追了。” 吕观动作一僵,心下有些发毛,沈劫竟敢亲自来无量剑宗,他们竟然还未察觉。 可即使他们没察觉到,谢长舟不应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他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谢长舟,他神情平淡,看向魔影石的目光毫无意外。 在沈劫带着魔影石来的时候他便知晓了! 可他竟然没拦? 谢长舟如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关川和嵇宇,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他未与他们说一句话,径直转身朝殿外走去,真气操控着虚空中的魔影石跟着他步于殿外。 明净殿外,长明刀宗和飘渺派的弟子们严阵以待看着高台上的谢长舟。 谢长舟负手立于高阶之上,魔影石从他身飞上虚空之中。 魔光大闪,接着虚空中出现令弟子们大惊失色的画面。 嵇之武眉眼含笑,轻声对着面前的人说着话:“只要你将猈兽放出来,我自会助你征服它,到时候有了猈兽助力,谁还敢说你不如幽若明。” 画面又一转,嵇之武白净的脸上带着血珠,微微侧头漫不经心擦拭着剑上的血,看向地上之人的眼神冰冷。 他轻声说道:“啧,想要阻止我放出猈兽?” 他慢条斯理地将沾了血的手帕丢到地上死不瞑目的人脸上,转身不疾不徐离去:“你的修为是我的,你的宗主之位是我的,迟早有一天,这天下也有一半是我的。” 再接下来,便是苍梧山颠那一次。 嵇之武与关流卓身受重伤,两人挣扎着爬到一处山洞躲避风雪。 关流卓闭目调息着,嵇之武则隐匿在阴影处眼神阴森地看着他。 在关流卓脸色好了大半之后,他欣然转身:“嵇宗主,我为你——” 他的话淹没在一片血色中,嵇之武的手从他丹田处掏出,血淋淋的手上一颗圆润晶莹,散发着磅礴气息的金丹静静躺在他掌心,往下滴着鲜红的血珠。 关流卓嘴角溢出血丝,颤抖着唇:“为,为何……” 他颓然倒下,双眸始终大睁着。 嵇之武唇角扯起阴森的笑,看向金丹的眼神诡异痴狂。 画面到此结束,魔影石从虚空中坠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寂静的弟子们陡然喧闹起来,所有人面上都是不可置信。 剑尊说的当真是对的。 关流卓真的是嵇之武杀的,就为了他的金丹! 甚至……长明刀宗上任宗主嵇柏也死于嵇之武之手! 谢长舟下颌微扬,神情依旧淡然:“此事与岁宁无关,她是我无量剑宗的掌门夫人。” 台下的飘渺派弟子陡然回过神来,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其余的弟子们一拥而上,与长明刀宗的弟子们厮打在一起。 “嵇之武杀了关长老,你们还债!” “还我长老!” 关流卓生前在飘渺派的威望极大,此时事情揭露,顿时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明净殿内的关川看向怀里的嵇宇,他仿佛也是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敬重多年的宗主,竟是个杀兄夺位、残害同盟的人。 谢长舟冷眼看着殿前的乱局,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岁宁还在问剑峰上等着他,他浪费在这些人身上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吕观和茯苓几人相视,彼此脸上都是无奈。 他倒是爽快了,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眼看着殿前的战局越来越剧烈,吕观几人连忙维持大局。 *** 谢长舟刚回到无量剑宗,脚步陡然加快朝院中而去。 他脑海里不住想起方才沈劫的传音。 沈劫说:“魔影石中是我抽取的嵇之武的记忆,岁宁救过我两次,我只救了她一次,这次便当是还了,我从不欠人恩情。” 谢长舟心下冷笑,沈劫何时这般好心了,他哪里知道什么报恩。 一个手上沾满鲜血,可以因为一句童言灭了人家满门的魔头,也有这般知恩图报的心? 他想起了沈劫看向岁宁的眼神。 谢长舟眼眸深处划归晦暗,清隽的面上越发阴沉。 他终于走到屋内,推开内室的门,满室的馨香混着岁宁身上的甜香。 他冷硬的心陡然柔软起来。 谢长舟缓步走到榻前,将垂下的帷幔揽起,榻间岁宁正安然睡着。 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像把小扇子一样盖在脸上,睡颜恬静。 他解开外袍,掀开被子躺于她身边,将岁宁搂入怀中。 沈劫打得什么主意他自是清楚。 但岁宁是他的。 是他一个人的。 他轻啄她柔软的唇,眸底缱绻柔和。 温澜潮生四 岁宁幽幽醒来时, 入目便是谢长舟清隽温和的面容。 他睡着的样子有些稚嫩,像是个孩童一般不谙世事。 岁宁垫着胳膊看着他,眸光柔和缱绻,伸手轻轻抚上他纤长的睫毛。 这般近距离观看, 她心下叹息, 谢长舟的皮肤倒是真好, 细腻冷白几乎看不出毛孔,睫毛也乌黑浓密,垂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是真的生了一副好样貌,清隽温润,宛如谪仙。 指尖被人轻轻握住, 他拉过她的手轻吻。 谢长舟睁开眼,眼底满是笑意, 将她搂入怀中。 偷看被抓个先行,岁宁有些尴尬,埋首在他怀里不敢看他。 “宁宁。”他轻啄她的额头:“我们去姑苏住吧。” “嗯?”岁宁有些诧异, 从他怀里抬起头:“怎么了,为何突然要去姑苏?” 她想起谢长舟曾经的话,误会了些什么,慌忙解释道:“我并没有觉得无量剑宗不好。” 谢长舟揽住她的腰身,轻声道:“是我,我不想在无量剑宗。” “马上要入秋了, 姑苏的桂花要开了,宁宁要去看吗?” 岁宁一怔,反手握住他的手:“谢长舟,你想离开无量剑宗吗?” 他唇角勾起笑意,凑近轻吻她的额头:“嗯, 我不想在无量剑宗。” “我在无量剑宗三百余年了,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问剑峰太冷了。” 他搂住岁宁,垂首轻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心下软成一片。 “宁宁,我们去姑苏吧,这些年太累了。” 岁宁鼻头一酸,紧紧搂住他劲瘦的腰身,闷声回他:“好,我们去姑苏。” 去过我们的生活,丢下这些纷繁的事情。 她总能将他掰正回来,以后他还是心怀大道的谢长舟。 他静静抱着她,轻吻着她的额头。 “宁宁,爱我吧。” “我只有你了。” 他的吻逐渐向下,岁宁搂住他的脖颈回吻着他,纤细的手帮他解开衣衫。 热烈地回应着他,毫无保留地向他袒露自己的一颗真心。 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 她会永远爱他,无论她在不在。 岁宁永远会爱谢长舟。 *** 谢长舟早些日子便寻好了住处,在姑苏的城郊处,出门便是巍峨的青山,门前种着几株高大的桂花树。 她被谢长舟抱去泡澡时,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后悔当初心软答应他来姑苏生活了。 阿狰被谢长舟以修行的名义留在吕观身边,姑苏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他越发不知节制。 她懒散地靠在浴桶旁,身后谢长舟在为她轻揉着疲软的腰。 岁宁意识有些朦胧,半睡半醒间,顿觉自己在一片迷雾之中。 她有些茫然,一边走一边喊着谢长舟。 可无人应答。 白雾缭绕,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谢长舟,谢长舟!” “谢长舟,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空旷,回音传来,岁宁心下有些慌乱。 “站住。” 岁宁猛地顿住脚步,是谁,谁在说话? “再往前一步,今日你们都要死。” 好熟悉,这是谁的声音? “执迷不悟,找死!” 清冷的声音依旧毫无情绪。 岁宁想起来了那道声音的主人。 鸢蘅! 她惊愕看向前方,白雾渐渐散去,她对上一双乌黑清冷的眼眸。 秀丽的眉目,面上裹着面纱,一身华丽长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手上的长剑裹满霜雪。 那是鸢蘅。 她清淡的眸光扫过她,顿了一瞬,随即收回目光。 岁宁的眸光落向她身前,满地横尸,血水蔓延开来,空气中尽是恶臭的血腥味。 鸢蘅执剑的左手缓缓朝下滴着血,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一旁的巨石上。 她看也未看,转身便欲离开。 岁宁连忙喊她:“鸢蘅!” 可她毫无反应,越走越远。 岁宁提起裙摆便欲跟上。 虚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宁宁,宁宁!” 她猛地睁开了眼,胸口剧烈起伏着,纤长的眼睫轻颤着。 谢长舟在她身前,琉璃色的眼眸看着她,眸底情绪晦暗。 他拂开她额上凌乱的发丝:“宁宁,怎么了,你梦到什么了?” 岁宁声音发紧:“鸢蘅,我见到鸢蘅了。” “我看到她握着一把长剑,她身前死了很多魔族,她受伤了,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一旁的石头上。” 谢长舟手一顿,眸底幽深寒凉,眉梢上染上冰霜。 岁宁乌黑的眼眸水汪汪,握紧他的手有些紧张:“谢长舟,我与鸢蘅,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近日来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明明记得鸢蘅这个人,但与鸢蘅发生过的事情却忘记了许多。 她只记得这个人,只知道她们长得一样,知道她是上古神女。 她隐约记得她们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但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纱,怎么都看不穿摸不透。 谢长舟喉结干涩滚动,唇角勾起笑意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 “你与鸢蘅没有关系,你们二人只是长得像罢了。” 他声音轻柔,若是以前的她只觉得心安,但如今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问向系统:“系统,你在吗?” 那道熟悉的机械音并未响起,岁宁心下一沉。 “系统?” 系统依旧没有应答。 她心跳越来越快,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 系统很少有这么长时间不应答她的时候,算一下,自从她成亲后系统便没说过话。 他们最后一次说话是九天前。 成亲后这九天谢长舟总是在床榻间缠着她,她的注意力尽数被他占据,完全忽略了系统的存在。 她以为是系统自己避嫌去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系统好像……消失了。 身前是谢长舟温凉的怀抱,他的手在她背后轻拍着。 她现在能确定,自己忘记了许多事情,系统也消失了. 她从未如此恐慌过,系统不见,她在这个世界就是孤身一人,只有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岁宁脊背生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谢长舟察觉到她的异样,浅瞳不动声色划过一丝晦暗。 他将她扣在浴桶边,俯下身子亲吻她。 “谢长舟……” 岁宁无力推拒着他,被他扣住手腕拉入怀中。 他轻易便让她丢盔卸甲。 在最后意识已经混沌之际,她听到谢长舟在耳边呢喃着什么。 “宁宁。” “……嗯?” 他声音沙哑滚烫,她的意识愈加模糊。 “你是岁宁……” 她只听到这些,再之后所有的注意都被他占据,只能感知到他的胡作非为。 *** 岁宁正午睡醒之时,身侧的床榻已经凉透,谢长舟早已离去。 她撑起无力的身体,拿过一旁谢长舟准备好的衣衫穿上。 她现在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谢长舟是个无欲无求温润清明的高岭之花,明明骨子里就是朵黑心莲。 得亏她是元婴的修士,否则死在床榻之间她也不想投胎了,直接毁灭吧。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任她怎么去想,却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狠拍自己的头,脑子里一团乱线,偏偏系统也—— 不对,系统? 系统不见了! “系统,系统你在吗?” 她尝试着再次呼叫系统,脑海里依旧没有传来她期盼的声音。 她喉口发紧,心跳逐渐加快。 陪了她一年多的系统,真的不见了。 可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还没有回家,系统怎么可能会无故消失? 还是说,系统局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起了之前系统消失七天那次,它说系统局的数据被毁坏大半,于是它便去了系统局帮忙。 那这次也是吗? 若是的话自是最好,就证明系统是有事离开。 但若不是呢? 岁宁平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攥紧,指尖轻颤。 “宁宁!” 院内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岁宁慌忙回神。 是唐棠。 唐棠怎会来此? 岁宁调整好面上的情绪,在镜前细细理了理衣襟,遮住细白的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印记,确保毫无异常之后,起身走向屋外。 清幽的小院中,唐棠一身明艳的红衣,马尾高高束起飘荡在身后,英姿飒爽五官明艳。 她的身后…… 岁宁眸光看过去微微一怔,随即眉梢微挑。 唐棠的身后一男子身形高大,五官浓郁俊朗,着一身青衣,身姿高大挺拔,满是少年的气息。 对上岁宁的目光,他微微拱手朝她行礼:“多谢岁宁姑娘当初救命之恩,怀安感激不尽。” 岁宁摇头:“墨公子客气。” 她抬步朝他们走去,唐棠面上挂着明艳的笑意上前搂住她。 唐棠在她耳边细声说道:“宁宁,谢谢你。” 岁宁一怔,轻笑出声,回搂住她纤细的腰身,轻拍她的脊背。 唐棠静静抱着她,末了松开从她怀里退出来。 岁宁轻声问道:“你们怎地突然来了?” 唐棠神秘一笑,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木盒,做工精致。 她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根玉钗,做工精致华丽,玉质上乘,看起来便价格不菲。 唐棠将木盒递给岁宁:“宁宁,新婚贺礼。” 她唇角挂着笑容:“你与剑尊成亲时我还在静禅宗,没能来得及参加宴席,给宁宁补上贺礼。” 岁宁伸手接过,看清木盒上的刻画后一惊:“这是灵宝阁的?” 唐棠挑眉:“对,既可以当首饰,又可以当法器,可抵御大乘修士的全力一击。” 岁宁只觉得拿着木盒的手发烫,灵宝阁每年只出品一件法宝,价值连城,有价无市。 唐棠竟这么大手笔。 “唐棠,这太贵重了些……” 岁宁推拒着想要还给她,唐棠握住她的手。 她摇头道:“不,宁宁,你救了怀安,杀了猈兽,你于我与怀安是救命的恩人,这怎么会算贵重呢?”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报答你。” 唐棠轻拍岁宁的手笑着道:“收下吧,这是给你的新婚贺礼。” 她眸光坚定,岁宁无奈,只能道谢收下贺礼。 墨怀安看向她的身后,眼眸一沉问道:“岁宁姑娘,剑尊呢?” “他早先便出去了,应当是回了无量剑宗。” 墨怀安与唐棠相视,神情寒凉肃重。 唐棠冷声道:“得尽快回去,问问剑尊有什么办法。” 岁宁心下一沉,听他们的话,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眉头微敛:“你们找谢长舟有何事?” 墨怀安一怔,诧异开口:“你不知道?” 唐棠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惊讶,外界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岁宁怎么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岁宁眉头紧皱:“发生了什么?” 唐棠神情凝重,看着她冷声道:“七天前人界便乱了,失踪了不少人,是被魔族抓走的,现下修真界各大宗门派了弟子前去,但还是接二连三地有人失踪。” “直到三天前,我与怀安见了更诡异的事情。” 她顿了一顿,面上的神情陡然冰寒,柳眉紧紧拧起:“天裂了!” 岁宁眼睫轻颤,反应过来她的话后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什么?” 天裂了? 墨怀安上前,意气风发的面上一片凝重:“就像棠棠说的那样,天裂了。” “虚空中裂开一道血红的巨缝,卷走了不少人。” 就连他们,也是死里逃生差点便被卷走。 墨怀安脸色冷沉眸光寒凉,岁宁与他对视,心下一颤。 她声音发紧:“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吗?” 两人颔首:“对,连姑苏城都有人失踪。” 姑苏都有人失踪,谢长舟肯定也知道,为何不与她说? 他在刻意瞒着她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要这般瞒着她不与她说呢? 唐棠道:“宁宁,虚空的裂缝可能与上界有关,你不是进过猈兽的——” “唐棠。” 她话还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清润的声音,带着冷意寒凉。 唐棠与墨怀安转身,小院门口静静站立着一个人。 岁宁眼睫轻颤着看过去,谢长舟一袭白袍长身玉立,乌发未束,而是用玉簪在脑后松松挽起,更显得温润如玉。 只是如今他琉璃色的眼眸里满是冷意,看着唐棠和墨怀安的眼神带着些许怒意。 两人连忙行礼:“见过剑尊。” 谢长舟从他们身边经过,未曾回应他们的话,冷松香飘散而过。 两人有些尴尬,直起身子看向谢长舟,神色疑惑不解。 是错觉吗,为何谢长舟对他们有种莫名的敌意? 谢长舟不疾不徐缓步走向岁宁,将手上提着的桂花糕递给她:“宁宁,今早我回无量剑宗办了些事,回来时买的,你尝尝。” 岁宁眸光复杂看向他,并未伸手接过他的糕点。 谢长舟唇角的笑意减淡些许,冷声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你们先回无量剑宗,禀告吕观长老便可。” 唐棠拧眉:“可是——” 谢长舟淡然朝她看了一眼,只一眼,她脊背一阵生寒。 她从未见过剑尊那般的眼神,淡漠冷然的眼神挟霜裹雪,暗含着杀意。 仿佛只要她再多说一句便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可她说错了什么? 唐棠头皮发麻,脚步仿佛被钉住,一步都挪不动。 墨怀安脸色一冷,将唐棠拉到身后,高大的身姿牢牢挡在她身前。 他微微朝谢长舟拱手行礼,语气带着些冷硬怒意:“那我们便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话音刚落,他拉着唐棠便离去,脚步急促透露着焦急。 谢长舟不动声色敛去眸底的晦暗,转身无奈地拉过岁宁的手将桂花糕递给她。 “生气我早上不打招呼便离开了吗,宁宁,宗内有些事情要处理。” 岁宁的手上被谢长舟放上桂花糕,似乎还残留些热意,应是谢长舟买的刚出炉的。 她心下一酸看着他:“谢长舟,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岁宁眼眶微红:“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我总觉得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但我忘了。” “你告诉我。”她抬眸看向他:“我是不是忘了些事情?” 她嗫喏着,微软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长舟眼神一暗,眸光清冷薄凉,他与岁宁倔强的眼眸对视,心尖一颤,垂在广袖中的手攥紧。 岁宁一字一句:“谢长舟,你说话,我只信你。” 谢长舟喉结滚动,微扬的下颌绷紧,线条轮廓锐利清晰。 他沉默一瞬道:“不是,你没有忘记事情。” “宁宁,有些事情我有自己的苦衷,我暂时不能与你说,但你信我。” 他拉过她的手攥紧,淡声开口道:“我永远不会害你。” “即使我死,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岁宁呼吸微微急促,温顺地被他揽入怀中。 他温凉的手揽进她的腰身,将她往怀里带了几分。 无人的角落里,岁宁眸光多了些寒意,唇角的笑意彻底冷下。 圆月高悬,凉风习习。 岁宁咬牙,玉白的手攥紧身下的桌角,冷硬尖利的桌角将她白嫩的掌心印出红痕。 温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轻轻掰开与她十指相扣。 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宁宁。” 他的动作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温润轻柔,岁宁的意识逐渐混沌。 谢长舟琉璃色的眸底晦暗,眼尾带着薄红,紧紧看着木桌上的岁宁。 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白嫩的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莹白,他眼底猩红,扣住她的手收紧。 察觉到岁宁的意识开始溃散,他与她相扣的手上莹润的真气沿着她的经脉开始游走,小心翼翼往她丹田而去。 “宁宁?” 他低声唤着她,岁宁眸光涣散迷茫,已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谢长舟眼神一沉,真气加大输送,在她经脉中游走,直往她混沌的脑海而去。 “宁宁,忘了吧。” 一声低语消散。 温澜潮生五 这几日谢长舟很是忙碌, 先前他只是白天回无量剑宗处理事务,如今经常晚上也不得空。 不过岁宁倒是乐的清闲,除了系统依旧没出现,其余的一切正常。 谢长舟说沈劫最近有动静, 让她尽量不要出门, 她便也愿意在屋内待着。 没有谢长舟日夜缠着她, 自己在这小院当中也算是清闲。 一大早谢长舟便出了门去了无量剑宗,到如今也还未归,想必是宗内有什么事情缠住了他。 岁宁也不担心,在院中搬了把躺椅懒散地吹着清新的夜风,头顶上空繁星点点, 明天是个好天气。 她盖着薄被昏昏欲睡,寂静的夜空中蓦地响起一声婴孩的啼哭。 岁宁猛地睁开了眼, 眼底寒凉划过。 她召出霸天飞身便追上前去。 幽暗的姑苏城,两个身材高瘦的黑衣男子抱着两个婴孩,死死捂住怀中孩子的嘴, 哭啼声模糊沉闷。 岁宁一剑劈斩过去,凛然的剑意呼啸而去。 抱着孩子的黑衣男子连忙避开,暗红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着幽光,看向岁宁的眼神冰冷邪佞。 “魔族?” 她冷眼看着身前的两个魔族,声音冰冷:“将那两个孩子放下。” 一男子挑眉邪笑,恶劣道:“就凭你?” 他将孩子丢给身旁的黑衣人, 拔刀便朝岁宁冲来。 岁宁提剑迎上,霸天的剑意凛然浩荡,她的修为这几日突飞猛进,默念剑诀,剑光大作声势浩荡朝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眼眸一凝, 慌忙侧身避开,却还是1被她的剑光砍掉了半条胳膊。 汩汩的黑血流出来,他周身魔气大涨,一双暗红的眼眸满是杀意。 “别管孩子,上,杀了这个女人!” 另一名黑衣人将两个孩子往地上放下,提刀前来支援自己的同伴。 岁宁唇角勾起冷笑,纤细的身形在两人的包围中灵活穿过,剑光四起留下道道伤痕,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愈加浓厚。 她忽地腾飞于虚空之中,孑然独立,乌黑的长发被周身的真气鼓动腾飞,居高临下睥睨着下方浑身是伤的魔族。 元婴后期的威压释放,魂铃在她身边助她一臂之力,将下方的两个魔族牢牢压制跪倒在地。 他们苍白的脸上渐渐爬满黑色的魔纹,血红的眼眸满是戾气与怒意。 岁宁淡声开口:“你们抓孩子要干什么?” 两名魔族死死瞪着她不说话,岁宁加大威压,直接将两人压趴在地。 “说。” 他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魂铃光芒大作,两人胸前内一阵气血上涌,猛地吐出大口鲜血,眼眶耳朵也被压制地流出鲜血。 “还不说吗?” 岁宁歪头轻笑:“我再问一句,倘若不说的话,我便真的动手了哦。” 她声音有些轻快,却令两人脊背生寒,头皮一阵发麻。 两人唇瓣颤抖,相视一眼,还是咽下了口中想要说出的话。 一旦他们说出去,只会死的更惨。 岁宁眼底情绪彻底冷下,手腕转动轻挽剑花,剑光决然朝两人而去。 “啊!” 两声惨叫之后,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地上蜿蜒留下大滩鲜血,两个魔族蜷缩起身体,痛到浑身颤抖。 岁宁直接将他们的手筋挑断了。 她依旧悬立于虚空,长剑直指地上的两人:“下一个就是胳膊了。” “再下一个就是脚筋。” “然后小腿。” “大腿。” “最后。”剑尖缓缓下移,指向某处:“就帮你们自宫如何?” 两个魔族的脸色陡然阴沉扭曲,眸底犹如淬了毒一般恨恨看向岁宁。 她面容秀丽,神情平淡,高洁如神祗。 落入他们眼里却像是个恶魔。 岁宁唇角的笑意凝滞,长剑抬起便要挥剑下来,其中一个魔族顿时吓的大喊:“住手,住手!” “我说,我说!” 另一个魔族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但死亡恐惧的笼罩下,求生欲让他想不得其它,只想先活下来。 他涕泗横流:“我说,我都说!” “你住口!”另一个魔族想要冲上前去拦住他,被岁宁牢牢压制着。 岁宁收回霸天:“说。” 那个魔族高呼:“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只吩咐我们抓人,诡栾大人——” 他未说完的话被生生砍断,整个身躯陡然炸成一团血雾,黑血溅开飘散开来。 魂铃聚出结界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下那些黑血。 但另一位魔族则被同伴的血喷溅一脸。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便是无尽的恐慌,暗红的眼眸瞪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岁宁的压制扼住动弹不得,惶恐地摇着头:“不,不要。” 身前的黑夜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高大挺拔,黑色的衣袍垂下拖曳在地,面容阴翳俊美。 他修长的手轻抬,剩下的那个魔族在岁宁眼前蓦地炸开,漫天的血雾飘散,像是蒙蒙细雨。 冲天的血腥之气吓的两个孩子嚎啕大哭,诡栾赤红的眼眸漫不经心看过去,手上魔气盘绕。 岁宁心底一沉,来不及多想飞身便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 她远离诡栾,抱着孩子警惕地看着他。 修士的直觉告诉她,眼前之人十分危险,他周身的魔气纯正浓郁,即使未刻意释放出威压,依旧让她一阵心悸。 她总觉得眼前的人很眼熟,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诡栾对上她警惕茫然的眼眸,散漫的神情一怔,随即眉梢微挑戏谑开口:“你不认识我了?” 岁宁愣神,他什么意思,他认识她? 诡栾负手而立,微微歪头对着她笑,眸光上下打量着她。 岁宁只感觉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泛起鸡皮疙瘩,柳眉紧蹙神情冷凝。 诡栾蓦地轻笑出声:“原来是这样,谢长舟倒是费心了。” 他的话云里雾里,岁宁拧眉看着他,周身的威压大涨,魂铃和灵珠护在她身旁。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地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之人。若是跑不了,今日便只能死在这里了。 岁宁眉眼一沉,她若是受伤了,谢长舟必然能感知到,届时只要她撑到他来便行。 大不了殊死一战。 诡栾抬步缓缓走向她,脚步声像是踏在岁宁心口上。 “站住!”她低声冷喝:“你若是再往前走,我便不客气了。” 诡栾顿住脚步,唇角勾起阴恻恻的笑,暗红的眼眸幽光划过。 四周幽暗,只有岁宁怀里的两个婴孩在嚎啕大哭着,回响在静谧的夜里。 “岁宁。”他轻声喊她,“你当真是不记得我了吗?” 他眉头微挑,岁宁蓦地有些心慌,脑海里飞速划过些什么东西,快的她还未看清,便瞬间消散。 她努力地去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识海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她什么都看不清。 岁宁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诡栾道:“猈兽的识海内,你不是见过我吗,还见过鸢蘅,见过祭斛,见过鬼魃大人。” 他轻笑着:“原来你都不记得了啊。” 猈兽,鸢蘅,祭斛,鬼魃。 都是谁? 识海一阵剧痛,她头皮发麻,死死抱住怀中的孩子,痛到身子颤抖脊背微弯。 乌黑的眼眸红润,唇瓣翕动着,冷白的额上青筋毕露。 诡栾一怔,随即暗红的眼眸划过晦暗,饶有兴趣地看着岁宁。 岁宁的识海中蓦地浮现陌生的画面。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她华丽的长袍拖曳在地,清冷的声音响起:“岁宁,很高兴见到你。” 她看到许许多多陌生的画面,听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岁宁,你如今是神女,数万仙兵都在等你统领!” “鸢蘅,你也会死!” “阿蘅!阿蘅!” “这苍生,我替你守。” 她看到自己手握长剑,穿着陌生华丽的服饰,站在数万将士面前。 她听到自己一字一句说道:“我会用斩魔剑,亲手斩杀猈兽。” 最后的最后,耳边传来清润低沉的声音。 “宁宁,忘了吧。” 是谢长舟。 岁宁的眼泪蓦地落下。 诡栾看见她面上的泪水,暗红的眼眸氤氲着幽光。 “原来是这样,是因为谢长舟啊。” 岁宁红着眼眶看他。 诡栾负手走近她:“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他既然想护你,那我就更要杀你了。” 他周身的魔气骤然大涨,喉咙发出低沉幽怖的笑声,双手成爪朝岁宁急速冲来。 她顾不得身体上的异样,连忙将两个孩子放下,留下灵珠护住他们,飞身便迎上前去。 岁宁手执长剑,眼眶微红,眸光却坚毅冷冽,在霸天的剑意即将与诡栾的魔气相撞之时,一道凛然的剑光蓦地划破虚空,呼啸着朝诡栾而去。 决然的杀意与诡栾相撞,他暗红的眼眸陡然一凛,连忙护住自己,却还是被强大的剑意击飞狠狠撞击到树上。 粗壮的树干被他撞断,他被砸出去数十米远。 幽暗的虚空中,一抹白影踏空而来,身姿修长挺拔,及腰的墨发在身后随风上扬,月光从他身后倾泄而下。 他瞳仁幽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挣扎起身的诡栾,藏匿在黑夜中的脸庞轮廓锋利。 岁宁怔然望着他,直到身后的婴孩啼哭唤回了她的意识。 她转身抱起孩子,瘦弱的身躯背对着谢长舟,落入他眼中,令他一阵心颤。 诡栾与她……说了些什么吗? 谢长舟眼里蓦地迸发出杀意,眸底有些暗红:“你倒敢来姑苏?” 诡栾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谢长舟,你倒是好本事。” 他晦暗诡异的眸光转向一旁背对他们的岁宁,唇角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谢长舟脸色彻底阴沉寒凉,攥紧渡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既然来了,那你今日便别走了!” 渡妄剑身陡然光芒大作,幽暗的夜空中雷声轰鸣,强大的雷电在云层中蜿蜒,威压几乎要将诡栾压的跪倒在地。 他满脸不可置信,冷静自持的声音有些慌乱:“你竟然能引天雷!” 谢长舟长身玉立于虚空之中,眸光森然一言不发,周身的杀气暴涨。 他长剑一挥,剑光朝诡栾呼啸而去,与之而来的还有云层中叫嚣着的天雷,轰然朝诡栾砸下。 诡栾面容惊愕,使出毕生的功力护在身前企图抵抗着这强大的天雷。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砸下,谢长舟的剑意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汩汩朝外流着黑血。 两个孩子被轰鸣的雷声吓的止不住地啼哭,哭腔响亮几乎要岔气,岁宁连忙聚下结界隔绝外界的声音。 她抱着孩子站在结界内朝虚空中的谢长舟看去,他乌黑的长发随着雪白的衣袍翩飞,清隽冷白的面上满是肃重的杀意,周身的戾气毫不掩饰释放出来。 她想起诡栾的话。 她的记忆有误,是因为谢长舟吗? 榻中缠绵婉转极尽温柔的爱人,是消除她记忆的真凶? 岁宁眼眶微红,蓦地与朝她看来的谢长舟对视。 他眸中还有杀气与狠戾,冷冷看过来,岁宁只觉得心被猛地一击,纤长的睫毛轻颤着。 不过瞬息谢长舟便收起了眼底的情绪,岁宁再看时,他满眼柔和的情意,飞身朝她而来。 远处的诡栾正拼命抵抗着一道又一道朝他砸下来的天雷,黑袍破烂沾满鲜血,周身的魔气也在逐渐减弱。 岁宁抱着孩子,在结界里看着谢长舟落地一步步朝她走来。 “宁宁,受伤了吗?”他眼里带着担忧柔和问她。 岁宁摇头:“没有。” 谢长舟的眸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两个孩子身上,伸手将孩子接过:“我来吧。” 岁宁也不推脱,任他将孩子带走。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即使她现在……有些害怕谢长舟。 他太陌生了。 陌生的让她心慌。 谢长舟轻笑出声:“宁宁,他方才……与你说了什么吗?” 来了,岁宁知道,他必然会问。 她唇角挂起笑意,神情看起来委屈巴巴:“他说要打死我,还要让我把孩子交给他。” 谢长舟依旧笑着看她,眸光柔和,却让岁宁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咬牙,挤出眼泪道:“他还说你骗了我什么,可你怎么可能骗我,我信不过,便要和他打起来,你就来了。” 她拉住谢长舟的衣袖,乌黑的眼眸弯起,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谢长舟,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所以我不信他,我只信你。” “谢长舟,你不会骗我的。” 岁宁眉眼弯弯,乌黑的眼眸满是笑意,看向他的眼神满是信任。 谢长舟静静看着她,沉默着一言不发,久到岁宁心里开始发颤,他又蓦地轻笑出声,神情柔和,笑着道:“自然。” 他说完便抱着孩子转身看向诡栾,虚空的天雷更加强盛,一道接着一道朝诡栾砸下。 诡栾身受重伤,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岁宁看向谢长舟挺拔笔直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渐凝滞,眼里情绪复杂。 轰鸣作响的天雷将诡栾劈倒在地,他粗重地喘息着,浑身是血,苍白的面上被血浸湿,满是伤痕。 云层中一道天雷酝酿着,蓦地朝他砸下,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压,紫色的雷电将昏暗的夜空照亮。 他无力反击,只能瞪大眼看着朝他砸下来的天雷。 死亡的威胁逼迫。 他身后蓦地出现一道裂缝,将他径直卷了进去,在天雷砸下之际,裂缝关闭,诡栾消失不见。 谢长舟脸色陡然寒凉:“鬼遁阵,沈劫?” 岁宁想起了鬼遁阵,当初在仙游秘境时沈劫也是用这逃跑的,燃烧精血而成,可瞬移万里,不过是个上古邪阵,早已被禁。 沈劫来救了诡栾。 岁宁拧眉问道:“用追吗?” 谢长舟摇头:“不必。” 他深幽的眸光看向诡栾消失的方向,语气寒凉:“诡栾也活不成了。” 他的天雷,早已劈断了诡栾的经脉。 温澜潮生六 岁宁与谢长舟回到小院时已经深夜。 “宁宁, 我将孩子还回去,你先行休息。”谢长舟抱着已经熟睡的两个婴孩道。 岁宁微微颔首,面上挂起柔和的笑意:“好,早些回来。” 她站在门外目送谢长舟离去, 像是目送丈夫外出的妻子。 谢长舟的背影刚消失在转角, 岁宁唇角的笑意立刻冷淡下来。 她急忙冲到屋内, 去到书房拿出宣纸和砚台。 她提笔的手轻抖着,纤长的眼睫轻颤,看着洁白的宣纸犹豫。 墨水顺着笔尖滴落在纸上,唤回了她的意识。 岁宁咬牙,提笔在纸上书写。 [阴历九月二十五, 遇到黑衣人,诡栾, 鸢蘅,祭斛和鬼魃是谁……] 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话,以及她脑海里划过的那些话, 今晚的黑衣人说的话,还有她看到自己手握一把长剑。 她尽数记于纸上。 纸上的最后一句话: [岁宁,提防谢长舟。] 她又想起了诡栾的话,他说,是因为谢长舟。 她脑海里划过的话,谢长舟说的那句话。 他让她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诡栾和鸢蘅他们吗, 为何要忘记,他在筹划着什么? 岁宁心下有些慌乱,连忙在脑海里呼叫系统:[系统,你在吗?] 依旧还是无人应答。 她声音颤抖:[系统,你在吗, 说句话好吗?] 她从未如此渴望听到系统的话,可期盼已久的那道机械的声音依旧没有出现。 这么多天了,系统依旧没有出现。 她已经找不到理由欺骗自己系统有事去忙了。 直到现在,她无比清醒地明白,系统消失了。 她被独自丢在这个世界了。 岁宁攥住宣纸的手握紧,写满字迹的宣纸被她捏出皱褶。 系统真的消失了,那她怎么办,她要如何才能回家。 她的家人怎么办? 她喉口发紧,心口慌乱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院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岁宁慌忙回神,将宣纸收回乾坤袋中,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她扬起笑意从书房中走出,谢长舟已踱步于院中。 他神色平淡,看见她从书房出来也未变脸色,握住她的手柔和开口:“宁宁,去书房作甚,怎地还未曾歇息?” 岁宁心跳加快,脸上却还是挂着柔和的笑意,埋首进他怀抱,紧紧搂住他劲瘦的腰身。 “我话本子还未看完,以为你要很久才能回来呢,便想着先看会儿书等你回来。” 谢长舟扣住她腰身的手收力,将她往怀里拉紧了几分:“辛苦宁宁还要等我。” 岁宁摇头:“我不放心你。” 她的声音柔和,于平日并无异常。 谢长舟眸底的晦暗褪去些许,垂首在她头顶轻吻:“宁宁,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岁宁脊背一僵,微微颔首:“我相信你。” 腰间的力道收紧,他的手在摩挲着她的腰身,岁宁身体一阵发软。 他径直将她拦腰抱起,抱着她往屋内走去。 她心下一慌,刚想推拒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些什么,抬起的手顿住,乖巧地搂住他的脖颈。 帷帐落下,随风轻轻飘动。 岁宁握紧身下的床褥,玉白的手用力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细微的疼痛让她大脑稍稍清醒些。 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她不断在心底告诫着自己,掌心越攥越紧。 握紧的手被轻轻展开,覆上温凉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宁宁。” 岁宁不断告诫着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他蛊惑,身子却完全不听话,意识愈发混沌。 温润的真气游走在她的经脉,她的记忆被一点点消除,今日看到的听到的,皆化为虚影。 谢长舟,再一次消除了她的记忆。 *** 岁宁醒来时,枕侧依旧已经寒凉,他又一早便出去了。 她轻轻叹气,越发想要跑路自己过几天。 谢长舟实在是太过分了。。 日日这般,她迟早要…… 想到什么,岁宁蓦地一怔。 他们从未做过措施,这里也没有那些避孕的东西,她身体没什么问题,谢长舟那般的……看起来也没问题。 再这么下去,她不会怀孕吗? 岁宁有些心慌,她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二岁,从未想过要这么早当母亲。 何况她是要回家的,虽然目前不知还有没有可能回去。 万一真的怀孕了…… 她抚向小腹,只觉得掌心滚烫。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她总觉得小腹中仿佛有什么异样。 她一月多未来葵水了,只是她葵水一向不正常,也未曾放在心上。 现下却隐隐有些心慌。 岁宁心下一紧,刚想要从乾坤袋中取出灵石前去看看大夫,神识刚探入乾坤袋,动作蓦地顿住。 她缓缓从乾坤袋取出一张宣纸。 洋洋洒洒写着她熟悉的字体,是她学了十几年的简体字。 那是她的笔迹,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 她眼睫轻颤,细细看着纸上写的内容,越看心跳越快。 难怪,她总觉得她忘记了些什么。 这是她昨天晚上写的,今早便忘了。 她昨晚与谢长舟同了房。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 谢长舟每日只要有空便缠着她做这些事情,她也在日渐地忘记这些东西。 他在趁她意识不清时消除她的记忆。 她心跳越来越快,她成亲后便有一种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的错觉,系统也是在成亲后消失的。 会不会……系统的消失也与他有关? 可怎么会呢,谢长舟只是一个书里的纸片人,他怎么可能会知道系统的存在呢? 鸢蘅,诡栾,祭斛…… 那些字体明明是她写的,可她对他们毫无印象。 识海忽然一阵剧痛,尖锐刺痛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刺穿,岁宁痛到颤抖。 她蜷起身体,额上满是冷汗。 脑海里闪过些陌生的画面,她闭目承受着。 这次她看到了更多画面。 她看到了——鸢蘅的脸。 她看到她身着高贵华丽的袍服,稚嫩的脸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可面上的情绪却老成淡然,毫无孩童的模样,像饱经沧桑一般。 她幼小纤瘦的身影独立于高台之上,冷声说道:“我是鸢蘅,是这世间唯一的神。” “我会继任父神与母神的责任,永生永世守护着你们。” 这话由她一个孩童说出来简直诡异,却莫名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信服。 岁宁仿佛隔着虚空与她对视,鸢蘅的脸……与她幼时一模一样。 那是她的脸。 鸢蘅的面容柔然消散,画面一转,她看到长大不少的鸢蘅。 她身姿纤细瘦削,面上带着面纱,凤冠上的流苏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着。 她垂首看向地上躺着的少年,淡声道:“从此以后,你叫祭斛,我会教你修行法术。” 地上躺着的少年满身是伤,身材瘦小,不过是个半大的青年,与人界十三四岁的孩童差不多年纪。 祭斛愣愣看着立于身前的鸢蘅,琉璃色的眼眸微睁忘记答话。 他身上都是血水,周围横躺着数十个已经死去的魔族,身前是救了他的神明。 她看到了太多的画面,鸢蘅教祭斛修行法术,祭斛修炼成上界第一,带领着仙界打胜了不少的仗。 鸢蘅独居在天之一线万年,整日除了修炼什么也不干。 最后的画面,她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眸子,眸底隐藏着浓重的戾气。 她猛地睁开了眼,识海里那股刺痛也渐渐消散。 岁宁喉口发紧,闭上眼想要再次尝试看到更多的画面,这次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难道只有她情绪激动时候才能看到吗? 她慌忙起身跑到书房,拿起纸笔便开始写下方才看到的画面。 洋洋洒洒一大片,记录下她丢失的记忆。 岁宁终于写完之时,看着桌面的宣纸有些愣神。 她不知为何她会看到这些。 但她知道,谢长舟不愿让她想起这些。 那就说明谢长舟也有这些记忆,他清楚地知道想起这些会对她有什么伤害。 所以他想消除她的记忆。 那消除之后呢,谢长舟要去做什么? 心口一阵惶恐,腹部突然一阵隐痛。 岁宁柳眉微拧,那股疼痛越来越剧烈,她慌忙收起宣纸,想要回到房间。 刚走到书房门口,腹部的隐痛蓦地剧烈,岁宁无力握住门框,双腿一阵发软,颤抖着身体沿着门框滑落。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一股暖流流出,岁宁眼睫轻颤,不可思议看向自己。 她刚起床只穿着一身雪白的内袍,此事下裙处一抹鲜红正在逐渐晕染开来。 岁宁见过数次鲜血,却无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心底颤抖。 “谢长舟……谢长舟……” 她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心跳越来越快,眼泪滑落。 双腿疲软无力,腹部剧痛,她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努力调控着体内的真气,可丹田处却溃散的不成样子,真气无法聚起,身下的衣袍已经被血浸湿一大片。 岁宁情绪蓦地崩溃:“谢长舟,谢长舟!” 谢长舟你快回来。 你快回来。 她秀丽的脸上满是泪水,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手撑住门框,一手扶着小腹。 摇摇晃晃的身体刚站直,她迈出脚步,腹部又是一阵刺痛,她猛地朝下跌去,绝望地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 冷松香扑鼻而来,她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宁宁,不怕不怕,我来了。” 清润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谢长舟面上的淡然尽数消散。 岁宁被拦腰抱起,他抱着她便往屋内走去,将她安置在榻上。 她裙摆上满是鲜血,将被褥染红,那般的血腥气,烫的谢长舟心口生疼。 他眼眶通红,修长的手颤抖着朝她体内打去真气,温润强大的真气游走在岁宁经脉之中,试图替她止住血。 岁宁握紧他的手,低声哭泣着冲他喊道:“谢长舟,你救救它,你救救它!” 她拉着他的手往小腹放去,面上满是泪水:“我要它,你救救它!” “你快救救它,我要留不住它了!” 谢长舟一怔,不可置信地朝她腹部探区。 岁宁她……怀孕了? 怎么可能呢? 岁宁的哭泣声回荡在屋内,谢长舟眉眼一凛,连忙封住她的穴位。 修长的手贴于她的腹部,温暖的真气萦绕在她周身,一点一点探入她腹内,试图留住这个即将消散的生命。 岁宁无力哭泣着,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哭的谢长舟心都要碎了。 他一手贴在她腹部为她输送着真气,一手颤抖着擦去她面上的泪水。 “宁宁,别哭……对不起,对不起。” 谢长舟声音干涩沙哑,琉璃色的眼眸通红。 在无量剑宗时他便感知到了岁宁的异样,可院中早已被他布下结界,岁宁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 但刻在神魂上的婚契告诉她,岁宁确实遇到了危险。 他连忙丢下事务飞身赶来,刚进入小院,只觉得心都要裂了。 岁宁身下的白袍浸满血液,扶着门框无力下坠,秀丽的脸苍白满是泪水。 那一刻的岁宁,仿佛要碎了一样。 他也好像跟着被丢尽冰天雪地,只能感知到刺骨的森寒。 岁宁依旧在哭着,哽咽地哭求着他:“谢长舟,救救它……救救它……” 谢长舟眼泪落下,高大挺拔的身姿佝偻着,颤抖着唇轻吻着她冒着冷汗的额头。 “宁宁,宁宁,别怕……你别怕……” 他恨不得将浑身的真气过给她,替她受上千倍百倍的痛。 岁宁蜷起身体:“孩子……” 谢长舟哽咽出声,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怎么办,怎么办。 谢长舟,岁宁在哭…… 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 他的手轻颤着,温暖强大的真气不要命地输送着。 他看向她平坦的腹部,那里看不出来什么,可里面却蕴养着一个生命。 谢长舟声音哽咽沙哑:“宁宁,怎么办……”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若不是他那般,岁宁怎么可能会怀孕,又如何会受这些痛苦? 岁宁已经痛到快要失去意识,抱住腹部哭喊道:“宝宝,你别这样,我疼……” “娘亲疼……” “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了……” 谢长舟眼泪落下,眸底猩红,颤抖着搂住岁宁:“宁宁,宁宁……别怕,你别怕。” 温润的真气依旧在汩汩输送进她体内,却仿佛水进大海,毫无作用。 他几乎绝望。 他是当世第一人,他若是救不了自己的妻子,还有谁能救她。 “宁宁,宁宁……” 岁宁的哭泣声陡然减弱,谢长舟一怔,轻颤着朝她看去。 她秀丽的脸上尚且挂着未干的泪痕,美目怔然朝自己小腹看去。 “宁宁?” 岁宁骤然攥紧他的手,莹润的眼眸陡然一亮:“谢长舟,没事了………” 谢长舟连忙探去,她经脉仿佛突然被打通,方才那股郁结消散。 仿佛是听到母亲的痛呼,在她小腹中不知经历着什么的孩子悄悄安静下来,那股汩汩往外流出的暖流也渐渐停息,尖锐彻骨的疼痛仿佛一场大梦蓦地消散。 她眼泪如断线般的珠子落下,埋进他的怀里低声哭泣着。 她知道,她真的差点失去它。 她明明不想这么早便成为母亲,但真当感知到它的存在,感知到它在一点点离开她,她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谢长舟,谢长舟……”岁宁哭的哽咽,埋在他怀里哭声沉闷。 谢长舟搂紧她,眼睫轻颤着:“没事,没事的宁宁。” “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垂着头不住地蹭着她的发顶,喉口发紧,只知道一声声给她道歉。 温暖的真气贴近她的肚子,源源不断朝她体内输送而去。 两人这般抱着,静谧的屋内只余岁宁低声的啜泣。 *** 岁宁睡下之时,眼眶已哭的红肿。 谢长舟坐于床边,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为她抚平身体的疲惫。 眼眶的红肿消退,谢长舟的真气探入她小腹当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里有一股力量,温暖纯粹,强大磅礴。 那才是纯正的神力。 那是他们的孩子。 谢长舟修长的手轻轻覆于她小腹,那里一片平坦,孩子连心跳都还没有。 到现在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岁宁竟然……怀孕了? 她怎么可能会怀孕,她的神力被封禁,如何能怀了他的孩子? 何况她的体质明明是极难受孕的体质。 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几乎日日同房,可他从未感知到孩子的存在。 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就好像在之前一直躲着不让他发现一般。 谢长舟眸底一沉,握住岁宁的手攥紧,心下情绪复杂。 岁宁双手搭在小腹上,柳眉微蹙,秀丽的面上连睡着都不安稳。 他俯下身轻吻上她的额头,声音沙哑滚烫:“宁宁,别怕。” 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腰间的木牌亮起,谢长舟眸底寒凉划过,面上的柔情陡然消散。 他放下木牌,深深看了床上的岁宁一眼,起身离去。 在走到小院时,他又在院中加上一层坚固的结界。 岁宁醒来时,屋内只有她一人,日头已经渐渐退下,落日的余晖斜斜投射到屋内。 她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陡然想起了白日的事情。 她颤抖着手抚向小腹,蓦地轻笑出声。 “你还在啊……真好。” 她有些想哭,眼泪涌上却又被自己憋回去,都要当娘的人了,哪能这么爱哭。 岁宁直起身靠在床头,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明明还是一片平坦,里面却孕育了一个生命。 这下好了,她的母上大人肯定会打死她,年纪轻轻便背着她在外结婚生子了。 虽然她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去。 她安静地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被她迅速擦去。 她也想自己的家人了。 岁宁从乾坤袋中取出那两张宣纸,仔细瞧着上面的字迹。 现在给与她的信息很少,她只知道自己与神女鸢蘅长得一样,而她的记忆是谢长舟消除的。 谢长舟也知道这些记忆。 阵边的爱人,她腹中胎儿的父亲,究竟在瞒着她做些什么? 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吗,他近些日便是去忙那些吗? 岁宁心底一沉,唇角紧抿面色冷陈。 她起身穿上衣服便朝外走去。 他们住的地方靠近城门,她便往城区走去,一路上姑苏城两边摆满摊贩,来来往往的人皆衣着干净整洁,面上洋溢着笑意,昭示着这是怎样一个和平安宁的地方。 明明还是这般安宁,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长舟在瞒着她做什么? 她独自站在街道上,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朝她投以疑惑的眼神,似是不理解一个女子独自站于街道上是为何。 岁宁垂在一旁的手攥紧,她昨夜遇到的那个黑衣人来姑苏是作甚? 她脑海中陡然一阵刺痛,岁宁痛到撑住一旁的木桩,脊背忍不住微弯。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浓重的杀气。 “鬼魃,站住!” 是谁? “呵,鸢蘅?” 鸢蘅? 她听到刀光剑影的肃杀声,听到尖叫嘶吼。 最后她面前的画面渐渐清晰,她对上一双暗红的竖瞳,是她上午看到的那双竖瞳。 那是一只巨兽,威风凛凛头顶长角,高大魁梧的身体上驮着一个人。 他面容苍白阴柔,赤红的眼眸泛着狠戾,唇角挂着阴恻恻的笑容。 明明是她没有见过的脸,她脑海里却突然蹦出来一个名字。 鬼魃。 魔神鬼魃。 鬼魃似是隔着虚空朝她看来,声音低沉冷冽:“猈兽。” 它身下的巨兽咆哮着朝岁宁冲来。 她凤眸陡然瞪大,连忙起身闪开,猈兽径直从她身侧而过,嘶吼着朝她身后而去。 岁宁朝后看去,一道纤细的身姿悬立于虚空,面纱外的眉眼寒凉清冷,即使面对比她高大数倍的猈兽也毫不生怯。 她白影一闪,飞身迎上猈兽。 岁宁眼前画面一转,面前一片模糊,像是被笼上了一层纱,纱帐外能隐约看到两道人影。 她颤抖着手覆上那层薄纱,对上外面那两人放在上面的手。 两人齐齐一顿,接着一道激动兴奋的女生响起。 “夫君,蘅儿碰我了!” “我感知到了,蘅儿有意识了!” 不知为何,岁宁听到他们的声音心下蓦地一酸。 女子依旧在隔着层纱轻轻触碰着她:“蘅儿,你要快快长大。” “我的蘅儿,我的蘅儿。” “父神和母神永远爱你。” 岁宁眼泪落下,那两人起身要离去,她有些慌乱。 “别走,不要走!” 她拼命撕扯着那层轻纱,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层,可这时候却坚硬韧劲十足,她怎样都撕不开。 她只能看着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远。 “不要!回来!” 画面戛然而至,岁宁猛地睁开了眼。 路过的人诧异地看着她,她顾不得其他,胸膛处剧烈喘着气。 她看到了猈兽和鬼魃。 还看到了鸢蘅。 以及—— 鸢蘅的父神母神。 温澜潮生七 岁宁回到小院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透。 月影倾斜而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负手立于院中,神情平淡眉眼温润。 岁宁与他琉璃色的眼眸对视。 她安静站在门沿下,与立于院中的谢长舟相对, 院中一时沉默静谧。 良久, 一声轻叹出声。 谢长舟一步步朝她走来, 从乾坤袋中取出衣衫为她披上。 他伸手拂开她额上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清幽的冷松香顺着岁宁的鼻息窜入进来。 “宁宁。”他声音温润,垂下头来看她:“你今日出去散心了?” 岁宁唇角绽开笑意:“嗯,屋中太无聊了, 便出去走了走。” 谢长舟低声道:“抱歉宁宁,近些日子宗内有些事情, 忽略你了,处理好了我一定补偿你?” 岁宁抬眸看向他,眉眼弯弯平静问他:“宗内最近怎么了, 是发生了很棘手的事情吗?” 谢长舟面上的柔意有一瞬间冷凝,随即不动声色敛去,依旧还是那般温和的模样。 他缓缓摇头道:“没事,一些小事情罢了。” 他将岁宁揽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宁宁,不要担心, 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岁宁顺从被他搂住,揽住他的腰身,乖巧地闭目埋首于他怀中。 她轻轻点头:“嗯。”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岁宁指尖轻颤着。 *** 岁宁怀孕第八个月的时候,谢长舟越发忙起来了。 现在他时常几天不着家。 直到今天, 她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岁宁闭目窝在院中的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小腹处高高隆起。 以往她还未显怀时候倒是经常出去走走,现在肚子大了,便越发的懒散起来。 孩子很乖,几乎未曾闹过她,像是通人性一般,在她腹中乖巧安静,只时不时在她触摸腹部时轻轻踢她一脚回应着她。 整个孕期没有什么影响,谢长舟越发惯着她,时常给她搜罗着各种稀奇好玩的东西来讨她欢心,对待她简直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生怕她有些什么不舒服的。 她孕期除了随着孩子的生长……欲意有些强烈之外,其余倒没什么不适。 说起这岁宁也有些无奈,以前是谢长舟缠着她,到她怀孕后却彻底变了,孩子越长越大,她时常会感到一阵躁动,仿佛骨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啃咬着她,令她浑身不舒服。 起初她缠着谢长舟要时他推拒了许久,在发现她确实难受的紧后却慌乱的不行,动作轻到完全不像他,将他自己憋得浑身难受。 直到两人一次次之后,腹中的胎儿安稳长大,并未因为他们的行为有些问题,岁宁的气色也越发好了起来,他才总算是放开些许。 岁宁懒散地躺在椅中,如今已经入春,夜风有些微凉。 她蜷起身体,昏昏欲睡间意识有些混沌。 岁宁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熟悉的画面又出现,这次她看到的是仙魔大战。 鸢蘅立于虚空之中,将鬼魃狠狠压制住,不远处的恶灵被她控制住。 鬼魃苍白的脸上满是魔纹,狰狞着喊她:“鸢蘅,你杀不了我的,你杀不了我的!” 恶灵嘶吼着冲她咆哮着,不远处的仙兵和魔将们都被拦在外面。 与之一起被拦下的,还有祭斛。 祭斛清隽的面容上满是泪水,嘶吼着喊着她:“阿蘅,阿蘅!” 鸢蘅没有看他,清冷的目光落到身下被压制着的鬼魃。 “我的神力只是暂时杀不了你,但可以慢慢困死你。” “一万年,五万年,十万年。” “鬼魃,你能撑住多久?” 她的话音落下,在鬼魃惊惧的眸光中,浑身莹润的神力陡然散去。 随着她的消散,不远处的光圈呼啸着将挣扎怒吼的恶灵卷入,鬼魃也只能怒吼着不甘地被一点点拖入进去。 在鬼魃被卷入光圈的那一刻,鸢蘅的身影陡然消散,化为晶莹的碎片飘散。 “不,阿蘅!!!” 岁宁看到祭斛的面容恐慌,竟连法术都不会用了,跌跌撞撞朝鸢蘅而来。 画面戛然而至,她陡然清醒。 岁宁颇为熟路地从乾坤袋中拿出纸笔记录下自己刚才的梦。 宣纸已经记录厚厚一沓,她这六个月来持续梦见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谢长舟起初还会趁她熟睡之际消除她的记忆,后来她故意表现出头疼,向他哭诉自己记性太差,怀了孕之后越发不清醒了。 他面色陡然一变,慌忙将她搂入怀中轻哄着,以为是自己消除她记忆的行为的伤害到了她的身体,仔仔细细替她探查了许久的经脉。 岁宁也并未表现出恢复记忆的模样,依旧对他热情如往常那般,谢长舟渐渐放下心来,便也不再趁她熟睡意识不清时消除她的记忆。 她将宣纸拿出仔细看着上面的字体,一笔一划皆是她亲手写下。 密密麻麻都是她的记忆。 是作为岁宁的记忆,是作为鸢蘅的记忆。 岁宁看到了鸢蘅的父神母神双双陨落,数千神明死在天地动荡之时,以神骨神心稳定了动荡的天地。 剩下的神灵皆一一献祭封印了万魔窟。 她还看到鸢蘅诞生,一统仙界,将祭斛教导成上界战神,与他一起带领仙界和魔界争斗万年。 她看到了鸢蘅死去,祭斛自散修为。 数万年后翎琅帝君斩杀当时的魔主铸饕,并将魔界赶到下界,以镇魔塔镇压千年。 以及她与谢长舟进入过猈兽的识海,亲自经历了万年前的那些事情。 那是她的记忆,也是鸢蘅的记忆。 月光照耀下,岁宁看的眼睛有些生疼,沉默着将宣纸收回乾坤袋。 圆月高高挂起,她看着那轮月亮有些呆愣。 腹中突然被踢了一下,岁宁有些无奈地抚着它,她的手刚覆上小腹,便能感知到它又踢了她一下。 她有些想笑,声音格外轻柔:“怎么了,你也发愁吗?” 像是在回应着她一般,它又轻轻踢了她一脚。 岁宁轻笑出声,看向小腹的眼神格外柔和,轻声对它说道:“别怕,娘亲会保护你的。” “父亲也会,不要怕。” 她直到现在她想起了大部分的记忆,却还是不明白谢长舟到底想做什么。 可谢长舟不会害她,她自是相信。 她只是担心,谢长舟会不会有事? 她总觉得,谢长舟在做的事情很危险,就好像是个定时炸弹一般,随时便会爆炸。 岁宁心下沉闷,一边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一边闭目休息。 直到再一次睡着之时,她模模糊糊感知到自己被抱起,熟悉的冷松香沁入鼻息。 岁宁往他怀里埋了几分,轻声嘟囔着:“谢长舟,你回来了啊。” 头顶上方传来他清润柔和的声音:“嗯,回来了。” 他将她轻柔放到床榻上,替她脱去鞋袜,坐在床边俯身轻吻她的额头。 “宁宁,这几日太忙了,疏忽了你,对不起。” 岁宁揽住他的脖颈摇头:“没事,你忙你的。” 谢长舟凑过头轻轻吻着她的唇角,像是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 他修长温凉的手抚上她的小腹,那里高耸着,孕育着他与岁宁的孩子。 察觉到父亲的触碰,它轻轻动弹了一下。 谢长舟只觉得掌心处一阵酥麻蔓延至心口,他心下一阵柔软,俯身轻吻隆起的小腹。 他只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眼前的两人。 岁宁眉眼柔和看着他,末了轻声开口问他:“谢长舟,外面很忙吗?” 他这一次离开了半个月,到底是在忙什么呢? 姑苏内明明一切太平,是无量剑宗出了什么事情吗? 无量剑宗的事情他为何不与她说? 谢长舟一顿,唇角柔和的笑意凝滞,随即不动声色敛去。 他凑近她,琉璃色的眼眸一派宁静:“宁宁,宗内有些事情,外面也……出了些事情,我再忙这些阵子就来陪你。” “宁宁,抱歉,让你怀着孩子还要担心我。” 岁宁喉口发紧,他在她唇上轻吻着,嗅着他身上冷淡的香味,她心下有些慌乱。 这明明就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谢长舟一直要瞒着她? 她推开谢长舟,面上神情冷淡肃重:“带我回无量剑宗吧。” 谢长舟一愣,修挺的眉头微蹙:“在姑苏待的不舒服吗?” 岁宁点头:“对,不舒服,我想回无量剑宗。” 她握紧他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见阿狰,想见唐棠他们,我不想在姑苏。” 谢长舟神色沉静自若,浅瞳与岁宁乌黑的眸子对视,唇角的笑意散去。 岁宁冷静地看着他,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谢长舟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岁宁抱起在腿上,像抱孩子那般轻拍着她的脊背。 他轻声哄着她:“宁宁,无量剑宗的事情还未处理完,你再等等好吗?” 岁宁柳眉紧拧,面上的神情依旧冷淡。 谢长舟顿了一瞬,凑到她耳边道:“你若当真无聊,我让阿狰和唐棠来陪你如何?” 岁宁意味复杂地看着他,他的眸底淡然柔和,可她如此了解他,便知道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让她回去了。 她面色有些难看,谢长舟心下无奈。 他凑到她颈窝处,像只小狗一样蹭着她:“宁宁,对不起,再等我几日好吗?” 岁宁依旧不说话,他有些心慌。 “宁宁,宗内有些乱,我不放心,你再等我些日子好吗?” 岁宁冷眼睨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谢长舟脸皮一厚,凑过去亲她,揽住她腰间的手不老实地解开系带。 “半个月没回来了,宁宁想我吗?” 岁宁有些生气,他还有脸碰她,瞒着她几个月了什么都不与她说,现在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避重就轻。 她推开他的手,又被谢长舟握住双手十指相扣,被他压倒在榻间。 他撑起身子让自己不要碰到她隆起的肚子,轻吻着她,用尽自己的经验让她逐渐失去意识。 在她迷茫之时,谢长舟眸底晦暗深邃,扣住她的双手按在枕边。 有些事情,他需要尽快去办了。 岁宁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他俯下身子吻向她,解开她的衣衫,吻上她隆起的孕肚。 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 *** 岁宁以为谢长舟只是说说而已,直到她第二天一早起床晒太阳时看到了院中的一人一虎。 唐棠与阿狰似是早先便来了,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安静地等着岁宁醒来。 岁宁见到他们时有些怔愣,她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过熟人了,自从与谢长舟成亲后,唐棠只来过一次。 已经过去八个月了。 唐棠起身冲她笑着,面上的笑意依旧明媚,却多了丝成熟稳重。 “宁宁。”她轻声喊她,走过来将她搂入怀中,小心翼翼不碰到她的肚子。 岁宁轻笑着拍拍她的脊背:“嗯,好久不见。” 两人抱了一瞬便分开,岁宁看向阿狰,他安静地站在院中看着她。 岁宁一怔,有些无奈地笑了。 几个月不见,阿狰成熟稳重了不少,明明身量没长多少,周身的气质和眉眼间的神态却老成的像个大人。 她朝阿狰张开手臂:“阿狰,过来让我看看你。” 阿狰沉默一瞬,乖巧朝她走来,却并未走进她的怀抱,小手轻抚上她隆起的肚皮。 岁宁眉心微动,缓缓放下张开的手。 阿狰圆嫩的小脸肃重,轻声说道:“岁宁,你什么时候生孩子?” 岁宁眉眼柔和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秀丽的脸上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激动。 “八个多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 她扶着腰垂首捏了捏阿狰的小脸:“以后我们小阿狰就多个玩伴了。” 阿狰轻轻别开她的手,眼眶有些红润,抬头看向她欲言又止。 岁宁唇角的笑意消散些许,神情逐渐淡下:“阿狰,你怎么了,你要说些什么吗?” 一旁的唐棠陡然紧张,看向阿狰的眼神带着焦急。 岁宁余光瞥到她的神情,面上毫无变化,心下却猛地一沉。 阿狰圆溜的眼睛有些微红莹润,轻轻摇头:“没事。” 他仰起小脸仔细地看着岁宁,稚嫩的脸上是突兀的成熟。 他认真说道:“岁宁,你胖了些。” 岁宁原先是格外纤细瘦弱的,也许是怀了孕的原因,谢长舟在吃的上面对她是格外骄纵,从不限制她吃东西,她便圆了些。 曾经纤细的身姿如今也婀娜起来,胖了些许的岁宁看起来比以前的模样好看许多。 即将成为母亲的她浑身都是柔和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阿狰又重复刚才的话:“岁宁,你真的胖了些。” 岁宁忍不住笑出声,双手叉腰装作生气的模样挑眉道:“这名长时间没见,你就说这些啊,在问剑峰的烤肉都喂了狗吗?” 唐棠也笑出了声,面上的紧张消散些许,岁宁的叉腰的手指尖轻颤,面上依旧带着笑意。 阿狰的小脸神情冷淡,乌黑的眼眸渐渐红润,猛地扑进岁宁怀里,小心躲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 他小脸轻贴上岁宁的小腹,上古神兽的感知力敏锐,能清楚地感知到她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呼吸。 他声音哽咽:“岁宁,你胖了些也好看。 “你要平平安安。” 岁宁的手抚上他柔软的头顶,柔声接话:“我会的,阿狰,别担心。” 阿狰闷声道:“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死死抱着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晶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 岁宁唇角的笑意有一瞬间几乎维持不住,努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眉眼弯弯笑着说:“好。” 她的声线轻颤,被自己遏制住。 身侧的唐棠也搂住她。 唐棠在她耳边轻声道:“宁宁,放心把孩子生下来。” “我也会保护你的。” 岁宁只觉得心颤。 这下她确信了,他们所有人都在瞒着她,认为不知道便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有她不知道。 终章·上 岁宁半睡半醒间, 被搂进了一个温凉的怀抱,扑鼻而来的冷松香唤醒了她的意识。 “宁宁,吵醒你了?”身侧传来清淡的声音。 岁宁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茫:“没有, 我睡眠浅。” 他修长的手在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宁宁, 辛苦了。” 岁宁自从怀了孕后睡觉便越来越浅, 半夜常常起夜,也经常会因为喘不上气而睡不着觉。 他知道女子怀孕不易,直到岁宁怀孕后才发觉,女子生育不止是对身体上的折磨,心理上的压力也不小。 岁宁会因为变胖而难过, 会因为肚子上长了些纹半夜偷偷躲起来哭,会在他们同房时下意识捂住肚皮不让他看。 但他不觉得丑, 他会轻柔拿开她的手,细细亲吻着她白皙的肚皮,她的一切在他眼里从未变过, 她依旧是那么好看。 这世上没有女子能与她相比。 谢长舟的手轻轻覆上她隆起的小腹:“孩子闹你了吗?” 岁宁摇头:“没有,它很乖。” 他将她揽得更紧,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宁宁,对不起。” 岁宁眼眶一酸,紧紧搂住他:“谢长舟,你若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 便好好照顾我和孩子一辈子。” “我们还有百年千年,你要永远陪着我们。” “我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你还要教孩子读书习字,教它学习法术,你不是说若是个女儿你会每年给她打首饰吗?” 她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般, 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话语焦急迫切。 谢长舟拍着她脊背的手一顿,下颌抵住她的头顶轻轻蹭了蹭。 他柔声道:“好,宁宁。” 岁宁拽紧他腰间的衣衫,蓦地有些绝望。 她努力平息着自己颤抖的声线,将心头那股酸意强行压制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声开口:“谢长舟,我这人最讨厌欺骗。” “你永远不要骗我。” 谢长舟一怔,沉默着没有回应她。 许久之后,一声轻语消散。 “好。” 岁宁的眼泪落下,埋首在他怀里掩住自己的泪水。 *** 白雾缭绕,岁宁茫然地穿行在丝丝缕缕的雾中。 她习惯性抚向自己的小腹,却发现那里平坦无常。 岁宁有些诧异,难道这次的梦里她连孩子都没了? 她索性也不管了,继续朝雾里走去,想看看这次能梦到些什么? 越往里走白雾越稀薄,直到最后,她看见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建筑。 傍晚的高楼大厦亮着霓虹灯,宽阔的柏油路上车水马龙,汽车的鸣笛声刺耳。 漆黑的夜幕中飘着雪花,行人撑伞步履匆匆。 这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这甚至……是她家附近。 是更老旧的曾经。 岁宁几乎不敢置信,她知道这是幻境,是她的记忆,但这么多月以来,她并未梦到过在愿世界的时候。 更何况这看起来是很多年前的她家附近。 设施老旧,行人的穿着也是之前的款式。 她双腿几乎颤抖,沿着熟悉的路向前而去。 她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开始跑起来,飞奔着朝着自己的家而去。 终于到了熟悉的路口,熟悉的家门,她却蓦地顿住脚步有些不敢上前。 岁宁站在路口处,呆愣着看向自家的大门。 门突然从里打开,接着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高大威武,相貌周正俊朗,脸上架着银框眼镜,彬彬有礼斯文俊雅。 女子穿着时髦,裹着当下流行的棉服,怀里抱着一个小棉被,裹得严严实实。 男子一手为女子打着伞,一手将她揽在怀里,细声提醒着她小心路滑。 女子笑着回应她,不时掀开棉被的一角看看。 岁宁的眼泪落下,胸腔处的酸意要将她淹没一般。 两人仿佛没看到她一般,从她身边经过,岁宁听到一声声细弱的婴儿啼哭声。 她讷讷开口:“爸,妈……” 她怔愣着看着岁父岁母相护搀扶着小心翼翼离去。 岁宁恍惚了好一阵,才缓缓抬起僵住的脚跟在他们身后。 她眼眶被泪水淹没,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岁宁一步步紧跟在他们身后,听着前面的两人笑着逗弄怀里的孩子。 那是她小时候。 两人走到医院,抱着孩子便去往儿科,岁宁也跟着进入诊室。 岁母将怀里的婴儿交给医生,岁父则从袋中拿出报告单。 两人神情担忧,恐慌地看着医生给孩子做检查,看片子。 女大夫检查完毕开口问道:“孩子确实是遗传的心脏病,不是很严重,父母双方家里有遗传病史?” 岁父岁母面色一凝,岁母眼泪落下,看着检查台上的小岁宁止不住的哭泣。 岁父连忙将她揽入怀中安抚,轻声对着大夫说道:“孩子不是我们亲生的,是一年前捡的,报警之后也没有查到些什么,警察要送往福利院,我们便自己领养了。” 岁宁只觉得大脑像是被猛地一击,敲得她头昏脑胀,耳朵里传来嗡鸣。 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脑海里只回荡着岁父的那句话。 “孩子不是我们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 不是。 陪伴她二十年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岁父岁母只有她一个孩子,尽管管教严格,却也极尽疼爱。 她竟然不是亲生的。 他们领养她之后,再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岁宁嗓音哽咽沙哑:“爸,妈……” 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搂他们,却从他们体内穿过,感受到的只有穿堂的凉风,连他们的体温都感知不到。 她走到岁母面前,蹲下身看着痛苦的母亲。 岁宁颤抖着手想要去擦去她面上的泪水,再一次落空。 她眼泪落下,却正好与岁母睁开的眼对视。 岁宁蓦地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头顶上方是熟悉的纱帐,屋内点着助眠的香薰。 这是她在姑苏的住宅。 岁宁双手抚向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她颤抖着蜷缩起来,时隔两年,她真的好想自己的爸妈。 她好想去见见他们。 哪怕只是一面。 腹中的孩子仿佛察觉到她的哭泣,轻轻踢了她一脚,力道极轻仿佛是怕将母亲踢疼一般。 岁宁抚上它,哭的几乎止不住。 她将头死死埋在枕头中,面上满是泪水。 一声轰鸣传来,打断了她的哭泣。 岁宁惊愕抬头,帷帐在轻轻晃动着,可屋内明明窗门紧闭,连丝风声都无。 不是错觉………… 她慌忙穿上鞋跑向院中,外头日头正盛,太阳高悬着,温暖的阳光洒向小院内。 方才那股晃动消失,岁宁一手撑着腰,一手护住高高隆起的小腹。 她安静地等在院中,直到双腿有些微麻,院中依旧一片祥和。 好像方才是错觉一般。 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不是错觉。 那是真的。 方才她所处的空间在晃动。 是真的在晃动。 岁宁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抬起头茫然看向虚空,细细端详着高悬的太阳。 强烈的光线将她的眼睛刺得有些生疼,眼前模糊看不清东西。 她努力看着虚空的朝阳,喉口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样。 直到现在,她终于意识到一件恐怖地令她脊背发麻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朝阳日日都有,从未出现过阴天。 可她所了解的姑苏,是天气多变气候不定的城池,多雨潮湿。 她怀孕后一颗心全扑在孩子和自己丢失的记忆上,从未意识到这些。 她愣神之际,眼前的虚空仿佛被猛地撞击,岁宁看见—— 一道细缝出现在虚空之中,就在她的眼前,形状扭曲,像是玻璃碎裂的纹路一般。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样。 只是一息,那道碎裂的纹路瞬间被抹平,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 但岁宁看的清楚,那就是裂痕。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她对上一双琉璃色的眼眸。 她又是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两人隔着小院而对,彼此都未说话。 谢长舟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神情冷静自若,层层叠叠的衣袂翩飞。 岁宁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他走到她身前。 冷淡的松香扑鼻而来,他立于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笼盖住,刺眼的阳光从他身后倾泄而下,他清隽的脸轮廓清晰锋利。 到了这时候,岁宁反而很平静。 她轻声问道:“谢长舟,你还是骗了我。” 谢长舟没有说话,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岁宁轻笑出声,唇角笑意嘲讽,她垂首抚了抚隆起的肚子,眼泪滴滴掉落,像是断线的珠子般。 瞧见她的泪水,谢长舟蓦地慌乱,虚虚拢住她道歉:“宁宁,对不起。” 他伸手想要擦去她面上的泪水,却被岁宁侧身避开。 她后退几步,自顾自擦去面上的泪水,深呼吸后抬起头。 乌黑的眼眸此时满是冷凝,她看向他的眼神毫无往日的柔和,仿佛他是陌生人一般。 谢长舟挺直的脊背骤然有些微弯,被她的眼神刺得心里生疼,连脊背都直不起来。 “宁宁……” 你别这样看我。 不要这样冷漠。 岁宁一字一句:“谢长舟,你骗了我。” “宁宁,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假的,你瞒了我七个月。” “宁宁……” “你消除了我的记忆,打造幻境将我困在里面,你以为这是保护。” “对不起,宁宁……” 岁宁想要不哭,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地落下。 她声声啼血:“谢长舟,你在瞒着我做些什么?” 她蓦地走近他,拽紧他的衣袖,秀丽的小脸上眼眶莹润红肿。 “谢长舟,你要去做什么,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岁宁最后一句话声嘶力竭,几乎是朝他吼出来的,凄厉的声音听的谢长舟心都要碎了。 他面上陡然落下泪来,不管不顾将岁宁揽入怀里。 岁宁死劲挣扎着,身体却哭到无力,浑身疲软,只靠着谢长舟撑住才未曾倒地。 谢长舟在她耳边呢喃,声音透露着恐慌无措:“宁宁,对不起。” “宁宁,你听我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护住你。” “放开……你放开我!” “我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宁宁,你信我!” “谢长舟……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长舟紧紧搂住她,眼泪落下滴落在岁宁脖颈上,烫的她心慌,浑身都仿佛有静电流过一般,她遍体战栗。 岁宁能隐约知道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断断续续的记忆让她始终捋不明白,谢长舟到底要去做什么。 她的心底在告诉她,谢长舟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与她有关的事情。 可她无力阻拦,她被谢长舟欺骗了这么久。 这种无力感,就仿佛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去死一般。 她几乎绝望。 岁宁哭泣着捶打着他的胸膛:“谢长舟……谢长舟你告诉我……” 谢长舟只是紧紧搂住她,不停在她耳边道歉。 不能说,不能说。 说了他会失去岁宁的。 本还安静的虚空又是一阵摇晃,谢长舟搂住她的手蓦地一顿。 岁宁看到,方才的碎纹又出现了。 这次它几乎是瞬息便裂开,露出外面的世界。 岁宁看到一个满是疮痍的世界。 到处是横尸断臂,虚空中不时闪现一个个时空裂缝。 从裂缝中爬出来的,是幽幽绿火。 狰狞的面目,令人作呕的腥臭。 是恶灵。 她怔愣在地,意识有些模糊,倒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额上印上柔软,清润的声音响起。 “宁宁,睡吧。” “别怕。” 岁宁翕动的长睫不甘地阖上,莹润的泪珠在脸侧划过。 终章·中 岁宁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她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这梦是真的长。 长到她分不清今昔往日。 到最后,甚至要沉迷在这场大梦之中。 她看到鸢蘅的一生,那是风光无限的一生, 却也是孤独寒冷的一生。 还有祭斛的一生, 祭斛的结局。 她是鸢蘅, 谢长舟是祭斛。 几万年前,她的父神与母神殒落之时将神玉交给尚且未孵化的她。 “蘅儿,父神与母神将一半的神力灌输到神玉中,望你万年后遇到命劫可以顺遂度过。” “父神与母神爱你。” 神玉,是创世之神陨灭时化成的玉石, 里面蕴藏的神力磅礴纯粹,为历代主神掌管。 但鸢蘅的父神便是最后一位主神, 此后神界尽数陨灭。 神玉也被弄丢,鸢蘅诞生后也未曾去寻过。 直到有一日。 鸢蘅面纱外的眉眼凌冽,身前的地面上倒下数不尽的魔族。 她手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往下滴着血, 鲜血顺着手指流上剑身,再从剑身上蜿蜒向下滴落在一旁奇形怪状的石头上。 她随意擦了下手背上的血珠便离去,身后滴落上神血的石头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玉石。 那是神玉。 千年后,神玉化形了。 拥有创世之神的神骨,和鸢蘅父神母神的一半神血, 神玉几乎一路所向披靡。 直到有一日体内的两股神力相撞,他几乎快要爆体而亡。 他闭目调息之时被魔族发现,鸢蘅出现救了他。 此后他叫祭斛。 上界第一战神,祭斛。 他陪了鸢蘅三万年,直到鸢蘅死去。 祭斛几乎绝望, 就如岁宁曾今看到的那般一样,他佝偻跪倒在地企图抓住鸢蘅那一缕缕飘散虚空的碎片,失声痛苦着。 “下辈子,做自己吧,这苍生我替你守。” 四周一瞬间陷入令人心惊胆战的黑暗中,长时间的静谧昏暗中,岁宁几乎以为自己眼盲了。 微光浮现,光亮逐渐明显,直到最后,光芒突然大闪。 岁宁有些不适,捂住眼睛适应许久,直到感到外界的光亮减弱些许,才颤抖着将手拿下来。 周围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有前方一束光斜斜打在一人身上。 他身姿挺拔修长,身披一身银白战甲,乌发用玉冠束在脑后。 他眉眼冷冽,专注望向身前的虚空。 那是祭斛。 “你想清楚了?” 幽冷的声音响起,庄严肃重,回荡在四周,声声回响令岁宁心颤。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岁宁看不见他,可这里处处都是他。 祭斛脊背依旧挺拔笔直,他冷声开口:“是。” “你要将她送往哪里?” 祭斛手中浮现一抹荧光,熟悉的气息令他心底软成一片。 “去往另一个世界。” 他抬眸看向虚空,那里在岁宁眼里只是一片昏暗,什么都没有。 但他看的很认真,眼神诚恳真挚。 “请你与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做交易,将阿蘅送过去,让她能够过自己的生活。” “天道,求你。” 岁宁心口酸涩,喉口仿佛被哽住,只觉得心里难受。 天道沉默一瞬,末了缓声开口:“鸢蘅是神灵,她的宿命是封印万魔窟,斩杀魔神。” 祭斛道:“我来。” 天道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等着祭斛解下来的话。 祭斛冷硬的五官褪去寒凉,此时温润柔和,唇角勾起笑意。 他轻声说道:“我也是神。” “我是创世之神的神骨,我比鸢蘅更适合。” “她只能封印,但我能一举铲除。” 天道幽冷的声音回他:“你会死。” 祭斛摇头:“我只要她活着便行,在她死之时我神力未完全觉醒救不下她,已是悔恨至极。” “我来替她守苍生,你送她去另一个世界。” “万年后鬼魃复生,万魔窟重现,我会用自己的神格,还这世间一个太平。” 这次天道沉默了许久,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祭斛将手上的鸢蘅魂体送到虚空,眼神温柔缱绻。 他轻声说道:“我生来便是为她而来,她的神血唤醒了我,她的父神母神希望我祝她度过命劫,可我没有做到。” “这一次,我一定要救她。” 那束光从上打在他身上,祭斛的侧脸泛着荧光,琉璃色的眼眸与谢长舟一模一样。 岁宁终于还是忍不住,属于鸢蘅的情感在体内作祟,她蓦地落下泪来。 天道幽幽开口:“好,我送她去另一个世界。” 昏暗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一双巨大的眼睛,寒凉刺骨,紧紧盯着身前渺小的祭斛。 “从今以后,鸢蘅的宿命由你承担,你便是这世间唯一的神灵。” 祭斛笑出了声:“好。” 鸢蘅的魂体渐渐飞向天道,祭斛的身影也在岁宁眼前消散。 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加快键,岁宁看到了谢长舟的前半辈子。 祭斛转世成了谢长舟,拥有神骨的他天赋出群,五岁便被查出是极其适合修行的灵根,被谢家人送去无量剑宗修行。 小小的他拜入当时的剑尊般虚门下,被当作下任剑尊培养。 问剑峰极高极寒,稚嫩的谢长舟却一派老成,即使修为不够被冻的眼睫长结满冰霜也未曾哭泣一声。 般虚对他格外严格,他自身也勤奋修炼,从小便心怀天下,立誓要为苍生鞠躬尽瘁。 他也确实做到了,二十岁便元婴期,一百五十岁化神,两百岁渡劫。 是当世第一。 她看着他忍受数百年的孤寂,在寒毒发作时浑身结满冰霜冻的眼睫直颤,在无数次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之时也只是将自己关入屋内独自疗伤。 这些本该是她的使命。 岁宁痛苦出声,明明知道那些都是记忆,是过去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颤抖着手抚向他。 即使她的手一次次从他脸颊穿透而过。 她哭的满脸是泪,眼前一片模糊,画面陡然一黑,她什么都看不见。 “将鸢蘅送回来吧。” 是天道。 身前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声音。 接着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当时向我献祭一半力量,宁愿陷入沉睡都要送鸢蘅来到我的世界,为何要将她送回去?” 岁宁一怔,心脏开始狂跳。 天道叹气,幽冷的声音此时格外无奈:“鬼魃当时出战前留下一半的魔骨,化为了沈劫,他已经修到了化神,鬼魃随时可以依靠沈劫复生。” “但祭斛用鸢蘅父神母神的神力留下她的魂魄,他没有神力,只有一身神骨,如何要彻底封印万魔窟,还有余力去斩杀沈劫呢?” 天道顿了一瞬,声音陡然沉闷:“我要的是这世间再无邪祟,要的是绝对的把握,不是单独的将所有赌注压在祭斛身上。” 苍老的声音开口:“你要让鸢蘅回来杀了沈劫?” 天道摇头:“不是,鸢蘅不能杀他,她一旦恢复神力,明白我做的事情后,定会去阻拦祭斛。” “她喜欢祭斛,她不会让祭斛为了她去死的。” “但我要祭斛死,他是天生的神骨,他可以直接将万魔窟拔除。” 岁宁垂下的手轻颤着,眼底猛地迸发出恨意,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也准确地锁定天道的位置,恨不得直接杀了它。 那道苍老的声音沉默许久未曾接话,末了轻叹一声。 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无奈:“沈劫不是还未恢复记忆吗,将他掰正,阻止他复活魔神如何?” 天道犹豫:“此法可行?” 苍老的声音无奈:“你就别犹豫了,鬼魃要从沈劫身上复活,必须要沈劫自己的魔心足够强大,让鸢蘅去消除他的魔心,到时候鬼魃无法在沈劫身上复生,只能在万魔窟中生生耗死。” “一万年,五万年,十万年,他能吞噬多少万魔窟的恶灵,就算万魔窟出世,他没了魔骨,祭斛杀他还不容易?” 天道沉默一瞬,终究还是咬牙同意:“好,麻烦你了。” 此后岁宁看到自己可笑的一生。 很可笑,也很荒唐。 所谓的系统局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天道,系统也只是他派来的一串数据罢了。 他很荒唐地将给与系统的数据弄错了,沈劫才是她的任务对象。 她与谢长舟只是阴差阳错。 按照天道的计划,她只是被派来阻止沈劫的,谢长舟则是被他安排去送死的那个。 她与谢长舟从头到尾都在被利用。 岁宁从来没觉得这般恨过,凭什么她和谢长舟要被这般利用,凭什么他们不能有自己的人生? 她眼泪落下,胸口处郁结堵塞,几乎喘不过气。 她狠狠闭了闭眼,再一睁眼,入目的便是熟悉的纱帐。 熏香袅袅燃着,满室馨香。 她一醒来便感知到了腹部的剧痛,像是千千万万根针在腹部穿刺着,她痛到颤抖,却又无力挣扎。 “宁宁,宁宁你醒了!” 唐棠扑上前来,明艳的脸上满是焦急。 岁宁无力回答她的话,痛苦蜷起身子,额上密布冷汗,神情苍白虚弱。 腹部剧痛,她几乎喘不上气,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犹如刀绞,牵动着腹部的疼痛令她浑身颤抖。 唐棠慌忙为她传送真气探查,真气刚探入她体内,心跳仿佛停滞。 她声线轻抖道:“宁宁,你……要临盆了。” 岁宁痛到咬住一侧的枕头,带着哭腔问她:“谢……谢长舟呢……他去了哪里?” 唐棠顾不得其他,只慌忙拂去她面上的冷汗,掀开她身上的被子让她躺平。 岁宁握紧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问她:“谢长舟呢……他在哪里……” 告诉我他没有去。 告诉我他不会丢下我。 她的眸底赤红,眼神却清亮,紧紧盯着她,面上满是倔强,强忍着疼痛凄厉地望向她。 唐棠心尖直颤,对上她的目光,完全不忍再瞒着她,拒绝的话被吞入腹腔。 “剑尊他……去找沈劫了,外界的恶灵已经出现了七个多月。” 岁宁不甘地看着她,咬牙忍住腹腔内剧烈刺骨的疼痛。 唐棠哭着为她输送着灵力,告诉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八个多月前外界便乱了,起初是失踪了许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后来天裂了,虚空中不时出现裂缝,将人卷入进去。 再之后便是七个月前,虚空中出现的裂缝不再卷人进去,而是从里面爬出团团暗绿色的火焰,其中密布狰狞的鬼脸,嘶吼着朝人们而来。 恶灵出现的地点无迹可寻,毫无规律,每当出现恶灵谢长舟便会前去救人。 所以在岁宁怀孕期间,他时常半月不着家。 直到十天前,天彻底裂了,从裂缝中爬出数不清的恶灵,沈劫带领魔族大肆进军,修士死伤惨重。 十天前,便是岁宁晕倒的那天。 “宁宁,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 唐棠焦急地眼泪直往下掉。 岁宁死死将头埋进枕间,额头上冷汗直冒,怎么也忍不住口中溢出的痛呼。 外界乱了将近一年,谢长舟却打造幻境让她以为一切太平。 她过去几个月看到的姑苏城欣欣向荣安居乐业的景象都是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都是他为她打造的一场幻梦。 他自以为这是保护。 “谢长舟……” 腹部绞痛,岁宁抑制住剧烈的疼痛。 魂铃和灵珠察觉到她的虚弱,齐齐盘旋在她的上空,温暖磅礴的灵力为她疗愈着经脉,补充着她迅速流失的气血。 岁宁攥紧唐棠的手,粗喘着气咬牙说道:“帮……帮我接生,我要去……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谢长舟……唐棠,快……” 她身上单薄的衣衫被汗浸湿,死死攥着她的手,仰着的脖颈上青筋毕露,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从不知道女子生子竟是这般痛苦,像是一双手伸入到她的腹腔,在胡乱地搅拌着,她几乎痛到麻木。 她满脸是汗,面色苍白虚脱,咬紧牙关看着眼前的魂铃与灵珠。 眼泪汩汩落下,划过被汗水浸湿的鬓角,落入枕侧之中。 “谢长舟……” 她忍不住地低声痛呼着。 你等等我。 *** 虚空上空,谢长舟长身玉立。 他身后宗门子弟们严阵以待,定远大师立于他身侧。 定远大师依旧面目温和慈悲,手上的佛珠轻转着,双手合十竖在身前。 他幽幽叹气:“造孽啊。” 谢长舟一言不发,眸光冷冽寒凉,下颌紧绷,轮廓线条锋利清晰。 身前是数万暗绿色的幽火,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中嘶吼着,张着血盆大口朝他而来,皆在他身前被挡下。 神骨重现,他的神力回归,创世之神的神力格外纯粹强大,恶灵触碰到他的神力,皆尖啸着化为一缕缕青烟。 宗内弟子死伤惨重,恶灵只有神力可以斩杀,这半个多月来弟子们遇到恶灵只有被缠死吞噬的份,除非能熬到谢长舟赶来。 可有时接连好几处地方出现恶灵,谢长舟赶不及,弟子们要保护百姓,因此也死伤惨重。 宗门弟子们已死伤大半。 沈劫立于魔族大军之前,黑袍随风翩飞,微红的眸中满是偏执狠戾,唇角挂着阴恻恻的笑意。 “谢长舟,你要拦我?” 他仿佛是真的觉得很好笑,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嗜血狠戾气息。 他扫视着谢长舟身后的弟子们,目光又幽幽落向他身旁的了悟。 沈劫挑眉:“就凭这些残兵败将,还有你身旁那个老秃驴?” 谢长舟神情平淡,负手而立,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沈劫轻笑:“我如今也是渡劫后期,你要如何以一己之力对抗我们整个魔族和恶灵,凭借你那不知从何得来的神力吗?” 定远大师一愣,仔细敲向沈劫,苍老的面容有些不可置信。 他惊讶道:“你怎会突然飞升到渡劫后期的?” 不仅不足一年便从渡劫前期进阶到渡劫后期,甚至周身的魔气格外纯正浓郁,比之之前强大不少。 可他明明记得沈劫是人魔混血,怎可能有这种纯粹的堪比上古魔族的魔气? 定远大师皱眉不解。 “你吞了诡栾的魔丹。” 清润的声音传来。 他的话一出,定远大师瞳孔登时一缩。 对了,这样纯正的魔气,只有上古魔族才会存在。 但现在唯一的上古魔族,除了魔神鬼魃就是诡栾了,沈劫要想快速进阶,周身又能有这样纯粹强大的魔气。 他吞了诡栾的魔丹! 沈劫看向谢长舟,唇角的笑意依旧挑衅。 “对啊,这还得多谢剑尊。”沈劫笑意不达眼底:“多亏了剑尊那几道天雷,重伤了诡栾,倒是让我捡了个便宜。” 谢长舟面容陡然阴沉下来,声音挟霜裹雪:“你便是为了扰乱修真界吗?” “你所做的这一切,你想拉着整个苍生与你共沉沦吗?” 沈劫唇角的笑意凝滞,眸底寒光乍现:“是又如何?” 他下颌微扬,神情是一如既往的阴冷高傲:“我要这天下归我主管,只要归我便可,至于是什么样子……” 他蓦地笑出声,一字一句:“我不在乎。” 只要他成为天下共主,杀了谢长舟和定远,他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他眸光冷沉,看向谢长舟的目光带着挑衅:“谢长舟,包括你所拥有的一切。” “你的地位,你的修为,还有……你的妻子?” 他被谢长舟压制这么多年,世人都敬他爱戴他,而他却被唾骂厌恶。 甚至唯一一个救过他的人也是为了谢长舟。 他要夺走他的一切,杀了他,谢长舟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谢长舟的眸光瞬间冷凝。 定远大师幽幽叹气,沈劫这厮当真是不识好歹,敢在谢长舟面前提起那个人。 他默默朝后退去一步,免得过会儿他们的屿白剑尊误伤盟友。 谢长舟背影挺拔,雪白的衣袍翩飞,眼尾泛起薄红,琉璃色的眼眸里氤氲着层层冷光。 他缓步朝沈劫走去,精致的五官依旧清隽,浑身上下透着高冷矜贵。 随着他的步伐,身前尖啸着扑来的恶灵被狠狠压制着朝后退去。 幽幽绿火映在他眼底,好似堕入地狱的邪神,周身的杀气令人心颤。 “你不配。” 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提起渡妄便朝沈劫冲去。 大战彻底拉开序幕。 终章下 沈劫眉眼一凛, 黑袍翩飞也迎上前去。 两位大能打在一起,谢长舟一边应付沈劫,一边还要抽出功夫去阻拦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恶灵。 恶灵只有他能对付,宗内弟子一旦碰上恶灵, 只有活生生被缠死的份。 定远大师叹气, 刚想飞身迎上帮助谢长舟对付沈劫, 一条长鞭陡然朝他劈来,带着不容置喙的杀意,像是要直接将他拦腰劈成两半。 他连忙侧身避开,看清来人后苍老的双眸登时一眯。 “连珩?” 妖王连珩挥舞着一条长鞭,碧绿色的眸子森寒冷冽:“老秃驴。” 定远大师无奈摇头:“妖王与魔主那厮当真是盟友。” 连珩轻笑:“今日你们都得死, 此后天下便一分为二,我妖界便是那另一半共主。” 定远唇角一抽:“妖王这些年还是没长脑子。” 沈劫攻占天下后, 怎么可能会留你一命,这天下的主人只能有他一人。 到时候被喂给恶灵的,还有连珩这蠢货和他妖界的那些大将。 定远大师无奈摇头:“既然如此, 那今日便原谅老朽无礼了。” 他手上的佛珠突然金光大作,复杂晦涩的符文盘旋萦绕,定远大师身形如电,猛地朝连珩而去,与连珩扭打在一起。 身后的宗内弟子们与魔族和妖兵们厮打。 谢长舟眉眼冷凝,下颌线清晰锋利, 面上挟霜裹雪。 沈劫与他交手,苍白的面上魔纹渐渐浮现,神情愈加森寒。 谢长舟的实力……与他简直像是隔着沟壑。 即使他吞噬了诡栾的魔丹,成功步入渡劫后期,对上谢长舟依然吃力。 他甚至还有余力对付扑向弟子们的恶灵。 沈劫赤红的眸底血色暗纹涌动, 出手越发狠戾,字字句句还在刺激着谢长舟。 “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像是般虚教出来的弟子吗,谢长舟,你当真是变了。” “你不想知道岁宁当初救我时的事情吗,我们在冰室中待了三天天,她为我疗伤——” 他的话尚未说完,谢长舟的剑意蓦地朝他劈斩而去。 沈劫连忙侧身避开,却还是被他的剑光削掉了一缕发丝。 乌黑的发丝飘散在虚空中,摇摇晃晃落下。 沈劫的脸色阴沉,瞧见谢长舟更加冷冽的眼眸,骤然笑出了声。 “岁宁救了我,拼死拦在嵇之武和关流卓身前,在我被追杀的那三日,是她带着我辗转逃跑护我性命——” 谢长舟提剑便朝他砍去,神力倾泄而出,径直将沈劫逼退几分,冷白的脸上被他的剑光擦出血痕。 他冷睨着沈劫,神情冰冷森寒,说出的话透着刻薄杀气。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她不过是为了我罢了,你以为她愿意高看你一眼?” “沈劫,你不配看她。” 沈劫薄唇紧抿,眸色逐渐加深,周身的魔气大涨。 “沈劫,这世间宁宁只在乎——” 谢长舟话未说完,神魂上忽然一阵激荡,面色陡然一变。 他不可置信一般,仔细辨别是否是自己想的那般。 “宁宁……” 她要生了? 她有孕不是才八个多月吗,怎会突然临盆。 可神魂上的婚契告诉了他岁宁此时状态很不好,经历着巨大的疼痛,周身的神力在渐渐回归。 谢长舟的面上涌上慌张,她若是现在临盆,那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她的神力回归后,记忆也回归的她,他要如何去救? 他纤长的眼睫轻颤,握着渡妄的手攥紧,周身的气息凝滞。 沈劫眼眸微咪,与谢长舟斗智斗勇这么些年,般虚死时他都是那副死人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到什么,沈劫瞳孔一缩:“岁宁出事了?” 他的话音落下,像是唤回了谢长舟的意识,他蓦地朝他看来,琉璃色的眼眸有些暗红,眼中满是杀意。 沈劫一愣,便瞧见谢长舟提剑朝他而来,周身的杀意凛然,像是要将他直接劈死一般。 他尚未反应过来,谢长舟的剑意已经到了他身前。 沈劫几乎是用了全身的修为去抵挡,只觉得经脉都被他的剑意震得激荡起来。 他被击飞数十米,却又见谢长舟朝他冲来,几乎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魔将们上前护在他身前,沈劫得以调整一下,他眸光冷沉,心下情绪复杂。 不是他的错觉,谢长舟好似突然很急,像是要不顾一切尽快斩杀他的模样。 他在害怕什么,耽误时间后会发生什么。 是……与岁宁有关吗? 身前的魔将们只拦住谢长舟一瞬,不过瞬息功夫,便被他尽数斩杀。 谢长舟冷着眸子朝他而来,周身的威压令他脊背发麻。 沈劫咬牙,连忙迎上他。 *** 岁宁咬牙死死握紧唐棠的手,额上青筋毕露,修长的脖颈朝后仰着,面上满是冷汗。 她意识混沌,不知过了多久,脑子昏昏沉沉,只想着谢长舟。 “谢长舟,谢长舟……” 她不住低声呢喃着,腹部绞痛,周身的神力在慢慢回归,冲击使她的经脉沸腾澎湃。 她仿佛听到谢长舟在耳边轻喊:“宁宁,别怕。” “宁宁,我会保护你。” “宁宁,以后和孩子好好生活。” 岁宁摇头,眼角泪水划过滴落在枕侧。 空间只摇晃一瞬,随即便像是被什么强行稳住,岁宁神识已经有些不清楚。 唐棠心下焦急,她们所处的空间方才在摇晃,说明外面正式打起来了。 谢长舟走之前将她叫过来,让她照顾岁宁,留下结界拦住外界的恶灵和硝烟。 他一直将结界护的很好,无论外面怎样动荡,结界内依旧一片岁月静好。 如今结界动荡,说明有什么在趁谢长舟不备攻击着结界,不过瞬息功夫便被他遏制住。 唐棠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恶灵。 她面色陡然焦急,恶灵只有谢长舟一人能应付,现在外面都是恶灵,他一人既要对付恶灵,还要抽空去应付沈劫。 岁宁现下将要临盆,万一结界坚持不到她生出孩子…… 她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岁宁额上的发丝被汗浸湿黏在脸颊,往日乌黑清亮的眼眸此时迷蒙浑浊,眼看着便要昏迷的节奏。 唐棠自是知道生产的关键时刻,她昏过去后会发生什么。 她的真气不要命般往岁宁身体里打去,希望她能恢复些意识。 “宁宁,你别睡,剑尊还在等你。” “宁宁,醒过来!” 她一声声轻呼1着,岁宁混沌的大脑听不进去。 她回忆起一切,属于鸢蘅的记忆,属于岁宁的记忆。 她看到许许多多不是她的记忆。 那是祭斛的记忆,是谢长舟的记忆。 她看到祭斛独自在鸢蘅身后的三万年,看到鸢蘅与祭斛相互陪伴的万年,看到祭斛在鸢蘅死后一朝白头自散修为的模样,看到祭斛为了鸢蘅甘愿与天道做交易。 她还看到谢长舟独自一人坐在屋内,胸口处白色的衣袍被血浸湿,断线般的血珠落下,他修长如玉的手上一颗做工精致的铃铛闪烁着强大的光辉。 那是他用心头血制成的魂铃,是谢长舟的聘礼。 她还看到谢长舟在她熟睡之后无数次轻吻她的面颊,向她一声声倾诉爱意。 她看到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最后的画面,让岁宁一颗心都要碎了,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丢到冰天雪地,刺骨的寒冷让她心颤。 她看到谢长舟一人孑然独立于虚空,身后是血红的裂缝,从里爬出无数幽绿的鬼火,狰狞的恶灵朝他嘶吼着,撕咬着他的身躯,谢长舟冷白的脸上被鬼火映照的昏暗。 他神情平淡,望向虚空冷声道:“你未曾遵守约定,我无力杀你,但你必须保宁宁平安。” “若是可以,送她离开。” “若你做不到,替我好好照顾她。” 他周身的神力陡然强盛,漫天的荧光下,恶灵在嘶吼着,被他的神力死死压制着。 她看到谢长舟毫不犹豫朝后倒去,逃出的恶灵被他带着倒入,身后血红森冷的裂缝关闭,将他与恶灵齐齐封禁在万魔窟里。 “不!!谢长舟!” 她哭喊着朝他而去,声嘶力竭满脸绝望。 “谢长舟,谢长舟!!” 她猛地惊醒,入目便是唐棠焦急的双眸。 腹部的绞痛越加剧烈,岁宁死命咬着牙,抑制住破碎的声音。 唐棠慌忙为她擦去面上的冷汗:“宁宁,宁宁你再坚持一下。” 岁宁满脑子都是谢长舟以身殉万魔窟的画面。 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一场梦。 那是谢长舟的结局。 是他为她承担的责任。 “谢长舟……” 她额上青筋毕露,咬着牙死命用着力。 快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 她颤抖着手抚向高高隆起的小腹:“救救他……” 你快出来,让我去救他。 孩子,若你真的是来救父亲的,快出来。 快让我去救他。 像是感知到她的哭喊,她感知到经脉在逐渐宽广,小腹处温暖强大的力量在涌向经脉,逐渐流向丹田。 她的丹田越加澎湃,逐渐浩荡。 那是神力。 剧烈的疼痛袭来的那一刻,岁宁感觉自己几乎要碎了,像是千把匕首在切割着她,刺骨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划出,彻骨的疼痛渐渐平息。 她听到唐棠惊喜的声音,可她浑身无力,大脑一片空白。 唐棠连忙替她清理残局,为岁宁施展清洁术,将孩子抱到她脸侧。 岁宁听到微弱的声音,扭过头去看她。 她太小了,哭声微弱,像是小猫在啼哭一样。 岁宁的眼泪蓦地落下,她从孩子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神力的波动。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与谢长舟同房的那一个月都未曾察觉到她的存在,直到她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丢失时候,她才突然出现让她察觉到。 她与谢长舟都是神体,生出来的孩子怎会没有神力。 那些时间她的记忆回归,便是因为这个孩子吧,孩子在下意识用自己的神力保护着自己的母亲,她什么都知道。 岁宁突然见红,是因为她还太小,才一个多月,神体还未完全塑成。 她的那些记忆,岁宁见到的一切真相,都是小小的她给的。 明明是两个神明的孩子,谢长舟的本体又是神玉,是创世之神的神骨所化,她的神力应该是比之父母都要更胜一筹的。 却将神力都给了身为母亲的她。 成为一个凡胎□□。 岁宁哭声颤抖,抵住她小小的额头:“你想救父亲是吗?” “娘亲会去救他,娘亲会的。” 岁宁擦去脸上的泪水,将孩子交给唐棠。 唐棠对上她的眸子,接过孩子微微颔首:“你去吧,宁宁。” 岁宁起身披上外衫,她的神力回归,孩子又将自己的神力尽数给了她。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丹田内一把长剑的虚影渐渐浮现,剑身莹白,长剑如虹,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气势。 那是斩魔剑,万年前她陨落时,斩魔剑也随之消失。 它隐入了她的魂体,封印在她的丹田内。 如今成神的她,终于可以再次召唤出它。 岁宁走到院中,抬头望着虚空,朝阳依旧高悬,强烈的日光刺激地她睁不开眼。 岁月静好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谢长舟直到现在还想着为她打造一个虚幻的梦境。 她聚出斩魔剑,眉眼冷冽,长剑朝着身前劈斩而去。 结界在她面前一点点破碎,露出外面荒凉衰败的世界。 恶灵呼啸着朝她扑来,岁宁抬手将结界恢复如初,护住身后的唐棠和孩子。 她青衫翩飞,斩魔剑挥斩过去,将身前的恶灵尽数绞杀,化为丝丝缕缕的青烟。 岁宁飞身离开,所过之处扑上来的恶灵皆都尽数被斩杀。 她秀丽的面上满是冷寒,朝着远方而去。 *** 谢长舟招招狠戾,朝着沈劫的命脉上打。 沈劫周身已经被他的剑光划出数道伤痕,黑色的衣袍上往下滴着血珠,眉眼冷冽周身都是寒意。 谢长舟乌发在身后飞扬,清隽的面上森然,周身的气压极低,招招式式狠戾肃杀。 沈劫被他逼到退无可退,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暗红的眸底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他魔气大涨,再又一次被谢长舟狠狠砸到地面的时候,周身的杀气再也抑制不住。 沈劫血红的眸底涌上暗色魔纹,周身的魔气越发浓郁,他身后一道血红的裂缝缓缓开启。 谢长舟神情一冷,磅礴的真气朝他打去,却在他身前被拦住。 他眸光沉下:“沈劫,你要被操控心智了!” 沈劫唇角勾起邪笑,血红的眸底写满极端偏执,血色邪魔渐渐浮现。 他歪头冲谢长舟轻笑:“祭斛。” 谢长舟眸光顿时冷下,渡妄的剑意磅礴强大,周身的神力毫无保留释放。 他身后的裂缝中逐渐爬出来更多的恶灵,尖啸着朝谢长舟扑来,撞击到他的神力结界上化为一缕飞烟。 恶灵数不胜数,一个接一个朝谢长舟扑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周身气压极低,一剑劈出将恶灵尽数斩尽。 谢长舟看向沈劫:“鬼魃。” 鬼魃顶着沈劫的脸,唇角的笑意越发阴恻恻:“祭斛,本以为你只是个仙尊,没想到还是创世之神的神骨。” 谢长舟一言不发,看向他的眸光森寒冰冷,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提剑便朝他冲了过去。 两人打的火热,身影快到出现残影。 鬼魃不断冷声道:“鸢蘅,哦忘了,现在叫岁宁。” 谢长舟沉默,出手越发狠戾。 “岁宁呢,你与她不是成亲了?” “不说吗,我这魔骨颇不争气,看起来是对她有点兴趣。” 谢长舟眉眼彻底冷下,冷喝出声:“闭嘴,你不配提她!” 他朝鬼魃而去,鬼魃连忙避开,像是看到了什么,蓦地顿住。 “鸢蘅?” 他眉头罕见一皱,森冷的声音带着诧异。 谢长舟怔愣,执剑的手顿住,忽地朝后看去。 不远处,岁宁一身青衫,满头青丝虚虚拢着,乌发有些凌乱。 她秀丽的脸面色苍白,乌黑的瞳孔红润,像是刚哭过一般,整个人脆弱无力。 原先高高隆起的小腹平坦,岁宁手执斩魔剑,隔着漫天的恶灵朝他看来。 “宁宁……” 他声线颤抖,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她。 她召出了斩魔剑,她的神力回归了。 她的记忆也回归了。 谢长舟蓦地有些心慌,想要冲到她身边。 鬼魃五指成爪朝他而来,拦住他的去路。 “祭斛,你想去救她?” 他冷笑着,岁宁身前的恶灵越来越多,魔将们也冲上前去试图斩杀她。 谢长舟琉璃色的眼眸微红,眉梢间皆是怒意。 “鬼魃,你找死!” 他眉眼冷冽,周身的神力吹动衣袍翩飞。 “无量剑阵,起!” 渡妄在虚空中分化出数把长剑,不过须臾之间,虚空中竖立着数不清的长剑,剑尖直指鬼魃。 他以神力加持,无量剑阵发挥出比昔日强盛数十倍的威力,呼啸着朝鬼魃而去。 万剑齐发,裹挟着决然的杀气朝鬼魃而去,径直穿透他周身用来庇体的魔气。 鬼魃连忙避开,却依然被他的剑阵中几把虚化的剑影刺穿神体。 他是魔神,除了斩魔剑无人能杀他,但谢长舟可以重伤他。 他若是重伤,先前被他吞噬的恶灵会立马占据他的身体,反过来吞噬他的神识。 鬼魃慌忙为自己疗伤,身形一闪便在魔将的掩护下消失。 他担心谢长舟追上再次重伤他,可却没想到,谢长舟看都未看他一眼,一颗心全扑在前来的岁宁身上。 瞧见拦路的鬼魃逃走,他飞身朝岁宁而去。 一道凛然的剑光蓦地劈开身前厚重幽绿的鬼火,强大的威压扫荡而来,将周围的恶灵和魔将妖兵们尽数斩杀。 谢长舟一楞,便对上岁宁朝他看来的眸光。 她眸底微红,明明面无表情,却莫名让他觉得她在哭泣。 她很难过。 “宁宁——” 他伸出手想要上前揽他入怀,却被她的长剑竖在身前不得前进半步。 谢长舟声音干涩沙哑:“宁宁……” 岁宁眼底微红,方才因为生产力竭的声音低沉虚弱:“谢长舟。” 谢长舟一言不发,眸光温润柔和,带着小心翼翼。 岁宁眼泪落下,径直扑入他怀里:“谢长舟,你混蛋!” 他虚虚揽住她,神力护住两人,在她耳边呢喃:“宁宁,对不起。” 岁宁揽住他的腰身:“谢长舟,是个女儿。” 他脊背一僵,揽住她腰身的手轻颤,喉结上下滚动,大脑一片空白。 “我好疼啊,我刚刚真的好疼……” “宁宁……” “谢长舟,你对不起我。” “对不起,对不起宁宁……” 她死死埋进他怀里:“你要补偿我,生生世世保护我和女儿。” 他想要答应她,他迫切地想要紧紧搂住她说他愿意。 可他开不了口。 岁宁蓦地推开他,擦去面上的泪水,秀丽的脸上满是坚毅。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你消除我的记忆,你怕我想起来就会来拦你?” “你想要替我去死是吗,但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长舟,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长舟一楞,怔然看向身前的岁宁。 岁宁神情自若,牵起他的手:“谢长舟,我不会死,你也不能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 “凭什么拯救苍生一定要让我们去死,为什么救世便一定要牺牲?” “若天要灭我们,那便戮天。” 她的话音落下,厚重的云层骤然雷电直闪,雷声轰鸣,像是宣泄着怒意在示威一般。 岁宁仰头,唇角的笑意凉薄,乌黑清亮的眸子满是嘲讽。 谢长舟心跳骤然加快,她明明那般纤瘦,个头堪堪到他肩膀,却毅然拦于他身前,为了他甘愿与天道为敌。 这样的岁宁,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无论重来多少回,他都会喜欢上她。 谢长舟沙哑开口:“好。” 他攥紧岁宁的手,轻笑出声,唇角的笑意轻松愉悦。 是他这几个月来唯一发自内心的笑。 他的岁宁,他的宁宁。 两人鬼魃消失的地方追去。 数千魔将掩护着鬼魃,他趁这会儿功夫调息着体内的伤。 两道凛然的剑光劈斩过来,鬼魃蓦地一震,连忙侧身避开。 他刚刚闪开,身前层层叠叠掩护的魔将被劈斩而来的剑光炸成黑雾,四溢的真气波动开来。 鬼魃冷眼看着两人:“祭斛,鸢蘅。” 岁宁皱眉:“我叫岁宁,他叫谢长舟,你活了几万年脑子也锈了吗?” 鬼魃轻笑,唇角的笑刚刚勾起,却又蓦地凝滞下去。 岁宁竟然直接提剑朝他冲了快来,动作突然的令他也猝不及防。 “鸢蘅!”鬼魃怒吼。 岁宁眼眸清冷,手执斩魔剑朝他斩去。 主角一向死于话多,对上鬼魃这般阴险的人,自是不用废话。 鬼魃的魔气大涨与她厮打在一起,谢长舟手执渡妄冲上前去。 他一边帮助着岁宁对抗鬼魃,一边清扫着不断扑上来的恶灵和魔将们。 不远处的妖王连珩与定远大师依旧在激烈地打着,连珩瞧见鬼魃那边的情况,眼眸顿时冷下想要朝他而去。 定远大师拦住他:“妖王,你的对手是我。” 连珩阴柔的脸一沉,抽出鞭子朝他打去。 虚空中不时出现血红的裂缝,从里面爬出恶灵,狰狞嘶吼着朝弟子们而去。 宗内弟子死伤惨重,魔将和妖兵也被重创。 鬼魃不断被两人的剑光所伤,已然是一副重伤的模样。 在又一次被岁宁的剑光穿过臂膀,他周身的伤口被斩魔剑腐蚀,丝丝缕缕朝下滴着血。 鬼魃的意识有些混沌,面上陡然有些慌乱:“不,不要。” “不行,不可以。” “不——” 他周身陡然燃起幽幽鬼火,火光将整个人苍白的脸映衬得忽明忽暗。 他面目狰狞,嘶吼着朝岁宁冲来。 恶灵占据了他的神识。 正文完 岁宁手腕一紧, 清淡的冷松香扑鼻而来,她被拉向身后,谢长舟高大挺拔的身形拦在她身前。 “宁宁,我来。” 他执剑冲上前去, 凛然的剑光蓦地劈斩过去, 与已被恶灵占据神识的鬼魃厮打起来。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虚空中飘散的都是暗绿色的鬼火,鬼火里狰狞的面目嘶吼着,扑向身旁的宗门弟子。 恶灵性恶,不会伤及那些同类心存恶念之人,最喜的便是心性纯正之人, 人界的稚儿,修真界的弟子, 都是令它们趋之若鹜的美味血液。 岁宁看过去,往日生机盎然的修界已经一片生灵涂炭。 她立在虚空朝下看去,繁华的城池已然衰败, 到处都是燃尽的鬼火,倒塌的房屋,遍地尸骸,孩童坐在地上痛哭,被恶灵扑到在地。 岁宁瞳孔陡然一缩,斩魔剑劈斩过去, 将那只恶灵打散。 她腾飞在高处,乌黑的长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情绪,再睁开眼时,眸底银霜芙蓉悄然浮现,, 眉心间那抹芙蓉印记越发明显。 磅礴纯粹的神力四散,所过之处将恶灵和魔族妖兵尽数斩杀不留活口。 谢长舟白袍染血,恶灵占据鬼魃的神识后,他的魔力越发浓厚。 鬼魃狂暴不知躲闪,只不要命地撕杀着,拼命渴望着身前新鲜的血液。 那是神力,是它最爱的神力,是最为纯善可以大补的神。 他径直朝谢长舟扑过去,丝毫不顾自己暴露在谢长舟面前,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谢长舟眉眼一凛,决然的杀意被激发出来,整个人有些妖冶邪肆,冷着脸正要迎上,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岁宁的脸。 她红着眼眶颤抖着手:“谢长舟,你能不能不要这般不要命。” 霸天陡然护在他身前,挡住鬼魃朝他伸过来的尖利爪牙。 谢长舟朝后退去,神力护在身旁,执剑望着拼命冲击着结界的鬼魃。 他答应过岁宁,不能再这般不要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是岁宁想要看到的。 他抬眼看向虚空中的岁宁,她眉眼冷冽,秀丽绝美的面容虽然冷淡,却有着初为人母的柔和。 岁宁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来,谢长舟与她对视,一眼万年。 她轻轻朝他颔首,谢长舟蓦地懂了她的意思。 她说,我相信你。 鬼魃在嘶吼着,谢长舟骤然朝他看来,琉璃色的眼里浮现滔天的杀意,周身的神力暴涨,乌发在身后飞扬。 他提剑朝鬼魃冲去,横剑劈斩开来,磅礴强大的神力加持,剑光呼啸着犹如游龙朝鬼魃而去,从他体内径直穿过。 尖利的嘶吼声后,鬼魃周身燃着的鬼火渐渐消散,苍白的面上魔纹减退。 他声音沙哑低沉:“不,不……” 怎么可能呢,他是上古魔神,是被鸢蘅封印进万魔窟万年都未曾死去的魔神。 察觉到了什么,他怔愣开口:“你,你……大胆。” 接着他仿佛突然换了个人,唇角勾起笑意:“老东西,你敢占据我的身体……我便是死,也容不得你来践踏……” 他声音断断续续,是沈劫的声音。 沈劫的意识回归了。 谢长舟执剑冷眼旁观,看着身前的人神情在愤怒和嘲讽中切换。 沈劫朝他看来,眸光平淡,唇角溢出血丝。 谢长舟缓缓举起剑来。 鬼魃嘶吼着:“不,不要,你是我的魔骨!” 他想要挣扎,可此时身体的主导权在沈劫手上,他强大的意识竟然直接盖过了身为上古魔神的他。 明明是他的魔骨,为何要背叛他! 沈劫勾唇冷笑,声音森寒嘲讽:“你算什么东西,本尊是魔主,你的魔骨?” “你配吗?” 鬼魃挣扎着想要逃跑,身体被沈劫操控,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前的谢长舟酝酿神力。 他惊恐到极点,他布了万年的局,怎么可以毁于自己的魔骨手上! 不可以,不可以! 沈劫负手而立,褪去以往的狠戾邪佞,面对自己三百余年的劲敌,头一次神情平静。 他冷声道:“谢长舟,我并不是败于你手上。” 他只是,不想被操控着身体干自己不愿的事情,不想自己的意识被挤到角落,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顶着他的脸去做这些事情。 太恶心了,想起自己的身体里还有一个活了不知几万年的老怪物,他恶心透顶。 拥有了鬼魃的记忆,他更加恶心自己的存在。 他只是鬼魃的魔骨罢了。 一个老妖怪的魔骨,最为邪佞的存在。 他下颌微扬,神情高傲散漫:“我可以不活,但无人能借我的身体活着。” 他没有败给谢长舟。 谢长舟看过去,微微颔首,周身的神力愈发浓厚。 沈劫仰头看向虚空中的岁宁,她眸光有些柔和,眉心一抹娇艳的芙蓉印记,周身的神力磅礴,像是初生的旭日。 他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新生的生命力。 他知道她与谢长舟成亲了,也知道她成亲后便离开了无量剑宗,此后消失了八个多月。 现下他明白了,她生了孩子。 沈劫眸中暗光退去,体内的鬼魃依旧在嘶吼着企图冲破他的束缚。 他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谢长舟还真是……好命的让他嫉妒。 就这样吧,他驱除不了鬼魃,他只是鬼魃的魔骨。 那他就带着鬼魃共死,也算是为她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没有喜欢她,他只是……有些好感罢了。 在岁宁看过来的时候,沈劫收回了目光,冷眼看着谢长舟的剑意朝他劈斩而来,而他岿然不动,负手而立。 鬼魃嚎叫着:“不,不要,快走!” “我的魔骨,你大胆!” “快——” 强大的剑光从他胸膛处穿过,所有的尖叫嘶吼戛然而止,沈劫胸口处朝下滴着汩汩的血珠。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晕出血花。 沈劫缓缓闭目,眼角一抹晶莹滑落,高大的身形陡然化为丝丝缕缕的碎片飞向虚空之中。 岁宁拧眉看着他渐渐消散,心下说不出的复杂。 沈劫这般不服输的人,与谢长舟斗智斗勇这些年,最后竟是毫无反抗顺从地死在谢长舟剑下。 出生便是鬼魃的魔骨,他的一生,可恨也可怜。 岁宁心下叹气,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 领兵的魔主死去,与定远争斗的连珩一怔,迅速撤离退到定远大师的包围圈之外。 连珩看向岁宁与谢长舟,满脸的不甘。 只差一步,明明只差一步。 他声音幽冷:“撤!” 正在与与宗门弟子打斗的妖兵和魔将们迅速撤离,动作整齐迅速到定远大师一愣。 他摇摇头无奈道:“妖王还真是……识时务。” 连珩一向跟风墙头草,哪边势力大站哪边,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静禅宗的佛修们要去追,定远大师拦住他们:“不必去追。” 他看向虚空,那里漂浮的团团幽火将虚空照射的幽深恐怖,恶灵狰狞嘶吼着扑向弟子。 定远大师双手合十,慈悲的脸上满是不忍:“阿弥陀佛。” 现下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靠岁宁与谢长舟去做了。 只是这么多恶灵…… 谢长舟收回渡妄,正要朝虚空中的岁宁而去,身前虚空陡然裂开。 一点一点,逐渐扩大。 那是真正的万魔窟。 他能清楚地看到万魔窟里。 那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双暗红的眼眸,满是邪肆疯狂的杀意,嘶吼着朝他冲来。 谢长舟能感受到扑鼻而来的腥臭和血气。 “谢长舟!” 岁宁飞身朝他而来,谢长舟眉梢一沉,强大的神力将恶灵全然击退回去。 但恶灵杀不尽,拥挤着的恶灵死命冲击着他的神力结界,他眉眼一冷,加大对万魔窟的封印。 岁宁被拦在距离他不远处,身前却像是有道无形的屏障在阻拦着她的脚步。 她秀丽的面上满是寒意,眸中显出怒意,挥出斩魔剑,磅礴强大的剑意劈斩而去,狠狠撞击到结界之上。 结界纹丝不动。 那人的修为比之她也不为过。 可她有两份神力,鸢蘅的神力,还有……孩子的神力。 这世间有谁能比她强? 岁宁想到一个人,执剑的手猛地攥紧,凤眸浮现强烈的恨意。 厚重的云层内雷声轰隆作响,紫色的闪电蜿蜒穿梭在云层之中,像是在嘲笑着她的无能。 “天道。” 岁宁仰头望天,一字一句充满恨意,咬牙切齿像是要将它扒筋抽骨。 又是天道。 谢长舟像是被隔绝在他们之外,原先外界的恶灵被拉到他身边,从岁宁身前像是分割了两个世界。 岁宁身后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战场,幸存的修界弟子们并肩伫立,原先的恶灵尽数消失不见。 而岁宁的身前,是谢长舟。 他那一边,满是恶灵,尽是杀戮与血腥。 岁宁几乎心颤,拼命冲击着身前的结界。 “天道,你无耻!” 她一边攻击着身前的结界,一边怒骂着云层中潜伏的天道。 “宁宁,别怕。” 谢长舟一边应付着几乎将他淹没的恶灵,一边安抚着岁宁。 岁宁鼻头一酸,眼前的爱人几乎被幽绿的恶灵淹没,她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看见不时穿梭的剑光和时不时爆发的神力。 直到这时候他还在担心她,明明危险的是他自己。 岁宁不管不顾地攻击着身前的结界,强大的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丝毫不顾及自己刚刚生产地身体。 身后陡然传来温润纯粹的真气,岁宁回头,看见一张慈祥温和的脸。 定远大师朝她温和一笑:“岁宁姑娘,我助你一臂之力。” 岁宁颔首:“多谢。” 不时有各大宗门的长老们前来相助,岁宁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茯苓,吕观,霓裳…… 那些她熟悉与不熟悉,甚至都未见过一面的修界人士皆都站于她身旁,助她破开天道的结界。 岁宁眼眶一热,心下酸涩。 谢长舟这些年的守护,总算换来了他们的相助。 岁宁轻声道:“多谢诸位。” 结界中的谢长舟周身的恶灵越来越多,天道是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岁宁与长老们拼命攻击着身前的结界,越来越多的弟子上前帮忙,终于,天道的结界在岁宁眼前摇晃了一瞬。 即使只是一瞬,即使只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岁宁仿佛看到了希望,神力毫无保留倾泄而出,死命撕扯着那道裂缝。 躲避不出的天道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幽冷肃重的声音响彻整片大陆。 “鸢蘅,你想拦吾?” 岁宁凤眸冷凝寒声道:“天道,是你执迷不悟!” 云层中的雷声轰鸣,越发的震耳,天道的怒意更甚。 “我与谢长舟只想好好活着,是你一直在步步紧逼。” “你违背与谢长舟的诺言,若不是另一个世界的天道搞错,谢长舟会这般献祭万魔窟,我与他会永生错过!” “天道,你太过分了!” “凭什么一人要为苍生牺牲,凭什么我们生下来便注定不得好死!” “我不服!” 她周身神力暴涨,强大的神力冲击着身前的结界,裂缝被她生生撕开,定远大师几人趁机拉住即将合上的裂缝,岁宁连忙闪身进去。 她刚进入天道的结界,那道裂缝彻底关上,结界完好无损。 天道冷声道:“你要陪他去死吗!” 谢长舟也猛地一惊:“宁宁,你进来作甚,出去!” 岁宁并未回答他的话,劈斩开身前的恶灵,仰头望天冷声道:“我不想死,我想活!” “我的孩子为了救自己的父亲,将浑身的神力给了我,成为一个凡胎□□,她还那么小,她需要我去照顾。” “我的父神母神为了苍生死去,万年前的我也步了他们的后尘。” “天道!”岁宁咬牙切齿:“我们不想死,是你在步步紧逼!” 天道沉默,云层中的雷声渐渐减小。 岁宁也已经赶到了谢长舟身边,握紧谢长舟的手。 “宁宁——” “别说。”岁宁打断他焦急的话,声音柔和:“谢长舟,我不会走的,我要带你回去。” “我们的女儿,她为了救你将神力都给了我,你不能死。” 漫天的幽幽绿火之中,岁宁的面目被忽明忽暗的鬼火映衬的有些看不清,他的心尖蓦地一软。 “好。” 他听到自己沙哑颤抖的声音。 天道想要他死,可他想要活着。 鬼火燃起,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恶灵的身影不时被一道道剑光斩杀。 定远大师无力帮忙,苍老的面容看向虚空当中。 那里云层深厚,雷电蜿蜒。 他们的天道在那里。 定远大师双手合十,朝天道微弯身姿行了佛礼。 “天道大人,你错了。” 云层中蜿蜒的雷电猛地顿住。 定远接着道:“剑尊为了我们鞠躬尽瘁三百余年,以一己之力护佑众生,他不该是如此结局。” “天道大人,你让我有些失望。” 定远大师转身离去,苍老瘦削的背影在漫天的昏暗中显得格外萧索。 天道猛地一怔,祂立于高处俯视着地面的人,心下蓦地一惊。 祂的信徒,是在质疑祂吗? 明明那般脆弱的信徒,祂一根手指便能碾死他们,这般弱小的人,在质疑身为天道的祂? 祂对上地面上那些信徒的眸子,却发现他们数数万万的人眼里皆是失望。 是在对祂失望。 天道一时语塞。 祂看向结界内的谢长舟与岁宁,两人在漫天的鬼火之中依旧并肩作战,万魔窟里不时爬出恶灵。 祂……真的错了吗? 祂不经意对上岁宁的眸子,明明直到她看不见祂,可祂依旧猛地心颤。 岁宁的目光坚毅,仿佛能看见祂一般,眸底的情绪满是不服。 她一字一句开口:“天道,别再执迷不悟。” 岁宁的话音刚落下,大张着的万魔窟陡然爆发强烈的幽光,随后万魔窟越来越大,从里窜出一股骇人的威压。 强大的威压让岁宁和谢长舟不察,他连忙将她护在怀里,生生挡住那股莫名的力量。 “谢长舟!” “剑尊!” 谢长舟擦去唇角的血丝摇头:“无事。” 他看向身前,心下蓦地一沉。 果然还是来不及了,恶灵要尽数冲出了。 他的孩子,他的妻子,都在这苍生之中。 倘若恶灵冲出。 天道幽冷的声音传来:“祭斛,你还在等什么?” “别忘了你与我的誓言,今日若不是你死,我会让鸢蘅死!” 天道的结界破开一条细缝,谢长舟余光瞥向那道裂缝,握住岁宁的手攥紧。 岁宁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接被他推了出去。 结界在她眼前合上,谢长舟被关在里面,身前是大的几乎能将整个问剑峰装进的裂缝。 “谢长舟……”岁宁声音沙哑颤抖。 她仿佛失去了理智,死命攻击着身前的结界。 “谢长舟,谢长舟,你要做什么!” “我不许,你答应过我的!” “你说过的,你不会丢下我的!” 谢长舟朝她看来,他身后是尸山骨海,漫天的幽光在身后张牙舞爪,恶灵嘶吼着要冲出来撕咬他。 他眸光温和,看向岁宁的眼神满是爱意缱绻。 “宁宁,你相信我。” 岁宁眼泪滑落:“谢长舟,你答应过我的!” 谢长舟朝后退去,乌发在身后飞扬。 “宁宁,相信我,我不会丢下你的。” “无论多难,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谢长舟!” 他周身神力大作,强烈刺眼的光亮让岁宁眼眶剧痛,却依旧未曾闭眼。 神力四散将恶灵尽数制住,任凭它们如何嘶吼挣扎,依然被谢长舟禁锢地紧紧的。 他闭上眼,朝身后的万魔窟倒去,神力卷起漫天的恶灵倒入血红狰狞的裂缝当中。 “谢长舟!!!” 眼前的一幕与她的梦重合,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大脑一片空白。 身前的结界消失,她扑过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角,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衣摆,万魔窟在她眼前合上。 谢长舟也在她眼前消失。 “谢长舟,谢长舟!” “谢长舟!” 她跪地痛哭着,面上满是泪水,浑身颤抖无力站起。 她好恨。 为何,为何。 为何到现在她还是救不了谢长舟? 她的孩子将神力给了她,将记忆给了她。 可她依旧救不了他。 岁宁周身的神力暴涨,眼眸通红,恨恨望向虚空当中。 天道刚回过神,对上她的眸子猛地一惊:“你要做什——入魔?” “你要入魔?” 岁宁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斩魔剑在手上熠熠生辉。 “你不是要谢长舟去献祭万魔窟,你不是要护着这天下吗?” 她缓步向前,剑尖摩擦过地面,带起一阵电光。 “我灭了你!” 她越走越快,提剑朝云层后的天道冲去。 茯苓颤抖着唇道:“岁宁……要戮天?” 岁宁周身的神力强大,天道又因为与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做交易而献祭了一半的力量,元气尚未恢复。 几人看不清云层后的情况,只能听得见轰鸣的雷声,看的见云层中穿梭的剑光。 岁宁竟真的有戮天的能力? 云层中不时传来岁宁与天道的声音。 “鸢蘅,你若是杀了我,这天下都要亡!” “那便一起死!” “鸢蘅,你大胆!” 随即又是激烈的打斗声,雷声越来越强烈。 不知多久后,天道暴怒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 地面上地弟子们能清楚感知到脚下的土地在晃动,不远处的高山慢慢崩塌,河水被倒灌着吸上来。 茯苓慌忙大喊:“岁宁,不要再打了!” 弟子们跪地朝岁宁拜下:“恳请夫人饶我们一命,收手吧!” “夫人,收手吧!” 震耳欲聋的声音齐齐传来。 可岁宁已经杀红了眼,只顾着拼命攻击着躲在云层后的天道。 去死。 去死。 祂去死! 天道拼命躲闪着,终于忍受不了,大喊出声:“住手!” “他没死,他没死!” “祭斛……谢长舟没死!” 岁宁朝祂砍去的手一顿,茫然地歪了歪头。 一声婴儿的啼哭传进她耳里,声音微弱,但她听的清楚。 岁宁的心蓦地一颤,眸底的血红褪去些许。 “岁宁!” 岁宁看过去,地面上一道瘦削的身影看向她。 那是唐棠。 唐棠泪水,抱着怀中的孩子哭着道:“岁宁,你看看她,她还那么小,她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 岁宁的眼神清明,眼泪蓦地落下。 天道连忙避开甚远,幽冷的声音道:“他没死,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他有些生气,想要捏死身前的岁宁,却也明白自己重伤的身躯是不可能伤得了拥有两份神力的她。 岁宁一怔,颤抖着抚向胸膛口。 她细细感受着神魂上的悸动。 熟悉的气息依旧存在,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虽然虚弱,但确实是谢长舟的心跳。 他没死。 婚契还在。 岁宁落地收回斩魔剑,唐棠连忙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她。 她皱着小脸失声痛哭着,但哭声格外虚弱,像是小猫在嚎哭一般。 她明明应该是这上下两界最强大的神明。 岁宁终于忍不住,抱紧她失声痛哭。 她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将这两世的委屈都哭出来。 唐棠搂住她,将她抱进怀里。 虚空中的雷声消散,天道沉默着。 良久,等到岁宁的哭声已经沙哑不堪时,祂终于开口。 “鸢蘅,他没死,我会将他还给你。” 祂的声音散去。 漫天的云层也随之散去。 天晴了。 岁宁抱紧孩子,握紧手里的魂铃,满脸泪水。 *** 魔神死于谢长舟手下,魔界重创,被修真界乘胜追击赶到蛮荒。 妖界也元气大伤,天下安稳。 岁宁坐在屋内翻看着手册,莫名有些头大。 唐棠走进来替她捏着肩膀,不由得笑出了声:“宁宁,这些事情丢给吕观他们就行。” 岁宁摇头:“我是无量剑宗的宗主夫人,修界元气大伤,吕观他们也忙。” 想到什么,她翻页的手蓦地顿住,不过瞬息便恢复正常。 唐棠沉默一瞬,轻声问道:“宁宁,过去十年了。” 岁宁放下手册看向台下,这明净殿一如既往的宽阔幽静,她才坐了十年,便觉得无比的孤寂。 谢长舟坐了百年。 “是啊,已经十年了。” 谢长舟,你为何还未回来。 神魂上的婚契还在,谢长舟还活着,可她等了他十年,遍寻天下都未曾找到他的一缕神魂。 唐棠轻拍着她的脊背,无言安抚着她。 问剑峰上依旧冷寒,安安蹲在地上警惕地看向一旁的洞穴。 一只白虎蹲在她身旁。 突然,从洞穴处探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快,阿狰!” 小白虎眼尖手快,径直扑上前去用尖利的爪牙按住那只兔子,蛮横地将它从洞穴中拽出来。 “啊啊啊,阿狰好棒!” 阿狰将小兔子丢给安安,她伸出小手接过,一张与岁宁像了七分的面容上满是喜悦。 安安抱着小兔子,将小脸埋在兔子毛茸茸的小肚子上,稚嫩的声音满是满足的叹息。 阿狰被她的情绪感染,喉中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突然,它的声音顿住。 安安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从兔子肚子上抬起头。 她小小的眼眸顺着雪白的衣袍往上,慢慢对上一双柔和的眸子。 安安看清他的脸,心跳逐渐加快。 他长得……好好看。 比怀安叔叔还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阿狰颤抖着声音:“主人……” 男子蹲下身,将安安搂入怀中。 安安想起母亲说过,不能被陌生男子这般抱着,可她莫名觉得亲近。 她好像……认识眼前的人。 陌生男子埋首在她脖颈处,清淡的冷松香侵入她的鼻息,她觉得好闻,伸出小手轻轻搂住他。 她听到他沙哑低沉的声音。 “爹爹回来了。” *** 岁宁忙完事务后便御剑去了姑苏,去帮安安买她最爱的桂花糕。 小丫头十岁了,却还像是个五六岁的稚儿一般。 因为神力的缺失,她身体格外不好,岁宁遍寻天下名医,每月便送她去一次静禅宗调息身体。 心疼她小小年纪受了如此多的苦,她总归是对她纵容了些许,安安想要什么,她便为她寻什么。 她只希望她一生平安。 岁宁拎着桂花糕回到问剑峰时已经傍晚,落日余晖倾泄下来。 她沿着这条走了十几年的小路慢慢走着,终于到了谢长舟曾住过的小院。 在他走后,她便带着孩子搬了进来。 灵珠在安安手上挂着,可以为她抵御问剑峰的寒冷。 还未进去,她便听到了安安欢快的笑声,格外稚嫩清脆。 岁宁心底一软,唇角挂上笑意。 “小心点,安安。” 清润的声音传来。 岁宁的笑意蓦地顿住。 她听到自己一声声剧烈的心跳。 像是要破开胸膛而出。 “爹爹,牵着我!” 岁宁的眼泪忽地落下,她几乎是跑进小院当中的。 院中那棵梨树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长身玉立,乌发在身后松松挽起,面容清隽,看向她的目光柔和缱绻。 他轻声喊道:“宁宁。” 他手中牵着的安安笑着喊她:“娘亲!” 岁宁笑出了声,缓步朝他走去,随后越走越快。 她直接扑入谢长舟怀里,死死抱紧他的腰身。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谢长舟,你回来了。” 腰间的桎梏收紧,她被往他怀里揽了几分,冷淡的松香沁入鼻息。 脖颈处落下些什么,滚烫湿润。 她听到他轻声道:“宁宁,我回来了。” 他用了十年,终于回到她身边。 此后万年,他不会再离开她。 番外一:云朝雨暮 谢长舟回来的当晚, 吕观几人便得知了消息。 几位峰主拥挤在问剑峰,阿狰也得知消息跑了过来。 谢长舟走后,他便像变了一个人。 孤独沉默,终日在后山处修炼, 越发的寡言冷淡。 他的身形也长得很快, 不过一百年, 便长成了十三四岁少年那般的模样。 阿狰乌发高束成马尾,瞧见院中被众人围着的谢长舟时,眼眶渐渐红润。 岁宁率先瞧见他,唇角漾起笑意:“阿狰,过来。” 谢长舟身量极高, 隔着人群也能望见院门口的阿狰。 不过短短一百年,他便长大了。 他心下叹气, 阿狰毕竟是他独自养大的,他尚小时连吃食都是他研磨碎后一勺勺喂的。 听岁宁方才说的话,他的事对阿狰打击不小。 阿狰倔强地站在院门口, 漆黑的眸子水亮,泪珠断线般落下。 谢长舟朝他招手:“阿狰,过来。” 阿狰抿唇,迈步朝他走来,随后越来越快,小跑起来扑进他怀中。 “主人……” 他声音哽咽, 死死搂住谢长舟的腰身。 如今的他长得比岁宁还高些,已经到了谢长舟脖颈处。 面上灼烫的泪水蹭到谢长舟皮肤上,他心下叹气,轻拍着阿狰的背脊。 原先那个小小的孩子,如今也长得这般大了。 岁宁鼻头一酸, 心尖蓦地一颤。 单薄的肩膀被人轻轻搂住,身侧传来熟悉的气息。 唐棠凑到她耳边:“宁宁,剑尊回来了。” 岁宁侧身抱紧她,埋进她脖颈处,不让人看见她红润的眼眶。 唐棠安抚着她,心下越发感慨。 这一百年来,阿狰活的累,岁宁又何尝不是。 她是掌门夫人,当初的那场大战修真界死伤惨重,是她以一己之力联合各大宗门重振修真界。 若不是忌惮她,妖族是绝无可能那般安稳的。 岁宁没日没夜忙碌着,原先喜欢抓兔子烤肉的那个女子,数十年都未曾吃过一口吃食。 唐棠知道,她很累。 但她若是闲下来,会更加难捱。 这独自一人居住在问剑峰的孤寂,她也尝了百年。 庆幸的是,谢长舟回来了。 她搂紧岁宁,由衷地替她高兴。 *** 送走吕观几人后,谢长舟搂住岁宁躺在梨树下的躺椅中。 岁宁安静地窝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清淡的冷松香,百年来提起的心蓦地落下。 她触及到他的身体时,指尖忍不住地颤抖。 他瘦了太多。 “谢长舟,这百年,你在万魔窟里是如何过的?” 她说话的声线漂浮轻颤,伸手轻轻触碰着身下的人。 谢长舟沉默着将她揽紧,并未回答她的话。 怎么过的? 那百年里,他杀红了眼,周身都是恶灵,只要他停下,便会被毫不犹豫地吞噬撕咬。 他迷迷糊糊间差点入魔,可脑海里却响起她的声音。 她哭着说:“谢长舟,我要你平平安安。” 他不能入魔,那样他便铲除不了万魔窟,甚至会死在这里。 他再也见不到岁宁。 这个认知让他恐慌,拼命厮杀着周身的恶灵,神力无数次枯竭,连一身神骨也险些尽数消散。 可他要回来,他答应过岁宁,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 于是他杀了百年。 他是创世之神的神骨,是这世间的神玉。 他的神力,比之所有的神明都要强大,天生克制这些恶灵。 百年后,最后一只恶灵斩杀干净,万魔窟粉碎。 他重见天光。 “谢长舟……” 岁宁猜到了些什么,心疼地抚向他瘦削的身体。 “谢长舟,你疼不疼……” 谢长舟握住她颤抖的手,轻轻摇头:“不疼,宁宁。” 他轻吻着她的红唇,贴着她的唇呢喃着:“不疼,我回来了,以后我们还有万年。”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百年,千年,万年。 生生世世,再也不会离开。 岁宁揽住他的脖颈,轻轻回应着他的吻。 时隔百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他,感知到了他的体温。 真实的,热烈的,而不是她梦中那般冰冷虚幻。 他将她抱起,依旧灼热地亲着她,抱着她朝屋里走去。 脊背触上柔软的被褥,身前是他逐渐升高的体温。 温凉的唇印上她的额头,眉眼,鼻尖,渐渐往下,覆上嫣红的唇瓣。 “宁宁……” 他在她耳边轻吻着,嗓音低沉沙哑。 岁宁的手轻触上他的腰间,灵巧解开他腰间的系带。 他沿着她的脖颈一路滑下,轻柔的触碰逐渐变得热烈。 摩挲,辗转,流连。 衣带渐宽,她触上他滚烫的肌肤,摸到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 岁宁心尖都在颤抖。 指尖被人握住,他将她的手拉下按在枕侧。 “别摸,丑。” 岁宁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下。 她狠狠将谢长舟掀倒,翻身坐于他身上。 清浅的月光从窗外洒进,她伸手将垂下的纱帐挽起,如此月光便扫进屋内,将床上的一切照的明白。 “宁宁,别看。” 这些伤疤留下太久,他为了节省神力,从未去管过它们。 刚出万魔窟便急着来见岁宁,只在来之前换了身衣衫,倒是忘了身上的伤疤。 如今才觉得后悔,是不是吓到岁宁了。 他伸出手:“宁宁,别看了,会慢慢消除的。” 他是神体,是可以重塑肌肤的。 岁宁揽住他想要捂住她眼眸的手,仔细地瞧着他。 他瘦了不少,肌肉线条虽然依旧清晰明显,但她就是能明显感觉出来。 他瘦了。 冷白的肌肤上是数不清的伤疤,或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而成,又或是被尖利的爪牙划破肌肤。 她呼吸一痛,只觉得心口郁结,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视线向下,她看到更多的伤痕。 遍体鳞伤。 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一滴滴砸到谢长舟身上,滚烫地让他一阵慌乱。 他无措地想要去擦她面上的泪水:“宁宁,对不起,是不是吓到——” 他的话音淹没在温热的触感中。 岁宁俯身,轻吻上那些狰狞的疤痕。 “宁宁……别亲,很丑。” 他慌乱想要起身,被岁宁压制着。 他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不丑。” 她抬头吻上他的唇,眼泪砸到他面上:“不丑,谢长舟,你受苦了。” 谢长舟尝到她的泪水,微微咸涩,让他心尖颤抖。 昏暗的月光下,银辉从她身后倾泄而下,她明艳的五官宛如谪仙。 她纤细的指尖解开自己的系带,一层一层落下,露出掩盖在其下的冷白。 他陡然别开眼不敢看她,胸腔内心跳如雷,耳根一阵滚烫。 明明百年前看过许多次,现下却怎么都不敢再看。 仿佛只要看上一眼,便是对她的亵/渎。 清幽的甜香袭来,温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看我。” 谢长舟闭上眼,长睫微颤。 “看我,你不想我吗?” 她牵着他的手覆上自己,光滑的触感让他手心一烫,挣扎着想要离开。 “宁宁,别这样……” 岁宁紧紧攥住他的手,亲着他红透的侧脸:“你不想我吗?” “……想。” 想死了,想透了。 想的没日没夜绞杀着周围数不清的恶灵,就为了早一分见到她。 “我也想你,谢长舟。” “我好想你,我特别想你。” “我想你在做些什么,你在哪里,你有没有事。” “我想你尽快回来,想带你去见我另一个世界的父母。” “我想抱你,想亲你,想陪着你,想看你好不好。” 她声音颤抖的几乎不成样子,眼泪滴滴砸下,呜咽着在他耳边一句句说着。 “谢长舟……”她哭出声,轻颤着手抚向他身上的伤疤:“我好想你。” “宁宁……” 她的眼泪像是打开了他心底的闸门,他再也抑制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轻轻吻去她面上的泪水。 “我也想你,我也很想你。” “我没日没夜不在想着你,被恶灵撕咬的时候,我在想宁宁她会不会心疼?” “神骨快要消散的时候,我在想若是我回不去,你会不会哭鼻子。” “我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我怕我的宁宁等久了。” “我拼命地厮杀,我想早些见到你,我想抱你,想亲你,想告诉你——” “我回来了,不论多难,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他吻着她的唇,任由她纤细的指尖拂过他的伤疤。 修长的手轻触上她的肌肤,他的神魂都在激荡。 “宁宁,我不会再离开你。” 他伸手将帷帐放下,覆上他宵想了百年的人。 *** 屋内点着香薰,日头高升,垂下的纱帐遮住榻上。 谢长舟轻拍着岁宁的脊背,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只觉得这百年来所受的苦都不算什么。 没了万魔窟,天下安宁。 他终于给了她一个太平盛世。 “谢长舟,你知道我的系统吗?” 怕谢长舟听不懂,她又为他解释道:“当初我来到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安排的,祂送我来本是为了沈劫,却阴差阳错让我绑定了你。” “系统就是我脑海中的一串数据,是它陪着我告诉我这个世界的事情。” 虽然她不喜欢另一个世界的天道,但是系统对她确实很好。 她很喜欢系统。 谢长舟抱紧她:“知道,那只是天道的一根发丝罢了,得了神力,有了思考的能力。” “它被另一个世界的天道收回去了。” 岁宁一怔,诧异开口:“什么?” 谢长舟轻吻下她的额头,淡声说道:“我解了寒毒恢复神力后,便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他顿了一瞬,音量渐渐减小,颇有些心虚:“你我洞房那日我本想动手拔除它,它却率先被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召了回去。”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岁宁也能听出他的意思。 她的任务搞错了,原世界的天道本想让她掰正回谢长舟,可谢长舟根本不可能被感化。 另一个世界的天道自然察觉到了,也察觉到了他的杀意。 于是便将系统收回了,她的任务也就此告终。 剩下的听天由命。 岁宁心下情绪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长舟吻住她:“宁宁,过几个月另一个世界的时空打开,我去见见你的家人。” 他们养了岁宁那些年,即使不是亲生,也尽职尽责充当父母的责任。 便也就是他的父母。 岁宁回搂住他:“好。” 他又覆了上来,她的意识被他占据。 番外二:温香软玉 闭门未出的第十五天, 岁宁彻底忍不住了。 在谢长舟再一次覆上来时,她灵活地从他身下滚出。 岁宁抱着薄被缩在床脚,眼眶通红看着谢长舟。 他清隽的面上有些无措,眼尾泛着薄红, 琉璃色的眸底闪着微光。 “宁宁?” 他小心翼翼开口, 神情委屈迷茫。 岁宁:“……” 心尖一软。 草了, 不要这么看着她行吗? 她实在看不得他这般的眼神,可怜兮兮勾起了她这百年的愧疚。 可恶,他确实是懂如何拿捏她。 岁宁别过眼将自己埋进被子,像只小乌龟一样蒙进被中。 谢长舟有些好笑,轻轻拽了拽她的被角。 她轻轻挪动了一下。 他再拽。 她白嫩的脚恨恨蹬了一下他的手。 谢长舟反手握住, 修长的手刚好可以掌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温凉的手触碰上她的肌肤,她挣扎着想要收回腿。 下一秒, 她浑身僵住。 脚踝上覆上柔软的亲吻,他渐渐向上前去,吻上她的小腿, 缱绻柔和。 “谢长舟!” 岁宁陡然踹向他,裹着被子便跑下了床。 她光脚踩在青色的地砖上,更显得皮肤冷白如玉。 谢长舟的目光落在上面,眸光渐渐晦暗幽深。 “宁宁。”他声音沙哑滚烫,喉结干涩滚动:“地上凉,上榻来。” 他起身便要来抱她, 岁宁连忙带着被子后退几步。 她转过身像只小鹌鹑一样缩着头:“谢长舟,不可以纵欲,已经半个月了!” 说起半个月她音量蓦地减小,仿佛是怕被人听到一般,颇有些心虚的感觉。 谢长舟也有些尴尬, 起身下床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 “谢长舟!”岁宁低声惊呼。 谢长舟语气不自然,轻声哄着她:“宁宁,不做了,地上凉去榻上。” 岁宁被他抱在榻上,拽进薄被警惕地看着他。 这半个月来她听到过数次他说的鬼话,心下着实有些感叹。 高洁清冷的谢长舟,在床上与寻常男子并无异同,满嘴跑火车。 谢长舟顿了一瞬,伸手拂开她额上被细汗黏湿的碎发。 “真的,这些日子我……确实是放纵了些,辛苦宁宁了。” 他这般真诚严肃地朝岁宁道歉,她小脸蓦地一红,有些别扭地扭过脸。 谢长舟未说话,将裹着被子的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岁宁长时间未听到他说话,余光悄然看向他。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谢长舟乌黑的长睫垂下,侧脸线条轮廓清晰,神情专注认真,不知在看向何处,有些出神的感觉。 谢长舟……不开心了? 岁宁有些无奈,悄悄凑过去轻声开口:“我不是说你的意思,是咱们要节制一点。” 谢长舟愣神朝她看来。 岁宁对上他茫然的眼神,心下一软,从被中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 “这种事情,我们晚上再做。” 她凑到他耳边,细声道:“晚上随你,想怎样都行。” 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掀起一阵酥麻。 谢长舟脸一红,讷讷开口:“好。” 他轻轻蹭蹭她毛茸茸的发丝,轻声开口道:“我以后注意,我太想你了,对不起。” 他清隽的面容像个孩子一般单纯,一百年后的谢长舟,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没安全感,小心翼翼对待着她,生怕她生气,怕她不舒服。 即使是在床笫之私时有些不节制,也会时刻关注着她的反应。 她皱眉他便停,她迷茫他便加快。 他太过小心,对待她像是在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品一般。 他甚至……会在夜间惊醒,以为自己还在万魔窟。 他会颤抖着身体抱紧她,控制好自己的力道不吵醒她。 可他一动她便醒了,这百年里,她的睡眠也浅。 她会抑制住自己的哭声,沉默地被他搂进怀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岁宁有些心疼,他明明是那般骄傲果敢的人,那一百年的离别让他小心翼翼没有安全感。 她搂住他的脖颈,脑袋轻埋在他的颈窝处。 “谢长舟,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们成亲已经百年,我喜欢你,与你做这些我很开心。” 她轻吻他红透的耳根,贴着他的耳朵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分离。” 谢长舟揽紧她的腰身,喉结在她面前滚动着,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他声音低沉沙哑:“好。” “宁宁。”他将她抱的越发紧,像是要揉进骨血一般:“我爱你。” 是藏在心底万年不敢开口的爱。 是万年后第一次相见便莫名对你心软的悸动。 是在万魔窟厮杀的那百年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 “宁宁,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岁宁心尖一软:“好。” 她细声开口:“我也爱你。” *** 谢长舟一早便去了明净殿,岁宁便搬了躺椅悠哉游哉在梨树下闭目休息着。 鼻尖传来瘙痒,她长睫微颤,不耐地睁开眼,眸底是意犹未尽的睡意。 随后她对上一张明艳的面庞。 “啧。” 唐棠瞥见她脖颈间的痕迹,意味深长咂舌。 岁宁:“……” 唐棠绕到她的正前方,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良久得出了一个结论。 “果然,剑尊一回来你都滋润了不少,完全不是以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她绕着岁宁打转,边走边说:“小脸红润,眸光似水,皮肤细腻光滑。” “听说你与剑尊半个月未出门,果然这禁欲了百年的男人,着实是不好应付啊。” 岁宁将身上盖着的薄褥砸向她,唐棠笑着接下。 她无奈地拍了拍薄褥上飘洒下来的梨花,细细叠好放置到岁宁膝上。 唐棠伸脚踢了下岁宁交叉的双腿:“让让。” 岁宁白她一眼,却还是认命地朝一旁躺了些许,空出来一人的位置给唐棠。 她也不客气,撩起衣袍便躺于她身旁。 头顶上空的梨树粗壮,枝干繁茂,不时有落花飘散而下。 温暖的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干倾泄而下,暖洋洋照在她面上。 唐棠察觉到身旁规律的呼吸声,侧头朝岁宁看去。 她侧脸莹润,纤长的睫毛垂下盖在脸上,像把小扇子一般,面上的情绪温和安宁。 这样的岁宁,才是她最初认识的岁宁。 唐棠眼眶一红,心尖轻颤。 这一百年来,岁宁过的太累了。 明明是那般喜欢玩乐的人,却终日坐在明净殿内处理着事务,冷静自持,将自己累的不成样子。 所有人都认为谢长舟死了,毕竟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跳进了万魔窟。 在万魔窟里,他要如何活的下去。 可岁宁就是不信,刚开始的她一遍遍强调着谢长舟没死。 后来流言越传越多,她便也不再开口解释。 只是……她曾无数次在明净殿外听到过岁宁压抑的哭声。 如今,谢长舟终于回来了。 唐棠重重吐了口气,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压制回去。 岁宁却侧过了头,乌黑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 末了,她轻笑出声。 岁宁握住唐棠的手:“唐棠,谢谢你。” 这百年来的帮忙与陪伴,在数次看到她的泪水却并未点出,而是安静地陪着她。 唐棠摇头,反手握住她的手:“宁宁,你与剑尊,以后便过自己的生活吧,希望你们安好。” 岁宁一怔:“什么?” 唐棠蓦地笑出了声,眼眶却依旧红润。 “剑尊去明净殿卸任掌门之位了。” 岁宁只觉得仿佛被重击了一下,敲得她缓不过神。 她声音发涩:“你说,谢长舟不做掌门了?” “对。” 岁宁喉口干涩哽咽,有些说不出话,唇瓣翕动着开口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唐棠道:“不仅不做掌门了,还卸任了剑尊一职,自此成为一届散修。” 直到唐棠走了很久,岁宁依旧觉得缓不过神。 她曾经也不想让谢长舟做掌门和屿白剑尊,那些听起来浮华的名讳,成为了套牢了他三百余年的禁锢。 可真到这一天到来,她又觉得心底复杂。 身侧传来冷松香,她被打横抱起缩在他怀中。 岁宁怔愣抬眼,入目的是他清晰分明的下颌,再往上是刻入她骨子里的清隽面容。 “宁宁,怎地不盖薄被?” 谢长舟将她膝上叠的整齐的薄被展开,仔细将岁宁裹住,调整好她的姿势,让她在他怀里可以睡的安稳。 可岁宁毫无睡意。 她揽紧谢长舟的脖颈,往他怀里蹭去。 “谢长舟,你今天去明净殿卸职了吗?” 谢长舟轻拍她脊背的手一顿,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嗯。” 他似是误会了什么,连忙与她解释:“宁宁,现下魔族已经被压制到极北之地,妖族也安稳未曾动乱,天下已经不需要我了,我——” “我知道。”岁宁打断他的话,轻吻下他的下颌:“我并未觉得有何,我也很开心。” 她埋首在他胸膛处,听着他一声声强烈稳定的心跳。 “谢长舟,很早以前我便希望你自私一些,但凡你为自己考虑些,便不会过的那般。” “这明净殿我坐了一百年,便已经觉得孤寂的要命,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务,你在这里的时候,想必也很累吧。” 她拉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并未欠这苍生什么,你在万魔窟厮杀的那百年,受尽了苦,这剑尊和掌门之位,不做也好。” 岁宁吻着他的唇瓣,在他唇上辗转,贴着他的唇道:“我们离开无量剑宗吧,这天下这么大,还有那么多地方我们还没去。” 谢长舟喉结滚动:“好。” 圆月高悬,银辉从半开的窗中洒进屋内。 帷帐内嘤咛声四起,伴随着清润的低哄。 谢长舟轻啄着她红透的脸颊:“宁宁,过几月……我随你去你生活的世界。” 岁宁意识不清,伸手抵着他的胸口。 温凉的手按住她的双手抵在枕侧,他不住地轻哄着她,细密的汗珠滴在她莹白的肌肤上,滚烫的让她心颤。 “宁宁,难受吗?” “……闭嘴。” 他轻笑出声,亲着她的耳朵:“那舒服吗?” 岁宁羞得侧过脸,只觉得谢长舟这厮当真是不要脸。 他又追了上来:“喜欢吗?” “……谢长舟,滚出去。” “你白日还说喜欢,现下便不喜欢了吗?” 岁宁咬牙,狠狠踢向他,被他灵巧握住。 他沿着她的小腿朝上亲着,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谢长舟,出去!” 谢长舟低声笑着:“出去,出去哪里?” “……” 他堵住她的唇,她很快丢盔弃甲。 春香暖意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岁宁抱着里衣朝床角缩去。 “停停停,我要休息,我没力气了!” 谢长舟墨发披散在肩上,乌黑的发丝衬得肌肤冷白,琉璃色的眼眸里是尚未消散的欲意,胸膛处满是抓痕。 岁宁蓦地红了脸,背对着他埋首装乌龟。 “你……你把衣服穿好。” 谢长舟清润的声音带沙哑,低沉的像是在她心口上抓挠。 “宁宁不喜欢吗,宁宁不是喜欢看吗?” 喜欢。 喜欢个鬼啊。 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现在看见他这副模样便腿软。 他一脱衣服,她便要整晚下不来床。 谢长舟无奈叹气,起身将里衣松垮套上。 瞧见岁宁露在被子外的冷白肌肤,他眸光渐渐晦暗。 岁宁拉过被褥间塞着的里衣,正要背对着他穿上,一双手按住她将要动作的手。 岁宁颤巍巍看过去,对上谢长舟深邃的眼眸。 他修长的指尖捻着一块小小的布料,淡粉色,绣着精致的芙蓉。 岁宁的脸登时绯红一片,连带着白皙的脖颈处都染上绯意。 “先穿小衣。” “我……我自己来。” “宁宁还有力气?” 岁宁:“……” 他眸光晦暗,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只要她敢说一句还有力气,便会毫不犹豫扑上前来。 他凑近她轻哄着:“宁宁乖,我帮你穿,穿好了就休息。” 岁宁磨磨蹭蹭,背过身去松开了死死拽住被子的玉手。 “你……你说话算话。” “好。” 他挽起她垂在身后的发丝,松松将它们拢在她身前,搂住莹白细腻的脊背。 小衣覆在她身前,他仿佛是故意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岁宁连忙后退躲开,却正好撞进他滚烫的怀抱。 他替她系着衣带,动作格外缓慢。 “谢长舟……系好了吗?” 他嗓音喑哑的不成样子:“好了。” 岁宁松了口气,正要拉过一旁的外衣穿上,陡然被人掀翻在榻上。 身前寒凉,刚被系好的小衣被他抽走。 岁宁惊愕抬头,撞上他泛红的眼眸。 “谢长舟,你说过让我休息的。” 他垂首覆上来:“你休息,我来。” “谢长舟,你无赖!” “嗯,宁宁教训的是。” 帷帐随风浮动,帐中传来低声细语。 “别挡着……” “滚……无赖……” “宁宁真漂亮,别怕……” “谢长舟,我累……” “马上……” 岁宁长睫垂下,柳眉微蹙,白瓷般的面上绯红滚烫,额上遍布细密的汗。 谢长舟轻轻吻去她面上的汗珠。 他凑近她耳边:“我爱你。” 岁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白皙纤细的手攥紧,却又被他展开十指相扣。 谢长舟在她耳边接着道:“我爱你。” 我很爱你,我只爱你。 春夏秋冬流转,山川湖泊隐没,岁月更迭,时空交错。 我会永远爱你。 万年前,万年后,生生世世。 “我爱你。” 晶莹的泪珠滑落,女子的轻语消散。 “我也爱你。” 番外三:现代生活 当初另一个世界的天道答应过她, 一百年后两个世界会接轨,祂会为她打开时空裂缝。 时间流转,很快便到了天道承诺的日子,岁宁与谢长舟双手相握, 安静立在问剑峰顶处。 面前的虚空陡然裂开, 强大的威压袭来, 谢长舟的神力牢牢护住两人。 光圈流转,渐渐迸发出强烈的荧光。 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岁宁曾在幻境中听到的那个声音。 “鸢蘅,我的发丝向我求情,请我给你一次机会, 让你回到现代世界圆梦。” 岁宁一怔:“你说系统?” 祂沉默了一瞬,岁宁的眼前陡然浮现一道蓝光。 接着她听到了那消失百年熟悉又陌生的机械音。 [宿主, 你好,你既然听到了我的声音,应该是要回家了。] 岁宁鼻头一酸。 [宿主, 很抱歉骗了你,我也不知自己得到的信息都是假的,险些害你与谢长舟错过。] 岁宁朝它摇头,眼眶渐渐红润。 [宿主,希望你能见到自己的父母,完成自己的心愿, 以后便好好生活,祝你生活顺遂,健康快乐。] 虚空的蓝光陡然消散,岁宁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它,却只摸到冰凉的空气。 天道开口道:“你也不必伤心, 它不过是我的一缕发丝,相当于你所理解的一串数据,我在,它便在。” 岁宁怔然看向祂,唇角缓缓勾起嘲讽的笑意:“可你与它不同,它即使只是一串数据,它对我的保护是真的,陪伴也是真的。” “而你,只有欺骗,你与这个世界的天道一模一样罢了。” 谢长舟轻轻将她揽进怀中,无言轻拍着她的脊背。 天道微微叹气,并未回应岁宁的无礼。 “鸢蘅,你确实有情,也难怪我的那根发丝经常在我耳旁夸你。” 岁宁眉眼冷淡,直直看着祂不作话。 天道沉默一瞬,接着开口:“不论怎样,我确实对不起你,便随了它的心愿,圆了你的梦。” “鸢蘅,你不能在那里待一辈子,你是神,我的世界不允许你的存在。” “所以我还要回来,是吗?” 天道顿了顿,轻声开口补充道:“鸢蘅,你不能改变世界规则,有些事情,各有命数。” 岁宁心下一沉,她自然是听懂了祂的话。 她不能插手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比如她的父母。 他们的寿命,自有定数,是她无法去改变的。 “鸢蘅,只有你答应了,我才能放你去。” 岁宁垂下的指尖轻颤,红唇紧抿着。 谢长舟握住她的手,温柔安抚着她。 良久后,岁宁低声开口:“好。” 随后身前的虚空光亮大作,强大的吸力袭来,可她的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岁宁,主人!” 岁宁惊诧回头,看见阿狰化为兽型朝他们扑来。 阿狰乌黑的眸子盈满泪水,飞奔着朝她而来。 岁宁下意识伸出手,在被卷入虚空的那一刻,她握住了阿狰的爪子。 一阵眩晕过后,她双腿疲软无力,险些跪倒在地。 “宁宁!” 身侧的人慌忙揽住她,清淡的冷松香拂来,岁宁靠在他怀中缓着那股眩晕。 “宁宁?” “没事。” 她迷茫睁开眼,入目的是温馨的家具,懒人沙发上放着她换下还未来得及洗的衣衫,书桌上的电脑还在放着剧,屋内的钟表在滴答滴答走着针。 一切都好像毫无变化,似乎她才走了几息功夫。 岁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她走了百年,已经百年未曾见到这熟悉的场景了。 这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屋子。 她走过自己的屋内,纤长的指尖拂过每一寸地方。 谢长舟看着身前的一切,完全陌生的世界,窗户竟不是用纸糊的,透过那层窗户,他看到外面光怪迷离的一切。 这是……宁宁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吗? 屋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岁宁回过神来,连忙跑向客厅。 一只蓝白英短浑身炸毛,脊背高耸,尾巴高高立起,口中发出“呼噜”的低沉威胁声。 它的身前,一只小白虎脊背上的翅膀张开,兽瞳紧紧盯着身前的英短白猫。 岁宁:“……?” 眼看着两小只要打起来,岁宁连忙跑出去抱起那只英短蓝白:“顿顿,别怕别怕。” 顿顿在她怀里,被她一下一下顺着毛发,委委屈屈爬在她怀里。 阿狰:[好一个绿茶。] 于是阿狰更恼怒了,喉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阿狰。” 身后传来清润低沉的声音,阿狰浑身炸起的毛发顿时偃旗息鼓,乖顺地蹲坐在地。 但阿狰有些委屈,乌黑的眸子看看身后的谢长舟,又看看身前抱着顿顿的岁宁。 谢长舟负手而立垂首看着它。 阿狰:淦,为什么它没有人抱! 阿狰郁闷地趴在地上,小脑袋垂在冰凉的地板上。 岁宁低声抱着炸毛的顿顿轻哄,亲昵地蹭着它的毛发。 开门声突然响起,岁宁惊愕抬头。 与门外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岁父岁母相对。 岁宁:“……” 岁父岁母:“?” 两人惊愕看向客厅中的女儿,还有她身旁蹲坐的白虎,还有她身后的—— 陌生男人? 在岁父岁母惊呼出声前,岁宁连忙放下阿狰跑上前去。 “爸,妈,冷静冷静!” 屋外车声轰鸣,霓虹灯光闪烁。 岁父岁母仿佛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顿顿窝在岁母怀中,岁宁坐在两人对面。 谢长舟长身玉立于她身后,阿狰乖巧蹲坐在他身边,恨恨看向岁母怀里的顿顿。 顿顿冷眼瞥它一眼,傲娇地转过头埋首于岁母怀中。 阿狰呲牙咧嘴:[拳头硬/了。] 谢长舟眉眼依旧平淡,清隽的面上淡然安静,指尖却下意识想要覆上岁宁的肩膀。 岁母蓦地朝他看去,谢长舟连忙收回手。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屿白剑尊,整个无量剑宗的掌门,面对魔族和万魔窟都未曾怯场过。 在对上岁母不善的眸光后,心下却有些慌乱。 他喉结干涩滚动,垂在袖中的手攥紧。 岁母深吸口气,微扬下颌道:“你说,我和你爸就出门买了个衣服,一百年过去了?” 岁宁竖起手指:“一百零二年。” 岁母咬牙切齿:“我是在问你这个吗?” 岁宁讷讷收回手,轻声道:“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过了一百零二年。” 岁母被她气的捂住胸口,岁父胡子也被气的吹拂起来。 岁宁连忙上前哄着二老:“真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谢长舟上前一步,淡声道:“宁宁说的确实是——” 未说出口的话被岁母扫射过来的目光生生打断,谢长舟无措地看着她。 岁母实在是被气的不轻,两口子只是去买了个衣服。 回家后女儿穿着一身奇奇怪怪的衣衫,家里多了只长着翅膀的白虎,身后还跟着个个子极高的男子。 男子长的是很好看,一眼看去不似凡人。 但是……这是个男人啊! 出现在他们的家中,女儿还跟他们说了一堆荒谬离谱的话。 岁母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抑制住胸腔内的怒意。 她推开岁宁的手,起身朝对面直直站立的谢长舟走去。 “你说,你是剑尊?” “嗯。” “神明?” “是。” “我女儿也是神,是你们世界的人?” “对。” “你与她成了亲,已经成亲一百年了?” “……是。” 岁母蓦地将一旁的抱枕拿起朝他身上砸去,边砸边怒吼道:“你个骗子,敢骗我家宁宁!” 谢长舟一愣,被岁母的抱枕砸个正着。 他下意识想躲,对上岁母气急的眼神,刚要迈动的脚顿住,呆愣在原地由着岁母打。 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事情确实荒谬,岁母不信也正常。 岁宁冲上前来拦住她:“妈妈妈,别打别打,他说的是真的!” 谢长舟神情淡然,眉心依旧舒展,明明是极安静的模样,落在岁母眼里却成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于是岁母更加气急,狠狠推开拦着她的岁宁和岁父。 岁宁的脚被看热闹的顿顿绊住,一时不察仰面朝客厅中的茶几撞去。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离茶几尖锐的一角越来越近,刚想要施展神力稳住自己,身前的茶几突然被移走,她径直扑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谢长舟将她扶起:“没磕到吧?” 岁宁摇头:“没有。” 她看向岁父岁母,两人的面容是不约而同的惊愕。 岁母吞咽了下,呆愣看向谢长舟,指向被瞬移到用餐厅的茶几:“你……你把它移回来。” 谢长舟并未多想,修长的手轻抬,沉重的茶几被抬起搁置到原来的地方。 岁父岁母:“……” 谢长舟轻轻颔首:“好了。” 岁宁尴尬看向二老,小心翼翼拦住自家母上大人的胳膊。 “妈,爸,我都说了是真的……” 岁母只觉得眼前的一幕荒谬,攥紧岁父的手颤抖着。 岁父按住她的手无言地安抚着,看向谢长舟道:“你说你是神,点团火。” 谢长舟指尖轻捻,一团火花燃起。 “把厨房那个水壶拿过来。” 厨房的水壶悬浮着朝几人飘来。 “……把我托起来。” 谢长舟一愣,琉璃色的眼眸微缩。 “爸!” 岁父重复道:“把我托起来。” 他话音刚落,便察觉到自己的双脚离地,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脚下托着他。 岁父连忙喊道:“好了好了,放我下来。” 谢长舟将他安稳放置下来。 这下二老彻底相信了,他们不过出门一个小时,女儿去了另一个世界待了一百年。 二老看着身前的两人一虎,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简直离谱。 岁母稳定情绪后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眶骤然红了。 她颤抖着手抚向自己的女儿:“你独自在那里待了一百年?” 岁宁鼻头一酸,乌黑的眼眸水润:“嗯。” 岁母的眼泪落下,将女儿抱进自己怀中,搂住她失声痛哭起来。 “宁宁,你自己在那里待了一百年,你怎么过的啊……” 她想想都觉得绝望。 丈夫失踪,独自在她口中说的那个无量剑宗里等待一百年,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人。 她的宁宁,她从小到大娇养长大的乖女儿,竟然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受了这么多委屈。 岁母抱住岁宁,埋首失声痛哭起来。 岁父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流,抱住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无言地安慰着。 岁宁的泪水被岁母渲染,本来并未觉得有什么,但岁母在她耳边失声痛哭,隐藏在心底百年的委屈陡然爆发。 她搂紧岁母:“爸,妈……” 在岁母的眼里只过了一个小时,对她而言却是一百年。 她已经一百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了。 “宁宁,你受苦了……” 三人搂在一起,顿顿察觉到沉闷的气氛,低声叫着蹭着岁宁的衣摆。 谢长舟无措站在客厅中,瞧见岁宁面上的泪水,心底一阵沉闷。 他若是能早些绞杀那些恶灵,岁宁便不会这般孤寂地在无量剑宗等了他一百年。 他与阿狰安静立于原地,看着一家三口久别重逢。 岁母终于稳定情绪后,起身垂垂蹲麻的腿,眸光看向谢长舟。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方才对不起了,是我误会你了。” 她听女儿说了,若不是眼前的人,被天道送去万魔窟的便是她的宁宁。 一想到宁宁要在那里遭受那些恶心东西的啃咬,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谢长舟摇头:“无碍。” 岁母沉默一瞬,接着道:“你与宁宁今晚歇息在她屋内,我们家小,就两间屋子。” 她看向他脚边的白虎:“他便是这样吗?” 阿狰立马变成了人型,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岁父岁母的接受能力很强,并未像方才一样被吓的不轻。 岁母点点头:“那你今晚先睡在客厅吧,明天再商量,十一点多了,先休息吧。” 她也需要缓缓今晚的一切。 这简直是颠覆了她几十年的认知。 岁母拉着岁父进屋,徒留谢长舟几人。 他面上神情茫然无措,岁宁轻声叹气:“没事,我爸妈并没有对你有意见。” 他们只是心疼她罢了。 *** 岁宁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从浴室出来的谢长舟,蓦地笑出了声。 他乌发半湿,高大的身子穿着岁父的睡衣,颇有些不合身。 岁宁翻身躺在床上,穿着自己的卡通睡衣笑得眉眼弯弯。 谢长舟轻笑出声,将头发用真气烘干,径直扑上床攥住她的脚踝便将她往身下拖。 他垂首狠狠亲了下她的脸颊:“宁宁看的开心吗?” 岁宁忍住笑意颔首:“还行,挺好看的。” 谢长舟唇角勾起笑意,轻轻亲了几下她嫣红的唇瓣。 岁宁抵住他的胸膛道:“怎么样啊剑尊大人,见到岳父岳母的感觉如何?” 谢长舟假装蹙眉,配合她的演出:“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 “紧张什么,害怕什么?” 她一直乱动,刚沐浴完的身体更加香氛,随着她的动作窜入他的鼻息,他浑身的火气都要被她勾起来了。 谢长舟低头吻向她的颈窝,语气含糊道:“紧张他们不认我,害怕你会听父母的话不要我。” 他的手揉上她腰间,顺着敞开的衣摆朝里探去,往她后腰窝而去。 岁宁浑身都软了,却还不忘细声回着他的话:“他们不会不认你,我也不会不要你。” “嗯,我知道。” 他抬手灭了屋内的灯,挥手布下结界。 岁宁躺在薄被中满脸疑惑:“你布下结界作甚。” 谢长舟滚烫的身体朝她而来,声音低沉沙哑:“屋子小,父亲母亲会听见。” 岁宁的脸登时滚烫。 一刻钟后,她果断领悟了谢长舟布下结界的意义。 “宁宁,别咬唇。” “谢长舟……” “没事,他们听不到。” 他又低下头覆上她,与她十指相扣,听着她一声声小猫一般的嘤咛。 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她便是要他的命,他也会给她。 他仔细看着她皱眉,瞧着她每一个细微的情绪。 随后吻上她,缱绻温柔。 番外四:带我回家 第二日, 岁宁依旧如愿起晚了。 客厅内寂静无声,岁宁小心翼翼打开门。 正好与沙发上的岁母面面相觑。 岁宁:“……” 岁母挑眉:“你醒了啊。” 岁宁讪讪一笑:“妈,你没上班啊?” 岁父从屋内走出来,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道:“你弄出这么大的事情, 我与你妈怎么可能上的了班, 这两天请假了。” 岁宁尴尬环视着不大的客厅, 顿顿那只懒猫窝在岁母怀里,享受着岁母的顺毛,阿狰缩在沙发边,正呲牙咧嘴朝顿顿威胁地低吼。 顿顿仿佛是被吓到了,朝岁母怀里缩去, 岁母一个眼刀扫过去。 阿狰:[嗷呜] 死绿茶。 岁宁蹑手蹑脚走向岁母,小声问道:“谢长舟呢?” 岁母手一顿, 不冷不淡道:“一早出去了。” “你说谢长舟出去了?” 岁宁惊呼出声,谢长舟人生地不熟,穿着打扮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出去不会被人当猴看吗? 他还长了那么一张好看的脸。 她可不想明早在某短视频APP上看到他的街拍视频。 岁宁穿上外套便要出去找谢长舟,刚走到玄关处正要换鞋,紧闭的大门被打开。 她怔愣抬头,对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人。 “宁宁。”他看见她便笑出了声。 岁宁眼睫轻颤,抬起的脚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的人。 他一头短发利落清爽, 面容依旧清隽矜贵,穿着一身白色卫衣,下身是宽松的直筒牛仔裤,身形高大挺拔,朝她温柔笑着, 眉眼间皆是柔意。 他本就长得年轻,这般打扮下更显少年感,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岁宁喉口发涩,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他走上前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替她将还未梳理好的发丝捋顺。 “怎么了,要去找我吗?” 岁宁回神,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深,最终踮脚朝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谁教你这么打扮的,你这样我会有负罪感,像是在跟未成年弟弟谈恋爱一样。” 谢长舟听不懂她的话,俯身轻吻下她的唇角,贴着她的唇轻声道:“宁宁喜欢,那我以后都这么穿。” 岁宁眉开眼笑,乌黑的眼眸满是笑意。 “咳咳。” 客厅传来低咳,她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放下勾住谢长舟脖颈的胳膊。 她在问剑峰与谢长舟独自待久了,倒是忘了现在是在自己的家里。 岁宁转身,对上岁母冷淡的眼神。 她脊背一僵下意识想要去认错哄她,身后的人比她动作更快。 谢长舟拎着手上的东西朝岁父岁母走去。 “爸妈,我上午去商场买的东西。” 岁宁:“?” 学的还挺快,不仅知道喊爸妈,还知道商场。 岁母诧异出声:“你哪里来的钱?” 岁宁想到些什么,心猛地提起:“谢长舟,你不会是用的障眼术吧?” 没等谢长舟回答,她焦急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珠宝,补品,衣衫。 他还真是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了。 “谢长舟,不能用障眼术,都是做生意的,他们也需要赚钱!” 她几乎要炸毛,放下东西便要去拿着钱包出门结账。 一双温凉的手轻柔按住了她。 “宁宁,那是真的钱,并不是障眼术。” 他将岁宁按倒沙发上,从怀中掏出一部手机,唇角挂着笑意。 那是岁宁的手机。 “今早看了些东西,对宁宁的世界也有些了解,两个世界的字体相似,我也能看懂些。” 他晃晃手上的手机,笑着道:“这个叫手机,宁宁的世界是用这个付款的。” 岁宁道:“我的手机上没有那么多钱啊。” 她走时不过还在上大学罢了,手机里哪有那么多钱。 谢长舟捏了捏她的脸,取出乾坤袋朝沙发上倒去。 岁宁岁父岁母三人看去。 “……” 岁宁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指尖颤抖指着沙发上的金饰:“这些,都是你带的?” 沙发上流光溢彩,满是些晶莹剔透的金宝。 她在问剑峰住了那么多年,谢长舟屋内有些什么她一清二楚,他除了灵石多些,哪有这么多珠宝? “临走前去宗内的库房拿的,都是些珍品,应当是够换不少钱。” 何止能换不少钱,简直够他们一家在京都买几套房了。 岁母不动声色地拉拉岁父的衣袖,神色若有所思。 谢长舟收起那些珍宝:“我在无量剑宗那些年,临走时要些东西不过分吧?” 他眸底笑意戏谑,配上今日这身穿搭,更像是个邻家少年郎。 岁宁细声问:“所以你是拿去换钱了?” “嗯。”他点点头,将手机递给岁宁。 岁宁慌忙打开手机,待看到银行卡上一串零后,指尖都在颤抖。 她凑近手机屏幕,身侧的岁父岁母探过头来。 一个,两个…… 六个…… 够把她家这套房的贷款还完了。 岁母当机立断:“小谢,宁宁就交给你了。” 岁父点头表示应允:“可以,你与宁宁买个房子搬出去住吧。” 谢长舟起身朝二老鞠躬:“多谢,我会好好照顾宁宁的。” 阿狰兴奋地扒着谢长舟方才丢给他的袋子,里面都是为阿狰买的衣衫,他当即便化为人型跑去卫生间换衣物。 *** 岁宁盘腿坐在床上,举着手机仔细瞧着上面的数字。 “谢长舟,你换了五十万,人家没有问你要什么发票吗?” 谢长舟摇头:“我挑的都是些古物,说的是家里祖传的,用的是你的身份证。” 岁宁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身份证啊! 谢长舟一个黑户! 她拉过正在收拾衣物的谢长舟,按住他的双肩,满脸肃重道。 “谢先生,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谢长舟配合点头:“宁宁请说。” 岁宁音量陡然拔高:“你没有身份证啊!” 阿狰和谢长舟都属于黑户。 谢长舟无奈拉下她的手:“宁宁,我不需要身份证,我并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做些什么事情,至于钱和买房……” 他将乾坤袋交给岁宁:“都是你的,你拿去换钱,拿去买房,都可以。” “我想的是去乡下生活,地方清净,二老年纪大了,接去和我们一起生活便可。” “更何况。”他反手握住岁宁的手:“阿狰也还小,人形不能维持整天,我们去人少的地方要好些,免得暴露。” 而且几人的面容并不会苍老,确实是人少的地方要好些。 岁父岁母也确实要退休了,二老早些年便有去乡下养老的念头,他考虑的还真是周到。 岁宁挑眉,扑到谢长舟身上将他压倒在床上。 她坐在他腰间,胳膊撑在他耳侧。 “谢长舟,你学习能力很快啊。” 谢长舟揽住她的腰身,唇角勾起谦虚道:“没有吾妻聪明。” 他短发利落洒脱,笑起来是极其少年感的模样,岁宁看的心痒。 她捧住谢长舟的脸猛亲几口。 “谢长舟,下次穿个制服,西装那种,然后打个领结,戴个金丝眼镜。”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狠狠揉搓着他柔软的发丝。 谢长舟颔首:“好,遵命。” 岁宁心下开心,抱住他使劲亲着,谢长舟的眸光逐渐晦暗。 他条件反射地便想要将岁宁压在身下,但现如今是白天,他们二人闭门不出这么久,二老定会生疑心。 他压制住体内的躁意,乖顺地任岁宁亲着他。 于是夜晚降临后,岁宁无力抵住谢长舟。 “别别别,停,我爸妈还在。” “听不见。” 他将她抱起,朝卧室一角的梳妆台走去。 岁宁背靠冰凉的梳妆台,意识清明些许,睁开迷蒙的眼。 正巧看见对面的落地镜。 还是昏了吧。 “谢长舟,不要在这里!” 他吻向她的耳朵,贴着她耳根呢喃着,灼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她肌肤上,令她浑身战栗。 谢长舟说:“在无量剑宗时候,宁宁答应过我,白天不行,晚上随我。” 他轻咬一口眼前的耳根。 “言而有信。” 意识不清时,岁宁抱紧他,听见他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 “……嗯,你说什么?” “明天就去买房,搬走。” *** 岁宁挑中的房子是一栋独家小院,周围没什么人,非常适合她的养老生活。 岁父岁母住在一楼,阿狰喜欢在院中晒太阳,便也住在一楼,谢长舟与岁宁则住在二楼。 屋内按照岁宁的风格装修,空地极大,二老平时也不怎么上来。 于是谢长舟便越发不知收敛。 岁宁将枕头狠狠砸在谢长舟身上,面颊红润滚烫,额上遍布细密的汗。 “滚,不想看见你。” 谢长舟接住枕头,握住她朝他踹来的脚。 他脸皮颇厚朝她凑去:“宁宁不想看见我,可是我在这里只认识宁宁。” 他神情有些委屈,额前的碎发因为方才的动情被他捋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岁宁狠心撇过头,将小脸埋在凌乱的被褥里。 他又凑上来亲着她滚烫的脸颊,抽出纸巾替她擦着面上的汗。 “辛苦宁宁了。” 岁宁狠狠踢向他,瞧见他春光满面的模样想给他一拳。 “谢长舟,纵欲的男人容易秃顶。” 谢长舟将她抱起,让她坐在他怀里轻轻吻着她唇角。 他拉过她的手摸向自己的头发,戏谑问她:“宁宁觉得如何。” 岁宁:小脸一绿。 该死的男人,竟比她的头发还多。 谢长舟笑着将她揽向自己,心下软成一片,低头轻啄着她。 紧闭的房门传来敲门声,岁母的声音响起。 “宁宁,小谢,吃饭。” 岁宁连忙推开谢长舟,使用清洁术将自己清理干净,恨恨看了眼谢长舟后转身离开。 谢长舟一愣,无奈摇头轻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吃完饭,谢长舟便和岁父带着阿狰和顿顿出去散步,岁宁便搬着躺椅在院中吹晚风。 身上被盖上薄被,她愕然抬头,对上岁母柔和的眼神。 “女孩子家家的,少受些凉。” 岁宁笑着裹紧薄被,将头靠在一旁的岁母肩上。 她是神体,可岁母却依旧当她是个小女孩。 母女两个吹着晚风,等着那两个回来。 岁宁昏昏欲睡间,岁母柔和的声音唤醒了她的意识。 “宁宁,你与小谢还是要回去的吧?” 岁宁抱住她的手顿住。 背脊上传来岁母的轻拍,她像是对待小岁宁那般,轻轻哄着这个已经一百多岁的女儿。 “宁宁,我与你父亲当初捡了你,便是要将你当作亲生女儿来养的,你与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完全不重要。” “妈……” “你在另一个世界受了这么多苦,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小谢对你很好,疼到了骨子里,我与你父亲也放心。” 岁宁眼泪落下,抱住她的手轻颤着。 岁母轻笑:“宁宁,我与你父亲不需要你来救,我们能活多少岁都是命数,你不要做傻事。” 岁宁死死抱住她,低声痛哭:“可是我不舍得……” 天道是与她说过不能改变岁父岁母的寿命,可岁宁心底是存了争取一把的念头。 如果呢? 岁父岁母对她那般好,因为一个捡来的她,这辈子都没有生自己的孩子。 家里并不算富裕,可在她身上却格外舍得花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她要如何舍得? “妈……我不舍得……” 岁母抱紧她,轻吻着女儿的额头:“宁宁,你听我说,爸爸妈妈很开心能养大你,但是我们不想要活那么多年,没必要的。” “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规律,我与你爸也并不想去你们的世界生活,所以答应妈妈,到时候不要做傻事,好吗?” 岁宁拼命抑制自己的泪水,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哭。 “宁宁,我与你爸走后,就将我们葬在这里,不要带去你们的世界,好吗?” 岁宁不应声,沉默地抱住岁母。 “宁宁,答应妈妈。” 她轻拍着女儿的脊背,低声哄着她。 “宁宁,我们也还有很多年呢,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玩,你说是不?” 她一声声哄着岁宁,良久,沙哑哽咽的声音响起。 “……好。” 晚上的岁宁很沉默,谢长舟无奈叹气,将她揽进怀中。 “宁宁,人的寿命各有定数,爸妈既然不想,尊重他们的选择,好吗?” 岁宁死死抱紧他,将泪水尽数浸湿在他的睡衣上。 谢长舟轻柔抱紧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脊背。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在岁父八十七岁那年,他跌倒了,住了院。 岁宁颤抖着手,揽住自己的母亲,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镇定,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慌神。 反而是岁母格外镇定,按住颤抖的手。 “宁宁,别担心。” 生死有命。 抢救室的红灯灭下,岁宁心底莫名一颤。 她愣愣看向那道冰冷的门。 她听不太清医生说了些什么。 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下。 岁宁被岁母揽入怀中,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宁宁,送你爸走吧。” 岁宁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谢长舟沉默站在母女俩身后,他怔然望向那道门,从里面推出盖着白单的人。 明明昨晚还和他一起下棋的人,今早便离开了人世。 他活了这些年,见到无数生死离别,头一次发现,生命如此脆弱。 即使他是神,也无法出手去救他。 岁父离开后,岁宁作为唯一的子女,整夜地守着灵堂。 谢长舟安静陪在她身边,时不时让她可以休息一会儿。 岁父离开后的第五年,岁母九十岁那年。 在一个清晨,岁宁照例去叫母亲起床。 她一下下地敲着门,即使敲了五分钟,也依旧无人应答。 可她依旧耐心地敲门,似是不等到岁母出来便不罢休。 谢长舟无奈,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这才发现她已经满脸的泪水。 “宁宁。” 他将她按在怀里,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抚着她的发丝。 他们早先便察觉到了岁母身上的死气,那是老人即将老死时才会出现的,不同于岁父的突然离世,岁母的离世,是两人早就察觉到的。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走向死亡,却无力挽回。 所以岁宁这些时日格外粘着岁母。 即使年纪已经比岁母还大上不少,却依旧像个孩子一般,整日粘着她,连睡觉也必须睡在一起。 只有昨晚,岁母态度坚决拒绝了岁宁与她一同睡。 可岁宁一晚上没有睡着,今天一早便起来喊岁母起床。 但她再也等不到岁母了。 阿狰化为人形,安静地站在楼梯拐角处。 二十年前顿顿也老死了,现在岁父岁母接连去世。 生命太脆弱了,远比他想象的要脆弱。 岁宁将岁母与岁父合葬在一起,托了人定期去扫墓拜祭。 岁母离去前曾说过不愿去他们的世界,想要与岁父一起留在这里。 这里才是他们的地方。 看着面前的墓碑上两个并排排列的名字和照片,岁宁心底一酸。 她蹲下身仔细地擦着已经锃亮的墓碑,轻轻抚着岁父岁母的面容。 明明是那般熟悉的面容,如今怎么就成了两个冰冷的名字。 身后的虚空裂开,熟悉年迈的声音响起。 “鸢蘅,你该走了。” 岁宁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仔细地擦着墓碑。 谢长舟负手立于她身后,琉璃色的眸子看向虚空中的黑影。 天道沉默一瞬,幽幽叹了口气。 “生死有命,一切都有轮回,你父母此生教书育人功德圆满,下辈子定会过的很好。” 岁宁顿了顿,扭头看向祂。 “我可以献祭给你神力,你能保他们永生平安吗?” 谢长舟一怔,修挺的眉顿时皱紧:“宁宁!” 阿狰惊呼出声:“岁宁!” 岁宁依旧直直看着天道:“你能吗?” “我要他们生生世世平安顺遂,寿终正寝。” 天道许久都未说话,久到岁宁忍不住要再次提醒祂之时,祂又开口道:“你这是何必?” “没有何必,我欠他们的永远还不清,我只想让他们顺遂一些。” 天道缓缓开口:“我要你三分之一的神力。” 谢长舟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天道!” 岁宁按住他的手:“谢长舟,不要拦我,这是我的选择。” 她眸光坚决,面上是毫不退让的果断,谢长舟喉口发涩,不知该说些什么。 “宁宁,用我的神力。” 岁宁摇头:“我不要,谢长舟,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 他们捡到素不相识的她,为了她未曾生自己的孩子,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若是此生再也不能相见,也请让她作为女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谢长舟垂下的手轻颤着,紧紧看着岁宁,眸底渐渐红润。 岁宁与他对视,看着他的眼眶在她面前一点点红透。 “好。” 他不再多说,转身带着阿狰走向一旁,没有看身后的岁宁。 他听到岁宁低声的痛呼,只是一声,便迅速被她压抑下去。 谢长舟的手攥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却能看出在轻轻颤抖着。 他数次想要转身,但只能压制着自己不要转身看她。 看她一眼,他便会忍不住。 明明只是一刻钟,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千年万年。 在岁宁双腿疲软快要倒地那一刻,他连忙冲上前去。 岁宁面色苍白,乌黑的眸子却直直看着虚空中的天道。 “我给你神力,你护他们永生永世平安顺遂,不要骗我。” 天道应声:“好。” *** 在回到无量剑宗的时候,岁宁看向面前的一切,有些回不过神。 问剑峰依旧是他们离去那般,干净整洁,应是经常有人来打扫。 身后传来女子颤抖的声音:“宁宁?” 岁宁惊诧回头。 不远处站着一身华服的唐棠,她成熟稳重不少,眼眶通红蓦地落下泪来。 岁宁笑着朝她走去,将唐棠搂入怀中:“唐棠,许久不见。” 唐棠眼泪滚烫落在她颈窝处,回手搂住她。 是许久不见。 是五百年未见。 久到她已经要记不清他们的长相了。 岁宁看向她,唇角勾起笑意:“你与墨怀安成亲了吗?” 唐棠点头:“是,怀安现在是无量剑宗的剑尊,算是屿白剑尊的传人。” 她看向岁宁身后的谢长舟,后者朝她微微颔首。 “恭喜。” 唐棠看着她,又伸手将她搂住。 当初他们三个突然消失,唐棠找了许久,什么消息都没有。 她以为是谢长舟带着他们隐居去了,便打扫干净问剑峰,担心他们有一天回来看见衰败的问剑峰。 日日年年,她等了岁宁五百年。 久到她都成亲百年,将要生子了。 岁宁终于回来了。 她最好的朋友。 *** 在回到无量剑宗的第七日,谢长舟带着岁宁搬离了无量剑宗。 阿狰依旧留在问剑峰修行,两人临走前承诺会每个月都回来看阿狰,小神兽这才放他们离开。 所有的事情都了结清楚,他们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这世间这么大,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见过。 两人先去的仍是姑苏,许久之前他们所住的地方。 门前的桂花树已经长得颇为粗壮,小院干净整洁,看出来唐棠也定期收拾着。 岁宁拂过小院的躺椅,蓦地轻笑出声。 这不是她先前那把,应是唐棠后来新买的。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原先的东西都不知还剩多少。 岁宁转身看向谢长舟,他长身玉立,身着一身白色常服,原先的短发施以术法已经长长,被玉簪束起。 他眸光格外温和,专注看着她,仿佛除了她什么都看不见。 岁宁朝他伸出手:“抱我。” 谢长舟轻笑出声,将她打横抱起坐于躺椅上。 夜空繁星点点,圆月高悬,清风阵阵拂来。 岁宁窝在谢长舟怀里,他身上清幽的冷松香顺着鼻息而来,她闭眼闻着,心下一片安宁。 “谢长舟,你是喜欢鸢蘅还是喜欢我?” 岁宁抬眼看他,眉梢带着戏谑。 谢长舟唇角勾起笑意,琉璃色的眼眸盛满柔意,毫不犹豫开口道:“你。” 岁宁挑眉:“这么确定?我与鸢蘅可是一个人啊。” “不,你们不是。”谢长舟抵上她的额头:“她是鸢蘅,你是岁宁。” “我是谢长舟,不是祭斛。” “祭斛喜欢鸢蘅。” 他吻向她的耳根,贴着她的耳朵道:“而谢长舟喜欢岁宁。” 最喜欢岁宁。 只喜欢岁宁。 岁宁轻笑出声,揽住他的脖颈送上红唇。 “岁宁也喜欢谢长舟。” 最喜欢谢长舟。 只喜欢谢长舟。 他温凉的手揽进她的腰身,是毫无欲意的吻,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 吻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尖,红唇。 吻遍这张刻入灵魂深处的面容。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千般无奈,万般孤勇。 世人将我视为救赎,看我一步步走向死亡。 而你拦住了我。 带我回家。 if线皇室篇(一) 丰和三十五年, 酷暑。 青石板路上飘洒着落叶,古色古香的石阶上,红叶翻飞,高高束起的围墙只有抬头方能望见一丝晴空。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木匾, 龙飞凤舞雕刻着“储秀宫”三个大字。 “今日辛苦了, 小主们可暂时歇息, 待明日会有嬷嬷来叫。” “是。” 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微微倚身,声音犹如莺啼。 岁宁也微微福身,低头顺眉朝身前面目庄严的掌事嬷嬷行礼。 掌事嬷嬷一走,岁宁弯下脊背,脱下脚下的锦鞋, 随意甩开往屋内的软榻上一坐。 阿碧连忙上前为她脱下厚重的外衫,替自家小姐捏着酸软的肩颈。 “小姐, 辛苦你了。” 阿碧稚嫩的面上有些气愤,岁宁正忙着给自己倒茶,口干舌燥喝的急促, 毫无世家小姐的模样。 她从寅时便被前来迎接秀女的仆从叫起,被车辆送至神武门后,由内侍引入顺贞门,此后一路跨过长的要命的青砖路来到储秀宫。 这皇宫大的空旷,偏生今日极热,她穿着整齐厚重, 还要时刻守着那些规矩,挺直腰板顶着头上沉重的饰品。 一整天未喝一口水,岁宁此时毫无规矩,一连灌了三杯水,喉口的干涩才算疏解些许。 “老爷真是过分, 平日好事都想不到小姐,偏生选秀第一个来找小姐,谁都知道这圣上已经——” “阿碧!” 阿碧尚未说完的话被岁宁打断,她一向秀丽温婉的眉眼此时挟霜裹雪。 岁宁环视一圈四周,她们坐的地方靠里,并未有多少人注意她们。 她拉过身后的阿碧,凑近她轻声道:“阿碧,议论圣上,你可知会有什么罪过?” 阿碧讷讷吞咽了下,小心翼翼摇头。 岁宁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面容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阴森。 “轻则你杀头,重则咱们一家杀头。” 阿碧连忙捂住嘴,乌黑的眸子瞪得通圆,长睫不断颤抖着。 岁宁直起身子,面色疏离,轻轻捋顺自己有些皱的衣衫:“阿碧,在这宫中不比太守府,少说多做,懂吗?” 阿碧轻轻点头,替自家小姐整理着额上的碎发。 岁宁单手撑额闭目假寐,在昏昏欲睡之时,面上突然落下滚烫。 她睁开眼,便看见小丫头红透的眼眸。 阿碧低下头擦去面上的泪水,极小声道:“小姐,我就是为你感到不平罢了,明明你才是嫡女,每次什么好事都排不上,不好的事却一件接一件。” 谁人不知圣上残暴喜爱女/色,早就把身体搞垮了,能活几年都是未知。 太守早先便得到消息,圣上有意挑人殉葬。 小姐是这一批人中最为美貌的人。 阿碧几乎可以想到自家小姐的命运,太守自然也能想到,可他还是为了家族昌盛和一己之私送了小姐入宫。 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这个嫡女的生死,一颗心全被连氏那对母女勾走。 阿碧越想越替小姐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岁宁无奈将她拉到身前,替她擦去面上的泪水。 “阿碧,你听我说。”她扶起阿碧,让小丫头看着自己的双眸:“我不会死的,你家小姐是那般认命的人吗?” 阿碧一怔,被岁宁揽入怀中轻哄着。 她听到小姐在她耳边说:“我不会死的,你相信我。” *** 第二日晌午,日头正盛,照的人睁不开眼。 岁宁挽起衣袖,咬牙顶着头上的玉碗,额上的汗珠滴滴往下落。 她皮肤本就极白,被日头一晒,整个人面颊通红,露在外面的肌肤莹白泛红。 嬷嬷走到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面露赞赏:“资质不错,难怪皇上喜欢。” 岁宁神色淡然,看也未看她一眼。 待嬷嬷走后,她眸底渐渐阴冷,看向掌事嬷嬷的背影,目光满是冷意。 “嬷嬷!” 一尖利的声音响起,阴柔刺耳,似男似女。 嬷嬷连忙出门迎上。 岁宁余光瞥向那边,正巧看见那内侍朝她看来,心下陡然一沉。 果然,那内侍不知说了些什么,嬷嬷笑着点头,朝岁宁走来。 她面上带着笑,步于她身前:“你跟林公公走。” 岁宁将头上的玉碗放下,深深呼吸吐气,平复着自己内心的郁结。 “好。” 她转身准备去换衣服,嬷嬷动手拦住她。 “姑娘这般去便可,莫让圣上等急了。” 岁宁的手都在颤抖,眼睫不住眨着,心跳渐渐加快。 果然,果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 阿碧满脸担忧想要冲上前来随着她去,被嬷嬷拽住衣袖。 “你个小丫头去什么,你家小姐是去承圣恩了,待来日得盛你也跟着吃香。” 阿碧恨恨看向嬷嬷,正要甩开她时,自家小姐握住她的手。 她转身,对上岁宁平淡的眸光。 “阿碧,这是圣上的恩泽。” 她冲阿碧微微摇头,阿碧的眼眶陡然红了。 门外的内侍等不及开始催促:“姑娘还请移步,莫要让圣上等急了。” 岁宁微扬下颌,挺直脊背,在众人复杂的视线中缓缓朝外走去。 她纤瘦的背影在两侧高大的围墙下显得格外瘦弱,仪态却依旧端庄。 阿碧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滴落下砸到青灰的地砖上。 上好白玉铺就的地砖光洁亮丽,云顶檀木作梁,十三根巨柱撑起飘渺的殿穹,从高处垂下的纱帐随风飘动。 内侍在殿外便停下,侧身朝岁宁道:“姑娘进去吧,圣上在里面等着姑娘。” “好,多谢公公。” 岁宁努力抑制自己颤抖的手,搭上门框,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即使已经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真到这时候,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姑娘,圣上在等你。” 岁宁咬牙,推开了沉重庄严的殿门。 她刚进去,殿门便在身后缓缓关上,将她圈进那宛如地狱一般的存在。 岁宁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大殿正中央竟是一张可容纳十几人酣睡的木床,被褥凌乱,数十位穿着暴露的美人侧身躺于榻上。 衣不蔽体,仅着小衣和亵裤。 她闻到一股刺鼻暧昧的味道,即使未经人事,却也能分辨的出这是什么。 她讷讷朝身前看去,大床正中央躺着一人,明明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却已经满头华发,眼神浑浊不清,一双手在身侧的女子身上摩挲着,从她衣角探入进去,惹得女子娇笑连连。 瞧见岁宁进来,他看向她,浑浊的目光登时有些清明,迸发出层层幽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她。 明明穿了衣衫,在他的目光下,岁宁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物。 “你便是郡南太守嫡女,岁宁?” 岁宁俯身跪下,以头撞地轻声道:“民女岁宁,拜见圣上。” 皇帝坐起身来,唇角勾勒出邪佞的笑意。 “岁年果真未骗朕,他的嫡女当真生了副好样貌。” 他扫视着跪地的岁宁:“眉目温婉,仪态清冷,腰如蒲枝,该长得肉却一点也未少长,你当真是好样貌。” “快起来,朕要好好赏岁太守!” 岁宁只觉得屈辱,明明不该委屈的,听到他说要重赏自己的父亲之时,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卖女求荣,岁年果然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悄悄擦去眼泪,缓缓起身,脊背挺得笔直。 可下一秒,皇帝的话将她所有伪装尽数击碎。 “脱!” 岁宁交叉相握于身前的手颤抖,不可置信看向正中央榻上的皇帝。 他斜斜靠着身旁的美人,抬手指向她。 “脱。” “……圣上?” 皇帝眸光渐冷:“朕让你脱,你当没听见?” 岁宁倔强的目光与他对视,气氛陡然诡异起来,那些婉转笑着的美人们敛去笑意,齐齐看向大殿正中央的岁宁。 “岁氏女,朕,让你脱。” 幽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泛着凛然的杀意。 “朕再说一遍,你不脱,朕今日便活剐了你们岁氏满门,包括你那婢女和久病的娘。” 岁宁颤抖着手抚向自己腰间的系带,呼吸蓦地急促,明明只是一个活结,却解了好久才解开。 外衫渐渐落下,露出内里淡粉的内衫。 她无比悔恨,为何今日未曾穿多几件,图凉快穿的单薄。 “继续。” 皇帝和一旁的美人们好整以暇看着岁宁,眸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她。 岁宁从未觉得如此屈辱,咬牙颤抖着将要解开自己内衫的衣带。 皇帝猛地推开一侧的美人,往榻边凑了几分,目光灼灼看向正中央的岁宁。 可她双手颤抖,怎么都解不开。 磨磨蹭蹭半晌,连个衣带也未曾解开。 皇帝的耐心消失,直接下床快步要来到岁宁身前。 岁宁一阵绝望,几乎想要拔下簪子与他同归于尽。 可不能,她可以死,她的母亲不能,阿碧也不能。 她紧紧拽住衣带,隐忍地闭上眼。 忍住,忍住便能活。 女子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她是被逼的,她无错。 她无错! 在皇帝将要来到她身前之时,紧闭的殿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像是敲击在岁宁心口上。 她猛地回过神来,连忙退后几步跪下身来,企图遮住自己仅着内袍的身子。 皇帝眯着眼看向殿门口,强烈的日光从外倾洒进昏暗的宫殿,修长的身影挺拔高大,迈进殿内,一步步朝他走来。 岁宁跪倒在地,看不见来人是谁,只能听到一声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大床上的女子连忙放下帷帐,遮住榻上的春色。 皇帝诧异出声:“子樾?” 岁宁终于知道是谁了。 谢长舟,字子樾,当朝六皇子,芝兰玉树,才华横溢,其母常贵妃乃威虎将军唯一的女儿,虽然早逝,但谢长舟凭借着外公家的扶持也一路活的顺风顺水。 他是唯一可与太子争储的人选。 太子与皇帝一般昏庸无道不得人心,但谢长舟为人苍松翠柏,清风明月,在民间极得威望,支持他的官员也不少。 清润的声音响起,尾音略有些沉,悦耳动听,犹如春风拂过。 “父皇,儿臣有要事相禀,父皇若是在忙,儿臣便先告退。” “不,子樾,朕让她们先退下,父皇也许久未见子樾了,今日我们父子俩好好叙叙旧u。” 岁宁如蒙大赦,提起的心陡然落下。 皇帝冷声道:“你们都退下,勿要污了我儿的眼!” 美人们跪在榻上俯首:“是。” 岁宁也连忙跪地附和。 她急于离开,慌忙便要起身,低垂着头急匆匆想要朝外走去。 “慢着。” 清冽的声音响起,不知是不是岁宁的错觉,她觉得此刻的谢长舟声音有些柔和,全然不似方才与皇帝说话那般淡漠疏远。 “六皇子?” 岁宁眸光缓缓上移,他个头极高,她堪堪到他肩膀处,目光只触及到他莹白锋利的下颌,便在一旁皇帝的轻咳声中连忙垂下头。 身前的人开口:“穿上外衫,你是秀女,莫要让外人看去。” 皇帝笑出声,轻轻拍了拍谢长舟的肩膀:“不错,子樾总是考虑周全。” 谢长舟礼貌颔首:“是父皇教导的好。” 岁宁无暇在此听他们二人闲聊,慌忙捡起外衫穿戴好朝外走去。 她步调匆匆,仿佛身后有人在追赶一般。 可她未曾想到,她刚平息白日的惊恐,压制着内心的恐惧方歇下,大明宫便出了事情。 皇帝驾崩了。 白天还好好活着的皇上,深夜便没了。 但让她更加恐慌的是,阿碧的话成了真。 皇帝点名要她殉葬。 *** 昏暗的殿内,宽大的可容纳十几人的大床上,皇帝粗重喘着气。 “谢……谢长舟!你……” 谢长舟一身白衣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清隽的面容轮廓分明,在昏黄的灯光中有些看不清。 他轻缓地擦着手上的血,身旁是倒地不起的内侍。 鲜红的血从内侍身下流出,在莹白的地砖上渲染成艳丽的花。 “你……逆子!” 皇帝的口中不断朝外吐着鲜血,喷溅而出的鲜血将衣衫浸湿,怒目圆睁看着身前貌如神明的男子。 谢长舟终于擦干净了手上的鲜血,修长如玉的手冷白,骨节分明。 “父皇,你也活了这般久了,便安心的去吧。” 皇帝被他气的喘不上气,微微泛灰的面容涨红。 “朕对你……朕对你有何错……” 谢长舟的手一顿,眸光陡然一沉,居高临下睥睨着榻上的皇帝,周身的寒意释放。 “谢坚,你可还记得我母妃?” 皇帝一怔。 “当初你能即位,靠的是我母妃朝外祖父借兵,可你是怎么做的?” 他眸底赤红,眼尾泛着怒意。 “谢坚,我母妃被邻国的帝王看上,你便毫不犹豫将她送了过去,你以为瞒得很好是吗,你以为无人知道是吗?” “我母妃被那畜生□□,到死都在期盼着你能来救她,你做了什么?” “我外祖父为国征战一生,到头来女儿死的不明不白,你是如何交代的?” 他丢下手中沾血的帕子,琉璃色的眸子直勾勾看着皇帝,唇角紧绷,原先清冷的气质忽地变得阴翳狠戾。 隐匿在昏暗中的轮廓忽明忽暗,明明是宛如谪仙的长相,此时却像个地狱幽魂。 “偶感风寒?” “久治不愈?” “因病离世?” 他一句接着一句,将皇帝呛得说不出话。 谢长舟微微歪头看他,唇角勾出笑意。 “父皇,本来不想这般早杀你,你现在死,我会有些麻烦。” “你……逆子……来人!” 谢长舟冷睨着他,唇角的笑意残忍嗜杀。 “父皇,要怪就怪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啧。”他俯身为皇帝拉上方才滑落的被褥,凑近他道:“她是我的,你也配动?” 皇帝陡然睁大了眼,额上青筋毕露,面色涨的通红。 “你……为了,为了那个岁氏女……她是我……” 岁宁是他的秀女,这后宫里都是他的女人! 他敢觊觎父亲的女人! 皇帝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谢长舟直起身子,看也未看他一眼,修长挺拔的身姿不疾不徐朝外走去,丝毫未顾及身后的皇帝残喘的呼喊。 “来人。” 殿外陡然涌进来一小股身着内侍袍的人。 谢长舟走到一人身旁顿住脚步。 “送圣上归西。” 他也该去拆他的礼品了。 if线皇室篇(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岁宁还未来得及思考,便被内侍抓走。 她被丢进一间屋内,内里满是身着缟素的妃嫔,正掩面痛哭着, 抱团缩在一起, 往日娇艳的面上满是惊慌绝望。 岁宁悄然朝外看去, 院内层层围起,佩刀穿甲的将士和身着内侍服的太监们将整座大殿包围的密不透风。 按照大晟的规矩,她从被抓进来这日起,焚香沐浴吃斋念佛七日后便会被与皇帝一同封进皇陵。 这期间,她毫无逃跑的可能。 阿碧的话还真是成了真。 岁宁这时候竟觉得有些想笑, 死到临头,反而没那么恐惧。 她擦干净青砖上的浮灰, 盘腿随意朝地上一坐,理顺自己方才挣扎之时有些凌乱的发丝。 她看向那些妃子们,皆是风姿绰约娇艳明媚, 大晟的皇帝果然是喜好美人。 所以他选择带她们离去,大晟皇帝选择了自己貌美如花的妃子们,几乎将她们都囊括在内。 岁宁无奈,她不过才入宫一天,也要跟着这些妃子一同陪那老皇帝去死。 她懒散靠着身后的红柱,闭目假寐平复着自己这短短两天内所遭遇的事情。 她还是不孝了, 母亲那般等着她,可她还是未曾回去。 左右她攒的有些银饰,到时候便交给阿碧,让她带母亲离开吧。 *** 新皇陨灭的第七天,守灵期满, 将迁往皇陵。 妃嫔们挣扎着推拒身旁的内侍,死死扒住冰凉的石门,怎么也不肯往里挪一步。 那些将士们只能大刀阔斧向前,不顾礼仪将妃嫔们狠狠扒开丢进皇陵。 岁宁毫无挣扎,任由身后的内侍推着她进入皇陵。 在陵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她微微叹气,闭上了眼,眼眶却还是忍不住通红,晶莹的泪珠顺着掩盖下来的睫毛滴落。 还是要死了,这一生十九载,从未享过福。 屈辱,隐忍。 到头还还被当成卖女求荣的工具。 “停!” 内侍尖利的声音响起,本来正要关上的门顿住。 岁宁怔然抬头,对上一双琉璃色的眼眸。 他眸光冷硬,死死盯着她,眼尾渐渐泛红。 “开门。” 清润的声音传来。 将要关上的门陡然被缓缓打开。 岁宁看见他一步步走来,她此刻蹲坐在地,而他身量极高,将迎面朝她照来的日光遮盖的严严实实。 他走近了些,岁宁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一身白袍精致华贵,清隽的面上眉眼冷淡,五官轮廓清晰淡漠,琥珀色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是格外好看的长相,清冷到不似凡人。 他越走越近,岁宁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清幽冷香,淡如雪山冷松。 岁宁呆愣看着他,而他径直从她身旁而过。 “殉葬制弊落,于我大晟国运有碍,弊习自当废除,先皇泉下有知,自当含笑欣怡。” 岁宁的心跳越来越快,抱住双腿的指尖轻颤。 身前高大的人负手而立,岁宁听见他一句句说着些什么,给了她生的希望。 抱团痛哭的妃嫔们陡然狂喜,原先绝望苍白的面上展露笑容。 他大赦了她们。 先帝死后,留下的遗诏上写的是谢长舟的名讳,太子一夕之间权力被架空,六皇子党来势汹汹。 他清明聪慧,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一人,无论这纸遗诏来路是否公正,不可否认的是这场夺嫡之争已经落下帷幕。 一月之后守孝期满,谢长舟便是大晟的新帝。 他的命令,便是圣旨。 谢长舟此行仿佛只是为了拦住殉葬,说完旨意便不欲多留。 岁宁无意间与他对视,他眸光晦暗深邃,不知是不是岁宁的错觉,他好像……是在看她。 *** 岁宁成了太妃,封号颐和。 对此岁宁表示很无奈,她不过才入宫一天,准确来说连个名分都未曾有,不仅险些殉葬,甚至被封了太妃。 她不由得苦笑,没想到还真的要在这深宫了此一生了。 太妃们入了寿安宫后便会在此青灯古佛常伴一生,在此之前,岁宁还能再见一次自己的母亲。 她刻意梳妆打扮,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出来,白皙的面上绯红艳丽。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酸涩,唇角挂起笑意,两个小梨涡绽开在脸颊。 岁夫人已在院中等候,瞧见岁宁前来,温柔的眸中顿时湿润。 “阿娘。” 岁宁扑上前去,紧紧搂住自己的母亲,像个孩子一般轻轻蹭着她的颈窝。 “宁宁,你受苦了。” 岁夫人轻拍着岁宁的脊背,如往常一样轻哄着她。 “是阿娘没用,阿娘护不住你。” 岁宁哽咽摇头:“没有,与阿娘无关。” 只是她的父亲岁年和连氏那对母女容不下她罢了。 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倾诉着这些日子来的思念,面上满是不忍与眷恋。 一个时辰要到了,掌事嬷嬷在外提醒,岁夫人的面色登时变了。 岁宁压抑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仔细瞧着自己的母亲。 此次一别,再相见时便不知是何年了。 甚至他们此生都没有相见的机会。 “阿娘——” “宁宁!” 岁宁的话被岁夫人打断,她犹豫不绝,仿佛下定绝心一般,蓦地朝岁宁跪下来。 “阿娘?” 岁宁慌忙想要去拉她,岁夫人甩开她的手。 “宁宁,宁宁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爹这些年对你颇有亏欠,但你能不能看在阿娘的面子上,救他这一次?” 岁宁伸出的手蓦地顿住,唇瓣翕动着,却好像丧失了所有开口的能力。 “宁宁,你阿爹定是无辜的,他怎么可能会行贿,你去求求圣上好吗?” “……你说什么?” 岁夫人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宁宁,你就当帮帮阿娘,阿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流放啊,他那般身子骨,会吃不消的!” 岁宁猛地朝后退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要救他?” “宁宁……我不能看着他被削官流放。” 岁宁的眼泪蓦地落下,眼眶通红长睫微颤。 “你要救他,你那般关心他,那我们呢,我们这些年算什么,他何曾关心过我们?” “宠妾灭妻,放任宅院内斗不管,任由自己的发妻和嫡女被剥削置之不理,甚至为了自己的官运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内,他难道不知我入宫会怎样吗?” 岁宁忍不住低吼出声:“你要我去求圣上救他,我为什么要去!” 岁夫人无力跪坐在地,掩面痛哭着。 “宁宁……就当是阿娘求你了……阿娘舍不得……” 岁宁只觉得绝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阿娘,你离了岁年便过不了了吗,你为何不能独立一些!” 岁夫人未曾答话,只低声哭着,声音哀婉啼血。 殿外的掌事嬷嬷已经不止一次在催,岁母抬起头,哭的通红的眼眸看着岁宁。 “宁宁,你看在阿娘生你养你这十九载来,帮帮阿娘这一次吧……” 岁宁彻底心死,喉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连吞咽都格外费力。 她脊背都在发颤,背过身去想要忍住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低声哭着。 “你真让我失望……你凭什么认为圣上会听我的,你就不怕圣上一怒斩了我吗……” 岁夫人语塞,数次想要上前告诉女儿—— 不会的,圣上不会处罚你的。 可岁年的一再告诫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哭诉而无力反驳。 岁年说,只要来找岁宁,让岁宁去找圣上,此事便可化解,但万不能与岁宁说。 岁夫人久居后宅,对朝政一概不知,只晓得听夫君的话。 “宁宁……阿娘对不起你。” “你别说了!” 岁宁低喝出生,声音沙哑哽咽。 她挺直脊背,擦去面上的眼泪,微微扬起下颌,转过身来看着地上跪坐的岁夫人。 “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努力了许多次,终于让自己的声线不再颤抖。 “阿娘。”岁宁看着她,眼眸红肿水光潋滟:“我们这一生,这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女儿不孝,未曾守在膝下尽孝。” “以后的日子,还望珍重身体。” 她再也不看她,从她身旁而过,衣摆翩飞过岁夫人身侧。 她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抓住女儿的衣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淡蓝在手心拂过。 她的女儿,离她越来越远。 她终于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 岁宁来到大明宫之时,守卫上前阻拦。 她轻声道:“我是颐和太妃,有事要求见圣上,还望通报一声。” 守卫应声上前,不过一会儿他急匆匆跑来,朝岁宁躬身行礼。 “太妃有请。” 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发出闷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岁宁刚进去,守卫便顺手将门关上。 她脊背发麻,不由得想起来先前被先帝叫来的画面。 四周依旧是玉白的地砖,垂下的帷帐轻微浮动着,殿内点着烛火,整个宫殿灯火通明。 唯一不同的是先前正中那张可容纳十几人酣睡的大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处理公务的长桌和木椅。 而长桌前,一人靠着身后的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的脸庞轮廓清晰,在灯火中忽明忽暗。 两人离得有些远,岁宁看不太清他的面容。 她温顺跪倒在地,朝高台上的人俯身拜下:“臣妾参见圣上。” 谢长舟轻笑出声:“太妃这般晚来找朕,是有何要事?” 岁宁呼吸瞬息间有些急促,指尖纠结在一起,内心争斗许久蓦地朝谢长舟拜下。 “圣上,臣妾是郡南太守岁年嫡女岁宁,我父亲行贿一事,还请圣上明察!” 她俯首垂着脑袋,未曾见到高台上的谢长舟眸光陡然幽深。 大殿内一时静谧无声,安静到岁宁能听见自己一声一声剧烈的心跳。 她如坐针毡,头皮一阵发麻。 “呵。” 高台上传来轻笑,传到岁宁耳朵里,她的心猛地一沉。 接着一阵悉窣声响起,随后是缓慢轻巧的脚步声。 岁宁能察觉到他一步步在靠近她,她搭在冷砖上的手攥起。 直到他来到她身前,清幽的冷松香响起。 岁宁听见他清润的声音:“起来。” 她努力平复自己急促的声音,稳住微软的双腿,缓缓站起身来。 谢长舟身量极高,她挺直了脊背,却堪堪只到他肩膀处。 “太妃,岁太守的案子,是复审过的,由朕盖棺画押,你在质疑大理寺还是——” “质疑朕?” 他明明是那般清淡的语气,落在岁宁耳朵里,却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让她浑身战栗。 “臣妾……臣妾不敢质疑圣上。” 谢长舟负手垂首看她:“颐和太妃,若你父亲当真行贿,你希望朕如何去判?” 若当真行贿? 岁宁喉口发涩,脑海中想起父亲那般势力贪心的模样。 为了一个官位可以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入牢笼,家中时不时便大设宴席。 她其实也明白的,岁年行贿,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岁宁跪下身来,双手交握朝谢长舟拜下。 “若家父当真行贿,圣上……自当秉公执法。” 谢长舟原先清淡的眸光陡然冷下,负在身后的手握紧,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你说什么?” 岁宁轻声接话:“若家父当真行贿,圣上自当秉公执法以儆效尤。” 她身形瘦削,这般跪在他脚下,温婉公正的模样让他心底那股烦躁越发明显。 “太妃,你可知朕若秉公执法,你父亲会怎样吗?” 岁宁沉默不语。 “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他刻意强调满门二字,果不其然看见岁宁脊背一颤。 “届时,你的父亲,母亲,家族内左右人,除了你之外,都得死。” “圣上!” 岁宁忽地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眸微瞪,眸底满是惊恐。 谢长舟笑出了声,蹲下身来看着她,琉璃色的瞳孔逐渐晦暗幽深。 “太妃若想保全自己的母亲,知道该如何做吗?” 殿中的灯火摇曳,谢长舟的面容半明半暗,被阴影遮住的半张脸看不太清,显露在烛火下的脸轮廓线条清晰薄凉,浅瞳泛着微光。 “太妃?” 他清润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蕴含着极危险的信号,周身疏朗雅正的气息荡然无存。 岁宁对上他的眸子,脊背一阵生寒,只觉得像是被野兽顶上一般胆颤。 她声音磕磕巴巴:“圣,圣上……” 她虽未经人事,但未尝看不出来谢长舟眸底的情绪。 那是欲/望。 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朕不想将话挑的明白,太妃可曾明白?” 他目光幽深晦暗,一寸寸扫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头,往下是嫣红的唇瓣。 是他心心念念了七年的娇娇人。 “朕不会让你无名无份,给朕时间,朕会让你成为朕的皇后,一生只有你一人。” 岁宁双腿一软,蓦地跌坐在地:“臣妾,臣妾是先皇的——” 她的话未曾说完,被拦腰抱起,清淡的冷松香顺着鼻息传来。 岁宁回过神来,内心的恐慌几乎将她淹没,丝毫未曾顾及身前之人的身份,死命地推着他的胸膛。 “圣上,圣上你放我下来。” 可谢长舟抱着她上了高阶,将她放在了—— 龙椅之上。 岁宁从未觉得一把椅子能这般滚烫,她浑身发麻,只觉得自己肯定活不过明天了。 她慌忙想要下来,被谢长舟抵在龙椅之上。 他俯身靠近她,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冷香越发浓郁。 岁宁的心跳越来越快。 “圣上,臣妾是太妃,是先皇的女人,是你的——” 她未说出口的话被温凉的唇堵上。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随后他逐渐深入,唇齿间的冷松香几乎将岁宁的意识纂取尽然。 十九载来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岁宁死命推拒着他,被他扣住手十指相握。 身前之人的眸中情绪翻腾,炙热的情绪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他一次又一次地覆上来,岁宁彻底没了力气,无力地被他握着手拉向怀中。 她身姿陡然一轻,被抱于谢长舟膝上。 他像是抱孩子那般抱着她,轻咬一口她的唇瓣,神情看起来凶狠,实际上却小心翼翼,生怕她疼一般。 “你与先皇并无关系,太妃的称呼是朕给你的。” 他轻啄着她通红的脸,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细细呢喃。 “朕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图一个你,皇后之位也会是你的,龙椅也可给你,你若不满意,这天下你指哪里,朕便打哪里。” “圣上,我不——” “岁宁。” 他淡声打断她的话,将她凌乱的发丝拂到耳后。 “想想你的母亲。” 岁宁推拒他的手蓦地顿住,被他展开相扣。 他唇角勾起温和的笑意,宛如谪仙的面容在光下深邃旖旎。 “宁宁不会让朕失望的,是吗?” 他吻上她的唇,如视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极尽内敛,仿佛怕碰碎了她一般。 if线皇室篇(三) 圆月高悬, 细雨淅淅沥沥,打在庭院的芭蕉叶上,院内氤氲着朦胧雾气。 岁宁脊背寒凉,屋外的细雨不时扫过来, 她一阵生寒。 谢长舟修长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腰身, 将她往怀里拉了几分。 “圣上……” 怀中的人挣扎着, 细微的抵抗唤回了他的意识,他狠狠闭了闭眼,埋首进她脖颈处。 她身上的甜香浓郁,顺着鼻息传来,谢长舟的心底一片柔软。 “宁宁, 再等等我。” 岁宁被他揽在怀里,身后是清凉的冷风, 身前是他滚烫的身躯。 他在她面前格外平易,将两人放在同等地位,不需要她行礼, 也不自称朕,丝毫不像个皇帝一般。 她攥住他身前的衣衫,纤细的指尖纠结着。 谢长舟攥起她的手轻吻:“我会给你名分,在你未曾名正言顺成为我的妻子前,我不会碰你。” 他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将她拦腰抱起。 殿内烛火被他盖灭, 陡然陷入昏暗之中,她被他揽入怀中。 谢长舟身上的冷松香在她鼻息萦绕,岁宁只觉得呼吸间皆是他身上好闻清冽的声音。 “圣上?” 扣住她腰身的手一动,身前的人轻声回答:“嗯。” 岁宁犹豫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圣上, 你喜欢我是吗?” “嗯。” 他毫不迟疑应下,又将她往怀里拉了几分。 “我喜欢你。” 岁宁心尖一颤,明明是早就知道的回答,可当他真的说出口之时,却还是忍不住的浑身战栗。 “可是圣上,感情不是勉强来的……” 腰间的手一僵,不过只是瞬息,他将她扣的更紧。 岁宁能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骤降,呼吸也粗重起来,像是心有怒气一般。 “你不喜欢我,我自是知道。” 他吻住她的耳根,在她脖颈上落下一个个灼热的吻。 “但我偏要勉强。” 死也不会放手。 他的吻灼热猛烈,掐着她的腰身将她死死按在榻上。 在即将压抑不住之时,他猛地起身披上衣衫,大刀阔斧朝净室走去。 岁宁听到清沥的水声,像是浇灌在她地心口上。 她无力拉过一旁的薄被,侧过身体盖住自己。 快要半年了,谢长舟就像是咬定了她一般。 起先她以为这位新帝只是一时兴起,至于他初次说的那些要娶她做皇后一事也未曾放在心上。 可这位帝王显然不是玩心,即位半年未曾设立后宫,一再推拒那些大臣朝他塞来的人。 几乎将整个后宫的宝贝都给她送了过来,知晓她怕冷,只有皇帝才可享用的金线炭,他全部给她送了过来。 她好面子担心其他太妃议论,他一介帝王,只敢晚上宫禁后偷偷摸摸前来。 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知在夜里冲了多少冷水。 可这才是让她最害怕的一点。 她深知这位皇帝不会放手,可她不想在这深宫里了此一生。 她待的越久,便觉得这里越孤寂。 每日她只能等着谢长舟前来,像是她的母亲那般,终年等着一个早已不爱她的人,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深闺怨妇。 岁宁担心自己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她蜷起身体,抱着被子将脸死死埋进被中。 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要失了自由,承受这么多她根本不愿意的事。 身后传来清淡的冷香,她被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他刚沐浴完,周身带着凉意的水气。 “睡吧。” 清润的声音响起,语调低沉,在她身后闷闷响起。 *** 岁宁成为太妃已经一年,前不久谢长舟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她的身份。 太子余孽似乎清除干净,朝堂上再无什么可以威胁他与她的存在,他现在的皇帝之位算是坐稳了。 岁宁依稀记得某一日谢长舟冲进殿内,他似乎是喝了些酒,冷白的面上染上绯意。 他抱着她,死死埋进她颈窝处,声音低沉尾音拖长像是在撒娇一般。 “宁宁,宁宁,我终于可以娶你了。” 岁宁喉口一哽,拍着他脊背的手顿住。 “宁宁,你再等等我,很快了。” 从那之后他便开始忙起来了。 岁宁知道他想做什么,无非是为她重新打造一个身份。 她入宫这一年鲜少见人,与那些太妃们也不来往,但她毕竟名义上是先皇的秀女,是写在先皇殉葬谱上的人。 所以无论怎样,岁宁这个身份,只能是先皇的女人。 他也不愿别人在背后去议论她。 她不能再是岁宁。 对此岁宁没有什么表现,谢长舟与她说的时候,她眉眼冷淡看不出来情绪。 谢长舟气的在榻上狠狠欺负了她,最后难受的反而是自己,冲了一晚的冷水,险些连第二日的早朝都未曾去上。 七月十七,是大晟每年的祭天之日,为百姓祈福求雨。 谢长舟即位一年后宫没有纳妃,因此操办之事便交给了太妃们。 岁宁靠坐在窗前写着玉帛,谢长舟进来之事,瞧见的便是她专注的模样。 她很喜欢晒太阳,坐在窗前专心写着满桌的玉帛,温暖金黄的日光从外头倾洒进来,铺在她的脸上,将冷白的脸照的微红。 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把小扇子一样盖在脸上。 谢长舟看的心软,凑过去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拦腰抱起。 岁宁一时不察,吓的惊呼出声,猝不及防被他在脸上印下一吻。 他将她抱在桌上,清隽的面上满是笑意。 “宁宁想我了吗?” 他琉璃色的眼眸中氤氲着柔意,岁宁被他几乎拢在怀里,他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看得之不易的珍宝一般。 岁宁有些不适,别过头微微颔首:“嗯。” 她语气格外敷衍,可谢长舟并不在意,反而亲上她的脸颊。 他柔和的目光不经意间瞧见桌上的玉帛,眸中一抹幽光闪过。 “她们人呢,就留你一人在这里写玉帛?” 岁宁一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没事,我能干完。” 她刚落地,谢长舟便猛地将她重新抱起,声音挟霜裹雪。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脚。” 岁宁还未来得及挣脱,被一双温凉的手钳住。 他动作灵活地脱去她的鞋袜,露出莹白如玉的脚踝。 那里微微隆起,肿了大片,在冷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映在谢长舟眼里,他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怎么搞得?” 岁宁朝后缩脚:“没事,不小心歪了一下,有些水肿,我已经让阿碧去拿冰袋了。” 谢长舟神色凝重,眉梢间裹着冷意。 “我真没事,它只是看着吓人,真的不疼的。” 她先前在太守府中不老实,上树摘果下河捕鱼的事情没少干,崴脚的次数也不少,像今天的伤她一眼便知道是什么程度,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可谢长舟不信,他拦腰便要抱起她朝太医院走。 岁宁推拒着他,殿外突然传来声响。 “圣上带了郡南太守的发妻入宫作甚,那不是颐和太妃的母亲吗?” “你可不知,那郡南太守出了名的宠妾灭妻,如今嫡女入了宫成了太妃,他还敢如此不知收敛,兴许圣上是看不下去,觉得辱了先皇的面子。” “可我听说圣上将那岁夫人看管的极严,里三层外三层的。” 几位太妃的脚步顿住,在殿外停顿着闲聊。 岁宁的双眸登时微缩,看向谢长舟的面容不可思议。 “圣上,你说过不动我母亲的!” 谢长舟的面容顿时冷下:“你说什么?” 岁宁眼眶泛红:“你答应过让我母亲在外好好生活,我也答应你可以留在宫内,你为何还要拿我母亲来要挟我?” 她一时被太妃们的话刺激到,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听到她们说谢长舟将她母亲牢牢看管起来。 “岁宁!” 他握住她脚踝的手控制不住力道收紧,岁宁痛的皱眉,他又马上松开。 “岁宁,你就这般想我是吗,你觉得我强迫你了,觉得我日日都在逼迫你?” 他眸子泛红,眼尾处晕染出一片绯意,薄唇紧抿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岁宁这一年来的委屈蓦地迸发,乌黑的眼眸倔强地看着他。 “难道不是吗,圣上,我很感恩你救了我,可我这一年来算什么,太妃与新皇,这算什么,乱/伦还是背德?” 她死死隐忍着即将落下的眼泪,恨恨看着身前宛如神明的男人。 “圣上,我是个有思想有廉耻的人,不是一件物品,我们日日深夜相会,做着那些世俗不容的事情,你当我是什么?” 谢长舟垂下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毕露,呼吸蓦地急促起来。 “我不喜欢这后宫,我也不想当什么太妃,我不喜欢深宫里的一切,不想自己活成我母亲那般,不想当什么皇后。” “我也不喜欢你。” 谢长舟呼吸一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猩红起来,她的面容在他眼前逐渐扭曲。 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你。 岁宁不喜欢谢长舟。 他只觉得可笑,明明自己心里都清楚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强取豪夺,还荒谬地希冀着自己对她再好些,将世间的一切都捧给她,她便会改变看法。 太妃们越走越近,岁宁故作镇定的面容明显慌乱起来。 她挣扎着想要跳下桌子,胳膊猛地被人攥住。 谢长舟眸底猩红,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在岁宁眼里,却让她脊背生寒。 “你害怕她们看到,是吗?” “圣上……” “我是小人,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强娶,是我做的不厚道。” 岁宁察觉到危险,不管不顾地踢着他挣扎着。 他凑近,将她死死压在身后的窗台上。 “可我偏要勉强,你生是我的皇后,死也得与我合棺。” 清冽的冷香逼近,他的吻铺天盖地朝她席卷而来。 谢长舟有些疯狂,是从未有过的野蛮,死死啃咬着她的唇瓣,迫使她迎接着他,勾着她缱绻。 他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任凭岁宁如何推拒他,死死将她扣在怀里。 衣带被他解开,露出内里的莹白。 他修长的手覆盖上去,逐渐朝她腰窝而去。 太妃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岁宁从未如此急过,心跳剧烈仿佛要破膛而出。 谢长舟不管不顾地压着她,指尖渐渐朝她的小衣间而去。 岁宁低声哭出声,灭顶的恐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死死盯着房门,窗纱上几道模糊的身影在渐渐靠近。 只要她们推开门,便能看见祠堂之中,她与谢长舟死死纠缠的模样。 太妃与新皇,是会被背地里戳脊梁遗臭万年的事。 “求你,求你……” 谢长舟的动作蓦地顿住。 紧闭的屋门将要被推开的那瞬间,谢长舟低喝出声。 “都给朕滚!” 屋外的太妃们顿住:“圣上?” “滚!” 终于确认是新皇,太妃们慌忙跪地行礼,匆匆朝外走去。 殿内的岁宁猛地松口气,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脸无声的哭起来,泪水顺着指缝而出。 她衣衫凌乱,细白的肌肤上是他留下的痕迹。 谢长舟狠狠闭了闭眼,颤抖着手替她拢上衣衫,修长的指尖替她系好衣带。 “岁宁,你一直以来,便是这般想我的吗?” 岁宁未曾答话,只掩面遮住自己的狼狈。 “我从未想过将你圈在这深宫一生,我知你喜爱自由,我无数次与你说,给我些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 “即使这样,你依旧不肯对我有过一丝丝动容吗?” “无论我做什么,这一年里你未曾有过一丝心软吗?” 这次许久他都未等到岁宁的回答。 他终于绝望,被气的眼眶通红,水光潋滟仿佛要落下泪来。 岁宁颤抖着将手拿开,瞧见他的狼狈模样,心下一处地方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漾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我叫太医院的人来。” “这些玉帛别写了,林公公会找人处理。” 他将岁宁拦腰抱在一旁的榻上,再也不看她一眼,径直朝外走去,身上的冷松香离她越来越远。 无人注意的角落,谢长舟的眼泪蓦地落下。 if线皇室篇(四) 又是一年冬天, 现下也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气温陡然冰冻。 谢长舟每日都派人来给她送上好的金线炭,外面虽然狂风大作,但屋内却温暖如春。 他依旧有什么好东西便来给她送, 她的宫殿内堆满了他差人送来的物品珍宝, 只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未曾踏入一步。 岁宁抱着暖炉懒散坐在殿内, 阿碧在她身后为她梳着乌发。 屋外突然传来高呼:“岁夫人求见——” 阿碧梳发的动作蓦地一顿,小心翼翼看向自家娘娘。 她跟着岁宁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当初岁夫人与自家小姐闹的那般大,甚至还与圣上因为岁夫人而闹开了,从此之后小姐甚少提起她。 “小姐……” 岁宁垂首将火炭上煮着的茶拿下来, 不冷不淡道:“请阿娘进来吧。” 阿碧应声,不多时岁夫人便迈进了殿内。 她瞧见自己的女儿, 眼眸渐渐红润,却还是跪下身来朝女儿行礼。 “臣妇郡南岁氏,拜见颐和太妃。” 岁宁指尖轻颤, 心下酸涩地几乎喘不过气。 她从小相处到达的母亲,两人终究也有了地位之鸿沟。 “阿娘请起。” 岁夫人颤巍巍朝女儿而来,瘦削的手轻颤着抚向女儿的脸。 “宁宁,你瘦了。” 岁宁握住她的手摇头:“没有,阿娘你才是瘦了。” 岁夫人的面颊凹陷,眼窝青黑, 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阿娘,你身体可有恙?” 岁夫人轻笑着:“多亏了圣上,我这一命都是他救的,否则阿娘早就该死了。” 岁宁一怔,想到了些什么, 心下猛地一沉:“什么?” “当初我疑似得了痨病,你父亲将我独自扔在院中,让我自生自灭,是圣上不顾感染的风险,将我带到了宫中,派御医前去为我疗伤。” 岁宁握着茶盏的手轻颤:“阿娘?” 岁夫人以为女儿担心,慌忙解释道:“阿娘并未得了痨病,不过是个热火,症状形似痨病罢了,圣上已命人为阿娘治好,宁宁别担心。” 心脏仿佛被重重锤击,岁宁连话都说不出,唇瓣翕动着却张口无言。 岁夫人牵过她的手:“阿娘久病这几个月,圣上未曾让我来看你,我也不敢前来,一是怕你怨我,二是怕把病气过给你。” “阿娘……圣上接你进宫,是为了治病?” 岁夫人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感激:“对,岁年和连氏对我不管不问,将我一人丢在别院自生自灭,多亏了圣上接我入宫,当时圣上担心是痨病,便派人看管的严了些。” 提起岁年和连氏,岁夫人神情一滞,眸底情绪寒凉隐忍。 “是我一直识人不清,总以为你父亲对我还有感情,宁宁,当初阿娘那般对你,是阿娘不是……” 岁宁听不清岁夫人说了些什么,意识混混沌沌,脑海中总是想起谢长舟临走时伤心隐忍的模样,连岁夫人何时离开的都未曾察觉。 她将阿碧拦在屋外,独自一人坐在殿内想了许久,直到夜深露重。 岁宁的目光落在墙角处燃着的金线炭,火焰烧的正旺,一块炭可燃一天不灭,谢长舟几乎将库房中所有的金线炭都送到了她殿内。 拐角处的梳妆台上摞着层层叠叠的妆奁,金银钗环琳琅精致,谢长舟几乎隔日便差人给她送来,即使她对这些并无兴趣,大多都落了灰。 还有很多,她入宫以来,他从未亏待过她,吃穿用度皆是他一手操办传令下去,比他一个皇帝过的还好。 她又想起谢长舟的话,他眼里含着泪问她。 对他有没有过一丝动容? 岁宁呆呆坐在贵妇榻上。 有吗? 她问自己。 紧闭的纱窗突然缓缓被打开,声音极小,似是怕惊动她一般。 岁宁与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对视。 他看到她时有些惊愕,似是没有想到这么晚她还未睡,搭在窗边的手顿住,清隽的面上浮现无措。 岁宁竟然出奇的淡然。 她缓步起身,朝窗边走去,一步一步像是踏在谢长舟的心尖上。 “宁宁……” 她终于走到他身前,眉眼秀丽,神情安然舒展,在清透的月光下,像是九天神女一般高洁。 “圣上,你进来。” 谢长舟扶着窗台的手微蜷,眉梢微挑不确定地看着她。 岁宁外头问道:“不要进来吗?” 她作势便要关上窗户,一双手连忙挡住即将关上的窗子。 “要,我进去。” 谢长舟慌忙回神,细看竟有些雀跃兴奋。 下一秒屋门便被打开,岁宁转过身来靠着身后的窗台,轻抬眸光看向门口。 谢长舟长身玉立,脱下龙袍,身着一袭白衫,像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清明如松芝兰玉树。 岁宁淡然看着他,眸光冷静,让谢长舟心下蓦地一慌。 “圣上——” “宁宁,对不起。” 岁宁一怔,未说完的话被他打断。 谢长舟朝她走来,身上的冷松香离她越来越近。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窗外的月光倾泄下来,将岁宁身前的谢长舟映衬的肌肤冷白,五官融在莹白的光线中,轮廓线条清晰锋利。 他凑近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瞧见岁宁并未反抗,明显松了口气,攥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宁宁,对不起,上次是我说错了话。” 他指尖轻轻挠着她的掌心,像是在撒娇一般:“我给宁宁道歉,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岁宁一怔,心下一阵酸涩。 谢长舟是大晟的皇帝,是整个大晟最尊贵的人,只有别人捧着他的份,何时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 可仔细想想,他在她面前,除了起初逼迫她留在身边的时候,似乎一直都是这般。 看似他是强势那一方,实际上话语权都在她手里,她不止一次对他不敬故意呛他,他明明生气,却还是要耐下心来哄着她。 可明明他才是皇帝。 瞧见岁宁不说话,乌黑的眼眸水润剔透,像是含着泪一般。谢长舟心下越发慌乱。 “宁宁,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肚量脾气不好,你别气了……” 他也是何必,明明刚跟她吵完架便后悔了,无数次拐回去想要与她道歉,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他在害怕。 他害怕看到她厌恶的目光。 于是他一直躲在大明宫里,只时不时为她送去些东西,担心她冷将国库里的金线炭几乎都送到了她宫里。 可他太想她了,于是总是深夜前来偷偷看她。 “宁宁,别生我气了,我错了。” 岁宁心头一酸,攥住他衣袍的手收紧。 “谢长舟,我不喜欢宫里,也不喜欢当皇后,我喜欢自由……” 谢长舟的手一僵,眼神躲闪着揽她入怀:“宁宁,我知道,你再给我些——” “谢长舟,不想在宫里是真的,不想当太妃也是真的,但不喜欢你是假的。” 她能感知到身前的人浑身僵硬,揽住她腰身的手收紧。 岁宁抽出手回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她想了几个月的问题。 她到底喜不喜欢谢长舟? 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岁宁搂住他,将脑袋埋进他脖颈,闻着他身上那股清淡好闻的冷松香。 “对不起。” 谢长舟轻拍着她的脊背:“宁宁,你没有错。” 错的是他,明知做错,却偏要一意孤行。 岁宁眼泪一滴滴砸落在他脖颈处,声线颤抖哽咽开口:“你先前问我究竟对你有没有感情?” “有,我有。” “我喜欢你。” 她从未主动开口要过什么,可他总觉得亏欠她,恨不得将所有的宝贝捧到她面前搏她一笑。 起先她确实不喜他,他不知为何会对她有这般偏执,但他除了强娶她,从未亏待过她。 每月都会带她去宫外散心,将母亲接到宫内。 即使她经常气他,却从未与她真正发过火,哪怕被气的扭头就走,也会在第二天跑过来为她递上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小心翼翼讨她开心。 他是唯一一个对她如此偏爱之人。 “我没有不喜欢你。” 是她一直别着口气不愿去想自己的内心。 她太害怕成为母亲那样的人了。 谢长舟搂紧她的腰身,眼眶渐渐泛红。 “岁宁。”他声音颤抖:“你想好了再说,你喜欢我吗?” 岁宁毫不犹豫:“喜欢。” “好。” 那便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 他死也不会放手。 他眼睫轻颤,在她耳边呢喃:“我知道你不喜欢宫中,一年前我便开始让人着手建造行宫,等到你我成婚之后,我们一起搬出去。” “宁宁。”他扣住她腰间的手收紧,将她拉近几分,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 “我从未想过要拘禁你,当初我新帝即位,名不正言不顺,太子和皇后一党未曾铲除干净,在我眼皮底下你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我让你成为了太妃。” “我定然不会让你没名没分跟着我,现在我有能力了,我可以给你最安稳的生活。” “你别生气了,嫁我吧,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他磨蹭着她的脸,像是要糖的孩子一般,岁宁心下一软。 “好。” 她抱住他的腰身,埋首进他怀中,嗅着那股熟悉的冷香,第一次觉得他的怀抱如此安心。 原来不强迫着自己,想通了之后,心底那股郁结也便消散了。 “对不起。” 她在他怀中轻声道,紧紧搂住他。 对不起先前那般伤他的心,忽略他所有的好,只看见他做的不对的时候。 谢长舟搂紧她:“宁宁,你没有错。” 是他在强留,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以后他会用一生去弥补她。 *** 在册封大典那日,岁宁看到眼前的凤冠霞披,心脏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般。 嫁衣流光溢彩,金丝双层,边缘绣着栩栩如生的鸢尾芙蓉,拦腰束以苏绣凤凰腰带,裙摆长及曳地,随着她的走动,凤尾仿佛在振翅高飞一般。 宫女一边为她整理着衣衫,一边道:“奴婢是从圣上还是皇子时候便跟着他了,圣上这婚服可是做了三年呢,娘娘当真是好福气。” 三年? 谢长舟三年前便开始准备婚服了吗? 是……为她准备的? 岁宁怔愣着任由宫女为她描上花钿,戴上凤冠。 垂下的流苏遮住她的视线,她被宫女牵着走上长阶,一双修长莹白的手伸来,岁宁顿了一瞬,将手缓缓放上他的掌心。 他反手握住,带着她走上高台。 “岁和一年八月五日,钦奉天意,昭告天下,宴请百官,册立郡南岁氏嫡女岁宁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礼。” 岁宁被他牵着完成仪式,听见百官跪地高呼。 谢长舟的手握的越发的紧,岁宁能感觉到他指尖都在颤抖。 天色刚深,谢长舟便丢下了百官回来。 岁宁听见大殿门口传来的声音,垂在膝上的手蓦地攥紧,指尖纠结在一起。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脚步声沉稳有力,像是踏在她心尖上。 长杆挑起垂下的流苏,岁宁低垂着眼不敢看他,只觉得有些荒谬。 她竟然……从一个将要殉葬的秀女成了当朝皇后。 “宁宁,看我。” 她的下颌被桎梏住,温凉的手轻轻抬起,迫使她抬眼看他,动作却格外温柔,捏着她下颌的手放缓力道,生怕伤着她一般。 “能喝酒吗?”他目光格外温柔。 岁宁摇头:“不……没喝过。” 谢长舟眸光陡然幽深,清淡的目光流连在她面上,从额头婉转向下,落向她嫣红的唇上。 “那不喝了。” 他扣住她的脑袋,弯下身来覆上她。 他吻的清淡温柔,极尽内敛,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 岁宁被放到在软榻上,身下是绵软厚实的被褥,他缱绻的吻蜿蜒向下直直滑向她的脖颈处,察觉到腰带被解开,岁宁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圣上……” 谢长舟的动作蓦地顿住,紧紧埋进她脖颈处。 “可以吗?” 他小心询问着她的意见,生怕她有什么不满。 岁宁心下一软,瞧见他忍得额头上青筋毕露的模样,想起了他之前总是厮磨着她,最后将自己勾的一身火的时候。 在那些深夜里,他一个帝王,不知道冲了多少冷水。 “可以。” 已经成亲,自是可以。 谢长舟只觉得神魂都要激荡起来,宵想了几年的人,那些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亮,在梦中出现过不知多少次的娇娇人。 此时躺在他身下,乖顺地任他为所欲为。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指尖轻颤着却怎么也揭不开她的衣带。 一双纤纤玉手覆盖着他,拉着他的手解开自己的衣带。 一层一层。 昏暗的灯光下,谢长舟看向她。 秀丽温婉的面上盈着笑意,莹白的面颊上有些微红。 她搂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别紧张。” 温柔的话在耳边想起,谢长舟的神智荡然无存,俯身朝身下的人吻下去。 他生涩不得要领,将她弄疼的那一瞬,轻柔地吻去她的眼泪,慌忙想要起身。 可岁宁却勾着他,贴着他的耳根呢喃着:“我没事。” 世界一片猩红,他看不清参不透,只觉得一切几乎要送他入天。 身前的人便是他的命脉,可以给予他极乐,也可带他下地狱。 他的岁宁。 *** 岁宁与谢长舟成婚的一年后,行宫彻底建好,他立马带着她搬走。 行宫离集市的距离不远不近,依山傍水,是岁宁最喜欢的模样。 谢长舟索性在行宫旁建了处宫殿,大臣们便也不去宫内,直接来到行宫这处上早朝。 岁宁时不时出去看看逛逛,大晟如今被谢长舟治理的很好,百姓生活安乐富足。 他这位皇帝确实当的很好。 日子就这般安稳地过着。 直到两人成婚的第七年,岁宁怀孕了。 她依稀记得谢长舟紧张的模样,早朝时便心不在焉,下了朝匆匆朝她而来。 后来干脆连早朝也不上了,让百官呈上奏折,带到寝殿内批阅着,日日守着岁宁。 他似乎是真的很紧张,在岁宁生产那日,慌乱地一个劲地朝御医发火。 “她若是有一点事,你们的脑袋便都别要了!” 不过瞬息他便又压抑着自己的怒意。 “不管出什么事,孩子可以不要,皇后不能有一点事。” 岁宁的腹部绞痛,额上满是冷汗,听着他在殿外的自言自语,竟还有心情笑出声。 她并未遭太多罪,谢长舟将国库中的奇药都拿了出来,交给御医让他们务必保证她好受些。 在孩子离体的那一刻,她模糊间看到谢长舟撞开紧闭的殿门,将她死死搂在怀里。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颤抖着声音道:“没事,宁宁别怕,没事了。” 岁宁力竭,颤颤巍巍抚上他的手,视线陡然昏暗。 她幽幽醒来之时,谢长舟立马扑上来。 “宁宁,你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岁宁不由得想笑。 她轻啄他的唇,轻声道:“没事,不疼。” 岁宁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还未见过一眼呢。 “孩子呢?” 谢长舟将她扶起靠在床边,漫不经心道:“在偏殿,奶娘抱去喂奶了。” 岁宁握住他的手轻声问:“男孩女孩?” 谢长舟动作一顿,长睫轻颤,别开眼不敢看她。 岁宁柳眉微拧,凑近他威胁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我没问……” 他清隽的面上浮现无措,冷白的肌肤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变红。 岁宁咬牙切齿:“谢长舟!” 他慌乱起身朝偏殿而去:“我现在去问,宁宁你别生气。” *** 谢慕宁五岁那年,谢长舟便将他立为了太子。 他开始着重培养小慕宁,比儿子还黏岁宁,甚至与她这个当母亲的说等小慕宁十五岁后便将他扶持为新帝,两人便可隐居过自己的潇洒生活。 岁宁狠狠踹了他一脚。 一日空闲,她闲暇之时整理书房,刚拉开抽屉掉出来一块石头。 明明是很普通的鹅卵石,却被擦拭的锃亮圆润,像是被人一直珍藏着一般。 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岁宁的名字。 她蓦地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情。 彼时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太守府嫡女,在又一次被连氏的女儿欺负后,生闷气独自跑出了家。 她一路生着闷气,未曾注意到自己何时跑到了远离城区的地方。 她在那里捡了一个少年,他浑身是伤,胸口处一把刀伤横穿胸口。 岁宁吓的想要跑去找人帮忙,被一双手拉住。 他虚弱道:“别去,扶着我,带我去那边。” 他指着一个地方,那里是一个山洞。 岁宁不知道他为何不肯回城里,要蜗居在着一处山洞中养伤。 秉持着救死扶伤的好心肠,岁宁时不时偷跑出来为他送些吃食。 直到一个月后,他走了。 带着岁宁曾无聊刻的石子走了。 她再也未曾见过他,彼时她才十二岁。 岁宁只当是一次偶遇,很快便将他忘了。 如今那人的面容又渐渐浮现出来,满脸血污,神情凶狠,唯独一双眼睛透亮。 琉璃色,像是世上最好的菐玉。 那张脸渐渐与谢长舟的脸重合。 她不知何时,眼泪已经落下。 身后传来冷松香,岁宁被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早先便说了,定会报答你,谁知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她搂紧他的腰身,埋首进他胸膛。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都是命中注定。 他们的缘分,在二十年前便埋下了。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if线魔族篇(一) 朔风渐起, 寒意刺骨,天之一线仙雾飘渺,漫天雪花纷然落下。 檐前雪雾飞洒,庭院之中, 长廊抱楼, 青砖铺雪。 廊下坐着一人安然饮茶, 长发用玉簪轻挽,身着一身华服,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身后传来清淡的冷松香,正在缓缓向她靠近。 岁宁眉眼一凛,强大的神力陡然朝身后打去。 “哎哎哎, 宁宁,你作甚!” 一人接住她打来的神力, 慌忙侧身避开。 岁宁转回头,正巧看见谢长舟拍着衣袖上燃起的神火。 他一身白袍被她的神火烧掉些许衣料,察觉到岁宁望过来的眼神, 脸上连忙聚出笑意。 他长得好看,虽然是个魔尊,但五官清隽,轮廓线条清晰疏朗,再配上一身白衣,像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仅仅是在她面前罢了。 岁宁也曾见过他唇角勾着笑意, 神情温柔缱绻,修长的手毫不犹豫扭断一人的脖颈,面不改色将他丢进了魔窟。 “宁宁,你都烧疼我了,你看看我手背上都烫出伤了。” 他凑过来, 将衣袖朝上一捋,冷白的手背上被她的神火烫出些狰狞的水泡。 他琉璃色的眼眸微瞪,修挺的眉拧着,可怜兮兮看着岁宁,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岁宁唇角微抽,面不改色伸手拂过,他手背上的伤口恢复如初,连被烧掉的衣袖都被她补好。 “魔尊大人很闲吗,三天两头往天之一线跑。” 谢长舟毫不客气接过岁宁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宁宁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已经好久未见到你了。” 岁宁不看他,望向窗外的漫天雪花:“你不是前天才来过。” 她语气淡淡,面上情绪也淡然,谢长舟讪讪一笑。 他不要脸地凑过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宁宁,你看我这么辛苦,天天要偷偷摸摸跑过来也很辛苦,你的守卫看到了肯定要抓我,我又不敢打他们怕你生气,我只能偷着藏着来找你。” 岁宁握住茶盏的手蓦地攥紧,玉白的茶杯在她手中发出响声,随机一道道裂纹爬向杯壁。 谢长舟面色一滞,慌忙从她手中取下茶杯。 “你小心点,碎掉了会扎到手的。” 岁宁抬眼看过来:“魔尊大人还怕我神界的天兵发现吗?” 明明在魔界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魔尊,在她面前却从来一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模样。 谢长舟将板凳朝她挪近了几分,冷淡的松香扑鼻而来:“宁宁,你要不跟我去魔界住吧,魔界现在不是你千年前去的模样了,我种了许多花。” 他抬手间,虚空出现巨大的水幕。 岁宁不经意抬眼看去,水幕上高耸阴暗的魔界黑色的土壤上遍地开花,红蓝黄绿交相辉映,在幽暗的魔界里颇有些诡异。 谢长舟凑过来,面上满是骄傲,眼里的情绪岁宁看的明显。 快夸我。 岁宁:“……” 丑死了。 她闭目重重吐气,努力让自己稳定情绪。 真是奇怪,她万年的淡然,一人面对万千敌人之时也未曾胆怯过,在谢长舟面前却一次次情绪失控。 他一个魔尊,整日来她神界招她。 岁宁白他一眼,撇过头不看他。 谢长舟挪了个位置,坐在她的对面,笑意盈盈道:“那我来神界吧。” 岁宁眼角一抽:“魔尊大人,天之一线有限制,你来神界会逐渐削弱,你活腻了吗?” “没活腻没活腻,我待几天魔力衰退时再回去呗。” 岁宁那股刚压下的怒意又被他勾起,索性不再看他,起身朝屋外走去。 大雪纷飞,雪花点点飘落在她头上,碰触到毛茸茸的发丝后渐渐融化。 谢长舟也追了出来,瞧见她满头的霜雪,伸出手轻轻替她拍开。 “宁宁,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白头?” 岁宁朝他看过去,他眉眼清润,眸底漾着柔和的笑意。 她一怔,下一瞬他便凑到了眼前。 两人离得很近,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谢长舟比她高上不少,此时俯身朝她而来,将她整个人遮盖的严实,仿佛被拢在他怀里。 “宁宁。”他唇角挂着笑意,眼尾氤氲着柔意:“咱们来打个赌吧,愿赌服输。” “……什么?” 谢长舟道:“四眼妖龙要出世了,你修为停滞已久,需要它的妖丹,不妨我们来打个赌,看咱俩谁能先除了它,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岁宁拧眉:“四眼妖龙是邪佞之物,你的魔力对它来说是大补之物,你去作甚?” 谢长舟笑着朝后退去,微微外头道:“这你就别管了,看我俩谁先杀了它。” “我并没有——” “我先走了,你这天之一线的神力太伤我的身子了,我要回魔界养伤了。” 他说完身形一晃,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魔气,人已消失不见。 岁宁孤身立于雪地之中,漫天的雪花飘散在她发丝上,方才为她拂去雪花的人已经离开了。 她看向谢长舟消失的地方,垂在广袖中的手微蜷。 谁要与他打赌了。 幼稚。 *** 她也未曾想到,这一次分别,她竟然三个月未曾见到谢长舟。 以往他基本三天来一回,最长一次也是渡劫时候受了重伤,不过半月便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她面前。 可这一次已经三个月了。 手上突然一烫,她慌忙回神,莹白细腻的肌肤上一片红润,被烧开的茶水烫起了水泡。 岁宁眼眸一沉,神力覆盖上去,转瞬间手背上的红肿便消失不见。 这已经是她数不清第几次走神了。 三个月里,她总是莫名其妙想起谢长舟。 岁宁幽幽叹气,将烧开的水换下来。 身后突然传来清润的声音,略微有些虚弱。 “宁宁……这是知道我要来,提前备好茶水?” 岁宁动作一顿,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她慌忙压下唇角的笑,摇身一变又是先前那副高高在上的神女模样。 “魔主大——” 她未说出口的话蓦地顿住,手上端着的茶壶骤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谢长舟一身白衣破烂,几乎被鲜血染透,周身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往外汩汩渗着鲜血。 岁宁能察觉到,他魔力的溃散。 可以说,若是她有心杀他,轻轻一抬手他便能死无葬身之地。 “谢长舟……” “嘶。”他缓缓抬步朝她走来,血珠断线般落在地上晕染出花。 “这四眼妖龙真难杀,长得丑还狠辣。”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随着他的靠近,浓郁的血腥气顺着鼻息传来,将他身上原先那些清幽的冷香遮盖完全。 “宁宁,我……我可是赢了赌注,你……愿赌服输。” 他像是坚持了很久才走到她面前,此时终于失力,径直朝她扑来。 岁宁下意识起身接住他,他身上的血水将她的衣衫染红。 她怔愣看着怀里的谢长舟,连指尖都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事到如今她当然明白谢长舟去做了什么? 他去了妖域找四眼妖龙。 四眼妖龙还未出世,在妖域时候便是它的天下,谢长舟竟然孤身一人去闯了妖域,在它的地盘上斩杀了它。 岁宁眼睫轻颤着看向他的手中,那里一颗碧绿的妖丹发着微光。 谢长舟便是为了它。 她心尖直颤。 *** 谢长舟醒来时,周身都是熟悉的甜香,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他轻笑出声,修长的手搭在额上遮住眼眸,但勾起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喜悦。 果然,岁宁还是那般刀子嘴豆腐心。 房门被轻轻打开,他撑起身看过去,正好与端着仙药的岁宁四目相对。 两人双双沉默,知道谢长舟的轻笑打破了僵局。 “宁宁,我好疼啊……” 他可怜兮兮看着她,捂住胸口面色苍白。 岁宁抿唇,还是端着碗朝他而来。 她坐在榻边,将手中的瓷碗递给谢长舟。 “喝了,你受了伤。” 谢长舟笑着看她:“手疼,拿不起来。” 岁宁眼眸微咪,淡然看着谢长舟。 他唇角吊儿郎当的笑意渐渐凝滞,乖巧地端过碗来一饮而尽,看不出来丝毫手疼的模样。 岁宁接过他喝完的碗轻放到一旁,转过身来看着他。 谢长舟心跳忽地一空,躲闪着不敢看她。 “宁宁……” “不是说要等四眼妖龙出世吗,为什么要独自前去。你可知在妖域你要对付它难上加难?” 谢长舟故作轻松道:“我若是不去,等它出世了你便会亲自前去,宁宁那么厉害自己就能斩杀它,那我的赌注怎么办?” 岁宁冷眼看着他。 长时间的沉默下,谢长舟缓声开口:“四眼妖龙修为不低,你刚修补天柱,神力溃散大半,修为又停滞了千年,对上四眼妖龙很难全身而退。” “那你便能吗,你命都没了半条。” 谢长舟毫不在意耸肩,面上一派少年气:“这不是没死吗,多亏了宁宁救我。” 他朝她靠近,被岁宁毫不留情地推开。 谢长舟顺势倒在榻上,笑着看着榻边的岁宁。 “宁宁,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岁宁嗤之以鼻:“我从未答应过你要打赌。” 谢长舟开始耍赖:“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命都险些没了半条!” 岁宁不说话,垂眼冷睨着他。 谢长舟在她面前脸皮颇厚,不管不顾地凑上前来:“宁宁,说了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赌注,我的赌注是……” 他故意卖关子,希冀着在岁宁脸上看到些别的神情,可她依旧一脸淡漠。 谢长舟有些泄气,破罐子破摔道:“你嫁给我,做我的魔后。” 岁宁沉默一言不发。 谢长舟在心里估量了下,又嬉皮笑脸凑上前来:“那我入赘也行,当你的神君。” 然后他便看到岁宁的眼角微抽,呼吸蓦地急促起来,手上的神力在渐渐凝聚。 谢长舟连忙退后,拉过一旁的被子挡在身前。 “不许打我,我还有伤呢,经脉都快断完了。” 岁宁的怒意顿时偃旗息鼓。 “我在妖域待了三个月,四眼妖龙那鬼东西丑的很,看的我都恶心死了,还可怂,叫上一群上古妖兽来帮架,我差点死在那里。” 岁宁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身上的伤严重,并且能看出来来自不同的妖兽。 她猜测,起码有五只。 孤身一人在妖域,魔力受到限制的同时,与那些上古妖兽缠斗三个月,他还能活着回来。 想到前几日见到他时,他满身的伤和鲜血,她心底蓦地一酸。 “我受那么重的伤,我想着四眼妖龙可就这一只,就算死也得把妖丹给你送回来,一路磕磕绊绊连伤都没疗就跑回天之一线来了,你怎么也得……心疼我一下我吧。” 岁宁柳眉微拧,瞧见谢长舟委屈的模样,心下忽地一软。 她想起来那三个月来自己的异样,红唇紧抿玉手攥紧衣裙。 她这般纠结的模样落在谢长舟眼里,便成了一副拒绝的样子。 他心底一沉,呼吸骤然一痛,琉璃色的眼眸浮现委屈。 他又让她为难了是吗? 是他太天真幼稚了,以为这样便能让她心软。 谢长舟眼眶微红,别过头去不看她。 “我开玩笑的,赌注什么的你不必——” “好。” 清冷的声音响起。 谢长舟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去:“你说什么?” 岁宁颔首:“好。” 她眉眼淡然,眸光却坚定,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恼意,仿佛丝毫没有生气一般。 谢长舟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颤抖沙哑:“宁宁,我说的是赌约。” 岁宁点头:“我知道,我愿意。” 她顿了一瞬,补充道:“我愿意嫁给你,魔域……也好久没去过了,去住住也行。” 谢长舟喉口干涩,眼尾的微红越发明显。 岁宁平淡地与他对视,两人一时都未说胡啊。 许久之后,寂静被打破。 “你既然答应了,便不许反悔。” “不反悔。” “下月便成亲。” “……可以。” “结契之后便不许离契。” “好。” if线魔族篇(二) 岁宁与谢长舟成亲的消息一出, 神界与魔界陡然乱了。 魔界众生欢呼,自己的魔主竟然娶到了神女,天之一线高高在上的神女。 而神界…… 这已经是岁宁不知道第几次拒绝来天之一线痛哭规劝她的仙君了。 谢长舟坐在屋内,右手攥着茶杯的手缓缓用力, 玉白的杯子在手中轰然碎裂。 清脆的响声传来, 岁宁淡然的目光落向他的手上。 谢长舟唇角勾出笑意, 凑上前来笑意盈盈道:“我不疼,宁宁别担心。” 岁宁眉心一跳:“我没有担心你。” 她目光落向桌面上碎裂的杯子,柳眉微微拧起:“那是白玉杯,很贵的,我托人去下界打的。” 谢长舟的面色陡然冷下。 他一言不发, 长时间的静默下,纵使岁宁反应再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悄悄抬头, 对上谢长舟毫无情绪的眼眸,甚至让她看出来些委屈。 岁宁:“……” 她身子忽地一轻,清冽的冷松香扑鼻而来, 她被抱入他怀中,坐在他的膝上,被他整个人包围着。 他凑近她耳根磨蹭着:“宁宁都不心疼我,我手疼。” 他摊开手,冷白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处几道细微的伤口往外渗着血, 鲜红的血丝在掌心中格外明显。 “宁宁,受伤了怎么办?” 谢长舟喷洒出来的热气在她耳边,仿佛贴着她的耳朵倒灌进来的一般,从耳根处蔓延开来一阵酥麻。 岁宁微微别开头,覆盖上谢长舟的手, 神力倾泄而出,正要为他疗伤。 温凉的手攥住她的手,将她整个手包裹在掌心。 脸颊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一触即离格外清浅。 岁宁蓦地怔住。 他将她放下来,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虚空中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宁宁,我回去操办婚宴。” 胸腔处心跳空了一瞬,随即越来越快。 她只能听见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 谢长舟似乎是怕她反悔,结亲的日子定的格外近。 魔界这将近半月几乎未停,日夜赶着按照他布置下来的仪式操办。 当魔后的婚服送来之时,岁宁的心口仿佛被猛击一下。 魔族的婚服以黑红为主,衣衫层层叠叠华丽精致,绣着朝凤图,裹着的鲛纱在日光下闪着斑斓的光辉,裙摆极长拖曳在地上,坠着的鸢尾生动灵活。 凤冠垂着流苏,随着岁宁的走动,珠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来到魔界之时,谢长舟已经静静立在魔渊处,一身与她相配对的婚服衬得整个人高大挺拔. 岁宁刚落地,他便迎了上来轻轻拉住她的手。 “宁宁。” 无人知道他此刻的心跳有多块。 不知多少年前他便开始着手准备婚服,亲自前往东海去求取的龙女鲛纱,寻了千年的灵珠,找了最手巧的秀女来赶制婚服,整整做了百年有余。 他无数次梦到岁宁穿着婚服的模样,却无一次像现在这般。 直白壮烈地冲击着他的神魂。 岁宁察觉到他微颤的手,反手握住他的手。 “谢长舟,冷静些。” “……好。”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岁宁:“……” 在万魔的高呼声中,谢长舟牵着岁宁的手迈上高阶,并肩立于最高魔界最高巅。 “诸魔听令。” 万魔齐齐跪下,朝岁宁与谢长舟叩首。 “本尊与九天神女岁宁结为道侣,即今日起,神女便是我魔界的魔后,她的言行便是本尊的意思,万魔当永生忠诚她,魔界与神界万年交好。” “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两界永结佳缘。” 岁宁怔然朝他看去,透过垂下的流苏,她隐约瞧见谢长舟轮廓线条清晰明朗的侧脸,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她与他对视,即使隔着一层流苏,也能猜出他此刻的神情。 温柔缱绻,满脸笑意。 他一直都是这般看她。 *** 天色刚黑谢长舟便丢下了那些魔兵仙将们,大刀阔斧朝寝宫走来。 越靠近寝宫,他的心跳越是剧烈。 他不知宵想了岁宁几千年了,一届魔尊,整日偷摸溜去天之一线,花费千年才与岁宁混熟。 在没熟悉之前,他不知挨了她多少打。 谢长舟静立在寝宫门口,重重吐气让自己平稳些许,待到心跳减缓后,他缓缓推开寝宫大门。 正好与坐在桌前嗑瓜子的岁宁对上视线。 双目相对,尽是沉默。 岁宁默默放下掌心的瓜子,纤细的手一挥,将桌上的瓜子皮扫荡干净,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模样。 “宁宁。”谢长舟几次开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饿了?” 可岁宁是神体,万年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 他与岁宁相识这几千年,除了见她饮茶,从未见过她吃过别的东西。 她此刻在……嗑瓜子? 在他们成亲当日。 在婚房。 岁宁面不改色:“不饿,就是没吃过,尝尝罢了。” 她这般故作淡定的模样,令谢长舟心底一软。 她方才桌上可是高高摞起了堆成小山的瓜子壳,若非是喜欢,哪能磕这般多。 不过也是,岁宁出生便是神女,她又是那般喜静古板的性格,想来也未曾吃过什么吃食。 谢长舟关上殿门朝她走去。 “魔域有许多吃的,改日带宁宁前去,还有下界,人界的小吃可是一绝,保证宁宁喜欢。” 岁宁轻轻排掉手上的残渣,依旧是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 “嗯,可以。” 她轻飘飘丢来话。 谢长舟越发想笑,眉梢间的笑意掩饰不住。 岁宁起身朝内室走去,身上繁复的婚服已被她脱去,只穿着内里的衣衫,单薄的内衫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身。 谢长舟喉结干涩滚动,跟在她身后与她一起进了内殿。 她顿住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你跟着我作甚,我要睡觉了。” 谢长舟:“?”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也要睡觉啊?” 岁宁拧眉:“你睡觉跟着我干什么?” 谢长舟被她气笑:“这是我的魔殿,是我俩的婚房,我们成亲了,自此便是道侣,自然应该住在一起。” “……是这样吗?” “当然。” 谢长舟径直将她拦腰抱起,丢到榻上开始解衣带。 他眸底含着笑意,宽大的婚服解开,露出只着内衫的身躯,肌肉线条在单薄的衣衫下隐约可见。 岁宁喉口莫名干涩,她虽修行万年,可未曾有人教过她些什么。 她也不知两人成亲后要做些什么,只以为成亲了便是日日待在一起,省的谢长舟整日魔界和天之一线来回奔波。 岁宁不自然地别开眼,将他的衣衫丢给他:“我不要,你去偏殿睡。” 谢长舟的笑意凝滞,咬牙切齿道:“岁宁,我们成亲了,这床应该有我一半!” 岁宁不服气,仰着小脸回怼:“我不要!” “我要!” “你不行!” “……你说谁不行?” 他眸光陡然幽深,岁宁攥紧身下的被褥,躲闪着不敢看他。 她眸光一转,正好瞧见桌上的玉瓶。 她蓦地想起谢长舟曾与她说的,下界人喜欢在酒局上喝酒猜输赢,她还没喝过酒呢,想必跟花露一个味道! 岁宁眼眸陡然一亮,指着一旁的酒瓶:“喝酒,定输赢!” 谢长舟搭在衣带上的手顿住,顺着她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末了不确定地转过眼看她。 “宁宁,你确定?” 他面上满是质疑,岁宁心底那股不服气被激发出来,在榻上站起身来,叉着腰指着那盏玉瓶。 “我要喝,你不敢?” 她站在榻上,比他略微高出一点,垂眼看着他,往日冷淡的面上多了丝活气,说出的话还带着挑衅。 谢长舟轻笑出声:“行,你说的。” 他大手一挥,酒瓶稳稳落于他手中。 谢长舟将玉杯递给岁宁:“猜拳,输的人自罚,一个时辰内,看谁先喝醉。” 岁宁点头:“好。” 高高在上的神女开启了她不断自罚的一个时辰。 她小脸已经红透,怒瞪着眼看着谢长舟:“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她堂堂神女,怎么会一直输给他! 谢长舟挑眉:“宁宁真棒,连老千这词都学会了。” 岁宁将酒杯扔给他:“不玩了。” 她翻身躺在榻上,闭目满脸摆烂的模样。 谢长舟推推她:“朝里躺躺,给我个位置。” 岁宁朝里挪了几寸,头脑一阵发晕。 她不知为何,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思考能力减慢,听不清身旁的谢长舟在说些什么。 谢长舟侧目看着与他共枕的岁宁,她身上的酒香混着天生的甜香传到他鼻息间,他整颗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重复刚才岁宁未听清的话。 “宁宁,我很喜欢你。” 是爱。 很爱。 一眼就沦陷,为了她,他用了千年缓和魔界与神界的关系,几千年来风雨不动前去天之一线叨扰她。 他走了这么多步,岁宁终于肯向他迈进一步。 即使只是一小步,他接下来的万年,也会坚定地走向她。 岁宁酒力不敌,已然陷入酣睡。 谢长舟小心翼翼凑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几千年来的宵想,在这一刻成了真。 *** 谢长舟是被怀中滚烫的身躯烫醒的。 他猛地睁眼,魔族在夜间视力也不受影响,他可以清晰瞧见岁宁红透的脸颊,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宁宁?” 他连忙将她从怀中推开,魔气小心翼翼探入她体内,这才发现她神力在涌动。 她服了那颗妖丹? 四眼妖龙的妖丹灵力充沛,她停滞已久的修为在这一刻暴涨,本来应该不会猛地激涨,只是岁宁喝了酒,对神力的操控不得当,这才导致妖丹的灵力未得引导。 岁宁不管不顾地朝他身上扒来,贴着他温凉的身躯。 “谢长舟,我好热,好难受。” 她不知要怎么做,但知道与谢长舟肌肤相触的地方没有那么滚烫。 纤纤玉手顺着他的衣襟探入进去,在分明的腹肌上游走着,谢长舟脊背猛地一僵。 “宁宁!” 他慌忙按住岁宁的手,冷白的脸上绯红。 岁宁像个孩子一般,翻身坐在他身上,低声厮磨着他:“难受死了,谢长舟,你帮帮我。” 她额上细汗将柔软的发丝贴合,往日淡漠的黑眸此刻迷茫无措,衣衫被自己扒的凌乱,露出细白的肌肤。 还有小衣的一角。 谢长舟喉结上下滚动,猛地别过眼不敢看她。 四眼妖龙性淫,妖丹更是强盛,岁宁此刻意识溃散,无法用神力疏解它的妖力,便会浑身滚烫难耐。 他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做,下一秒,扣住她腰身的手猛地颤抖起来。 岁宁俯身贴着他,吻上了他的喉结。 他怔然看过来,才发现她的衣裙已被自己褪去,露出莹白细腻的肌肤。 在昏暗的月光下,晃得他双眼几乎看不见别的东西,只看得到她。 “宁宁……” 岁宁小牙咬上他的喉结,缠住他厮磨着,温软的声音低弱像是在祈求他。 “谢长舟,我难受……我特别难受……” “我怎么办……你帮帮我……” 她好似哭了一般,像是奶猫的低泣一般,在他耳边响起,谢长舟的眸底渐渐猩红晦暗。 “宁宁,我的解决方法你想要吗?” “要……” “你知道是什么吗?” 岁宁胡乱亲着他,晶莹的眼泪滴落在他脸颊。 “你别废话了……” 谢长舟猛地将她压在身下:“行。” 都已经成亲了,迟早要做的。 他干什么还忍着。 趁人之危也罢,小人也罢,他早就想与岁宁这般了。 他俯身亲上她的红唇,教着她回应着自己。 温凉的手游走过细腻,带起一连串的酥麻滚烫。 岁宁止不住地缠着他,大颗大颗的泪水落下,被谢长舟轻柔的吻去。 空旷静谧的魔殿中,传来阵阵暧昧缱绻的声音。 他一声声温柔地在她耳边诉说着爱意。 动作却毫不心软。 她逐渐说不出话,只无助地攀着他的肩膀。 if线魔族篇(三) 岁宁醒来时, 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她未穿衣衫,腰间一双温凉的手紧紧箍住她,将她扣在怀里。 她缓缓抬眼,宽广冷白的胸膛上满是抓痕, 清晰明显的喉结, 轮廓线条锋利的下颌, 再往上…… 温热的唇覆盖上来,缠住她轻柔地拥吻。 “谢长舟……” “乖宁宁。” 他声音沙哑滚烫,翻身将她按在榻上,原先柔和的轻啄逐渐变味,越发深入热烈。 谢长舟从她唇上离开时, 岁宁乌黑的眼眸瞪得通圆,红唇水光潋滟, 白皙的脸颊绯红。 他看的心痒,低下头亲了几口她的脸。 “谢长舟,你……你脱我衣衫干什么?” 谢长舟的动作一僵, 垂下眼看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宁宁,你不知道我们昨天做的是什么吗?” 岁宁猛地将他推开,翻身坐起来,拉过被子捂住自己。 她悄悄垂头看向被褥下的自己,白嫩的肌肤上满是红痕, 身体有些异样,与平日她起床时感觉不太相同。 可岁宁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柳眉微蹙:“你脱我衣衫,不知羞!”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岁宁知道身体不能给别人看,只有登徒子才会乱扒别人的衣衫。 所以谢长舟是登徒子。 她一脸愤恨, 手上的神力在不自觉凝聚,下一秒便要打到他身上一般。 谢长舟被她理所当然的怨怼气笑,靠在床栏处挑着眉看她。 她被褥只虚虚挡住身前,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脖颈处满是暧昧的印记。 是他昨晚留下的。 他胸口处那股郁结陡然消散,唇角不由得勾起笑意,眸光缱绻温柔。 岁宁身为神女,独自居住在天之一线万年,从未有人教过她这些。 他算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未曾与旁人交流些什么,不懂也很正常。 谢长舟凑过去,将岁宁连人带被子拦腰抱起,将她牢牢置于怀中。 “宁宁,我们结为道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岁宁推拒他的手一顿,面上浮现困惑。 他笑了笑,亲亲她的脸颊。 “意味着此后万年我们都要彼此相伴,相护扶持,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你爱你,你也要爱我。” “就像我们昨晚做的事,便是夫妻间的床笫之私,我只能与你做,你也只能与我。” “我可以脱你的衣衫。” 他拉过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胸膛,沿着肌肉线条缓缓向下。 “你也可以脱我的。” 岁宁猛地从他身上滚下来,缩到床角处将自己牢牢裹在被褥中。 “谢长舟!” 他第一次听见她这般气恼的声音,像是个玩游戏赌输的小孩子一般,他越发想笑。 他的宁宁。 *** 岁宁与谢长舟结为道侣的第三个月,她逐渐食髓知味。 她很喜欢与谢长舟做这些事情,谢长舟总会在床笫间格外注意她的情绪。 会压制住自己,让她的感官得到最大的愉悦。 而且岁宁发现,自己的修为增进了不少。 虽说有四眼妖龙的妖丹作用,但这才三个月,修为已经是她修行三百年才能有的成果。 同样,谢长舟的修为也增进了不少。 对此谢长舟的解释是: 双修是最好的修炼方式。 于是岁宁更加激动,经常缠着谢长舟,热烈回应他的需求。 谢长舟对此自然是极其乐意,面上整日挂着笑意。 只除了岁宁疲惫之时会毫不犹豫推开他。 魔殿内幽暗昏靡,帷帐垂下遮住榻上的春光。 虚弱的女声传来:“滚开,累了……” 接着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接踵而至。 “你完了,我还没完。” 他又覆了上去,按住岁宁推拒他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仔细瞧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云雨歇息之后,他将岁宁抱起朝净室走去。 偌大宽广的温泉水波荡漾,谢长舟揽住岁宁,让她靠在她怀中,撩起水替她清洗着满身的汗水。 岁宁乖巧任他摆布,闭眼假寐似是要睡着了一般。 他心下软的一塌糊涂,不时凑过去亲亲她。 “魔尊大人——” 殿外突然传来守卫的声音。 谢长舟面色冷下,不耐地回他:“怎么了?” 别又是魔域那群老头子在搞事情。 守卫支支吾吾:“妖域、妖域三皇子来了。” 他眉梢间陡然挟霜裹雪,周身的气压降低。 谢长舟垂眸看向怀里的岁宁,她已经醒了,正好与他对视,眸光淡淡。 他心底蓦地一酸,别过头道:“估计是来找你的,没想到吃了你这些年的闭门羹,他还是念念不忘,连你成亲了都要找过来。” 岁宁从他怀中起身,聚出衣衫上岸一件件穿着衣服。 他听着身后悉悉窣窣的声音,掩在泉下的手猛地攥紧。 岁宁终于穿戴好,缓步朝外走去,一句招呼也未曾与他打。 谢长舟忍不住了,忽地转身看她。 “岁宁,你……” 他话到嘴边,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让她不要走吗? 让她不要去见阙礼吗? 她与阙礼年幼相识,虽然阙礼来找她时多被她拒之门外,阙礼那人好面子,十几次后便鲜少来拜访了。 不像他,连着被岁宁拒之门外千年才进到天之一线。 可岁宁与他也是年少相识,都是男人,那二货对岁宁什么心思,他未尝不知。 明明与他打了一样的心思。 “算了,你爱怎样怎样吧,不用管我。” 他索性别过头去,忍着不看岁宁,无人知晓的角落,他清隽的面容冷的仿佛要凝结一层冰霜,眉眼间都写着不开心。 身后静默了一瞬,接着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在岁宁走出魔殿后,谢长舟的眼眶陡然红透,温泉的水被他的魔气冰冻,覆盖上一层漂浮的寒冰。 狠心的女人,还真去了。 *** 岁宁回到魔殿之时已经深夜,殿内幽黑静谧,并没有她熟悉的气息。 她有些诧异,尝试着感应神魂上的婚契,果然感知到了他。 她幽幽叹气,提起衣裙朝外走去。 花香扑鼻,昏暗的夜空繁星点点,随着清风拂来,颜色各异的花枝摇曳着,仿佛通灵性一般,亲昵地蹭着岁宁的衣摆。 她走到尽头,果然看见谢长舟独自曲腿坐在高石上的身影。 他乌发被风扬起在身后飞舞,宽大的墨色衣袍翩飞,拿着壶酒仰面喝着,晶莹的酒水顺着冷白的下颌留下,蜿蜒过突起明显的喉结,逐渐隐入衣袍之内。 他垂眸与岁宁相对,看着她的目光冷淡。 岁宁无奈摇头,飞身朝他而去,拉过他的衣袍垫在身下,毫不客气地坐下。 谢长舟:“……” 他唇角狠狠抽了抽。 但莫名的,心下的郁结散去些许。 岁宁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就着他方才喝过的地方仰头灌入。 谢长舟拧眉,伸手便想夺走:“你不敌酒力,别喝了。” 可岁宁却敏捷地避开他,挑着眉道:“我就想喝,你之前说过我在魔域想干什么干什么,你不会干涉我的。” “你喝酒会难受,听话,别——” “谢长舟,我就要喝!” 她理直气壮地打断他的话,语气蛮横像个不讲道理的大小姐。 谢长舟沉默一瞬,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岁宁勾唇轻笑,瞧着谢长舟扭过头,面上却明晃晃写着“我不开心,快来哄我。” 她即使再愚钝,也知道他怎么了。 她心下一软,头一次觉得谢长舟怎么这么可爱。 “谢长舟。” 谢长舟不理她,自顾自看着下方摇曳的花海。 “谢长舟,快理我。” 他别过头去,鼻息间发出轻哼。 “谢长舟,谢长舟,谢长舟……” 她凑到他耳边一句接着一句喊着他,果然瞧见谢长舟眉头微微皱起,满脸不耐的样子。 但她的目光移向他唇角,却发现他唇角明显勾着笑意,仿佛抑制不住一般,将笑不笑的样子。 明明就很开心,幼稚鬼。 她掰过他的脸,起身坐在他膝上,与他面对面对视着。 岁宁凑上前轻啄下他的唇角:“你生闷气了?” 谢长舟冷哼一声,想别过头去,岁宁用力扣住他的头。 她仰头灌了口酒,朝他倾身下去,贴着他的唇学着他曾经教她的,撬开他的牙关,将酒水渡进去。 “我不喝,我过个嘴瘾,你喝。” 她一口接着一口为他渡酒,谢长舟的手逐渐爬上她腰间,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将她往怀里拉了几分。 不大的酒瓶很快便见了底,谢长舟凑过来还想要,岁宁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唇。 “没了。” 她晃晃空荡荡的酒瓶。 谢长舟聚出酒水交给她,凑上前来轻吻她的唇角。 他声音喑哑的不成样子:“还有。” 岁宁将酒瓶放到一侧,朝他吻下:“现在安慰不开心的魔尊大人。” 她坐在他膝上,刚好与他平视,搂紧谢长舟的脖颈与他拥吻着,热烈地回应着他。 以往两人都是谢长舟主动,岁宁鲜少这般。 这种感觉,简直让他神魂激荡。 “宁宁,宁宁。” 他不住地呢喃着,修长的手解开她的衣带,逐渐朝里探去。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向她的耳根:“在这里可以吗?” 岁宁点头:“可以。” 这里是他千年前便开始打造的花园,种满了岁宁喜欢的花,所有的花皆是他亲力亲为悉心照料千年,从未有过旁人踏足。 他将衣衫垫在岁宁身下。 一点点品尝自己的佳肴。 岁宁细细喘着气,在他耳边道:“还生气吗……魔尊大人?” 谢长舟不回话,死死按着她的腰身,眸底晦暗,眼尾氤氲着绯红。 “还生气吗,还生气的话……我再想办法……哄你。” 谢长舟立马接话:“生气。” 气死了,气爆了。 气的他想打死阙礼那个蠢货。 气的他想将岁宁关起来狠狠欺负几天。 可所有的气都只能压下,他舍不得对她动手,也不能因为这些便去劈了阙礼。 他只能将所有的气化为酒力,独自在这里喝了一下午的酒。 岁宁按住他的肩膀,翻身在他身上。 “那我哄哄你。” 亮如白昼的月光倾泄而下,照射在岁宁身上,衬得她肌肤冷白如玉。 谢长舟的眼前一片猩红,只看的见她摇曳婀娜的身子,长及腰身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着,勾勒出月光的剪影。 她俯下身吻住他,纤细的手抚上他的脖颈,在喉结处打着圈。 他的命门在她手中,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杀了他。 可他心甘情愿。 “宁宁,宁宁……” 他好喜欢她。 最喜欢她。 喜欢的恨不得将命都给她,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这天下她指哪里他便去打哪里。 只要她要,只要她想。 岁宁轻声问他:“还气吗,魔尊大人……还气吗?” “宁宁……” “不气了,阙礼只是……来还东西的……” 她将一枚玉戒拿出,拉过谢长舟的手,轻轻为他套上。 在月光下,玉戒通体莹润,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谢长舟一愣。 岁宁吻着他的唇角:“这是我父神母神给我的……交给阙礼的父亲,让他充当我之后成亲的见证人……亲手交给我。” “阙伯伯已逝……我,我与你成亲了,便向阙礼要了过来。” “一对,你一只……我……唔,我一只。” 她有些无力,动作渐渐减缓,撑住他的胸膛缓着体力。 她的手上,一枚与他一样的玉戒熠熠发光。 谢长舟怔愣看着身上的人,她乌发垂下来扫在他脸颊,一股浓郁的甜香顺着鼻息传来。 岁宁脸颊如晚霞滚烫红润,额上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流下,蜿蜒过玲珑的身躯。 她与他对视,目光格外温柔缱绻。 “你生什么闷气,我那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不喜欢怎么会让他进天之一线,换成阙礼她早将他腿打折了。 不喜欢怎么会心疼他,在他刚求婚,想都未想便答应了他。 不喜欢怎么会愿意随他来魔域,看着他种的这些丑的千奇百怪的花。 傻子,她当然喜欢他。 只是她太愚钝,太过于后知后觉。 但庆幸的是,谢长舟耐心地教她什么是爱,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于是她想起了那对玉戒,传信给阙礼让他送了过来。 “谢长舟,我喜欢你……不喜欢阙礼。” 所以你别生气。 谢长舟心跳如雷,扣住她腰间的手逐渐收紧。 他再也忍耐不住满心的爱意,将她压在身下。 “我来。” 岁宁揽住他,仰着脖颈承受着他的爱意。 他凑到她耳边—— “我也爱你,远比你以为的爱。” 是一眼倾心,放下魔尊的架子与地位,每日像个赖皮一样守在天之一线入口处。 起初他不知受了她多少打,最严重的一次,岁宁将他打的几乎去了半条命。 可他不敢还手,不想还手。 病态地觉得好歹她记住他了,也算是个小小的进步。 他守了她一千五百年,终于迈进了天之一线。 他又守了她三千年,终于娶到了她。 总共四千五百年,她喜欢上了他。 “谢长舟……将那丑花移了……” “不要,我种了千年呢。” “丑死了……移了,我们一起种。” “……好。” “以后不许生闷气,要告诉我……幼稚的魔尊大人,听到了吗?” “听到了。” 他俯身在她耳边一遍遍说着。 我爱你。 if线末世篇(一) 商场的地下超市杂货间里, 岁宁靠坐在门小口小口吃着一块面包。 她的脚边,散落着十几个空掉的包装袋。 岁宁已经完全吃不下了,但在这末世里,她独自一人, 也不是空间系异能者, 她带不走太多东西, 只能趁能吃的时候尽量多吃点,因为在此之后,在未找到食物前,她说不定要饿上多久。 更何况,她现在多了一张嘴需要照顾。 岁宁目光看向身前的货架处, 纸箱被拆开垫在身下,一个男人躺在上面。 她幽幽看向他的脸, 清隽刻骨,轮廓线条清晰疏朗,眉骨深邃, 五官温润如玉,是极其令人好感的一张脸。 好看。 她是在晚上偷摸溜进商场之时捡到的他,彼时的他被队友丢下,躺在一台高架上,双腿看起来受了些伤,浑身血流成河, 周围吸引了十几只丧尸。 而他的队友用他来吸引丧尸,跑得飞快。 岁宁本不想多管,她正要悄悄溜走,却突然对上一双琉璃色的眼眸。 他眸光淡然安宁,即使身侧已经有丧尸尖利的爪子够到了他, 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依旧施施然看着她,目光未分一丝一毫给身侧龇牙咧嘴的丧尸们。 两人隔着尸群相对,她心口猛地被重击。 他这般的模样,实在是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丧尸刚刚爆发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因为发了高烧被母亲丢下,若不是趁昏迷前找到了躲避之处,在那日她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 她犹豫不决看向那个男人,他身侧已经有丧尸快爬上高台了。 可他依旧淡然看着她,没有求救也没有辱骂。 他从始至终都很安静,仿佛对她的选择毫不在意,又仿佛已经心死,安然地面对死亡。 她知道末世最忌讳圣母,可她对上他的眼神,只觉得灵魂都在被冲击。 她不想看他死。 岁宁仔细观察他身边,他们左侧是一条长廊,尽头的安全门被拴上,门外的丧尸群嗅见血腥气,疯狂地攻击着大门。 而大厅内的丧尸总共十一只,都在那人身旁。 她从身后掏出唐刀,稳住自己颤抖的手。 她独自在末世生活了一年多,自保能力是有的,这些丧尸数量不多,还是初级丧尸,她一人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最主要的是—— 大门处的那里。 拴着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她能透过门框瞧见那些丧尸青灰的脸,血红的双眸紧紧盯着高台上的人,拥挤着想要冲进来。 假如她不能在它们冲破这道门之前救下那个男人,她与他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岁宁握紧手中的唐刀,狠狠咬了咬牙。 死就死吧,这狗比末世,活着也没啥意思,吃不饱穿不暖的。 她蓦地握紧唐刀冲出去,新鲜的血肉出现,顿时分散了一部分丧尸,朝她咆哮着冲来。 岁宁身材娇小,灵活地穿梭在丧尸之中,好歹是个治愈系异能者,体力和敏捷度也好了很多。 她手持唐刀,所过之处倒下一只只丧尸。 因为焦急着赶在那些丧尸冲进来前救下男人,她颇有些不管不顾,好几次险些被丧尸的爪牙划伤。 在将近十分钟后,最后一只丧尸倒下,岁宁终于赶到了他身旁。 男人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冷淡安宁。 岁宁死命冲他伸着手:“你快拉住我,我拽你下来,快,来不及了要。” 男人没有说话,岁宁瞧见一旁的通道处大门已经要被撞开了,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你快下来,它们要冲进来了!” “快,我废了那么大劲救的你,你快下来。” “我求你了,我是治愈系异能者,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她一边与高架上的男人说话,一边看向一旁的大门。 在门栓将要被冲开的那一瞬,岁宁彻底绝望。 玛德,早知道不救他了,今天也得与他一起搭在这里了。 一涌而进的丧尸朝她扑来,刺鼻的腥臭几乎将她熏撅过去。 岁宁紧闭着眼,晶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好后悔,末世先死圣母,她真是作死。 可疼痛久而不知,周身的嘶吼声渐渐消散,一股清淡的冷松香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岁宁长睫轻颤着睁开眼,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牢牢挡在她身前,将她整个人拦在身后。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双腿处在往外渗着血丝,岁宁看的胆战心惊,可他好像没有痛感一般,直直站立着毫无反应。 而那些丧尸都已被尽数斩杀,死状凄惨,头颅被炸的血肉模糊,满地的黑血混着脑浆。 他是个精神系异能者。 并且……是高阶异能者。 比她见过的那些精神系异能者都要强。 身前的人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琉璃色的眼眸淡然宁静。 “你……” 她话还未说完,身前的人仿佛用光了力气一般,径直朝她倒下。 岁宁连忙接住他,可两人体型身量相差太大,她被他砸地朝后倒去,身前的人重重砸在她身上。 ……草! 真的好沉! 岁宁拼了吃奶的劲将他推开,一路拖进她先前找到的仓库中。 她几乎是耗尽了异能才为他止住满身的鲜血,防止外面的丧尸闻着血腥气寻来。 距离她捡到他已经十天了,可他依旧未醒,对此岁宁很是挫败。 她异能稍稍恢复一点便用给他,可他毫无反应,若不是还有呼吸,岁宁真的会以为这人早已经死去。 她越想越郁闷,小口小口咬着手上的面包,曲起腿看着上空的小窗户。 她听见外面不时传来丧尸的怒吼声,可除了丧尸,再无旁的声音。 连声猫叫狗吠都没有,末世仅仅才一年,活下来的已经没有什么了。 岁宁抿唇,抱住自己的膝盖:“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就走了,我还想找个基地去呢……” 独自一人在末世生活太累了,她想去寻个基地,即使要为了一些积分去做任务。 “……不用寻基地。” 身后传来清润的声音。 岁宁脊背一僵,不可思议地缓缓回首。 墙角处的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眉眼不似先前的冷冽,在月光下反而有些温柔。 他轻声开口:“不用去寻基地,跟我走吧。” 岁宁握住面包的手收紧:“……什么?” 男人轻笑了声,面上的寒霜消散,温润如玉格外柔和。 “我叫谢长舟,九阶精神系异能者,在这末世里,只有我能护得了你。” 岁宁已经完全怔愣,唇瓣翕动着却说不出话,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击重拳砸晕,整个人都缓不过劲。 “你……你说什么,你是什么?” 谢长舟重复:“九阶精神系异能者。” 岁宁吞咽的动作艰难,面包险些握不住砸到地上,被谢长舟的精神丝托起,牢牢送到她手中。 九阶精神系异能者。 她所知道的人类现如今最强的也才六阶,他怎么可能是九阶? 不会是骗她的吧? 岁宁眼眸陡然一冷:“你没必要唬我,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去基地。” 昏暗的月光下,谢长舟皮肤冷白,看着她的眼神温柔似水,唇角缓缓勾起笑意。 岁宁的心底蓦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想。 “不要——” 果然,紧闭的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吱呀的声音吸引了走廊上徘徊的丧尸,一股脑朝他们涌来。 淦,死厌世狂,他不想活别拉上她死啊! 岁宁吓的拿起唐刀立马便要起身迎敌,可下一秒,那些丧尸一个个在她眼前炸开。 污血四溅,脑浆迸裂。 腥臭弥漫开来。 岁宁怔愣着,却突然被人拦腰抱起,周身都是他身上好闻的冷松香。 他速度很快,趁岁宁还未反应过来,便抱着她出了负一层的商场。 岁宁一抬眼,对上数不清的血眸。 岁宁:“……” “闭眼。” 头顶上方传来他柔和的声音,他将她往怀里搂了几分,让她的头紧紧埋在他怀中。 岁宁看不见,只能听见身旁的嘶吼声在瞬息之间戛然而止。 谢长舟抱住她缓步走向商场外,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尸群朝他们涌来,他所到之处,倒下堆成小山的丧尸。 岁宁颤颤巍巍抬头去看,只看的见他们身后遍地的污血,青灰的尸体堆积着,头颅炸裂,血肉模糊。 她活了二十来年,末世降临时都未曾有过这般荒谬的想法。 她觉得眼前的人,根本不像是人。 他像是一个所向披靡的杀戮机器。 谢长舟将她抱在一旁的路栏上,精神力放出,将周围几条街的丧尸都清扫干净。 世界顿时安宁,漫天的尸骸中,只有他与她还安然存活着。 谢长舟挑眉:“怎么样,要跟我走吗,这世上只有我能护得住你。” 岁宁手上还握着面包,被他困在怀里,周身都是他的体香,她略微有些不适。 “你救了我,我也应当报恩,跟着我,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行,在这末世无人敢欺负你。” 手上的面包被他拿走,他微扬下颌,朝一旁看过去。 岁宁顺着他的目光而看,映入眼帘的是她许久未见过的火锅店。 “想吃吗?” 岁宁:“……末世已经一年了,肉和蔬菜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谢长舟轻笑出声,朝她摇头道:“不,我说有便有。” 他将岁宁抱起,大刀阔斧朝一旁的火锅店走去。 岁宁被他搁置在一旁的沙发上,亲眼瞧见他从储物间找出发电机,又凭空变出底料和食材。 “你……你是双系异能者?” “嗯,空间系只有五阶,不过够你用。” 他眉眼安宁淡然,低眉顺目为岁宁下着火锅,很快屋内便飘香四溢。 空间系异能者的空间里时间流速是静止的,不存在食物腐败这一说,他应当是在末世初期便搜寻了不少物资,岁宁瞧见桌上摆满的食材,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 她已经一年没有吃过什么热乎饭了。 发电机的声音嗡鸣着,可方圆几条街的丧尸都被谢长舟清理干净,现下没有丧尸来打扰他们。 “怎么样,要跟我走吗?” 岁宁怔然抬头看他。 谢长舟眸光温柔,火锅店内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锋利明晰的轮廓线条,清隽疏朗,氤氲着浓重的温柔。 “跟我走,我会保护你,火锅天天都有。” “……好。” 向资本主义低头。 为了美食,她果断选择抱紧大腿。 if线末世篇(二) 谢长舟确实做到了他所承诺的, 岁宁与他同行三个月,几乎未再见到丧尸。 那些丑陋恶心的东西,仿佛从她的生命中就此消失。 可岁宁知道并不是这样,末世依旧存在, 甚至越演越烈, 只是她看到的太平罢了。 谢长舟会在他们去往一个地方前放出精神力, 将方圆数十里的丧尸一一清扫干净。 每经过一个商场,谢长舟必要进去洗劫一空,他的空间里渐渐塞满了岁宁的生活用品,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岁宁无数次感到奇怪,他就是个行走的哆啦A梦, 也不知他的空间里到底装了多少吃食,每次岁宁想吃些什么, 他总能变出来,两人一路舒适的像是来度假的一般。 “谢老板。”岁宁小口吃着谢长舟递过来的苹果,侧首看着身旁的谢长舟。 “嗯?” 他转过身来, 昏黄的灯光下,轮廓线条柔和疏朗。 不知道是不是岁宁的错觉,她总觉得谢长舟与初见时不太一样,现如今的他多了丝人味,有情绪有温度,而不是她见到的高台上的谢长舟, 无欲无求,甚至连生死都不在乎。 “你到底是为什么带上我啊?” 谢长舟削水果的动作一顿,目光在灯光下有些幽深晦暗。 他缓缓朝她凑来,清冽的冷松香扑鼻而来。 “宁宁。” 他声音沙哑滚烫,岁宁的心跳越来越快。 “谢长舟……” 他终于来到她身前, 两人距离相隔如此之近,岁宁能感知到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肌肤上,带着他独有的体香。 “喜欢我吗?” 谢长舟神情温柔,眸底隐藏的晦暗却渐渐浮现。 他目光从岁宁光洁的额头渐渐向下,一路蜿蜒过眉眼,鼻尖,红唇。 这段时间经过他精心的照养,岁宁已经不是他最初见到的骨瘦如柴的模样,小脸莹白红润,虽然依旧纤细,却多了丝肉感,比之之前要胖了些许,更为秀丽可爱。 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谢——” “我喜欢你。” 他蓦地朝她而下,堵住她的红唇,轻柔地送上自己的吻。 鼻息间满是他清冷的气息,岁宁手上的苹果被他拿走,腰间一双手桎梏住她,将她抱起搁置到他腿上。 她抵住他的胸口想要逃离,却被他死死按住,只能被迫承受他的进攻。 谢长舟初时有些生涩,好几次咬到她的唇瓣,岁宁忍不住痛呼出声,他便又停下来,等她缓过劲来重新覆上来。 一遍又一遍。 他终于领悟些许,尝到其中滋味便一发不可收拾,逐渐深入缠着她厮磨着。 岁宁从未经受过这些,忍不住想要别开头,被他一次又一次按回来。 直到尝到她的泪水,他神识仿佛突然回归,细细喘着气从她唇上离开。 “宁宁。” 他声音喑哑的不成样子,不住的亲着她的额头和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脸,埋首在她脖颈处。 她身上的体香顺着他的鼻息传来,温暖纯粹,是他宵想了数年的气息。 “跟我在一起吧。” 岁宁被他揽的紧紧的,任凭她怎么推他,却总像撞到了一块巨石上,他力气大的她毫无还击之力。 “谢长舟,你喜欢我?” “喜欢。” 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为什么?”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初阶异能者,第一次见面之时,她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与当时的他天差地别。 甚至她都不算是救了他,他是九阶异能者,当初若不是他不想活了,那些丧尸怎么可能有近身的机会。 所以谢长舟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我喜欢你,没有理由,就是喜欢。” 过去的事情太早了,岁宁若是记不清了,那便忘了吧。 他们还有未来。 谢长舟将她往怀里拉了几分:“宁宁,做我女朋友吧。” “谢长舟……” “暂时不愿意没关系,我们还有以后。” 他从她颈窝处抬起头,依旧斜斜抱着她,拿起刀重新削着水果。 岁宁被他圈进怀里,只能感知到他冲锋衣的寒凉,可他毫无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他用小刀削掉一块递到她唇边:“尝尝,甜不甜。” 岁宁下意识接过,含糊到:“甜。” 谢长舟唇角勾起笑意,俯身朝她凑去:“我尝尝。” 她的唇齿间皆是酸甜,谢长舟又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亲吻逐渐深入热烈。 岁宁气喘吁吁别过头,埋在他胸膛处,滚烫的脸颊贴上他寒凉的冲锋衣,紧张的连手都在抖。 明明谢长舟的行为很无礼霸道,可她为何不生气,只觉得心慌紧张。 岁宁只能听见自已一声一声剧烈的心跳。 仿佛要破膛而出。 头顶上方传来闷笑,她靠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胸口处的震动,伴随着她的心跳,一声一声,格外剧烈。 *** 自从他戳破心意之后,岁宁能明显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 以前的谢长舟虽然对她也好,但仿佛是顾及着她,举止温和有礼。 现在的他,一举一动都亲密霸道,独占欲1越发明显,即使岁宁还未答应他。 “好吃吗?” 岁宁接过他递过来的橘子,讷讷点头:“好吃。” 她话刚说完连忙起身,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去整理东西,故作镇定的样子让谢长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可爱。 *** 岁宁第二日起床之时,谢长舟已经不见了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谢长舟都会提前清理掉周围的丧尸,顺便搜罗些东西带回来给岁宁。 知道他的实力,岁宁也不担心, 一旁的桌子上摆着谢长舟为她留下的早膳,这里是一处别墅区,虽然荒废已久无人居住,但也算是设备齐全,风景…… 岁宁坐在落地窗前朝外看去,默默叹了口气。 好吧,遍地污血,光秃的树木,连声鸟叫都听不到。 风景一般。 岁宁捧着谢长舟留下的牛奶小口小口喝着,窝在躺椅上等着他回来。 谢长舟还未回来,她倒是先困了起来,昏昏欲睡间,楼下的声响传来。 末世降临这一年多来她也养成了习惯,一旦有一点声响便会惊醒,也多亏了这她才能活到现在。 岁宁动作灵敏从躺椅上起来,放轻脚步来到楼梯转角。 她很确定回来的人不是谢长舟,来人脚步紊乱,听起来不是谢长舟的脚步声。 在这里遇到外人,不是什么好事,末世这么久了,已经不剩什么好人。 在来人小心翼翼迈上楼梯的一刹那,岁宁拿起棍子便冲了出去。 她动作迅捷,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却猛地顿住不知所措。 “景谦哥?” “宁宁?” 两人双双放下手中的武器,满脸惊愕地看着对方。 景谦一身运动服高大挺拔,先前白皙的肌肤如今黝黑不少,一头利落的短发有些凌乱,温柔的五官在末世的磨打下英挺冷硬。 而岁宁则依旧是他印象之中的模样,圆嫩的小脸白皙红润,穿着干净整齐。 她甚至……穿着小裙子。 景谦的眉头陡然皱紧,都已经末世了,她穿成这般遇到丧尸要怎么办? “宁宁,你——” “滚出去!” 景谦的话尚未说完,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和杀气。 岁宁与他同时一愣,不约而同朝楼梯转角处看去。 谢长舟一身笔挺的冲锋衣,清隽的面上满是怒意,直直看着岁宁身旁的景谦,周身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外放。 景谦顿时感到大脑内一阵剧痛在翻涌,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劈开碾碎。 他不由得跪地捂住脑袋痛呼着,岁宁连忙上前拉住谢长舟的胳膊。 “谢长舟,你快住手,他是我哥哥,不是坏人!” 岁宁神情焦急,瞧见谢长舟依旧一副气急的模样,嗓门顿时大了些。 “谢长舟,那是我哥,快住手!” “停下,我让你停下!” 谢长舟的精神力陡然被截断,不可思议地看向岁宁。 她白皙的脸涨的微红,柳眉微蹙看向地上半跪着的景谦,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你为了他拦我?” 岁宁顿住看向他,唇瓣翕动着想要解释:“不是,他是我……他是我哥哥……” 谢长舟眉眼间皆是受伤,看着岁宁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眼尾渐渐氤氲开红意。 岁宁握住他胳膊的手缓缓松开。 “他是我哥哥,不是坏人。” 她的解释有些苍白,景谦与她是一个大院中长大的,两家关系不错。 岁宁的父母离婚后,她跟着母亲生活,也搬了家,此后其实很少再见到景谦。 但景谦依旧很关心她,时常来给她送他母亲做的吃食,她的功课也是由他一手辅导。 她人生的重要阶段,景谦几乎都参与了进来。 她一直将他当成哥哥,即使毫无血缘,她很感激他。 可谢长舟听不进去。 他看了眼景谦,那小子已经痛到满头大汗,眸光却顽强地看着他,眼神带着敌意与不满。 都是男人,他想的什么他不知道吗? 谢长舟冷嗤出声:“恐怕他不想做这个哥哥。” 他转过头看向岁宁,语气冷淡道:“你们青梅竹马,是我多此一举了。” 他侧身从岁宁身旁离开,清冷的松香飘过,顺着微风飘进岁宁鼻息之间。 她怔愣地看着谢长舟一步一步上楼,将她独自一人丢在楼下。 这是他第一次丢下她。 “宁宁。”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 岁宁转身,正好对上摇摇晃晃站起的景谦。 他似乎有些生气,看向谢长舟离开的方向,拳头缓缓握紧。 “你跟着他是吗?” 岁宁一怔,有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景谦呼吸有些急促:“末世这一年来你跟着他吗,你便是这般作践自己吗,他图你什么,不过是这副躯体罢了,你指望他在乎你关爱你吗,你知道他这种强者怎么看你的吗?” 岁宁恍然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也是,谢长舟一看便是个强者,而她这么一个弱鸡,初阶异能者,在末世活的这般滋润,他会误会也不奇怪。 但岁宁莫名觉得很不爽,不是因为他误会自己,而是他话里话外都在指谢长舟的不好。 岁宁微扬下颌,抑制住胸腔的怒意。 “景谦哥,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与谢长舟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他从未强迫过我,也并未看不起过我,我们只是同行结伴罢了。” “同样,谢长舟不是你以为的那般□□熏心的人,他很强,他想要什么都会有,没必要图谋我什么,事实上,他对我很好。” 景谦愣住,还想开口继续反驳:“宁宁,你把男人想的太简单了。” “停。”岁宁打断他的话:“景谦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保护我,从未强迫过我一丝一毫。” “而且,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所以,请尊重我,也尊重谢长舟。” 她眼神坚毅,挺直了脊背看着他,铁了心要护着谢长舟。 景谦垂下的手在颤抖。 他曾经护在身后娇小柔弱的妹妹,如今真的变了。 她变得勇敢独立,也不在躲在他身后。 她与另一个男人并肩而立。 if线末世篇(三) 自从那日之后, 谢长舟已经三天未出过屋门。 岁宁每每想要去敲响他的房门,却总是在他门前顿住脚步,不知见到他该如何去说。 景谦也准备离开了,临行前他来到岁宁屋内。 “宁宁, 与我走吧。” 岁宁手指微蜷, 讷讷看着他。 景谦道:“你父亲也在基地, 你不想见他一眼吗?” 父亲。 岁宁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未曾见过他了,自他与母亲离婚后,除了每年生日,他从未回来过。 末世后她不是没去找过他,她去他之前住的地方, 可那里除了丧尸什么都没有。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她无数次痛恨他为何要生下她又不养, 但真到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之时,又觉得心下一阵酸涩。 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在他与母亲还恩爱之际, 对她也是格外的好。 可现在景谦说,她的父亲在基地。 “宁宁,今晚九点我会离开,若你想要与我一起走,便来别墅区的门口找我,我会等你一个小时。” 夜晚降临, 客厅一片昏暗,她呆坐在客厅。 时间快到九点了,她缓缓抬头看向楼上,那间房门依旧紧闭着。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谢长舟。 她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与谢长舟相处的这半年, 似是想到了些开心的事情,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岁宁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朝门口走去。 她的手刚搭上把手,身后传来清润冷冽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岁宁的动作蓦地顿住,脊背一阵生寒。 她与谢长舟认识这么久,从未听到他这般与她说过话。 虽然平淡,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仿佛趁她不注意便会扑上来将她淹没。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能感觉到他离她越来越近。 冷松香扑鼻而来,他终于来到她身后。 “岁宁,你要去哪里?” 屋内陷入静谧,她依旧背对着他没有话。 “岁宁。”他轻声说,“转过身来看着我。” 岁宁心跳陡然加快,只是一个转身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谢长舟隐匿在黑暗中,窗外的月光扫在他脸上,他的脸半明半暗,显露在月光下的脸轮廓线条清晰薄凉,琉璃色的眸子泛着微光,直直盯着她看。 他再次开口:“你要去哪里?” “谢长舟,我有些事情要处理。” 谢长舟抬眼瞟了一眼她身后的大门,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去找景谦吗?” 岁宁沉默着不应声。 她无法解释,她确实是要去找景谦。 谢长舟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在崩塌的边缘反复徘徊,他呼吸有些急促,压抑住怒意。 “岁宁,我问你,这么久以来,你到底对我可曾有过一丝动心?” 可曾有过一丝动心? 岁宁有些怔愣。 她可曾对他动过心? 她一时的犹豫落在谢长舟眼里,他的神智彻底崩塌,只能听得见自己脑海中那根弦断的声音,眼前逐渐血红。 岁宁还未反应的过来,身子陡然一轻,被他拦腰打横抱起。 清淡的冷松香顺着鼻息侵入,他穿着一身家居服,体温传到她身上,烫的她心底发慌。 “谢长舟,你放我下来!” 她终于感到害怕,死命挣扎着,可两人的力量差距还在,她的挣扎对谢长舟来说什么都不算。 她被扔到柔软的床上,刚翻身朝一侧滚去,纤细的脚踝被一双温凉的手握住。 他拽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到身下,泛着冷香的身体朝她压下。 谢长舟不给她一次说废话的机会,俯身便朝她吻来。 唇齿间皆是他的冷香,他逐渐深入,勾着她厮磨着,手上灵巧地解开她的裙带。 她穿的是个一片式系裙,衣带被拉开后,毫无保留展现在眼前 谢长舟只觉得灵魂都在被冲击着,喉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 他的目光从她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眼尾渐渐泛红,眸底的情绪晦暗深邃。 “谢长舟,你别这样,我——” 他俯身堵住她的话,强大的精神力缓缓放出,侵入她的脑海,小心翼翼地取悦着她。 岁宁挣扎的动作陡然消失,她不由得嘤咛出声,细微的声音驱散了些谢长舟心底的怒意,他从她俯首看着身下的女孩。 她白嫩的脸渐渐绯红,双手无力抵在他胸前,乌黑的眼眸水润迷茫。 谢长舟勾起笑意,埋首在她脖颈处细细亲吻着。 一双手渐渐搭上他的脖颈,他听到岁宁轻声道:“谢长舟” 他轻笑出声:“宁宁怎么了?” “不知道……” 谢长舟俯首凑近她,亲着她的耳根,声音喑哑不成样子:“要我帮忙吗?” “要。” 岁宁回答的毫不犹豫。 “好。” 她说的。 岁宁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帆小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荡漾漂泊。 她意识不清,模模糊糊听见他的声音。 “宁宁,喜欢我吗?” “喜欢……” “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好……” *** 岁宁醒来之时,刚一动身,蓦地痛呼出声。 淦,她昨晚做了什么。 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薄被渐渐滑落,岁宁乍然看到自己满身的印记。 岁宁:“……” 她卡顿的大脑终于缓缓开机,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逐渐升高的温度,暧昧的嘤咛粗喘。 还有她死死扒着谢长舟的画面。 岁宁的脸登时绿了。 谢长舟他狗胆包天! 她气势汹汹便要起身穿上衣服前去找他理论,屋门却忽地被打开。 她捂住胸口弯腰去够地上衣衫的动作蓦地顿住,怔愣抬头看着门口的谢长舟。 他端着碗粥,靠在门框上垂首看她,琉璃色的眼眸满是笑意。 岁宁:“……” 她慌忙缩进被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脖颈处几个紫红的印记。 这勾起了她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她昨晚上头之时非要反压他,抱着他一顿狂啃。 岁宁彻底无颜见他,方才的气势汹汹尽数消散,埋首在被中像个小鹌鹑。 谢长舟轻笑出声,将手上的粥放到一旁的桌上,轻拍她拉起挡住自己的被子。 “宁宁,起来吃饭。” 岁宁闭眼装死。 “宁宁,不吃饭吗,昨晚辛苦了一晚,还有力气吗?” 他的话明明是很正常的询问,可岁宁偏偏想歪了。 还有力气吗? 昨晚他问了好几遍。 她慌忙伸出头来,端起一旁的粥小口小口喝着。 小米粥被炖的软糯,他放了些糖和红枣,一碗下去,她的胃暖洋洋的。 她终于喝完了粥,修长的手接过她手中的碗。 岁宁刚想要缩进被褥中,谢长舟径直便要来掀她的被子。 “谢长舟,你干嘛!” 谢长舟挑眉:“你昨晚伤到了些,我早上上了些药,现在再上一次药。” 岁宁的脸蓦地滚烫起来。 谢长舟一说,她便清晰地感知到身下的异样,冰凉舒适。 他……他怎么可以在她那里上药! “谢长舟,你滚!” 她再也忍不住,拉过一旁的枕头便朝他身上砸去。 谢长舟不躲不闪,笑着让她砸着。 等到岁宁砸累了,他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起放于膝上,亲着她滚烫红润的脸。 “宁宁,对不起。” 岁宁动作一顿,眼睫轻颤着看向他。 他面上的笑意收起,眸光有些寒凉。 “我做的不厚道,是我小人卑鄙,用自己的精神系异能引诱你。” 他朝她吻去,轻啄着她的唇角。 “可我说过,我放不了手。” “你喜欢我最好,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放手。” “这一辈子,你得在我身边。” 他吻着她的红唇,扣住她的后脑勺逐渐加深,揽住她腰间的手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 他终于离开之时,岁宁小口小口喘着气。 谢长舟唇角依旧挂着笑意,可眸底却浮现恐慌,喉结上下滚动着,向岁宁告知着他此时的紧张与小心翼翼。 岁宁冷眼看着他不说话,如愿看到他长睫轻颤着,眸中闪过伤痛。 他沙哑开口:“宁——” “你真是个傻子。” 岁宁径直打断他的话。 谢长舟一怔,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岁宁伸手捏住他的脸,莹润光滑的触感让她笑出声。,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我不过是去找景谦哥,让他帮我带给父亲话罢了。” 谢长舟愣住,不可思议问道:“宁宁?” 他小心翼翼像个孩子,岁宁心下一软勾住他的脖颈。 “我很小父母便离了婚,父亲一走了之,一年我们只见一次,母亲对我不好,在末世到来之时将我丢下。” “末世开始的那一年里,我独自一人孤苦无依,直到遇见了你。” “谢长舟,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虽然她有时候经常冲他发脾气,他那般骄傲的人,从未对她生过气。 他总是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无论她需不需要。 在遇到他的这半年里,那些恶心丑陋又瘆人的东西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 他为她打造了一个太平盛世。 她毫不怀疑谢长舟喜欢她的心意,至于她的心意…… 她昨晚便想明白了。 她喜欢谢长舟,在抛弃她的父亲和爱护她的谢长舟之间,她会坚定地选择谢长舟。 所以她要出门去找景谦,将与过去的一切彻底结束。 可没想到谢长舟误会了。 想起昨晚她又有些生气,板起脸道:“可你昨晚做的不对,你不应该用精神力取悦我,让我意乱情迷跟你……” 她的脸一红,咬牙道:“你做的不对。” 谢长舟连忙抱紧她:“我知道错了,宁宁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他拉着岁宁的手狠狠往自己身上打,清脆的响声让岁宁慌乱不已。 “谢长舟,你松开我!” 谢长舟慌忙松开她,小心翼翼看着她的手腕,以为是自己握疼了她。 岁宁无奈叹气,捏了捏他的脸。 “以后不许这般,不许强迫我,更不许……将你的精神力用到我身上。” 谢长舟毫不犹豫点头:“好。” 岁宁唇角勾起笑意。 瞧见岁宁面色缓和,谢长舟猛地松口气,提起的心落下。 他小心翼翼凑上前去:“宁宁,我们……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好吗?” 岁宁笑出声,亲了口他的脸颊。 “看你表现。” 谢长舟抱紧她,埋首在她脖颈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好一辈子,用生命去保护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取来,我会一直一直爱你。” “宁宁,爱我吧。” “好。” 谢长舟闭上眼,轻嗅着身前之人的甜香。 他十几岁那年第一次遇见她便喜欢上她,跟随着她的脚步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 虽然她从未注意过他。 直到末世到来后,他觉醒双系异能,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她。 他有能力保护她了,可她却不见了。 自此他寻了她将近一年,他知道她喜欢吃,所以末世刚爆发之时,他收集了不少物资,希望见到她之际能给她最安稳的生活。 他成了九阶异能者,却意外见到她的手表,手表上满是污血。 那一日的他,发了疯般将整座城的丧尸屠戮干净。 他浑浑噩噩度日,直到被不知他身份的那些所谓的队友丢下。 丧尸朝他而来之时他根本不想反击,死了也好。 没有她的生活,只是活着罢了。 可在模糊的视线中,他却对上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 他有些不确定,只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对她的呼喊一声不回应,担心自己一旦开口,这梦境便会消散。 直到看到那些丧尸将要朝她扑去,他彻底按捺不住。 即使只是梦境,他的宁宁也不能被这些恶心玩意儿触碰到。 他晕倒之际,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甜香,以及一个温暖的怀抱。 原来不是梦啊。 他的宁宁回来了。 婵玉×翎琅 翎琅初次见到婵玉之时, 只有五千岁。 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天生仙体,修为高深,天赋异禀, 是同辈中的第一人。 南海有蛟龙, 性恶喜淫, 手上沾染的杀戮不少,但却无人去管。 原因无外乎一个。 它太强。 蛟龙是上古恶蛟,活了不知有几万年了,最喜貌美的女子,喜吃孩童的嫩肉, 但修为高深,一身妖骨坚硬十分, 修行万年的仙尊与它缠斗也得废上不少心思。 不过蛟龙久居南海,从未踏足过仙界,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于是那些仙兵仙将们便也不管。 毕竟火烧不到自己身上。 翎琅早先便不满仙界那些做派,不知去了多少次仙殿,却无一次劝得动,那些仙君并不愿为了一个远在天边的蛟龙而拼命,当时的帝君也默不作声。 于是翎琅再也不去了,自此之后, 他自己拼命修炼,在修为突破限制的那一天,他提上剑便朝南海而去。 蛟龙,他一人去杀便可。 南海广阔,一望无垠的幽蓝, 越往里走海水渐渐墨黑,说明他离蛟龙越来越近。 直到他感知到一股浓重的杀气,裹挟着血腥气息扑鼻而来。 翎琅眉眼一凛,飞身朝蛟龙所在之地而去。 那里乌云厚重,雷声震耳欲聋,平静的海面掀起巨大的漩涡,飞速朝某处驶去。 翎琅在这片漩涡中看到了婵玉。 她身姿纤细,青丝在身后飞扬,明明是一张格外温柔秀丽的面容,面对比她高上数十倍的蛟龙也毫不胆怯,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边侧身闪躲一边抵御着身前的蛟龙。 可翎琅看的出来,她已经要力竭。 婵玉的仙袍已经沾满血,断线般的血珠滴落下来,淹没在波涛汹涌的南海。 在蛟龙咆哮着朝婵玉而去,婵玉眸中迸发寒意,护住怀里的孩子便要不管不顾迎上,一道剑光蓦地划破长空呼啸而来。 淡蓝的仙力挟霜裹雪,将目呲俱裂的蛟龙冰冻在原地,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 他清冽的声音传来:“姑娘,我来便可。” 他拼命修行千年,便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彻底斩杀蛟龙。 翎琅的话音刚落下,纯粹磅礴的力量倾泄而出,飞身朝蛟龙劈斩而去。 蛟龙破开他的冰冻桎梏,一人一龙缠斗在一起。 翎琅一招一式颇为凶悍不要命,任凭蛟龙的妖气侵入自己的仙髓,丝丝缕缕的妖气从伤口中渗出,他依旧不管不顾,一心只想要取蛟龙性命。 蛟龙虽然凶悍,但却是个怕死的主,瞧见翎琅这般不要命的状态心生惧意,忍不住朝后退去,将自己的逆鳞暴露在翎琅眼前。 他手执长剑,动作迅捷,整个人与剑光融为一体朝蛟龙的逆鳞而去。 婵玉看不清翎琅,只能看见蛟龙庞大的身躯在南海上空扭曲挣扎,听到它不时传来的痛呼声。 她有些焦急,这位仙君一看便年纪不大,也不知能否应对修行万年的蛟龙。 她提剑便想迎上前去相助,怀中孩子紧紧搂住她的脖颈:“不去,不去,有大蛇!” 婵玉的动作生生顿住。 她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她不能前去相助,她只能担忧地看着。 蛟龙的妖血漫天飞舞,像是下了一场血雨,婵玉连忙聚出结界护住自己和孩子。 这妖血有腐蚀性,她能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血腥的令她心颤。 婵玉抬眸,蛟龙庞大的身躯在她眼前被一劈为二,轰然朝海面坠下。 在星星点点的血雨中,婵玉对上一双黑眸,漆黑透亮,眼神锋利冷锐,带着显而易见的杀意,铺面而来的满是煞气。 在婵玉怔愣的眼眸中,他双眼缓缓阖上,仰面朝后砸去。 “仙君!” 婵玉来不及接住他,只能朝他施展法术。 在翎琅即将落进南海之时,一股柔和的力量接住了他。 他即将消失的视线中,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婵玉温婉秀丽的面容,她抱着孩子朝他飞身而来。 这便是他与婵玉的初见。 一眼万年。 *** 翎琅天生仙骨,外貌俊美英挺,勤奋刻苦修为在同辈当中遥遥领先。 可婵玉的母亲,红颊夫人不喜欢他。 原因很现实,也是翎琅无言以对的一项—— 他高攀了婵玉。 婵玉家族是西海龙族,而翎琅不过是个没落世家的仙君。 出生仙骨又如何,天赋异禀又怎样。 翎琅于婵玉,只是高攀。 但婵玉坚持,与西海龙族抵抗千年,推掉不知多少来提亲的仙君。 西海龙女只喜欢当时除了一身修为外一无所有的翎琅仙君,这不知让多少人背后笑话,婵玉和翎琅挺直脊背,毫不避讳地互相倾诉心意。 红颊夫人低了头,告诉翎琅道:“若你可爬到最高位,我的女儿便可嫁你。” 最高位。 帝君。 仙界每逢要选新任帝君之时便会迎来一次选拔,届时突破重重关卡的胜者便是新的帝君。 于是翎琅闭关了五千年,五千年未曾见婵玉,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连婵玉也一无所知。 红颊夫人以为是翎琅抛弃了她,整日规劝自家女儿早日放下。 婵玉依旧垂头绣着东西,闻言轻声一笑。 “母后,他永远不会抛下我的。” 所以她愿意等他。 五千年后,婵玉见到了翎琅。 当时的翎琅英姿挺拔,高大了些,却更显瘦削,这五千年来他过的并不好。 翎琅成了当世能排的上前几的仙君,修为精进数倍 他终于一步步,成为了当世最强,在新任帝君的选拔中一举夺魁,成为新任帝君。 他终于有资格站在婵玉身边。 翎琅依旧记得婚宴那日,他专门请来了西王母的坐骑来拉婚辇,青鸟莺啼,长鸣万里,在向所有人告知他的喜悦。 他牵着婵玉的手一步步走向高台,在万仙的注视下,他轻声道: “本尊与西海龙女婵玉结为道侣,即日起,共看桃花灼灼,河清海晏,万世太平。” 两人相伴的那几千年,是翎郎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即使政事格外繁杂,即使魔族从未太平,可只要见到婵玉,就好像清风拂过,他所有的疲惫都被捎走。 他真的好爱婵玉,终此一生,他不过求一个她。 可所有的安宁都在铸饕与他大战那日打破。 她那般温婉柔弱的女子,在数万的魔族大军前,昂首让他下令杀了她。 可他怎么可能愿意。 他那么喜欢她,是一眼万年,放下自己的骄傲与自尊,顶着整个西海王族的不满日日守护着婵玉千年。 是独自一人躲在昆仑境内修行五千年,他未曾见过生人,陪伴他的只有无边的孤寂和时不时的一缕缕风。 在清风拂过之时他会停下修炼,安静地看着虚空。 他期盼着清风能吹到婵玉身边,告诉她他也很想她。 他修行万年,婵玉是比他的道还重要的人。 可他还是下了令,婵玉死在四方杀阵。 他是个混蛋。 所以他选择去向她请罪,他活不下去了。 他没想到,在万年后还能再见到婵玉,即使只是一缕残魂,那也是他刻入灵魂的爱人。 诚如谢长舟说的那样,他与婵玉红线相牵,终会相遇。 翎琅牵着她的手走入轮回。 *** 阳春三月,合欢派的少宫主又偷偷跑了。 说起这合欢派少宫主凌朗,世人无不一阵唏嘘。 合欢派一向以双修之术修行,门派内外皆主修此术,偏生这位少宫主格外雅正古板,自小刚修行之时便格外抵抗。 他不愿配合修行,双修之术未得精髓,两百余岁还未与女子接触过,让整个门派上下都为之发愁。 合欢派宫主幽幽叹气:“儿啊,你要让为父如何将合欢派交给你?” 凌朗擦拭着手中的剑,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可以修行剑术,一样能成为天下第一。” 合欢派宫主被他回怼的不知所措,胡子被吹的飞起,面色涨的通红。 凌朗说的自是没错,他这个儿子真是让他又恨又爱。 恨他不争气,败了合欢派千年修行的秘法。 爱他即使不修双修之道,却天赋异禀,一身剑骨,年纪轻轻便步入大乘。 他若是正儿八经修剑,有望成为下一任剑尊。 “不行,剑可以不修,我合欢派千年基业不能断,今日起你便留在后山修行,我会为你找好女修。” 冷声留下话后,合欢派老宗主拂袖离去。 凌朗擦剑的手顿住,看向自己的父亲离去的背影,良久幽幽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合欢派少宫主再一次跑路。 月影莹白,透过稀疏的枝干洒下,微风吹拂而来。 凌朗曲腿靠坐在树上,单手拿着壶酒,酒水顺着脖颈流下,在冷白的肌肤上划过。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亮如白昼的光辉让他有些恍惚,他似是喝醉了,半梦半醒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子/ 温婉秀丽,柔和地朝着他笑。 他五岁时便梦到了她,看着她一点点在他梦境中长大,成长为一个玲珑少女。 他几乎走遍天下,却依旧没有寻到她。 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可他坚信,这世上一定有这么个人。 所以他不愿意去修合欢派的功法,他要等他的小仙女。 凌朗想起前几日最后一次梦见她时,她第一次没有对他笑。 “你怎么还不来找我,我要嫁人了。” 他几乎是被吓醒的,起身不知不觉,眼泪已经落下,胸腔内的心跳如雷,在宣示着他的恐慌。 但他依旧没有寻到她。 凌朗叹气,起身准备跳下树干,刚刚撑起身子,动作蓦地顿住。 树下身子纤细的女子仰头笑着看他,眉眼弯弯,秀丽温婉。 凌朗的眼眶渐渐红润,握着酒瓶的手攥紧,冷白的手背青筋毕露。 “你好呀,我叫阿玉,你真笨,这么久了还没寻到我。” “我来找你了,小公子。” 凌朗的呼吸一痛,急忙跳下树颤抖着手触碰上她的脸。 温热莹润,是真的,不是他梦境中的虚幻。 他眼泪蓦地落下,将她揽进怀中。 终于找到了,他的小仙女。 苏蔻×了悟 南靖城分为陇西和陇南, 陇西城南住着两家大户,苏家和方家。 苏家家主从官,却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年近五十还只是个县令。 方家家主从商, 经营着陇西最大的布料铺子, 是当之无愧的陇西首富。 官商本不同道, 奈何这两家接触甚密,两家家主交好数十年。 但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无人能够得知,方家家主要靠着苏家的官威在陇西经营,而苏家家主爱钱, 恰好方家最不缺的便是钱。 苏家的二小姐苏蔻与方家长子方砚章更是定了娃娃亲,两个孩子颇为要好, 只等长大便成亲。 直到变故发生。 方家一夜满门尽灭,清点尸首时唯独少了方家长子方砚章。 但彼时的方砚章不过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如何在杀手手下活下来, 苏家小姐苏蔻不知去了多少次方家,等了不知多少年,他依旧未曾归来。 于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苏家小姐不愿意。 十五岁的她挺直脊背,在及笄礼上向众人道:“我苏蔻此生非他不嫁。” 于是苏蔻等成了老姑娘,一直到了二十七岁。 苏蔻在苏家并不受宠, 在方家和她母亲在世时,她的日子倒是过的舒坦,但物是人非,方家满门尽灭,苏蔻的母亲也在她十三岁那年离世, 于是她在苏家便更是夹缝中求生。 直到苏家为其嫡姐指婚另一城池的县令之子,两大官家联姻,本事极好的一桩婚事,可那公子尚未及冠便早夭,婚事也一直拖下去。 不知那位公子的父亲听信何言,竟认为男子尚未娶亲便早夭不得安心入轮回,于是便强要苏家履行婚约。 苏家嫡女早已有婚配,自是不愿她出家,便只能找另一个被冷落多年的庶女替姐出嫁。 那便是苏蔻。 苏蔻一直记得,她与砚章在二十年后的初见。 彼时的她在替嫁途中逃跑险些被追上,一位白袍僧人救了她。 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慈悲温和,一身僧袍笔挺,他转过身看向呆坐的苏蔻时,宛若神明,她的眼泪登时落下。 方砚章。 她失散二十年的未婚夫。 *** 了悟十岁那年,经历了从合家团圆到一无所有。 那些蒙面杀手将他满门上下近百口人尽数歼灭,在提剑朝他走来之时,他呆坐在地,吓的闭紧了眼,只以为自己今日便要死在这里。 可疼痛久而不至,一声痛呼传来,了悟睁开了眼,对上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眸。 一把长刀从她腹中穿透而过,她唇角溢出血丝。 “……跑。” 然后长刀猛地抽出,鲜血飞溅,温热的血水溅在他面上,落在眼里,他的整个世界一片猩红。 没了支撑的女人缓缓倒地,死死瞪着的眼眸还在看着他,眼里满是眷恋与伤痛。 “……孩子,快走……” 她彻底断气,了悟在那天失了母亲和父亲。 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刀便朝那名杀手而去。 杀手提剑便欲劈斩下来,可他的刀尖还未触及到他,满园的杀手都生生顿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桎梏。 可了悟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他只知道,眼前的黑衣人都是他的灭门仇人。 他提剑几乎将那些定格住的黑衣人杀光,长剑从他们腹中穿透而过,一剑又一剑,飞溅的鲜血将他的衣袍染红。 直到一双手按住了他。 杀红了眼的了悟抬头,对上一张苍老慈祥的面容。 “孩子,跟我走吧。” 了悟甩开了他的手,恨恨看向身前剩下的最后一个黑衣人。 在黑衣人惊恐的神情下,他缓缓举起剑,长剑从他胸口处穿过。 所有的杀手,全部与方家一起死在今夜。 了悟立于满是血水的庭院,从未觉得洒在身上的月光如此寒凉,冻得他浑身发抖,寒意直直渗入骨缝。 他回身看着往日的方家大院,如今已经满是横尸。 他的父亲死在大堂门口,他的母亲死在内堂。 他朝后倒去,意识渐渐脱离躯体。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了悟醒来时,小小的少年满脸冷漠,看着身前的人眼眸里满是警惕。 定真大师将手上端着的梨汤给他:“孩子,喝口吧。” 了悟缩在床脚,冷漠问他:“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定真神情一滞,良久缓缓摇头:“孩子,放下吧,没有意义的。” 杀手皆已死去,人死之后不过化为一捧黄土,但活着的人不能被仇恨淹没。 可了悟像个小狼崽子,死死盯着定真大师的眸子。 “告诉我,你告诉我,我方家为何会招致来杀手,到底是为何!” “快告诉我,我方家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他扑过去拽住定真的衣袖,一句接着一句质问着他,声音沙哑哽咽,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水。 定真大师叹气,将死死挣扎的了悟搂进怀里。 他的话让了悟的天彻底塌了。 他的父母早些年因为仗义执言树立了仇家,隐姓埋名逃到了南靖城,在陇西做起了布料生意。 但真实身份却被苏蔻的父亲醉酒说了出去,招致了杀手前来。 竟是……苏伯伯? 那般和蔼可亲的苏伯伯? 了悟在那一天失声痛哭,胸腔郁结,气血喷溅而出,再次陷入昏迷。 醒来之时,他一改常态,变得乖巧恭顺。 他跪地叩首:“徒儿砚章,愿拜定真大师为师,了却前尘,在静禅宗出家修行。” 定真轻轻将他扶起,看着个头已经到了自己肩膀处的了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师赐你法号了悟,愿你虔诚修行,一心礼佛,得证大道。” “了悟……谨尊师命。” 了悟,了悟。 了断前尘,得悟大道。 自此二十年,他再也未回去过南靖城。 *** 在南靖城出了鬼新郎一案后,了悟亲自请命,愿去那里探查。 彼时已经高大挺拔的他站在定真身前,眉眼温润坚定。 定真大师看了他许久,末了还是叹息:“罢了,你的前尘,这次便彻底断了吧。” 在陇西城外,了悟救了苏蔻。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告诉他,见到苏蔻的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在颤抖,缩在僧袍下的手紧紧攥起。 记忆中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长大了,变得这般窈窕美艳。 可她似乎,过的不好。 苏蔻哭着质问着他为何不愿相认,为何没死还不来找她。 了悟只能微弯身子朝她行佛礼。 “在下了悟,而非方砚章。” 他一次又一次推开她,看着她强忍着泪水却还是不愿意丢下他离开。 了悟只能独自坐在屋内,听着隔壁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他颤抖着手触碰上自己的脸,触手冰凉湿润。 方家满门惨死,他母亲死在他眼前,间接导致这一切的是苏蔻的父亲。 他自然是知道怪不得苏蔻,一切都是苏伯伯的错,与她无甚关系。 可他做不到平常心对待她,他总能想到母亲倒地时还大睁着眼让他赶紧跑。 于是他选择了躲避逃离,他出了家,当了静禅宗的佛修。 待到鬼新郎一案了解,他会离开,与苏蔻此生再不想见。 可了悟没想到,苏蔻竟也是鬼新郎相中的人,她被鬼新郎掳走了。 时隔二十年,他又体会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寒凉。 以及无尽的恐慌。 了悟死的时候,过往三十年的经历走马灯一般回放,他这才惊觉,他这一生短短三十年,无愧于任何人,只除了苏蔻。 他亏欠她太多。 所以阿蔻,好好活着,忘了他吧。 他这般混蛋,不值得她牵挂。 他闭上眼,天赋异禀慈悲为怀的了悟佛子,在那一天死去,消散于世间。 可苏蔻不愿意。 上天入地,黄泉碧落,她也要复活他。 她这二十年的苦苦等待,凭什么了悟一句道歉便可一笔勾销,谁要他自以为是的相救。 在鬼魃找上她之时,苏蔻几乎见到了天神。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能复活砚章,什么我都愿意。” 她走上了不归路。 在吸取那些修士的修为之时她落过泪,在抽取南靖满城百姓的生机时她跪地七天七夜。 可渐渐的,随着固灵仙草越发茁壮成长,砚章的气息渐渐变得生动,她越发疯魔。 只要再有一个渡劫修士,砚章的神魂便可完整。 鬼魃告诉她,过几日会有一个修士前来,是当世第一的屿白剑尊。 于是苏蔻化身七娘,打造幻境,将谢长舟与那个叫岁宁的女子一同圈进去。 可渐渐的,她发现不同于她以往打造的幻境,这一次砚章竟然没有死在鬼新郎手里,他活着回来了。 她看着那般鲜活的砚章,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还是舍不得打碎这个幻境,她燃烧着自己的修为来维持幻境。 但方砚章再一次因她而死。 他自散神魂,送那些被她屠戮的百姓入轮回。 以自己的三魂六魄,为她求得一丝转世的机会。 苏蔻爬过去,哭着求着他不要,可他没有看她一眼。 他碎了,化为漫天金光。 她只觉得绝望淹没了自己。 谁要他的转世,用他的血铺就的转世之路。 她也不要了。 这一生,实在可笑。 可若有来世,她还是想再遇到他。 *** 苏蔻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纱帐。 她有些迷茫,她不是死了吗,自散神魂,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一阵微痛在脑海中出现,丝丝缕缕的疼痛让她嘤咛出声。 她举起手,正要抚上自己的额头,模糊的视线中,她的动作蓦地顿住。 苏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小巧白皙,圆润的关节,这不是她后来修长纤细的手。 想到了些什么,她连忙起身跑到梳妆台前。 小脸圆润白嫩,五官秀丽,依稀可见她之后的面向,但却比她后来美艳的长相稚嫩的多。 她额上缠着布带,苏蔻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眼泪骤然滑落。 她回到了过去。 这时候她才七岁,不小心磕到了石阶,所以额上留下了伤口。 这是三月十五日。 苏蔻还记得,就是这一天晚上,方家满门尽灭,方砚章失散二十年。 她慌忙朝门外跑去,天还未黑,杀手还没有前来,她要带走方家人。 苏蔻一路跑向方家,小手猛拍方家大门。 “开门,快开门,方伯伯快开门!” 可依旧无人开门。 苏蔻焦急地几乎哭出声,身后却突然传来声响。 她脊背一僵,连忙转身。 她对上了几十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们黑眸满是阴寒,手上握着长刀。 杀手竟然提前到了。 苏蔻有些绝望,难道重来一世,她依旧改变不了一切吗? “还有个小女孩?” 领头的黑衣人看着她,歪头意味深长。 苏蔻强自镇定,不过才七岁的女童,挺直脊背像个大人。 “我是陇西县令之女,我已禀告父亲,请他带人前来,若你们现在离开,这件事自然可以就此作罢。” 黑衣人轻笑出声:“你很有胆量,可惜,今夜你不该来!” 他话音落下,提剑便朝苏蔻冲来。 苏蔻的身子都在颤抖,在他的剑尖即将触碰上她之时,一股强大温和的力量将那名黑衣人击飞。 她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扑鼻而来是熟悉的气味,苏蔻的眼泪滑落。 “……砚章?” “阿蔻。” 定真大师摇头,双手合十朝那些黑衣人行礼。 “几位,今日你们跨不进这扇门,至于派你们来的人,想必此时也已经被圣上处置,只是拿钱办事罢了,何必丢了性命?” 定真大师苦口婆心,那些黑衣人也并不是与方家有仇,一番思索之下便也离开了。 苏蔻仍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她身前的人,是十岁的方砚章。 他温和地朝她笑着:“阿蔻,我们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他们都回到了可以改变一切的时候。 他再次将她搂进怀中。 “我们还有一生。” 苏蔻回手抱着他,眼泪早已满脸。 “我们还有一生。” 再也不分开。 “阿蔻,别哭了。” “好。” 唐棠×墨怀安 时至今日, 墨怀安想起那日依旧心悸,恨不得将嵇裘碎石万段。 他于墨陵世家打坐之际,腰间的菐玉突然光芒大作。 他猛地睁开眼提剑飞身离去。 菐玉是上古神器,他滴了幽昭昭的血进去, 此后她无论在哪里, 不管相隔多远他都能感知到。 此刻菐玉这般, 定是昭昭遇到了危险。 墨怀安随着菐玉的指引来到城郊,刚落地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慌。 “滚开,嵇裘你滚开,我爹一定会杀了你!” “怀安, 怀安!” 紧闭的大门被一剑劈开,看清屋内后, 墨怀安的心都要碎了。 幽昭昭衣衫不齐,双手被束灵锁捆着,死命挣扎着, 乌发凌乱披散开来,满脸的泪水。 而她身上,嵇裘正在解着自己的衣衫。 “滚!” 他的理智尽数瓦解,一剑朝嵇裘劈斩而去。 他的修为虽然不敌嵇裘,但也不弱,两人很快厮打起来。 墨怀安听不清幽昭昭哭喊着叫他的声音, 眼前一片猩红,脑海里满是幽昭昭方才险些被□□场景。 他感知不到嵇裘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剑伤,鲜血一点点断线般流下,可墨怀安已经杀红了眼。 “怀安,住手!” 当他终于听清幽昭昭的哭喊之时, 嵇裘横躺在地,身上满是剑伤,左臂被他砍断散落在不远处。 他死不瞑目,眼眸依旧恨恨盯着墨怀安的方向。 墨怀安冷淡地看他一眼,抬步从他身上跨过。 幽昭昭的内衫已经被解开,露出一片莹润的肩颈。 他眼尾泛红,解开自己的外袍,将幽昭昭牢牢裹住。 幽昭昭扑进他怀中:“怀安,怀安,他死了。” 墨怀安抚着她的头发:“没事,昭昭别怕。” 嵇裘是长明刀宗的少宗主,是当世最杰出的弟子,墨怀安杀了他全凭着一口气,当晚回去便吐血昏迷。 他醒来时,当时的长明刀宗宗主已经找上了门,要墨陵世家与幽谷世家两大家族交出墨怀安和幽昭昭。 他只觉得可笑,嵇裘这副德行,还真是随了他的爹,令人作呕。 嵇柏未能带走他们,墨怀安知道事情不会这般简单了。 但他不怕,有两大世家相护,昭昭必定能够安稳。 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面对的敌人,竟是自己信以为靠山的两大世家。 昭昭被选中成为圣女,而墨鹤和幽若明要献祭她。 墨怀安当晚便选择带着昭昭逃跑,他很无能,他是个懦夫。 他不想拯救天下,做不到看着自己的爱人去送死。 他以为这样便能救下她。 可没想到,昭昭看穿了他的计划。 幽昭昭哭喊着推开他。 “墨怀安,若我走了,你可知永安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满脸失望,看着他不可置信,仿佛自己的爱人是个懦弱无能的匹夫。 “昭昭……” “我要回去,墨怀安,这是我的责任。” 她转身便要回去,刚迈出脚步,视线陡然一黑。 墨怀安上前接住她倒下的身子,俯首在她额上一吻。 “昭昭,这不是你的责任。” 是他的。 在与嵇裘一战之时,他的血脉之力便觉醒了。 那股被封印的力量在他经脉中奔腾,他终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他的母亲,是巫蛊一族,是这世上神女血脉之力最为纯粹的一族。 若说封印猈兽,他无疑是最合适的。 墨怀安将幽昭昭抱起搁置到榻上,俊朗的面容满是眷恋。 真可惜,他还没娶到她呢。 “昭昭,别生我的气。” 他将菐玉解下放置到幽昭昭枕边。 昭昭云端月,此玉寄昭昭。 他起身离去,一步步走向死亡。 那一日,幽谷世家与墨陵世家满门战死,而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封印了猈兽,将它封印进自己的体内,用猈兽的神力创造虚空,与它一起跌入进去。 七百年。 他于混沌中待了七百年。 直到七百年后他再次感知到她的气息。 彼时的昭昭已经成为了一名剑修,叫唐棠。 虽然样貌完全不同,但他就是一眼认出,那就是他的昭昭。 他在虚空中看着她开怀大笑,看着她帮着一个孩子教训别人,看着她一贯的张扬。 他那么那么想她,可他看不了她多久了。 他太虚弱了,要压制不住猈兽了。 于是他制造幻境将昭昭拉进来,希望她能杀了他,以及他体内的猈兽。 可他陷入了沉睡。 直到最后一切都快要来不及之时,他醒来了。 他朝她低吼,祈求激怒她让她杀了他。 “幽昭昭,快杀了我!” 可他的昭昭怎么愿意。 即使是幻境,她也不愿意杀了他。 他的神智彻底消失,再一睁眼,看到的是昭昭满脸泪水。 “怀安,你醒了?” 墨怀安这才知道,猈兽死了。 可他却活了。 因为谢长舟和岁宁的帮助。 他颤抖着手将幽昭昭揽入怀中。 “对,我醒了。”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的昭昭。 不,他的唐棠。 *** 岁宁与谢长舟是在某天突然消失的,彼时消失的还有阿狰。 唐棠寻了他们许久,也等了许久。 她始终坚信,山高水远,他们自会相逢。 直到后来墨怀安当了剑尊,两人风光举行婚礼。 时隔将近千年,他终于娶到了自己的爱人。 成亲那日,唐棠一身红衣明艳动人,凤冠霞披,眼若秋水。 合卺酒,两相欢。 他俯身吻上自己的爱人。 “我爱你。” 他吻到了她面上的泪水,咸涩的令他心尖一颤。 他听到她颤抖的声音。 “我也爱你。” 两人成亲的第三百年,岁宁与谢长舟终于回来了。 两位好姐妹久别相逢,他与谢长舟都被撵了出去。 他们面面相觑,双双无奈叹气,只能拂袖离开。 谁知这一离开,墨怀安七日未见到自己的妻子,谢长舟也七日未见到岁宁。 两位妻控一合计,果断选择行动,不能再这般坐以待毙。 谢长舟当晚便带着岁宁离开了无量剑宗,而墨怀安虚虚揽住想要起身去追的唐棠,亲昵地蹭着她的脸。 “棠棠,他们小夫妻过日子,你别掺和太多。” “可是——” “你不想我吗,我好想你,七天都没见了。” 他拦腰将她抱起,大刀阔斧朝内殿走去。 他俯身堵住她还要反驳的唇,手上动作不停,轻易便让她丢盔弃甲。 帷帐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 他们成亲的第三百五十年,唐棠怀孕了。 墨怀安只觉得恐慌,他虽然一千多岁了,可尚未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不知道能否做好父亲。 更令他担忧的是唐棠。 女子生产不易,他的妻子那般纤瘦,如何能生的出来那般大的孩子。 听到他这样的蠢话,唐棠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傻吗,孩子生出来很小的,还没你的小臂长呢,我怎么会生不出来呢?” 可墨怀安依旧很担心,他干脆连明净殿也不去了,整日待在殿内守着唐棠。 他还学了针线活,白日守着唐棠之时,便自己动手给孩子缝制小衣裳。 对此唐棠忍无可忍,直接将他撵了出去。 “你是剑尊,整日无所事事的像什么话,去明净殿忙你的去!” “可是我——” 大门在他面前狠狠甩上,一同打断的还有他尚未说出口的话。 “可是我担心你。” 他低声道。 唐棠生产时着实是把墨怀安吓的半死。 上一秒唐棠还在数落他身为剑尊整日无所事事往寝殿跑,下一秒她便捂住肚子痛呼出声。 “棠棠?” “我……我肚子疼,好像,好像要生了……” 墨怀安吓的手足无措,还是一旁的岁宁率先反应过来将他赶了出去。 他不放心,还想往里进。 岁宁叉腰站在门口:“你不许进,她不会有事的。” 她随即关上门。 墨怀安心跳如雷,直愣愣站在门口,听着寝殿内传来唐棠一声声的哭喊声,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哭声沙哑,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墨怀安再也按捺不住,不顾谢长舟的阻拦径直推开门闯入进去。 一进寝殿内,扑鼻而来的满是血腥味,顺着鼻息而来,他灵魂都在颤抖。 在外镇守苍生的剑尊,几乎无力支撑自己的双腿,跪倒在唐棠身边,紧紧攥住她的手。 “棠棠,棠棠,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他神智全无,只顾着一声声朝她道歉。 唐棠咬牙,反手握住他的手:“你……闭嘴。” 她痛到想打他。 淦,生孩子真的太痛了! *** 唐棠生的是个女孩,长得却颇像墨怀安。 一鼻一眼,像是照搬着墨怀安画出来的一般。 对此唐棠颇为气愤,为何她辛辛苦苦拼了将近两天才生下的孩子,竟然长得一点也不像她。 “下一个孩子必须得像我!” 抱着孩子轻哄着的墨怀安一顿,良久轻声道:“不会再有下一个。” 唐棠一怔:“什么?” “不会再有下一个。”他抬起眼:“我们不生了,棠棠,生孩子太疼了。” 她生了两天,一度力竭昏厥过去,几乎将墨怀安吓的魂飞魄散。 若是再有一个孩子,棠棠便要再次经历一遍生孩子的痛楚。 唐棠直直看着他,起身将孩子抱起放置在榻上。 她坐于他膝上,墨怀安揽住她的腰身。 唐棠一寸一寸描摹着爱人的眉眼,五官浓郁清朗,依旧是她记忆中的少年模样,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她轻柔吻上他的唇瓣。 “怀安,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的。” 墨怀安回吻她:“好。” 他亲着亲着便不老实了,一年多未曾亲热,此刻被她勾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他揽住唐棠的腰身便要将她抱下来,可唐棠却死死扒在他身上。 她拉着他的手朝身前而去,贴着他的耳根道:“可以了,现在可以。” “棠棠……” “怀安……。” 他喉结干涩滚动,声音格外沙哑:“我们现在同房,你,你会疼吗?” 她像个妖物一般,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不会,我也想要。” 墨怀安彻底抑制不住,抱起她朝内殿而去。 帷帐被他放下来,帐中渐渐浮现嘤咛。 他的昭昭。 他的棠棠。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