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龙傲天幼崽的反派继母》 1. 第 1 章 慕梨坐进喜轿的时候，是她穿进书里的第八天。 这么长的准备期，足够一个智商达到业界平均水平的穿越者，规划好登上人生巅峰的升级路线。 而慕梨至今还没想起书里有叫“慕梨”的角色。 原主的记忆，只够让她判断出这是《星逆》这本龙傲天爽文的世界。 这本龙傲天文的男主是个中二逼王，一心搞事业，攒下的灵石珍宝法器几屋子都堆不下。 这喜轿万一是往男主家里抬的，那她可就要过上“丈夫年复一年在外打拼，妻子独守空闺以钱洗面 ”的枯燥人生了。 可惜，这顶喜轿的目的地不是男主的家，而是凌云仙府。 慕梨未婚夫的尊号叫寂灭天尊，具体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 她观察了好几天，这位未婚夫就跟伏地魔似的，私下里大家都不敢讨论他，尊号也不能随便提，更不可能直呼其名。 直到昨天半夜，宗门长老才紧急召见了慕梨和其他两名女弟子，告知她们，天一亮，就会送她们三人去凌云仙府伺候天尊。 没有征得她们同意，单纯就是“告知”她们。 “送去伺候天尊”的意思，当然不是明媒正娶，而是送她们给天尊当姬妾。 天尊不想临幸的姬妾，就叫“仙府打杂人员”，还可能被退回来，无法完成宗门交给她们的任务，回来能保住小命都够呛。 喜轿落地后，窗边传来她的师姐兼贴身侍从怀瑾的轻声提醒：“慕姑娘，到了。” 慕梨自己拨开轿帘走出来。 她没有红盖头，头上只顶着遮掩面容的珠串首饰，很沉，顶部是纯金打造的，眼前摆动着的八串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当然不代表她的宗门对她本人的重视，只代表宗门对天尊大人的重视。 慕梨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住进一个打杂的小院子，跟一众新来的姬妾睡在一起。 出乎意料，仙府管家给她安排了一个环境雅致的独立小院子，几座宅子加上院子中间的露天面积，少说得有三百多平方，在她眼里已经算是豪宅了。 等仙府的门仆离开，慕梨摘掉沉重的头饰，四下参观自己的新豪宅，并很没骨气地笑逐颜开起来。 唐风建筑，从建筑材料到造型工艺都很讲究，符合她的审美。 踏出院门，想看看豪宅的整体效果，她仰起头，院门上方高悬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芳华待灼”四个大字。 慕梨心头一紧。 不知道“芳华待灼”这四个字有什么寓意，但她隐约记得，原著里前期有个死得很惨的小反派，是虐待童年时期男主的恶毒继母，她生前就被人称作“芳灼圣女”。 慕梨严肃地眯起眼。 这牌匾可太不吉利了。 得找个由头给它卸下来。 “慕姑娘，快回来！”怀瑾追到门槛前：“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蹦蹦跳跳的，可别叫人瞧见了。” 慕梨当即提起裙摆飞奔回到院子里，规规矩矩等待天尊翻牌子。 短期内，那位天尊可能没精力宠幸姬妾。 昨晚宗门长老透露给她们三人的秘密，就是有关“寂灭天尊身受重伤”的消息。 各大宗门借此机会，以冲喜的名义，向凌云仙府献上美人。 实则都是想安插自己的人进入凌云地界，伺机而动，企图策反分裂凌云仙山几大分支门派，从而吞并这片洞天福地的高等修士与天材地宝。 如今寂灭天尊还在昏迷中，无法亲口拒绝所谓的冲喜。 凌云山中修为顶尖的长老都忙着替天尊疗伤，地位较低的弟子又不便代为拒绝这种事，万一触了天尊霉头，他们担不起责任。 所以只能暂且放任各大宗门往凌云山塞眼线，等天尊伤愈后，再亲自收拾这群活腻了的“秃鹫”。 慕梨入住后整整两日，仙府一片宁静。 传闻说，寂灭天尊的老婆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刺杀天尊不成，身份暴露，魔女假装动了真心，花言巧语骗过天尊，还给生了个娃。 天尊心想“这下子老婆得跟我认真过日子了吧”就放松了警惕，然而魔女一抓到机会，娃都不要了，连夜扛火车跑路。 独自带娃的奶爸天尊越想越不甘心，心一横就只身前往魔域算账。 客观来讲，以寂灭天尊的武力值，单枪匹马战一个魔道宗族，实力绰绰有余，只可惜恋爱脑天尊“梅开二度”，又信了那魔族女人的甜言蜜语，后被偷袭重创，还要独自突围，伤势惨不忍睹。 独自待在偏僻小院里的这两日，慕梨一直在分析这个传说中的寂灭天尊。 假设自己是女主，把天尊当成男主。 天尊是个好几百岁却情窦初开的道君，这不算是缺点，毕竟老男人素来是穿越者们的致富捷径之一，他有一个白月光，那么慕梨拿的多半是追妻火葬场文剧本。 她火葬场文看得多，经验丰富，只要是言情文就好说，什么人设的女主她都能挑战一下。 一心脑补着“终究还是错付了”的苦情剧本，却不知她尚未见过面的夫君，已经在她过门头一天伤势过重，肉身陨灭，只剩下元神被众长老给凝聚起来，封存入灵境了。 凌云山的四位长老合力用结界封锁了仙府外方圆一百多里，眼下必须先按捺悲痛，以免消息过早泄露。 承仙阁内正在紧急商讨如何对外粉饰天尊肉身损毁的原因，以免名震四海的寂灭天尊肉身损毁后落下个贪恋美色的笑柄。 然而，不等外界打探消息，仙府内部就先出了问题—— 第三日中午，艳阳高照，仙府的宁静被一声撼天动地的雷鸣炸裂。 驻守仙府的修士弟子们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突袭，还没查出结界是哪处被攻破，就得知这雷不是结界外轰进来的，而是出自结界内的小天尊之手。 是的。 寂灭天尊的儿子开始闹脾气了。 这小崽子被众人尊称为小天尊。 别看这雷轰得跟元婴期以上的大反派一样吓人，其实这位小天尊上个月才刚满三岁，完全没有自主攻击的意识，他单纯只是生气了。 也不能怪这小崽子在这种节骨眼上犯熊。 小崽子早年还没断奶的时候，亲妈就突然把他扔掉跑路了，最近半个多月，他亲爹也不来抱抱他亲亲他捏捏他的小胖脸。 即便是这么小的崽子，也是有危机意识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要被抛弃了，一连好几天，见到人就抱腿喊爹爹。 他并不是认错爹了，他的意思是他想要大家抱他去找爹爹玩。 大伙都忙着应对天尊的声名危机，对小天尊自然极为敷衍，每次都是说“小天尊乖乖用晚膳爹爹就来啦”，“小天尊乖乖睡一觉爹爹就来啦”。 这么蹩脚的敷衍，即便是对三岁小孩，也不能持续超过半个月。 一直等不来爹爹的小天尊真的生气了，他的怒火在结界内的上空凝聚起乌云。 几个掌门担心动静太大引来外界窥探，只好临时把小天尊困在一个小些的结界里，想等他哭累了睡觉。 结果却引得小天尊更激烈的愤怒。 原本只聚集在主殿的乌云，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凌云山。 那场面有多吓人？慕梨都以为自己突然瞎了！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一瞬间全黑。 她都没看见乌云什么时候蔓延开的，周围就像突然关了灯。 她在黑暗中一脸迷茫地询问身旁的侍女：“怀瑾？你能看见东西吗？” 话音刚落，仿佛在她天灵盖炸响的一声巨雷，震的她耳朵浸入海底一般，周围有咕噜咕噜的闷响。 地面的震颤从她脚底板迅速窜上小腿肚子，直至整个身体仿佛开了震动模式。 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乌云略微散了些许，天色还是很暗。 才未正三刻的下午，就需要点亮灯火。 等到了傍晚，天空的乌云里依旧时不时有闪电炸响，但都比第一声雷声轻得多。 长时间聚集的能量，已经快要从内部把封锁结界炸开了，凌云山的长老们焦头烂额，还是没办法把小天尊哄好。 众人无计可施，狗急跳墙，想起了这些天，被送进府里冲喜的小姑娘们。 不知是谁提出的主意，要让这些小姑娘穿上小天尊生母从前爱穿的服装款式，假装是生母来哄小天尊，看看能不能给他哄睡了。 玄天殿的侍从来给慕梨送衣裳的时候，慕梨的耳鸣还没停止，听侍从重复了好几遍，她才听明白他们要自己做什么。 要她去哄崽。 这就过分了。 有哪本言情文男主没出场，女主就要去给他照顾前妻的崽子？ 虽然十分嫌弃，但穿书剧本又不能自己选，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她坐上马车，一阵疾驰，进入凌云山玄天正殿。 下车后，侍从引她进了一座三层小楼，踏入偏殿，已经有四十多位跟她年龄相近的姑娘等在殿中。 慕梨走进门，多数姬妾都在专心致志的酝酿扮演小天尊生母的慈爱情绪，没有察觉她的到来。 少数几名姬妾侧眸上下打量她一番，便回头继续准备一会儿哄崽要说的台词。 不知是不是错觉，慕梨感觉有几个人对她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她拿的别是宫斗剧本吧？ 男主有白月光已经超出她的接受范围了，如果还要宫斗，她可就要罢演了。 “她们好像不喜欢我。”慕梨小声对怀瑾抱怨。 “不过是狗眼看人低罢了。”怀瑾凑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我们最后一个到达正殿，也就是说被安置在最远的小院里，她们以为是天尊特意冷落，其实不过是各凭运气罢了，安置住所这种小事，哪里会劳驾天尊费神安排呢？” “原来如此。”慕梨一脸崇拜的看向怀瑾，还是当地土著更擅长分析宫斗思路。 “姑娘可一定要抓准这次机会。”怀瑾急切地小声耳语：“传闻天尊还一门心思扑在那魔界奸细身上，姑娘只有得到小天尊的喜爱，才能在此地立足。” 慕梨拒绝内卷，自我安慰：“我不擅长哄小孩，他不喜欢我也无所谓，大不了就当住冷宫咯，反正那个小院我还挺喜欢的。” 怀瑾震惊道：“姑娘怎可如此颓丧？被送来仙府的姬妾，多半是我们清越宗的对手，你若止步不前，往后必然要时时承受旁人的鄙夷讥笑。况且你身份不同于凌云山弟子，没有固定的年俸，若不得宠幸，你想典当完嫁妆就活活饿死在那小院子里吗？” 慕梨不想被人看不起，更不想饿死，看来这咸鱼是当不成了。 她开始认真回忆从前有没有在网上看过什么哄娃教程。 确实看过一则关于让婴儿立即停止哭泣的方法，但小天尊已经三岁了，哄婴儿那招恐怕治不了他。 此时，一个穿烟青色长衫的年轻道君踏入殿中。 瞧他通身的气派，想必地位不低。 随从迅速上前请姬妾们站成一排，方便道君从中挑选出与小天尊生母容貌相似的女人。 “多有冒犯，诸位夫人见谅。”道君低声打了个招呼，一双玄冰似的鹰目扫过每一个女人的脸，每找到略有相似的女人，他便会抬手做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出列。 看完一圈，只选出三人，慕梨落选了，但她很淡定，没有跟身旁的姑娘们一起展露楚楚可怜地失望之态。 她不仅不失望，还一脸吃瓜般的好奇神态，双手抱臂歪头打量被选中的三人，想知道男主的审美属于哪一类型。 她这反常的洒脱站姿，意外引起了那位道君的注意。 这“置身事外爱谁谁”的态度，颇有几分那魔族女人的神韵。 “这位夫人也请出列。”道君定定注视慕梨。 身旁的怀瑾激动坏了，迫不及待把慕梨往前推。 慕梨上前一步，狐疑地看向道君，抬手指了指自己。 道君微一颔首。 她竟然真的跟小天尊生母长得有点像吗？ 果真是白月光的替身剧本？ 其实，被选出的四人，与那魔族女人长相并不多么相似。 毕竟总共只有几十个女人，身形或是五官脸型略有相近者，都被选中了，唯独慕梨只有气质相似。 随后，在落选的姬妾们艳羡的注视下，“天选”四人跟着道君走出偏殿，前往小天尊的寝殿。 进卧房前，那位道君简要说明了小天尊异于常人之处——天尊的先祖，乃上古十二祖巫之烛九阴死后，元神所化的神龙。 神龙的后裔行事思维在常人看来略显古怪，且天生能感知到旁人的情绪。 所以，进屋后不论小天尊做什么、说什么，万万不能对小天尊产生怪异排斥的情绪，他对这种情绪异常敏感。 身量最高的黄衣女子上前一步，争取第一个进屋：“妾身既是来伺候天尊，对天尊的性情喜好自是早有耳闻，道君且放心把小天尊交给妾身便是。” 左右两个女子争先恐后的上前，都称自己对小天尊喜好了如指掌。 唯独慕梨还呆呆站在原地。 先祖是烛九阴神识所化的神龙？ 这设定怎么跟原著的男主一模一样？ “稍安勿躁。”道君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只一件事还需提醒诸位——进门后不要以‘小天尊’相称，太生分了，夫人们不必拘礼，大可直呼小天尊的乳名‘阿啸’，或是直呼其名——‘祁啸’。” “谨遵道君叮嘱。”三名姬妾颔首领命。 慕梨睁圆了眼睛。 祁啸？ 小天尊名字叫祁啸？ 祁啸不就是这本小说的龙傲天男主吗？ 他怎么会变成三岁的小天尊？ 不等她理清头绪，第一位男主继母候选人已经踏入了卧房。 一号继母候选人刚进门的时候，殿门外的乌云竟然短暂的散开了一些，周围的修士和侍从们皆是眼睛一亮，以为要云开雾散了。 然而，不到半炷香时间，殿门外忽然炸响惊雷，乌云再次凝结，状况甚至比她进门前更糟糕了。 不出意料，一号继母候选人很快就被小天尊的侍从请出了门。 一号候选人不甘心，刚出门就急切的请求道君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说她刚进门的时候，小天尊突然平静下来，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想是对她有几分好感的。 道君没有答应再给机会，只请她讲述哄小天尊的过程，方便其他候选人汲取经验。 一号选手委屈万分，她不希望对手吸取她的教训，所以把过程说得很含糊，说自己只是走进门，一脸慈爱上前抱起小天尊说：“阿啸，娘亲回来了。” 慕梨暗暗分析：小天尊起初平静下来，应该并不是心情好转，只是忽然看见个穿着眼熟服装的女人走进来，他想知道她是什么人。 之所以不久后心情更加糟糕，可能是对陌生人忽然的拥抱感到不适应。 其他两个候选人也猜到了这种可能。 二号选手不像一号那么着急，她进门后，跟小天尊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一脸温柔的问小天尊肚子饿不饿，想要吃什么。 这么哄娃确实比一号候选人稳妥，至少殿门外没再响起惊雷。 不过除此之外，状况并没有肉眼可见的好转。 小天尊没有对她产生不适，但也没有被哄好，很快就把她当成了空气，继续闹脾气。 于是，三号候选人进门了。 汲取两位前辈的教训，她既没有急切的拥抱拍哄小天尊，也没有尝试用美食转移小天尊的注意力。 “阿啸想念爹爹了，是吗？这些坏人说话不算数，都爱骗我们阿啸。”三号慈母假装自己跟小天尊是同一个阵营。 这一招果然见效，她是在卧房待得最久的一个。 但她敢于直面核心问题，却无法解决核心问题，请不来小天尊的亲爹。 不久后，她还是失去了小天尊的信任，被侍从请出门。 最终，还是轮到长得和小天尊他亲妈完全不像的慕梨登场了。 此刻的慕梨虽然还没理清整件事，但她已经控制好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穿进书之前，慕梨是知名心理治疗师、督导师，对患者和自身的情绪调节效率，那可是见过的都扣六六六。 但此刻，她也只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不确定进门后能不能把娃给哄好，毕竟不是儿童心理医生，从前接触过的来访者，最小也是十二岁起步。 对于一个三岁娃，她都不确定能不能正常沟通。 周围的侍从对她也并不抱任何希望，因为从进寝殿至今，慕梨就丝毫没表露出半点对小天尊的关切之态，脸上也没洋溢慈母的笑容，态度就仿佛是来看热闹的。 慕梨就这么一脸摆烂的态度，脚步轻盈地踏入卧房。 卧房面积不大，但装饰繁复精美，被一盏长明灯照得如同白昼。 正北摆着张床，薄纱窗幔一半被纯金细勾固定在一旁，另一半松散垂落在床边。 角落里的掐丝珐琅鼎袅袅飘散着香气，端是一番仙气养目之景。 这种时候，按照正常小说套路，慕梨应该看见一个侧脸忧郁而俊美的少年靠在床边，听见她的脚步声，少年冷声讥讽：“怎地又来个娘亲？本座难不成是你们一人一条胳膊腿生出来组装而成？” 这不是她的凭空想象，原著里确实有这句话。 男主制霸三界后，很多魔界少妇跑来自称他亲妈，原著里的描述是后妈看见“那少年蜷起一条长腿一脚踩在石凳上，姿态慵懒，一双睡凤眼看着棋盘……” 而此刻，后妈慕梨看见的是盘着小短腿的小天尊正坐在床上，仰起肥嘟嘟的包子脸朝她看过来，漂亮的双眼里酝酿着七分不耐、两分嫌弃与一分傲慢。 这眼神要是放在原著里的龙傲天眼里，那看起来想必极为桀骜不驯。 但在眼前这只小肥崽的眼里，看起来，就很像奶没喝饱的样子，一丝龙傲天气场也无。 她别是穿了个假书吧？ 2. 第 2 章 慕梨出现之前，已经有三个陌生女性登场大显神通，但都哄娃失败了。 此刻，小天尊已经对陌生脸孔没有一丝新奇，他与慕梨干瞪眼不过几秒，就一蹬小短腿，咧嘴继续哭起来。 周围的侍从们焦头烂额，如果小天尊的怒气冲破结界，他们也要担责。 他们看向新来的女孩，用眼神催促她想想办法，哪怕暂时缓和小天尊情绪片刻也是好的。 然而，这个新来的女孩脸上没有半分慈母之色，居然一脸看戏似的看着悲痛欲绝的小天尊，半晌没说一句安抚的言语。 “你……”小天尊的贴身道童火气噌地窜上来，上前一步正欲与她理论，却突然感觉到小天尊的哭声变小了。 卧房里一瞬间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惊奇地暗中观察小天尊神色。 而此刻床上的小天尊捂着眼睛，一边象征性地“呜呜”哭着，一边透过指缝观察身旁陌生女人的神色。 他好奇了，因为慕梨对他散发的情绪跟刚才三个女人不一样。 慕梨不动声色地继续注视小天尊。 原著男主能一定程度感知某个范围内别人的情绪，但同一时间只能感知一个人。 慕梨猜想这个小家伙此刻就在试探她的情绪，因为他仰着胖嘟嘟的小脸正对着她，握着小拳头，两只小肉脚脚趾也蜷缩起来，屁股还在小幅度的扭来扭去。 他这种反应并不是故意卖萌。 龙傲天男主的原身是烛九阴的后裔——一条银白色的龙。 它探察人心的时候，四只爪子会捏紧，尾巴尖会小幅度地缓缓摇摆。 而此刻幼崽期的男主现在还没能力幻化龙形，尾椎也没有摆动功能，只能靠扭屁屁来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 这场面，蠢萌得可以说是龙傲天界的耻辱了。 慕梨忍住没有笑，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紧张情绪。 这小家伙并不知道她只是其他门派送来这里打杂的闲杂人等。 如果她像刚才三个女孩那样，急切地对小天尊表现出讨好紧张的情绪，那这小家伙肯定会把她当做跟周围侍从一样——害怕他的人。 三岁小孩可不懂什么是风度、什么是纡尊降贵，只要他发现慕梨对他没有威胁，他就不会在意她接下来的任何话语。 所以，慕梨出击的第一步，就是让这小家伙平等地对待她。 慕梨想要等他主动问她是什么人，自己好根据他的态度调整自己的应对策略。 然而，即便是幼崽期的龙傲天，也有两把刷子，两人对峙许久，这小胖子愣是一句话没说。 不久后，小天尊开始发出更大的呜咽声，并捧着小胖脸，“噗通”一声扑倒在枕头上，一脸弱不禁风需要安抚的样子。 他再尝试引诱这个陌生女人主动来哄他。 慕梨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崽子还知道反过来诱导她先露怯。 还真有几分书里那个腹黑龙傲天的影子。 仔细看，这小崽子五官确实也精致得不像话，要不是胖出三层下巴，原著里对他容貌的赞叹，着实算不得夸张。 在慕梨观察他的同时，他同样在持续扭着小屁屁感知慕梨的情绪。 慕梨方才一瞬间的吃惊被敏锐地捕捉到，小天尊立即收起柔弱委屈的表情，吭哧吭哧撑起身体坐起来，再次扬起小胖脸，超凶地看向她。 糟了。 他不怕她了。 千钧一发之际，慕梨转头问一旁侍从：“祁啸是从晌午开始不乖的吗？具体是午正几刻？” 此言一出，整个卧房的侍从都吓得脸色惨白。 不……不乖？ 小天尊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说他不乖！ 就连成天苦大仇深板着脸的天尊，都夸小天尊是最乖的小宝贝。 侍从们惊恐地用余光观察小天尊反应，生怕他被激怒突然爆炸哭。 凌云山的结界已经承受不住小天尊再一次暴怒了！ 这女人在干什么！ 侍从们难以置信地用眼睛死死瞪住慕梨，心脏狂跳，对着她小幅度地快速摇头，示意她不能说“不乖”两个字。 小天尊就是天底下最乖的小宝贝！ 前几个月小天尊跑去草药谷，摘了一颗鲜艳的剧毒蘑菇，要喂爹爹吃。 他爹险些被他给孝死，婉拒毒蘑菇后，还不忘夸他好乖。 此刻，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人，竟敢说他不乖。 这样的委屈，小天尊能忍么？ 显然不能。 但这小家伙才三岁，慕梨问他“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不乖”，这句话信息量对他来说太大了。 小天尊的脑瓜过载了。 他一脸懵逼地仰头看着慕梨，还在处理上一条信息。 而慕梨已经卡bug，开始了下一轮作死。 她继续对侍从说：“你必须如实相告，不可包庇，我知道，祁啸是你们凌云山的小天尊，可你们也知道，我是‘幼童监督谷’的长老，不论是小天尊还是老天尊，七岁以下的幼童，都归我们管，幼童不乖持续超过一个半时辰，都得跟我们去山谷静心修炼！” 侍从已经惊呆了，不知道她这演的是哪一出。 慕梨保持内心平静，尽量不让床上的小胖子察觉她心虚，她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与侍从对视。 奈何猪队友太蠢，她话说完十几秒，一屋子人没有一个应声的。 为了不让小天尊察觉没人搭理她，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唱独角戏。 她清了清嗓子问侍从：“啊，对了，你们的小天尊今年贵庚？” 侍从们还在张口结舌中。 床上的小天尊却已经撑不住了，卡壳的小脑袋瓜在生死关头超常发挥！ 他激动地翻身手脚着地爬到床边上，急切地操着小奶音口齿不清地抢答：“七……七岁！本座七岁！” “噗——”这小家伙居然企图假装七岁逃脱制裁，慕梨险些一个破功爆笑出声。 但她一捏双拳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能笑出声，必须保持严肃。 “小天尊七岁了？难道是我们谷里的典籍录入出错了？”慕梨板着脸转头看向三岁装七岁的小天尊，危险地敛起双眸，沉声询问：“那你去年是几岁？” 小天尊眸光一凛，如临大敌。 他其实会数数，甚至可以数到一百。 但他不会倒推。 也就是说，小天尊不知道七岁之前应该是几岁。 于是他方才还很傲慢的包子脸一秒变得很乖巧。 小天尊低头伸出肉嘟嘟的双手，比出七根手指头，思索半天，没有答案，他抬头看向慕梨，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侍从，一脸威严地回答：“跟他，一样大。” 慕梨：“……” 这就是龙傲天幼崽的心理素质吗！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去年跟隔壁十四岁的道童一样大岁数！ 这小子就是被一万台测谎仪围在中间都能一脸淡定地给自己脱罪吧！ 这种时候慕梨不能拆穿幼崽的谎言，太过激烈的冲突会造成逆反心态影响他上套。 她顺着话头，转而询问一旁的道童：“跟你一样大？那你今年是多大啊？” 道童一脸呆滞地注视慕梨。 慕梨急切地冲他皱眉挤眼。 只有周围人一起配合她的表演，才能树立她的权威。 道童实在无法理解慕梨这幼稚又毫无逻辑的表演。 他并不打算配合，反而转头看向小天尊。 令他吃惊的是，床上的小天尊此刻正扒在床沿，小包子脸满是紧张，满眼急切地与他对视，含情脉脉地示意他配合撒谎。 道童：“……” 小天尊他……真被这女人唬住了！ 竟然有人能震慑住小天尊？ 这怎么可能？ 明明各峰长老软硬兼施都没能让小天尊屈服，为什么一个灵力弱得几乎无从感知的柔弱女子，能三言两语唬住小天尊？ “没听见我问你话么！”慕梨忽然用极为凶恶地语气质问。 道童一个激灵回过头，震惊地看向慕梨，张了张口，气若游丝地回答：“我……我今年……六岁。” 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下，回头看一眼床上的三岁小崽子，忍下耻辱，坚定地护主：“小天尊比我大一岁！！！” “看来是我们录入的岁数出了错。”慕梨脸色稍微缓和，但话锋一转，看向小天尊说：“不过，七岁以下，包括七岁的幼童，都归我们管！” 小天尊惊呆了。 根本没想到这个奸诈的女人会这样摆他一道！ 慕梨接着说：“但七岁的孩子多数都已经很乖了，我决定留下一段时间，亲自观察祁啸究竟有没有不乖，如果这期间他再闹脾气，你们随时来我院子里找我。” 此刻，周围侍从全都看出慕梨的奸计已经得逞。 小天尊的贴身道童第一个回答：“那就劳烦圣女了！” 一群人齐齐抱拳躬身：“劳烦圣女了！” 听他们叫自己圣女，慕梨有点耳根发烫，这什么中二的称呼？ 不过这些人应该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所以随便找了个唬人的尊称，慕梨也没多想，只摆摆手客套两句，便转身气势汹汹地出门了。 道童也一脸殷切地跟在一旁小跑离开卧房。 此刻，卧房外的偏殿里，所有人都一脸震惊。 因为殿外的电闪雷鸣全都停止了，连乌云都消散了。 众人还在猜测究竟是小天尊哭累了，还是那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四号候选人搞定了小天尊，忽见慕梨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小天尊的贴身道童。 “怎么样？”原本面瘫的那个道君第一个冲上前，惊讶地注视慕梨：“小天尊他……不再哭闹了？” “不哭了不哭了！”一旁的小道童抢步上前惊喜道：“小天尊被这位姑娘给唬住了！哭嗝都不敢打！” 先前失败的三位候选人脸都绿了。 一号候选人急问：“怎会如此？！” 三号上前解释：“其实我方才在屋里已经快要哄好小天尊了，不过是小道君性子急，没让我多待会儿，可不就被这位妹妹白拿了我的苦劳吗？” 二号白了一眼想抢功的三号，有点不服气又有点佩服地转头看向慕梨，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 慕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办法能成也多亏了小道君机智，之后能维持多久，还得看大家配合，其实我刚才很担心被小天尊看穿，嗓子眼都发干了。” “是是是！方才着实惊险，实在是有劳姑娘了，姑娘先回住处歇着，我这就派人送炖雪梨去给姑娘润润嗓子。”小道童一脸感激地询问：“姑娘住在哪个院子？” 慕梨想了想回答：“我那个院子的牌匾是‘芳华待灼’。” 小道童拱手道：“那么往后，我等便称姑娘为幼童监督谷派来巡查的‘芳灼圣女’。” “芳什么？”慕梨思维凝固了一瞬。 原著里那个被男主的惊雷阵活活霹焦的恶毒继母，怎么……好像……也叫这个称号？ 电光石火间。 慕梨终于猜到了自己究竟穿成了个什么角色。 结合方才小天尊那惊恐的小包子脸，和为了侦察敌情拼命扭动的小屁屁—— 这位未来的龙傲天，已经把她标记成了头号危险人物。 3. 第 3 章 “这炖雪梨都快凉了，姑娘快些喝了罢。” 怀瑾疑惑地注视着慕梨，从小天尊寝殿回来之后，慕梨就一直这么坐在门槛上，仰头对着月亮发呆，楚楚可怜地表情里带一丝委屈，也不知在忧心何事。 怀瑾走到她身旁再次轻唤：“慕姑娘？” “你喝吧，我没胃口。”慕梨把脸埋进膝盖。 原著里芳灼圣女的惨烈死法不断在脑海中预演，虽说有充足的时间留给她改善跟幼年男主的关系，前途却并不乐观。 根据原著剧情判断，男主的亲爹应该在男主幼年时遭遇重创了，但也没有完全死去，因为后期在男主遭遇大难的时候，他爹貌似用神识强行凝聚成肉身，替男主挡过一次大劫，也因此再次被打回了元神状态。 所以说，慕梨的未婚夫寂灭天尊应该不是在疗伤中，而是已经肉身损毁了，所以才迟迟没有来照顾自家胖儿子。 接下来男主要面对的压力，原著中虽然没有正面描写，但从一些重要闪回回忆中可以看出，凌云山内部应该是从团结逐渐走向三方势力鼎力的状态。 好几个外界大势力都掺和进来，企图瓜分此处天材地宝洞天福地，内部三位顶尖上人在外界离间挑唆中，逐渐分崩离析。 原著中的芳灼圣女明面上是忠心耿耿的保小天尊派，私下里却在清越宗的指使下，准备抽出小天尊的元神，把这倒霉小胖崽制成一个空壳傀儡，以便挟天子以令诸侯，手段残忍至极。 如果慕梨选择留在凌云山，万一卷入接下来夺权的派系斗争，被迫伤害小天尊，未来她照样逃不脱“芳灼圣女”的悲惨命运。 背叛师门站队小天尊也不安全，毕竟这小家伙目前还是个肥嘟嘟的三岁小屁孩，哪怕对她这个继母有了真感情，也不懂得如何保护她周全，依照原著中的内斗惨烈程度，她很可能变成前期主角团里自我牺牲的正派角色。 左右都是个死。 她也可以离开凌云山，凌云山不会挽留一个外来奸细。 问题是离开后肯定逃不脱清越宗的追捕。 清越宗宗主既然能为了争夺“遗产”送女弟子来凌云山冲喜，道德水准多半指望不上，若是慕梨临阵脱逃办砸了差事，回到清越宗，不知要面临何种惩罚。 思来想去，慕梨决定先跟小天尊搞好关系，但尽量装傻和稀泥，不被卷入门派内部的权利斗争，然后尝试用自己专攻的CBT疗法帮凌云峰天蝉殿的三位上人解开心结和误会，尽可能让峰内大佬团结对外。 这件事说来容易，可人家三位几百岁的上人又不知道她是顶尖心理治疗师，够呛能听她这么个年仅十五岁的外来闲杂人等瞎叨叨。 只能试试看了，只要能熬到逼王男主长大成人，她就能在这片九州大陆横着走竖着走翻着跟头走。 回忆起小天尊捏着小肉拳努力扭屁屁的画面，慕梨又很怀疑男主的实力是不是真的像小说里那么强悍，别是靠卖萌横行三界的叭！ 前世，慕梨年纪轻轻就取得许多令人瞩目的成就，靠的是七分天赋三分努力，如今穿进只能拼天赋的修真界，她的天赋资质却十分平庸。 根据原主的记忆，慕梨唯一优于常人的天赋点，都加在“心引”这项旁门左道上。 “心引”这种天赋更适合魔修。 简单来说，最适合慕梨的修炼方向，是魅魔。 她在惑人心神上很有天赋，这也是清越宗把她这么个修为低微的弟子送给寂灭天尊冲喜的原因。 慕梨上一世帮那么多患者重拾生活的希望，这一世不说得道成仙吧，好歹也该给她个光明未来，可魅魔天赋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人生预设？ 男主三岁，她穿成魅魔继母，这是要干什么？给男主他爹批发绿帽子吗？ 越想越委屈，慕梨一撇嘴，吸了吸鼻子。 怀瑾都看蒙了，蹲到她面前关切道：“姑娘究竟在为何事烦忧？” 慕梨不能跟眼前这看似体贴的侍女诉苦。 怀瑾明面上是清越宗安排照料她的侍女，实际上在门派里是地位比她高很多的女剑修，修为远在她之上。 掌门说是派怀瑾照料并护她周全，实际上，怀瑾是清越宗安插在她身边的监督者，以免她跳槽凌云峰不听清越宗指挥。 成为慕梨侍女之前，怀瑾是清越宗供奉堂督粮司的副史。 这职位在门派里的等级，相当于古代户部十三清吏司的主官之一，属于税务部的地方高层干部了，如今来给慕梨这个门派里的小小入室弟子当贴身侍女，怀瑾完全没有不服气，原地带入角色。 慕梨起初还觉得这修道之人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这两天她才琢磨明白，其实，在怀瑾眼里，慕梨并非主子，而是清越宗用来魅惑凌云峰高层官员的工具人而已。 事成之后，没啥其他能耐的慕梨依旧只是个工具人，而单枪匹马扛着工具人深入强敌老巢的怀瑾，必然升官发财，登上供奉堂首座之位，这差事，血赚不亏。 “没什么烦忧之事，只是方才瞧见小天尊思念爹娘又不得见的模样，不禁想起家严家慈远在青州……”慕梨楚楚可怜地低头拭泪，轻声哽咽：“师姐见笑了。” 作为工具人，慕梨在怀瑾眼里唯一的作用，就是为清越宗“争利”，为掩饰方才背叛师门的心思，慕梨展现一下自己的孝心，让怀瑾觉得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加强一下忠心门派的人设。 慕梨虽然不会玩宫斗，但政斗方面多少有点经验。 不论在哪个时代，爬到一定的地位高度，如果只靠专业实力支撑，那必然危机四伏、前狼后虎，被坑出经验的慕梨，早就决定要在怀瑾面前扮演善良小白兔。 “原来是想念爹娘了。”怀瑾叹息一声，抬手将慕梨搂靠在自己肩膀，轻声安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爹娘既然将我送往清越宗，必然是期望我有所成，最好的孝敬就是达成他们的心愿，实在思念的时候，我会将宗门的兄弟姐妹当做至亲，宗门便是你的家，你的根。” 慕梨乖巧听训：“师姐说得对。” 怀瑾侧头捧起她的脸，温柔道：“不是说好进了喜轿后都不要再叫我师姐了么？姑娘若是想家了，私下里叫我声姐姐，我且待你如亲妹妹便是，记住，别再叫我师姐了。” 慕梨眼眶一红，紧紧搂住怀瑾，哽咽道：“姐姐……” 这种拼演技的关头，谁先流出真眼泪谁就赢了。 两天后。 大清早的，怀瑾进屋把慕梨叫醒了。 “十多位姑娘都在前厅候着妹妹呢，妹妹且去道声早安，回屋再睡也不迟。” 慕梨迷迷糊糊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卯初二刻了。” 好家伙，才六点半，她单位里的卷王都没这个点去打卡的。 “十多位姑娘？”慕梨问：“都来我院里串门吗？” 怀瑾哼笑一声：“还不是想来打听妹妹拿捏小天尊的法子？妹妹只需说些无关紧要的吊着她们，耐心多观察几日，诚心想投奔我们的，便与之结交，想空手套白狼的交给我处置。” 慕梨心头一紧，这位师姐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高官的人，这才刚到新地界呢，就已经开始布局结党计划了。 难怪原著里那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芳灼圣女，后来居然掌控了凌云峰的大权，光靠骗走掌权令肯定不够，凌云山内部的人脉关系已经打通了，才能真正架空小天尊，让芳灼圣女变成初级小boss，背后少不了智囊团怀瑾的功劳。 慕梨现在要是躺平，跟着怀瑾的思路走，或许还真能混的风生水起，短暂的拿个大女主剧本。 但等到祁啸成年后打回凌云山，那可是肠子悔青了都没用了。 这修真世界就算把技能点全加在智商上，也扛不住祁啸那种挂逼武力值啊。 而且这部龙傲天文里还有个人气值爆炸的反派天花板，名字叫陆决，本文的终极boss，那家伙可真是智商武力值双挂逼。 最初芳灼圣女“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陆决设连环计把小天尊给送出凌云山。 前期的陆决表现得像个正派导师，到小说中后期才揭露——祁啸成年后反过来攻打自己老巢，就是被这个疯批反派陆决一手设计的。 由于小说连载还没完结，文中还没透露陆决的真正目的。 要跟这么一群挂逼拼权谋的话，慕梨心里没底，所以她不想掺和任何权力斗争，只想抱稳男主小胖腿，混口安生饭吃。 穿戴整齐匆忙踏入前厅，满屋子的姑娘立即起立迎接慕梨驾到。 “快请坐。”慕梨按照怀瑾的嘱咐，不卑不亢昂首挺胸，拿出几分领导的气势。 但接下来，准备好糊弄这些姑娘的话都没用上，因为她们压根没问慕梨怎么哄好小天尊。 大家都知道直接当伸手党不礼貌，成功率也不高，所以一个赛一个地真诚想要结交慕梨，都打算等关系熟悉后，私下探讨哄娃经验。 古代人娱乐项目不多，社交相对频繁，社牛实力也过硬，特别擅长不动声色地给人戴高帽。 一场茶话会下来，慕梨非但不觉得尴尬，居然被一群小姑娘哄得乐不可支，简直打心眼里想跟她们处朋友，跟宫斗宅斗小说里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一旁怀瑾时不时朝她使个眼色，她都快把持不住了。 一直聊到辰正才散席，其中一个姑娘故意起身慢了点，等人都走了，才回身请求近一步说话。 慕梨心想“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有人要表露真实目的了！” 结果她又猜错了，这小姑娘非但没有求她告知哄小天尊的诀窍，反而向她透露了个对她不利的秘密。 “我察觉近些天凌云仙府里多了不少陌生姑娘的面孔，并非前些日子被送来冲喜的姐妹，我便设法向玄天殿的门仆打探了一番，才得知这些姑娘都是来自邻峰各堂的女弟子。” “噢？”慕梨故作惊讶地点点头，但其实她并不知道这姑娘告诉她这件事有什么目的。 那姑娘见慕梨神色淡定，便进一步提醒：“我等皆是各大门派送来凌云峰慰问天尊的使者，而凌云峰素来不收他派转投的弟子，迟早会将我等打发回去。如今他们召集如此之多的女弟子，先后出入玄天殿参见小天尊，很有可能是偷师了慕姑娘哄好小天尊的法子，想找人取代慕姑娘，方便不久后驱逐我等。” “……”慕梨内心大受震撼，能被派来凌云峰当卧底的人才，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她没有想到凌云峰会这么急着找人取代她，但也并不因此焦虑。 不是慕梨自以为是，哄骗小天尊这件事，暂时没有人能取代她。 因为小天尊能感知对手的情绪。 说情绪其实太单一了，小天尊能感知到的是某种更具体的东西，无法准确用言语描述。 那些凌云山的女弟子不论表面上装得多么严肃，内心深处都非常尊敬小天尊，有着对神龙血脉本能的畏惧与服从。 所以之前即便凌云山的长老出面，都没人能吓住小天尊。 只有慕梨。 首先，在慕梨内心深处，祁啸只是她看过的龙傲天小说里的主角，那种实质性的血脉压制对她没有太大威慑力。 其次，慕梨在控制情绪方面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她能从生理和心理两方面，真正做到跟祁啸平起平坐，甚至反过来压他一头。 这也是那个小胖子被她吓得自称七岁的原因。 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能取代慕梨的地位。 如果让慕梨来想办法，那应该去山下村庄里找个不知道小天尊身份的农妇，让她来假装长辈吓唬小天尊，反而比叫来一堆女修士成功率大得多。 因为农妇没有灵根，感知不到小天尊天生的灵力压制，自然不会对一个三岁扭屁屁的小胖墩感到恐惧。 而凌云峰的弟子都知道，小天尊扭屁屁代表着自己被看穿了，那简直人都被吓麻了，还怎么演戏？ 当局者迷，短期内应该没人能绕过这个弯子想明白她真正的哄娃诀窍。 这姑娘主动来向她透露如此关键的小道消息，算是显示了结盟的诚意，慕梨也得有所表示，问清了她的住所和宗门背景。 这姑娘是天衍宗的女丹修，名叫孟荷照，二十四岁，在修真界这岁数还是小屁孩，但孟荷照在自家宗门的职务已经不低了，可见是个很有天赋的姑娘。 环顾四周，没天赋的可能只有慕梨自己了。 不过她很漂亮，是那种在一群人里一眼惊艳的美人，跟她的魅魔天赋相得益彰。 可惜这身美貌对于她哄三岁男主而言可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是个合格的绣花枕头了。 孟荷照见慕梨没有显露半分慌乱，便好奇问她有什么反制之策。 慕梨并不打算现在就把老底都展露给一个刚来投奔的盟友，只神秘一笑道：“我并无哄小天尊的方法诀窍，他们又如何偷师？” 孟荷照听出慕梨是有其他致胜的优势，眼里更显几分敬畏之色，见慕梨没有详说的意思，孟荷照识趣地追捧一番，便告辞回院了。 牛已经吹出去了，紧接着一连三天，玄天殿都没有遣人来请慕梨去看小天尊。 慕梨有稍有点不安，难道这凌云峰里有情绪管控能力跟她旗鼓相当的弟子？ 直到第四天晌午，天空忽然炸响一声惊雷。 慕梨猜想，凌云峰的女弟子们哄娃任务，大抵是以失败告终了。 果不其然，半炷香后，就有门仆慌张地前来拜见，请慕梨过玄天殿一趟—— 小天尊又雷霆震怒了！ 4. 第 4 章 这一次哄娃场地不在卧房，而是玄天殿的偏殿暖阁里，地方宽敞很多。 除了正在暖炕上打滚的小天尊，整间屋子顺着墙壁站满了看着很年轻的道长，男的女的都有。 这画面就跟上公开课时教室后头和过道坐满了实习老师似的，可能是因为上次道童围观慕梨哄娃但学艺不精，这次派了许多门派精英弟子亲自到场学习。 慕梨微微皱了皱眉。 倒不是她不舍得让人围观她哄娃，只是屋里挤着太多对小天尊心存敬畏的人，容易助长这小胖崽的气焰，只她一个人有气势，未必能压得住小天尊。 “能否……”慕梨果断开口打算把这群人轰出去，可她话没说完，正在炕上打滚的小天尊已经感应到她的到来，一瞬间战斗欲爆棚，一个鲤鱼打挺没坐起来，于是翻个身爬了起来！ 慕梨已经意识到这小家伙此刻似乎一点都不怕她了，甚至等她算账等很久了，下一刻，就见小天尊气鼓鼓地手舞足蹈着揭穿她的谎言—— “幼童……谷，没有！”小天尊摊开小胖手做了个没有的手势，愤怒地用小奶音控诉：“长老，没有！” 他用“真相只有一个”的犀利眼神，猛然盯住慕梨，一字一顿地揭穿：“都是，本座，弟子！坏姐姐，也是本座的！” 慕梨不太擅长跟幼儿交流，更何况这个暴怒中的小胖子急得语言能力直线下降。 所以这一次她反应明显比上次慢了许多，脑子里绕了个大弯子才听明白。 这小胖子应该是从其他假装“幼童监督谷”的女弟子们那里感知到，这个“谷”是假的，所谓的来监督他的长老，其实都是凌云山弟子。 小胖子现在应该是认定慕梨也是他家的弟子，而且性质比之后的女弟子们都恶劣，慕梨在小胖崽心里已经被盖章成“坏姐姐”了。 幸好三岁小孩词汇量有限，看小胖子敛着三层下巴挑眼直刺她的凶恶眼神，换成长大后的男主，八成会用“恶妇”这类描述。 事已至此，急于跟小天尊争辩是没用的，监督谷是假的这件事是小天尊用自己不会出错的天赋亲自探查出的真相，任何辩解自证都反而会让她处于弱势。 想要瓦解小天尊的判定，必须从外部来证实他探查出的结论有漏洞。 慕梨把视线从小胖崽身上移开，转头看了一圈周围围观学习的道长们，声色俱厉地质问：“我听闻有凌云峰弟子假扮我谷中弟子招摇撞骗，此事当真？” 围观的人中好几个确实装成监督谷弟子来骗过小天尊，一听质问，顿时心虚地把头低下去。 暖炕上的小天尊被这些面露惊慌的人吸引，随便找了个头埋得最低的，开始对着他扭屁屁，想搞清楚他是真惊慌还是假装惊慌。 慕梨余光一直在观察这小胖崽，由于感知不到她有心虚的迹象，这小家伙居然想到通过他人反应反证慕梨是否撒谎，不愧是未来的龙傲天。 然而慕梨确实不是凌云山弟子，此前几天，凌云山的这群弟子也确实私下偷师她的骗娃技巧，所以这满屋子人确实对她起了心虚羞耻的情绪。 但慕梨的讯问并不是“你们怎么在小天尊面前露馅坏我的事”这种指责，而是尽职尽责地继续扮演“幼童监督谷”的长老，这让在场许多人既羞愧又敬佩。 有脑子转得快的率先接住了慕梨的新剧本，上前一步拱手告罪：“皆因圣女平日里需走访太多乡里幼童，不总能劳圣女大驾于此，我等实有冒犯假扮之罪，却并无借圣女之势招摇撞骗之心，伏望圣女息怒！” 慕梨不改怒色，继续质问：“尔等因何假扮我谷中弟子？” 方才配合演戏的道君脑子有点卡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一旁另一个女修士一咬牙，冒着吸引小天尊仇恨的危险，上前一步替师弟回应：“不敢欺瞒圣女，这两日来，小天尊心情欠佳，不肯用膳也不肯入睡，没日没夜要求闭关中的天尊出面陪他玩，我等不得已……” “噢？”慕梨危险地眯起双眼追问：“祁啸刚才在闹脾气么？” “是……回禀圣女……”女修士心一横，抬头告状：“小天尊方才还把午膳碟子里一根胡萝卜戳在桌子上示威！” 慕梨一愣，胡萝卜这种软趴趴的蔬菜怎么戳在桌子上？高难度示威啊？ 不过她没有显露好奇，只气势汹汹地猛然回头，凶恶地看向正仰着包子脸紧张观察敌情的小天尊。 小天尊被她这一眼瞪得往后一仰，下意识就手足无措地转身爬到炕桌旁，把刚刚戳上去的胡萝卜拔了出来，一脸乖巧的开始啃萝卜。 警报解除。 小天尊认怂了！这芳灼圣女果然高深莫测。 屋内众人跟打了胜仗似的喜笑颜开。 慕梨略松了口气，沉声吩咐：“我有话单独问祁啸，你们先出去罢。” 众人也不敢赖着拖后腿了，慕梨不让他们偷师，他们只能乖乖离开。 等人都走出暖阁，慕梨迈步靠近暖炕，吓得小胖子开始狼吞虎咽胡萝卜。 原著里男主最讨厌吃胡萝卜和大蒜，慕梨是知道的，这本小说剧情她记得这么清晰，自然是因为，她其实非常欣赏原著男主祁啸。 即便苏炸天的美少年现在变成三头身的小胖子了，她还是打心眼里希望他开心一些，不过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让一个三岁小崽子一夜间失去父母还能开心起来。 “别吃了，祁啸。”慕梨伸手把胡萝卜从他小肉手里缓缓夺过，严肃地表态：“即便是乖巧的孩子，也可以有几种不爱吃的食物。” 小胖崽仰起头狐疑地观察她，并扭了扭屁屁。 在不吃胡萝卜这件事上，她好像真的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你这几天都没有睡觉么？”慕梨低头定定注视着小家伙，问：“是硬撑着故意不睡，还是睡不着？” 小天尊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炸毛一样冲她吐了吐舌头做鬼脸，拒绝配合回答问题，反过来威胁她：“不去坏姐姐谷，本座凶哦！” 慕梨淡定地回应：“因想念爹爹而睡不着的小孩都是最乖的小孩，不需要去我们山谷修炼，祁啸想念爹爹吗？” 小家伙闻言立即嘟起嘴，极其愤怒委屈的样子，一双小肉手不安地抠着衣角，突然发怒道：“不要爹爹了！坏！”但他很快又忍不住改口认怂：“本座想玩一下，那他们不好玩，爹爹来玩一下，也可以。” 慕梨看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忧伤。 显露这种回避情感的防御机制，说明这小家伙的安全感已经快要消耗光了。 他其实不是在跟抛弃他的大人怄气，而是想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根本不需要爹爹的陪伴。 只是年幼的心灵无法彻底抑制对父母的依赖，所以他还在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这其实是一种别扭的求救手段。 5. 第 5 章 慕梨决定把这小胖崽当成自己的病人，帮他纾解不安的情绪。 如果换成成年来访者，慕梨会通过干预流程、评估会谈等常规手段，让患者自己挖掘自己的“自动思维”。 但现在，她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三岁小患者祁啸，暂时还没有能表达清楚自己想法的能力，也不具备足够的判断力去正视引发自身痛苦的关键点，甚至连评估自身感受变化都做不到。 这意味着原本应该引导患者自己做的准备工作，需要慕梨凭借经验和猜测，替患者完成。 在收集充足信息前就把自己的揣测强加于患者，是她这一行的大忌。 祁啸此刻就坐在她面前，小手抠着衣角，嘟着嘴，像炸毛的小胖猫，清澈的茶色眼瞳里却压抑着惶恐与绝望，长密柔软的眼睫湿漉漉的。 简直浑身都写着“快来rua本座”。 忍不住了。 慕梨决定抛弃一切道德束缚，依赖专业技能哄崽崽开心。 “祁啸的爹爹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慕梨眼神严肃地与暖炕上的小胖崽对视，坚定地开口：“祁啸说的是对的，爹爹坏，坏，坏！他做了错事。” 小天尊愤怒对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懵。 从来没有人敢说寂灭天尊做错事，更没有人敢说寂灭天尊“坏”，而眼前这个坏姐姐说了三遍。 “虽然你爹爹不归我们谷管理，但平心而论，我对他这次铸成的大错非常生气。”慕梨语不惊人死不休，为的是完全勾起这个小胖崽的好奇心。 根据她多年的接诊经验，此刻这个小崽子的恐惧和委屈并非是对周遭环境感到不安全，而是来自一个扭曲的核心信念。 这种心理创伤大部分形成于三岁之前，取决于孩童与养育者的关系，而祁啸在没断奶的时候遭受了被生母抛弃的创伤，如今刚满三岁，父亲又不见了。 这类病例常见导致患者的核心信念，就是“我不可爱”，患者容易形成回避依恋型人格，拒绝发展亲密关系，因为担心自己情感沦陷而显得表面冷漠薄情，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提前脱身。 慕梨当初看小说时没有深度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想想，原著男主那种事业脑，几百万字都还是母胎单身，被无数仰慕者尊崇着高高在上，却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看透他在想什么，这让祁啸看起来很苏很逼王，实际上极有可能就属于常见“经典心理创伤案例”。 更何况原著的男主还经历了把继母当成生母，再次形成牢固亲密关系后又被惨绝人寰的背叛迫害，这要是没有心理创伤，那简直不用修炼可以直接悟道飞升了。 原著里的祁啸并没有飞升，他的心魔曾多次被反派利用。 他大概很难过的。 此刻，这小家伙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慕梨把控。 有人说他爹爹犯了错，让他感到轻松很多，祁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到轻松，但很快又紧张起来，小声问慕梨：“爹爹坏坏坏，会被坏姐姐抓去坏坏谷？” 慕梨摇摇头：“大人犯错不会被人抓起来教导，作为大人，他应该想清楚自己的责任，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所以他这次犯下大错让我对他很失望。祁啸也可以对他失望，祁啸也可以生他的气，这不是不乖，你可以这么做，我不会因为你因此生气而带你走。但你不可以打雷吓唬其他人，也不可以不用膳不睡觉伤害自己，因为这是祁啸爹爹的错，乖乖的小天尊不会迁怒无辜，对吗？” 慕梨从前鲜少有机会跟九岁以下的幼崽深入交流，好在她们研究所有儿童心理科室，她的同事兼闺蜜就是斯坦福双学位儿童心理领域的大佬，慕梨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常识。 比如此刻她用“乖”来评判幼崽，在儿童心理领域就是一种错误示范。 正确做法应该用更平等的“感谢”形式，来鼓励孩子选择付出耐心和理智的行为。 但慕梨暂时不能完全放弃相对于幼崽的高位优势，毕竟还没在凌云山站稳脚跟，她对于祁啸也没有正常父母对孩子的抚养关系，一旦她失去对祁啸的压制力，幼崽将会毫无顾忌。 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留在祁啸身边保护他，只能委屈小崽子接受一段时间不太优秀的交流方式了。 此刻乖乖的小天尊仍旧一脸茫然地与她对视着，等过载的小脑袋恢复运转，他长睫忽闪一下，关切的打探：“爹爹坏？爹爹不吃胡萝卜？” 他开始好奇寂灭天尊犯了什么错惹坏姐姐不开心了。 重点来了，慕梨深吸一口气，严肃地开口：“祁啸的爹爹在没征得祁啸同意的情况下，任性地选择……闭关修炼，他以为这次修炼最多三五天就能回家了，但发生了一点意外。” 仿佛是不想面对的某个可怕直觉得到了印证，小天尊缓缓蜷缩起小小的身体，像是在听鬼故事，又怕又好奇地注视慕梨，口中紧张地喃喃：“爹爹意外？不要了吧，就三五天，回家哦！” “有时候就是会发生一些我们不想要的事，很讨厌很讨厌的事，容不得我们不要。”慕梨说：“就算闭着眼睛不接受，煎熬过很长一段时间，睁开眼睛会发现，那些操蛋的事依旧站在面前等着我们，逃避其实是在延长痛苦。” 小天尊歪着小胖脑袋思索片刻，敏锐地抓住了陌生词汇：“操蛋？” 慕梨当即警告：“像你这么大的小孩，说一次这个词要罚吃五根胡萝卜，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可以说了知道么？” 小天尊怒了：“坏姐姐说了！” 慕梨狡辩：“年满十八岁的大人，可以偶尔适量使用这个词。” 小天尊很费解，为什么连说话都有年龄限制条件了？ 慕梨接着强调：“还有，我不叫坏姐姐，我叫慕梨。” 小天尊：“慕泥。” 慕梨：“是梨，乐一梨。” 小天尊：“泥。” 慕梨：“你也可以叫我芳灼夫人。” 小天尊：“好了，阿泥，说说爹爹，三五天回家哦。” 慕梨：“……” 谁让你反客为主掌控话题走向了！ 而且“阿泥”什么的，一个字都没叫对啊喂！ 算了算了，慕梨迅速调整好情绪，没办法，这小崽子当主子当惯了，上位者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我没有说祁啸的爹爹三五天就会回家。”慕梨纠正小崽子的幻想：“我是说，祁啸的爹爹以为自己三五天能回家，没想到发生了意外，他意外遇见了在山顶现世的……鸿钧老祖，老祖见祁啸的爹爹天资聪慧，带他去了自己的洞府修炼，修成之后，才可回凌云山陪祁啸玩。” 小天尊很专注地在听，刚听完就气得上下直蹦弹：“不要老祖！不要老祖！” “祁啸的爹爹也不想要。”慕梨声情并茂地编故事：“爹爹当时对老祖说，我家阿啸还在等我陪他玩呢，我不能跟你走！老祖就生气地说：‘你明明知道登上这座山顶，就有可能会遇见我，若是不愿抛下儿子，你为何轻易来到此地？’爹爹着急地解释：‘据我所知，千万年来都没有人在此地遇见仙人，我只不过想来汲取些灵气，不料竟有如此机缘，恕晚辈凡心未了，不能追随左右！’但是老祖可不听祁啸爹爹的解释，二话不说就用捆仙绳绑了他，带他回天界修炼去了。” 小天尊跟颗球似的滚下床，小企鹅似的“啪嗒啪嗒”跑过来，抓住慕梨衣袖，用严肃的小奶音发起号令：“冲啊！救！救！” 慕梨：“……” 这是派她去跟鸿钧老祖单挑啊，你这小崽子自己怎么不冲呢？ 这是慕梨第一次看这小家伙跳下床站到自己面前，胖嘟嘟矮墩墩地，跟个小木桩子似的，跟她对视的时候脸要仰得很平，甚至连双下巴都看不出来了。 但包子脸还是滚圆滚圆的，胖得非常匀称饱满。 好想捏他脸啊，看起来好Q弹！ “阿泥？”小天尊面露疑惑。 “啊？”慕梨立即调整心态抗拒捏脸冲动。 “冲呀？”小天尊催促。 慕梨无奈地摇摇头，单膝蹲跪到他面前解释：“鸿钧老祖是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神仙，连祁啸的爹爹都打不过，只能完成修炼才能回家。而且，那座山头本来就是老祖的地盘，但凡主动登峰者，都是默认想拜他为师，祁啸的爹爹贪图一时的欲求，不顾危险，甚至没跟祁啸商量，就去了那种危险的地方。遭遇了这样的意外，他自己也有重大过错，所以他跟老祖走之前，很难过很难过的说：‘这下子我好久好久都不能陪我家阿啸玩了，都是我的错，阿啸那么可爱，我真是个坏爹爹，阿啸一定很难过，很生气！’”强调天尊的错误和身不由己，主要是为了破坏祁啸“我不可爱”“是我不好”的核心信念。 小胖崽闻言直点头！ 慕梨又说：“爹爹非常自责，他说‘我一定竭尽全力修成正果，尽早回家陪阿啸，阿啸会不会生我的气，不要我这个坏爹爹了？’” 小胖崽点出重影的脑袋忽然一顿，又开始摇头：“还要的！还要！生气，但是……本座甚是想念。” 慕梨猝不及防眼眶一热。 她在工作过程中很少会出现这种情绪被患者主导的不专业表现。 可是。 眼前这小家伙真挚的眼神，让她突然破防。 都说父母的爱伟大，可在父母的人生中，有许许多多重要的东西供他们选择。 而孩子眼里，父母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收——旧爹，破爹，没人要的恋爱脑爹。 还得是你家崽子不会嫌弃你。 6. 第 6 章 慕梨编织“寂灭天尊跟随鸿钧老祖去仙界修炼”的故事，只是为了让孩子他爹的消失原因听起来温和一些，毕竟亲爹肉身损毁，对于一个三岁小胖子而言，未免太可怕了。 寂灭天尊并没有死亡，以他的实力，只要元神未灭，重塑肉身只是时间问题。 原著里男主十五岁那年遭遇强敌，灵境里的寂灭天尊救子心切，损耗大量修为，紧急重塑了一副“一次性”肉身，救下儿子后，那副临时躯壳很快就枯竭僵死。 如此看来，想要寂灭天尊重塑一副正常躯壳，至少得等到小天尊成年后。 对于一个三岁幼童而言，这个爹跟去世了也没多大分别，所以慕梨编了个“鸿钧老祖”的巨大阻碍，掐灭小天尊想要立即找到爸爸的期待。 但她错估了幼童对危险的判断力，小天尊虽然很怕被她带去“坏坏谷”，却并不怕鸿钧老祖。 得知父亲下落后，小天尊迫不及待要抄家伙去找鸿钧老祖干架。 慕梨没响应号召，小家伙就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出门召唤人手整顿兵马，刚出门，就被门外一群竖着耳朵探听哄娃技巧的凌云峰弟子拦住，抱回屋里。 有脑袋灵光的弟子掌握了慕梨哄娃的思路，一本正经地告诉小天尊：“凌云峰目前还没有与鸿钧老祖一战的实力，况且他老人家对天尊并无恶意，且是天尊名义上的师父，凌云峰的弟子断不可做出欺师灭祖之行，眼下恐怕只能等天尊修成正果，才能重获自由。” 一群人齐齐上阵，把鸿钧老祖描述成一个长着三个脑袋蜥蜴身体蜘蛛脚的超级怪物，才终于把小天尊唬住。 勇于认怂的小天尊恢复理智，小包子脸满是严肃，开始跟一群凌云山弟子探讨“爹爹几时能修成正果”。 小天尊给出的最后期限，是一百天以内要修成正果。 一百是小天尊能数出的最大的数字，对于这个三岁崽而言，给一百天时间让爹爹得道飞升，已经十分宽容了。 没人敢出声打碎小天尊的幻想。 危急关头，凌云峰眀判堂的首席弟子白景耀挺身而出。 白景耀一直在等机会转去录勋堂，以掌握凌云山人事调度的权利。 此刻，录勋堂的首座乾空真人就站在暖炕边，束手无策的看着小天尊，正是他表现得机会。 “小天尊切勿焦躁，修炼悟道，岂是朝夕能成之事？”白景耀迈步走到暖炕前，在乾空真人面前亮了个相，随后便开始演讲。 明面上是想告诉小天尊修炼是一件艰苦漫长的事，实际上是想向乾空真人展示自己的悟性和勤奋。 他挺胸负手，来回踱步，把理论与实践都讲得钩玄提要、鞭辟入里，一听就是门派中的卷王。 其他学渣弟子们听得不好意思抬头。 乾空真人也不太敢看白景耀，因为只要目光与这小子对视上，白景耀就会饱含深情地狠狠盯着他，充满压迫感。 果然，在他的讲述下，小天尊都不哼哼了。 白景耀志得意满地一回头，却发现小天尊已经倒在炕头睡死了过去。 尽管白景耀的演讲没能让小天尊放弃找爹爹，但至少误打误撞达到了安抚小天尊的效果，众人便轻手轻脚退出暖阁。 - 乾空真人已经等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慕梨刚踏出门，他就回过头，请她借一步说话。 慕梨本以为这个老道君是要夸赞她一番，等到了凉亭，老道君一转头，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他眼里的戒备。 乾空真人态度诚恳地感谢了慕梨安抚小天尊的功劳，随后委婉询问慕梨为何能轻松拿捏小天尊。 凌云山的女弟子们也都尝试过和慕梨差不多的哄骗手段，但全都没能唬住小天尊，偏是慕梨一出手就有奇效，这老道对此十分疑惑。 “我想，或许是气势上和言语斟酌上，还有些差别。”慕梨可不打算说出真正的区别，哄小天尊的技术也算是她目前的立身之本。 乾空真人见她有所保留，便不再继续追问，反而温和地表示会遣人将谢礼送至慕梨院中，随后便与她道别。 第二天，突然噩耗传来—— 被送来凌云山冲喜的姬妾，要在七日后一起参加凌云峰的入门试炼，只有通过试炼的人，能继续留在凌云山。 凌云峰正式对她们发出了驱逐令！ 之所以没有直接以拒绝冲喜的理由打发她们，是因为天尊无法亲自下达命令，在这种私事上越俎代庖，是对寂灭天尊的不敬。 要找到一个名义上符合凌云峰戒律、又能轻松赶走所有冲喜奸细的理由，自然是“必须通过试炼才可拜师入门”这条门规。 “凌云峰的入门试炼非同小可。”怀瑾满面愁容：“哪怕是准许我跟随你一同参与，都未必能顺利通过。” 慕梨知道，任务失败回到清越宗会被灭口，但以她这样的修为，要怎么通过凌云峰的变态试炼？ “别气馁，阿梨，你和其他姬妾不同，小天尊两次被你哄好了，想必舍不得你走，你可以找借口求见小天尊，让他亲口下令留下你，哪怕作为门仆留下照料，也未尝不可。” 慕梨实话实说：“其实小天尊不是被我哄好的，是被我吓傻的，要是知道我打算离开凌云峰，他没准会开心得亲自前来鼓掌恭送我滚蛋……” 怀瑾震惊：“你为什么要吓唬小天尊？” 慕梨耸耸肩：“要是哄能哄好小天尊，那还轮得到我出马吗？你猜这山上有多少人想要哄他开心？” 怀瑾不愿接受现实：“小天尊难道一点都不喜欢你吗？我以为……你……你难道……难道没有动用一些自己的天赋？” “我的天赋？”慕梨愣了愣，一瞬间恍然大悟。 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那个乾空真人对她心存敌意了。 肯定是以为她是利用邪术魅惑了小天尊。 那么多姬妾加上弟子，都没能哄好小天尊，各种花言巧语和谎话都说尽了，小天尊压根不上套，偏偏每次到了慕梨面前，就被拿捏得死死的。 以慕梨的修为，在乾空真人面前等于是白纸一张，她的天赋灵根早已被他一眼洞穿。 除了“心引”这种魔道灵根以外，他找不出慕梨有任何特殊之处，自然会猜测慕梨是用了邪术，瞒天过海控制了小天尊。 穿越至今从没使用过心引天赋的慕梨简直比窦娥还冤，她可是用正儿八经的心理治疗技巧，帮他们的小天尊渡过了第一段童年创伤啊。 眼看任务就要搞砸了，怀瑾忍不住抱怨：“宗主把重任交托于你，本就是看重你的心引天赋，你为何不好好利用？两次面见凌云峰的小天尊，你竟然一次都没有施展天赋？” 慕梨摇头：“心引决正道眼里的邪术，万不能用在小天尊身上” 怀瑾反驳：“天赋没有正邪，只看你如何利用。你的心引灵根已经炼至五层，让一个幼童进入幻梦，把你当成生母，这并不是难事，对小天尊也没什么害处，反而能更好地安抚他的情绪。你偏在这种关头想什么仁义道德？又不是让你将那幼童引入邪道。” “姐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慕梨解释：“我是说我的天赋在正道修士眼里属于邪术，而我两次面见小天尊，周围高手云集，第二次更是有凌云峰五峰之首的录勋堂堂主乾空真人亲自到场，若是使用心引决，只怕阵法没有展开，我就会当场毙命。” 怀瑾面如死灰：“这可如何是好？这次试炼只凭智谋难以蒙混，只有小天尊能破格留下我们，妹妹能不能想想办法让那孩子下令留下你？” 7. 第 7 章 慕梨想了想：“凌云峰紧急开启试炼，恐怕就是为了驱逐我，不会再给我机会见到小天尊。” 怀瑾正欲回应，门外传来敲门声：“慕梨妹妹在吗？” 是孟荷照的嗓音。 “快请进。”慕梨眼睛一亮。孟荷照此前能得知仙府内有女弟子出入，多半是在这仙府内部有内应，或者至少有熟人。 不出所料，孟荷照一进门，就直入正题，告知慕梨：现下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她们通过凌云峰的入门试炼，且恰好与她有些许私交。 此人便是凌云峰眀判堂的首席弟子——白景耀。 慕梨记得这个人。 是那天在小天尊暖阁里滔滔不绝讲解修炼心得的卷王。 因为宗门之间的互通贸易，孟荷照曾跟白景耀攀上些交情，也了解他为人。 她想让慕梨用哄小天尊的诀窍，跟白景耀交换通过试炼的捷径。 白景耀此人好大喜功，表面上讲究礼义廉耻，实际上道德底线极为灵活，如果有他不能接受的请求，那一定是给得还不够多。 凌云峰的长老们知道白景耀品行不正，奈何这家伙实在太会搞钱。 在供奉堂任职的十三年间，白景耀把原本古朴清贫的凌云仙府和周围五峰打造得天宫一般金碧辉煌，就连凌云峰下辖的二十多座城池，也发展成九州大陆上最富庶的地界。 此等功劳，让白景耀从一名入室弟子，平步青云成了供奉堂首座无忌真人座下的首席弟子。 但又因为这小子道德有亏，长老担心他监守自盗，所以把他调去了眀判堂，避免他直接接触钱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即便知道白景耀品行不正，凌云峰也已经离不开这个搞钱界的天才了。 白景耀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算是有恃无恐，胆子也肥。 孟荷照有七成把握，白景耀会答应这场交易。 怀瑾质疑：“这人如此奸猾，我们把秘密告诉他，他转头就向长老告发我们怎么办？” 孟荷照反驳：“这种可能性很小，他如果拿我们去邀功，就得把拿捏小天尊的秘诀跟整个凌云峰的人分享，这可不是他愿意吃的亏。况且我们几人在他看来修为低微，翻不起什么风浪，但背后却有清越宗与天衍宗两大势力，以他的性格，是很乐意卖我们这个人情的。” 孟荷照故意强调“我们”，意思自然是她来牵线搭桥，必须让她正式入伙，以后三人共同进退。 慕梨答应了她的计划。 不论用什么办法，留在凌云峰，一定比回清越宗安全。 当天夜里，慕梨依照孟荷照的嘱咐，准时来到仙府东南一处花园之中，找到那座雕刻瑞兽的汉白玉凉亭。 没有月亮的夜晚，花园里雾气弥漫。 凉亭一角挂着的长明灯，只堪堪照亮周围石柱和桌椅的轮廓。 周围安静得让人心慌。 慕梨不知道白景耀会从哪个方向来，轻手轻脚走到北边石柱旁眺望。 “我在这里，慕姑娘。” 身后忽然响起的男声，吓得慕梨浑身一紧，猛地转过身，背后却并没有人，只有凉亭中央空荡荡的石桌椅。 “白道长？”慕梨循着声音方向四处张望，却依旧找不到人影。 “请姑娘低头，看一眼桌面坤位。” 慕梨低头看向面前的石桌。 坤位，应该是八卦上的西南方位。 她绕过桌子走到西南方向，低头一看，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只信纸折叠而成的小千纸鹤。 小纸鹤似乎能看见她，一动不动的发出声音：“别害怕，在下就是眀判堂首席弟子白景耀，应邀与姑娘来此地小叙，可惜，以我的身份，不便夜间出入仙府，只能以纸鹤传信，姑娘有什么烦忧，但说无妨。” 这个滑头大师兄说起话来，真是既上得了台面，又让人亲切。 慕梨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白景耀见她不喜客套，便也直言不讳——以慕梨的资质，试炼第二关就不可能通过，但他知道一种通关的方式，这种方式有一定的风险。 慕梨表示愿闻其详。 白景耀没要求她先交换秘密，爽快地把具体方式告诉了她。 原来，凌云山的试炼秘境内，有一处偏僻的峡谷，其间有一处天梯，可以绕过试炼关卡，直接到达秘境终点。 但那片峡谷里潜伏着一只雄虎巨妖，传闻两百年前雌虎不见了，雄虎巨妖就变得疯疯癫癫，经常袭击穿越峡谷的无辜百姓，久而久之那道天梯就荒废了，无人敢走。 巨妖的怨气在那片山岭形成了独特的力场，被怨气笼罩的村民多数活不过三年。 便是在一百多年以前，凌云峰承仙阁的四大长老联手封印了山岭，阻止怨气蔓延，后有人提议利用那片荒山野岭的怨气，设立关卡，可以省去每轮入门考验的大量灵力损耗。 因为天梯过于危险，已经被凌云峰的长老用障眼法隐去了入口，而白景耀知道打开天梯入口的秘法口诀。 “道君的意思是，让我冒险走天梯，以绕过试炼关卡？”慕梨面上天真迷茫，心里骂骂咧咧。 她连试炼都通不过，难不成还能打败巨妖通过秘境天梯？ 这不是让她去送人头吗？这姓白的不愧是凌云山第一老六。 白景耀自然猜到她会这么想，立即解释道：“那巨妖虽然凶恶残暴，但近十年来，它进入了沉睡期，我出峰办差，私下抄近道，走过那道天梯至少三十余次，一次都没有惊醒那巨妖，想来百年间无人问津，它已经不确定会有猎物会经过它的领地了，所以我说有九成胜算，那都是保守估计，其实那是一处非常安全的通关捷径。只因无人敢闯，凌云峰并没有规定不允许走此捷径，通关也不算作弊，只看你有没有这个勇气。” 慕梨：“……” 是只看有没有这个运气才对吧。 白景耀愿意冒险抄近道，是因为就算他惊醒巨妖，打不过也跑得掉。 慕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像她这种倒霉蛋，千分之一的概率都能唤醒巨妖，借她俩风火轮都够呛能跑掉，结局多半是一个滑铲让巨妖吃个七分饱，下辈子注意点别走捷径。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白景耀温声安慰：“姑娘若是不信，三天后我可以找机会带你去走一趟，白某可保你平平安安走过秘境。” 慕梨心一横，厚着脸皮问：“三天后倒是不必，我想……试炼那日，白道长是否方便陪我走过那座天梯？” 桌上的千纸鹤：“……” 这合适吗？ 摊牌要他在试炼那天给她当贴身保镖？哪有脸皮这么厚的小姑娘！ 白景耀没回应，想等这小姑娘自己反省好说自己唐突了。 但慕梨偏是一脸痴呆，假装理直气壮的样子。 现在就看谁的脸皮厚度更胜一筹了。 慕梨的心理素质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最后还是桌上的千纸鹤憋不住先开了口：“这恐怕不方便，试炼当天，秘境内守卫森严，白某若是进入试炼范围，一定会被其他弟子发现，白某受罚是小，唯恐姑娘的试炼资格也会被永久取消。” 骗人！这小子就是担心自己被逮到，才不会担心她有没有资格通关。 慕梨犹豫了片刻，实在拿不出什么筹码逼迫白景耀陪她一起通过秘境，现如今左右都是死，她还是答应了交换秘密。 白景耀还挺爽快，见她答应交易，便率先说出了破解秘境内障眼法的法咒，并表示会托人两日内把需要用到的符纸制好，并亲自注入灵力，送去慕梨院子里。 随后，在白景耀委婉的要求下，慕梨接受了接下来一刻钟的真言咒，把自己哄好小天尊的秘诀告诉了他。 听完后，凉亭里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 “就这样？”白景耀嗓音微微颤抖。 仿佛能透过桌上那只千纸鹤，看见白景耀脸上“老子血亏”的表情。 慕梨解释：“这方法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不容易的，白道长一定感受过小天尊身上那股天然的威慑力，想要打心眼里克服对他的敬畏，其实很难。” “确实很难。”白景耀好奇道：“你真能做到在小天尊面前不卑不亢么？我只要站在离他三丈范围以内，心口就莫名发慌，无论面上如何镇定都无法克制心跳加速，你难道没有这种感觉？” 慕梨：“没有。” 白景耀：“为什么？” 慕梨：“我修为太低，不太能感应到来自强势血脉的压制力。” 意思是“只要我够菜，那个小胖子就唬不住我”。 白景耀：“……” 真言咒没有触发反噬，这姑娘没有说谎。 这大概是白景耀长这么大最亏的一次交易。 回到小院，慕梨把天梯的情报转告了怀瑾和孟荷照。 怀瑾当即决定，冒险硬闯这条捷径。 孟荷照却心存疑虑，她担心白景耀那小子想直接引她们送死。 商讨了一夜，孟荷照有了个提议，她打算挑选参与试炼的姬妾中修为最高的八个人，随她们一起闯天梯。 这样就算万一遇上巨妖，几人分头逃跑，或许还有存活的一线可能，毕竟虎妖不会分身之术。 慕梨：“……” 好家伙，她还以为孟荷照想找几个高手一起打巨妖，原来是拉人头来分摊死亡风险。 这要是真遇上巨妖，以慕梨这运气，哪怕再来一百个憨憨，也分摊不掉她的被巨妖吃几率。 8. 第 8 章 道童袁松端着收拾好的空碗筷，踏出小天尊卧房，打眼就瞧见乾空真人正坐在外厅东侧的一排圈椅中间。 袁松赶忙把托盘放去一旁，上前行礼：“堂主久等。” “怎地没有门仆通报？”袁松看向门外侍从，正欲责问，乾空真人摆摆手：“是我让他们退下了，听说小天尊在跟你们玩捉迷藏，我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只是来问一句，昨夜小天尊可曾哭闹？” 袁松等不及邀功，点头笑道：“这两日让他们从山下带回几笼蛐蛐儿，小天尊玩得入神，烦心事儿都抛去脑后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忘性大。” 乾空真人叹息道：“只怕都是一时的太平，小天尊或许是念着当日与那慕姑娘的百日之约，想着爹爹会如期归返，这才放松了几日，等到了约期，怕是不好交代。” “那都是百日之后的事了，幼童哪里会记得那么久远的约定？”袁松笑着安抚道：“堂主切勿忧心，弟子已遣人去集市搜罗各类小玩意，保准让小天尊无忧无虑度过这一百日。” 乾空真人蹙眉提醒：“小天尊并非寻常幼童，你莫要随意在他面前许下承诺，神龙对于凡人的承诺向来执拗，万一百日之后他还记得，你可是要遭殃的。” 袁松心慌求教：“那弟子该如何回应小天尊的追问？” 乾空真人道：“那日，叫慕梨的姑娘在暖阁时所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她对待小天尊着实粗中有细，滴水不漏，你应当参照她的思路为小天尊答疑解惑。” 袁松眼珠子转了转，无奈道：“若是能让那姑娘留在仙府住个三五年就好了……从没有人哄小天尊如她那么立竿见影，除了夫人……啊不！除了那魔女喂奶的时候能让小天尊立刻停止哭闹之外，这世间恐怕只有慕姑娘有这样的本事了。” 乾空真人不悦地侧眸看他。 袁松赶忙躬身低头，不敢多嘴了。 “你以为我不想留她？”乾空真人叹息一声，摇头道：“天尊就是沦陷于魔女的谎言，才遭此大难，如今又来个精通魅惑之术的少女深得小天尊信任，她师门对凌云峰早有图谋，你贪图她的安抚，却不顾小天尊安危么？” “弟子愚钝，堂主息怒。”袁松腰弯得更低。 乾空真人摆摆手，让他继续陪小天尊游戏。 袁松刚后退两步，又被叫住。 “也不能让小天尊玩物丧志。”乾空真人提醒道：“斗蛐蛐儿这类有赌性的玩意儿，以后不许入山。天尊如今在灵境苦修，小天尊需得拿出些凌云峰新主的样子来，这样吧——传我口令，后晌召段恒入府，让他与小天尊商讨日程，把游戏玩乐的时间分出一部分，由段恒教导他修习体术，还有，也要让小天尊认一认那些作恶的妖兽，早些领悟天道使命。” 袁松颔首领命，恭送乾空真人离开后，才沉沉叹息一声。 段恒是卫峰堂尽常真人坐下首席弟子，是个武学奇才，也是武痴，性格古怪，或者说有些傻气。 袁松担心让这傻子来教体术，会把他好不容易哄开心了的小天尊又激怒。 可惜，这种事轮不到他反对，只能遣人去揽月峰，请段恒来仙府执教。 段恒领命后，只花了一炷香时间，就单方面给小天尊安排好了行程，当日未正初刻，他就下令，让玄天殿的道童把小天尊抱去了镇妖塔，跟随他一起参观凌云峰这些年镇压的妖魔。 这并不是段恒突发奇想、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他在严格执行乾空真人“让小天尊认一认作恶的妖兽，早些领悟天道使命”这一项任务。 连道童都听得出，乾空真人的意思是：让段恒找几本带图解的古籍，给小天尊讲一讲数百年来凌云峰仙君斩妖除魔的故事。 但段恒没听懂，他觉得“让小天尊认一认妖兽”，就得动真格的——去看真正的妖兽残骸。 仙府的随行道童急得都快在镇妖塔外给段恒跪下了。 三岁幼童哪能看这么骇人的东西？ 这段恒小道君怕不是前阵子天雷没听够，故意想吓哭小天尊吧？ 道童们再三请求此事应先向五位堂主请示，但段恒认定乾空真人已经把小天尊托付给他了，他觉得自己能完成任务，坚决不肯劳动师父插手。 几个小道童抱着小天尊赖在镇妖塔外不肯进去。 段恒脸色一沉，侧头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即把午觉还没睡醒的小天尊从道童怀里抢过来，跟随段恒一起走向镇妖塔。 进门前，段恒脚步一顿，侧头看向睡眼朦胧的小天尊，沉声道：“此乃展示诸位师祖功勋荣耀之重地，小天尊不如亲自踏入正门，以表敬意。” 小天尊迷迷糊糊看了看周围，发现抱着自己的事陌生人，有点不开心，晃了晃小胖腿，说：“贵研早早汤！” 众人一愣，没听懂小天尊在说什么。 身后的道童急忙追上来解释：“恰好到小天尊下午茶的时辰了，小天尊是说想喝桂圆红枣汤，不如用完甜品再参观不迟。” “不可。”段恒冷酷拒绝：“我见小天尊骨骼清奇，但体态过于圆润，有碍于体术修习，往后下午茶都省去，一日只用两膳。” 几个道童脸都吓白了。 谁敢不让小天尊吃甜品？！ 还好小天尊可能没听懂段恒刚刚宣布的噩耗，圆嘟嘟的小包子脸还一脸期待的看着贴身道童袁松，并用小手拍了怕肚皮，示意自己饿了，催促道：“早早汤，阿松？早早汤。” 没有早早汤了小天尊！你师父嫌你胖！ 袁松饱含热泪。 这可怎么办？ 那群姬妾此刻正在试炼秘境渡劫，不久后必会全军覆没、被逐出凌云峰，包括那位唯一会哄小天尊的“芳灼圣女”慕梨。 小天尊万一被激怒，总不能暂停试炼、把慕梨给请回来吧？ 凌云峰可没做过这么自打脸的事。 “小天尊。”段恒无视小天尊的命令，转移话题道：“跟我比试比试身法移速，如何？” 他脚尖在跟前一扫，“擦”的一声轻响，地面的青石板上出现一道浅白色划痕，“以此处为起点，看谁能先冲入镇妖塔。” 玩游戏。 小天尊这几天经常跟小道童们玩游戏，整只崽都赢麻了。 他不知道道童们为了哄他开心故意谦让，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厉害的小天尊。 此刻被一个陌生人挑战，小天尊立即燃起斗志，扭了扭身子示意放他下来。 道童们没想到段恒这武痴居然还懂得如何哄孩子，一时惊得愣在一旁，没有阻拦。 众人猜想：段恒一定会假装努力，却跑得很慢，等小天尊冲入镇妖塔后再气喘吁吁地跟上，并开始盛赞小天尊身法惊人。 然而。 小天尊摆好起跑姿势后，身旁随从发令声一出，段恒就如同流星一般，留下一道幻影，瞬间从起点“飞”向终点！ 他衣摆掀起地“飓风”，把小天尊的包子脸都吹得震颤了一下。 站在镇妖塔入口的段恒一转身，一脸骄傲地挑衅：“小天尊没听见发令声么？如果不服，可以再比试一次。” 众道童：“……”跟三岁小孩儿赛跑至于动用灵力吗，你是不是玩不起？ 小天尊张着小嘴惊呆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又抬头看向远处的段恒，惊愕的包子脸上写满了绝望！ 道童们屏住呼吸，感觉下一秒，小天尊的哭声就会伴随惊雷，在凌云峰上空炸响。 - 慕梨此刻已经站在了白景耀在地图中标记的秘境入口。 怀瑾和孟荷照站在她两旁，身后还站着八个孟荷照挑选出来分摊风险的队友。 法咒从慕梨口中蹦出的一瞬，面前的三张符纸同时被引燃，连带着一层薄膜般的透明空气也被点燃。 障眼法被破除，屏障后巍峨的高山展现在众人眼前。 “就是那里！真的有一座天桥！”怀瑾指向高空云雾里若隐若现的天桥，惊喜道：“路不算太长，我们走快一点，两刻之内即可抵达彼端！” 有人上前提醒：“得小心一点，人多未必是好事，巨妖能感应灵力强弱，我们如果一起上桥，说不定会惊动它。” 孟荷照反驳：”白景耀一人的灵力抵过我们加在一起，他走过此地数十次，都没有惊动妖魔，不会有事。” 她叫来这么多人本来就是为了分摊风险，自然不肯单独行动。 “可那座桥看起来好窄呀，恐怕都容不下两人并排通过，我们若是排成一列一起过桥，一旦遇险，后撤都难。” “若是遇险就后撤，我也犯不着请来诸位齐心对敌。”孟荷照冷酷道：“如若真的遇险，自然是前排道友竭力抗敌，为后面的道友争取逃脱时间。” 众人面露难色，孟荷照与他们分享这条通关捷径，确实不是让他们来吃干饭的，众人只能硬着头皮承诺一定会全力保护同行者。 但等到真正登上山峰讨论站位时，就没人愿意站在最前排了。 还是慕梨想出办法，就地捡了根枯树枝，劈成薄片，写上数字，抽签决定站位。 9. 第 9 章 慕梨抽到的是三号位。 山上雾气浓厚，看不见吊桥对岸有多远。 排在前面的两个女孩面无表情地踏上吊桥，不知是故作镇定，还是已经吓麻了，慕梨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这座吊桥是用缆绳串起一块块木板搭建而成，木板被雾气常年侵蚀，她生怕一脚踩裂木头，双手紧紧抓着两旁缆绳，专注看着脚下每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走在前面的女孩忽然欢呼起来—— “到了！我们到岸了！” 慕梨欣喜地抬起头。 女孩已经站在桥对岸，朝她伸过手：“快上来！” 这么快？ 慕梨仰头看向对岸的山壁，又看向朝自己伸手的女孩。 身后的女孩急切地催促：“快上去呀！发什么愣？” 慕梨依旧没动。 不对劲。 因为迷雾，无法判断这座桥有多长，但方才在山下时，她目测两座山之间至少相距两里路。 此刻她走了还不到半里路，怎么可能这么快抵达对岸? 完了。 八成撞上被封印在山谷里的巨妖了。 眼前的对岸是幻境，朝她伸手的幻象，应该就是巨妖本尊，所以，此刻巨妖的指尖，距离她右手只有三厘米…… 慕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摸了摸自己侧腰，说：“呀，我的法器不见了，是不是掉在桥上了？” 她转身对身后的女孩说：“大家能不能回头帮我找找法器？这法器对我而言很重要。” 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提醒身后的人赶紧逃命。 “找什么法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别耽搁大家时间！” “命重要还是你的法器重要？要找你自己去找，让开！” 后头的人怒气冲冲推开慕梨，迫不及待跳上了彼岸，身影迅速消失在迷雾之中。 紧随其后的几个人也懒得理论，一个接一个的挤开慕梨。 只有怀瑾路过时一把抓住她胳膊呵斥：“你胡闹什么？先下了桥再说！” 慕梨没回答，双手死死抓住缆绳，对怀瑾挤眉弄眼。 怀瑾一把勒住她手腕，想要强行拽她下桥。 慕梨顺势撞在她肩膀，低声在她耳边提醒：“你没发现这座桥太短了么？” 怀瑾刚想呵斥，忽然身体一僵！ 她听明白慕梨的意思了。 “好，我帮你一起找找法器。”怀瑾终于开始配合，护着慕梨一起折返。 身后几个猪队友也没管这俩人发什么疯，绕开她们，迫不及待跳上岸。 只有最后排的孟荷照警觉地停下脚步，见慕梨不停地挤眉弄眼，她很快意识到什么，默不吭声地跟随慕梨一起原路返回。 身后又传来女孩的呼唤声：“你们去哪里呀？快点回来呀，这座桥要断了！” 三人头也不回，脚步加快，但没露出逃跑地意图。 “快回来！” “喂！桥要断了，你们来不及跑到那头了！” 三人保持沉默，火速撤退。 就在这一刻，身后女孩的嗓音忽然变成一声野兽的嘶吼。 巨妖现行了！ 身后的幻境消失，一群踏入陷阱的女修士动弹不得，哭嚎着朝慕梨三人求救。 孟荷照理都不理，一脚轻功，飞奔下桥。 怀瑾拉着慕梨一路狂奔，即将上岸的瞬间，脚下的木板被怀瑾一脚踩断了，紧跟在后的慕梨不及反应，一脚踏空！ 怀瑾被往后扯倒，握剑的左手一旋，将剑身挂住缆绳，猛力一拉，把自己连带慕梨甩上了岸。 二人刚站稳脚，一道黑影略过头顶—— “咚”的坠地闷响，一头巨虎挡住了前路，浑身黑气缭绕，血色双瞳紧紧盯着慕梨二人，步步逼近！ 慕梨拽着怀瑾，想走西侧山下逃跑，怀瑾却一掌推开她，拔剑横扫，几道剑光同时射向巨妖，将它逼退几步。 “你先走！我拖住它！”怀瑾大喝。 慕梨转身就往山下跑，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怀瑾一声吃痛的惊呼。 伴随桥上一群女修士凄惨的呼救声，听得慕梨后脊发凉。 就她这点修为，杀回去也只能多送一个人头。 别管了，跑！ 怀瑾本想逼退妖兽，给慕梨争取点逃跑时间，自己再撤，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虎妖的第一波反击她就没能躲掉，左腿受了伤，动弹不得。 虎妖闪电般一跃而至，一掌朝她面门砸下—— 疼痛并未袭来，怀瑾抬眼，见虎妖一动不动僵在原地，视线越过怀瑾头顶，看向她身后。 怀瑾惊愕地转头——竟然是她的废物小师妹慕梨回来救她了！ 慕梨双手结印，淡蓝色光晕不断在她周身飞旋。 是心引决。 慕梨竟然用她微乎其微的灵力，控制住了一头巨妖的意识！ 下一刻，黑气散开，巨妖化成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壮男人，穿一身黑金相间的猎服，绕过怀瑾，朝慕梨走去。 心引连结成功！ 慕梨凝聚全身灵力，迅速吸收这头虎妖的记忆。 她没猜错，妻子就是这头虎妖意志最薄弱的破绽，她找准弱点，只用了一点灵力，就轻而易举控制住了虎妖的意识。 此刻，在虎妖眼里，慕梨就是他妻子生前的模样。 白景耀说过，这头虎妖是从失去妻子后，才开始发狂。 按照这本小说的设定，这类黑化角色，肯定是被什么心魔拉入了深渊。 作为心理医生，帮患者解开心结，是慕梨的职责所在。 万一失手了，那也算是因公殉职，不寒碜。 万一得手了，还能顺带救一群猪队友，和一个穿书后唯一对她好的师姐，装的就装的吧，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短短几十秒内，虎妖的大量重要回忆通过心引连接，流入慕梨脑海中。 多数是虎妖夫妇的婚后日常记忆。 和慕梨想象中不太一样，这对虎妖夫妇感情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好，记忆中充斥着大量夫妻争吵的画面。 心引能感知记忆主人的情绪，虽然争吵不断，慕梨却能感觉到，这头雄虎深爱着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夫妻俩总会因为一些小事起争执。 这对虎妖夫妇几百年前就住在这片深山里，偶尔将捕猎的野猪野鹿扛下山，去集市上跟村民换些生活用品。 直到某一天，村里有位年迈老者称自己年幼时上山采草药，曾见过这对夫妇，这么多年过去，却没见他们老去，他猜想这对夫妇一定是妖魔，靠汲取凡人精气，长生不老。 不久之后，虎妖的妻子下山赶集，不幸落入阵法陷阱，被一群修士打成齑粉，尸骨无存。 这群修士，就是山下的村民重金请来的除妖人。 之后的事，如传闻一样，雄虎偷袭了那群修士，又吸取数个村庄村民的精气，修为大增，后被凌云峰天蝉殿的禅渊上人亲手镇压。 禅渊上人没有杀死雄虎，是因为在推算因果时，得知这对虎妖夫妇此前从未伤过人，反而默默守护周围数十个村庄百余年，多次驱逐恶妖厉鬼。 禅渊上人将雄虎封印在这片他曾经跟妻子一起生活的峡谷之中，是希望他早日放下仇恨，积攒功德，抵消罪业。 转眼百年，这虎妖的怨念却丝毫未减。 此刻，虎妖走到慕梨跟前，伸出手，却不敢触摸她的脸。 “你回来了？你回来找我？”他眼里全是狂喜，却又带着点心虚。 “不然呢？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等着盼着不舍得投胎？”慕梨用无限包容的眼神注视他，鼓励他把怨气都发泄出来。 虎妖身周的黑气一下子全散了，像是做了坏事不知道往哪儿藏的小孩儿，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你会等我，我可能没法陪你投胎，因为……” 他作恶多端，得在十八层地狱待很久很久。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慕梨轻声说：“我都知道，你太生气，太伤心，太舍不得我，才做了那些事。” “是！我会替你报仇！”虎妖身上的黑气猛然窜起，双眼变得血红：“你不用等我，我要替你报仇！” 慕梨轻声说：“当年参与谋害我的人，已经都寿终了。” “他们还有后人！” “你宁可守着这群压根没见过我的后人，也不愿意陪我轮回再世做夫妻吗？” 虎妖忽然一皱眉。 慕梨瞬间感知到他的意识猛烈挣扎，想要抽离她的掌控！ “怎么了？”慕梨保持温柔的语气。 虎妖脸色阴沉地摇摇头：“你不会想跟我回到从前，你不会等我。一切都结束了，你走了，你终于能摆脱我了！” “你在说什么？”慕梨凝聚所有灵力，压制他即将苏醒的意识！ 转瞬间灵力即将耗尽，她暴吼一声：“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也一样爱着你！” 虎妖挣扎的意识忽然间静止。 他平静下来，眼神却变得冰冷，定定注视着慕梨，沉默许久，他冷笑一声，哑声道：“她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扮得一点都不像。我只想多看她几眼，闭上你的嘴，我就让你多活一会儿。” 慕梨瞳孔皱缩，从这句话判断，除了仇恨，这头虎妖内心深处，可能有一个隐藏得更深的执念。 10. 第 10 章 心引决的幻象已经被虎妖识破了。 但这头虎妖为了能多看一会儿亡妻，自愿将意识交于慕梨掌控。 这种状态灵力消耗极低，慕梨还能维持环境一个多时辰，但虎妖不一定愿意观赏这么久 必须在他决定结束一切之前，尝试消解他的执念。 首先，这头虎妖的自动思维是“妻子并不在乎他，也不会期盼来生还能与他相伴”。 慕梨在尝试用妻子的身份向他表达爱意时，会引发他激烈的抗拒。 因为他不相信妻子会说出这种话。 想要进一步挖掘出虎妖的中间信念，需要他配合继续挖掘过往的经历，弄清楚哪些重要事件造就了他这方面认知。 慕梨想要提问，又担心自己一开口就让虎妖出戏，耗光他最后一点耐心。 可这么干瞪眼下去，最多也就能多活俩小时。 必须得冒险。 “这副躯壳有什么可看的？”慕梨冷静注视虎妖双眼：“如果我可以让你跟真正的阿春再见上一面，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 虎妖冷哼一声：“你这种修为低微的小道姑，难不成还会招魂不成？省省吧，哪怕你真有那本事也找不来阿春，她早已经投胎转世了。” 慕梨神色平静地解释：“人的灵魂不止存在于自己的躯壳中，每个人在降临人世后，都会逐渐与其他生灵产生羁绊，同时也会把一部分灵魂复制入同伴的记忆，你对她了解得越深刻，爱得越深刻，存留在你身体里的她，就越完整。而我有独特的天赋灵根，能将你存留在记忆中的那个人短暂化出实体，让你与她相见。” 虎妖双眼猛然睁大，双唇翕动，又急忙别过头，低声不屑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 他这面部表情传达的情绪可逃不过经验丰富的慕梨的双眼。 慕梨淡定开口：“你就说你想不想看吧。” “哼……”虎妖嘴硬得很：“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蝼蚁，死前要如何挣扎。” 慕梨保持温和地语气：“我需要你提供一些更久远的记忆，暂时忘了你和阿春从前生活中的小争执，回忆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比如，你和她是如何相遇、相知、相爱。” 虎妖脸上满是嫌弃，身体倒是配合得不行，慕梨刚提出要求，心引决就立即接收到了虎妖的一段久远回忆—— 这头雄虎妖居然不是普通的妖族。 他原本是一位道长座下的妖族弟子，名叫邱康，根正苗红，怪不得三观这么端正，娶了老婆还不忘守护村民。 而他妻子阿春是一个妖族土著，狂放不羁，少女时期没少干坏事，一次抢掠百姓的时候，被邱康制伏，抓回了道观。 原本这个邱康性格傲慢，他觉得自己跟那头雌虎根本不是一个物种，对待阿春就像对待野猫野狗。 他会给她送吃的，把她的撕咬叫骂都当成狗叫。 宇宙的基本定理是真香定律。 阿春发现这个道君被她咬了好几次，却还是每天面无表情坚持给她送食物，渐渐就放下警惕。 毕竟被关在笼子里太无聊了，每次邱康来给她送吃的，她就跟个小鹦鹉似的蹦蹦跳跳追着邱康的方向，闲聊自己小时候的事。 邱康被迫接受了她的整个虎生回忆—— 阿春也有爹娘有兄弟，有一起长大的同伴。 之所以抢掠村民，只是因为在妖族看来，人族跟山上的猴子野猪并没有不同，他们修为低微的小妖不吃人，是因为畏惧人族的修士。 但若只是打劫凡人，修士们就懒得找它们麻烦，所以阿春家世世代代都以打劫为生。 邱康觉得这雌虎本性不坏，便决定渡她一起修道。 两头虎妖朝夕相处，情愫渐生，在一次饮酒夜谈中，稀里糊涂就发生了关系。 然而，邱康的师父不能接受弟子跟一个“野生”妖族苟合，把他给逐出师门。 于是，这对虎妖就找了这片峡谷，开始了隐居双修的逍遥生活。 阿春嫌弃正儿八经地积攒修为实在太慢了，几次想走邪道汲取点凡人精气，都被邱康严厉制止。 起初慕梨看见的那些夫妻争执，都是因为这些事。 邱康反复告诫妻子，人是万物灵长，妖族必须平等视之、互相尊重、守望相助。 这一助，就是他们夫妻俩单方面守护村民百余年。 可笑的是，却换来了阿春被自己和丈夫守护的村民联合绞杀的结局。 这对夫妻的回忆其实挺可爱，但因为邱康知道最后那可怕的结局，所以，每一丝回忆，都让他懊悔得万箭穿心。 他的情绪能通过心引决传递给慕梨很小一部分。 这已经让她难受得快要崩溃了，很难想象这头雄虎有多痛苦。 直到妻子死后邱康才发现，一直以来，根本不是阿春被“未开化”的妖族家人洗脑，而是他被自己的师父骗了，真的相信凡人会与妖族相互尊重，彼此帮助。 恰恰是他把这种错误观念常年灌输给妻子，才让妻子在百年间完全融入人族。 她像寻常村妇一样下山赶集，跟眼熟的村民笑着打招呼，还给她们送野果。 她对凡人毫无戒备，以至于那样凄惨的死去。 邱康的世界完全崩塌了，他觉得自己几百年来被道貌岸然的师父玩弄于鼓掌之间，守护人族百年，最终却害死了妻子，成了世间最大的笑话。 他想阿春死前那一刻，得多恨他呀。 她怎么可能还愿意与他共度来世？ 他又有何颜面在世轮回？ 所以他化成了一把纯粹的利刃，尽一切可能屠戮人族，直到自己灰飞烟灭。 这就是他对自己被欺骗、被玩弄、被辜负的一生的终极“回馈”。 慕梨仰头注视邱康因仇恨扭曲的脸容。 他眼球突出，眼眶凹陷，显得狰狞而愤怒，跟他回忆里那个翩翩君子温柔道长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慕梨可以理解为什么禅渊上人宁可每年消耗灵力巩固封印，也想渡这头虎妖脱离苦海了。 真是抱歉，作为被你信任并守护了那么久的人类，让你太失望了。 “够了么……”邱康嗓音低沉而颤抖，他已经无法忍受继续那些痛苦的回忆了。 回忆幸福的过往，让他万箭穿心。 那些被妻子教训责骂的回忆，反而能让他好受一点，像是在赎罪。 或者说，他一直在惩罚自己。 “都准备好了。”慕梨平静地开口：“有几点你必须注意—— 首先，我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催动出实体后，你一定要保持冷静，控制好情绪，否则我没法让你留在我的心引灵境之中。 第二，只有我能跟阿春直接交流，你只能旁观，想要问什么就告诉我，不要企图直接碰触她。 第三，用你的回忆具象出的阿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她是过去中某一个时段存在的真实的她自己，你不用担心她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记恨你，这个阿春就是无数个寻常日子里，你无忧无虑的妻子，不要浪费时间不断跟她道歉，她不需要你道歉，你要说些对你而言更重要的事。” 邱康假装的不屑已经维持不住了，他紧张得双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擦去手心的汗，就仿佛回到婚前与阿春幽会时牵她手前的忐忑无措，他小声问慕梨：“她看不见我吧？我……我现在的样子会吓着她。” “看不见，她只能跟我对话，我会用心引决控制她的意识。”慕梨说：“好了，你深呼吸，冷静下来。” 邱康紧张地点头。 慕梨转身面对一片空地，闭上眼，双手结印，将邱康回忆碎片里的阿春逐渐拼凑完整。 一道蓝光迸发而出，虚空向两旁撕裂，眼前出现一座山腰上的木屋。 木屋外，赶集回来的女孩鼻头和两颊被风吹得红彤彤。 她动作麻利地抓了把玉米粒撒进鸡棚，一屁股坐在小院里的藤椅上，抓了把集市上买的瓜子磕起来。 慕梨还没有对她使用心引决，一旁邱康剧烈的情绪已经快要把灵境震碎了。 “邱康！”慕梨低声呵斥。 男人浑身一颤，急忙屏住呼吸，生怕把灵境里那个举止神态跟妻子完全一样的女人吓跑。 慕梨用心引决控制阿春。 阿春并不会意识到自己被控制，她停下嗑瓜子，神色悠然地看向慕梨。 慕梨没有征得邱康同意，开口便问：“阿春，你一头在妖界长大的小老虎，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嫁给古板又傻气的邱道长？” “你！”一旁的邱康瞬间炸毛，恨不得立即冲上前，捂住这小丫头的嘴：“你乱问什么！” 慕梨不动声色对他比了个一的手势，提醒他控制情绪。 邱康束手无策，只能憋着火气，用口型求她不要乱问话。 灵境里的阿春一脸悠闲地眨眼想了想，回答：“邱康跟我睡了一觉，然后就说要对我负责，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不像这个时代习惯捂嘴浅笑地少女，而是仰起头，笑得直拍腿，继续回忆道：“邱康那傻子真把自己当人族，我听说人族雄性跟雌性做了那事，就得成婚，邱康可守人族的规矩了！那天早上我醒过来，他人已经不见了，等我穿好衣裳，他忽然一个猛子跌跌撞撞冲进屋，把一只红木箱子摆在我面前，满脸通红的告诉我——这是他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够买两只金镯子和一条金链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知道他那么黑的脸，还能透出红来，样子有多傻吗！” 慕梨有点尴尬的用眼角余光看了看身旁那头雄虎。 邱康一脸羞耻地回避视线，嘟嘟囔囔地抱怨：“傻子才以为我是为了人族的规矩才跟你提亲，真不知道谁是真傻子……” 慕梨打断阿春的大笑，纠正道：“阿春，我不是问你嫁给他的经过，而是问你为什么答应嫁给他。” “因为两只金镯子一条金链子呗……”邱康一脸尴尬地在一旁打岔：“这有什么好问的？这些废话你问我就行了，别耽误时间。阿春喜欢金银珠宝，且妖族不重视婚嫁，我说送她金子，她就答应嫁给我了，就这么简单。” 慕梨没回应，只注视着阿春，等待她的答案。 灵境中的虎妖少女神色不解地看着慕梨，沉默许久，才一脸难以置信地反问：“为什么答应嫁给他？这还用问吗？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邱康啊！” 阿春睁大眼睛，双手合十，一脸陶醉地说：“他可是邱康啊，一只手能打趴我五头哥哥的虎！妖！之！王！他又厉害、又好脾气，手被我咬烂了都没凶过我一句，每次送饭菜给我，都特意看我哪样吃得多，之后都送我爱吃的菜~还有，我爹妈都嫌弃我聒噪，只有他每次都一声不吭认真听我说的话……” 阿春一脸得意地回味了一会儿，挑眉认真地小声说：“我做梦都想把他给睡了。” “噗通”一声闷响。 站在慕梨身旁的那头雄虎，突然失去所有力气，跪倒在地，泪如泉涌，口水从他咧开的嘴里留出来。 像是怕被灵境里的妻子看见自己的丑态，雄虎双手捂住脸，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哽咽声。 11. 第 11 章 慕梨想等这头雄虎缓过情绪，再继续与阿春交谈，可她的灵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只能催促他打起精神：“邱康，告诉我你想对她说什么。” 邱康一把抹掉满脸泪痕，抬头看向灵境里的妻子，哑声开口：“阿春，我被人族利用数十年，只因娶了心爱的女妖，就被师父扫地出门，可笑的是我还尝试理解他的难处，把他的话当做金科玉律，约束你的天性，惹你不开心，最后竟然害得你……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我只想告诉你，阿春，如果……如果可以投胎重来，你一定要拒绝我的求亲！回妖界去，做从前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慕梨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你说的这些话她根本无法理解，如果她感到怪异，有可能会脱离我的控制退出灵境，我得换种方法替你对她说，可以吗？” “好！好！你快点告诉她！让她离开我！回妖界去！” 慕梨转头恢复与阿春的意识连接，对她说：“阿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邱康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完美，他其实有点傻气，过分信任异族，甚至婚后还会固执的强迫你跟他一起守护异族，你会后悔答应他的求亲吗？” 阿春闻言一皱眉，“噌”地从躺椅上坐直了，护短地反驳：“邱康才不傻呢！他悟性可高了，修炼一日抵得过我半个月！我只是怕拖了他后腿被嫌弃，才偶尔动歪心思，其实我也没想要伤害人族。说实话，我觉得人族挺好的，他们会不图任何回报地给予善意、保护不相识的弱小，会因为怕伤害别人压抑自己的需要，这在妖界是不可能的！要不是有这样的人族，也养不出这样的邱康啊，我喜欢邱康，就是因为邱康学会了人族那些最美好的特质，爱屋及乌，我喜欢人族，我是……自愿对他们好的！” 慕梨眼眶一热，很想要对这个虎妖少女说声“谢谢你”，或是“对不起”。 邱康泣不成声，口中不断呢喃着“我不配”、“是我害了你”…… 慕梨振作精神，继续对阿春说：“人族并不只有美好的一面，除了人族的修士拥有能与你们妖族相抗衡的力量之外，凡人对于你们而言，脆弱得不堪一击。 弱小会滋生胆怯，一旦他们发现你是强大的妖族，可能会因为怀疑你会伤害他们，就选择不分青红皂白地暗算偷袭、先下手为强，极尽残忍的消灭你！永远不要过分信任陌生人。” 阿春被她说得有点后背发凉，但很快又自我安慰：“不怕的，有邱康保护我呢！谁敢惹我？” 只是少女一句撒娇似的炫耀，一旁的邱康却痛得万箭穿心。 慕梨立即借交谈，为邱康辩解：“邱康也不是随时会在你身边守着，你喜欢逛集市买杂货，他得经常去山里捕猎，制作足够的皮货和熏肉用于交易，他肯定是想随时保你周全的，但……你也需自身对异族保持警惕，知道吗？” 阿春身子扭向一旁，嘟嘴抱怨：“人族没你想得那么坏！” “如果呢？”慕梨加重语气：“阿春，如果有一天，你遭人族偷袭而死，你会后悔听信邱康的话么？你会后悔嫁给邱康么？” “哎呀你说什么呢！”阿春的情绪开始剧烈起伏，很讨厌慕梨讲出如此可怕的事，她快要挣脱控制了。 “回答我！”慕梨凝聚最后一丝灵力，发出命令：“回答我！阿春，如果你会被你守护的村民谋害，你会后悔嫁给邱康吗？” 心引决瞬间爆发出青蓝色的强光，将阿春游离的神智抓回来。 她回头面对慕梨，坚定回答：“我永远不会后悔嫁给他，只要能成为他的妻子，能活一百年，一年，一天，都是幸福的事。” “你方才为什么对被异族谋害的假设如此排斥？” 被五层心引决控制住，阿春无可回避地说出自己的担忧：“那样实在太可怕了，邱康跟人族感情很深，他自幼无父无母，师兄师姐将他照料长大，人族是他的亲人，是他自认为的来处。如果我死于人族之手，他会难过坏了的，就像整个世间都崩塌了一样，那样他就什么都没有了。请不要这么做，如果被坏人抓住，我宁可自我了断。” 慕梨轻声问：“你舍得离开他么？” 阿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一直以来，都是他耐心包容我的小性子，如果真的生死相隔，就让我耐心地等到再见面那天，开开心心地和他一起投胎吧。” 话音如同一滴水杂碎在玉石之上，眼前具象出的心引幻境寸寸破碎，虎妖少女缓缓消失在山间的迷雾之中。 慕梨灵力耗尽，腿一软瘫坐在地。 被困在桥上的女修们求救声在山谷间回荡，一切归于现实，方才的虎妖少女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不远处，怀瑾见慕梨的结界炸开，急忙握紧剑柄勉强站起来，但她很快发现，方才还杀气漫天的虎妖，此刻居然双膝跪地，手撑着地面，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在哭。 虽然压抑着没发出声音，但怀瑾能看见他的泪水不断打在本就湿润的泥土里。 慕梨究竟对这头虎妖做了什么？ 怀瑾有点怀疑自家这个废物小师妹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大人物！ 担心那头虎妖意识恢复后会继续猎杀，怀瑾提起长剑，屏住呼吸，缓缓靠近，想趁其不备一剑了结了虎妖。 慕梨忽然开口：“没事了，师姐，他不会伤害我们了，你快坐下歇息会儿吧。” 怀瑾被她忽然出声吓得一哆嗦，满脸费解与责备的看向慕梨，可慕梨却没有看她。 慕梨勉强站起身，走到了那头危险的虎妖身旁，蹲跪在他面前。 “邱康，阿春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慕梨轻声对邱康说：“你们夫妻之间，从来都不是你单方面付出感情，阿春那么害怕自己会遭遇不测，只是因为怕你难过，她想要你照顾好自己，你愿意答应她这个请求吗。” 邱康一手遮住双眼，哑声呢喃：“我不配……我是个蠢……” “不许你贬低阿春最心爱的人，她很护短，会生气的。”慕梨语气很凶。 邱康抬脸看向她：“可我罪孽深重，不知何日才能洗清，这得让阿春等我多久？” 慕梨抿嘴露出个笑，坚定地说：“你知道她会等你，多久都会等，所以，从现在开始做回从前的邱道长，行善积德，比如，先从释放我那些同伴开始？” - 慕梨没想到自己能摆平这种级别的对手，她甚至做到了禅渊上人都没做到的事——消解了邱康的执念。 被困在桥上的一群女修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头高壮的虎妖乖乖听从慕梨指挥，心中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 此前，慕梨拿捏住小天尊，她们都以为是运气好，可能是她长相跟小天尊生母相似，直到此刻，众人才真的是打心眼里服了这个小姑娘。 被解困的女修们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看看慕梨，又紧张地看看虎妖，想等他俩先给个话。 虽然很好奇为什么虎妖忽然跟慕梨私下达成和解了，但大家也不敢多问，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具体为什么可以等离开虎妖攻击范围后，再向慕梨求教。 邱康此刻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根本没心情跟一群陌生修士搭话。 他把人放了，佝偻着后背，踱步走到山崖边坐下来，看向天际，目光没有焦距，脑子里全是方才阿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语。 慕梨已经扶起怀瑾走到桥边，一直躲在暗处的孟荷照确定虎妖没了杀意，才走过来一起搀扶怀瑾。 “邱康，我要走了！”慕梨知道这头雄虎情绪透支过度，没有余力关心她的动向。 她主动朝他喊道：“等过了这座桥，我们就会成为凌云峰的弟子，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我们一起通过试炼，毕竟凌云峰势力庞大，消息灵通，你入门后可以接到很多除魔卫道的任务。” 邱康反应有点慢，听见慕梨叫他，他先起身走了过去，许久才明白她说什么。 但他没有什么兴趣，淡淡回答：“凌云峰？你想拜入凌云峰？” 他皱了皱眉，看看那座天桥，又转头看了看南方，一脸纳闷地对慕梨说：“你走反了，凌云峰在那个方向。” “我当然知道！”慕梨仰头对他解释：“要加入凌云峰，就得先通过天鹤谷的试炼，而这个被封印的秘境天桥，可以绕过关卡，抵达天鹤谷试炼终点。” 邱康一脸费解地注视慕梨：“这是谁告诉你的？” 慕梨没说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怀瑾赶忙从怀里把地图拿出来抖开，指着白景耀在地图上标记的地点，给邱康看：“你看，沿着这座桥抵达对面那座山，绕过这条山路，在穿过这片山谷，就能抵达试炼终点。” 邱康瞥了一眼地图，就断言：“这地图是假的。” 他抬手在地图上对面山峰的位置点了点：“这里是万丈悬崖，下面是湍急的河流，根本没法直接穿越抵达你说的这个终点。” 慕梨怀瑾和孟荷照三人同时惊呆！ 邱康严肃提醒：“让你走这座桥的人，必然是想借我之手将你灭口。” 一阵尴尬地沉默。 孟荷照咬牙切齿：“白景耀——” 怀瑾备注：“这个畜生。” 慕梨补全：“等我出去一定弄死他。” 见慕梨神色绝望，邱康想了想，询问：“你是怎么解开此地封印闯进来的？如果你能放我出去，我可以陪同你通过试炼。” 慕梨眼睛一亮，立马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符纸。 她还真能解开封印，因为白景耀担心她手脚笨打不开封印，送了她整整十张符纸！ 可是，让邱康带队过试炼，无疑是杀鸡用牛刀。 万一被凌云峰弟子发现他逃出封印地，那可就麻烦了，不但她们试炼资格会被取消，邱康也可能面临围攻。 - 参观镇妖塔并没有吓哭小天尊。 袁松居然低估了这小胖崽的胆量。 不过很快，他发现小天尊可能只是不理解妖兽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因为段恒在介绍一只妖兽如何被师祖解决的时候，小天尊的包子脸上竟然露出羡慕的表情，他转头就抬起小胖手，指着那个巨大的头骨告诉袁松：“也要兔兔，本座吃很小，这么小——” 小天尊用手比了个苹果的大小，示意自己中午吃的麻辣兔头太小。 他也要跟师祖吃一样大的兔头！ 袁松赶忙把小天尊的小手按了下去：“嘘！这个不是兔子，是妖兽，小天尊要专心听段师兄说话。” 然而，他们的小声耳语已经被段恒听见了。 竟然把被师祖降服的妖兽说成菜肴。 段恒严肃开口：“小天尊将来要扛起天尊的重担，不能再将妖魔当成儿戏。” 这话小天尊似乎听懂了，他安静下来，仰着包子脸茫然注视段恒，长睫微颤，认真反驳：“还有八十九日就回来，爹爹可以扛，没关系。” 小天尊十分孝顺，贴心地把重担还给爹爹自己扛。 段恒一愣：“谁说天尊八十九日就能回来？” 话音一落，小天尊包子脸上的泰然自得消失了，气嘟嘟地转头看向袁松，示意他出面作证。 一旁袁松心里一咯噔！ 他都不知道小天尊居然会倒数了！ 此前小天尊要求寂灭天尊百日内飞升回归，在场没有人敢正面反驳，白景耀委婉的长篇大论根本没人听得懂，以至于小天尊就把这一百天当成了大家对他的约定。 袁松本以为这么小的孩子很快会忘记这件事，何况小天尊原本是不会倒着计数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对父亲的归期计算得竟然如此准确清晰。 担心小天尊把百日之约记在他头上，惊慌之下，袁松连忙打着哈哈和稀泥：“这事我不清楚，是谁告诉小天尊的？” 话音刚落，一声惊雷骤然在塔外炸响！ 赛跑落败、可怕的妖兽骸骨都没能让小天尊不开心，袁松否认承诺却瞬间将他激怒。 众人被神龙血脉惊怒时散发的威慑力惊得下意识后撤散开。 只留下孤零零站在中央的小天尊，急切地看向周围每一个人的脸，想要求证百日之约。 然而，没有人挺身而出。 “阿泥……”不知为什么，小天尊说出了这个名字。 有一种莫名坚定的信任感，他似乎知道，那个坏姐姐一定不会像这群人一样推卸责任。 “阿泥！”站在中央的小天尊张开小胳膊，生气地呼喊：“阿泥来！本座生气哦！” 第 12 章 天雷在观海峰顶的镇妖塔上空炸响。 乾空真人正在附近的天水阁，与几名弟子商议堂内琐事。 一听这熟悉的雷声，乾空真人暗道糟糕，赶忙起身亲自赶往乌云聚集之地。 白景耀猜到小天尊又开始闹脾气了，他从慕梨手里骗到了哄崽秘诀，练习了好几晚，刚好借此时机在乾空真人面前展示新能耐。 乾空带着弟子们匆匆踏入镇妖塔，在陈列妖兽残骸的密室里找到了小天尊。 密室里一群人围成一圈，正七嘴八舌地哄崽。 “怎么回事？”乾空真人一声呵斥，众人连忙直起身向两旁退开，露出中央成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小天尊。 一看小天尊快速起伏的圆润小肚皮，和嘟得能挂油瓶的小嘴，乾空真人就知道，这次小天尊气大发了。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乾空用眼神责问袁松。 “是啊！小天尊这几日都乖着呢，偏是后晌被抱来这戾气深重的镇妖塔……”袁松故意暗示乾空真人揪出把小天尊带来这里的罪魁祸首。 “是弟子命人接小天尊来到此地。”段恒上前一步，颔首主动坦白：“但小天尊并非遭戾气惊扰，而是误以为天尊百日内即可回归，被弟子纠正……” “不不！不不！”小天尊听不得段恒再否认一次百日之约，气得直蹬小胖腿：“他胡说！他坏坏！” “是，都是段恒的错。”乾空真人毫无原则，像个过分宠溺孙儿的长辈，快步上前，蹲身想要把地上的小家伙抱起来。 还在气头上的小天尊立即一扭身，背对乾空，拒绝抱抱，并用小奶音下令：“要阿泥！” “什么？”乾空没听明白。 “阿泥来！阿泥不骗骗！” 乾空转头用眼神询问袁松小天尊在说什么。 袁松小声回答：“小天尊想召见芳灼圣女——慕梨。” 闻言，正在一旁酝酿哄娃情绪的白景耀吃了一惊。 明明只见过两面，小天尊竟然还记得那小女修的名字。 白景耀紧张起来。 慕梨此刻应该已经葬身于封印虎妖的峡谷，小天尊如果真闹着要见她，乾空真人可能会特意派人去搜寻。 那可就糟了。 不能再犹豫了。 白景耀心一横，捏紧拳头挺身而出，暗暗运转灵力游走全身，来加强自己的气势，企图掩藏对神龙血脉生理上的恐惧。 “监督小天尊的任务，芳灼圣女已经转交给了我。”白景耀沉着脸，语气狂妄地威胁小天尊：“如果不想跟我去幼童监督谷，就请小天尊站起来与我交谈。” 小天尊“咻”地回头看向他，包子脸上满是惊讶，但并没有乖乖起身。 见小天尊的表情像是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白景耀暗暗庆幸，并更加强势凶狠地呵斥：“没听见我说话吗！祁啸！我让你给我站起来！” 小天尊包子脸上的惊讶瞬间转成惊怒，双瞳金芒一闪，霎时间一记响雷仿在了镇妖塔塔顶，震得密室内众人同时一阵踉跄，墙灰扑簌簌飘散下落。 乾空真人急忙呵斥让白景耀闭嘴！ 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蔑视羞辱的语气对祁啸说话，在他短短三年龙生中，旁人对待他都是恭敬礼貌的。 白景耀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 他无法像慕梨那样，拿捏准确对方的情绪、一举一动都能完美契合分寸。 他以为慕梨所说的不畏惧、不低姿态，意思就是用恐吓威势吓住小天尊。 实际上并非如此。 从一开始，为了避免跟小天尊的交手转化成力量抗衡，慕梨就用平等的姿态，强调自己的来处和职责，以规则条款作为框架，伪造自己对小天尊的监督权，以及划定对“乖巧”的判定条件。 小天尊的思维从一开始就被她框在了“她是否真的有监督幼童的权利”里，所以会用自己的天赋，判断慕梨有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而不是去探查慕梨的战斗实力。 如果慕梨一开始选择跟小天尊争强斗狠，或许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被雷劈死了。 而白景耀此刻正在找死。 原本只是躺倒在地的小天尊停止了蹬腿，默不吭声地翻身，用小胖手撑起身体，站起来，直面白景耀。 刹那间白景耀后退一步，被天敌盯住般的毛骨悚然。 眼见小天尊双瞳泛出寂灭天尊战斗状态才会出现的金色，乾空真人急忙亲自上前安抚：“小天尊不要动怒，晚膳时辰到了，肚子饿不饿？让袁松……” “阿泥。”小天尊包子脸变得平静，转头看向乾空：“本座现在就要。” 从未有过的威慑气息。 直觉告诉乾空，不能耍任何花招糊弄小天尊。 他立即转身对弟子下令：“快前往天鹤谷，恭请慕梨回山！” “且慢！”白景耀连忙阻止。 此刻慕梨应该已经丧命，如若被发现尸首留在秘境之中，事情一定会暴露。 他与慕梨并无仇怨，将她骗入绝境，其实是为了除掉与她同行的孟荷照。 几年前，他曾在一次宗门贸易中与孟荷照合作捞过油水，原本二人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不料孟荷照被送来凌云峰冲喜，还捏着他的把柄软硬兼施，让他面见慕梨。 这个祸患若是通过试炼留在凌云峰，不知还会捏着他的把柄要挟他做什么事。 为了铲除后患，白景耀诱导跟孟荷照一伙的慕梨去秘境天桥送死，同行的孟荷照自然也会随之消失。 于他而言，这群被送来冲喜的修士，本就是各怀鬼胎的宗门送来的奸细，死不足惜。 只是，他没想到小天尊会这么快想要召慕梨回山。 试炼还在进行中，如果到处找不见慕梨身影，堂主可能会怀疑慕梨闯入了秘境，追查下去，可就纸包不住火了。 “什么事？”乾空蹙眉看向白景耀。 白景耀颔首请命：“不如让弟子走这一趟，当是将功补过，还能让小天尊少些等候。” 他得先一步去天鹤谷秘境毁尸灭迹。 “好。”乾空真人提醒她：“以慕梨的修为，此刻应该还被挡在第二道试炼关卡，你速速去接她回山。” - 在邱康的帮助下，慕梨已经通关到了第六道结界。 这个关卡考验的是灵力强弱，只需隔空将结界中央的灵盾击碎，即可通关。 这对邱康而言就是送分题，动手前，慕梨还提醒他隐藏实力。 击碎灵盾时消耗的灵力，会被监督试炼的凌云山修士所感应，过于强大可就要引人怀疑了。 “别担心。”邱康低声回答：“我已经估测出那面灵盾的防御力，可以控制好灵力堪堪击碎它。” 慕梨竖起大拇指：“你可真靠谱啊邱道长。” 邱康太久没被这样称呼，羞耻得假装没听见，目光盯准远处的灵盾，运转灵力准备出手—— “什么味儿？啊！阿梨，你袖口着火了！”怀瑾第一个发现异状，立即帮她扑灭火苗。 “怎么会突然起火？”慕梨甩了甩胳膊，衣袖里掉出几张用剩的符纸，烧得只剩下半截了。 慕梨纳闷道：“我没有念诀啊？符纸怎么会自燃？” “应该是注入符纸内灵力的主人故意催动的。”这方面邱康懂得比这群小修士多，他警觉地提醒：“给你符纸的人可能想知道你此刻身处何处，特意引燃符纸，感应自己的灵力以确定方位。” “白景耀？”慕梨疑惑：“难道他良心发现想来救我？可是按照他的计划，我现在应该已经死在你手里了，这时候还来找我干什么？” 孟荷照蹙眉道：“或许是想来看一眼，确保我们死透了。” 众人皆惊。 邱康问：“此人修为如何？在凌云峰身居何位？” “他是眀判堂的首席弟子。”孟荷照回答：“但修为实力远不如其他四位首席弟子。” “再不如其他四位，他也是凌云峰五堂首席之一！”怀瑾急道：“邱道长未必是他对手，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过了第七关去终点，那里有凌云峰的监督弟子，白景耀不敢在那里动手！” “小心！”邱康突然大喝一声，抬手将慕梨扯到身后，转身看向西北方迎面袭来的杀气—— “竟已经闯至六关，白某着实低估了姑娘的实力。”白景耀自半空中飞跃而至，身着凌云峰眀判堂的素白常服，右手提刀，轻盈落地。 一抬眼，对上挡在慕梨跟前那男人的视线，白景耀怔愣须臾，骤然面露惊骇！ 是那虎妖邱康！ “妖孽！你竟敢逃出山谷！”白景耀退后一步，极速掐诀布阵，准备迎战强敌。 “这世间有几个人能逃出禅渊上人的封印？”邱康冷冷道：“多亏了凌云峰的‘叛徒’拱手奉上法诀和符文，我刚还想着要当面感谢，没想到‘恩公’你就自己蹦出来了。” 白景耀难以置信地看向躲在邱康身后的一群女修士，目光最后锁定慕梨，颤声问：“是你把他放出来的？你骗取我的符咒，根本不是为了通过试炼，而是为了放出恶妖？” “邱康不是恶妖。”慕梨挺身而出：“他已经放下执念，我们打算通过试炼后，就去求见禅渊上人，向他解释一切。” 白景耀冷哼一声：“你们里应外合，目标竟然是救这头恶妖。” “我与邱康素不相识……” “别解释了。”邱康双手指尖缓缓化出利爪，做好战斗准备，低声道：“你指望一个想杀你的人相信你的青白么？此人骗你们十余人踏上峡谷天桥，用心险恶，我便以他的血，抵消第一笔罪业。” “邱康！”慕梨急忙阻止：“此人是凌云峰五堂首席弟子之一，你不是他的对手！” 她话未说完，邱康已经化作一道残影，主动出击。 没几个回合，就听“砰”地一声巨响，白景耀被邱康一拳击中，砸进泥地里。 慕梨：“……” 阿春说得没错，这家伙就是虎！妖！之！王！ 白景耀一落下风，便不再接战，全速闪避的同时，用自己的刀刃划破指尖，掐诀起术，开启了血契召唤。 孟荷照一眼认出，那是凌云峰的血契召唤阵。 这是凌云山五峰首席弟子联手结下的契约，危难之时，他们可以彼此召唤支援，一年只可用一次。 “糟了！”孟荷照转头看向慕梨：“白景耀说我们串通虎妖里应外合，肯定是想借此为由将我们就地正法，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慕梨十分淡定：“谁正法谁还不一定呢，先把他打服了，再跟他讲道理。” “他在开启五峰血咒召唤阵！”孟荷照难得露出惊慌失措地表情：“如果他召来的帮手是陆决，你驯服的那头虎妖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慕梨感觉有点耳熟，回忆起原著内容，顿时浑身一颤：“陆……陆决？” 原著里的大反派陆决？ 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白光自白景耀身旁炸开！ 慕梨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神色绝望地转头看去—— 光芒刺目的法阵中，站着三个颀长身影。 “又遇上什么困难了啊大师兄？”谢寂川嗓音懒散：“哦？这不是峡谷里的那头小老虎么？他怎么出来了？” “对付一头虎妖，你召唤我们三个来作甚？”段恒的臭脾气一下子爆发了，毫不给面子地呵斥：“每年的召唤契都被你耗光了，这回你居然一次浪费三个人的契约！” “哈哈哈哈……”谢寂川乐不可支：“大师兄别是被一头小老虎吓尿了裤子，慌张之下多念了几次咒吧？不然干嘛一次召我们三个人过来？” 法阵最中央那个沉默的少年率先迈开长腿踏出法阵，利落拔剑，嗓音淡淡地嘲讽：“虎妖交给我，你们俩扶大师兄去换尿布，三个人刚好够用。” 第 13 章 法阵光芒刺目，那背光的少年身形落在慕梨眼中，是一道颀长凌厉的剪影，看不清面容，只能从嗓音判断出，他比另外两个男人年龄小些。 而凌云峰五堂首席弟子中，年纪最小的，就是原著后期那个反派魔尊——陆决。 慕梨一颗心如坠冰窟。 陆决要是信了白景耀的污蔑，把她当成串通虎妖里应外合的奸细，那她可就没有施展嘴炮天赋的机会了。 原著里的陆决能成为反派人气天花板，就是因为他不按套路出牌。 动手前，他从来不给正派角色任何“演讲”的机会，被粉丝调侃是“史上发便当效率最高的反派K头王”。 原著里有一个关于陆决的名场面，是在九幽岭妖族大战那场副本中—— 妖帝燃烧妖力，用结界拖住陆决进攻的脚步，牺牲自己，让族人撤离。 这个妖帝是个口才非常好的伟大领袖，曾靠巧舌拉拢多方势力。 生死关头，妖王没有放弃挣扎，为了拉拢陆决，妖王开始讲述自己为壮大妖族所做出的努力，以及对妻子的不舍、对族人的承诺。 由于隔着妖帝的结界，陆决短时间内没法干掉他，只能站在结界外，被迫听完了妖帝美强惨的一生。 妖帝演讲了两个多小时，结界外的陆决低头不语，似乎收敛了杀气。 以为他被自己感化，妖帝诚挚的递上橄榄枝：“陆决，我知道你封印了自己的妖族血脉，可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抹除自己体内一半的妖族血统。人族畏惧妖族，永远不可能真正接纳你，而我们不同，我身后的所有妖族都跟傲慢自私的人族不一样，我们会将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保护你、尊重你。陆决，你愿意……跟我回家么？” 漫长的沉默。 妖帝温柔试探：“你怎么不说话？” 陆决一抬眼，像是突然从待机状态苏醒，面无表情地注视妖帝，竟然也开口讲述自己的回忆：“我年幼时，曾在山里挖到一种紫色的野菜，山里人都叫它球葱，如果用手剥开它，双眼就会不自觉地往外涌出泪水，就好像遭遇了世间最伤心的事。” 妖帝关切道：“你年幼时为何要自己挖野菜？没人照顾你吗？” “不是，我只是上山挖着玩。”陆决倾身凑近结界，眯起双眼，注视妖王，沉声提醒：“知道么？就算现在让你所有的族人一起剥开球葱砸向我，我都没办法为你讲的这些破事挤出一滴眼泪，所以我希望你能闭上嘴，不要让对手尴尬，就是对我最大的尊重。” 这一段，就是让陆决反派人气值首次上涨的名场面。 原著读者从来没有见过陆决杀人前说这么长一段话，再加上想象这个疯批反派小时候剥洋葱剥哭了的画面，实在槽点满满。 有读者调侃说：“以前一直觉得陆决很酷很神秘，现在我终于知道他杀人的过程中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滤镜碎一地！反派逼格一落千丈！” #那颗让陆决为之落泪的洋葱#话题还上过热搜，他的书粉都自称“阿决的掌心葱”。 慕梨当初追文的时候，觉得这个反派很有意思。 陆决的脑回路很奇怪，对她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可惜他出场次数很少，慕梨还专门用笔记记下了他露脸的章节，反复回味。 此刻看见活生生的陆决出现在眼前，慕梨丝毫没有见到喜欢的角色的欣喜感，只有心惊肉跳的恐惧感。 陆决再怎么有意思，那也是作为书中角色的时候。 真成为这种冷血疯批的对手，谁能笑得出来？ 身旁的孟荷照已经吓得腿脚发颤了：“我根本不认识那头虎妖！我不是奸细！慕梨！慕梨你快向他们解释清楚！” 与之相反的，身后居然有几个年轻的女修完全不害怕，甚至上前几步，惊喜地小声议论起来—— “是凌云峰的陆师兄！真的是他！陆师兄来救我们了！” “阿决好像比起上次又长高了诶？” “你怎可如此称呼陆师兄？你跟他很熟吗？” “至少比你熟吧，你从前见过他吗？我可是见过的，还跟他说过话呢！” 眼见远处的那个杀神朝着邱康走去，慕梨心急如焚。 邱康如果战死，必定要偿还罪业，不能与阿春再续前缘了。 慕梨心一横，拔腿冲向战圈！ 那一头，白景耀一口咬定这群女修和虎妖串通一气，趁天尊负伤，图谋突袭凌云峰。 闻言，三个师弟同时回头看他。 谢寂川歪头纳闷：“是那群女修把小老虎放出来的？这么厉害？我怎么感觉不到她们的灵力？她们是怎么破解禅渊师祖的封印的？” “别问这么多了！”白景耀急道：“阿决！你还愣着干嘛？先干掉那头虎妖！” “干掉？”耿直守规矩的段恒厉声道：“你请示禅渊师祖了么？” “是啊！”谢寂川调侃：“这可是师祖养的小老虎，他老人家每次出关都要来峡谷探望，杀了他怎么跟师祖交代？把你拴在峡谷赔给师祖么？” 不远处，邱康正一动不动地观察朝自己走来的少年。 没有立即迎战，是因为邱康能感觉到，那少年的力量与白景耀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直觉让邱康想要立即撤离，可慕梨还站在远处。 他才刚被这个少女伸手拉出无边的炼狱，不能不管她死活。 不多时，被血契召来的三人已经做出决定——把虎妖打晕丢回峡谷，女修都押送回凌云峰，交予眀判堂调查底细。 只有白景耀激烈反对，但三个师弟向来不尊重他的意见，没等他投票，陆决已经闪电出击—— 邱康一直保持着警觉，随时准备迎战，可他一直盯着的那个少年竟然晃眼间消失了！ 电光石火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化作了利剑，抵住他每一寸皮肤。 邱康挥爪砸开将自己包围的锋利气流，手臂瞬间被割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集中注意力，他想从周围飞速流转的气流中看清那少年的身形，却徒劳无功。 他不再妄想与这个可怕的对手正面对决，紧急幻化成防御更强的妖兽形态，打算强行撞出气流的包围，冲向慕梨，带上她一起逃出试炼山谷。 似乎察觉了虎妖突围的意图，周围的气流猛然收紧！ 邱康将防御灵力全部化作攻击，决心拼死一搏。 刹那之间，他陡然察觉到密不透风的气流出现一处灵力薄弱的破绽！ 心中一阵狂喜，邱康立即调转方向/全力突围—— 不对！ 太顺利了…… 就在撞出气流的瞬间，邱康意识到这个破绽可能是那个少年故意引诱他冲刺的陷阱！ 可一切都太晚了，眼前赤光一闪，邱康直直撞进陆决设好的禁锢阵法中，瞬间失去了意识。 整个决战过程，眨眼间就结束了。 围观的谢寂川和段恒一脸淡定，如果目标是要杀了这头虎妖，这场战斗还会结束得更快。 陆决那小子之所以侧面诱敌，只是怕正面对战一不留神失手杀了对手，不好跟师祖交待。 这就是凌云峰五峰之首的首席弟子陆决，没办法，天赋这种事，人比人气死人，哥几个早就习惯了，淡定走过去，准备一起抬着虎妖送回峡谷。 “住手！”别看慕梨好像来晚了几百步，其实她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 陆决的可怕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往这里跑的过程中，慕梨看见邱康好像被一团无形的剑光包裹着，眨眼间邱康朝东南方向一跃而出，砸在半空中一道暗红色法阵上，栽倒在地。 要不是见识过原著里这位大反派恐怖的诱敌与预判能力，慕梨都得怀疑邱康故意配合对手主动送人头。 真是倒了血霉了，刚逃出封印就遭遇最强反派，要是真栽在这里，想找人给她报仇，都得等小天尊成年后发愤图强。 那少年一脸冷漠地弯身去拉地上的邱康。 慕梨一个箭步冲上去，“啪”地扑跪在邱康后背，视死如归地大吼：“是我把这头虎妖放出峡谷的！但解开封印的符咒和口诀都是白景耀给我的！他骗我们说走那条峡谷可以绕过关卡，直接通过试炼，其实他是想让我们去送死！但这头虎妖没有伤害我们，具体经过，我可以在真言咒下原原本本说给你们听，请不要伤害这头无辜的虎妖！” 头顶传来少年冷冷的回应：“起开。” “……”慕梨吓得浑身打哆嗦。 以她对原著里这位反派的了解，陆决的耐心，最多只够提醒她滚蛋一次，她要是不起开，很可能就要原地去世了。 权衡了一下，慕梨还是怂了，委屈唧唧地缓缓直起身，刚要站起来—— 身后的段恒忽然大喝一声：“阿决！不可伤她！这女修就是芳灼圣女慕梨，小天尊正急着找她回去！” 慕梨：“……” 那个小胖子想起她了？！ 一听这话，唯唯诺诺的慕梨顿时浑身充满了勇气，“啪叽”又瘫回地上，护住邱康：“我不！” 第 14 章 段恒快步上前拉开陆决，亲自劝说趴在虎妖身上的少女：“请芳灼夫人放宽心，我等无意取虎妖性命，只是想送他回封印之地。您方才所言如若属实，堂主自会依照门规惩处白师兄，请夫人放心随我们回仙府，小天尊急需您的安抚。” 他说话耿直，丝毫不掩饰对慕梨的迫切需要。 慕梨听他竟然用“您”称呼自己，顿时气焰高涨，一仰头，看向刚才那句“起开”传来的方向，直面大反派！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面庞清秀，轮廓分明，狭长的内双眼，微蹙的眉心，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慕梨有些惊讶，这反派跟她想象中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一样。 在她想象中，陆决应该是那种漫不经心、无波无澜、不含恶意地目空一切的气质。 而眼前这男人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挺在意，多了很多“人”的味道。 慕梨胆子肥了，气势汹汹地站起身，与他理论：“我是清越宗弟子，岂是你们凌云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你们师兄白景耀险些害我们一群修士丧命，这才刚脱离危险，你又把我的同伴打成这样，你良心能安么？” 男人微一颔首，语气诚恳地回应：“抱歉，眼下情况紧急，方才虎妖战意已决，我们本打算让阿决困住他、找机会击晕，没想到虎妖会不顾危险，出手攻击阿决的剑气阵，这才误伤了他。” 一听这嗓音，就发现认错人了，这男人不是刚才让她“起开”那位大反派，而是礼貌请她回山安抚小天尊那位。 慕梨垂眸细一打量，发现衣服颜色也不太一样。 方才她远处观战，见那少年穿的是黑底金纹、交襟暗红色滚边的战服，束腰也是暗红色。 而眼前这男人的衣裳是藏青色。 紧接着，这男人便转头看向一旁，轻声唤道：“阿决，快来给芳灼夫人赔个不是。” 慕梨顺着他视线转身看去，这才看见那个黑衣少年正等在几步外，背身而立，大概是对师兄哄人上山的过程有些不耐烦。 只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慕梨感觉立即对了！ 黑衣少年漫不经心地侧头扫一眼身后，脚尖一转，迈步走向慕梨—— 来自终极反派的绝对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随着他靠近，慕梨慢慢仰起头，努力保持气势，像只面对鲨鱼进攻时，拼命吸气成球吓唬对手的小河豚。 陆决在她跟前站定，垂眸与她对视。 他的长相竟然并不凌厉阴沉，相反极为俊美，唯一带点锐气的瑞凤眼，在卧蚕的陪衬下，他即便无表情也带了点笑意，完全看不出是个冷血疯批。 不过，他的气质竟然与她想象中完全吻合——漫不经心、无波无澜、不含恶意的目空一切。 陆决无甚情绪地问她：“你是要我跟这头虎妖赔不是，还是跟你赔不是？” 危险的压迫感瞬间让慕梨变得好说话：“都可以。” “这两者并不一样，”陆决解释：“虎妖已经昏迷，无法接受致歉，如果是要我跟你赔不是，那我得先做点什么值得道歉的事，不知芳灼夫人是否扛得住揍？” “……”慕梨一撇嘴，转头看向段恒，小声控诉：“你师弟吓唬我。” 段恒被这小女修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得一愣，立即上前拉开师弟，低声询问：“前几日炘丹宗敬献给你的那瓶玉清丹你带了吗？” 陆决低头自袖囊里取出一只葡萄大小的白玉小葫芦，递给段恒。 段恒立即转身将那颗精致的玉雕葫芦递给慕梨道：“这是玉清丹，只一粒，便可让他手臂的伤在三个时辰内全然愈合消失。” 这还算有诚意，慕梨伸手要接丹药，但想到这是陆决的东西，伸出去的手被烫似的缩回来。 段恒用鼓励地眼神对她微一颔首，她这才伸手接过。 一群跟随慕梨跑向战圈的女修，此刻也赶了过来。 看见段恒将陆决的东西递给慕梨，众人纷纷涌到慕梨身边好奇的看她手里的小葫芦，不断有人发出惊叹声，但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慕梨转头找到怀瑾，小声请她帮忙把昏厥的邱康服坐起来，怀瑾点头陪他走过去。 因腿伤行动不便，怀瑾两次都没能把妖兽形态的邱康翻转过身。 段恒见状拍了下陆决的肩膀，师兄弟俩一起走上前。 陆决弯身用左手一把捏住虎妖的后颈肉，拎小猫崽似的提溜起邱康，让他的正脸面朝那位芳灼圣女，示意她快点喂药。 “你！”慕梨慌忙扑跪在地，抱住邱康的大猫头用力上抬，以免他被揪疼了，而后忍无可忍地仰头怒瞪陆决。 “阿决！”段恒赶忙上前挤开不靠谱的师弟，单膝跪地，亲自环抱住虎妖，将邱康放躺在自己怀中，方便慕梨喂下丹药。 谢寂川困住反抗计划的大师兄之后，也跑来找二师兄和五师弟汇合。 凌云峰三位首席弟子齐聚一堂，可把一群小女修激动坏了。 没人去问抬着巨妖的段恒需不需要帮忙，倒是都热心地去询问闲在一旁的陆决要不要帮忙。 谢寂川好奇询问这群女修为何能将邱康带出封印地。 众女修闻言找到话题，争先恐后地向陆决描述方才在天桥上遭遇的可怕袭击，搞得谢寂川开始怀疑究竟是谁问出了这个问题。 陆决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这群人目前还算是寂灭天尊名义上的姬妾，他不能过分失礼，于是单膝跪到段师兄身旁，说了句“我来”，就强行夺过巨妖，利用邱康的大猫脑袋挡住自己的脑袋，借以躲避交流。 邱康完全失去意识，慕梨必须扒开兽口，把丹药探入他嗓子眼，才能让他条件反射的吞咽下去。 几次尝试，丹药都滑了出来，慕梨不敢指挥陆决配合，只能仰头求助师姐，让她尝试把邱康面朝上，果然成功喂下了一颗丹药。 周围的人还在交谈。 谢寂川半天没听明白这群女修究竟是怎么把这头嗜杀的虎妖骗来帮她们通过试炼的。 女修们还不清楚慕梨在心引灵境中究竟对邱康做了什么，但又不想让三位首席弟子的关注点转移到慕梨身上，所以都转移话题，讲述在天桥上被邱康的阵法困住的惊险体验。 这件事的真正推动者慕梨根本无心参与讨论，毕竟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打算等邱康醒后一起去凌云峰长老面前说明经过。 她刚喂完药，仔细观察邱康手臂的伤口，却并无肉眼可见的奇效。 会不会是伤势太重了，吃一颗不够？ 虽然段恒没规定她只能拿一颗，但这是陆决的东西，她不敢太贪。 慕梨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迷你小葫芦，轻轻晃了晃，感觉里面的小丹药还挺多的。 瓶子里琉璃色的小丹药只有米粒大小，再喂一颗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想到阿春对人类的善意与信任，慕梨就特别想要替她照顾好这头大猫，这才刚出结界，就让邱康受了伤，她心中着实内疚。 必须再喂一颗加强药效。 慕梨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确定没人在看自己，又不放心地看了眼把邱康当成盾牌的陆决。 确定这个危险的大反派视线，已经完全被邱康的身体遮住，慕梨手脚麻利地从小葫芦里又抖出一粒丹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邱康嘴里。 再低头观察伤口，愈合速度果然可见地变快了。 不愧是炘丹宗敬献给凌云峰首席弟子的灵丹。 慕梨垂眸宝贝似的摸了摸白玉葫芦，想着最好能再留一颗，等邱康醒后巩固疗效。 她再次观察周围一圈，确定没人看她，立即拔了瓶塞，再次往掌心抖葫芦…… “这么一粒一粒的多麻烦，夫人何不直接连葫芦给他一起喂下去？”陆决揶揄的嗓音从邱康背后传来。 慕梨飞速晃动的小爪子瞬间僵住！ 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陆决——明明还被邱康挡在背后，他为什么会发现她多倒了两颗？ 可能是晃瓶子的声音被听见了？ 周围这么嘈杂都能分辨出来吗？ “我只是好奇这么小的葫芦里一共能存几粒丹药。”慕梨赶紧把刚抖出来的丹药塞回瓶子里，颤声宣布：“我已经喂好了，辛苦你了。” 陆决不紧不慢地把盖在头上的大猫轻放回地上，歪头看向对面脸颊通红的小女修，轻声询问：“夫人现在可以跟我们回去了？” 慕梨已经没脸跟这大反派对视了，但她又不想放过这次难得的要挟机会。 如果她乖乖回去哄好小天尊，转头又被过河拆桥踢出山门，要找谁说理？ 算了，反正脸已经丢光了，一不做二不休。 慕梨一抬头，看向陆决，理直气壮地说：“原本邱康是要帮我通过试炼的，现在你把他给打晕了，那你能否替他把最后一关给我过了？” 陆决并没有被她的惊人要求震惊，但也没有给出回应，只是安静地与她对视。 慕梨调整了一下呼吸，昂首说出自己想要通关的理由：“比起作为芳灼夫人，我更想以凌云山弟子的身份，真正加入凌云峰，成为你们的同门师妹，参悟天道。往后诸位对我一视同仁即可，无需再叫我芳灼夫人，请陆师兄多多指教。” 陆决温馨提示：“若是同门，我可没义务拱手赠药，作为交易，方才两粒玉清丹价值三万六千颗灵石，师妹现结？” 慕梨：“……” 他居然真的认真有探听她喂了几颗玉清丹！ 作为终极大反派，这么抠门合适吗？ 慕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大反派一定是为了拒绝帮她通过最后一关，才故意找这个借口，想要编个高价吓退她。 “三万六千颗灵石？”慕梨哼笑了一声，对身旁的怀瑾调侃：“我那顶纯金凤冠换成灵石，不过只值七十颗，陆师兄区区两颗丹药卖给同门，要价三万六，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了吧？不如等我去丹药宗买两颗回来，原物奉还。” 陆决一点头：“也行。” 慕梨得意一笑：“那现在，陆师兄可以陪同我继续下一道关卡了么？” 一旁认真听陆决说话的几个女修都吓傻了，争先恐后地提醒慕梨：“慕梨妹妹！玉清丹市价一万八千颗灵石，但数量稀少根本抢不到，你要是去丹药宗高价收购的话，一颗价格得翻一倍呢！” 慕梨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立即转头用眼神询问怀瑾，这噩耗是不是真的！ 怀瑾神色沉痛地对她点点头。 慕梨一脸绝望地回头，眼巴巴看向那个邪恶至极的反派。 陆决歪头问她：“师妹是先立张借据么？” 慕梨抿嘴露出个温和的笑，低头理了理额前碎发，脑子里风车似的转。 许久，她才清了清嗓子，神色忧伤地开口：“啊……险些忘了，夫人这个称谓于我而言，意义非凡。入府这些天来，我心中一直深深挂念着天尊，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与他早日相见。往后即便是成为凌云山弟子，我也绝不能忘记自己是天尊的人，这双重身份并非不能共存，细细想来，还是‘芳灼夫人’这个称谓让我感到更安心一些。” 主要是更省钱一些，否则那两颗米粒大的小丹药够她还八百辈子的债。 然而，一旁耿直的段恒惊讶地询问：“你从前见过天尊么？” 慕梨：“……” 再敢拆台我就不管你们的胖胖小天尊了啊！ 一起毁灭叭！ 第 15 章 “我虽然……没有见过天尊，但久仰大名。”慕梨努力保持从容的微笑。 段恒满怀好奇：“只是听说过名字，夫人便如此挂念？” “我自幼就听说过许多天尊斩妖除魔的事迹，甚为仰慕。”慕梨眼里杀气逐渐藏不住，用眼神警告这位拆台王适可而止。 然而，碰上段恒无疑是踢到一块铁板。 如果不是有着钻研到底的毅力，段师兄也不会被称为修真界第一武痴。 但凡引起他兴趣的事，都逃不过他的严肃探索，此刻他就很好奇天尊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隔空让慕梨芳心暗许。 “斩妖除魔的事，我们也做过不少。”段恒用“你为什么只牵挂天尊呢”的好奇眼神看着慕梨。 慕梨的忍耐力终于耗尽，摘掉微笑的假面，露出贪婪黑暗的真面目：“人的感情本来就无法解释，反正我就是要当芳灼夫人，也要当你们的师妹。你们商量一下谁来帮我冲破第七关吧，过不了试炼，我就不见你们的小天尊！” 全场鸦雀无声。 怀瑾和孟荷照都惊呆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修，公然挑衅凌云封三大首席弟子。 即便是为了捍卫凌云峰尊严与荣耀、维护凌云峰门规戒律的威严，这三人也一定会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修付出惨痛代价！ 怀瑾紧张得一身冷汗。 经历天桥虎妖之战，柔弱的小师妹在危难关头返回救她，让原本逢场作戏的怀瑾对慕梨当真有了姐妹之情，原本看这小姑娘脑子灵光很有分寸，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当着众人的面，公开威胁凌云峰的首席弟子！ 这不是活腻了吗！ “要不你去帮她过第七关吧。”谢寂川悠闲的嗓音忽然打破沉默，对段恒说：“我把大师兄扛回山，免得他又惹事，阿决送虎妖去眀判堂等堂主审问，你带芳灼夫人过了试炼，就赶紧回仙府哄好小天尊。” “好。” 说完，师兄弟三人便起身分头行动，丝毫没有抗拒挣扎。 怀瑾与一众女修：“？？？” 身为凌云五峰首席弟子的原则与尊严呢！ 居然就这么对威胁妥协了！ 慕梨对这个结果很淡定。 她决定摆烂耍无赖之前，就已经在心里转过了弯子。 对于目前的凌云峰，最高优先级的任务肯定是哄好小天尊。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段恒、谢寂川和陆决都经常接到突发状况的重大危机任务，救火队员一样各处跑，早就习惯了独立做出决断，处事相对灵活。 所以在优先级过高的任务面前，慕梨断定他们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原则或是门规寸步不让。 结果如她所愿，段恒带着她们开挂一样闪电通过可怕的第七道关卡，去终点登记造册、领取门牌，便火速赶回凌云主峰。 慕梨原本希望跟随谢寂川先去眀判堂安顿好邱康，再回仙府哄小胖崽。 但等到了山下，远远就看见主峰上空黑云压境、电闪雷鸣的可怕景象，慕梨顿时满心牵挂，那小胖崽子怎么会气成这样？ 小孩子是会有这样的魔力，即便相处时间并不长，甚至那小崽子平日里没遇上事儿的时候根本都想不起她，她还是会在这小胖包子脸恐惧无助的时候，想要冲上去安慰。 在上山的途中，段恒把小天尊被激怒的经过告诉了慕梨。 听完之后，慕梨对这位段师兄简直哭笑不得。 段恒解释说他之所以坚持纠正小天尊的百日之约，只是不希望小天尊在百日之后对天尊的失约感到失望。 他认为道童们用这种方式敷衍小天尊，是在透支寂灭天尊在祁啸心中的信誉。 段恒自幼丧父，在他心里，寂灭天尊就是他的父亲。 寂灭天尊向来是个顶天立地言而有信的人，段恒必须让祁啸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慕梨坏笑着侧头看着段恒：“所以比起让小天尊快乐安心，你更在意天尊的名誉。” 段恒被她一针见血的判断说懵了，闷了许久，才不安地回答：“我没有这么想，我也希望小天尊能安心，只是……” 他想为自己辩解，但深入思索了一番，他低下头注视脚下的山路，愧疚地沉声坦白：“你说得对，这件事是我欠缺考虑了。” “也不能这么说。”慕梨认真道：“其实你也算误打误撞保护了小天尊，如果真的让他满怀期待的等来一百天后的绝望，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掉那一刻的感受，这件事会融入他记忆深处，甚至会让他成为一个骨子里很悲观的人，那样才是真的欠缺考虑，错的是那些敷衍小天尊的道童。” 段恒惊讶地转头看向慕梨，良久，诧异地嘟囔：“你好像真的很了解小孩儿。” “不然呢？”慕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你们整个凌云山，找出第二个能哄好小天尊的人了吗？” “你自己也还是个小孩。”他说。 慕梨嘚瑟：“我早慧嘛，天才。” 段恒摇头叹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如此骄傲，认怂求救的时候却也毫无负担。” 慕梨想起自己刚刚向段恒求助的画面，有点害羞，不敢继续吹牛了。 “我确实不太能了解你们这些天才。”段恒自言自语道：“阿决也是天才，在很多事情上，他又傻得让人难以理解，所以世间还需要我们这些庸才查漏补缺，可别小看了我们。” 慕梨一愣，侧头看他：“凌云峰卫峰堂首席弟子段恒，说自己是庸才？” 段恒一脸严肃：“这身份可是我用比阿决多百倍的汗水换来的。” 慕梨：“……” 果然，倒霉碰上开挂型的兄弟，真的很难不自卑，强如段恒都以为自己的实力完全靠努力。 二人感到仙府时，天光已经被乌云全部遮去，等在仙府外的道童早就备好马车，一看见段恒带回了芳灼圣女，赶忙把人给迎上车，疾驰送进玄天殿。 慕梨再次踏入了第一次与小天尊见面的寝殿。 但这一次，卧房里很安静，小天尊居然没有哭闹。 绕过屏风，慕梨一眼就看见小胖崽成大字型躺在床中央，包子脸气鼓鼓地，但没有哭，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慕梨觉得没哭并不代表这小胖子这次心情比上次好，很可能是这小家伙发现哭闹根本换不来父亲的关注，所以懒得演了。 成大字型躺在地上发呆，才是祁啸真实的生气状态。 此刻，似乎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人，需要他用可怜巴巴的呜咽骗取关注了。 袁松先一步飞奔到床边禀报：“小天尊，圣女看您来了！” 正在发呆的小胖崽眼睛一亮，吭哧吭哧翻过身，把脸埋进靠枕里，开始可怜巴巴地呜咽起来，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慕梨：“……”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这个心机小胖崽，这么小就会把眼泪当做工具。 慕梨等小家伙完全摆好委屈姿态，才快步走到床边，用责怪的语气问袁松：“祁啸这些天来这么乖，怎么今天又哭了？是不是你们欺负他了？” 靠着枕头的小天尊闻言，立即增加哭泣的背景音量，以加强委屈效果：“呜呜嗯嗯呜嗯嗯！呜呜嗯嗯呜嗯嗯！” 这哭得跟摩斯密码似的，翻译过来意思大概是：“本座超委屈！” 袁松见状也不好推卸责任，只能把锅甩给段恒：“是！小天尊这些天来可乖了，偏是今日被段师兄请去镇妖塔参观，为天尊的事争执起来，段师兄说什么都不肯信小天尊的百日之约，这才请来您为小天尊作证呢！” 慕梨：“……” 这道童的甩锅功力不一般啊。 意思是段恒打碎小天尊的希望，现在让慕梨替大家撒谎安慰小天尊，等百日之约到期后，让小天尊找慕梨这只替罪羊算账。 慕梨有点生气，但并不是气这个道童想要甩锅给她。 而是生气这道童作为祁啸他爹信得过的人，贴身照顾小天尊这么久，却连一丝担当都没有，只会祸水东引明哲保身那一套。 难怪长大后的祁啸再也不敢信任任何人，这小胖崽的世界未免也太孤独了。 看似高高在上、众星拱月，实际上都只想着利用小天尊的信任巩固自己的地位。 祁啸之所以如此愤怒，就是因为那日明明周围那么多人听见他说的百日之约，如今却都选择集体失忆，避免担责，这自然会让祁啸感到孤立无援，甚至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虚假善变的。 慕梨忽然很想整治这小道童一番，替祁啸出这口恶气。 她铿锵有力地开口：“段恒不肯信小天尊的百日之约很正常，他当日又不在场。” 袁松一愣，他没想到慕梨开口第一句话是为段恒开脱，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小天尊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窗外的雷鸣骤然炸响，很显然慕梨的话反而让他更生气了。 小孩儿的判断力很有限，容易被带着跑，事发至今，袁松拼命把锅往段恒身上砸，以至于小天尊此刻真的认为百日之约要是不能成，就都怪段恒的否定。 而慕梨开口就说段恒无罪，这可把这小胖子气坏了。 他还趴在靠枕上，都不肯转身面对坏姐姐了，但他又想知道坏姐姐究竟在想什么，所以他调整了一下屁屁的位置，让自己背部正对慕梨，而后捏起小拳头，开始小幅度地摇晃身体，以感知慕梨的情绪。 慕梨已经准备好先向袁松开炮了，然而她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小胖子的动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小家伙用屁屁找准她的方位，然后扭起小身体。 这画面实在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绷不住了。 她迅速咬住下唇，都没忍住，还是噗嗤笑了一声。 正在扭屁屁的小天尊晴天霹雳。 小天尊这么委屈。 坏姐姐那么快乐！ 第 16 章 忽然炸响的惊雷，把慕梨的笑意给吓退了，她立即端正态度，继续与袁松对质。 “那日在偏殿暖阁，我也在场。”慕梨质问：“我记得你也在场，就站在离祁啸最近的位置，没错吧？” 袁松见识过这少女难以揣测的哄娃手法，猜不透她这次想要怎么把百日之约给圆过去，但此前已经配合惯了，所以他没怎么犹豫，便决定继续配合，说：“没错，我随时都在小天尊身边照看着。” 慕梨点点头：“那祁啸当日说的话，你听得应该比我还清楚。我记得，祁啸当日提出，要天尊百日之内修炼出关，回家陪祁啸一起玩，这件事你是很清楚的吧？” 袁松惊呆了，刚想否认，又慌乱地转头看一眼床上装哭的小天尊，竟发现小天尊此刻已经把后背转向他，小幅度的扭起来。 糟了！ 这个女修在引导小天尊试探他有没有说谎！ “请你回答我。”慕梨逼问：“你有没有听见祁啸提出的百日之约？” 在小天尊的探测下，袁松担心说谎会失去小天尊的信任，只能愤怒地注视着这个小女修，低声回答：“是，我听见了。” 慕梨点头：“除了白景耀，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没反驳祁啸提出的这个要求，而白道长的反驳太委婉且太冗长，他还没讲完，祁啸就睡着了，以至于祁啸误以为大家都认同他对百日之约的要求，如今百日之约再次被提起，你为何不对他解释清楚，反而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去责怪实话实说的段恒？” “你……”袁松一脸惊怒瞪视慕梨，刚欲反驳，殿外陡然响起一声巨雷！ 二人脚下一颤，同时转头看去，就见床上的小胖崽已经不再柔弱地趴在靠枕上假哭了。 小天尊小小一团跪缩在床上，耷拉着胖脑袋，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好你个清越宗奸细！”袁松火冒三丈指着慕梨的鼻子呵斥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我们小天尊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有些话，我不说，是为了让小天尊能开开心心和从前一样，段恒那个一根筋的小子惹得小天尊不开心，至少没有恶意，你呢？明知道有些事胡乱说出来会叫小天尊难受，你还上赶着往小天尊伤口上撒盐！亏我还在堂主面前夸赞你，原来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们小天尊！” 一声一声可怕的雷鸣，震得慕梨脚底发麻。 她面无表情注视着袁松，平静地开口：“我只是不想让祁啸活在谎言之中，我不想给予他虚幻的希望，再让他失望，第二次见面时我就告诉过他，有时候就是会发生一些我们不想要的事，逃避只会延长痛苦，谎言更是会在某一天带给他更大的痛苦。 告诉他事实或许会让他生气，甚至把气撒在我身上，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让他知道一点——我给予他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信任的，我愿意分担他的难过，不愿意用毫无担当的谎言敷衍他，以至于百日后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 “真是伶牙俐齿。”袁松怒道：“小天尊相信你，才召你来殿中安抚，你却在这里颠倒黑白，挑拨我和小天尊的感情，我不舍得说你那些叫小天尊伤心的话，就叫无担当地敷衍？那为何我这些天来陪着小天尊玩儿得开开心心的，你这一露脸，就叫天打雷劈！我看你就是心肠歹毒，见不得小天尊好！以为寂灭天尊闭关，我凌云峰就可任人欺辱不成？无怪乎堂主着急将你驱逐出山，我倒要看看清越宗居心何在！” 他转头便朝门外吼道：“来人！把这女修给我押送眀判堂！” 一群守卫应声而入，一把将慕梨擒住。 慕梨厉声警告：“我是你们录勋堂堂主请回凌云峰的客人，你怎敢越……” “快给我拖出去！”袁松一声咆哮。 守卫立即架起慕梨胳膊往外走。 “放肆！我是应乾空真人之邀、被段恒道长亲自护送上山的客人，你们……”慕梨奋力挣扎，想要抽出胳膊用心引诀控制住这帮人，可这帮守卫力气太大，简直铁钳一样死死禁锢她双臂。 她就这么被硬架着绕过屏风。 就在即将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勒住她两只胳膊的力道忽然一松。 慕梨抓住机会猛地一甩，总算甩开了两旁的人，立即掐诀想要反制对方。 可刚运起灵力，她眼前陡然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昏倒。 等站稳了脚，她甩了甩脑袋，立即用凶恶地眼神怒瞪身旁，却发现两旁的守卫此刻都转身跪在了地上。 慕梨怔愣几秒，猛地转身—— 小胖崽光着脚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包子脸上表情愤怒，一双茶色眼瞳竟在散发淡淡的金色光泽。 这是原著男主战斗状态的瞳色！ 慕梨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小就能进入这种状态，他还未修习过任何术法。 祁家血脉在战斗时瞳色都会变成金色。 祁啸与祖辈有所不同，他是神龙神识轮回转生，祁家数千年才会出这么一个，也只有祁啸能在分神期后幻化出神龙本体。 所以，即便目前尚无修为，战斗状态的祁啸，也能够对筑基期以下的修士进行血脉压制。 此刻，方圆数十丈内的修士都无法运用灵力，否则就会像慕梨刚才那样——突然感到眩晕，浑身脱力。 之所以没有受到更强的反噬，是因为她本就修为低微，而周围这群跪在地上的守卫早已脸色惨白。 慕梨心中又惊又怕，她不知道对面那个小胖子怎么会气得进入战斗状态。 别是被她彻底打破百日之约的幻想后暴走了吧？ 光着脚的小天尊仰头气嘟嘟盯着慕梨，许久，用古惑仔的气势、小企鹅的姿态，啪嗒啪嗒走到慕梨面前，扬起小胖脸，严肃盯着慕梨看。 慕梨麻了。 一天之内，她被修真界未来最强的两个挂逼凶巴巴盯着。 面对那个大反派，她认怂也就算了。 这个小胖墩也想来吓唬她？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询问，小胖墩就突然伸出小肉手—— 有些不安，试探着，轻轻抓住了她右手小拇指。 温热肉嘟嘟的柔软触感。 祁啸圆鼓鼓的小胖脸仰平了面对她，气势汹汹地用小奶音宣布：“要阿泥，阿泥不骗骗。”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消失了，慕梨有种心融化的感觉。 她郑重地回应：“好，我陪祁啸玩。” “小天尊？”袁松脸色发青冲上前蹲跪在小天尊面前，像条丧家犬般哽咽：“您可别被这妖女给骗了，只有我对您忠心耿耿，我去给您拿蛐蛐儿来玩好不好？我……” “阿松你走。”小天尊嘟起嘴，不开心地打断他的话：“阿松骗骗，阿松听见的，装没有，本座甚是气气，让阿兰来，阿松你走。” “小天尊……”袁松想要狡辩，却被那群听见小天尊亲口命令的守卫强行押送出门。 等人都走了，门被关上。 小天尊拉着慕梨走回床边。 居然还挺灵活，这小胖崽自己爬回床上，又成大字型，仰天躺下来，气嘟嘟地看着天花板，开始新一轮谈判：“两百日，爹爹回来。” 慕梨在床边坐下来，拉起小毯子盖上祁啸的小肚皮，轻声回答：“祁啸，你需要分清楚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别人的事就是只有别人自身能够影响结果的事，需要他自己努力，也需要他自己承担最终责任，你我都无法替他改变，也无法替他担责。祁啸爹爹多久能回家，这就是爹爹的事，谁来给出归期承诺，都不管用。” “嗯唔！”对这个回答极度不满的小天尊一侧身，抱住自己的小靠枕，开始了嘤嘤怪的柔弱表演。 慕梨简直想把这小胖墩抱起来，捏他气嘟嘟的脸。 但很显然，这小家伙并不太喜欢陌生人的接触，刚刚抓她小拇指都还犹豫了片刻，就跟一只嫌弃人类的高傲胖橘似的。 为了不让他感到不自在，慕梨只能忍住rua崽的心愿，坐在床边跟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她继续安抚：“只有祁啸的爹爹自己能努力早些回家，但他一定会尽全力早些回家陪阿啸玩，在他回家之前，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只能关于我自己——我愿意暂时代替爹爹陪祁啸一起玩，给予他对祁啸一成以上的关心，和祁啸爹爹同一种关心，虽然暂时只能达到一成，但我会努力给祁啸越来越多的关心，好吗？” 小天尊转过小胖脸无情地拒绝：“爹爹厉害哦，阿泥不一样，阿泥像小月，还本座保护，不好，换个厉害的。” 好家伙，这还嫌弃上她了，慕梨知道自己修为确实低微，但不确定这小胖子眼里她究竟有多弱。 祁啸说她像小月，她还挺惊讶，凌云山居然有跟她一样菜的弟子。 沉默片刻，慕梨忍不住好奇，轻声询问：“小月是谁？” 小天尊坦诚回答：“阿兰的狗狗。” “……”慕梨脸上的慈母微笑瞬间变成恶毒继母的杀气！ 第 17 章 段恒将慕梨送达仙府后，立即返回水天阁，将试炼谷中发生的事禀报乾空真人。 本以为乾空真人会前往眀判堂参与审讯，然而没等他说完，乾空真人就猛然站起身，面色诧异地询问：“你是说那群女修闯入天鹤谷，惊扰了邱康，邱康非但没有袭击他们，反而协助他们通过试炼？” 段恒颔首：“是。” 乾空真人急问：“邱康神智是否清醒？” 段恒想了想，如实禀报：“弟子尚不确定，我们被血契召唤抵达时，大师兄已被邱康击倒在地，邱康战意浓厚，我们紧急商定后，就让阿决出手，击晕了邱康。” “战意浓厚？”乾空真人负手踱步，低声道：“邱康只对你们师兄弟四人动手，那群女修都毫发无损？” “慕梨的侍女腿有负伤，但不严重，不确定是否是邱康所伤。” 乾空真人再问：“邱康袭击你们的过程中，清越宗女修慕梨是否身在附近？” 段恒仔细回忆，答道：“起初，她距离邱康与大师兄的战圈较远，猜想是邱康为避免波及那群女修，故意驱离大师兄。随后阿决出手击晕邱康，慕梨飞奔而来，扑挡在邱康跟前，阻止阿决靠近，并简向我等解释了邱康为何会与她们在一处，她的话真假尚未可知，大师兄与邱康已经一同送往眀判堂，等候审讯。” “果然又是她！”乾空真人神色忧虑。 段恒低声询问：“师父认为慕梨在说谎？恕弟子多言，回程途中，慕梨向弟子展示了被烧了一半的符纸。经弟子仔细查验，确定符纸出自大师兄之手，弟子认为慕梨等人确实是被大师兄诱入峡谷，并非提前与邱康里应外合串通一气，且以她的修为，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这才正是慕梨的可怕之处。”乾空真人沉声道：“你们师兄弟年纪尚小，对邱康的性情与经历并不了解，不知道当年我们师兄弟几人为了给他抽尽怨气，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这头虎妖居然没有杀死过桥的女修，反倒是顺从地替那慕梨通过入门试炼，简直匪夷所思！” 乾空真人越想越离奇：“这慕梨，恐怕远比我们猜想的更不简单。” 段恒好奇地问：“弟子听闻那虎妖被封印前，曾伤过许多村民的性命，禅渊师祖为何不将他就地正法，反而常年损耗修为替他化解怨气？” “此事说来惭愧。”乾空真人回忆道：“那虎妖原本与妻子安分守己在山岭中生活，默默守护天鹤谷周围数十座村庄，后有村民察觉夫妇二人容颜不老，疑心他们是汲取凡人寿数的恶妖，便登上凌云山求助。 被求助的几名修士刚升入卫峰堂司务，或许是急于立功，竟然没有查明状况，就设下陷阱，残杀了邱康的爱妻，以至于邱康性情大变，铸成大错。 那时候，卫峰堂的堂主正是我的师尊禅渊上人，因内疚自己治下不严，师尊决心不计任何代价，为这头虎妖消除罪业。 然而数十年过去，邱康的怨气抽空又涨，不减反增，对人族更是恨之入骨。从前他只想找害他妻子的村民复仇，被封印数十年后，竟恨不得杀掉任何能接触到的人族，连我师尊都束手无策……” 乾空真人看向段恒：“如今你说，一群闯入他领地的女修几乎毫发无损，甚至请他出山，协助通过试炼，这实在匪夷所思！照理说只有一种可能，便是邱康被慕梨的心引诀操控，意识不清，可那女修的修为，你应该也能感知出来，她的心引之术，最多在六层以内，怎么可能控制得住一头百年修为的虎妖？” 段恒也面露惊讶，回忆片刻，断言道：“邱康不可能是被心引诀操控，前期战斗过程中，慕梨与我们相距至少一里，超出了心引诀的操控范围。” 乾空真人点头：“正是如此，这太奇怪了，据你所言，邱康有意保护人族的慕梨周全，这怎么可能？那慕梨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此前与邱康应该从无交集，也就是说，从她遭遇嗜杀疯狂的邱康，到邱康主动听命于她，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 乾空真人不安地压低嗓音：“此前她让哭闹不休的小天尊安静下来，仅耗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我仔仔细细检查过，小天尊身上没有任何被施术的痕迹，这个慕梨，究竟藏了什么能耐？” 段恒后脊发凉，突然惊觉自己对那女修也莫名感到亲切且信任，但说不出具体原因。 以慕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施术。 “或许慕梨并不会什么神秘术法。”段恒看向乾空真人：“她只是对人心极为了然透彻，不知不觉间就能通过言语引导对手的心绪，让人对她产生信任。” 乾空真人沉声道：“清越宗送来这样一个人，究竟有何图谋？”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悲痛的哭嚎声。 有弟子进门禀报，是袁松求见。 袁松一进门就扑跪在地，泪如泉涌，膝行至乾空真人面前嚎啕。 “你这是作甚？” “弟子愚蠢，不该忘记师尊告诫，竟然引狼入室，让那妖女趁虚而入！小天尊……小天尊他……” 乾空真人忙问：“不要着急，小天尊怎么了？” “小天尊中了那清越宗妖女慕梨的蛊惑之术，竟将我逐出玄天殿，已然成了那妖女的傀儡！为保小天尊安全，我命守卫将她带出寝殿，小天尊竟开启血脉之力压制守卫，不顾危险，让那妖女独自留在寝殿之中，不许任何人靠近！情况危急，求师尊亲自出手，火速铲除妖女，救出小天尊！” - 抵达玄天殿时，已是二更天了。 未免小天尊遭受惊吓，乾空真人使出了自己的独门遁术，隐去身形，无声无息踏入寝殿，连殿外的守卫都没有惊动。 踏入寝殿时，灯火很暗，只有床边一盏灯还燃着。 他听见屏风后传来那个女修轻柔的说话声—— “……跟外婆告别后，小红帽就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乾空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以为是什么神秘蛊咒，便屏息凝神，继续探听。 然而，慕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次出声。 乾空以为她察觉自己的存在，正准备绕过屏风果断出手，慕梨却又开口了。 她用很轻的气音呼唤：“祁啸？祁啸？你睡着了吗？” 又一阵沉默。 慕梨忽然发出了一阵古怪的笑声，用抑扬顿挫地语气，小声说：“你个小胖崽，终于睡着了！落入我的魔爪中了吧？嘿、嘿、嘿——你逃不掉了哦……” 乾空真人闻言脸色一变，转瞬冲至床边，闪电般一掌挥向慕梨，却在半空中陡然顿住。 他看见慕梨正横趴在床上，胳膊肘支撑着上半身，左手食指非常缓慢地…… 戳了戳熟睡中小天尊的脸颊。 “哈！” 只轻轻戳了一下小天尊脸颊，这小女修就跟遇上什么开心至极的事情似的，双手捂住胸口仰起头，闭着眼睛，一脸沉醉的狂喜，口中还激动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果然好Q弹啊啊啊啊~” 遁形中的乾空真人：“？”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并不像是小天尊中了什么蛊术，倒像是这个小女修中了什么邪术，疯了似的。 实在想弄清这个神秘的女修究竟藏着什么本事，也想知道她此刻在对小天尊做什么。 乾空真人屏息凝神，找了个确保能及时出手阻止慕梨伤害小天尊的角度和距离，静静观察她的下一步举动。 慕梨很快冷静下来，低下头，注视熟睡的小天尊，再次伸出右手。 但这一次，是拇指和食指一起，捏住了小天尊肥嘟嘟的两颊，小天尊的嘴都被两颊肉肉挤得撅了起来。 她一下一下捏得开心极了，完全停不下来。 终于小天尊被闹得迷迷糊糊摇了摇脑袋，但又没有完全醒过来，反抗太过轻微，没能摆脱魔爪。 慕梨笑得越发张狂起来，轻声挑衅：“反抗是没有用的，像你这么胖的小宝宝，注定要被我戏耍到哭哭为止！” 乾空真人已经完全懵了。 他看不出这个小女修到底在干什么，目前看来不像是再给小天尊下什么咒术。 袁松可能是误会了。 未免错伤无辜，也为保小天尊安全，乾空真人决定先让这女修昏厥，把她带出玄天殿，再细细审问。 他刚要动手，小天尊忽然哼哼两声。 不能当着小天尊的面抢夺慕梨，乾空赶忙退开，继续等待时机。 被捏得不耐烦的小天尊依旧没有完全醒过来，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抬起小胖手挠了挠被捏痒了的脸颊，而后艰难地翘起一条小胖腿，翻啊翻、翻啊翻，好不容易翻侧过身，把整张小胖脸埋进一旁的靠枕里。 不给捏！ 一旁的慕梨突然捂住嘴，发出一阵强忍的气音笑声，而后轻轻去扒拉小天尊的肩膀说：“好了好了，祁啸，我不烦你了，你躺着睡吧，别闷着。” 乾空看着慕梨小心翼翼地把小天尊轻轻翻回来，给他盖好小毯子，再后退到床沿，规规矩矩地保持着一段距离，侧躺在小天尊身旁，头枕着蜷起的左手手臂，默默注视小天尊的睡颜。 安静许久，乾空真人听见那个小女修轻声说了句：“一定要开开心心地长大哦。” 第 18 章 乾空真人打算等小天尊睡熟了，再带走慕梨。 没过多久，慕梨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又睁开，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 发现小天尊又把小胖脚蹬出毯子外，她支起身体，伸手抓住毯子边角，把小家伙不安分的小脚包回去，这才再次躺下，安心地入睡。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进入梦乡，呼吸轻柔绵长。 乾空真人悄无声息地在一旁看了许久。 明明已经是时候带走那小女修，他却不忍心打破眼前的平静。 此刻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既惊愕费解，又惊喜欣慰。 费解的是这小女修的举止实在太过古怪。 慕梨似乎觉得年幼的小天尊十分可爱。 这一点跟凌云峰里其他人不一样。 如果小天尊是个寻常小孩，长得这般肉嘟嘟又精致漂亮，自然会惹人怜爱。 可这小家伙并非凡人，稍微有些基础修为的弟子门仆，都会对他产生天然的敬畏感。 从前，只有小天尊的生父生母能全然以长辈的心态，居高临下地关心小天尊。 慕梨是个例外，她在小天尊身边时的松弛感，应该不是装的。 乾空真人有种恍然的感觉，他猜想就是因为这种难得的悠然状态，才让能感应出外界情绪的小天尊以为她是和父母一样地位的人，继而相信了“幼童监督谷”的荒诞谎言。 慕梨的修为过低，不太能感受到神龙血脉与生俱来的压迫威慑力，所以不会产生身体上的紧张畏惧。 但面对小天尊时，她的内心全然没有其他女修所展现出的讨好和攀附欲，这很难得。 两者加在一起，这凌云山似乎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像她这般状态面对小天尊的人。 或许她真的没用什么邪术蛊惑小天尊。 真相有时候就是简单得令人无法置信。 乾空能感觉到此刻的小天尊完全卸下了防备，仿佛回到年幼时在生母怀中熟睡的安逸状态。 是自从寂灭天尊离开后，至今都没有过的安逸。 这几个月来，小天尊在熟睡时，都会进入应激防备状态。 修为越高的修士，越能感受到小天尊的敌意越明显，这小家伙像只被父母遗弃的小野兽，炸毛警告周围的一切不要靠近。 这小家伙似乎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寂灭天尊的庇佑，攻击性变得很强，因为害怕，因为不安。 这些天来，哪怕是陌生人进入玄天殿前院，都有可能惊醒激怒小天尊。 可此刻，小天尊在一旁小女修的注视下，就这么四仰八叉地甜甜睡熟了，小脸被慕梨搓圆捏扁都没被折腾醒。 就让这孩子如此放松地享受这一夜的好梦吧。 乾空真人独自离开了寝殿，把慕梨留给小天尊。 离开仙府，守在外头的袁松见乾空真人没把慕梨那妖女的尸体带出来，顿时大失所望，急忙上前打探情况。 “小天尊已经安睡了。”乾空真人平静地说：“那小女修并无歹意，你或许是误会她了。” 袁松满面惊愕：“师尊可万不能中那妖女的蛊惑之术啊！等她对小天尊下毒手，可就晚了！” 乾空真人摇头道：“你多虑了，小天尊身上有天尊和五峰堂主联手融合的护体灵盾，不论那慕梨有何目的，以她的实力，肯定伤不了小天尊，且留她再安抚小天尊几日，我会派人时刻盯着，查清她和清越宗的目的。” “可是……” “好了，去歇了吧。”乾空真人打断争论，示意自己要去眀判堂参与审讯白景耀和邱康，说完便飞身赶往主峰东南方的摘星峰。 踏入眀判堂大门，就见白景耀正跪在前庭，痛哭流涕，口中哽咽呼唤着他师尊虚花真人的道号，称自己是被那群女修设计陷害。 听见身后动静，白景耀带着鼻涕眼泪一转头，就看见乾空真人一脸严肃地垂眸审视自己。 白景耀赶忙颔首行礼：“让师父这么晚亲自登门，弟子愧悔无地。” 乾空真人摇摇头，低声问了句：“虚花在里面么？” - 一大早，道童阿兰轻手轻脚推开门，慕梨就一下子醒过来，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胖子有没有蹬被子。 “小天尊，该起床了，今天早要出府，去跟段师兄修习体术。”阿兰招手让侍从把洗漱盆碗端到床边，先侍候慕梨拾掇起床。 等慕梨都穿戴好了，转头一看，小天尊还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没人敢上前手动唤醒他。 慕梨毫不畏惧地主动出击，爬上床无情掀开小天尊的毯子，想挠他脖子痒痒，发现他胖到没脖子，只能挠他咯吱窝。 挠半天，这小家伙才迷迷糊糊半睁开睡眼，反应慢一百拍的样子，低头看看什么东西在挠自己。 看见有双手在挠自己咯吱窝，小天尊立即一嘟嘴，凶恶地一仰头！ 一看手的主人是慕梨，小天尊没睡醒的表情呆滞了片刻，抬手挠了挠小胖脸，一扭头，继续睡觉。 完全懒得搭理。 周围的侍从都惊呆了。 近一个月，小天尊脾气变得很坏，起床气尤其严重，早已经没人敢这么强行弄醒他了，说话大声点都有可能引出一声惊雷。 这个其他门派送来的女修，居然敢挠小天尊痒痒。 甚至给挠醒了，小天尊却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忍气吞声地又睡了过去！ 这女修究竟什么来头？ 慕梨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连着小毯子把整只胖崽拖到床沿，把他扶起来方便侍从给他洗脸漱口。 这下子小天尊真的被她弄醒了。 但是依旧没有起床气，小天尊低垂着眼帘，委委屈屈地报出早膳想吃的菜名：“单浓鸡酥酥。” 阿兰立即替小天尊“翻译语音”，吩咐下去：“让膳房换单笼金乳酥上桌，把枣泥酥饼撤了。” 对早膳的警觉性，迅速让小天尊的睡意褪去三分，他陡然直起身阻止：“枣酥酥也要，本座可以一起没关系。” 食量这方面，小天尊当仁不让，上了桌的菜，没有当他面再撤掉的道理。 阿兰笑着解释道：“小天尊乖，今早不能吃太多，段师兄已经派人来吩咐过了，只能吃七分饱，不然一会儿小天尊修习体术时会犯困的。” 小天尊没太听明白，但是无所谓地摆摆小胖手：“不了，本座休息好了，可以七十分饱没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梨一下子没绷住，七十分饱是个什么鬼？ 这小胖子脸蛋Q弹到这个地步不是没理由的，短短三岁的人生当中除了睡就是吃了吧？ 坏姐姐突兀且豪迈的笑声，把小天尊吓了一跳，但他依旧没跟她计较，只是回头跟阿兰强调：“枣酥酥也要。” 阿兰俯身在床边认真解释：“不是要小天尊休息，是要修习体术。” 她做了个蹲马步出拳的姿势：“像这样，嘿！哈！嘿！哈！修炼体术，变得像段师兄一样厉害！” 小天尊这下子终于听明白了，小胖脸上立即露出抗拒地表情，坐在床上弹啊弹，开始发起抗议：“不不！本座不嘿哈！爹爹说：不急哦，他还小，吃饱饱就好。” 慕梨：“……” 最后一句是你自己补充的吧！ 阿兰耐心劝说：“天尊是说不急修炼功法，体术是可以早些练的。” “不不！”小天尊一嘟嘴，愤怒地学着亲爹的语气，警告阿兰：“不许嘿哈！他还小，吃饱饱就好！” 阿兰见他如此抗拒，神色变得无措起来，蹲到床边哄道：“练体术很好玩的，很多师兄陪你一起，段师兄教你拳法，谢师兄教你长.枪，陆师兄教你剑术，整个凌云山都好羡慕小天尊呢！大家都是很小就开始练体术了！” 小天尊完全不吃这一套，依旧坚定地推拒：“爹爹说，不急哦，六岁开始也不晚！” 寂灭天尊确实说过这句话，这小崽子岁数不大，记性倒是贼好，两岁时听见的话现在还记得滚瓜烂熟。 阿兰束手无策，又不能说寂灭天尊说得不对，这可怎么是好？ 危急关头，慕梨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转头一脸严肃地采访小天尊：“你上次不是告诉我你已经七岁了吗？怎么至今还没开始修习体术？” 气势汹汹的小天尊一下子闷掉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慕梨，只乖巧安静地低头想了想该如何弥补失误。 想不出来。 他抬头潇洒豁达地对阿兰宣布：“快扶本座枣酥酥，本座一会嘿哈去，辛苦了，单浓鸡酥酥也要。” 阿兰：“…………” 您就这么轻易接受了体术训练的现实吗！明明刚才还宁死不屈的决心啊！ 一旁的坏姐姐慕梨却并不肯停止逗小天尊，一脸坏笑地追问：“祁啸？我问你话呢？你听见了吧？上次你不是跟我说你七岁了吗？那你怎么现在才开始练体术呀？” 小天尊没回答，忽然想起什么，仰头问慕梨：“喜欢枣酥酥吗阿泥？本座再加五个，可以分阿泥一个。” 慕梨尽全力憋住笑，想看看这个小胖子究竟能坚持转移话题到什么地步—— “你听见我跟你说的话了吗祁啸？你上次告诉我你今年几岁来着？” 小天尊指指自己的小胖脚，一脸真诚地询问：“本座的鞋鞋呢？” “不是，我是问你……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梨忍无可忍地破功，仰头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位未来的龙傲天心理素质确实一绝，才三岁就能装聋装到这个地步，绝对是能成大事的人！ 第 19 章 今日是小天尊第一天正式开始修习体术，由段恒亲自施教。 段恒耿直的交流方式，慕梨见识过。 祁啸第一次上学，很可能不够乖巧配合。 慕梨很担心段恒会用传统师徒规矩，强制要求祁啸听话。 她想陪同祁啸一起去尚武场，以便在一旁协助，用这小胖崽容易接受和理解的方式，引导他配合段恒。 身为凌云山的小天尊，祁啸的性格跟寻常人家的孩子有些差异。 他要比同龄的幼童更加自我任性一些，因为成长过程中，所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主动揣测他的需求、哄他开心，连寂灭天尊，也对他过分纵容。 多数时候，祁啸认为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干什么，并且会顺从配合他的想法。 当他决定不顺从旁人要求时，内心非常理直气壮，完全不会意识到对方会因此生气。 这样性格的孩童，落到段恒这个脾气火爆的师父手里，慕梨已经能想象出隔壁揽月峰响起惊雷，并瞬间被乌云吞噬的景象了。 已经达到灵寂期的段恒，可不会被三岁的神龙血脉震慑，慕梨甚至怀疑，段恒会在第一次训练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给这个小胖崽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小胖崽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 这么做绝不是最好的选择，可能会让祁啸把修习体术当成痛苦折磨的事。 虽然慕梨不是儿童心理专业，但一些基础心理常识是通用的——最初接触一项技能的时候，鼓励、成就感等正面反馈，才是引发兴趣的关键点。 小胖崽的性格确实需要有一个严父的身份来约束和纠正，但最好过几个月再开始，等她尝试让这小胖子恢复足够的安全感才行。 失去父亲的祁啸本就草木皆兵，如果用力量压制，会让他更加坚信自己失去了庇佑。 刚得到小天尊一些信任与依赖的慕梨，不幸是个实力跟狗狗小月差不多的绣花枕头，如果段恒选择用力量强迫小天尊配合，那她好不容易能给予这小胖崽的一点安全感，就会被摧毁，祁啸或许会转而去寻求实力更强的长辈庇佑。 所以，用早膳时，慕梨暗示小天尊待会儿要让她陪同一起去揽月峰，并提前引导他期待跟段恒的训练互动。 “段师兄是凌云峰最厉害的修士之一。”慕梨开始激发小胖崽的好胜心：“从前我们幼童监督谷三百个孩子里，只有七个孩子能完成段师兄的所有要求，那些可都是世间最厉害、最乖的孩子，我们每天喂他们吃糕点和牛奶作为奖励。”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小天尊的警觉，他迅速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紧张地转头问慕梨：“不太厉害的呢？就不吃了？” “……”慕梨忍笑忍得很艰难。 她对这个未来的龙傲天实在是无言以对，本以为这么说能激发他的好胜心，没想到这没骨气的小胖子关心的第一件事，是“剩下那两百九十三个不厉害的孩子就饿死算了吗”。 “其他孩子当然也会按时用膳。”慕梨残忍地选出祁啸最讨厌的两种食物进行恐吓：“他们就是吃些蒜泥拌饭和胡萝卜之类的。” 一瞬间，她能从祁啸的小胖脸上看见“晴天霹雳”四个大字。 但这小家伙终究是要干大事的人，并没有立即哭着求她不要天天喂他吃蒜泥和胡萝卜，而是耷拉着小胖脸，淡定地继续吃早点。 优雅地吃完了一块金乳酥，小天尊才再次抬起小胖脸看向慕梨，郑重地用小奶音宣布：“阿泥，本座八岁了，不去坏坏谷。” 慕梨：“……” 胡萝卜和蒜泥吓得这三岁小胖崽当场又长了一岁！ 得亏她当时说自己只能监管七岁以下的幼童，要说是四十岁以下的都管，这个小胖崽没准现在当场就四十一岁了，她都得管他叫声叔叔。 慕梨忍住笑，她就不信没法激发出这小胖子的好胜心：“我觉得就算在幼童谷，祁啸也是最厉害的孩子之一。” 小胖崽的反应依旧很平淡，甚至毫不在意地又伸手拿起块糕点啃起来。 奇怪。 怎么会有小孩完全没有这方面好胜心？ 难道神龙血脉这个物种天生比较与世无争？ 慕梨试探着询问：“祁啸没有信心胜过其他孩子吗？” 小胖崽眼神茫然地看向她，沉默一会儿，很严肃地解释：“本座第二厉害，在这里，宁云峰，知道吗？本座第二，爹爹第一。” 慕梨：“……” 是她想多了，这小胖崽完全没有谦虚的美德。 一个三头身的小胖崽，自称凌云峰第二。 慕梨立即反应过来，小天尊并不是没有好胜心，而是这小家伙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凌云峰。 他不知道所谓的坏坏谷里是什么样子，所以无法将自己与那里的孩子进行横向比较。 就还挺务实的…… 吹牛也只限定在自家地界内。 找到问题所在的慕梨，立即换了参照物：“祁啸真的有第二那么厉害吗？凌云峰里可是有很多厉害的弟子都能完成段师兄的要求哦，祁啸能吗？” 果不其然，一说到自家领地内的实力排名，这小胖崽立即嘴角一歪，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笑。 连手里的糕点都放下了，小天尊迫不及待地向坏姐姐展示实力—— “弟子，都比不过，本座——”小天尊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太厉害。比什么，随便选，没输过，阿泥拿好糕糕奶，等着本座。” 慕梨险些把一口汤喷这小胖崽脸上，“噗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坏姐姐仰头狂笑，小天尊翘起的骄傲嘴角逐渐僵住，他有些不安地挠了挠小胖脸，费解地虚心求教：“阿泥笑？” 小天尊不觉得自己在吹牛，因为凌云峰的弟子陪他玩的时候确实都会输给他，而三岁的小天尊并没有看出他们是故意的。 慕梨都快笑得崩溃了，原著里的龙傲天男主是个中二逼王，正文里他有那个实力装逼，但没想到这货三岁时已经这么中二了。 还“比什么随便选”、“拿好战利品等着本座”，这些原本在龙傲天嘴里苏炸天的中二台词，被这三岁的小胖崽说出口，简直自带毁天灭地的喜感。 慕梨好半会儿才把笑意憋回去，继续激发他的好胜心：“真的吗？那今天我可要看看祁啸能不能完成段师兄的挑战了。” 一旁道童闻言，担心小天尊一会真的要带上慕梨，赶忙上前在慕梨耳边小声说了句：“夫人，眀判堂传令，让您用完早膳就立即随使者前往摘星峰，参与虎妖之事的审讯。” 慕梨心里一咯噔，这才想起白景耀那头还等着陷害她。 真是奇怪，待在祁啸身边的时候，好像所有烦恼和担忧都被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 想到邱康还在眀判堂，她笑不出来了，赶忙严肃起来，抓紧时间引导祁啸对第一天的训练产生兴趣与好胜心。 她没法陪在身边，段恒是否有耐性跟这个任性自我的小胖崽周旋，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辰正初刻，慕梨带着怀瑾，连同一众参与破解封印的女修，一同被送入眀判堂正殿。 殿中站着许多人，正北的太师椅里，坐着个面色苍白神色阴沉的男人。 看长相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但他气场不像年轻人，感觉来头不小。 修为高阶的修士本就看不出年纪，但坐在一旁次席位的是乾空真人，慕梨猜想这个男人应该也是凌云峰五堂堂主之一。 这里是眀判堂，那他八成就是堂主虚花真人了。 慕梨有些不安。 虚花真人在原著中也有提到，他是白景耀在凌云峰时的师尊。 原著的时间线里，他已经在早年一场派系大战中战死。 虚花真人这个道号只被几个重要角色提及过，多半跟白景耀有关，他是个非常护短的宠徒弟狂魔，而且还是那种表面上刚正不阿、公私分明的刀子嘴豆腐心。 跟段恒有一点相似之处，虚花真人也是个醉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性格非常单纯。 正是因为过分单纯耿直，年轻时得罪了不少人，经常被同门陷害排挤，以至于变得自闭社恐，恐惧跟任何人打交道。 也因为强大的修为实力，加上刚正不阿认死理的性格，虚花真人被上一代长老任命为眀判堂堂主，专门处理不需要人情世故只要依法之罪的审判。 其他几个堂主把白景耀交到虚花真人手里，也是为了让白景耀在这位看似不近人情的堂主手下收敛恶习。 但他们没想到，虚花真人跟白景耀实际上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换种说法，这对师徒性格其实刚好互补。 白景耀特别会来事儿，非常擅长巴结讨好还不显得刻意，不会触发虚花真人对阿谀奉承的小人的警报。 他能处理好所有虚花真人不想参与的人际来往，把原本堂内清冷疏离的同门关系，改善得仿佛毫无隔阂的一家人。 他知道表面阴沉不爱跟人打交道的虚花真人，其实很渴望亲情，所以这十数年里，白景耀尽全力击破了虚花真人厚度惊人的心理防备，几乎让虚花真人把他当成了亲儿子。 让虚花真人这么个护短的社恐狂魔，审理白景耀和她的罪名，慕梨觉得状况不容乐观。 而且她从踏入大殿至今，虚花真人那双深邃的狗狗眼就一直盯着她审视。 那眼神多少带点私人情绪在里头，就好像已经断定她陷害了他的宝贝儿子兼徒弟一样。 慕梨感觉要完，不安地把目光投向虚花真人旁边坐着的乾空真人，想知道这两位堂主是不是已经达成一致、认定她是罪魁祸首了。 结果比想象中稍微乐观一点。 与她对上视线，乾空真人居然非常和蔼地微微点了下头，看她的眼神是慈爱的，甚至比她被驱逐出峰之前更多了几分真切的善意。 慕梨有点摸不着头脑，以她多年的理论实践判断，乾空真人面部表情显现出的善意亲切，不像是装的，更何况以他的地位根本犯不着跟她面前装友善。 慕梨本以为对她疑心最重的长老就是乾空真人，没想到此刻面对两个堂主，乾空真人反而更像是偏向她的一方。 难不成这俩堂主私下有过节？ 或者……会不会是段恒在乾空真人面前替她做了辩解？ 不然这老头为什么会突然用这种慈爱长辈的眼神注视她？ 第 20 章 去揽月峰尚武场的路上，阿兰坐在马车车厢里，安静地注视着正在玩小布偶的小天尊。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小天尊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了，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慕梨。 慕梨甚至让小天尊赶走了袁松。 在此之前，袁松毫无底线地纵容讨好，确实让小天尊更喜欢他的陪伴，得宠后他便开始拉拢站队，排除异己。 从被任命为小天尊的贴身道童至今，阿兰一直被袁松打压排挤。 阿兰本以为自己没有再接近小天尊的机会了，慕梨竟然直接从根源断绝了小天尊对袁松的依赖。 她很希望慕梨能作为芳灼夫人一直陪在小天尊身边，这样她就能经常看见小天尊无忧无虑的样子了。 用早膳期间，慕梨已经调动起了小天尊对第一天训练的期待，出门后，慕梨还把阿兰拉到一边，详细嘱咐了第一天可能遇到的各种状况，以及要如何应对。 此前阿兰一直怀疑慕梨是用邪术哄好了小天尊，直到今天，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修实在是心思缜密，十分聪明。 到了尚武场，阿兰抱起小天尊下马车，跨过门槛，就依照慕梨的嘱咐，牵着小天尊的手，跟随他一起踏入尚武场。 慕梨叮嘱过，进门后，如果小天尊对尚武场中某个练武器具感兴趣，一定要耐心让他走过去把玩，等他摸索完了再继续前进，尽可能不要阻碍小天尊对场内的任何事物产生好奇。 阿兰将小天尊产生兴趣的东西都得记下来了，打算等机会转交给慕梨过目。 尚武场内的门仆早早迎上来，告知阿兰，有三位小天尊的师父都已在正堂等候，拜师仪式要用的物件也都准备齐了，就等小天尊进去敬茶了。 “怎么只来了三位师父？”阿兰知道白景耀此刻正在眀判堂接受审讯，但除了白景耀，应该还有四位首席弟子将要成为小天尊的师父。 门仆躬身解释：“白师兄要事在身，脱不开身，秦师兄下山去了，只有段师兄、谢师兄以及陆师兄得闲。” 阿兰点点头，心中百感交集。 听说当年寂灭天尊最初拜师的时候，也只有禅渊上人、悬善上人和定坤上人三位师父。 如今寂灭天尊的三位师父已入化境，只待飞升，寂灭天尊却遭逢大劫，可怜小天尊才刚满三岁，就要拜师开始修炼，扛起凌云峰之主的重担。 阿兰牵着小天尊踏入正堂，见供奉堂首席弟子谢寂川与录勋堂首席弟子陆决正翘着长腿，姿态散漫地坐在太师椅里，态度比小天尊还不当回事。 只有卫峰堂首席弟子段恒有当师父的样子，他腰杆笔直地坐在正中央，像座威严的雕像，直直注视着刚踏入门的小天尊。 即便如此，阿兰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被陆决吸引。 整个凌云峰的女修，大概没几个能抵抗这张脸，阿兰心想，陆决就算不这般年少有为，也会备受瞩目。 道童在一旁高声唱道：“时辰已到，请小天尊给师父奉茶——” 阿兰回过神，接过茶盏，弯身递到小天尊手里，提醒小天尊按照慕梨的嘱咐，把茶水端去师父那里敬茶。 小天尊已经接受了慕梨给予的挑战，很配合地接过茶盏，迈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走到坐在中间的段恒面前，把手里的茶递上前。 段恒一脑门细汗，看起来比他跟前的胖徒弟更紧张。 他清了下嗓子，神色威严地对小天尊点点头，说了声“嗯”，而后弯身伸手接茶。 听见一声“嗯”，小天尊以为自己已经完成慕梨交代的任务，立即抬起小胖手，一仰头，当场把一整碗茶给“干杯”了。 阿兰：“……” 周围众弟子：“……” 这茶不是让你自己喝的啊！！！！ 段恒接茶的手僵在半空。 一旁谢寂川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陆决弯身凑近小胖子，问他：“烫口么？要不要为师帮你吹凉？” 小天尊把喝空的茶碗递给一旁侍从，豪迈地一挥小胖手：“不必！” 阿泥一定会为小天尊出色完成第一个任务感到无比骄傲吧？ 谢寂川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气氛并不十分可怕。 但段恒额角暴起的青筋，已经快要把一众弟子吓死了。 阿兰赶忙换了一碗茶碎步冲上前，蹲到小天尊身旁再次递给他，慌张地耳语嘱咐：“快拿着！小天尊，这茶是要敬给……” 她话还没说完，小天尊就急忙抬起小胖手，推开茶碗，说：“不要了，本座饱了。” 小天尊早上已经吃了三份糕点两碗炖奶，小肚皮里的容量终究是有限的。 阿兰都快急死了：“这不是给您喝的！奉茶的意思是……” “罢了罢了。”段恒已经受不了再来一次尴尬场面了，“唰”地站起身宣布：“祁啸，往后我三人便是你的师父，你需勤奋修炼，不可懈怠，早日担起凌云峰新主之责。” 说完便叫上两个师弟，带着喝饱了的小天尊出门，开始体术基础训练。 第一项训练自然是蹲马步，段恒亲自为小天尊示范标准姿态，两个师弟在一旁看热闹。 因为跟慕梨有约在先，小天尊十分配合，学着段恒的样子半蹲了一下。 但也只有一下。 段恒一站起来，小天尊也跟着站起来。 “你要保持这个姿态。”段恒再次摆出蹲马步姿态：“这样。” 小天尊吃太饱，半蹲的姿势让他有点想吐奶，他往下蹲了两次，就不耐烦地转头朝一旁阿兰吩咐：“拿椅子来。” “不能坐下来！”阿兰急忙解释：“蹲马步是为了训练下盘，不是为了让您矮一点！” 段恒阴沉着脸，低头看着小天尊，缓缓吸了口气。 这是段恒忍耐到了极限的表现，谢寂川和陆决立即缓缓后撤，远离段恒脾气暴发的波及范围。 不能发火，段恒暗暗提醒自己，只有照顾好祁啸，才能让寂灭天尊安心闭关。 然而，修习体术不是儿戏，小天尊养尊处优惯了，第一日若是不立个下马威，段恒担心这小家伙会一直不服管教。 于是，慕梨预料中的事情发生了—— 段恒下令让小天尊的所有侍从退出尚武场，在外等候。 阿兰当即上前对段恒说出芳灼圣女的嘱咐——请段师兄不要操之过急，务必循序渐进，给小天尊一段适应的时间，至少留一个小天尊关系亲厚的人在旁陪伴。 然而，慕梨还是没料到段恒的执拗程度。 “我身为祁啸的师父，关系难道不如你等与他亲厚？”段恒低头看向小天尊，铿锵有力地问：“祁啸，你敢不敢独自待在尚武场修习体术？” “敢不敢”三个字，歪打正着击中了小天尊的斗志。 小天尊想都没想就挺起小肚皮，仰头回答：“敢！本座凶哦！” 连小天尊自己都同意让侍从离开，阿兰找不到任何理由继续留下了，只能行礼告退。 偌大的习武台上，只剩下段恒亲自陪同小天尊，一起蹲马步。 小天尊的另外两位师父，已经跃上屋顶晒太阳去了。 毕竟小天尊还只是个三岁孩童，要从最基础的体术入门，谢寂川和陆决在一旁守着也没办法加快修炼速度。 他俩是被段恒强行拉过来参与拜师仪式，拜师茶还被小天尊自己喝了，也不知道现在谁才是师父。 谢寂川在屋檐上躺得不是很安心，他担心段恒会骂他不尽责，转头问陆决：“要不咱俩跟二师兄轮着陪小胖子蹲马步吧？” 陆决枕着手臂闭目仰躺，淡淡回绝：“怎么？怕二师兄体力不济，蹲不过你三岁徒弟？” “这不是表现一下身为师父的责任感嘛！”谢寂川劝道：“再不上心也得做出点样子啊，不然你怎么跟你师尊交差？” 话音刚落，屋檐下忽然传来小天尊惊慌失措地呼救声！ “抱！呜呜抱抱！呜呜呜呜！本座要抱抱！呜呜呜呜……” “怎么回事！”谢寂川猛地坐起身，刚要叫上陆决下去查看状况，一转头才发现，刚还悠然躺在一旁的小师弟人影都没了。 低头看去，就见一袭玄色长衫的陆决已经闪电般掠至小天尊身后，正低头观察那小胖子为什么忽然哭了。 谢寂川慢一步跃至习武台，紧张地询问小天尊是不是崴了脚。 段恒是三人中神色最紧张地一个，他第一时间将祁啸抱起来检查腿脚，问他哪里扭伤了。 小天尊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摇摇头，说：“本座略感困困。” 然后就“啪叽”倒进段恒怀里。 瞬间睡着！ 这已经是小天尊出生至今运动量最大的一天了，小天尊太累了！ 小天尊的三位师父：“……” 段恒尝试把小家伙晃醒，没成功。 师兄弟三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他们唯一的徒弟不省人事了。 总不能这么早就结束第一次训练，三人只能去一旁凉亭歇息片刻，期盼这小胖崽一会儿还能醒过来。 谢寂川盯着小天尊的睡颜，百无聊赖地闲聊：“你们说，我们天尊小时候会不会也像小天尊这么胖？” 段恒一瞪眼，厉声呵斥：“慎言！小天尊只是脸型过于圆润，不能说胖。” 谢寂川垂眸注视他怀里的小胖子，沉声质问：“二师兄说这话良心能安么？” 段恒不能接受寂灭天尊小时候过于肥胖的事实，指着小天尊的包子脸据理力争：“如果是胖，他两颊这么鼓，肯定会明显下垂，但他整张脸圆润饱满，说明他的骨相就是如此，不是胖成这样的。” 谢寂川提出异议：“你看看他这下颌，不看双下巴的话，其实是尖的，顺着下颌往上的骨相轮廓已经全被胖脸挡住了，这分明全是奶膘！” 段恒坚决不肯面对事实，转头拉小师弟站队：“阿决，你说句公道话，这两颊要都是奶膘，能这么饱满圆润么？” 陆决垂眸仔细观察这张包子脸，明察秋毫地做出判断：“当然不能，我断定，他腮帮子里藏了两斤瓜子。” 谢寂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恒低头一看，突然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小天尊，而是一嘴瓜子的胖仓鼠！ 简直回不去了，段恒抬头怒不可遏地咆哮：“阿决！” 谢寂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安抚二师兄：“二师兄息怒，别听小师弟乱说，小天尊才三岁，两斤瓜子哪里塞得下？最多一斤半。” 段恒杀气腾腾看向谢寂川！ 谢寂川一缩脖子，乖巧闭嘴。 陆决却不知死活地伸出右手，托住熟睡中小天尊的双下巴，沉声警告：“习武期间禁止进食，请你立即把瓜子都吐出来。” 谢寂川猝不及防笑疯了！ 段恒眯起眼，默默盯着俩不靠谱的师弟，周身隐约散发着即将谋杀同门的危险气息…… 第21章 第 21 章 眀判堂正殿内。 慕梨说出了解封虎妖事件的前因后果。 凌云峰有独门真言咒术,以她的修为，不可能藏得住在真言咒下说谎的反噬。 事情起因就是白景耀想借刀杀人，反让慕梨误打误撞放出虎妖。 凭借心引天赋,慕梨意外化解虎妖怨气，为凌云峰解除百年大患，立下大功。 至于罪过，私下请求白景耀协助通过试炼的主谋,是孟荷照，一众女修在她的鼓动下铤而走险,慕梨只是其中之一，罪不至死。 白景耀本可一口回绝,或是上报堂主,取消她们的试炼资格，但他却假装接受交易,企图借虎妖之手铲除这群女修,还主动提供了解开封印的符纸,既犯下草菅人命的罪过,又背叛了师门。 按理说，这案子都用不着审。 慕梨料想的最坏结果,也就是眀判堂堂主包庇爱徒白景耀，随随便便把这件事翻篇。 但她没想到，白景耀远比想象中更加奸猾，这案子居然被他翻盘了—— 白景耀找到了孟荷照策反凌云峰弟子的证据，还挖出了孟荷照宗门在凌云峰内部布下的内鬼。 经过审讯，内鬼已经招供出宗门的密谋和孟荷照的计划。 白景耀称自己想清理门户,又不想在危难之际公然与这群女修背后的宗门翻脸。 再三斟酌后,他决定独自背负一切罪孽,借发狂虎妖之手，让这群图谋不轨的奸细“意外死亡”。 白景耀说完自己良苦用心，还表示自己不会回避罪责，只希望领罪之前，能被虚花真人亲手从眀判堂除名——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不玷污虚花师尊的名誉。 这“临终宣言”，白景耀说得涕泪交加，动情至深。 慕梨感觉他念完这段稿子，出门直接可以去奥斯卡现场领取小金人。 虚花真人很吃这一套，白景耀话没说完，他已经心痛得不忍与爱徒对视，偏过头盯着角落的香炉。 等白景耀开始“砰砰”地磕头，感谢知遇之恩，虚花真人再也绷不住，开始低头拭泪。 很难想象有活了几百岁的人会这么天真。 但以虚花真人这社恐程度，慕梨猜想他只是很少与旁人建立深厚的亲密关系，所以对爱徒当局者迷。 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白景耀一番谎言辩驳，慕梨从绝对的优势转向了劣势，因为她无法证明自己跟孟荷照不是同伙。 她确实就是孟荷照的同伙之一，或者说是孟荷照的一颗棋子。 即便是在真言咒下，她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白景耀的呈堂证供虽然也是在真言咒下说出，但这根本没有意义，以他的修为，抵挡真言咒的反噬，绰绰有余。 真言咒只能对还没到筑基期的修士起作用，慕梨修为低，只能吃闷亏。 虚花真人被爱徒感动得不行，擦完泪直接不装了，拍案表示:拱卫凌云峰是他这个堂主的职责，不需要白景耀替他承担这一切。 他站起身，神色狠厉地对孟荷照宣战:“天衍宗若想开战，我凌云峰奉陪到底，只望你宗宗主能光明磊落，别动这些龌龊的手脚！” 证据确凿，孟荷照百口莫辩，脸色惨白，低头不语。 虚花真人还不解气，调头就冲着慕梨呵斥:“还有你们清越宗，大可一起放马过来！” 慕梨刚想争辩，一旁乾空真人也站起身，劝阻虚花真人—— “不可听信景耀一面之词。” 虚花真人难以置信看向乾空:“人证物证俱在，不信景耀，难不成听信这帮奸细的鬼话？” 乾空解释:“这些女修或许只是被孟氏利用，未必参与了天衍宗的密谋。” 慕梨眼睛一亮，恨不得给这老头竖起大拇指。 虚花质问:“她们自己都承认与孟荷照合谋，你却要替她们辩白？” 乾空反驳:“她们供认的密谋，只是伙同孟荷照走捷径通过试炼，而此刻探讨的是串通天衍宗，罪名有轻重之分，自然不可混为一谈。” 说完，乾空审问慕梨是否知晓天衍宗密谋，慕梨果然并不知情。 虚花真人仍旧不信她的清白，亲自发动真言咒，迫使慕梨说出清越宗派她来凌云山的真实目的。 事发突然，慕梨竭力抵抗真言咒的压迫，想要用话术掩饰清越宗的密谋。 然而虚花真人一声呵斥，真言咒力量倍增，她瞬间脱口而出:“宗主命我利用心引决获取凌云峰小天尊的信任，间接掌控整个凌云峰。” 回答完毕，慕梨抵挡真言咒不成，浑身脱力，软倒在地。 虚花看向乾空，冷冷嘲讽:“听见了吗？公正无私的录勋堂堂主。” 乾空无言以对，无奈地看向倒地的慕梨。 慕梨无颜面对乾空真人失望的眼神，羞愧地低头垂眸。 不知乾空真人为什么对她寄予信任，事已至此，她宁可这老头从未对她产生过期望。 她向来很怕让信任她的长辈感到失望，乾空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年幼时的一些痛苦回忆。 一股不甘的力量自心底迸发而出，慕梨竟然挣脱了真言咒的压制，艰难说出一句自己想说的话—— “我没有…对祁啸……用过……心引决！” 虚花神色一惊，回头看向慕梨，倒不是对她说的话震惊，而是没想到这修为低微的小女修能挣脱他的真言禁锢。 乾空眼中希望重燃，他立即驱散虚花真人的咒印，亲自发起真言咒审问慕梨—— “清越宗派你来，是为了控制小天尊，从而摆布整个凌云山？” “是。” “你接受了任务？” “我没有反抗的能力。” “你本意是否想要操控小天尊？” “不想。” “为什么？” “我不想伤害祁啸。” 虚花惊讶地注视这小女修，转头催促乾空:“你问她:若是真的不想受门派指示，为何她宁可冒死也要走秘境留在凌云峰。” 乾空替他问出问题。 慕梨气若游丝地回答:“有两个原因，其一，回去，我可能会被灭口。其二，祁啸可怜，我想留下，帮帮他。” 乾空眸光一闪，内心的猜测得到证实，满面欣慰地注视慕梨。 一旁的虚花竟也显出几分动容之色，对这女修有所改观。 “她说谎！”跪在一旁的白景耀顾不上礼仪，急切提醒:“二位师尊明鉴！此女精通邪术，能够隐藏修为，真言咒根本困不住她！否则那虎妖也不可能被这样一个修为低微的女修轻易蛊惑。师尊乃至师祖都无法化解那虎妖的怨气，若这女修果真如此柔弱，怎能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让那虎妖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此言一出，虚花像被一巴掌拍醒，怒气陡增！ 乾空心中本也有这层疑虑。 侧躺在地的慕梨无法出声为自己辩解，但她神色平静坦然。 “阿耀说得有道理。”虚花看向乾空:“禅渊上人尚且束手无策，这女修却毫不费力地驯服了虎妖，其中必有蹊跷。” 乾空反驳:“不论以何种方式化解邱康的怨气，这件事都只能是慕梨的功绩，而非罪名。” “你未免将她捧得太高了，”虚花坚持:“这女修化解邱康怨气，只是为了利用邱康通过试炼。” 乾空坦言:“此事原本也不在她谋划之内，之所以能利用邱康，也是拜白景耀所赐。” “景耀本意也是为了铲除奸细。”虚花也不装了，直接袒护爱徒:“阿耀这些年来不辞劳苦、殚精竭虑，为峰内做了多少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天尊遭劫，危难之际，他顾全大局，犯下罪过，我会依照门规惩处，但你若要把这奸细当成功臣，信她的花言巧语？”他一甩衣袖，负手别过头:“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乾空叹息:“我并非信任慕梨，而是相信小天尊的天赋感知。” 虚花皱眉:“你在说什么？” 乾空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回答:“你该去看看小天尊待在慕梨身边时的样子，血脉之力被全然收拢，连我都无法感知，小天尊就好像……回到了生母怀中，全然卸下了防备。” 虚花诧异地看着他。 乾空继续道:“不论那魔女如何罪孽深重，这世上都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她在小天尊心中的位置，可现在或许要加一句——除了慕梨。” 虚花难以置信:“只为了让这女修代替小天尊生母，你竟想冒险让这么个奸细陪伴小天尊左右？天尊遭此大劫，临行托孤，责任都在我等肩上扛着，若这女修当真深藏不露，图谋不轨，后果你担得起么？你担得起吗秦子修！” 他气急败坏地叫出乾空真人的名讳。 乾空并不生气，坚定回应:“只要能让小天尊像寻常孩子一样长大，我愿意担责。” 虚花无言以对。 白景耀急得再次大喊:“师尊莫要感情用事！” 乾空没理他，只定定注视虚花真人。 虚花真人绝望地闭上眼:“随你，你是录勋堂堂主，地位在我之上，我服从你的裁决。但若是被我发现小天尊是被什么邪术蛊惑，我一定将这女修以天雷处死！” 乾空点头:“小天尊若真是受蛊术迷惑，我会先她一步，领罪自戕。” - 慕梨在乾空真人的担保下暂时洗脱罪名，被侍从送往东殿阁楼。 服下一粒丹药后，灵力很快充盈周身，但慕梨依旧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发呆。 没想到乾空真人会以自身性命替她担保。 慕梨心情复杂。 穿进这个世界至今，她像浮萍，只靠着求生的本能，游戏人间。 而此刻，她忽然有种被这个世界接纳的错觉。 她知道乾空真人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祁啸，跟她关系不大。 但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实在不错。 她开始考虑是否真的要跟祁啸建立亲情，把凌云峰当成自己的家。 这可不是头脑一热就能决定的事。 祁啸一生，劫难重重，但他有男主光环，能大难不死。 而慕梨只是个十八线炮灰反派，如果不自量力过早站队，妄图为年幼的男主遮风挡雨，那是要领便当的节奏。 当务之急得尽快提升修为，她想把心引决练到八层以上。 心引决或许是她的金手指。 这世间，有心引天赋的修士本就不多，但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能化解邱康怨气的心引修士。 只有慕梨的心引决，能具现出一个真实的人。 比如存于邱康回忆中的阿春。 阿春之所以能被慕梨具现出真身幻象，是因为慕梨在心理学方面的知识体系，能够较为精准的通过细节，定位还原出一个人的性格特质。 她的专业技能，竟然在这修真世界，转换成了这种独特的能力。 遇见邱康之前，慕梨没想到具现化记忆碎片的能力能有什么用，毕竟灵境里出现的人或物，都不能拿到现实中。 邱康和阿春这对苦命鸳鸯，意外让慕梨找到了自己独特能力的意义。 可惜这些记忆碎片只能利用一次，不然还能让邱康多见见阿春。 或许必要的时候，她还可以让祁啸见见他思念多日的爹爹。 慕梨忽然感觉前途光明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男人闷闷地嗓音:“慕梨？你在吗？” “邱康！”慕梨欣喜地坐起身，跳下床，光着脚跑去打开门，仰头就问:“你伤势痊愈了吗！” 她欠了八百辈子债，换来的两颗坑钱玉清丹！ 希望效果还不错。 “我醒来后身上已经没有伤口了。”邱康低头看着她认真地回答。 慕梨在看见这头大猫的瞬间，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你没事吧慕梨？” 慕梨回过神，惊愕地问:“怎么一晚上不见你变这么帅了！” 邱康一脸茫然:“帅？” “就是英俊的意思！”慕梨一脸震惊地上下打量他，简直难以置信！ 这头大猫此前眼窝凹陷颧骨突出，整张脸跟骷髅上面贴层皮似的有点可怕，此刻却整头大猫如获新生，变得仙气飘飘起来。 原本偏麦色的皮肤，都显出几分性感的光泽，甚至比他记忆中年轻时的自己更帅了。 “啊……”邱康都几百年没听人夸自己英俊了，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后脑勺，闷声解释:“客房里有一面铜镜，我也发现好像变得跟年少时一样了，昨晚我问了送我来这里的道长，他说是我服下了两粒玉清丹的缘故。” 慕梨惊呆了:“玉清丹？那个不就是治疗伤口的丹药吗？怎么还能养颜美容啊？” 邱康回答:“你没听说过玉清丹？这种丹药又称还颜丹，多数是毁容的人使用，能让肉.身恢复如初，确实也能治疗伤口，但用玉清丹治疗伤口未免太奢侈了……” 他费解地闷声嘟囔:“凌云峰不愧是第一仙门，着实出手阔绰，我不过是胳膊被剑气划伤，他们居然喂我两粒还颜丹……这也太暴殄天物了，我年轻的时候这种丹药价格很贵，一颗得上千灵石呢，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便宜了。” 慕梨:“……” 现在价格翻了几倍了！ 看来这修真界通货膨胀还挺厉害的。 怪不得这见效这么慢的丹药，能卖出这种天价，原来这丹药不是专门用来疗伤的。 她还真是错怪那位未来的魔尊了。 这么贵的药，被她稀里糊涂给邱康喂下两颗，陆决没当场让她签卖身契，实在算得上宽宏大量了。 居然还能美颜。 早晓得第二颗她自己吞了…… 亏大了！ 邱康见她发呆，不安地询问:“他们没为难你吧？我把事情经过都告诉那个虚花真人了，但我感觉他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还让弟子检查我身上有没有蛊咒。” “哎……”慕梨摇摇头:“那个虚花真人很讨厌我，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他觉得我深藏不露，用什么邪术控制了你。” 邱康想了想，说:“我没有被控制，但你确实深藏不露。” 慕梨眼睛一亮，抬头看他:“我很厉害吧？” 邱康神色认真地点点头:“我昨晚醒过来之后，一直在回忆你的灵境，我也想过你或许是编织出幻境来安慰我，可那根本不可能，灵境里的阿春是真的，哪怕有一举一动一根头发不对劲，我都不可能看不出来，这做不得假，所以只能证明你确实深藏不露，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 邱康很少麻烦别人，但他实在思念亡妻，一脸羞耻又可怜巴巴地盯着慕梨，不好意思把请求说出口。 “你还想再见阿春是吧？”慕梨神色怜悯地仰头看着这头大猫:“要是能帮你我当然愿意，不用你开口我也会帮你减轻思念之苦，只可惜……” 邱康眼里的光泽一下子熄灭了，但他有所预料，平静地回应:“那种术法只能使用一次是么？” 慕梨抿嘴看着他，点点头。 邱康也点点头，可又不死心地问:“是……一生只能用一次，还是几年或者几十年能用一次？” 慕梨抱歉地回答:“我接收到的记忆碎片只能拼凑一次，你给我关于阿春的记忆，已经包含了几乎她所有的特质，哪怕你还有剩余的特殊记忆碎片，也肯定无法拼凑出她的实态了，抱歉。” 邱康像被踩痛尾巴似的一脸委屈，但还是摇摇头:“是我痴心妄想罢了，哪里会有这种好事呢？不过没关系，慕梨，那个虚花堂主已经答应收留我，他说以后会尽可能找些能积攒功德的任务交给我。” 慕梨有点不乐意:“你要在虚花真人手下办差吗？” 邱康想起她刚刚的话，便说:“他……讨厌你？堂堂凌云峰堂主，为什么跟你一个小女修过不去？” “这可说来话长。”慕梨说:“你要是在眀判堂任职，我以后都不敢来串门。这样吧，等我混出头了，试试能不能把你调去录勋堂，录勋堂的堂主是乾空真人，他人倒是挺不错的。” 邱康点头:“我听你的，只要能让我积攒功德，在哪都一样，死后如果能再见到阿春，我下辈子也要报答你。” 这话听着，慕梨可不太开心。 不过她明白，能见到阿春的死亡，对于邱康而言等于是去天堂，她没必要忌讳他说这种话。 慕梨勾起嘴角，笑得一脸灿烂:“你要是想报答我呢，只要保证接下来还在人间的这些年要好好过日子，不要自责，开开心心积攒功德，等待与阿春重逢就好，可不许再把你这张英俊的猫脸折腾得那么可怕了。” 这样才对得起她欠下未来魔尊两颗玉清丹的巨债。 回到凌云仙府后，慕梨被乾空真人安排搬去了玄天殿西偏殿，方便随时照看小天尊。 大概是为了表示对她的信任，乾空真人把她的侍女怀瑾也留下了。 这样也好，慕梨暂时还不能把怀瑾打发回门派。 脱离了怀瑾就等于脱离了清越宗，宗主没准会直接引燃慕梨身上的蛊咒，以免她出卖宗门。 慕梨如今跟怀瑾也算是生死之交，她打算策反怀瑾，怀瑾或许知道如何彻底解开清越宗对她的控制。 - 傍晚，第一天修习体术的小天尊“放学回家”了。 一听见殿外侍从的请安，慕梨立即跑出门迎接。 没有她陪伴的第一天“幼儿园生活”，不知这小胖崽有没有跟段恒融洽相处。 马车停在殿门口，阿兰先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把小天尊也抱出来，放下地。 “祁啸！”慕梨一看见那小胖墩的身影就莫名开心，笑容满面地迎上去。 出乎意料，这小胖崽像是没听见她的呼唤，耷拉着胖脑袋，跟谁赌气似的。 等她走近了，小天尊一扭头，快速绕过她，小炮弹似的跑向自己的寝殿。 “诶？祁啸！”慕梨惊讶地看着他企鹅似的背影，不敢相信那双小短腿能溜得那么快。 这小胖子可真是比她想象中灵活多了。 慕梨立即转头问阿兰:“怎么回事？段师兄凶小天尊了？” 阿兰愁眉苦脸:“夫人见谅，段师兄不许侍从留守一旁，我今日没能留在小天尊身边，在尚武场门外等到后晌。小天尊修习结束，一出门就成这样了，气嘟嘟地不理人，小布偶也不玩了，也不肯搭理我，请夫人快去瞧瞧小天尊究竟是怎么了！” 第22章 第 22 章 慕梨轻手轻脚踏入卧房,用余光找到小胖崽。 那小家伙举止有些反常，他努着小短腿，把屏风外小圆桌旁边的圈椅推到南边窗台前面,吭哧吭哧地爬到椅子上，然后把左脸紧紧贴在窗户卷帘上，还挺用力的，侧脸的肉肉都挤嘟起嘴了。 这是要做什么？ 慕梨有点不安,这小崽子的本体终究不是人族，一些特殊习惯她没办法通过自己的理论知识尝试解读。 就比如他想了解旁人情绪时会扭屁屁,要不是她看过原著，肯定猜不出他这么一个逼王龙傲天幼崽为什么要不顾尊严地卖萌。 这贴在窗帘上的举动会不会也是什么特殊能力呢？ 为什么要站在椅子上特意贴着窗子？ 慕梨没有走过去直接问他。 这小家伙显然正陷在情绪之中。 不理人的原因可能性很多,有可能是第一天修习体术,没做好某种训练，被段恒批评了,产生了羞耻自卑感。 如果是这种状况,她强行逼迫小家伙把事情说出来,肯定会招致他更激烈的情绪。 得给他点时间,先把情绪消化掉一些。 慕梨先走到屏风后坐在床榻上，只调整长明灯的角度,把自己的身影打在屏风上。 这样能给予小胖崽足够的隐私感，让他知道她没有时刻注视羞耻感中的他。 同时用屏风上的剪影制造略微的陪伴感，不让这小家伙完全陷入孤独的反刍内耗。 从前接诊的时候，需要慕梨耐心保持这类心理距离的来访者，多半是敏感时期的青少年。 没想到这只三岁小胖崽也会有这么“深沉”的烦恼。 足足等待了半个多时辰，慕梨透过略微透光的屏风,模糊能看见,趴在卷帘上的小胖崽终于从椅子上慢吞吞爬下来了。 如她所料,独自调整好情绪后，小胖崽转过身就转头看向屏风上慕梨的剪影。 时机到了，这小家伙有陪伴需求了。 但看他保持的距离，应该还没有倾诉的打算。 可能是怕被她问话，小天尊走个路还踮着脚走。 这么圆润的小胖子，再怎么轻盈也会被rua崽爱好者发现的！ 慕梨找准时机主动开口:“第一天修习体术可累了吧？我小时候第一次去尚武场训练，一上午腿都酸得发软了，师姐师兄都笑话我，说我蹲马步的姿势特别奇怪，还学我的样子这样站——” 慕梨站起身，做了个有点滑稽的内八字马步姿势，说:“这样子的，我腿一酸就会膝盖往内拐，哈哈！祁啸是怎么蹲马步的？让我瞧瞧，是不是也这样？” 因为猜测这小胖子是遭受批评后产生羞耻情绪，所以她决定从自嘲开始，扭转祁啸对这类挫折的认知态度。 小胖崽看着她蹲马步的样子，并没有展现出指导她正确姿态的积极性。 但他还是很快从床沿蹦下来了，默不吭声地走到她面前，摆了个刚学会的马步标准姿态。 “哇！祁啸的姿势跟我师父一模一样诶！”慕梨夸张地拍手鼓励:“练了多久才能摆这么好的？很难的吧？” 像祁啸这种本体是中二逼王的幼崽，根本扛不住这种吹捧。 慕梨刚吹捧完，眼见的他小胖脸上的忧虑立刻散去不少。 他略微显现出平日里积极的态度，仰起小胖脸看向慕梨，急切地给她掩饰说:“他这样一蹲，啪！本座也……啪，会了。” “哇！这么聪明呀？师父都没纠正祁啸的膝盖和双脚姿势距离吗？” 祁啸想了想，不太情愿地用小胖手比了个一毫米的长度:“一点点。” 慕梨立即抿着嘴，一脸叹服地给他鼓掌:“真是天赋异禀！我和师弟师妹们第一次练的时候，被师父骂得可惨了！祁啸今天被师父教训没有？” 小胖崽立即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慕梨有点惊讶，难道不是被段恒伤自尊了？ “那今天是哪位师父教祁啸蹲马步的呀？”她继续试探道。 “中间师父。”小胖崽给出无效回答。 慕梨笑了一声，继续问:“是藏青色衣服那个是吗？” 小天尊不知道藏青是什么颜色，但他不承认自己不知道，胖脑袋开始上下左右地晃动，看起来像点头，又像摇头。 真的是非常死要面子的小胖墩了！ 慕梨跟这小家伙待在一起最大的问题，是憋笑能憋出眼泪，笑出来又怕伤到这小中二的自尊心。 “阿兰没告诉祁啸师父叫什么名字是吗？”她问。 小天尊有点懵地开始啃小手。 其实说了，但阿兰只说了姓氏，段师父谢师父这样。 小天尊仔细回忆了一下师父们之间互相的称呼，终于眼睛一亮，告诉慕梨:“段老二！” “噗！”慕梨赶忙蹲到他面前捂了下他小嘴:“你为什么要称呼师父段老二？谁跟你这么说的？你没当他面叫出口吧？” 她真怕段恒那个暴脾气忍不住殴打幼儿！ 小天尊严肃地解释这个名字的合理性，打着手势描述三个人的站位说:“他叫他，老三！他叫他，老五！他叫他，二兄兄！阿兰说他，段师父！” 最终，小天尊挥动小胖胳膊，画了个大圆圈，总结出结论:“合起来！段老二。” 慕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没有人比你更懂逻辑推理！ “不可以这么称呼师父哦，”为了小胖崽的人身安全，慕梨十分严肃地提醒:“你可以叫他二师尊，或者称呼道号莲阳师尊，老二老三只有同辈分之间才能互相称呼，记住了吗？” 小天尊无所谓地点了点胖脑袋。 “所以今天有三个师父一起教导祁啸了呀？” 小天尊点头。 “那他们各自教祁啸什么新本事了吗？” 小天尊比划了一下蹲马步，以及出拳姿势，老实回答:“羊羊师尊这样，谢老三嘿哈。” “也不能叫他谢老三！”慕梨说:“你就记得叫二师尊三师尊吧，还有陆决，他是你的小师尊。” 小天尊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看起来像是忽然对话题失去了兴趣。 他在回避。 慕梨猜想自己无意中抓到了重点，继续试探:“那小师尊今天教祁啸什么新本事了吗？” 小天尊想了想，紧张地摇摇头。 慕梨心道不妙。 问题应该就出在陆决身上。 按照原著里闪回的一些记忆，祁啸跟陆决这个时期关系应该挺不错。 后期祁啸沦为傀儡被各方势力争夺的时候，也是陆决冒死把他救出去的。 原著还没揭秘陆决中后期彻底黑化的原因。 按照时间线，直到祁啸十九岁之前，这哥俩关系都还挺铁的，但不确定陆决是不是装的。 照理说，祁啸第一次跟陆决见面，不应该表现出这样的排斥甚至畏惧。 慕梨蹲在祁啸面前，双手握住他小小的肩膀，看着他圆嘟嘟的脸，认真询问:“陆决今天凶我们阿啸了吗？” 小天尊有些不安地眨眨眼，摇头。 慕梨想了想，坚定地判断:“但他吓到我们阿啸了。” 小天尊圆嘟嘟的脸一瞬间变得委屈至极！ 他一瘪小嘴，可怜巴巴看着慕梨。 慕梨抬手顺了顺他软软的头发，轻声问:“陆决对我们阿啸做了什么？” 这问题，小天尊回答不上来。 祁啸不太能理解谢寂川和陆决之间的交谈，只记得谢寂川在他面前演示流星锤之后，把锤子递给陆决说“帮我拿着”。 陆决好像不太想搭理他，只低声回了句“你可以先寄存在我们爱徒的腮帮子里”。 然后谢寂川就大笑起来。 小天尊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很好奇谢寂川为什么经常大笑。 所以，他开始对着谢寂川扭屁屁，企图理解他此刻的情绪。 小天尊能感觉到谢寂川对待他很亲切，就像能感知到阿泥经常莫名其妙幻想捏他脸时的那种情绪，这种情绪会让小天尊感觉到安全、善意。 但依旧无法弄清楚谢寂川为什么总在笑，于是，小天尊转而去感知那个叫陆决的哥哥。 可怕的事，就是这一瞬间发生的。 小天尊能感知到所有人的真灵，他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跟鸟类能感知到磁场一样，祁啸从出生就习惯了所有生灵的另一种存在形式，但他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语言能力描述那是种怎样的感受。 总之。 陆决的真灵形态，猝不及防吓坏了小天尊。 光是回忆起那一刻的感觉，小天尊就忍不住“嗯唔”哽咽了一声，“啪叽”一下扑抱住慕梨！ 慕梨吃了一惊，紧接着脸上露出幸福得快要融化的表情。 啊…… 奶香味的小包子投怀送抱！ 第23章 第23章 “我在这里,阿啸不怕怕，不怕怕。”慕梨一脸幸福地轻轻抱住小家伙，脸颊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蹭了蹭。 “嗯唔……”小天尊委屈地哼了声,一只小胖手无措地抓住慕梨的耳朵。 这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对慕梨而言太陌生了。 全身的力量仿佛一下子被放大了，足以保护怀里这个肉嘟嘟的小胖崽。 她把小家伙抱起来坐到床边，一下一下轻轻拍哄他后背。 小家伙坐在腿上都沉甸甸的,无愧于他早膳都能吃五只糕点两碗奶的食量。 慕梨并没有任何不堪重负的疲劳感，相反,这柔软的奶香团子竟然反过来给了她一种扎实的安全感，她都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安抚小家伙,还是小家伙在安抚今天审讯时受到惊吓的她。 还没等她rua够,小家伙就忽然一抬小胖脸，抬手下令:“窝窝松子鸡！” 慕梨:“……” 看来小胖崽是满血复活了,又开始报菜名了。 小天尊的恐惧情绪就仿佛没出现过一样,小胖腿一伸,汤圆似的从慕梨腿上滑下去,开始风筝一样满屋子啪嗒啪嗒地乱跑，发泄一下午被恐惧压抑的精力。 慕梨简直哭笑不得,起身追在他后面问:“陆决今天究竟怎么吓唬我们阿啸了？告诉我，我让他下次不许了。” 小天尊百忙之中刹住小胖腿，一转身，开始挥动小胳膊，对慕梨描述自己看见的可怕一幕—— “不是！小小光点点。大！大的一团很多颜色哦！不是一整块的！这里这里这里……光点点，拼起来了,本座怕怕！” 一脸问号的慕梨:“……” 她得承认这小家伙确实尽全力描述整件事了,但她需要一个婴语翻译器。 “很大一团,但有零碎的白色光点，是吗？”慕梨尝试沟通:“陆决师尊演示了一种可怕的术法，吓到了我们祁啸？” “不不！不不！”没被理解的小天尊肉嘟嘟的小脸气得都鼓起来，他继续努力解释:“术法不！是里面的那一个，本座这样……”他迅速扭了扭屁屁，形象的解释:“这样就看见！” 慕梨脑袋里灯泡一亮，茅塞顿开，追问道:“祁啸是说:自己可以看见周围人的情绪感受？” 小天尊包子脸一下子呆滞住，想了想，否认:“是整个！小小光点，抖呀抖，会照过来，不一样，所有都不一样。” 慕梨有点尴尬，她猜到这小家伙可能在描述扭屁屁特殊能力使用时的具体视觉和触觉体验，但这就跟四维空间生物跟三维空间生物讲解自身空间概念一样，慕梨想象不出来。 光点抖呀抖，会照过来，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应该是重点。 可能祁啸在扭屁屁或者说摇动尾椎部位连通的感应器官时，能感觉到生灵的本源状态。 “抖呀抖”可能是在描述本源真灵的粒子振幅。 “照过来”应该是每个人散发出的不同质感的气质与情绪。 祁啸能感觉到的肯定比她想象中更完整，但作为功能不多的人类，她也只能理解到这一步了。 “我懂了，我懂祁啸的意思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慕梨鼓励道:“祁啸今天仔细探索了每一位师尊更原本的内在，也就是‘里面’的他们，是吗？” 小天尊眼睛一亮，很开心地点头！ 从前他跟道童们说这些的时候，道童们从来没给过他如此准确贴切的回应，就只是茫然无措地冲他尴尬傻笑。 坏姐姐不一样！ 慕梨见小家伙露出这样欣喜的表情，心里也开心起来，她有些得意地笑出一排小白牙，继续试图替小胖崽描述那些表达不出来的感受—— “祁啸发现陆决师尊‘里面’的那个存在，和我们不一样是吧？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太可怕了！” 小天尊点头点得恨不得整个小身子都晃起来。 慕梨继续问:“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小天尊再次挥动小胖手重复刚刚的描述:“不是整个！陆决不是小小光点，是大大一团，很多颜色，这里这里这里光点拼起来！” 慕梨已经努力让大脑运作起来了，还是想象不出那画面，只能接着询问:“祁啸也可以看见里面的我是吗？那我是什么样子的呢？小小小小的光点吗？” 小天尊一愣，停止了手舞足蹈，仰着小胖脸认真注视着慕梨，片刻后，才又开始手舞足蹈地形容:“阿泥小小光点，本座身上暖暖，和她那样。” 慕梨尝试翻译:“就是说我和很多人一样，就是小小的暖洋洋的一个小光点，是吗？” “不不！”小天尊一皱眉，拍着自己肥嘟嘟的两颊说:“不一样！只跟她一样，照过来。” 慕梨有点紧张地再次更正:“我的光泽照在身上触感……跟别人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三岁小天尊有限的脑容量已经快要过载了，他无措地仰头看着慕梨，尝试解释:“每天，喝完奶，抱本座，坐在那里！” 他抬起小肉手，转头指向窗户的位置，继续说:“大大的太阳，抱本座摇啊摇，晕乎乎，照脸上，本座喜欢，阿梨和她一样。” 慕梨吃力地解析:“每天祁啸中午喝完奶，会被阿兰抱去窗户那里晒太阳，摇晃着哄祁啸睡觉，是吗？我的光点和阿兰一样？” “不不！”小天尊立即否认:“不是阿兰，是她！” 慕梨挑眉抱歉地请求详解:“谁，阿兰身边的人？哪个颜色衣服的姐姐？” “不……”小天尊的小包子脸忽然变得很落寞，他耷拉下脑袋，很不开心地抠着小肉手，沉默片刻，小声回答:“她不见了已经，没有抱抱本座很久，不见了，本座哭哭也没有抱抱，不见了。” 他委屈地抬起小胖脸，跟慕梨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无奈又绝望地说:“爹爹也不见了。” 一刹那间，慕梨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 她听明白了！ 这小胖崽是说，慕梨的真灵给他的感觉，跟他的生母很像。 藏在祁啸心里的那个……她。 大概因为被抛弃得太早，祁啸还不太习惯去称呼那个被他深深依赖的女人“妈妈”。 但他知道，她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不再喂他喝奶，不再抱他坐在窗台上晒太阳，不再摇晃着哄他入睡，不再做这些让他感到安心快乐的事。 不论这小家伙怎么哭怎么闹脾气，她都没再回来了。 慕梨忽然明白过来，这小家伙下了马车飞奔回卧房后，推着椅子去窗台边，爬上去，用小胖脸紧紧贴着卷帘…… 其实，是在假装自己靠在母亲的怀里，寻求安慰。 慕梨急忙背过身，翻出手绢一下一下按压猝不及防涌出眼眶的泪水。 真是可恶。 她连帅气的男朋友都还没有，就要为一个小胖崽老母亲式心碎。 此刻才真正理解乾空真人为什么宁可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也要把她这么个敌对宗门派来的隐藏祸患留在小天尊身边。 原来祁啸所感知到慕梨的真灵，跟他的生母很类似。 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慕梨擦干眼泪刚准备回过神，一低头，发现那小胖崽已经悄悄绕道她跟前，仰着胖脑袋啃着小肉手，盯着她看，像是害怕自己犯了什么错，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哭了。 “我眼睛里进沙子了。”慕梨找了个非常敷衍的借口，其实是眼睛里进火箭了。 小天尊闻言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他张开小胳膊蹦弹起来问:“窝窝松子鸡！阿泥爱吃？” “爱呀！”慕梨蹲到他面前笑道:“阿兰已经去准备晚膳啦，祁啸再给我说说今天为什么害怕好不好？陆决师尊的光点很可怕是吗？彩色的？还有零碎的光……” 说到这里，慕梨终于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她大概知道祁啸为什么受到惊吓了。 魔尊陆决是帝俊的残损真灵转世。 原著里对他的身世还没有详解，慕梨当时出于对这个角色的好奇，特地去搜了关于真灵原生的资料—— 上古时期，帝俊和弟弟东皇太一统一了洪荒万族，建立妖族，之后，帝俊死于那场席卷三界的浩劫巫妖大战之中。 而男主祁啸，就是十二祖巫中实力最强的烛九阴真灵转世。 强行往前追溯的话，祁啸跟陆决的梁子，早在上古时期就结下了。 帝俊就是在决战中被祖巫自爆给炸死的，但还是留下了一部分残损的真灵。 真灵跟魂魄是不同的存在，祁啸和陆决本身，跟上古时期那两位大巫和大妖并不算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们之间不存在旧仇，祁啸也不可能是因为对陆决的真灵产生什么仇恨，才受到惊吓。 他受到惊吓的主要原因，慕梨猜想，可能是因为陆决的真灵是残破的，他的本体真灵色彩相对普通人要多一些，而破损的部分，又是用寻常人单调的白色光点拼接的。 这就好比看见一个人，左脸右胳膊左腿好像跟其他部分不太协调，强行拼装在一起一样，乍看自然有点吓人。 慕梨无法得知那画面是不是真的跟自己想象的一样，但她现在已经大概能理解祁啸为什么会受到惊吓了。 其一是因为没见过彩色真灵，其二是没见过拼装型真灵。 那位未来的终极反派陆决的真灵，是在巫妖大战下存留下来的残缺体，损毁的部分，早已经化作天地灵气，无法凝聚。 而损毁的部位包括了一个人的很多重要组成部分，比如各类型的情感、情绪、痛觉、天赋等基本感知，如果不汲取自然灵力修补完整，破损的真灵没有办法转生。 陆决的真灵有至少百分之三十的部分，是普通人族的真灵，另外百分之七十是大妖帝俊残存的部分。 说来也是倒霉，如果要让人族的真灵跟妖族融合拼接的话，陆决就不能百分百释放自己的妖力，如果他在某场激战中被迫释放过强的妖力，破损的那部分真灵，就会吞噬溶解掉他作为人族拼接的那一部分真灵。 这会导致陆决丧失一部分情感感知、习惯爱好。 原本属于他作为正常人的特质逐渐损毁，以至于越到后期，陆决整个人，或者说整头妖，都呈现出一种非人的麻木状态，让原本就黑化的他更加冷血理智，把三界生灵当成一盘棋下着玩。 陆决似乎想从这些游戏里找回从前有过的那些情绪与感情，所以损人不利己，别人也猜不透他要做什么，属实是纯天然疯批天花板。 如果能阻止凌云山各大势力分裂决战，说不定陆决也能一直当个正常人。 但身为最终大反派，他黑化或许是他的宿命。 慕梨记得原著里写过，每逢月食之夜，陆决会变得异常狂躁，真灵残缺的伤口会感知到远古爆裂损毁那一刹那的不甘与狂怒。 在他还小的时候，周围有在意的亲人陪在身边，他还能压制，后来他亲近的家人几乎在凌云峰后期争斗中死光了，这位大反派也懒得压制狂躁了，一到日子，就大开杀戒。 修真界各大仙门找了一堆心引天赋的修士，去给魔尊制造幻境，企图让逝去的亲人安抚他的情绪，但这些修士基本上都祭天了，去一波死一波。 等等…… 慕梨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心引天赋的修士。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祁啸！”慕梨一把抓住面前小胖子的双肩，认真的嘱咐:“你可一定要好好跟师父们学本事啊！这样长大后才能保护好爱你的人！” 比如我！ 第23章 第23章 “我在这里,阿啸不怕怕，不怕怕。”慕梨一脸幸福地轻轻抱住小家伙，脸颊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蹭了蹭。 “嗯唔……”小天尊委屈地哼了声,一只小胖手无措地抓住慕梨的耳朵。 这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对慕梨而言太陌生了。 全身的力量仿佛一下子被放大了，足以保护怀里这个肉嘟嘟的小胖崽。 她把小家伙抱起来坐到床边，一下一下轻轻拍哄他后背。 小家伙坐在腿上都沉甸甸的,无愧于他早膳都能吃五只糕点两碗奶的食量。 慕梨并没有任何不堪重负的疲劳感，相反,这柔软的奶香团子竟然反过来给了她一种扎实的安全感，她都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安抚小家伙,还是小家伙在安抚今天审讯时受到惊吓的她。 还没等她rua够,小家伙就忽然一抬小胖脸，抬手下令:“窝窝松子鸡！” 慕梨:“……” 看来小胖崽是满血复活了,又开始报菜名了。 小天尊的恐惧情绪就仿佛没出现过一样,小胖腿一伸,汤圆似的从慕梨腿上滑下去,开始风筝一样满屋子啪嗒啪嗒地乱跑，发泄一下午被恐惧压抑的精力。 慕梨简直哭笑不得,起身追在他后面问:“陆决今天究竟怎么吓唬我们阿啸了？告诉我，我让他下次不许了。” 小天尊百忙之中刹住小胖腿，一转身，开始挥动小胳膊，对慕梨描述自己看见的可怕一幕—— “不是！小小光点点。大！大的一团很多颜色哦！不是一整块的！这里这里这里……光点点，拼起来了,本座怕怕！” 一脸问号的慕梨:“……” 她得承认这小家伙确实尽全力描述整件事了,但她需要一个婴语翻译器。 “很大一团,但有零碎的白色光点，是吗？”慕梨尝试沟通:“陆决师尊演示了一种可怕的术法，吓到了我们祁啸？” “不不！不不！”没被理解的小天尊肉嘟嘟的小脸气得都鼓起来，他继续努力解释:“术法不！是里面的那一个，本座这样……”他迅速扭了扭屁屁，形象的解释:“这样就看见！” 慕梨脑袋里灯泡一亮，茅塞顿开，追问道:“祁啸是说:自己可以看见周围人的情绪感受？” 小天尊包子脸一下子呆滞住，想了想，否认:“是整个！小小光点，抖呀抖，会照过来，不一样，所有都不一样。” 慕梨有点尴尬，她猜到这小家伙可能在描述扭屁屁特殊能力使用时的具体视觉和触觉体验，但这就跟四维空间生物跟三维空间生物讲解自身空间概念一样，慕梨想象不出来。 光点抖呀抖，会照过来，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应该是重点。 可能祁啸在扭屁屁或者说摇动尾椎部位连通的感应器官时，能感觉到生灵的本源状态。 “抖呀抖”可能是在描述本源真灵的粒子振幅。 “照过来”应该是每个人散发出的不同质感的气质与情绪。 祁啸能感觉到的肯定比她想象中更完整，但作为功能不多的人类，她也只能理解到这一步了。 “我懂了，我懂祁啸的意思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慕梨鼓励道:“祁啸今天仔细探索了每一位师尊更原本的内在，也就是‘里面’的他们，是吗？” 小天尊眼睛一亮，很开心地点头！ 从前他跟道童们说这些的时候，道童们从来没给过他如此准确贴切的回应，就只是茫然无措地冲他尴尬傻笑。 坏姐姐不一样！ 慕梨见小家伙露出这样欣喜的表情，心里也开心起来，她有些得意地笑出一排小白牙，继续试图替小胖崽描述那些表达不出来的感受—— “祁啸发现陆决师尊‘里面’的那个存在，和我们不一样是吧？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太可怕了！” 小天尊点头点得恨不得整个小身子都晃起来。 慕梨继续问:“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小天尊再次挥动小胖手重复刚刚的描述:“不是整个！陆决不是小小光点，是大大一团，很多颜色，这里这里这里光点拼起来！” 慕梨已经努力让大脑运作起来了，还是想象不出那画面，只能接着询问:“祁啸也可以看见里面的我是吗？那我是什么样子的呢？小小小小的光点吗？” 小天尊一愣，停止了手舞足蹈，仰着小胖脸认真注视着慕梨，片刻后，才又开始手舞足蹈地形容:“阿泥小小光点，本座身上暖暖，和她那样。” 慕梨尝试翻译:“就是说我和很多人一样，就是小小的暖洋洋的一个小光点，是吗？” “不不！”小天尊一皱眉，拍着自己肥嘟嘟的两颊说:“不一样！只跟她一样，照过来。” 慕梨有点紧张地再次更正:“我的光泽照在身上触感……跟别人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三岁小天尊有限的脑容量已经快要过载了，他无措地仰头看着慕梨，尝试解释:“每天，喝完奶，抱本座，坐在那里！” 他抬起小肉手，转头指向窗户的位置，继续说:“大大的太阳，抱本座摇啊摇，晕乎乎，照脸上，本座喜欢，阿梨和她一样。” 慕梨吃力地解析:“每天祁啸中午喝完奶，会被阿兰抱去窗户那里晒太阳，摇晃着哄祁啸睡觉，是吗？我的光点和阿兰一样？” “不不！”小天尊立即否认:“不是阿兰，是她！” 慕梨挑眉抱歉地请求详解:“谁，阿兰身边的人？哪个颜色衣服的姐姐？” “不……”小天尊的小包子脸忽然变得很落寞，他耷拉下脑袋，很不开心地抠着小肉手，沉默片刻，小声回答:“她不见了已经，没有抱抱本座很久，不见了，本座哭哭也没有抱抱，不见了。” 他委屈地抬起小胖脸，跟慕梨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无奈又绝望地说:“爹爹也不见了。” 一刹那间，慕梨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 她听明白了！ 这小胖崽是说，慕梨的真灵给他的感觉，跟他的生母很像。 藏在祁啸心里的那个……她。 大概因为被抛弃得太早，祁啸还不太习惯去称呼那个被他深深依赖的女人“妈妈”。 但他知道，她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不再喂他喝奶，不再抱他坐在窗台上晒太阳，不再摇晃着哄他入睡，不再做这些让他感到安心快乐的事。 不论这小家伙怎么哭怎么闹脾气，她都没再回来了。 慕梨忽然明白过来，这小家伙下了马车飞奔回卧房后，推着椅子去窗台边，爬上去，用小胖脸紧紧贴着卷帘…… 其实，是在假装自己靠在母亲的怀里，寻求安慰。 慕梨急忙背过身，翻出手绢一下一下按压猝不及防涌出眼眶的泪水。 真是可恶。 她连帅气的男朋友都还没有，就要为一个小胖崽老母亲式心碎。 此刻才真正理解乾空真人为什么宁可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也要把她这么个敌对宗门派来的隐藏祸患留在小天尊身边。 原来祁啸所感知到慕梨的真灵，跟他的生母很类似。 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慕梨擦干眼泪刚准备回过神，一低头，发现那小胖崽已经悄悄绕道她跟前，仰着胖脑袋啃着小肉手，盯着她看，像是害怕自己犯了什么错，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哭了。 “我眼睛里进沙子了。”慕梨找了个非常敷衍的借口，其实是眼睛里进火箭了。 小天尊闻言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他张开小胳膊蹦弹起来问:“窝窝松子鸡！阿泥爱吃？” “爱呀！”慕梨蹲到他面前笑道:“阿兰已经去准备晚膳啦，祁啸再给我说说今天为什么害怕好不好？陆决师尊的光点很可怕是吗？彩色的？还有零碎的光……” 说到这里，慕梨终于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她大概知道祁啸为什么受到惊吓了。 魔尊陆决是帝俊的残损真灵转世。 原著里对他的身世还没有详解，慕梨当时出于对这个角色的好奇，特地去搜了关于真灵原生的资料—— 上古时期，帝俊和弟弟东皇太一统一了洪荒万族，建立妖族，之后，帝俊死于那场席卷三界的浩劫巫妖大战之中。 而男主祁啸，就是十二祖巫中实力最强的烛九阴真灵转世。 强行往前追溯的话，祁啸跟陆决的梁子，早在上古时期就结下了。 帝俊就是在决战中被祖巫自爆给炸死的，但还是留下了一部分残损的真灵。 真灵跟魂魄是不同的存在，祁啸和陆决本身，跟上古时期那两位大巫和大妖并不算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们之间不存在旧仇，祁啸也不可能是因为对陆决的真灵产生什么仇恨，才受到惊吓。 他受到惊吓的主要原因，慕梨猜想，可能是因为陆决的真灵是残破的，他的本体真灵色彩相对普通人要多一些，而破损的部分，又是用寻常人单调的白色光点拼接的。 这就好比看见一个人，左脸右胳膊左腿好像跟其他部分不太协调，强行拼装在一起一样，乍看自然有点吓人。 慕梨无法得知那画面是不是真的跟自己想象的一样，但她现在已经大概能理解祁啸为什么会受到惊吓了。 其一是因为没见过彩色真灵，其二是没见过拼装型真灵。 那位未来的终极反派陆决的真灵，是在巫妖大战下存留下来的残缺体，损毁的部分，早已经化作天地灵气，无法凝聚。 而损毁的部位包括了一个人的很多重要组成部分，比如各类型的情感、情绪、痛觉、天赋等基本感知，如果不汲取自然灵力修补完整，破损的真灵没有办法转生。 陆决的真灵有至少百分之三十的部分，是普通人族的真灵，另外百分之七十是大妖帝俊残存的部分。 说来也是倒霉，如果要让人族的真灵跟妖族融合拼接的话，陆决就不能百分百释放自己的妖力，如果他在某场激战中被迫释放过强的妖力，破损的那部分真灵，就会吞噬溶解掉他作为人族拼接的那一部分真灵。 这会导致陆决丧失一部分情感感知、习惯爱好。 原本属于他作为正常人的特质逐渐损毁，以至于越到后期，陆决整个人，或者说整头妖，都呈现出一种非人的麻木状态，让原本就黑化的他更加冷血理智，把三界生灵当成一盘棋下着玩。 陆决似乎想从这些游戏里找回从前有过的那些情绪与感情，所以损人不利己，别人也猜不透他要做什么，属实是纯天然疯批天花板。 如果能阻止凌云山各大势力分裂决战，说不定陆决也能一直当个正常人。 但身为最终大反派，他黑化或许是他的宿命。 慕梨记得原著里写过，每逢月食之夜，陆决会变得异常狂躁，真灵残缺的伤口会感知到远古爆裂损毁那一刹那的不甘与狂怒。 在他还小的时候，周围有在意的亲人陪在身边，他还能压制，后来他亲近的家人几乎在凌云峰后期争斗中死光了，这位大反派也懒得压制狂躁了，一到日子，就大开杀戒。 修真界各大仙门找了一堆心引天赋的修士，去给魔尊制造幻境，企图让逝去的亲人安抚他的情绪，但这些修士基本上都祭天了，去一波死一波。 等等…… 慕梨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心引天赋的修士。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祁啸！”慕梨一把抓住面前小胖子的双肩，认真的嘱咐:“你可一定要好好跟师父们学本事啊！这样长大后才能保护好爱你的人！” 比如我！ 第24章 第24章 闹了一下午脾气的小天尊,在和慕梨相处片刻后满血复活，跑出卧房，“奔走相告”,传达自己晚餐想吃的菜肴，变回了从前活泼可爱又能吃的“全自动报菜名崽”。 阿兰对慕梨佩服得五体投地，等周围侍从的目光都被小天尊引去，她立即找准机会与慕梨交谈:“没想到夫人这就给哄好了,不知小天尊今儿后晌究竟是何缘故闷闷不乐？” 慕梨不敢随随便便把大反派的秘密给暴露了，但也没有撒谎,只说是陆决天赋异禀，真灵能量过强,小天尊初次感知,受了惊吓，现在都说出来就好了。 “原来如此,我说也是,无怪乎陆仙君如此年少便位列首席。”这说法可太让阿兰信服了,陆决果真就是如此与众不同,即便在孩子眼里也不一样，她垂眸痴痴笑了笑。 慕梨侧头看她一眼,好奇问:“你脸怎么红了？” “方才追小天尊追太快了。”阿兰抬手对着发烫的脸颊扇风。 慕梨笑说:“你追小天尊作甚？等菜一上桌，保准他第一个乖乖落座。” 阿兰被逗得咯咯笑，“夫人总比我们想得长远。” 她忽然想起什么，凑近慕梨耳边道:“我知道您不会用术法安抚小天尊，但也想提个醒，以防万一……” 慕梨脸色一变,压低嗓音问:“何出此言？有哪位长老让你盯梢我了吗？” 阿兰摇头:“不是我,方才我去安排晚膳,发现罩房来了两个陌生脸孔，问了管事姑姑才知道，那是眀判堂派来贴身保护小天尊的两位女修，方才您与小天尊在卧房谈心之时，这两位女修都安静地站在外殿，手中掐诀、凝神闭目，我猜想……应当是在探听卧房内的动静。我疑心夫人目前在眀判堂的监视下，万事皆需谨慎，尤其是不要对小天尊使用术法。” 慕梨点点头，神色真诚地小声回答:“谢谢你选择相信我。” “我才要谢谢您对小天尊尽心尽责才是。” “这有什么好谢的？”慕梨笑:“我是自愿照料祁啸的，都赖你们小天尊太招人喜欢了，我算是被他给降服了。” 阿兰神色惊讶:“夫人可真是好胆气，我从前都没见过在小天尊面前毫不畏怯的人，唯独您能真把小天尊当成寻常孩童来疼爱。” “那还不是因为我修为低？”慕梨叹息:“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但也不能总这么下去，阿兰，你说……我能不能陪祁啸一起去尚武场修炼呀？我现在也是凌云山弟子了，要贴身保护祁啸，不能总是这点修为吧？” 阿兰点点头:“夫人要是能陪伴左右，再好不过，只是此事我做不得主，待会儿我派人去向段仙君请示一下，明早告知夫人。” “那就多谢了！” 阿兰又道:“不过恕我直言，夫人的修为着实低了些，小天尊天生灵力充沛，从体术修习，是因为他不需要灵力来突破修为，而夫人您如果忙于修习体术……” 慕梨有点尴尬:“我知道我的问题不在于体术，只是不知道我这样的根基，要从哪方面修炼起来比较快呢？” 阿兰回答:“修炼之事我怎敢置喙，但我知道，基础修为过低的修士，可以通过服用元阳丹，来迅速突破灵力限制，夫人可以去录勋堂治下的炼丹阁买几颗，您现在是峰内弟子，找他们买很划算。” 慕梨激动得眼睛都亮起来，赶忙追问:“元阳丹？内部价格多少呀？” “我替您去买——”阿兰抬手比了个七。 慕梨开心坏了，七颗灵石就能买，把自己嫁过来时戴的凤冠卖了，就够买十颗！ 然而阿兰继续说:“七百颗灵石就能购得一颗元阳丹！” 慕梨眼里的光泽瞬间熄灭。 物价管理局知道你们修真界商品这么定价么？ 阿兰不知人间疾苦地询问慕梨:“夫人预备买几颗？” “额……”慕梨尽量不显露穷酸，但她一时想不出不买的理由。 阿兰本就心思敏感，一见她脸色有些难堪，顿时明白过来，低声找台阶委婉道:“我听闻清越宗不太经营贸易，大概……” 慕梨苦笑一声，懒得装了，无奈耸耸肩:“是的，我宗门很穷，暂时……手头有点拮据，要攒一段时间才能请你代买。” 阿兰神色怜悯地看着慕梨，想了想，说道:“恰巧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供奉堂应该已经在搭建今年的戏台子了，每年中秋晚宴的术演，参加比赛的修士都有奖赏拿，或大或小，魁首甚至能得到十粒元阳丹！” 慕梨脸上又露出期待神色，但很快便不抱希望地摇摇头:“术演比赛？那得比拼实力吧？我这点修为，上了台得给凌云峰丢人……” 阿兰急忙解释:“我不是劝夫人参加比赛，而是这比赛魁首多半是很厉害的师兄师姐，他们用不着元阳丹贡献的那点修为，很多时候会以很便宜的价格，半卖半送给同门的师弟师妹们。” “我知道了，当晚我去抢试试。”慕梨微笑点点头表示感谢、 阿兰恐怕猜不到，就算打五折她都买不起。 阿兰补充道:“对了，夫人不要误会，这中秋术演并非武力比试，而是由观看演出的镇民投票决出最喜欢的表演参赛者。参赛者领了号牌后，可以上台表演一段术法，或者舞剑，甚至舞蹈、乐器，一展歌喉都没问题，没有任何限制，只看镇民喜不喜欢，不问修为高低。这本就是凌云峰每年中秋节给山下老百姓找点乐子的游戏，全部开销都是供奉堂预支，奖品非常阔绰。” 慕梨瞳孔皱缩，惊愕地缓缓吸气—— 少女时期看过的无数玛丽苏小说…… 比如女主表演钢管舞惊艳四座的情节，已经在她脑子里开始放电影了。 终于轮到她玩尬的了吗？！ 身为一个穿越者，碰上这种机会，她能不一举拿下那十颗天价药吗！ 慕梨热血沸腾。 但她并不会跳钢管舞。 硬要说自幼练到大的才艺特长…… 她只会弹钢琴。 阿兰提醒:“我的意思是，夫人那日晚上若是没其他事情，可以去凑个热闹谈个琵琶也行，哪怕是最后一名，也能拿十八颗灵石的奖赏。” 慕梨立即正色宣布:“我一定会去的。” 阿兰点头:“我提前通知我爹娘投给你。” 慕梨:“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可太需要这十八颗灵石了，但做人总是要有点上进心，她好奇的询问:“每年获得魁首的参赛者一般都表演什么？” 阿兰想了想，回答:“角逐前三的参赛者，演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多半都是镇民们最崇拜的那几位修士，比如说如果陆决师兄有闲心当晚上台亮相的话，他的票数绝对会超过半数！他是众望所归，毫无悬念的魁首。” 慕梨:“……” 嫉妒使不会跳钢管舞的女修变形。 用晚膳的时候，慕梨还在琢磨这场中秋夜比赛。 她在想要不要陪祁啸去幼儿园的时候，厚着脸皮跟陆决求组队参赛。 到时候奖品平分，如果陆决觉得她脸皮太厚的话，一九分成也可以，她能吃一颗是一颗。 但想起上回玉清丹的事，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作为一个心理素质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她不应该被羞耻感困扰，硬着头皮也要跟陆决开这个口。 小天尊丝毫没察觉慕梨的烦恼，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张口吃侍从喂的羹汤，一边把竹笼里的蛐蛐儿抓出来把玩。 阿兰温柔劝道:“小天尊专心用膳，等用完晚膳，我们来一场斗蛐蛐儿比赛，好不好？” 这话把慕梨的思绪强行拉回了现实，她立即转头看向阿兰，严肃询问:“斗蛐蛐儿？” 小天尊一听，以为慕梨感兴趣，立即把竹笼里最小的一只拿出来，扯扯身旁慕梨的衣袖，想要送给她，以便待会儿用自己的蛐蛐儿王胜过慕梨。 慕梨没空搭理他，面色严肃地对阿兰说:“幼童最好不要接触太多沾赌的游戏，万一祁啸对蛐蛐儿上了瘾，我可真得把他带去监督谷天天啃胡萝卜了。” 一旁正在扯慕梨衣袖的小肉手瞬间顿住！ 慕梨有所感应，看向身旁的小胖子。 侧头的一瞬间，只听“啪”地一声巨响！ 小天尊的小肉手一掌拍在了饭桌上！ 慕梨吓了一跳:“祁啸你干什么？！” 小天尊一脸心虚地耷拉着胖脑袋，把掌心里拍扁的赃物蛐蛐儿抓起来，用力扔出去，支支吾吾地解释:“有蚊子咬阿泥，本座打掉……” 慕梨:“？？？” 你打个蚊子是要用排山倒海掌吗？桌子都要被你拍烂了！ 小胖崽低着脑袋，从慕梨的角度依旧能看见他圆嘟嘟的脸颊。 慕梨受惊的心脏顿时被融化了。 啊，这圆嘟嘟的小包子脸……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镇民们没有修为，应该不会害怕小胖崽。 如果她带着祁啸一起参加中秋比赛，跳个可爱的亲子舞什么的，会不会逆袭第一呢？ 这么可爱的小胖子，谁忍心不给他投票？ 但也不能肯定，如果陆决也参加的话，他的颜值和人气值，都是她和小胖崽的威胁。 最好还是能拉上陆决组队一起。 就说陪小天尊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中秋之夜？ 她得试试。 第二天，得到段恒准许，慕梨陪同小天尊一起进入尚武场。 陆决和谢寂川今天也被段恒拉来了。 天时地利人和。 慕梨决心找机会向陆决请教问题，一步一步引出中秋节比赛的事。 计划还没开始，她就遭遇了阻碍。 还没等她找机会接近，陆决那小子居然飞身跃上屋顶，一边看书一边晒太阳去了。 她飞不上去。 这难不倒慕梨，等祁啸蹲马步蹲累了，她立即出门让侍从准备些瓜果来，回练武场招呼大家一起吃。 屋顶上的陆决被谢寂川一声招呼叫来了。 慕梨抬手把分出的一小盘瓜果递到陆决跟前。 但她没抬头，也没看他，等他接住了，她就低头继续分瓜果给别人，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这么做能让他不方便拒绝瓜果，出于人性的互惠原理，这能增加她待会儿说服陆决加入她和小胖崽表演团队的几率。 跟大反派智斗，利用点现代心理学，不过分。 陆决拿着盘子，吃完了就不方便直接“飞走”了，侍从都被段恒打发出去了，陆决只能自己拿着空盘子走进隔壁一间花房，把盘子搁在桌子上。 慕梨紧随其后，若无其事地也走进花房，去看角落博古架上摆放的几本书籍。 她抓准时机，等陆决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转头问了句:“陆师兄今儿一早看的什么书呀？” 陆决停下脚步，侧过脸，但没与她对视，只一抬手，把书的封面亮给她看了眼。 “啊，是这本。”慕梨其实绝对能算得上博览群书，只可惜她看的都不是修真界的书，此刻也只能不懂装懂，说些对道德经的感悟，企图引导陆决主动敞开话匣子。 陆决后退一步，背靠门框，看她侃侃而谈结束后，才回应:“这不是经书，是话本。” 慕梨:“……” 上班时间你不好好教学生偷偷看书，居然是在看小说！ “我知道。”慕梨面带微笑，毫不尴尬地回应:“我只是突然想起近些天的感悟。” 陆决点点头，坦然提醒:“你不用跟我们十分谈得来也可以继续来这里，这是乾空师尊的命令。” 慕梨:“……” 看来这个大反派是真的不喜欢没话找话。 “实际上我是有件重要的事，想问问陆师兄的意思。”慕梨开门见山:“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凌云峰每年都会去镇上举办术演比赛，我想今年带着小天尊一起下山凑个热闹，但我们没有参赛经验，不知能不能请陆师兄一起加入，给小天尊留下一段特别的中秋回忆。” 陆决疑惑地问:“中秋之夜，夫人不去佟河为天尊祈福么？” “祈福？”慕梨突然想起自己是深爱寂灭天尊的姬妾这件事，立即表示:“啊是的，我决定参加术演比赛，毕竟为天尊照顾好小天尊，才是我最大的职责。” 陆决抿嘴点了点头。 慕梨明察秋毫，感觉这个大反派在憋笑，立即警惕地解释:“为了让小天尊度过第一个没有爹爹陪伴的中秋，我花了很多心思，下了很大决心才来请陆师兄帮忙。而且，坊间传闻陆仙君性情冷傲，这次如果能一同参加术演，也会让镇民发觉您原来这般没有架子，平易近人，镇民们一定会更加敬重他们的陆仙君。” “这个忙我可以帮夫人和小天尊。”陆决毫不留情地反击:“但我不需要这么多人的敬重，让我戴面具参赛也没问题，夺冠之后，敬重都归夫人和小天尊，元阳丹归我，如何？” 慕梨:“……陆师兄这样的修为，还瞧得上几颗元阳丹？” 陆决:“用不着可以卖给别人。” 慕梨:“您堂堂录勋堂首席弟子，要去集市上卖丹药吗？” 陆决点头:“我没有架子，平易近人，做个让镇民们敬重的好仙君。” 慕梨眯起眼，上前一步，仰头注视这个邪恶的大反派，沉声质问:“你觉得我是为了元阳丹才来请你帮忙？” 陆决耸耸肩:“毕竟夫人对天尊的思念程度都跟欠条数额密切相关，似乎没理由对我名声的关注超过那十颗元阳丹。” 慕梨瞳孔骤缩。 这个邪恶大反派居然摊牌了。 还揶揄她为了不还玉清丹的钱假装思念天尊的事。 他果然就是不想让她白嫖十颗元阳丹！ 第24章 第24章 闹了一下午脾气的小天尊,在和慕梨相处片刻后满血复活，跑出卧房，“奔走相告”,传达自己晚餐想吃的菜肴，变回了从前活泼可爱又能吃的“全自动报菜名崽”。 阿兰对慕梨佩服得五体投地，等周围侍从的目光都被小天尊引去，她立即找准机会与慕梨交谈:“没想到夫人这就给哄好了,不知小天尊今儿后晌究竟是何缘故闷闷不乐？” 慕梨不敢随随便便把大反派的秘密给暴露了，但也没有撒谎,只说是陆决天赋异禀，真灵能量过强,小天尊初次感知,受了惊吓，现在都说出来就好了。 “原来如此,我说也是,无怪乎陆仙君如此年少便位列首席。”这说法可太让阿兰信服了,陆决果真就是如此与众不同,即便在孩子眼里也不一样，她垂眸痴痴笑了笑。 慕梨侧头看她一眼,好奇问:“你脸怎么红了？” “方才追小天尊追太快了。”阿兰抬手对着发烫的脸颊扇风。 慕梨笑说:“你追小天尊作甚？等菜一上桌，保准他第一个乖乖落座。” 阿兰被逗得咯咯笑，“夫人总比我们想得长远。” 她忽然想起什么，凑近慕梨耳边道:“我知道您不会用术法安抚小天尊，但也想提个醒，以防万一……” 慕梨脸色一变,压低嗓音问:“何出此言？有哪位长老让你盯梢我了吗？” 阿兰摇头:“不是我,方才我去安排晚膳,发现罩房来了两个陌生脸孔，问了管事姑姑才知道，那是眀判堂派来贴身保护小天尊的两位女修，方才您与小天尊在卧房谈心之时，这两位女修都安静地站在外殿，手中掐诀、凝神闭目，我猜想……应当是在探听卧房内的动静。我疑心夫人目前在眀判堂的监视下，万事皆需谨慎，尤其是不要对小天尊使用术法。” 慕梨点点头，神色真诚地小声回答:“谢谢你选择相信我。” “我才要谢谢您对小天尊尽心尽责才是。” “这有什么好谢的？”慕梨笑:“我是自愿照料祁啸的，都赖你们小天尊太招人喜欢了，我算是被他给降服了。” 阿兰神色惊讶:“夫人可真是好胆气，我从前都没见过在小天尊面前毫不畏怯的人，唯独您能真把小天尊当成寻常孩童来疼爱。” “那还不是因为我修为低？”慕梨叹息:“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但也不能总这么下去，阿兰，你说……我能不能陪祁啸一起去尚武场修炼呀？我现在也是凌云山弟子了，要贴身保护祁啸，不能总是这点修为吧？” 阿兰点点头:“夫人要是能陪伴左右，再好不过，只是此事我做不得主，待会儿我派人去向段仙君请示一下，明早告知夫人。” “那就多谢了！” 阿兰又道:“不过恕我直言，夫人的修为着实低了些，小天尊天生灵力充沛，从体术修习，是因为他不需要灵力来突破修为，而夫人您如果忙于修习体术……” 慕梨有点尴尬:“我知道我的问题不在于体术，只是不知道我这样的根基，要从哪方面修炼起来比较快呢？” 阿兰回答:“修炼之事我怎敢置喙，但我知道，基础修为过低的修士，可以通过服用元阳丹，来迅速突破灵力限制，夫人可以去录勋堂治下的炼丹阁买几颗，您现在是峰内弟子，找他们买很划算。” 慕梨激动得眼睛都亮起来，赶忙追问:“元阳丹？内部价格多少呀？” “我替您去买——”阿兰抬手比了个七。 慕梨开心坏了，七颗灵石就能买，把自己嫁过来时戴的凤冠卖了，就够买十颗！ 然而阿兰继续说:“七百颗灵石就能购得一颗元阳丹！” 慕梨眼里的光泽瞬间熄灭。 物价管理局知道你们修真界商品这么定价么？ 阿兰不知人间疾苦地询问慕梨:“夫人预备买几颗？” “额……”慕梨尽量不显露穷酸，但她一时想不出不买的理由。 阿兰本就心思敏感，一见她脸色有些难堪，顿时明白过来，低声找台阶委婉道:“我听闻清越宗不太经营贸易，大概……” 慕梨苦笑一声，懒得装了，无奈耸耸肩:“是的，我宗门很穷，暂时……手头有点拮据，要攒一段时间才能请你代买。” 阿兰神色怜悯地看着慕梨，想了想，说道:“恰巧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供奉堂应该已经在搭建今年的戏台子了，每年中秋晚宴的术演，参加比赛的修士都有奖赏拿，或大或小，魁首甚至能得到十粒元阳丹！” 慕梨脸上又露出期待神色，但很快便不抱希望地摇摇头:“术演比赛？那得比拼实力吧？我这点修为，上了台得给凌云峰丢人……” 阿兰急忙解释:“我不是劝夫人参加比赛，而是这比赛魁首多半是很厉害的师兄师姐，他们用不着元阳丹贡献的那点修为，很多时候会以很便宜的价格，半卖半送给同门的师弟师妹们。” “我知道了，当晚我去抢试试。”慕梨微笑点点头表示感谢、 阿兰恐怕猜不到，就算打五折她都买不起。 阿兰补充道:“对了，夫人不要误会，这中秋术演并非武力比试，而是由观看演出的镇民投票决出最喜欢的表演参赛者。参赛者领了号牌后，可以上台表演一段术法，或者舞剑，甚至舞蹈、乐器，一展歌喉都没问题，没有任何限制，只看镇民喜不喜欢，不问修为高低。这本就是凌云峰每年中秋节给山下老百姓找点乐子的游戏，全部开销都是供奉堂预支，奖品非常阔绰。” 慕梨瞳孔皱缩，惊愕地缓缓吸气—— 少女时期看过的无数玛丽苏小说…… 比如女主表演钢管舞惊艳四座的情节，已经在她脑子里开始放电影了。 终于轮到她玩尬的了吗？！ 身为一个穿越者，碰上这种机会，她能不一举拿下那十颗天价药吗！ 慕梨热血沸腾。 但她并不会跳钢管舞。 硬要说自幼练到大的才艺特长…… 她只会弹钢琴。 阿兰提醒:“我的意思是，夫人那日晚上若是没其他事情，可以去凑个热闹谈个琵琶也行，哪怕是最后一名，也能拿十八颗灵石的奖赏。” 慕梨立即正色宣布:“我一定会去的。” 阿兰点头:“我提前通知我爹娘投给你。” 慕梨:“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可太需要这十八颗灵石了，但做人总是要有点上进心，她好奇的询问:“每年获得魁首的参赛者一般都表演什么？” 阿兰想了想，回答:“角逐前三的参赛者，演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多半都是镇民们最崇拜的那几位修士，比如说如果陆决师兄有闲心当晚上台亮相的话，他的票数绝对会超过半数！他是众望所归，毫无悬念的魁首。” 慕梨:“……” 嫉妒使不会跳钢管舞的女修变形。 用晚膳的时候，慕梨还在琢磨这场中秋夜比赛。 她在想要不要陪祁啸去幼儿园的时候，厚着脸皮跟陆决求组队参赛。 到时候奖品平分，如果陆决觉得她脸皮太厚的话，一九分成也可以，她能吃一颗是一颗。 但想起上回玉清丹的事，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作为一个心理素质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她不应该被羞耻感困扰，硬着头皮也要跟陆决开这个口。 小天尊丝毫没察觉慕梨的烦恼，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张口吃侍从喂的羹汤，一边把竹笼里的蛐蛐儿抓出来把玩。 阿兰温柔劝道:“小天尊专心用膳，等用完晚膳，我们来一场斗蛐蛐儿比赛，好不好？” 这话把慕梨的思绪强行拉回了现实，她立即转头看向阿兰，严肃询问:“斗蛐蛐儿？” 小天尊一听，以为慕梨感兴趣，立即把竹笼里最小的一只拿出来，扯扯身旁慕梨的衣袖，想要送给她，以便待会儿用自己的蛐蛐儿王胜过慕梨。 慕梨没空搭理他，面色严肃地对阿兰说:“幼童最好不要接触太多沾赌的游戏，万一祁啸对蛐蛐儿上了瘾，我可真得把他带去监督谷天天啃胡萝卜了。” 一旁正在扯慕梨衣袖的小肉手瞬间顿住！ 慕梨有所感应，看向身旁的小胖子。 侧头的一瞬间，只听“啪”地一声巨响！ 小天尊的小肉手一掌拍在了饭桌上！ 慕梨吓了一跳:“祁啸你干什么？！” 小天尊一脸心虚地耷拉着胖脑袋，把掌心里拍扁的赃物蛐蛐儿抓起来，用力扔出去，支支吾吾地解释:“有蚊子咬阿泥，本座打掉……” 慕梨:“？？？” 你打个蚊子是要用排山倒海掌吗？桌子都要被你拍烂了！ 小胖崽低着脑袋，从慕梨的角度依旧能看见他圆嘟嘟的脸颊。 慕梨受惊的心脏顿时被融化了。 啊，这圆嘟嘟的小包子脸……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镇民们没有修为，应该不会害怕小胖崽。 如果她带着祁啸一起参加中秋比赛，跳个可爱的亲子舞什么的，会不会逆袭第一呢？ 这么可爱的小胖子，谁忍心不给他投票？ 但也不能肯定，如果陆决也参加的话，他的颜值和人气值，都是她和小胖崽的威胁。 最好还是能拉上陆决组队一起。 就说陪小天尊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中秋之夜？ 她得试试。 第二天，得到段恒准许，慕梨陪同小天尊一起进入尚武场。 陆决和谢寂川今天也被段恒拉来了。 天时地利人和。 慕梨决心找机会向陆决请教问题，一步一步引出中秋节比赛的事。 计划还没开始，她就遭遇了阻碍。 还没等她找机会接近，陆决那小子居然飞身跃上屋顶，一边看书一边晒太阳去了。 她飞不上去。 这难不倒慕梨，等祁啸蹲马步蹲累了，她立即出门让侍从准备些瓜果来，回练武场招呼大家一起吃。 屋顶上的陆决被谢寂川一声招呼叫来了。 慕梨抬手把分出的一小盘瓜果递到陆决跟前。 但她没抬头，也没看他，等他接住了，她就低头继续分瓜果给别人，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这么做能让他不方便拒绝瓜果，出于人性的互惠原理，这能增加她待会儿说服陆决加入她和小胖崽表演团队的几率。 跟大反派智斗，利用点现代心理学，不过分。 陆决拿着盘子，吃完了就不方便直接“飞走”了，侍从都被段恒打发出去了，陆决只能自己拿着空盘子走进隔壁一间花房，把盘子搁在桌子上。 慕梨紧随其后，若无其事地也走进花房，去看角落博古架上摆放的几本书籍。 她抓准时机，等陆决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转头问了句:“陆师兄今儿一早看的什么书呀？” 陆决停下脚步，侧过脸，但没与她对视，只一抬手，把书的封面亮给她看了眼。 “啊，是这本。”慕梨其实绝对能算得上博览群书，只可惜她看的都不是修真界的书，此刻也只能不懂装懂，说些对道德经的感悟，企图引导陆决主动敞开话匣子。 陆决后退一步，背靠门框，看她侃侃而谈结束后，才回应:“这不是经书，是话本。” 慕梨:“……” 上班时间你不好好教学生偷偷看书，居然是在看小说！ “我知道。”慕梨面带微笑，毫不尴尬地回应:“我只是突然想起近些天的感悟。” 陆决点点头，坦然提醒:“你不用跟我们十分谈得来也可以继续来这里，这是乾空师尊的命令。” 慕梨:“……” 看来这个大反派是真的不喜欢没话找话。 “实际上我是有件重要的事，想问问陆师兄的意思。”慕梨开门见山:“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凌云峰每年都会去镇上举办术演比赛，我想今年带着小天尊一起下山凑个热闹，但我们没有参赛经验，不知能不能请陆师兄一起加入，给小天尊留下一段特别的中秋回忆。” 陆决疑惑地问:“中秋之夜，夫人不去佟河为天尊祈福么？” “祈福？”慕梨突然想起自己是深爱寂灭天尊的姬妾这件事，立即表示:“啊是的，我决定参加术演比赛，毕竟为天尊照顾好小天尊，才是我最大的职责。” 陆决抿嘴点了点头。 慕梨明察秋毫，感觉这个大反派在憋笑，立即警惕地解释:“为了让小天尊度过第一个没有爹爹陪伴的中秋，我花了很多心思，下了很大决心才来请陆师兄帮忙。而且，坊间传闻陆仙君性情冷傲，这次如果能一同参加术演，也会让镇民发觉您原来这般没有架子，平易近人，镇民们一定会更加敬重他们的陆仙君。” “这个忙我可以帮夫人和小天尊。”陆决毫不留情地反击:“但我不需要这么多人的敬重，让我戴面具参赛也没问题，夺冠之后，敬重都归夫人和小天尊，元阳丹归我，如何？” 慕梨:“……陆师兄这样的修为，还瞧得上几颗元阳丹？” 陆决:“用不着可以卖给别人。” 慕梨:“您堂堂录勋堂首席弟子，要去集市上卖丹药吗？” 陆决点头:“我没有架子，平易近人，做个让镇民们敬重的好仙君。” 慕梨眯起眼，上前一步，仰头注视这个邪恶的大反派，沉声质问:“你觉得我是为了元阳丹才来请你帮忙？” 陆决耸耸肩:“毕竟夫人对天尊的思念程度都跟欠条数额密切相关，似乎没理由对我名声的关注超过那十颗元阳丹。” 慕梨瞳孔骤缩。 这个邪恶大反派居然摊牌了。 还揶揄她为了不还玉清丹的钱假装思念天尊的事。 他果然就是不想让她白嫖十颗元阳丹！ 第25章 第25章 与大反派视线相对的这几秒之内,慕梨脑子里已经转过几十种扭转局势的对策。 最优解是假装自己对寂灭天尊的感情是真的，挤出几滴眼泪，让大反派为他的错误判断感到无地自容、愧疚难当，从而改口主动陪她和小天尊一起参加表演。 感情牌对于目前的大反派应该能正常发挥功效。 眼前的陆决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生命中的一切灾难还没有发生,不需要解封完整妖力，真灵尚且完好无缺。 他暂时还拥有正常人族的七情六欲,当然也包括同情心。 但是,仰头对视着那双天生带点笑意的瑞凤眼,慕梨能从这少年眼神里，看出未来那个高智商反派的绝对理智和沉稳。 作为当初追原著就被这个邪恶大反派的智商惊得嗷嗷叫的书粉,慕梨实在没把握自己能靠演技骗过这少年。 如果不能靠演技，她也可以真情流露。 毕竟她想提升修为就是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到来的凌云峰内斗,她既然坚定选择站在祁啸身后，就必须变强。 慕梨调整好情绪，没有装出受委屈的模样，反而倔强地一低头,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 花房里只剩下她压抑情绪的呼吸声。 原本淡定从容与她斗智斗勇的陆决,琥珀色眼瞳里难得闪过一丝意外。 这小女修的反应超出了他预想。 慕梨抬头,看向大反派,语气坚定地说:“是我把在无助不安中的小天尊哄得跟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小天尊在那么多人中选择了相信我,我也选择了担起保护他的责任。” 她面色坚定而坦然:“我修为低微，确实需要那十颗元阳丹突破灵力限制，但也确实是为了往后能保护好小天尊。 我不希望陆仙君认为我是在利用小天尊换取丹药,因为小天尊有洞察人心的天赋,他如果通过你感知到我似乎不是真的在意他,他会难过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失去爹爹的祁啸再对我感到失望，所以，陆仙君，你可以怀疑我对寂灭天尊的感情，但请不要怀疑我对祁啸的关心，可以么？” 陆决不发一言，注视她双眼。 慕梨屏住呼吸，她知道此刻自己哪怕露出一丝心虚回避之态，都会被这个聪明绝顶的大反派瞬间捕捉。 一秒、两秒、三秒。 陆决一颔首，语气郑重地回应:“明白了，请夫人安心。” 他信了！ 慕梨捏紧拳头保持情绪，抓准时机打感情牌发起暗示，对大反派进行惨无人道的道德绑架:“不论如何，我都会去参加中秋术演，或许是不自量力，但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次变强的机会，因为我要保护小天尊。” 陆决张了张口，似乎欲言又止。 他后悔了？ 慕梨抬起水汪汪的卡姿兰大眼睛，用慈爱的眼神注视陆决，鼓励邪恶大反派回头是岸，重新做个人。 在她鼓励的眼神下，陆决果然不再玩笑，语气诚恳地给出回应:“夫人无需过分忧心小天尊的安危，我师兄弟几人每年所领俸禄之数额，给予了我等比夫人更多的责任。我会尽我之力捍卫凌云峰，如果真到了需要夫人亲自出马的地步，多那几颗元阳丹，怕也无济于事。” 慕梨:“……” 好家伙，这么感人真诚的自我剖白都不影响大反派理性推理出她不需要元阳丹的事实。 “求人不如求己。”那几颗元阳丹，慕梨要定了，不做队友，就是对手，慕梨昂首挺胸，很有骨气地向大反派宣战:“那么，我们中秋之夜戏台上见，陆仙君。” 见她似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陆决神色认真地表态:“我不会参与当夜的中秋术演，夫人若是有意争夺头筹，不如邀二师兄和三师兄一起。” 慕梨一愣，这句话倒是没有跟她对着干的意思。 这个大反派貌似是有什么不便参赛的难言之隐？ 他不参加倒也可以，这样她和小胖崽就少了个竞争力超标的对手。 慕梨立即转移阵地，去找正在午休的段恒与谢寂川，商量中秋术演组队的事，这两位也是首席弟子，就算人气不如陆决，那也应该远超凌云山其他弟子，退而求其次，有他们参加也不错。 不过，段恒和谢寂川可能会猜到她参与术演是为了那十颗元阳丹。 总不能把刚才在陆决面前的表演再演一遍，慕梨决定先想好合理的参赛理由，以免被这师兄弟三人三连拒。 最终，她折返回武场正堂，把正在用午膳的小胖崽给抱了出来。 她打算利用小胖崽的可爱攻势，干扰段恒和谢寂川的判断力。 谁能忍心拒绝跟这么肥的包子脸一起上台跳舞呢？小天尊甚至还会扭屁屁。 “祁啸，我们一会儿去和几位师父玩一个小游戏，好不好？”慕梨对怀里正在啃兔头的小天尊笑得一脸纯善。 小天尊正专心致志嘬着小胖手里的酱汁兔头，腾不出嘴回应坏姐姐的提议，只点了点胖脑袋，表示批准。 慕梨立即指导小家伙一会儿要如何配合她表演。 她让祁啸把接下来她与师父们的对话，当做过家家游戏。 期间用不着小天尊亲自开口，只需要他对慕梨说的任何话语做出点头、微笑、抱抱之类的肢体肯定。 只要能让师父们相信慕梨说的话，就算游戏胜利。 小天尊觉得这游戏很有挑战性，他很想玩，开心得嘬兔头都嘬得更用力了！ 午休时间很快就要结束了，慕梨抱着仿佛几吨重的小胖崽，一路飞奔，终于在段恒和谢寂川起身前来到树荫下。 这可真是一只实心小胖墩，慕梨累得抱着胖崽“噗通”一声瘫坐在两位师父面前，被迫行了个大礼。 谢寂川一脸震惊，他没想到一个小女修抱着个三岁幼童瘫倒在地，身下的大地竟然为之微微一颤！ 慕梨神色狰狞地喘着粗气打招呼:“叨……叨……叨扰二位师兄了……呼！呼！呼！” 段恒急忙上前搀扶:“夫人有何急事？” 谢寂川吊儿郎当玩笑道:“训练体能也得循序渐进啊夫人，您抱着小天尊和两斤瓜子跑这么快，仔细伤了腿脚。” 慕梨:“呼！呼……瓜子？” “请不要搭理他。”段恒唤回慕梨注意，严肃询问:“究竟有何急事？” 慕梨用力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酝酿好情绪道:“近些时日，乾空真人下令禁止道童下山搜罗小玩意回府，小天尊时常觉得烦闷孤寂，郁郁寡欢。” “噢？”段恒和谢寂川同时看向小天尊，礼貌表示关切。 坐在慕梨腿上的小天尊察觉到游戏已经开始了，很认真地停下嘬兔头，百忙之中转头看向两位师父，晃了晃小胖腿，长叹一口气，表示自己郁郁寡欢。 谢寂川看着小天尊的包子脸发出疑问:“小天尊没吃饱？” “不不！”小天尊立即晃着手里的兔头补充说明:“本座玉玉瓜欢！烦闷！本座的青青没啦！” “青青”是小天尊最爱的一只蛐蛐儿，昨晚“去监督谷天天啃胡萝卜”那句话，吓得小天尊一时冲动把青青拍扁了。 小天尊如今是真的烦闷，很想跟坏姐姐一起玩游戏！ “青青是什么？”段恒看向小胖崽。 小天尊:“是蛐……” 慕梨一把捂住小胖子的嘴，解释道:“是一只可爱又粘人的小白兔，小天尊很喜欢它，经常和它一起玩。” 还好她反应迅速，青青如果是只虫子，跟胖胖幼崽待在一起的画面显然不太容易打动人，当然得选一个毛茸茸的宠物，来表现小天尊与爱宠分离后的遗憾。 “小白兔？”段恒有些惊讶地看向祁啸，纳闷地问:“小天尊养过兔子？” 兔子？作为小天尊最爱的食物之一，小天尊被问得一愣，有点心虚地转头仰脸看向坏姐姐。 慕梨和蔼地示意他配合:“祁啸是不是很喜欢青青呀？” 小天尊没有过这种爱好，又回头看看段恒。 见两位师父虎视眈眈看着自己，担心自己和坏姐姐游戏战败，小天尊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手里被啃了一半的兔头。 犹豫片刻，小天尊硬着头皮，捧起酱兔头，把小胖脸贴上去……蹭了蹭，用可爱的小奶音配合表演:“青青乖哦……” 以行动表现自己对兔子的喜爱。 段恒和谢寂川目眦尽裂！难以置信地看向慕梨—— 你到底对小天尊的爱宠青青做了什么？！ 被“青青”蹭了一脸酱汁地小天尊很快忍不住了，闭着眼睛掩耳盗铃，偷偷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酱汁兔头。 第26章 第26章 这小胖崽配合得有点过头了！ 慕梨保持冷静,神色怜惜地摸了摸小胖崽的脑袋，感慨道:“小天尊又睹物思兔了。” 师兄弟俩松了口气。 原来这只酱爆兔头不是用“青青”制作的。 不过这小胖子对爱宠的思念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 怎么还一边怀念一边香喷喷地嘬起来了呢！ “所以，”慕梨赶忙把二人的注意力引回正题:“我想在今年的中秋之夜,带着祁啸下山散散心,陪他一起参加热闹的中秋术演大会,但我初来乍到不清楚当地的传统，想邀请二位师兄同行，陪小天尊一起度过一个难忘的中秋之夜。” 一听慕梨说要带他下山玩，小天尊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睫毛都激动得根根上翘，举起兔头欢呼:“下山下山下山！” 谢寂川毫不犹豫地回应:“可以啊，我跟二师兄本就打算去术演大会看热闹。” “是吗？那太好了！”慕梨出于好奇顺口探问:“那陆师兄呢？不一起去吗？” 谢寂川摇头一摆手:“他去不了！他一去就过于热闹了。” 慕梨没听明白:“师兄此言何意？” 谢寂川苦笑一声反问:“你没发现有阿决经过的地方,姑娘们一个个都跟地缝里往外蹦似的,哗啦啦一下都涌出来了？” 慕梨回忆了一下，说:“我才第二次得见陆师兄，尚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哎——”谢寂川长叹一口气,像是抱怨，又像艳羡地嘟囔:“三年以前，咱们小师弟还只是大爷大妈们梦想中的儿子，这两年身高突然窜起来,他又成了小姑娘们的梦中情郎，每次参加术演都被姑娘们群起包围、嘘寒问暖,虽然这听起来是天大的好事吧,但其实阿决性子喜静,估计今年不会参加了,去了也不会露脸。哎！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原来如此。”慕梨有些惊讶,没想到邪恶大反派年少时期人气这么高。 不过仔细一想就能理解,初次相见时，连她都对陆决那张面容惊艳至极，就不用想其他小姑娘有多中意了。 慕梨从前在学校就是远近闻名的脸盲学霸，专攻心理学之后她才逐渐意识到，是因为一些算得上童年创伤的经历，自己年幼时才会无意识的屏蔽现实中的异性，只通过小说这类媒介，隔着安全的距离“暗中观察”。 她当年就最喜欢《星逆》这本小说。 她喜欢男主祁啸。 对反派陆决，更多是好奇。 原著里的祁啸自幼失去父母，惨遭继母与各方势力的操控，九死一生逆风翻盘。 他从一个游戏人间的复仇者，被周围的爱与信任逐渐捂暖一颗早已冰冷的心，最终战胜对情感的恐惧与怨恨，重新肩负起爱与职责，成为造福苍生、顶天立地的圣者。 在慕梨眼里，祁啸就像肮脏泥淖里开出的花，是那样顽强的生命力，哪怕满身淤泥，也永远心向阳光。 正如祁啸战斗时金子一样色泽的双眼，慕梨觉得他是会永恒散发金芒的少年，是永不熄灭的火焰。 但到了小说中后期，幕后大反派正式登场，她的注意力也被魔尊陆决分走了一半。 反派魔尊的言行举止、清奇的脑回路，实在让她好奇。 陆决不喜欢直接的杀戮，如果一定要亲自出手，他总会布局一场盛大的狩猎游戏，看着猎物们挣扎求生，获得虚假的希望，在他的戏弄下开始自相残杀。 虽然做出那么多恶劣的事，但陆决从未对任何人或任何势力表现出仇恨，也从来没有提过自己任何不堪的过往。 他对旁人经历的苦难，毫无兴趣，仿佛是天生反社会人格。 但在中后期一场对决中，凌云峰几位长老提起了自己记忆里有关陆决的过往。 出乎慕梨预料。 所有人回忆中的陆决，都天赋异禀，是个自幼在万众瞩目的光芒中央长大的天之骄子。 为了不让父母和师尊失望，陆决从小习惯了一声不吭地扛起各方给予他的期望与责任。 他的少年时期，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期待的轨道上，却在超出他承受能力的一场大战中，为了救人，意外解封了妖力，导致真灵受损。 七情六欲逐渐丧失后，陆决失去了用情感辅助理智做决断的能力，变成旁人眼中冷血莫测，不按套路出牌的强悍怪物。 就连那些被陆决从浩劫中拯救的人，也因为恐惧而逐渐疏远他。 原著并没有具体记载陆决七情六欲受损后，具体经历过什么挫折。 故事时间线开始的时候，陆决就已经成了个游戏人间天下为棋的疯批反派。 这本小说之所以叫《星逆》，也是暗指这两个人的命运星轨交换逆转。 一个，从暗无天日的沼泽，爬向光明，重回神明的怀抱。 一个，从万丈光芒的山巅，跌入深渊，企图抓住世间一切虚伪肮脏，共赴地狱。 到了后期，慕梨甚至越发对那个大反派陆决感到好奇。 因为他即便在残忍至极地玩弄苍生时，也始终表现得风趣有礼。 即便没了情感，他还是会凭借对人世间早年的记忆，彬彬有礼地对待哪怕一个将死的猎物。 邪恶与高贵，竟然可以在这个男人身上并存。 这一切，驱使慕梨想了解——究竟怎样的过往，才会造就出这样一个矛盾的大反派。 如今，慕梨亲眼见到了尚未黑化的少年魔尊陆决，但好奇心被求生欲抵消，并不敢深入了解这少年。 回想起两次与陆决的交锋，她感觉这个大反派其实跟书中后期的性格截然不同。 虽然陆决的毒舌型风趣，跟原著里性格特征一致，但此时的他并不像原著里那个把一切生灵视作猎物的冷血魔尊。 方才她对陆决袒露自己真实的脆弱，那个少年的回应也变得严肃真诚。 这家伙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低头再看看怀里嘬兔头的小胖崽…… 是的，她曾经深深仰慕的龙傲天男主祁啸，也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已经不是买家秀与卖家秀的区别了！ “下山的事，夫人需要先请示乾空师尊。” 段恒的提醒，将慕梨的思绪拉了回来。 “如果师尊应允，我与三师弟必定结伴保护夫人与小天尊周全。” 慕梨回应:“我会去请示乾空真人的！如果获准的话，我想耽误二位师兄一点时间，陪小天尊一起练一支简单的舞蹈，中秋之夜一同登台！” 谢寂川笑道:“没问题！只要你通过师尊那一关。” - 当晚回到仙府，慕梨请求阿兰代为请示乾空真人——她想在中秋之夜带着小天尊下山参加术演。 阿兰答应后，好奇地询问她打算让小天尊表演什么。 小天尊目前除了食量远超寻常人家的幼童之外，似乎并没有特殊才艺。 “我要教他一支很有趣的舞。”慕梨笑着小声说:“小天尊跳起来一定会叫镇民们喜欢极了的！” “慕师妹未免得意得太早了。”阿兰身后一个女修忽然开口:“镇民又不认识小天尊。” 慕梨诧异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却发现这人十分面生，从前好像没见过。 阿兰凑近慕梨耳边小声说:“这是虚花真人派来的弟子，说是要跟我一起伺候小天尊，我无权推拒。” 慕梨低声问:“送人入府伺候，不需要小天尊亲口同意么？” 阿兰神色无奈:“如今天尊不在，小天尊年幼，堂主们受天尊所托，有权代为掌管府中事物。” 慕梨还没回应，阿兰身后那女修便轻笑一声道:“十颗元阳丹也值得清越宗的弟子这么惦记着，‘宗门朴素’名不虚传啊？真想要也该先打听打听——去年前年的中秋术演，都是陆师兄夺得头筹，十颗丹药随手便赠与我们了，今年这魁首，自然也会是陆师兄的。我看芳灼夫人这回马屁恐怕拍错地方喽，您哄小天尊有什么用？术演这事啊，得看陆师兄肯不肯正眼瞧你。” 她说完，朝一旁侍从使眼色，虚花真人安插的另外两个侍从跟着笑起来。 慕梨一脸淡定地浇灭他们的希望:“今年你们恐怕分不到元阳丹了，我问过陆决，他今年不参加。” “哈……是我们小瞧芳灼夫人了，原来马屁已经拍过了，可惜陆师兄瞧不上啊？”那人挑眉得意道:“说不参加，是委婉拒绝那些不自量力的邀约，你请不动，可不代表我们也请不动。” “是么？”慕梨淡定微笑:“那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她知道陆决不会正眼瞧她，但她也了解这位大反派说一不二的性格。 陆决既然已经说了不会参加术演，肯定也不会接受别人的邀约。 第25章 第25章 与大反派视线相对的这几秒之内,慕梨脑子里已经转过几十种扭转局势的对策。 最优解是假装自己对寂灭天尊的感情是真的，挤出几滴眼泪，让大反派为他的错误判断感到无地自容、愧疚难当，从而改口主动陪她和小天尊一起参加表演。 感情牌对于目前的大反派应该能正常发挥功效。 眼前的陆决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生命中的一切灾难还没有发生,不需要解封完整妖力，真灵尚且完好无缺。 他暂时还拥有正常人族的七情六欲,当然也包括同情心。 但是,仰头对视着那双天生带点笑意的瑞凤眼,慕梨能从这少年眼神里，看出未来那个高智商反派的绝对理智和沉稳。 作为当初追原著就被这个邪恶大反派的智商惊得嗷嗷叫的书粉,慕梨实在没把握自己能靠演技骗过这少年。 如果不能靠演技，她也可以真情流露。 毕竟她想提升修为就是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到来的凌云峰内斗,她既然坚定选择站在祁啸身后，就必须变强。 慕梨调整好情绪，没有装出受委屈的模样，反而倔强地一低头,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 花房里只剩下她压抑情绪的呼吸声。 原本淡定从容与她斗智斗勇的陆决,琥珀色眼瞳里难得闪过一丝意外。 这小女修的反应超出了他预想。 慕梨抬头,看向大反派,语气坚定地说:“是我把在无助不安中的小天尊哄得跟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小天尊在那么多人中选择了相信我,我也选择了担起保护他的责任。” 她面色坚定而坦然:“我修为低微，确实需要那十颗元阳丹突破灵力限制，但也确实是为了往后能保护好小天尊。 我不希望陆仙君认为我是在利用小天尊换取丹药,因为小天尊有洞察人心的天赋,他如果通过你感知到我似乎不是真的在意他,他会难过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失去爹爹的祁啸再对我感到失望，所以，陆仙君，你可以怀疑我对寂灭天尊的感情，但请不要怀疑我对祁啸的关心，可以么？” 陆决不发一言，注视她双眼。 慕梨屏住呼吸，她知道此刻自己哪怕露出一丝心虚回避之态，都会被这个聪明绝顶的大反派瞬间捕捉。 一秒、两秒、三秒。 陆决一颔首，语气郑重地回应:“明白了，请夫人安心。” 他信了！ 慕梨捏紧拳头保持情绪，抓准时机打感情牌发起暗示，对大反派进行惨无人道的道德绑架:“不论如何，我都会去参加中秋术演，或许是不自量力，但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次变强的机会，因为我要保护小天尊。” 陆决张了张口，似乎欲言又止。 他后悔了？ 慕梨抬起水汪汪的卡姿兰大眼睛，用慈爱的眼神注视陆决，鼓励邪恶大反派回头是岸，重新做个人。 在她鼓励的眼神下，陆决果然不再玩笑，语气诚恳地给出回应:“夫人无需过分忧心小天尊的安危，我师兄弟几人每年所领俸禄之数额，给予了我等比夫人更多的责任。我会尽我之力捍卫凌云峰，如果真到了需要夫人亲自出马的地步，多那几颗元阳丹，怕也无济于事。” 慕梨:“……” 好家伙，这么感人真诚的自我剖白都不影响大反派理性推理出她不需要元阳丹的事实。 “求人不如求己。”那几颗元阳丹，慕梨要定了，不做队友，就是对手，慕梨昂首挺胸，很有骨气地向大反派宣战:“那么，我们中秋之夜戏台上见，陆仙君。” 见她似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陆决神色认真地表态:“我不会参与当夜的中秋术演，夫人若是有意争夺头筹，不如邀二师兄和三师兄一起。” 慕梨一愣，这句话倒是没有跟她对着干的意思。 这个大反派貌似是有什么不便参赛的难言之隐？ 他不参加倒也可以，这样她和小胖崽就少了个竞争力超标的对手。 慕梨立即转移阵地，去找正在午休的段恒与谢寂川，商量中秋术演组队的事，这两位也是首席弟子，就算人气不如陆决，那也应该远超凌云山其他弟子，退而求其次，有他们参加也不错。 不过，段恒和谢寂川可能会猜到她参与术演是为了那十颗元阳丹。 总不能把刚才在陆决面前的表演再演一遍，慕梨决定先想好合理的参赛理由，以免被这师兄弟三人三连拒。 最终，她折返回武场正堂，把正在用午膳的小胖崽给抱了出来。 她打算利用小胖崽的可爱攻势，干扰段恒和谢寂川的判断力。 谁能忍心拒绝跟这么肥的包子脸一起上台跳舞呢？小天尊甚至还会扭屁屁。 “祁啸，我们一会儿去和几位师父玩一个小游戏，好不好？”慕梨对怀里正在啃兔头的小天尊笑得一脸纯善。 小天尊正专心致志嘬着小胖手里的酱汁兔头，腾不出嘴回应坏姐姐的提议，只点了点胖脑袋，表示批准。 慕梨立即指导小家伙一会儿要如何配合她表演。 她让祁啸把接下来她与师父们的对话，当做过家家游戏。 期间用不着小天尊亲自开口，只需要他对慕梨说的任何话语做出点头、微笑、抱抱之类的肢体肯定。 只要能让师父们相信慕梨说的话，就算游戏胜利。 小天尊觉得这游戏很有挑战性，他很想玩，开心得嘬兔头都嘬得更用力了！ 午休时间很快就要结束了，慕梨抱着仿佛几吨重的小胖崽，一路飞奔，终于在段恒和谢寂川起身前来到树荫下。 这可真是一只实心小胖墩，慕梨累得抱着胖崽“噗通”一声瘫坐在两位师父面前，被迫行了个大礼。 谢寂川一脸震惊，他没想到一个小女修抱着个三岁幼童瘫倒在地，身下的大地竟然为之微微一颤！ 慕梨神色狰狞地喘着粗气打招呼:“叨……叨……叨扰二位师兄了……呼！呼！呼！” 段恒急忙上前搀扶:“夫人有何急事？” 谢寂川吊儿郎当玩笑道:“训练体能也得循序渐进啊夫人，您抱着小天尊和两斤瓜子跑这么快，仔细伤了腿脚。” 慕梨:“呼！呼……瓜子？” “请不要搭理他。”段恒唤回慕梨注意，严肃询问:“究竟有何急事？” 慕梨用力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酝酿好情绪道:“近些时日，乾空真人下令禁止道童下山搜罗小玩意回府，小天尊时常觉得烦闷孤寂，郁郁寡欢。” “噢？”段恒和谢寂川同时看向小天尊，礼貌表示关切。 坐在慕梨腿上的小天尊察觉到游戏已经开始了，很认真地停下嘬兔头，百忙之中转头看向两位师父，晃了晃小胖腿，长叹一口气，表示自己郁郁寡欢。 谢寂川看着小天尊的包子脸发出疑问:“小天尊没吃饱？” “不不！”小天尊立即晃着手里的兔头补充说明:“本座玉玉瓜欢！烦闷！本座的青青没啦！” “青青”是小天尊最爱的一只蛐蛐儿，昨晚“去监督谷天天啃胡萝卜”那句话，吓得小天尊一时冲动把青青拍扁了。 小天尊如今是真的烦闷，很想跟坏姐姐一起玩游戏！ “青青是什么？”段恒看向小胖崽。 小天尊:“是蛐……” 慕梨一把捂住小胖子的嘴，解释道:“是一只可爱又粘人的小白兔，小天尊很喜欢它，经常和它一起玩。” 还好她反应迅速，青青如果是只虫子，跟胖胖幼崽待在一起的画面显然不太容易打动人，当然得选一个毛茸茸的宠物，来表现小天尊与爱宠分离后的遗憾。 “小白兔？”段恒有些惊讶地看向祁啸，纳闷地问:“小天尊养过兔子？” 兔子？作为小天尊最爱的食物之一，小天尊被问得一愣，有点心虚地转头仰脸看向坏姐姐。 慕梨和蔼地示意他配合:“祁啸是不是很喜欢青青呀？” 小天尊没有过这种爱好，又回头看看段恒。 见两位师父虎视眈眈看着自己，担心自己和坏姐姐游戏战败，小天尊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手里被啃了一半的兔头。 犹豫片刻，小天尊硬着头皮，捧起酱兔头，把小胖脸贴上去……蹭了蹭，用可爱的小奶音配合表演:“青青乖哦……” 以行动表现自己对兔子的喜爱。 段恒和谢寂川目眦尽裂！难以置信地看向慕梨—— 你到底对小天尊的爱宠青青做了什么？！ 被“青青”蹭了一脸酱汁地小天尊很快忍不住了，闭着眼睛掩耳盗铃，偷偷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酱汁兔头。 第27章 第27章 有眀判堂的眼线在旁盯梢,慕梨没心情跟阿兰谈论自己的术演计划了。 吃完晚饭，她就牵着小胖崽回卧房，准备教他跳自己设想好的简单却非常有意思的舞蹈。 灵感来源是大学时期去幼儿园做义工,刚好撞上六一儿童节。 她帮着幼儿园老师带着小孩们编排了一个临时舞蹈节目。 舞蹈内容是老师与幼童穿插站位,先跳一段相同的可爱舞蹈,而后分别移动站位。 老师们两人一组摆出拱门姿态，孩子们捧着小脸，像小花朵一样从拱门内扭阿扭地走出来亮相。 原本只是一段非常大众的舞蹈，却因为小孩们跳舞积极性不高,一个个赶鸭子上架，短短两天练习时间，全都摸鱼度过。 儿童节当天,老师和孩子们上台给家长们表演,节目就展现出一个很意外的效果—— 两个幼教和四个大学生跳得非常卖力、姿态标准。 而六个幼儿园小朋友赶鸭子上架、非常敷衍。 同样的动作，老师们做得十分夸张，小朋友懒洋洋地做个十级简化版,神似型不似，还经常做一半忘掉下面是什么动作，迷茫地转头看向老师。 原本是一场排练不到位的舞蹈表演，愣是因为老师的卖力,和小朋友们的敷衍，制造出了神奇的反差爆笑效果,台下的家长们眼泪都笑出来了！ 被家长录下来的完整视频,还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 弹幕网友们也是“哈哈哈哈哈”一片,说小朋友们满脸都写着“被迫营业”。 慕梨觉得这个节目简直太适合小胖崽了。 这小家伙表情严肃的时候,本就一脸奶没喝饱的样子,圆润敦实的体格让原本不富裕的腿长更显短小,做不出非常大幅度的舞蹈动作，跳起舞来，肯定自带搞笑的敷衍气质。 上台后，慕梨和两个师兄做几个高难度动作，卖力表演，而小胖崽只要在旁边大概意思意思，此前的节目反差、搞笑效果很容易就能展现出来。 古代人能接触的信息不多，笑点应该比现代人还低。 其他凌云峰弟子多半会舞剑或弹唱，观众没看过类似小品的节目，肯定会对她的搞笑节目感到新奇。 慕梨对这个节目很有信心，回到卧房，就准备开始教小胖崽练舞蹈。 刚踏入门槛，身后阿兰准备给他们关上门，那个眀判堂派来的眼线，又语气不满地嚷嚷起来:“诶！为什么每晚都留她独自陪在小天尊身边？乾空师尊不是把她安置在偏殿吗？她没处歇息吗？总打扰小天尊作甚？” 慕梨心里终于起了点火气，作为心理医生，遇上这种故意找茬的人，她能通过改变认知，避免自己生气。 这几个被虚花真人派来搅局的眼线跟她无冤无仇，故意嘲讽针对她，最大的原因自然是跟虚花真人一样，认定她是清越宗派来的奸细，还蛊惑了乾空真人，导致两位堂主意见不合，起了矛盾。 整个眀判堂肯定都跟虚花真人一条心，对慕梨厌恶至极。 但目前只有慕梨在身边时，小天尊才安分乖巧，虚花真人对此也无计可施。 安插这么多弟子入府盯梢，一来是想弄明白慕梨究竟用什么手段把小天尊哄得服服帖帖，二来自然是见缝插针地在小天尊面前挑慕梨的刺，企图取而代之。 而这两点都是慕梨不需要担心的事。 祁啸天生能洞察情绪，她要是因为生气一直心情不好，肯定也会让祁啸感到不安，时间久了，说不定真会害怕待在她身边，这反而是中了眀判堂的招。 她把这群眼线当成空气就行，跟她家小胖崽开开心心成天吃香喝辣，有什么可生气的？ 但此刻，这几个眀判堂的弟子居然打主意想分开她和小胖崽，这就过界了。 慕梨立即转身，准备亲自对线。 阿兰却已经忍无可忍先一步反驳:“不让夫人陪着小天尊，难不成让你们来陪？你们倒是问问小天尊乐不乐意。” 眀判堂的女修倒也不怯场，还真迈入门槛，隔着几步距离，弯身一脸讨好地注视祁啸，温柔地开口:“小天尊，今晚姐姐陪你玩捉迷藏游戏，好不好？” 各堂的弟子对小天尊都心存敬畏，毕竟这小家伙是祁家千年一出的神龙真灵转世，天赋惊人，长大后肯定是比寂灭天尊更强悍的存在。 但几个眀判堂的弟子观察了两晚，发现小天尊在慕梨身边时，其实跟寻常孩童并无区别。 虽然她们依旧能感觉到这小天尊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力，但经观察，小天尊似乎并不会使用自己的力量。 慕梨会直呼小天尊名讳，甚至经常会说出一些极度冒犯的话，比如“天天啃胡萝卜”之类，小天尊居然从来没被激怒，反而怂哒哒地更加听从慕梨的安排。 几个弟子使尽浑身解数，都没察觉慕梨使用过一丝灵力，所以她们得出结论:小天尊其实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乖巧幼童。 为首的眀判堂弟子赵琳珠已经胸有成竹，有信心取代慕梨。 她努力压制着对祁啸血脉天赋本能的敬畏感，假装面前只是一个寻常孩童，慈爱地笑着想跟他拉近关系。 这种时候，慕梨也不能上前一脚把她踹出去。 慕梨是乾空真人安排入府，这群女修是虚花真人安排入府，地位上基本算是平等的，武力上她还打不过这群人。 只能看小胖崽有没有良心了。 慕梨侧头垂眸看向小胖崽，等待他的回应。 小天尊刚吃饱肚子，已经进入醉奶状态，小包子脸傻乎乎的，抬头看向赵琳珠，反应慢了好几拍，才没什么兴致地摇摇头，转头开始围着一旁的慕梨蹦来蹦去，口中欢快地喊着:“下山下山下山下山！” “小天尊想要下山玩吗？”赵琳珠立即上前一步，想伸手把小家伙从慕梨身旁拉到自己跟前。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动作笨拙的小胖崽虽然一直在绕着慕梨蹦跶，可每次赵琳珠伸手抓他，都会被他巧合般灵活的避开小胳膊，就好像这小家伙提前预知了她的行动似的。 赵琳珠也不敢动作太大惊扰小天尊，只能耐心地先用言语诱导:“我也可以带小天尊下山玩哦！小天尊从前有没有吃过小糖人呀？” 一听见“糖”字，小天尊猛然停下绕圈，扬起小脑袋看向赵琳珠:“糖糖？” 赵琳珠赶忙解释:“就是做成各种形状的糖，又好吃又好玩，有小狗糖人，也有小兔子糖人，小天尊想吃吃看吗？” 小天尊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他爱吃兔子，也爱吃糖糕，兔子和糖糕结合在一起，他还没有尝试过。 “吃吃看！吃吃看！”小天尊立即挥动小胖胳膊，下令把兔子糖呈上来，让他尝尝。 “得下山才能吃到小糖人哦！”赵琳珠心里已经激动难耐，原来只要把小天尊当成寻常孩子，就能轻易拉进距离。 这么简单的事居然让一个清越宗奸细钻了空子，现在可就轮到她接手了。 她上前一步蹲跪下来，壮着胆子一把抓住小天尊的小肉手，欣喜地笑道:“中秋那晚，姐姐陪小天尊一起下山好不好？只有姐姐知道要去哪里买小糖人给小天尊吃哦。” 小天尊仰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抬起另一只小胳膊豪迈一挥:“好！本座也带上你。” 一旁慕梨眯起眼，默默注视这只没良心的小胖崽。 赵琳珠抑制喜悦，乘胜追击，拉着小天尊的手晃呀晃:“那今晚让姐姐来哄小天尊入睡，好不好？” 小天尊包子脸上略显迷茫。 慕梨知道，祁啸根本不需要被人哄着睡觉，只要他困了，有个柔软些的地方让他的小胖脑袋靠一下，小家伙就能瞬间入睡。 关机速度超过修真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慕梨一个童话故事，都得分几次才能讲完。 赵琳珠见小天尊没有拒绝，便一抬头，挑衅似的看向慕梨，笑道:“小天尊准了，那就请诸位都退下吧。” 慕梨面带微笑，但她的心已经对这臭小胖子死了！ 她低头试探小胖崽:“今晚让她陪祁啸玩，是可以的吗？” 小天尊听见慕梨这么说，便放下警惕，点点胖脑袋，准了。 “……”慕梨心灰意冷！ “还愣着作甚？”赵琳珠像打了胜仗一样笑着挑衅:“请吧，芳灼夫人，回你自己屋里歇着吧。” 慕梨丝毫没有纠缠下去的意思，微笑点了下头:“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绕过没良心的小胖崽，大步走出了门。 她一离开卧房，小天尊下意识就迈开小短腿，想追在她身后一起出门，看看坏姐姐这么晚不陪他玩要去哪里。 然而抓住他左手的那只大手猛然一紧，把他硬生生拉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小天尊怎么了？姐姐在这呢。”赵琳珠用力箍着怀里的小胖崽温柔笑道:“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祁啸不耐烦地用小肉手推了推她胳膊，又急切指向慕梨背影，叫道:“阿泥！阿泥！” “我知道~慕梨去休息了，姐姐来陪小天尊玩，好不好？”赵琳珠语气温柔，手臂却箍得更紧，想着等慕梨背影消失在小家伙视野就好了。 然而，怀里的小胖崽越发急切挣扎起来，不断伸手去指慕梨的背影，说:“阿泥！阿泥！” 赵琳珠强行抱紧小家伙安抚:“我看见啦，慕梨去自个儿房里歇着了，我们开始玩游戏好吗？小天尊先躲起来，姐姐来……” 就在慕梨的身影一转消失在门外的刹那，赵琳珠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双瞳陡然变成了金色！ 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个陌生姐姐还拉着他不撒手，小天尊气急败坏地用小奶音暴吼:“阿泥跑啦！看见没！阿泥跑啦！” 赵琳珠刚要回应，却猝不及防被一股无形地力量震翻在地！ 眼前的小家伙跟一道圆润的闪电一样，瞬间冲出了门！ 第26章 第26章 这小胖崽配合得有点过头了！ 慕梨保持冷静,神色怜惜地摸了摸小胖崽的脑袋，感慨道:“小天尊又睹物思兔了。” 师兄弟俩松了口气。 原来这只酱爆兔头不是用“青青”制作的。 不过这小胖子对爱宠的思念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 怎么还一边怀念一边香喷喷地嘬起来了呢！ “所以，”慕梨赶忙把二人的注意力引回正题:“我想在今年的中秋之夜,带着祁啸下山散散心,陪他一起参加热闹的中秋术演大会,但我初来乍到不清楚当地的传统，想邀请二位师兄同行，陪小天尊一起度过一个难忘的中秋之夜。” 一听慕梨说要带他下山玩，小天尊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睫毛都激动得根根上翘，举起兔头欢呼:“下山下山下山！” 谢寂川毫不犹豫地回应:“可以啊，我跟二师兄本就打算去术演大会看热闹。” “是吗？那太好了！”慕梨出于好奇顺口探问:“那陆师兄呢？不一起去吗？” 谢寂川摇头一摆手:“他去不了！他一去就过于热闹了。” 慕梨没听明白:“师兄此言何意？” 谢寂川苦笑一声反问:“你没发现有阿决经过的地方,姑娘们一个个都跟地缝里往外蹦似的,哗啦啦一下都涌出来了？” 慕梨回忆了一下，说:“我才第二次得见陆师兄，尚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哎——”谢寂川长叹一口气,像是抱怨，又像艳羡地嘟囔:“三年以前，咱们小师弟还只是大爷大妈们梦想中的儿子，这两年身高突然窜起来,他又成了小姑娘们的梦中情郎，每次参加术演都被姑娘们群起包围、嘘寒问暖,虽然这听起来是天大的好事吧,但其实阿决性子喜静,估计今年不会参加了,去了也不会露脸。哎！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原来如此。”慕梨有些惊讶,没想到邪恶大反派年少时期人气这么高。 不过仔细一想就能理解,初次相见时，连她都对陆决那张面容惊艳至极，就不用想其他小姑娘有多中意了。 慕梨从前在学校就是远近闻名的脸盲学霸，专攻心理学之后她才逐渐意识到，是因为一些算得上童年创伤的经历，自己年幼时才会无意识的屏蔽现实中的异性，只通过小说这类媒介，隔着安全的距离“暗中观察”。 她当年就最喜欢《星逆》这本小说。 她喜欢男主祁啸。 对反派陆决，更多是好奇。 原著里的祁啸自幼失去父母，惨遭继母与各方势力的操控，九死一生逆风翻盘。 他从一个游戏人间的复仇者，被周围的爱与信任逐渐捂暖一颗早已冰冷的心，最终战胜对情感的恐惧与怨恨，重新肩负起爱与职责，成为造福苍生、顶天立地的圣者。 在慕梨眼里，祁啸就像肮脏泥淖里开出的花，是那样顽强的生命力，哪怕满身淤泥，也永远心向阳光。 正如祁啸战斗时金子一样色泽的双眼，慕梨觉得他是会永恒散发金芒的少年，是永不熄灭的火焰。 但到了小说中后期，幕后大反派正式登场，她的注意力也被魔尊陆决分走了一半。 反派魔尊的言行举止、清奇的脑回路，实在让她好奇。 陆决不喜欢直接的杀戮，如果一定要亲自出手，他总会布局一场盛大的狩猎游戏，看着猎物们挣扎求生，获得虚假的希望，在他的戏弄下开始自相残杀。 虽然做出那么多恶劣的事，但陆决从未对任何人或任何势力表现出仇恨，也从来没有提过自己任何不堪的过往。 他对旁人经历的苦难，毫无兴趣，仿佛是天生反社会人格。 但在中后期一场对决中，凌云峰几位长老提起了自己记忆里有关陆决的过往。 出乎慕梨预料。 所有人回忆中的陆决，都天赋异禀，是个自幼在万众瞩目的光芒中央长大的天之骄子。 为了不让父母和师尊失望，陆决从小习惯了一声不吭地扛起各方给予他的期望与责任。 他的少年时期，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期待的轨道上，却在超出他承受能力的一场大战中，为了救人，意外解封了妖力，导致真灵受损。 七情六欲逐渐丧失后，陆决失去了用情感辅助理智做决断的能力，变成旁人眼中冷血莫测，不按套路出牌的强悍怪物。 就连那些被陆决从浩劫中拯救的人，也因为恐惧而逐渐疏远他。 原著并没有具体记载陆决七情六欲受损后，具体经历过什么挫折。 故事时间线开始的时候，陆决就已经成了个游戏人间天下为棋的疯批反派。 这本小说之所以叫《星逆》，也是暗指这两个人的命运星轨交换逆转。 一个，从暗无天日的沼泽，爬向光明，重回神明的怀抱。 一个，从万丈光芒的山巅，跌入深渊，企图抓住世间一切虚伪肮脏，共赴地狱。 到了后期，慕梨甚至越发对那个大反派陆决感到好奇。 因为他即便在残忍至极地玩弄苍生时，也始终表现得风趣有礼。 即便没了情感，他还是会凭借对人世间早年的记忆，彬彬有礼地对待哪怕一个将死的猎物。 邪恶与高贵，竟然可以在这个男人身上并存。 这一切，驱使慕梨想了解——究竟怎样的过往，才会造就出这样一个矛盾的大反派。 如今，慕梨亲眼见到了尚未黑化的少年魔尊陆决，但好奇心被求生欲抵消，并不敢深入了解这少年。 回想起两次与陆决的交锋，她感觉这个大反派其实跟书中后期的性格截然不同。 虽然陆决的毒舌型风趣，跟原著里性格特征一致，但此时的他并不像原著里那个把一切生灵视作猎物的冷血魔尊。 方才她对陆决袒露自己真实的脆弱，那个少年的回应也变得严肃真诚。 这家伙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低头再看看怀里嘬兔头的小胖崽…… 是的，她曾经深深仰慕的龙傲天男主祁啸，也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已经不是买家秀与卖家秀的区别了！ “下山的事，夫人需要先请示乾空师尊。” 段恒的提醒，将慕梨的思绪拉了回来。 “如果师尊应允，我与三师弟必定结伴保护夫人与小天尊周全。” 慕梨回应:“我会去请示乾空真人的！如果获准的话，我想耽误二位师兄一点时间，陪小天尊一起练一支简单的舞蹈，中秋之夜一同登台！” 谢寂川笑道:“没问题！只要你通过师尊那一关。” - 当晚回到仙府，慕梨请求阿兰代为请示乾空真人——她想在中秋之夜带着小天尊下山参加术演。 阿兰答应后，好奇地询问她打算让小天尊表演什么。 小天尊目前除了食量远超寻常人家的幼童之外，似乎并没有特殊才艺。 “我要教他一支很有趣的舞。”慕梨笑着小声说:“小天尊跳起来一定会叫镇民们喜欢极了的！” “慕师妹未免得意得太早了。”阿兰身后一个女修忽然开口:“镇民又不认识小天尊。” 慕梨诧异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却发现这人十分面生，从前好像没见过。 阿兰凑近慕梨耳边小声说:“这是虚花真人派来的弟子，说是要跟我一起伺候小天尊，我无权推拒。” 慕梨低声问:“送人入府伺候，不需要小天尊亲口同意么？” 阿兰神色无奈:“如今天尊不在，小天尊年幼，堂主们受天尊所托，有权代为掌管府中事物。” 慕梨还没回应，阿兰身后那女修便轻笑一声道:“十颗元阳丹也值得清越宗的弟子这么惦记着，‘宗门朴素’名不虚传啊？真想要也该先打听打听——去年前年的中秋术演，都是陆师兄夺得头筹，十颗丹药随手便赠与我们了，今年这魁首，自然也会是陆师兄的。我看芳灼夫人这回马屁恐怕拍错地方喽，您哄小天尊有什么用？术演这事啊，得看陆师兄肯不肯正眼瞧你。” 她说完，朝一旁侍从使眼色，虚花真人安插的另外两个侍从跟着笑起来。 慕梨一脸淡定地浇灭他们的希望:“今年你们恐怕分不到元阳丹了，我问过陆决，他今年不参加。” “哈……是我们小瞧芳灼夫人了，原来马屁已经拍过了，可惜陆师兄瞧不上啊？”那人挑眉得意道:“说不参加，是委婉拒绝那些不自量力的邀约，你请不动，可不代表我们也请不动。” “是么？”慕梨淡定微笑:“那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她知道陆决不会正眼瞧她，但她也了解这位大反派说一不二的性格。 陆决既然已经说了不会参加术演，肯定也不会接受别人的邀约。 第27章 第27章 有眀判堂的眼线在旁盯梢,慕梨没心情跟阿兰谈论自己的术演计划了。 吃完晚饭，她就牵着小胖崽回卧房，准备教他跳自己设想好的简单却非常有意思的舞蹈。 灵感来源是大学时期去幼儿园做义工,刚好撞上六一儿童节。 她帮着幼儿园老师带着小孩们编排了一个临时舞蹈节目。 舞蹈内容是老师与幼童穿插站位,先跳一段相同的可爱舞蹈,而后分别移动站位。 老师们两人一组摆出拱门姿态，孩子们捧着小脸，像小花朵一样从拱门内扭阿扭地走出来亮相。 原本只是一段非常大众的舞蹈，却因为小孩们跳舞积极性不高,一个个赶鸭子上架，短短两天练习时间，全都摸鱼度过。 儿童节当天,老师和孩子们上台给家长们表演,节目就展现出一个很意外的效果—— 两个幼教和四个大学生跳得非常卖力、姿态标准。 而六个幼儿园小朋友赶鸭子上架、非常敷衍。 同样的动作，老师们做得十分夸张，小朋友懒洋洋地做个十级简化版,神似型不似，还经常做一半忘掉下面是什么动作，迷茫地转头看向老师。 原本是一场排练不到位的舞蹈表演，愣是因为老师的卖力,和小朋友们的敷衍，制造出了神奇的反差爆笑效果,台下的家长们眼泪都笑出来了！ 被家长录下来的完整视频,还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 弹幕网友们也是“哈哈哈哈哈”一片,说小朋友们满脸都写着“被迫营业”。 慕梨觉得这个节目简直太适合小胖崽了。 这小家伙表情严肃的时候,本就一脸奶没喝饱的样子,圆润敦实的体格让原本不富裕的腿长更显短小,做不出非常大幅度的舞蹈动作，跳起舞来，肯定自带搞笑的敷衍气质。 上台后，慕梨和两个师兄做几个高难度动作，卖力表演，而小胖崽只要在旁边大概意思意思，此前的节目反差、搞笑效果很容易就能展现出来。 古代人能接触的信息不多，笑点应该比现代人还低。 其他凌云峰弟子多半会舞剑或弹唱，观众没看过类似小品的节目，肯定会对她的搞笑节目感到新奇。 慕梨对这个节目很有信心，回到卧房，就准备开始教小胖崽练舞蹈。 刚踏入门槛，身后阿兰准备给他们关上门，那个眀判堂派来的眼线，又语气不满地嚷嚷起来:“诶！为什么每晚都留她独自陪在小天尊身边？乾空师尊不是把她安置在偏殿吗？她没处歇息吗？总打扰小天尊作甚？” 慕梨心里终于起了点火气，作为心理医生，遇上这种故意找茬的人，她能通过改变认知，避免自己生气。 这几个被虚花真人派来搅局的眼线跟她无冤无仇，故意嘲讽针对她，最大的原因自然是跟虚花真人一样，认定她是清越宗派来的奸细，还蛊惑了乾空真人，导致两位堂主意见不合，起了矛盾。 整个眀判堂肯定都跟虚花真人一条心，对慕梨厌恶至极。 但目前只有慕梨在身边时，小天尊才安分乖巧，虚花真人对此也无计可施。 安插这么多弟子入府盯梢，一来是想弄明白慕梨究竟用什么手段把小天尊哄得服服帖帖，二来自然是见缝插针地在小天尊面前挑慕梨的刺，企图取而代之。 而这两点都是慕梨不需要担心的事。 祁啸天生能洞察情绪，她要是因为生气一直心情不好，肯定也会让祁啸感到不安，时间久了，说不定真会害怕待在她身边，这反而是中了眀判堂的招。 她把这群眼线当成空气就行，跟她家小胖崽开开心心成天吃香喝辣，有什么可生气的？ 但此刻，这几个眀判堂的弟子居然打主意想分开她和小胖崽，这就过界了。 慕梨立即转身，准备亲自对线。 阿兰却已经忍无可忍先一步反驳:“不让夫人陪着小天尊，难不成让你们来陪？你们倒是问问小天尊乐不乐意。” 眀判堂的女修倒也不怯场，还真迈入门槛，隔着几步距离，弯身一脸讨好地注视祁啸，温柔地开口:“小天尊，今晚姐姐陪你玩捉迷藏游戏，好不好？” 各堂的弟子对小天尊都心存敬畏，毕竟这小家伙是祁家千年一出的神龙真灵转世，天赋惊人，长大后肯定是比寂灭天尊更强悍的存在。 但几个眀判堂的弟子观察了两晚，发现小天尊在慕梨身边时，其实跟寻常孩童并无区别。 虽然她们依旧能感觉到这小天尊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力，但经观察，小天尊似乎并不会使用自己的力量。 慕梨会直呼小天尊名讳，甚至经常会说出一些极度冒犯的话，比如“天天啃胡萝卜”之类，小天尊居然从来没被激怒，反而怂哒哒地更加听从慕梨的安排。 几个弟子使尽浑身解数，都没察觉慕梨使用过一丝灵力，所以她们得出结论:小天尊其实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乖巧幼童。 为首的眀判堂弟子赵琳珠已经胸有成竹，有信心取代慕梨。 她努力压制着对祁啸血脉天赋本能的敬畏感，假装面前只是一个寻常孩童，慈爱地笑着想跟他拉近关系。 这种时候，慕梨也不能上前一脚把她踹出去。 慕梨是乾空真人安排入府，这群女修是虚花真人安排入府，地位上基本算是平等的，武力上她还打不过这群人。 只能看小胖崽有没有良心了。 慕梨侧头垂眸看向小胖崽，等待他的回应。 小天尊刚吃饱肚子，已经进入醉奶状态，小包子脸傻乎乎的，抬头看向赵琳珠，反应慢了好几拍，才没什么兴致地摇摇头，转头开始围着一旁的慕梨蹦来蹦去，口中欢快地喊着:“下山下山下山下山！” “小天尊想要下山玩吗？”赵琳珠立即上前一步，想伸手把小家伙从慕梨身旁拉到自己跟前。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动作笨拙的小胖崽虽然一直在绕着慕梨蹦跶，可每次赵琳珠伸手抓他，都会被他巧合般灵活的避开小胳膊，就好像这小家伙提前预知了她的行动似的。 赵琳珠也不敢动作太大惊扰小天尊，只能耐心地先用言语诱导:“我也可以带小天尊下山玩哦！小天尊从前有没有吃过小糖人呀？” 一听见“糖”字，小天尊猛然停下绕圈，扬起小脑袋看向赵琳珠:“糖糖？” 赵琳珠赶忙解释:“就是做成各种形状的糖，又好吃又好玩，有小狗糖人，也有小兔子糖人，小天尊想吃吃看吗？” 小天尊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他爱吃兔子，也爱吃糖糕，兔子和糖糕结合在一起，他还没有尝试过。 “吃吃看！吃吃看！”小天尊立即挥动小胖胳膊，下令把兔子糖呈上来，让他尝尝。 “得下山才能吃到小糖人哦！”赵琳珠心里已经激动难耐，原来只要把小天尊当成寻常孩子，就能轻易拉进距离。 这么简单的事居然让一个清越宗奸细钻了空子，现在可就轮到她接手了。 她上前一步蹲跪下来，壮着胆子一把抓住小天尊的小肉手，欣喜地笑道:“中秋那晚，姐姐陪小天尊一起下山好不好？只有姐姐知道要去哪里买小糖人给小天尊吃哦。” 小天尊仰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抬起另一只小胳膊豪迈一挥:“好！本座也带上你。” 一旁慕梨眯起眼，默默注视这只没良心的小胖崽。 赵琳珠抑制喜悦，乘胜追击，拉着小天尊的手晃呀晃:“那今晚让姐姐来哄小天尊入睡，好不好？” 小天尊包子脸上略显迷茫。 慕梨知道，祁啸根本不需要被人哄着睡觉，只要他困了，有个柔软些的地方让他的小胖脑袋靠一下，小家伙就能瞬间入睡。 关机速度超过修真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慕梨一个童话故事，都得分几次才能讲完。 赵琳珠见小天尊没有拒绝，便一抬头，挑衅似的看向慕梨，笑道:“小天尊准了，那就请诸位都退下吧。” 慕梨面带微笑，但她的心已经对这臭小胖子死了！ 她低头试探小胖崽:“今晚让她陪祁啸玩，是可以的吗？” 小天尊听见慕梨这么说，便放下警惕，点点胖脑袋，准了。 “……”慕梨心灰意冷！ “还愣着作甚？”赵琳珠像打了胜仗一样笑着挑衅:“请吧，芳灼夫人，回你自己屋里歇着吧。” 慕梨丝毫没有纠缠下去的意思，微笑点了下头:“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绕过没良心的小胖崽，大步走出了门。 她一离开卧房，小天尊下意识就迈开小短腿，想追在她身后一起出门，看看坏姐姐这么晚不陪他玩要去哪里。 然而抓住他左手的那只大手猛然一紧，把他硬生生拉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小天尊怎么了？姐姐在这呢。”赵琳珠用力箍着怀里的小胖崽温柔笑道:“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祁啸不耐烦地用小肉手推了推她胳膊，又急切指向慕梨背影，叫道:“阿泥！阿泥！” “我知道~慕梨去休息了，姐姐来陪小天尊玩，好不好？”赵琳珠语气温柔，手臂却箍得更紧，想着等慕梨背影消失在小家伙视野就好了。 然而，怀里的小胖崽越发急切挣扎起来，不断伸手去指慕梨的背影，说:“阿泥！阿泥！” 赵琳珠强行抱紧小家伙安抚:“我看见啦，慕梨去自个儿房里歇着了，我们开始玩游戏好吗？小天尊先躲起来，姐姐来……” 就在慕梨的身影一转消失在门外的刹那，赵琳珠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双瞳陡然变成了金色！ 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个陌生姐姐还拉着他不撒手，小天尊气急败坏地用小奶音暴吼:“阿泥跑啦！看见没！阿泥跑啦！” 赵琳珠刚要回应，却猝不及防被一股无形地力量震翻在地！ 眼前的小家伙跟一道圆润的闪电一样，瞬间冲出了门！ 第28章 第28章 虽然气势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慕梨走出门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 感觉好像回到初中时期，那次考试成绩掉出了年级前十,寒假的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爸爸开玩笑说不好意思带她去亲戚家拜年了，让她自己在家玩吧。 当时的慕梨没听出那是一句玩笑，她记得自己就是像现在这样，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嘴里嚼碎的一小口米饭不知怎么的就咽不下去了，她低头看着饭碗里妈妈夹给她的一片鱼肚腩，耳朵里充斥着沙沙的白噪音,像电视故障一样。 实在是丢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作为心理医生，慕梨竟然还是会突然陷入这种因为不再被需要，而产生的恐惧与无措情绪中,仿佛一瞬间被拉回了童年的身体里。 从专业角度看来,祁啸可以脱离她与新朋友相处时也保持安全感,是一种很好的现象,她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童年时那个需要父母供给才能生存的孩童，她有能力独立生存,不能因为私心去让一个孩子过分依赖她。 慕梨深吸一口气,驱散心头短暂的迷茫与无措，脚尖一转拐向偏殿。 下一秒,她小腿肚子仿佛突然被一个沉重的沙包“砰”地一撞！ 那力道撞得她双脚在青石板地面滑出半米,失去重心,往后跌去—— “啊！”慕梨惨叫一声,条件反射用手往后撑，脑子里已经计算出这一跤要么扭伤手腕，要么屁股摔裂。 就在她的尾椎即将砸向青石板的瞬间，忽然有什么东西一把揪住她左腿腿侧的衣裤布料，把她整个人横侧往上一扯！ “呲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响，慕梨被安全地丢在了地上。 虽然没有摔痛，但恐惧感是真实地，她一脸惊恐地捂着胸口，呆了好半会儿，才回过神，猛然转头看向四周，想知道是哪个坏蛋暗算她！ 然后她就看见身后几步外的原木柱子后，露出某心虚小胖子的半边小胖脸，和暗中观察她的一只金色眼瞳。 那眼神，跟她从前养的大橘猫把她手办拨下橱柜摔碎后，那种略感紧张的眼神，完全一致。 那个没良心的小胖子居然偷袭她！ 跟其他姨姨跑了就算了。 还偷袭她！ 不过在她摔倒前这小胖子好像拽了她一把，好在没真摔着。 不过，她忽然想起刚刚好像有布料撕碎的声音？ 慕梨顿时紧张地低头把身侧的衣服裤子扒拉到面前，检查一番。 啊啊啊啊全给撕坏了！ 她总共只有三套换洗衣裳！ 这是她最贵最漂亮的一套小裙子！！！ 她已经没钱再买一套布料这么昂贵、做工这么精美的小裙子了！ 就这么被那只罪恶的小胖爪子撕坏了。 她宁愿屁屁摔成八瓣。 慕梨咬紧下唇杀气腾腾地一抬头！ 发现躲在柱子后的坏小胖崽已经开始对着她扭屁屁了。 冷静…… 冷静。 保持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她不能让这小胖崽检测到她因贫穷而崩溃的内心。 慕梨深吸一口气，开始想象一片美丽宁静的森林，用盒式呼吸法，让心情迅速平复下来。 大概是感知到坏姐姐好像没生气，躲在柱子后的肇事小胖崽终于光明正大走出来。 但这小坏崽子并没有勇于承担责任，没有上前为“偷袭”跟她道歉。 他只是假装出来散散步路过慕梨，然后演技浮夸地跳起来一转身，用小奶音问慕梨:“你在这里呀阿泥！本座略感困困，赏赐阿泥讲一个故事，好吗？” “……”慕梨眯起杀气腾腾的双眼。 不是用“赏赐”这种好像会让人开心的词我就不揪你小胖脸了啊！ 你想听睡前故事应该求我赏赐你啊喂！ “小天尊还略感困困吗？”慕梨眯起眼凶恶地沉声质问:“要是不困的话是不是要直接把人家撞飞下山啊？” “嗯？”邪恶小胖子一歪胖脑袋，一脸无辜地否认罪行，手舞足蹈地挥动小胳膊给阿泥演示自己新编的故事:“刚才一个蚊子飞呀飞呀，飞太快啦，砰！不小心撞在阿泥这里——” 他指指自己小胖腿膝盖位置，然后一脸乖巧地小声说:“本座刚刚把它打掉，送去坏坏谷了。” “噗……”慕梨没憋住，笑了。 可恶，这小崽子撕坏了她一半家当，她居然没法让怒气维持两分钟以上。 不行，她不能对小崽子过分宠溺。 她得假装生气一会儿。 她得凶上一凶。 她得…… “那蚊子不是故意的呀？”凶不起来的坏姐姐用可爱夹子音，问肇事小胖崽:“那我们不用送他去坏坏谷，让他对我说一句‘对不起，阿梨姐姐，我不小心撞到你啦’，那我就不会生气了哦~” 小胖崽闻言耷拉下脑袋，扭捏好半会儿，才小声嘟囔一句:“阿泥……阿泥对不起本座……” “哈哈哈哈哈……”慕梨一把拽过小胖子捏他包子脸:“好了好了是我对不起你行了吧！小呆瓜。” 感觉到慕梨的情绪好像跟平时一样了，小天尊立即又精神起来，抬起脸问她:“你去哪你啊阿泥？月亮婆婆出来了哦！本座该歇啦，阿泥要这样这样——” 他用自己的小肉手温柔地轻轻拍自己的小肚皮，示意慕梨要跟之前那样，在旁边哄他入睡。 慕梨反问:“你刚才不是答应要新来的姐姐陪你睡觉吗？” 小天尊茫然看着她的脸，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立即炸毛了！ 小天尊气得都开始结巴:“阿泥让……让……让她陪本座玩，本座答应阿泥，本座好乖乖啊！她也来，准啦！换阿泥，不准！不准不准不准！本座甚是气气！本座凶哦！” “好好好我懂了我懂了！”慕梨赶忙拍着小胖子后背，给他顺气:“祁啸是答应我——让她也陪我们一起玩，不是让她替我陪祁啸玩，是吗？” 气性超大的小天尊瘪着嘴，超委屈地点点小胖脑袋。 “祁啸不生气了好不好？阿梨已经完全听懂啦。”慕梨莫名眼眶发烫，很没骨气地反过来给撕坏她昂贵裙子的小胖墩道歉:“我会随时陪在祁啸身边，一直守护着祁啸。” 小天尊眼睛一亮，包子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张开小胳膊就要抱抱。 慕梨感觉整个人都被幸福包围了，简直无法形容的幸福。 从前她还想着人生苦短，自己这辈子肯定得忙于实现理想，绝对不可能要小孩，此刻可真是打脸打得啪啪响。 奶香味的小包子简直犯规！ 她忍无可忍地在小胖崽肉嘟嘟的脸颊上狠狠嘬了一口，抱起小胖子起身打算回屋。 一蹬腿，居然没能把小胖崽给抱起来。 慕梨气沉丹田重来一次:“呃啊——”失败。 算了，她松开小胖崽，自己先站起身，一弯身，才终于把这实心小胖墩从地上给拔起来。 简直怀疑人生，这小胖墩肯定有龙族体重加成。 她抱着小胖子欢欢喜喜踏入正殿，才发现一群侍从和女修都一脸正经地对着她和小天尊行注目礼。 刚刚那个跟她抢小胖崽的赵琳珠一手捂着胳膊，脸色发白，好像受了伤似的。 慕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方才小天尊的话你听见了吧？我给你解释一遍:小天尊让我必须陪在身边，但准你今晚也留下一起……” “不不！”小天尊突然打断慕梨的话，生气地拒绝:“不要！差点给阿泥跑啦！她抓抓本座，抓抓不松！走开走开！” “……”赵琳珠脸色由白转青，懊悔又不服地看向慕梨！ 慕梨耸了耸肩，给她个“你瞪我干嘛”的眼神，无奈地说:“小天尊现在不许了，只能请你自个儿回屋歇咯。” 赵琳珠冷哼一声，低声回应:“就你也敢承诺守护小天尊？你有那本事么？呵，等今年术演的元阳丹到手，我分你一颗好让你有点长进，省得你这小身子骨哪天不小心被小天尊撞出个三长两短。” 慕梨抿嘴一笑，阴阳怪气:“你还是先请动陆师兄出马再说这话吧，否则那十颗元阳丹怕都是我的，我可没陆师兄那么大方哦。” 等侍从都离开寝殿，慕梨抱着小胖墩回卧房。 刚把小家伙放上床，慕梨就发现他在缓缓扭屁屁观察她情绪。 “怎么了祁啸？”慕梨坐到他身边，摸摸他小胖脸安慰:“我已经不生气了，哪里也不去，你不要害怕。” 小胖崽包子脸严肃地盯着她，许久，用低低的小奶音说出自己扭屁屁的观测结果:“阿泥想要羊羊蛋！” 慕梨赶忙纠正:“那个叫元阳丹啦！” “言言丹是什么？”小天尊好奇。 “是一种上好的丹药，可以提升修为的。” 小天尊不太听得懂，挠挠小包子脸:“言言丹在哪里？” 慕梨看着小胖子，心想着要不要让这小家伙命令录勋堂让炼丹房直接送她几颗？ 但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现在整个凌云峰，除了乾空真人，上万双眼睛都盯着她呢，要是利用年幼的小天尊谋取利益，那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一座炼丹房里。”慕梨只是单纯地解释。 “阿泥去拿？” “不能直接拿的，那个是很贵重的丹药，也需要用很贵重的东西去交换。”慕梨认真地解释:“我现在是外门弟子，每个月月俸只有五吊钱，得攒很久很久很久，才能换一颗元阳丹。” 小天尊仰头看着她，包子脸上显露出脑瓜过载的迷茫。 他实在听不懂五吊钱是什么东西，但是“要用很贵重的东西去交换”他听懂了。 小天尊忽然眼睛一亮，惊喜地告诉坏姐姐:“本座有很贵重！” 慕梨一愣，脑子一空，心里很不厚道地有点激动起来。 这小胖崽该不会要私下赏她几袋子灵石叭！ 果然这小胖崽说完就灵活地爬下床，“啪嗒啪嗒”绕过屏风，把一把圈椅推到西南角的橱柜前，迅速爬上椅子，踮起脚拉开橱柜第二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 小天尊跳下椅子，狂奔到慕梨面前，挺起小肚皮，一脸骄傲地把贵重宝贝往慕梨面前一递:“呐！” “送给我吗？”慕梨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香囊，忍着激动，抖着手从镶满宝石的香囊里—— 取出一小捆用红绳束起的……胎毛！ “……”慕梨缓缓抬眼看向小胖崽。 小天尊骄傲得快要把小胖脸仰上天了，得意地给坏姐姐解释:“这个，世间最贵重的宝贝！爹爹说哦。本座给阿泥，换言言丹！” 第29章 第 29 章 卧房里明明这么安静,眼前的小胖墩挺着小肚腩一脸骄傲，乖乖等夸奖，慕梨却仿佛经历着一场山呼海啸。 这小胖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对她这么好？ 像她这种打小缺爱缺习惯了的人，明明只要自给自足不再期待,就可以自由自在游戏人间了。 可此刻,她右手拇指和食指间捏住了一撮柔软泛黄的小呆毛。 像是一道光束，穿透她坚实的孤独堡垒,强行把另一个小小胖胖的生命与她连接在一起,周围冷冽的空气瞬间被温暖柔软的奶香味驱散。 她严严实实藏在心底的那些脆弱敏感的感情,像是饿极了的狼崽子一样，已经先她一步钻出心口,用尽全力拥抱住眼前一脸骄傲的小胖墩,再也不允许她压抑了。 慕梨清了清嗓子,说:“祁啸,你不可以……” 话没说完，鼻子一酸,后半句已经破音了，她赶忙屏住呼吸，想先平复情绪,可眼眶一热,不争气的眼泪瞬间模糊了眼前期待的小胖脸。 “阿泥？”没等到表扬的小天尊终于察觉了不对劲，他立即抬起小胖手捏成拳头，开始对着坏姐姐扭屁屁。 “你不要观察我！”慕梨赶忙胡乱抹掉眼泪,羞耻地小声嘟囔:“我就是生气了……” 小天尊屁屁一顿,小胖脸都惊呆了,紧接着就嘟起嘴,失望地问:“阿泥不喜欢宝贝？” “当然不是！”慕梨死活没法遏制发达的泪腺,只能用袖子半遮着脸，教训小胖崽:“我是气祁啸竟然把这么贵重的宝贝随随便便送给别人！” 小天尊胖脸迷茫，抠着小胖手想了想，迷迷糊糊地辩解:“不送别人哦！本座只给阿泥。” 呜哇！！！！ 你一个三岁小胖墩干嘛这么嘴甜啊啊啊啊啊！ 慕梨瞬间泪崩，双手捂住口鼻，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嚎啕出来。 然而即便她如此克制情绪，眼前的小胖子也已经被她整懵了。 “送给我也不行啊！”慕梨带着哭腔抱怨:“这件宝贝有多贵重你明白吗？它是祁啸初次来到这世间的纪念品，对于很感激很感激祁啸这个小坏龙出生的人而言，它是无价之宝，一千一万颗元阳丹都不换，绝对不可以拿出去交换任何东西！” 手足无措的小天尊不太听得懂，仰着胖脸对着慕梨放空了一会儿，好像是突然找到了辩解的理由，开始挥动小胖手向慕梨解释对比:“爹爹不见，本座问它很久，它不理，本座气气，它不理！阿泥就不，阿泥说本座可爱，阿泥说爹爹也想念本座！阿泥发呆、突然找本座、变开心，像爹爹，像她。阿泥比宝贝好，本座甚是欣慰，宝贝没用，换阿泥喜欢言言丹！” 慕梨仰头捂住脸，嗓音从指缝里溢出:“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她现在已经能丝滑的理解小胖崽的婴语了。 这小胖墩是想告诉她，爹爹说很贵重的胎毛并没有在他伤心绝望时安抚过他，只有阿梨告诉他爹爹离开不是因为他不再可爱了，爹爹也和他一样想要再次见面。 他说他知道慕梨有时候走神想事情，忽然回过神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找他在什么地方，看见他的小脸之后就会突然安下心，变得开心又安心。 而这种古怪的举止，从前只有他爹爹，和那个没再出现过的母亲会这么对待他。 原来这个小胖墩的感知力如此细腻敏锐，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没有逃过他的觉察。 慕梨早就对他的小胖脸和奶香味沦陷了。 他都知道，他可以安心待在慕梨身边，不用时刻警惕不安。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小胖包子反向捕获的，竟然是慕梨自己。 这个狡诈的小胖子，顶着张傻乎乎 的小胖脸，扮猪吃老虎！ 慕梨的心已经彻底融化了，眼泪根本止不住。 小天尊已经吓呆了，仰着脑袋张着小嘴，一脸费解，又开始对着坏姐姐扭起了屁屁。 但是观测结果很奇怪，小天尊疑惑地询问:“阿泥开心又难过？” “噗……”慕梨擦掉眼泪，眼眶红红地看向小胖崽，认真地解释:“不是开心又难过，这种情绪，叫幸福加感动，有人觉得祁啸太可爱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情绪。” 小天尊包子脸上的不安一瞬间化成了欣喜，立即张开小胖胳膊一下一下蹦弹起来，要慕梨抱抱他！ 这天晚上，小胖崽睡得格外香甜，不管慕梨怎么偷偷捏他脸颊，都毫无反应。 慕梨蹑手蹑脚把装着小胖崽胎毛的香囊放回了原来的抽屉里，椅子也搬回原位。 躺回小胖崽身边，慕梨得寸进尺，观察了片刻，悄悄地，把脸凑近了，轻轻嘬了一口崽崽圆嘟嘟的脸颊。 啊，这融化坚冰的包子脸…… 慕梨嘴角带笑，在幸福感中睡着。 - 昨晚因为眀判堂那个眼线赵琳珠的一番折腾，小天尊睡晚了，第二天去尚武场的路上还趴在慕梨怀里睡回笼觉。 慕梨掀开窗帘想喊车夫慢一点，让小胖崽多睡会儿，回过神又收手转回来，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纵容，哪能随随便便就故意让小崽子上学迟到呢？ 下车进门前，慕梨还是残忍地把小胖崽晃醒了，牵着他的手一起踏入尚武场。 今天只有段恒和谢寂川来尚武场，陪小天尊一起修习体术。 他们说，陆决下山订货去了。 “订货？”慕梨纳闷:“首席弟子还要亲自为峰内置办采买？” 谢寂川差点笑出声:“哪敢劳烦阿决干这种杂活？供奉堂的采买活腻了吗？阿决是去定制他自己那些宝贝小木雕了。” “宝贝小木雕？”慕梨茫然看着谢寂川。 “咳！咳！”一旁段恒用力清了清嗓子，暗示谢寂川别把陆决的秘密说出去。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谢寂川大大咧咧地拒绝暗示:“那爱好要是搁我们身上，确实招姑娘嫌弃，但那可是你家小师弟陆决啊，他有任何爱好都合理。搁我们这儿是幼稚，搁他那儿就不一样了，上回赵师姐就说他可爱极了，你没听见吗？” 段恒想想也对，无言以对地耷拉脑袋。 慕梨问:“那……究竟是什么可爱的爱好呢？” 谢寂川告诉她，陆决是下山去找一个出名的匠人定制上色木雕了。 雕出来的小人都是陆决平时看的话本里的角色，多半是实力最强的主角，偶尔也会雕一些厉害的灵兽。 慕梨一听就惊呆了。 这不就是小说周边手办吗！ 这是什么惊天大八卦？ 未来那个邪恶疯批智商天花板魔尊，中二期居然是个手办狂魔！ 这秘密要是被陆决的书粉知道了，“掌心葱”们不得炸锅？ 魔王的黑历史指数加一万。 慕梨抿着嘴镇定地点点头，不让谢寂川和段恒发现她内心对大反派的无情嘲笑。 等二人去指导小胖崽体术，慕梨溜到花房，悄悄走到书柜前，翻找起来。 她想看看陆决上回看的那本话本究竟是什么类型的小说。 以她对十六七岁男生的了解，这小说肯定不可能是缠绵悱恻的爱情。 多半是起点爽文。 哈哈！ 她已经忍不住奸笑了，冷酷魔尊这样的黑历史传出去，挂热搜都得加上个爆字啊！ 然而从下往上翻了四层还没找到那本书，就在她怀疑陆决把他 的宝贝话本带回家里藏枕头下天天睡前回味的时候，下意识仰起头—— 居然在书架顶层一眼看见了那本小说。 那家伙难道也知道害羞，不想让人看见这本书？ 慕梨咬着下唇坏笑着抬手比划了一下，才意识到以陆决的身高，确实放在顶层书架更顺手，应该不是故意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她踮起脚伸手把书抽出来，转身靠在书架上迅速翻看起来。 她看书很快，几乎拥有过目不忘的照相机记忆。 手里这个话本不完全是白话文，但也不是纯粹的文言文，看起来要稍微费力一点。 翻了两刻钟，才终于搞明白这本书大概讲的是什么内容。 不是那种典型的起点爽文，而是类似三国演义的故事架构，叙述手法倒是更商业化一些，有点类似用金庸写天龙八部的手法写三国演义。 不完全是爽文，但也不像正史那么无常，套路有迹可循。 坦白的说，这话本故事内容比较老套，每个单元剧情看完两页，慕梨就能猜出所有出场角色的结局，大概也就能骗骗陆决这种尚未见过世面的中二少年了。 糟了，这优越感是怎么回事？ 慕梨抿嘴坏笑着迅速翻完全本，心里已经猜出陆决大概是定制了哪个角色的手办了。 带着未来魔尊的黑历史，慕梨心满意足地回到武场，看看小胖崽上午的任务完成没有。 段恒和谢寂川已经坐在凉亭里逗小胖崽玩了。 慕梨小跑过去，问他俩能不能开始彩排舞蹈。 精力过剩的谢寂川自然是第一个蹦起来。 段恒则有点不好意思，他说他没有跳过舞，能不能换成舞剑之类的表演。 “跟舞剑差不了多少，最终表演内容由二位自己决定，这场表演重点在于你们和小天尊的差异。” 见段恒和谢寂川神色迷茫，慕梨笑着一拍手:“试试就知道了，谢师兄，能不能先请你随意舞一段特别潇洒厉害的枪术？” “没问题！”谢寂川立即去武器架取来长.枪，对围观群众煞有介事地一抱拳。 “好！好！好！”慕梨激动地欢呼鼓掌，并低头暗示身旁的小胖崽一起鼓励师父。 小天尊正在思考中午吃什么，空灵的眼神早已穿过谢寂川，望向无边的天空。 “祁啸？祁啸！”慕梨捏了捏小胖崽的脸。 小天尊回过神，侧头仰脸看向坏姐姐。 慕梨笑着指指谢寂川提醒:“看那里，是谁在给我们演示厉害的枪术呀？” 小天尊斜了眼谢寂川，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坏姐姐记性也太差了，都告诉她好几次了！ 但小天尊还是耐心地仰头，大声地再一次告诉坏姐姐:“他是谢老三！” 慕梨一个猛子弯身捂住小胖崽的嘴！ “我知道他是谁！我是让你认真看师父舞枪！”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前方传来男人暗含杀气的低沉嗓音—— “祁啸，你叫我什么？” 第30章 第30章 谢寂川几个师兄弟尚且年轻,不像长老们把规矩看得那么重，所以也没怎么约束小天尊的言行规矩。 遥想数百年前，寂灭天尊年幼时拜悬善、定坤、禅渊三位上人为师的时候,师父们用膳,寂灭天尊都得在旁侍奉。 如今悬善上人与定坤上人已经渡劫飞升,唯独禅渊上人还在人间。 寂灭天尊遭劫前，还是会每隔七年,在禅渊上人出关之日，亲自登上洞天福地,尽心侍奉九九八十一日，才回凌云峰。 如今到了小天尊拜师，谢寂川师兄弟三人念他过于年幼,本就待他温和宽厚，至今没听小家伙叫声师父。 未曾想此刻一句“谢老三”如雷炸响，连吊儿郎当的谢寂川都忍不下去了，放下武器走过来,要给小爱徒上上规矩。 危急关头，慕梨抱住小胖崽,解释说祁啸是因为听见段恒和陆决偶尔叫他老三,才误以为他名字叫谢老三,绝对没有不尊敬师父的心思！ “这小家伙骄纵惯了,是得吃点苦头才懂得敬畏。”段恒严肃表态。 慕梨抱紧小胖崽小声询问:“什么苦头？他才刚满三岁啊！二位宽宏大量的师兄！” 谢寂川权衡了一下,做出决定:“打十下屁股。” 慕梨:“我来打可以吗？” 谢寂川、段恒:“不可。” 慕梨怀里的小胖崽隐约察觉危险气息，立即捏紧小肉手，警惕地对着谢寂川扭起了屁屁。 谢寂川忍无可忍:“再扭我就把你个小屁股打……” “不不不！谢师兄息怒！”慕梨绝望地搂紧小胖崽解释:“他不是在扭屁股跟你嘚瑟！他是在摇尾巴！他们神龙一族探查敌情的时候,会摆动尾巴,祁啸还小不能化形,所以才……” “所以说师父们是你的敌人吗？”火气上头的谢寂川听什么解释都刺耳！ “我的意思是祁啸感觉紧张的时候……” 谢寂川不再听她辩解，低下头朝她勾勾手，示意她把怀里的胖子交出来。 而此时，正在扭屁屁的小天尊已经从对面“谢老三”的意识中，窥见了他脑中上演“啪啪”狠狠打小天尊屁屁的画面！ “嗯唔！”小天尊立即转身搂住慕梨，紧张地告状:“打！阿泥，他要打！是坏坏老三！他……唔！” 慕梨赶忙捂住小胖崽的嘴，对狂暴状态的谢寂川露出抱歉的微笑，依旧不舍得交出胖崽。 谢寂川冷酷地警告:“夫人是以小师妹的身份，陪祁啸一起来此处练武，若也不守规矩，就得以门规接受处罚——去门口举一个时辰的水桶！” “……”慕梨当场把怀里的小胖崽端到谢师兄面前！ “请师兄下手轻点！” 突然失去怀抱庇佑的小天尊愣住了，缓缓蹬了蹬小胖腿，想下地钻回慕梨怀里！ 下一刻，小天尊就被谢寂川无情的大手接过，抱去凉亭里，屁屁朝上，摊放在石桌上。 感觉到裤子被拉开，屁屁一凉，小天尊顿时吓得挣扎起来，双瞳也化成了金色！ 然而，危险却并未就此结束，站在两旁的段老二和谢老三面不改色，继续讨论应该用手打，还是用戒尺打。 小天尊尚无修为，血脉压制只能驱退筑基期以下的修士。 对于身旁两位凌云峰首席弟子，那点力量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但因为这样的反抗算是对师父不敬，二人当即决定，亲自动手打爱徒屁屁。 “阿泥！阿泥！”小天尊蹬着小短腿疯狂呼救，一道惊雷瞬间在凉亭上空炸响！ 段恒抬手结印，在凉亭周围塑起了一道结界，以免这小家伙情绪失控引来天雷，他和三师弟倒是可以抵挡，只 怕这慕梨小师妹被误伤。 “你就是把禅渊上人叫过来也救不了你！”谢寂川冷酷地抬起大手！ “谢师兄且慢！”慕梨箭步上前捂住小胖崽奶白的圆润小屁屁，心酸请求:“且让我先告诉他今日为何要挨打，祁啸年幼，如果不说明白，他下回可能要闹着不肯来尚武场修习了！” 谢寂川大手一顿，转头看向段恒。 “此言有理，若不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倒以为师父们不讲道理了。”段恒立即把爆哭的小胖崽的裤子拉回去，交还给慕梨。 慕梨接下艰巨的任务，把哇哇大哭的小胖崽抱去一旁教导。 这可真是要命了，这小胖崽才三岁，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掌心，要怎么跟他解释师父是需要他恭敬对待的长辈？ 看来必须让小家伙了解一些现实的残酷了。 慕梨告诉小胖崽:两个师父很厉害，都不怕小天尊的威慑，用一道结界就能阻挡天雷的袭击。 小天尊一听这话更害怕了，直往慕梨怀里钻。 “所以现在凌云峰第二厉害的，不是祁啸了。” “嗯唔~”小天尊不服气地扭了扭小胖身子，但并不敢脱离慕梨的怀抱，只象征性地不承认一下。 “祁啸的三位师父是凌云峰并列第二厉害的人，他们这么这么这么厉害，却愿意把本事传授给我们祁啸，让我们祁啸变得跟他们一样厉害，甚至比他们更厉害，祁啸开不开心？” 哼哼唧唧的小天尊闻言忽然沉默了，回忆起刚才自己被完全压制的过程，他意识到身后那两个超级坏坏真的好厉害！ 他也想要这么厉害。 这一刻，慕梨怀里的小胖崽忽然抬起头，小肥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他仰头看着慕梨，郑重宣布:“准了！” 小天尊要变厉害！ “这可不是祁啸想要练本事，师父就一定要教的哦，我上次说了，很宝贵的东西需要用同样宝贵的东西交换，但祁啸没有一样厉害的本事跟师父们交换，怎么办？” 小天尊立即豪迈地一挥手:“来人，取世间最贵重宝贝来，换！” 慕梨:“……” 你这小胖子究竟是多想把你那撮小胎毛花出去啊喂！ “那个宝贝不能用来交换师父的本事。”慕梨继续引导:“师父们也没有想要祁啸用同等的本事交换他们的力量，他们都很关心祁啸，希望祁啸长大后变强，甚至愿意把自己的本事传授给祁啸，那我们是不是要非常非常感谢并尊敬师父们呀？” 小天尊仰头看着慕梨，似乎听懂了一部分，还带着泪痕的包子脸上逐渐散去了恐惧与愤怒，片刻后，他一脸认真地点点胖脑袋。 “所以，祁啸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老三老二是同辈之间的称呼，如果祁啸真的尊敬感激师父们的话，要用敬称，叫段师尊和谢师尊，对不对？” 小胖崽乖巧点头。 不久后，慕梨回到“刑场”，把小胖崽放回了桌子上。 这一次，小天尊没有挣扎，只啃着小胖手，眼神不安地侧头看着两个师父。 段恒二人都不敢相信，短短半刻时间，这小家伙变得这么乖。 这个叫慕梨的小师妹简直神了。 没有哭声和雷鸣，谢寂川都有点不习惯，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非常温柔的扒开小胖崽裤子。 “等！等等！”小天尊多少还是有点怂了，他泪汪汪挥着小胖手做示范，认真嘱咐要打他屁股的谢师尊:“要慢慢拍哦！这样、这样、轻轻拍本座。不要啪！那样，本座上次啪！那样，青青就扁啦！” 谢寂川费解:“青青不是你最爱的小白兔吗？你为什么要把它拍扁？” 小天尊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有 点紧张地回头看看坏姐姐，不敢坦白说青青是只蛐蛐。 在两面夹击的逼迫下，小天尊回头对谢师尊解释:“本座好饿饿，只有一个青青，就拍啦。” 谢寂川和段恒目眦尽裂！ 再饿也不能吃爱宠吧？ 我们凌云峰什么时候穷困到这个地步了！ 慕梨绝望捂脸，不想承认这呆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 好在，谢寂川也并没有狠心用力拍打小胖崽的屁屁。 他象征性地打了十下，问小天尊知不知道错，这事就算揭过了。 被放下地的小天尊原本挺淡定，但慕梨走过来关切地问他疼不疼，小天尊立即跟受了重伤一样委屈哼唧起来，暗示自己需要吃三个酱汁兔头才能好。 后晌，慕梨让三人排练了几次自己设计的节目，效果跟预想中一样—— 让谢寂川与段恒分别舞一段帅气的体术，然后让小胖崽随心所欲的学习他们的表演动作。 小天尊被吹捧长大，向来认为自己学什么都一遍就会，对自己信心爆棚。 他模仿得一点都不像，但每次用滑稽可爱的动作打完一段体术，他操着小奶音吼出的那声“哈！”，倒是非常有气势。 每次看祁啸那小胖腿小短手瞎捣鼓一阵，然后严肃地喊一声“哈！”，段恒和谢寂川都笑得不能自已。 慕梨越发有信心了，要知道段恒虽然年纪不大，但古板劲儿一点不输长老们，他的笑点特别高，小胖崽的表演能把他笑得抹眼泪，上台效果肯定特别好。 五日之后，慕梨得到乾空真人的批准，顺利带着小胖崽下山参加术演，段恒和谢寂川主动请命保护二人。 乾空真人唯一的要求，是不能对外透露小天尊真实身份，只当他是峰内一个寻常孩童。 在后台准备期间，小天尊一直安静地缩在慕梨怀里，一点不像下山前那么亢奋。 “祁啸怎么了呀？”慕梨温柔询问:“昨晚不是说，我们要让镇民们都知道祁啸有多厉害吗？” 小天尊闻言更紧张了，胖脑袋又往慕梨怀里钻了钻，闷闷地小声回答:“本座没有那么那么厉害！他们看见不厉害，就不喜欢本座啦……” “怎么可能！”慕梨把小家伙的胖脸捧起来面对自己，坚定地告诉他:“祁啸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可爱的小天尊，所有人都会喜欢祁啸，知道吗？” 小天尊临阵失去自信，小声说:“师尊更厉害。” 慕梨反驳:“但他们都没有祁啸可爱呀。” 小天尊仔细想了想，认真问:“为什么？” 小天尊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特别厉害才可爱。 师父们那么厉害，应该比他更可爱。 - 中秋之夜没有宵禁，不只是术演场，连平日里安静的街市小巷，都挤满了人。 陆决定做的木雕到了取货时间，没想到这家店中秋之前搞了酬宾活动，今晚取货的人特别多。 现场已经被九岁到十四岁的孩子们攻占了，差两个月就满十七岁了的录勋堂首席弟子陆决被挤在其中，高出整整两个头，鹤立鸡群了属于是。 陆决虽然没料到会遭此大劫，但他还是提前准备了面具，问题是如果他半蹲着，排队领取自己的木雕，周围激动的小孩会把他面具挤掉。 如果站直了，又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他一直维持着比周围小孩高出小半头的半蹲姿态，艰难前行。 得亏他下盘基础扎实，整整蹲了半个时辰总算轮到他领取木雕了。 然而更可怕的意外却发生了—— 前排那群孩子一个个都拎着巴掌大的木雕，欢呼雀跃着离开。 轮到陆决时，店小二居然扛着一座近三 尺高的巨大木雕走出来，递给陆决。 陆决向来波澜不惊的瑞凤眼都吓得瞪圆了！ “快接着啊客官！后头几百位客官等着呢！”店小二急着把巨型木雕往陆决怀里塞。 “你们……”陆决在周围的喧嚣声中高声抗议:“你们弄错尺寸了！我定的是三寸！三寸明白么？你们写成三尺了吧？” 这么巨大的木雕让他怎么偷偷拿回山？ 被乾空师尊看见了又要骂他玩心重！ 然而店小二并不认识眼前半蹲着的奇怪少年，他忙着招待客人，把巨型木雕往录勋堂首席弟子怀里一塞，直接推着他肩膀让陆决拿了货就快点滚蛋。 第31章 第31章 店小二推了半天发现推不动,这才惊愕地低头看向这位半蹲着的少年。 见少年眼神不悦，店小二语气略有不耐地让他别耽误自家生意:“拿了货就赶紧地让个道吧客官，咱这儿薄利多销,发完货还得再接单呐！” 半蹲着的陆决不输气势,高举自己手里的货单,坚定强调自己定的是三寸高的木偶。 店小二见这家伙不依不饶，只能接过单子看了眼,费解地问:“那您怎么付了十倍的价钱？” 陆决据理力争:“你们掌柜说来了新漆，能保五年不掉色,只价格贵些，木偶的面部用新漆是两倍价钱，我定的,是全身新漆！” 店小二有点虚了，这话是说得通的，好像前两日确实听上漆师傅说有个富家纨绔子弟，定下一只精细偶,出了十倍的价钱。 无奈之下，店小二从自己的存单里找到这一单看了看,立即递给半蹲少年,争辩道:“你这货单上也没注明全身新漆啊？” 陆决接过一看,更是火气上头:“你们收了银子不标注清晰,难不成怪订货的人？” 店小二强词夺理:“单子写完,可是递交客官核对了的！” 陆决气得周身剑气都开始打旋了，可惜周围没有修士，压根没人被唬住,他压低嗓音一字一顿地反驳:“你们当日只让我核对画像和衣料配饰色泽,没告诉我尺寸还会出错。” 陆决想退回这座巨型木雕,让店家重新雕一只正常小偶，他改日来取。 但店小二以为这少年是想退回货款。 十倍巨款的精细货品，店小二哪里担得起责任？ 推不动这少年，他干脆嘟囔了句“你改日去问问咱掌柜吧”，随后便招呼店里伙计，把货摊挪了个位置，直接绕过少年，为后头的客官取货。 店里的这群伙计忙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被他们甩开的少年抱着巨型木偶，耷拉着脑袋，沉默着…… 陆决自问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这座木偶是《西凉战王》里的大英雄楚日天，如果因为尺寸问题被废弃，是对英雄的不敬。 这是原则，更是陆决的底线。 为了大英雄的尊严，陆决抬手摘下了银白色面具，缓缓站直双腿，脚尖一转，气势逼人，再次走向货摊—— “咦？那个人好像凌云峰的陆仙君哦！”人群里忽然有孩子惊呼！ “哇！是陆仙君吗？我姐还在术演会场等着他登台呢！快快快！去告诉我姐陆仙君在这里！” 刚走到货摊旁的陆决瞬间戴回面具，转身扛起楚日天拔腿飞奔，狂风般逃离现场。 好在小巷子里过于拥堵，陆决跃上屋檐，便甩掉了所有认出他的小孩，很快躲进一处僻静的居民小巷。 他将巨型木偶靠在一棵树上，开始思考要怎么把它偷运入峰。 可以把它切成数十块埋进树下，今后每次下山都来挖一块，带回去凑齐了，再用胶糊上。 但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办法。 这实在太像分尸了，是对大英雄的不敬。 或许可以买些其他货品，把木偶包裹其中。 什么货品能藏得住一座三尺高的巨型木偶？ 陆决神色冷峻，苦思冥想，忽然眼睛一亮。 布匹绸缎！ 每一季上新的料子，他娘亲都会各买五六匹，中秋节还会有特制贡品丝绸限量出售。 把这些布料堆在一起，应该足以裹住这座巨型木偶。 跟随乾空师尊回峰的时候，陆决可以说自己背的是为娘亲抢的布匹，师尊一定不会怀疑，说不定还会夸他懂事孝顺。 终于，陆决眯起他那双漂亮的瑞凤眼， 得意地轻哼一声，抬手拍了拍木偶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楚日天不要担心。 毕竟他将来也要成为大英雄，这点困难根本难不倒他。 - 慕梨的节目被安排在中间时段。 前面一连六个节目都是舞刀弄枪，镇民们已经看得有些乏味了，在台下嗑着瓜子闲聊起来。 虽然有供奉堂的场管已经提醒过他们今晚没有陆师兄的节目，但他们坚信心诚则灵，足够的热情一定能让陆仙君“回心转意”。 慕梨胸有成竹，她觉得自己的节目一定能代替陆决，成为今晚点燃观众热情的焦点。 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胖崽，却发现这小家伙嘟着小嘴满脸生无可恋。 “祁啸，我们一会儿就要上场了，开不开心？”慕梨挠了挠小家伙的双下巴。 小天尊依旧生无可恋，他看着台上卖力表演的人，觉得那些人都挺厉害，但小天尊能感觉到镇民们不喜欢台上那些厉害的人。 那些站在椅子上的姐姐们甚至很讨厌台上的人，想要台上的人快点下去。 小天尊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那么厉害，这些陌生人不会喜欢看他跳舞。 小天尊都不想跳了，可是坏姐姐好像很期待。 慕梨再次捧起小家伙的胖脸，认真开口:“我再说一次，可爱和厉不厉害一点关系都没有，祁啸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任何人喜欢祁啸都不需要理由，祁啸可以不那么厉害不那么乖巧，也会被好多人无条件地喜欢着，等上台后跳到一半你就可以对着观众扭屁股，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好不好？” 小天尊依旧怏怏不乐地点点头，显然依旧不是很相信她的安慰。 慕梨抿嘴抬起头看向舞台，更加急切想要登台了。 她必须让祁啸感受一次那种无条件地被喜爱，让这被妈妈爸爸先后抛弃的小家伙相信，自己本身的存在就是无比可爱的。 半炷香过后，台上的男修终于结束了刀术表演，慕梨立即抱着小胖崽站起身，兴奋地转头看向两旁的师兄:“到我们了！” “知道啦——”谢寂川故作郁闷地嘟囔:“总觉得这个舞蹈，会破坏我在镇民们心里不苟言笑的庄重形象啊？哎，我这牺牲不小啊，慕师妹改日记得请我喝酒。” 段恒依旧摆着张臭脸，甚至翻了个白眼:“算了吧，哪个镇民认识你？你和我不过是镇民心里‘那个经常站在陆仙君身边的两个男的’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本神色严肃准备登台的慕梨一下子笑喷了，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段恒:“段师兄你怎么突然开玩笑了！你不是很严肃的吗！” 段恒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确实被两个倒霉师弟带歪，不够庄重了，他立即清了清嗓子皱起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台上的修士报出慕梨要表演的舞蹈名称，三人立即带着小天尊登上舞台。 慕梨刚准备提醒小胖崽摆出排练好的可爱亮相姿态，却发现台下的镇民们忽然欢呼涌动起来。 然而，欢呼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而是舞台对面——方才登台表演武术的几个修士，居然抬出几桌子猎物熏肉，吆喝着让镇民来拿，全部白送，当是凌云峰派发的中秋礼品。 场面一下子乱透了。 凌云峰治下的城镇贸易流通发达，居民都很富裕，这座山下小镇更不用说。 镇民们平时并不缺肉吃，但多半买的都是家养猪肉鸡鸭鹅。 靠近凌云山境内的山脉常年有修士巡逻，担心被当做外门奸细误伤，所以这座小镇周围没有猎户，大家很少能吃到野味。 此刻看见满桌子 的野鹿肉，镇民们都想着带些回去大补，哪里还有人继续看台上无聊的舞刀弄枪？ 全都跑去桌台前抢鹿肉去了！ 慕梨站在台上看得较为清晰，很快就发现派发野味的修士当中，就有那个眀判堂的赵琳珠，此刻也正直勾勾盯着台上的她，笑得一脸欠揍。 看来这家伙没能请来陆仙君大驾，决定耍阴招，专门在慕梨登台的时候制造混乱，让镇民无心看她表演，以防她真夺得头筹。 慕梨立即转头对师兄和小胖崽说:“没关系没关系，等他们领完野味我们再表演。” 谢寂川有点尴尬地问:“那我们就这么干站着吗？” 段恒更是脸都涨红了，低声提议:“就这么开始吧，反正还有几个镇民在看着我们呢。” “晚一点跳也不急嘛，”慕梨劝阻:“你们看那一桌子才几块肉啊？很快就分完了，不急不急好不好？拜托拜托二位师兄~” “嗯唔！” 慕梨忽然感觉什么扑在了自己腿上，低头一看，发现小胖崽已经把整张脸埋进她裙摆里了。 小天尊不开心了。 之前那些弟子表演厉害的武术时，镇民们至少还是随意看一看的。 而小天尊一上台，大家全都跑掉了。 小天尊果然比所有人都不可爱！ “祁啸？”慕梨赶忙蹲下来捧起他小胖脸，刚要哄他，就惊愕地发现，小胖崽脸上的表情非常失落，脑袋一直用力往下垂，不肯抬头看人，显然是自卑了。 慕梨心口一揪，当即一把抱起小胖崽，转身对主持术演的修士说:“我们的舞蹈延到最后登台，劳烦您先报下一个节目吧。” 说完不等那修士答应，慕梨就抱着小胖崽快步跑下台去。 她颤声在小家伙耳边哄道:“我带祁啸去吃小糖人好不好？兔子形状的小糖人，等我们吃完回来，镇民们就忙完啦~他们刚才被叫去领东西了，他们不知道祁啸要上台了，等祁啸吃完小糖人，他们就知道了！” 她喋喋不休地安抚着小胖崽，自己心里却无法停止愤怒。 当初被白景耀陷害都没这么生气，此刻她却不自量力地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那个眀判堂的眼线赶出仙府。 虚花真人的弟子还真不愧都是白景耀教出来的“人精”。 “你没事吧慕师妹？” 等情绪稍微缓和下来，慕梨才听见身后人追着她的脚步声。 她赶忙回过头，这才发现谢师兄和段师兄都一脸紧张地跟在她身后。 “啊……对不起对不起！”慕梨赶忙抱着小胖崽给师兄连连鞠躬:“刚才看祁啸难过，我一下子懵了！都没跟你们打商量就延后表演了！” “没事，我们看出来了，你脸突然涨得好红……”谢寂川抬手指了指她发紫的耳朵。 段恒也出声安慰:“一场术演而已，每年都有，慕师妹没必要太过上心，就算今年不演，也没什么大不了。” 慕梨愧疚地笑了笑，说:“我知道的，只是耽误二位师兄一起练了好几回，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们这是去哪儿？” 乾空真人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段恒和谢寂川立即转身拱手行礼。 慕梨抱着小天尊上前解释:“我想给祁啸去买小糖人，他还没吃过这种糖，今晚刚好尝一尝新鲜的。” “小糖人？”乾空真人想了想，转身抬手指向东边:“那条巷子里好像有，你们随我来。” 几人颔首应声，便随着乾空真人一起去给孩子买糖吃。 不多时便到了邻巷，镇民都跑去领野味了，巷子里难得挺安静。 慕梨一眼就瞧见小糖人摊子，抱着小胖崽飞奔跑过去，问小贩有没有 兔子形状的糖人。 小贩热情的说这就给他们现做一个。 慕梨豪迈地说:“给我做三个！” 她低头翻出荷包，暗暗决定今晚把攒下的钱全给小胖崽买吃的花掉。 刚取出荷包，她余光看见不远处，一家成衣铺子外面的货台子前，站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手忙脚乱地打包着什么。 慕梨好奇地抬头看去，顿时一脸惊愕！ 那超模比例和常服配色，她肯定不会认错。 居然是陆决！ 大反派不是说今晚不会参加术演吗？ 对，他是说不参加术演，没说不下山。 慕梨眯起眼，仔细观察大反派手忙脚乱地究竟在干什么，发现他不断用布匹在包裹一个巨大的什么物件。 但是那物件好像很滑，时不时戳出一角，那位大反派急得直招手，命令店小二再拿几批布过来…… 第32章 第32章 直觉告诉慕梨,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麻烦，才会让大反派如此慌张。 转头看了眼漫步走来的乾空和两位师兄，慕梨回头告诉小贩:“糖做好后请先交给那几位道长。” 说完就抱着小胖崽朝大反派逼近。 正在努力打包的陆决警觉度拉满,感觉到自己被某个视线锁定后,他双手一顿,警惕地用余光观察周围，很快发现了朝自己走过来的慕小师妹。 本打算扛起木雕飞檐走壁逃离现场,但乾空真人和两个师兄很快也出现在陆决的视野范围内。 刹那间，陆决仿若一尊石像,矗立原地，一动不动，以免引起师尊注意。 确定乾空真人正专心跟身后两个师兄交谈,陆决迅速用布料扎起那座木雕，默不吭声地抱进怀里，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步子不快但跨步极大，快速拐入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陆师兄！”慕梨在陆决准备“起飞”前一刻,追进拐角,主动示好:“需要帮忙吗？” 陆决侧头漠然回答:“不用。” “师兄方才好像急着包裹什么物件？” 陆决垂眸沉默片刻,反驳:“我在挑选布料,我娘嘱咐我带几批红色布料回山,我不确定买没买对，就多要了几批。” “这简单！我很擅长分辨相近的颜色。”慕梨上前绕道他跟前询问:“你娘要的是哪种红？酡红大红枣红酒红或者桃木红？” 陆决:“我已经找到了。” 慕梨垂眸看向他怀里裹着巨物的最外层布料，问:“你找到的这是？” 陆决迟疑片刻,冷静地随便蒙了一个:“枣红。” 慕梨仰头遗憾地看向大反派:“你手里那匹布是酡红色,枣红色比这个深很多很多。” 陆决看着手里的布料点点头:“我希望我娘偶尔尝试艳丽些的布料。” 慕梨:“……” 你这是希望吗？ 你已经单方面做出决定了吧！ 枣红换艳红,你是真不怕回去耳朵被你娘揪烂啊…… 大反派似乎毫无这方面觉悟，自信地对她一颔首，沉声道:“祝师妹今夜玩得尽兴，陆某先走一步。” 慕梨退后一步放行，乖巧回应:“陆师兄也是。” 于是，她注视着陆决神色冷静，长腿一迈…… 胳膊下夹着的巨物忽然往下滑出一节，露出一双木雕的……战靴！ 慕梨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小胖崽就开心地张开小手说:“布偶！大布偶！” 刹那间，慕梨忽然想起谢寂川说过陆决下山定制了小说主角手办的事。 这双靴子……看起来至少十厘米长，所以这匹布里，藏着的这个长达一米的巨物…… 是个巨！型！手！办！ 慕梨惊呆了。 终极反派出手就是豪迈，买个手办都比她的大十倍！ 就陆决这对收集手办的热情，他家宅子得多少间房，才装得下那么多巨型手办啊？ 露馅的大反派神色如常，双手却已经飞速整理布料遮挡住巨型手办的双脚，然而这手办大概是上了一层很光滑的漆，盖住靴子，手办的脑袋又露出来。 大反派越忙越乱，很快手办就露出半个身子。 慕梨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假装无事发生。 很显然，大反派这表现是很不想让人发现这座巨型手办，她可不想平白招惹这么可怕的人物。 就在陆决死活挡不住木雕，决定放弃遮挡直接走人的瞬间，乾空真人的嗓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阿决？一晚上没瞧见你了，你在这里作甚？” 慕梨看见大反派一瞬间 闭上眼，做了个痛不欲生的表情，而后迅速平定情绪，恢复冷酷面容，夹着巨型手办，施施然一转身，朝乾空真人颔首一礼，睁眼说瞎话:“弟子去为娘亲挑选了一匹布料。” “哦？”乾空真人顺势垂眸看了眼他胳膊下夹着的…… “你买的布料怎么还长脑袋！”乾空真人暴怒质问！ 陆决绝望低头，闭眼等着挨骂。 乾空真人一脸怒其不争走上前，指着陆决夹着的木雕呵斥道:“为师让你少花些心思在这些小木雕身上，你嘴上答应，一掉头，居然买了个这么大的！你……你……” “师尊，这木雕是我请陆师兄帮忙定制的！”在乾空真人爆发的前一刻，慕梨挺身而出！ 乾空一愣，转头问她:“你定这么大个木雕作甚？” “我是想……定个大些的给小天尊玩，您瞧，这木偶将军刚好跟小天尊差不多身高，平日里也找不到岁数相近的孩子陪他玩，我就想定这么个大木偶回来，若有不妥，请师尊责罚。”慕梨可怜巴巴耷拉下脑袋。 陆决僵硬地缓缓转头看向慕梨，难以置信这个滑头小师妹会替他解围。 乾空真人纳闷地看向陆决:“是这样？” 陆决想了想，从容不迫地一点头。 乾空真人还是有点纳闷，心想给小天尊雕的木偶，不该是小马驹或者小老虎之类的么？ 雕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偶，小天尊能喜欢么？ 思及此，乾空真人狐疑地看向正在啃小手的小天尊，和蔼地询问:“小天尊喜欢这个大人偶吗？” 小天尊闻言包子脸转向木雕，认真看了看木雕的脑袋—— 慕梨一瞬间确定，这小家伙马上就要摇头了！ 她当即一把将木雕从陆决胳膊下抽出来，递到小胖崽怀里，温柔地询问:“祁啸是不是很喜欢这个木偶将军呀？” 这句话的语气，跟上回游戏时那句“祁啸是不是很喜欢青青呀”完全一致。 小天尊转头看向坏姐姐，看着坏姐姐格外慈爱的目光…… 某种神秘的默契，在两人的目光交流中发生了。 小天尊低头看了看丑不拉几的将军木雕，如临大敌般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缓缓抱住木雕，把小胖脸轻轻贴在丑将军脸上，全情投入地蹭了蹭，用可爱的小奶音表态:“将军乖哦……” “……”乾空真人被如此和谐的画面感动了，彻底相信了三人的表演，随后便招呼众人回术演场，观看弟子们的表演。 慕梨说了句一会儿取了小糖人就回去，便目送乾空真人、满脸狐疑的段恒和谢寂川离开。 安静的小巷子里，慕梨把小胖崽放下地，她的胳膊已经承受不了小胖崽外加一座巨型木雕了。 “不知该如何感激慕师妹解围之恩。” 身后的大反派居然态度诚恳地道谢了。 慕梨起身转向陆决，微笑回应:“同门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陆师兄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感激自然不必了，眼下我和祁啸倒确实遇上些小麻烦，若是陆师兄方便……” “荣幸之至。”不爱欠人情的陆决当机立断回应:“有什么陆某能帮上忙的事，慕师妹尽管开口。” 慕梨也果断表示:“我想请陆师兄陪我跟祁啸一起上台表演舞蹈，就是前两日我与你两位师兄练习的舞蹈，因为我没有搭档，无法给祁啸搭出最后那道拱门，有陆师兄在的话，人手就刚好足够了。” 一阵沉默。 慕梨危险地眯眼:“陆师兄不方便么？” 陆决谈判:“明日一早，我购得十颗元阳丹，去尚武场赠予慕师妹。” “不用，”慕梨铁骨铮铮:“我只想凭自己编排的舞蹈争夺头筹，但此刻 眀判堂的人故意捣乱，分发野味夺走了镇民的目光，所以想借陆师兄的名气引回些观众。” 陆决垂眸回忆了一下这个滑头小师妹这两日教师兄们排练的舞蹈，不情愿地闷声嘟囔:“那支舞不像是我这种正经人……” 慕梨眸光一凛，猛然侧头垂眸对小胖崽吼道:“祁啸，我们不用喜欢人偶将军了。” 正抱着人偶将军蹭来蹭去的小天尊闻言，“啪叽”把将军丢在了地上！ 小胖脸冷酷麻木！ 陆决:“？” 慕梨一把抱起小胖崽冷酷转身，抛下一句:“这么大的木雕还是请陆师兄自己扛着回山罢。” “请等一下！” …… 三刻之后，慕梨抱着小胖崽笑容满面地再次登台。 如她所料，那群派送野味的修士狗皮膏药一样又抬出了一桌鹿肉。 但这一次，那群修士的吆喝声没有引发台下的镇民蜂拥而上。 他们先一步看见了，站在那个抱胖娃女修身后——那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短暂的安静之后—— “啊啊啊啊啊陆仙君！” 镇民们一下子被火热的气氛点燃，连不懂事的小孩，也跟着周围情绪高涨的大人们狂欢蹦跳起来。 慕梨微笑着把小胖崽放到地上，对着台下众人笑着做了个噤声手势。 台下的大爷大妈和小姑娘们立即压抑兴奋，满眼期待地看向台上的陆仙君，想知道他今年会不会也同时操纵七把飞剑，气贯长虹。 然而，台上那个小女修转头示意乐手奏乐，众人却听到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乐曲。 这乐曲并非以往波澜壮阔的豪迈气势，而是轻柔和缓，高贵非凡的悦耳曲调。 随着音乐奏响，慕梨缓缓张开双臂，踮起脚尖，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芭蕾舞姿。 或许是因为新奇，又或许是因为台上小姑娘的绝色容貌，台下不少镇民都专注地屏住了呼吸。 随着悠扬的乐曲，慕梨以芭蕾舞的基础动作翩翩旋转，最终节拍末尾，定格出一个侧头舒展双手的姿态，隔着五米距离，神色温柔地向对面的小胖崽发出邀请。 乐曲在此时陡然一变，从轻柔和缓，变得调皮灵动。 紧接着，观众就看见台上那个小胖娃举起胖胳膊，也努力踮起脚蹦弹了一下，小企鹅似的同样在场中央转了一圈，最后朝着那美丽姑娘做出同样的姿态，侧着胖脑袋，肉嘟嘟的脸颊都被挤出了两层肉肉。 但这丝毫不妨碍这小胖娃卖力的表演，胖娃非常努力地保持着跟那姑娘一样的姿态，小胖脸上满是陶醉的微笑…… 安静的台下，刹那间爆发出雷鸣般快乐的笑声！ “这谁家的娃娃！天呐！你看他的小脸啊！” “他好认真好乖哦！怎么这么乖啊？” “我想抱他一下啊啊啊！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他的脸看起来好好揉啊啊啊啊！” …… 在欢呼声中，曲调又是一变，谢寂川抬手接过台下抛上来的长.枪，当即耍了一段刚劲有力的体术，大喝一声“哈”，定格在一个威武姿态。 曲调变回活泼灵动，台上圆嘟嘟的胖娃小手一顿乱挥，也用小奶音大喝一声“哈！”，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晕乎乎地姿态，显然是刚才小手挥狠了脑袋有点晕。 台下又是一阵欢笑。 紧接着段恒和陆决分别耍刀舞剑，都被小胖娃以极其敷衍糊弄的动作，模仿了一遍。 只有最后那声“哈！”，能让观众辨别出，这胖娃已经模仿完了。 观众们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最终，段恒拿出折扇“嚓”地甩开，一 脸严肃地在台上踱了两步，感慨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只见那小胖娃闻言立即转身抱拳，用小奶音大声回应:“承让！” “什么承让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可让大发了呀小宝贝！” “你倒是不谦虚啊哈哈哈哈哈哈！” …… 最终，台上四个大人围着小胖娃环绕一圈，两人一组单膝跪地，抬手拼出个拱门。 小胖娃绕后，从拱门里窜出来，成大字型蹦起来，吼出了最后一声——“哈！” “诶呦我的妈呀！”台下的观众笑得眼泪模糊了视线，急不可耐擦拭眼睛，想要再看清那个可爱得要人命的小胖娃—— 小天尊跳得满脑袋细汗，小肚皮一起一伏的，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兴奋地注视着台下所有对他欢呼招手的镇民。 终于，小天尊忍不住好奇，开始扭起了小屁屁。 刹那间。 全场数千民众狂热的爱意与欢乐，山崩海啸般扑面袭向小天尊！ 一旁的慕梨压抑着兴奋，一直低头注视着小胖崽的一举一动。 本以为小胖崽会开心地绕着她蹦来蹦去。 他从前开心过头时，就会这样。 没想到的是，小胖崽居然仰着胖脑袋，带着幸福的微笑闭上了眼睛，并用小肉手轻轻拍打自己的小肚皮，开始哼唱起一支有些走调的摇篮曲。 仿佛回到最初降临人世的幸福与安全感之中，小胖崽被无条件爱着他的人所包围。 慕梨慌忙捂住嘴，别过头，担心自己激动到哭出声会打断小胖崽此刻的幸福感。 她把痛苦的泪水，留给了另一旁整场划水的反派魔尊。 正笑得一派轻松的陆决一下子僵住。 余光察觉一旁的滑头小师妹捂着嘴，对着他哭得一抽一抽。 陆决面色冷静，垂眸回忆一番，感觉自己跟师兄们表现差不了多少。 半晌。 陆决艰难地下定决心，垂眸沉声开口:“我临时上阵，已经尽力了。” 感动到泪奔的慕梨一睁眼:“嗯？” 第33章 第33章 作为中秋术演最后一个节目,慕梨编排的舞蹈意外有了压轴效果。 主持术演的供奉堂修士上台致辞时，掌声还经久不息。 台下许多观众热情朝台上的小胖娃拍手，恨不得冲上台抱上一抱这个肉嘟嘟的小家伙。 但主持人很快把最后一组表演者请下台，慕梨抱起小胖崽,在他耳边说“跟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挥手再见”。 还沉浸在幸福感中的小胖崽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月牙,举起两只小肉手,同时对台下爱他的观众用力挥了挥,小胖腿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末了，小天尊还做了个“恭喜发财”的动作,那是他爹教他以后见到禅渊上人,行礼时要做的动作,小天尊一开心，就原地附赠给现场观众了。 可惜没拜两下，小天尊就被慕梨转身端下台了，转向台下的一群修士时，小天尊依旧开心地跟自己人“再见”。 “可以了可以了！”慕梨开心极了:“祁啸今天表现得真棒！真厉害！” “啊哈！”小天尊一听这话可开心了，迫不及待想用慕梨此前教他的那个词回应,但因为太开心，脑袋卡壳了:“承…承……承认！” “哈哈哈哈哈是‘承让’啦！祁啸要谦逊一些，不能别人一夸就‘承认’哦！” “恭喜小天尊和诸位师兄，这次的头筹,铁定是师兄们的了！”不少参与术演的修士上前提前贺喜。 有几人好奇地近距离打量慕梨，皆是惊艳不已。 一个男修羞赧地上前轻声询问:“姑娘今夜的舞姿着实惊艳非凡,只是瞧着有些面生,不知是哪一堂弟子？” 慕梨只能低头假装没听见,要是被发现她就是清越宗送来的女修,此刻和谐欢乐的气氛就没了。 见这小女修不答话，众修士略感尴尬，猜不透她是没听见还是目中无人。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她是新入峰的弟子，头一回参加术演，你们没见过。”段恒率先打破尴尬，替慕梨回应了众人的询问。 “新入峰的师妹吗？”有修士惊讶道:“上一回招募试炼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师妹是哪一峰的弟子？怎地平日都没见你在各峰走动过？” 慕梨:“……” 她不属于任何一峰，就是个混过试炼、以弟子的名义留在主峰仙府内的“闲杂人等”，没有堂主会接收她这么个身份存疑的清越宗弟子。 这身份实在不适合社交，她抬起头对面前几十双好奇的眼睛笑了笑，想找借口带着小天尊去远离人群的地方。 “是我们录勋堂的弟子。”陆决冷冰冰地嗓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师妹。” 众人顿时满面惊愕。 “是陆师兄的师妹？” “小小年纪竟然拜入录勋堂座下，真是天赋异禀！” 人群外突然传来赵琳珠的笑声:“陆师兄真会说笑，录勋堂的入峰试炼有多难？岂是随便哪个小宗门送来的人都能通过的？她要是能进得了录勋堂，那我早几百年便是陆师兄的同堂师妹了！” “小宗门送来的人？”周围修士回过味来，诧异道:“难不成就是那个清越宗的……” “嘘——” 慕梨知道状况已经失控了，压根不搭理周围的猜疑，笑着问小胖崽待会儿还想吃什么。 段恒和谢寂川想出言呵斥众人散开，又担心给这倒霉小师妹树敌更多，只好默不吭声地走去一旁，低声驱散自己堂内的弟子。 见慕梨不回嘴，有几个修士更觉得她心虚。 这般美貌活泼的小姑娘，原来就是清越宗的那个惑人心智的奸细。 方才那场令人捧腹的完美表演也变了味，一个男修神色不悦地嘟囔:“小天尊可当真是对这位师妹言听计从啊，中秋佳节，竟跟着她登台献丑！” “献丑？”陆决姿态散漫地上前一步，刚好挡在滑头小师妹和仓鼠小天尊前面。 那修士立即后退一步。 陆决歪头问他:“我还头一次听见有人把这个词用在旁人身上，孟师弟觉得我们刚才的表演是献丑？” “不不不！我我是说……” “那就加送一场好戏。”陆决打断他的辩解，勾起嘴角笑出一颗邪恶的小虎牙，眯起瑞凤眼盯着那师弟，嗓音低低地挑衅:“我再献一次丑，专门领教孟师弟的本事——” 他一侧身，抬手朝台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孟朝忠抿嘴一笑。 “是我失言了！是我失言了！”孟朝忠立即对着陆决拱手赔礼，陆决却依旧保持着“请战”姿势。 孟朝忠见陆师兄不依不饶，又赶忙对着一旁抱着小天尊的少女抱拳赔罪。 陆决这才垂下手，转身，扬了扬下巴，示意围在周围的人让道。 眼见大反派轻而易举脱离重围，慕梨抱着小胖崽紧随其后，一起走出人群。 小胖崽还完全沉浸在方才的幸福感中，小手挥来挥去的重复慕梨教他的舞蹈动作，一脸陶醉，时不时咯咯傻笑两声。 “刚才那么多人是不是都很喜欢祁啸呀？我没有骗祁啸吧？师父们都那么厉害，可我们祁啸就是最可爱，对不对呀？”慕梨开心地逗小胖崽。 “本座！本座可爱！”小天尊开心极了，在坏姐姐怀里扭来扭去地说:“好多好多喜欢！” “对！所有人都喜欢祁啸！祁啸开不开心呀！” “开心！本座甚是开心！”小天尊恨不得在坏姐姐怀里蹦起来，激动地说:“阿泥也那么多开心吗？有好多好多喜欢！” 慕梨一愣，想到自己刚还因为清越宗弟子的身份被怀疑，有点尴尬，笑了笑回答:“祁啸开心我就开心。” 小天尊张开小胖胳膊宣布:“本座也有那么多那么多喜欢，喜欢阿泥！比他们喜欢本座加起来还多哦！阿泥也有更多喜欢了，本座的！阿泥比本座更开心！？” 慕梨被他小胖脸上期待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那种坚硬外壳瞬间被融化的幸福感猝不及防的袭来。 这小家伙在这么幸福的时刻，居然最关心的是她是不是也感到同样幸福…… 真是可恶。 这小胖崽为什么总能轻而易举让她破防？ 眼眶一下子烫得不行，她急忙腾出一只手翻出手绢，又开始低头擦拭眼角。 周围匆匆走过拆卸戏台的供奉堂弟子被吸引了注意，他们眼中的画面—— 刚才在台上倾倒众生的小女修，此刻抱着小天尊，跟在陆师兄身后，默不吭声地抹眼泪。 这种名场面实在太常见了，每年中秋之夜都会看见不少示爱被陆师兄拒绝的小姑娘泣不成声。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还小啊，不知道陆师兄又说了什么叫人家伤心成这样……” 以个男修羡慕又嫉妒地小声抱怨:“哎……要说我这种懂得怜香惜玉的怎么就没这个福分呢？” “那也得姑娘瞧得上你这副皮囊啊！你瞧陆师兄这脸蛋身段，比得了么？” “人家小姑娘只是年纪小没经验，不知道陆师兄的心有多狠，又不是眼瞎，能看上你？” 他们以为距离足够远就能说闲话，却不知陆决的旋照剑气，能轻松感知到他们的闲言碎语。 于是，走在慕梨前头的陆决脚步陡然一顿，侧头一个眼刀瞪向那群说闲话的弟子。 众人立即抱头鼠窜，原地解散！ 陆决一转身，刚要开口，就见那个滑头小师妹又在一抽一抽地无声擦眼泪，心狠的陆仙君绝望地闭了闭眼，语气轻柔地询问:“慕师妹跟着我作甚？” 沉浸在小胖崽带来的幸福中的慕梨一愣，茫然看向陆决，回过神顿时眼神一厉，凶道:“跟你去取寄存的大木雕啊！不然呢？陆师兄打算自己扛着回峰吗！” 陆决忙颔首表示明白了，并委婉提醒等投票清点完毕才能回峰，她暂时可以找个地方歇息片刻，毕竟小天尊这吨位抱着转悠也不轻松。 “我不想回去。”慕梨绕过陆决继续往棚外走，自言自语般小声抱怨:“你们凌云峰的人太好客了，我承受不起。” 一阵沉默。 慕梨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发现陆决还站在原地，忙催促道:“你跟上我们呀陆师兄？我刚给祁啸买的小糖人还没去取呢。” 陆决难以置信地一抬头，张了张口，想发作，又想到大英雄木雕的性命还捏在滑头小师妹手里，只能按捺脾气，迈步跟上，温和地询问:“你从前的宗门里，对辈分高的师兄师伯什么的，态度都比较随意？” “ 啊？”慕梨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因为陆师兄年纪小，我有时候会忘了这些虚礼，还望师兄海涵。” 陆决险些气笑了，惊讶地质问:“年纪小？我再不济也痴长慕师妹两三岁吧？” 慕梨低下头，没有反驳，但满脸写着不服气。 为了把木雕顺利带上山且不引起师尊怀疑，陆决不敢得罪这位胆肥的小师妹，终于只做了个请的手势，答应陪她和小天尊一同去取小糖人。 出门之前，陆决把腰间的面具戴上，提醒小师妹跟随其后，自小道绕行，以免引来镇民围堵。 慕梨不禁有些好奇。 原著里的大反派真灵受损，没了七情六欲很正常，为什么这小子少年时期就这么怕被仰慕者献殷勤？ 难不成有什么心理阴影？ 慕梨没想太多，出门后便关切地试探:“对了，陆师兄，万一我们的节目拔得头筹，那十颗元阳丹要怎么分呢？我们刚好五个人，一人两颗，您看可以吗？” 陆决沉默片刻，忽然别过头，“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慕梨紧张地追问:“陆师兄有其他分配的法子吗？” “言言丹！”听见关键词的小天尊立即张开小胳膊召唤:“言言丹！言言丹！” 第34章 第34章 “难为慕师妹还惦记着跟我们平分。”陆决说:“心领了,但这丹药于我们无甚用处，且这次节目是慕师妹一手编排，奖赏就都归……” “阿泥！”小天尊张开小胳膊迫不及待地接话:“言言丹给阿泥！” 陆决点头:“听爱徒的。” “真的？！”慕梨开心得险些蹦起来,还好怀里胖崽太沉她蹦不动。 “只要师妹将木雕完好运回凌云峰。”陆决突然想起这茬,立即补上条件。 “放心吧陆师兄！”慕梨开心极了,脑子里飞速计算十颗元阳丹换算成灵石价值多少。 她乐呵呵地跟在陆决身边出了门,感觉怀里的小胖崽都不那么沉重了。 回过神，突然想到可能发生的状况，急忙告诉陆决:“陆师兄，你们可不能在领奖的时候直接将元阳丹转赠给我,其他弟子一定会看不过眼,万一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就糟了！” 陆决无所谓地点点头:“好。” 慕梨开心极了,她发现只要拿捏住这个未来魔尊的喜好,他其实很好说话。 刚才她就有点怀疑，陆决因为“献丑”两个字较真,是为了帮她出头，报答在乾空真人面前的解围之恩。 如果少年时期的大反派真的这么讲义气，她能设法跟他混成好哥们就好了。 可她修为这么低，没法在修炼之事上跟他进行学术探讨，要怎么找共同语言呢？ 手办？ 慕梨想起那个丑丑的将军木雕，就一脸嫌弃。 她从前也很喜欢收集手办,但她收集的都是日漫风格的手办,跟陆决审美存在巨大差异。 但也不一定。 那个木雕将军的外形,应该是根据那个话本里的插图联想出来的。 这个时代对战斗类爽文主角的外形定位,都比较魁梧,插画里的小人“豹头环眼”是标配。 陆决可能就是没有见识过俊美型的角色插画,思维定式了。 如果有机会,慕梨打算亲自画几幅主角人设，试探一下大反派的接受程度。 毕竟大反派本人的长相身形，完全符合甚至超出了慕梨对俊美无俦这个词的想象，一旦接受了爽文里强大的主角其实跟他自己画风一样的设定，那他岂不是更爽了？ 说起更爽…… 慕梨脑子里灯泡忽然一亮—— 以她的网文阅读量和写作基础，说不定可以成为修真界爽文初代目写手。 凌云峰治下城镇人口上百万，假设有十万个跟陆决一样中二的少年喜欢她写的书，一本卖一吊钱，那她写一本就能赚…… 发财了！发财了！ “嗯？这条街收摊了。”陆决低声说了句。 “不！不不！”小天尊看着漆黑的小巷小包子脸震惊又绝望:“兔兔糖糖！兔兔糖糖——” 小胖崽绝望的小奶音唤回了慕梨的神智，她忙抬头看了眼眼前漆黑的巷道，顿时万念俱灰:“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呀！” “兔兔糖糖！”小天尊仰起小胖脸绝望哭吼！ 陆决:“术演一结束，商贩都回家吃团圆饭了，过了酉时应该有夜市。” 慕梨:“可我们又不能在山下过夜，等不到夜市了。” 小天尊听懂了这句话，“呜哇”一声哭晕在慕梨肩上，蹬着小短腿闹脾气:“本座就要！就要就要！兔兔糖糖！” “好了好了……”慕梨胳膊本来就被这只实心胖崽压麻了，现在他小胖腿还一蹬一蹬的，她胳膊和腰都吃不住了，慌忙往下蹲。 “多谢陆师兄。”慕梨龇牙咧嘴地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吃力地站起身，陆决立即以同样的手法提溜起哭闹的小胖崽，递到她面前。 慕梨:“……” 还以为大反派要替她抱会儿小胖崽。 果然反派的善良值消耗如此之快吗？ 这小胖崽好歹是他徒弟啊！ 胳膊快废了的慕梨撞着胆子跟陆决讨价还价:“我抱了祁啸一路，胳膊有点麻，能否让我缓上半刻？有劳陆师兄了。” 陆决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眼神似乎是茫然的，就 是那种不知道拿幼崽怎么办的迷茫。 然后他就直接把伤心欲绝的小天尊放平在地上了。 失去兔兔糖糖还不被抱哄的小天尊，一下子都呆住了，大字型躺在地上，张着小嘴惊愕地看着身旁围观他的坏姐姐和坏师父！ 慕梨回过神，赶忙蹲身一把捞起小胖崽，抱起来凶恶地跟陆决对质:“陆师兄怎么能把祁啸丢在地上？” “嗯唔！”差一点点被丢掉的小天尊委屈至极，一把搂住坏姐姐脖子！ 陆决完全没有悔悟的态度，低头指了指小胖崽两只馒头一样的小脚，说:“据我推测，这孩子或许可以自己走路。” 小天尊一听这话立即抬起小胖脸反驳:“爹爹说，他还小，出门要抱抱哦！” 陆决无所谓地别过头嘟囔:“天尊劝你每顿少吃两口，也没见你……” “陆决！”慕梨暴喝一声打断这个毒舌大反派的揶揄！ 陆决惊愕地回头看向胆肥小师妹！ 还从没有弟子敢用这种训斥的语气对他直呼其名。 慕梨有点怂地抱紧小天尊，但又有点硬气地小声抗议:“祁啸才刚满三岁，出门要抱着的嘛，不然跑丢怎么办？” 大反派已经是那种“等我手办安全到家再跟你们理论”的冷酷气场了。 连小胖崽都紧张得停止哭闹开始啃小手了。 小天尊本来就很害怕这个真灵特别古怪的师父，但这些天修习体术陆决都没怎么管他，小天尊已经习惯了，此刻被这么一盯，立即把小胖脸埋进慕梨怀里。 “要不我们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卖糖人的吧。”慕梨嘀咕了一句抱着小胖崽开溜，走了几步悄悄回头看了眼，发现陆决隔着三五步距离安静地跟在身后，她才继续朝主街道走。 主街道上的商铺也都收摊了，但灯笼都还挂着，大概是准备夜市继续出摊。 “今晚可能吃不到小糖人了，”慕梨低头哄小胖崽:“明天让阿兰吩咐下山的门仆带好多兔兔糖糖回来好不好？” “嗯唔！”小天尊嘟起嘴，不开心！ “诶，祁啸快看！那是什么呀？”慕梨指着前面一棵挂满许愿牌的大树，转移小胖崽注意:“哇！是一颗许愿树呀？” 慕梨抱着小胖崽走到树下:“我们也许一个小小愿望好不好？如果是不算难的愿望，树神爷爷说不定会满足我们的愿望哦。” 她希望小胖崽许个小小愿望方便她假扮树神。 小天尊一脸新奇地仰头看着挂满木牌的树，逐渐开心起来，满是期待地对大树说:“来个兔兔糖糖！树树爷爷快给！本座要兔兔糖糖！现在！就要！” 慕梨:“……” 说完小天尊就朝大树霸气地一伸小胖手，包子脸上写满了“给本座快一点”的傲慢。 一旁凶巴巴的陆决都被逗笑了，仓鼠小天尊这气势，可真是站着把饭给要了，不知道树神会不会出来揍这小胖子。 沉默片刻，小天尊胳膊都酸了，看看手里，依旧没有兔兔糖糖，立即愤怒地转头跟坏姐姐告状:“树神爷爷不给！” 树神爷爷不揍你已经不错了！ 慕梨满脸绝望地找借口:“可能是姿势不对，许愿是要自己站在地上，对着树神爷爷双手合十，诚心祈祷才行哦。” 一听这话，小胖崽总算肯下地了。 他走到大树跟前双手合十，不断祈祷:“树神爷爷，本座要一个兔兔糖糖，一个兔兔糖糖，一个兔兔糖糖……” 陆决轻哼一声笑着摇摇头。 小孩儿就是好骗，许愿树这种无稽之谈也能当真。 “诶呀！那小娃娃不就是台上那个小家伙嘛！”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妇人的呼喊。 慕梨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丈夫和儿子看向这里。 那妇人一脸激动地快步跑过来扑向小天尊，却被暗处的陆决陡然闪身挡住去路。 速度快得妇人没反应过来，抬头一看，更是惊喜到:“陆仙君也在此处？诶呦我真是好福气！多亏分鹿肉耽搁了些时辰，今晚仙君那场表演可叫人乐坏了，尤其是这小娃娃，真叫人稀罕！” 慕梨见妇人没有恶意，便对陆决点点头。 陆决退后一步，任由妇人仔细观赏地上的小胖崽。 小天尊丝毫不被外界纷乱所打扰，依旧低头不断小声祈祷:“一个兔兔糖糖，一个兔兔糖糖……” “兔兔糖糖？”妇人听清了他的话，立即从挂在胳膊上的包裹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正在祈祷& #30340;小胖娃:“你要的是这个吗？方才一个糖人贩子收摊，便宜卖给我们两支兔子形状的小糖人，分你一个好不好？” 小天尊一睁眼，看向递到面前的兔兔糖糖，小包子脸都开心得展开了，双手抱住兔兔糖糖仰头看向妇人:“啊哈！” 慕梨也开心坏了，赶忙蹲到小胖崽身边提醒:“快说谢谢婶婶！” “谢谢婶婶！”小天尊吼得超大声！ 妇人逗了胖娃几句，便心满意足地带着丈夫孩子，回去吃团圆饭了。 慕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好运，喜滋滋地剥开油纸，拿出糖人递给小胖崽。 突然听见不远处好像有人在低声祷告什么，慕梨转头一看，就见大反派站在不远处，对着许愿树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低声祷告着什么。 慕梨咬住下唇，悄咪咪往陆决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伸长脖子，仔细听他在说些什么—— “树神爷爷保佑莫知谷主腊月前写完《西凉战王》第十八册，腊月前写完，腊月前写完，腊月前写完……” 第35章 第35章 现场目睹大反派的幼稚黑历史,可真是太刺激了！ 慕梨抿嘴忍住笑意，悄悄挪回身子，继续喂小胖崽吃兔兔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多时，冷傲孤高的陆仙君许完愿,一脸严肃地理了理前襟,用余光确认自己的祈祷没被任何人发现,这才转身上前几步，提醒慕梨投票应该统计完了。 慕梨抱起小胖崽一起回去领奖。 一路上,小胖崽嘬兔兔糖嘬得很敷衍，这个融合了兔兔和糖糖两种美味的食物,并没有达到小天尊预期的美味。 小天尊吃到一半,还非常严肃地告诉慕梨:兔兔糖糖没有府里的甜点好吃。 慕梨眯眼盯着挑三拣四的小胖崽，很坏很坏地吓唬他:“祁啸不喜欢吃的话,我来帮祁啸吃掉好不好呀？” “本……本座再尝尝看！”一晚上没吃其他东西的小天尊赶忙暴风吸入一大口，津津有味地点头:“嗯！嗯嗯！本座甚是满意！” 慕梨:“……” 为了不把糖让给她,这不孝崽真是拿出了吃奶的演技。 回到戏棚的时候,兔兔糖已经被不孝崽狼吞虎咽得只剩下粘在竹签上的一小粒了。 看着最后一口食物,又抬头看看坏姐姐死亡威胁的“和善”眼神,小天尊吞咽一口,终于依依不舍地，把竹签子递到坏姐姐嘴边，孝感动天地开口:“这些全都赏赐给阿泥！” 垂眸看向竹签子上米粒大小的麦芽糖，慕梨眯起眼再次看向小胖崽，周身杀气更浓。 一旁的大反派还无所畏惧地补刀:“这么多兔兔糖全都赏赐给她吗？慕师妹真是没白疼你。” 慕梨的杀气瞬间转向身后大反派！ 小天尊看坏姐姐不肯吃,没忍住,又把糖拿回嘴边舔了一口。 “你俩去哪儿了？”瞧见抱着小天尊的慕梨,谢寂川和段恒快步小跑过来。 谢寂川迫不及待宣布好消息:“供奉堂的弟子们票都数完了，以往阿决参与的时候最多也就占了大半票数，今儿可就绝了，我们拿了几千票！史无前例！” 慕梨猜到这回肯定票数很多，但没想到一边倒到这个地步，反而让她有点担心。 “你怎么了？”谢寂川见她低头有些紧张的样子，好奇地问:“乐傻了？第一名有奖励的，十颗元阳丹，这玩意我们也用不上，全归你了！” “谢谢二位师兄。”慕梨对着三个师兄认认真真鞠了一躬，但面上并无喜色。 “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呀？”谢寂川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声对慕梨说:“各堂弟子是对你有些误会，这不刚巧叫你撞上了吗？ 前些年，那个魔女假扮小女修，为了隐藏魔气，也是请一同试炼的人代她蒙混通关。 拜入供奉堂之后，她一副娇憨可人又有点笨手笨脚的样子，可把各峰弟子搅翻了天。还故意找机会入府伺候天尊，最后连天尊都着了她的道，后来的事你想必也知道。 如今各峰弟子一肚子怨气没处散，堂主们又不让跟魔族开战，这当口，你恰好……是吧？ 清越宗那地方送来的、段恒带着你通过试炼、刚入峰两位堂主就为你起了争执、小天尊又莫名特别依赖你，你说这，一时半会儿的让各堂弟子别怀疑你？也不可能啊！忍些时日，日久见人心。” 慕梨听他坦白这些不该放到明面上的话，非但没觉得委屈，反而一脸感动又震惊地抬头看向谢寂川，惊讶地问:“谢师兄难道没有这些疑虑吗？” 段恒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都没回应。 慕梨欣喜的眼神顿时黯淡下去，尴尬地笑道:“我明白凌云峰的人为什么如此提防我，就算几位师兄也是这么想，我也能理解，清越宗送我来本就没安好心，这些事实我在眀判堂都交代了，大家自然都知道。三位师兄待我如此亲厚，我已经很感激了。” “其实……”段恒低沉的嗓音响起，却又不知道这话如何说清楚。 “其实我们哥几个一开始也觉得你是清越宗的奸细。”谢寂川替二师兄坦白:“但现在觉得事情可能比想的更复杂，清越宗应该没有把宝压在你身上。” “什么意思？”慕梨好奇地看着他们三兄弟，恨不得能像小胖崽一样扭扭屁股就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没压在我身上？” “因为你……”谢寂川脱口而出的前一 刻，小腿肚子被段恒踹了一脚，他赶忙闭上嘴，低头不语。 “因为我怎么了？”慕梨急了:“师兄们不能话说一半啊！” “没什么。”段恒沉声含糊地解释:“就是……我们观察多日，感觉你……” “感觉你……”谢寂川想实话实说，又找不到礼貌的表述方式。 最终，不太注重礼貌的陆决一脸淡定，替二位师兄说出了真相:“因为你太弱了，清越宗多半只是想让你来充数，降低我峰警惕，没把真正密谋托付于你。” 因为太菜而取得三位首席弟子信任的慕梨:“？？？？？？？？” 一阵尴尬的沉默。 慕梨看得出段恒想方设法想找个委婉的说法安慰她，仰着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但他想不出来。 “阿泥？”把最后一粒糖吃完的小天尊舔了舔嘴唇，眼神放空地看向坏姐姐说:“本座略感困困，阿泥拍拍，阿泥拍拍。” 慕梨气鼓鼓抱紧小胖崽，想腾出一只手哄他睡觉，一抬手才发现，两只胳膊已经麻得针扎一样。 “嘶——”慕梨一咧嘴。 谢寂川立即伸手:“我来抱他吧？” 谢寂川也不好拆穿她的逞强，只抿嘴敷衍地点点头。 段恒神色焦灼地侧头，去看不远处供奉堂在忙活的弟子有没有准备好颁发奖品。 现在大概只有十颗元阳丹能安抚这倒霉小师妹的尊严了。 “其实慕师妹在我们凌云峰，算是最特别的一个弟子。”谢寂川眼睛一亮，总算找到了安慰菜鸡师妹的新角度:“我们凌云峰五堂弟子没有一个是心引灵根，是吧？” 段恒也眼睛一亮，仔细想了想，点头赞同:“没有，凌云峰数千年来，可能从来没有过心引灵根的弟子。” 慕梨惊讶:“从来没有过吗？那是……因为凌云峰不喜欢我这类天赋吧。” “也不能这么说，”谢寂川否认:“从来没有门规说不收心引灵根的弟子，确实就没有过，你可能是第一个，是吧？”他转头向小师弟求证。 陆决也点头，并从凌云峰历代招收弟子的试炼规则上分析:“试炼七关，都偏向考验正面交战实力，心引这类幻术系灵根，在正面交战中很吃亏，可能要突破到十三层，才能通过凌云峰最基础的试炼。” “哈！”谢寂川笑:“十三层心引灵根？那在魔界都能当上宗门长老了吧？还稀罕来凌云峰当几百代小弟子？” 慕梨:“……” 果然，在你们第一仙门眼里，心引灵根这种幻术战场搅屎棍型天赋，就是魔族标配吧！ 赤.裸.裸的偏见！ 段恒见小师妹脸色不对，连忙清了清嗓子，示意谢寂川注意言辞，不要歧视心引天赋的弟子。 陆决没搭理谢寂川，低着头想了想，为避免被迁怒，还是抬眼向慕梨郑重表态:“我听不懂谢师兄在说什么，没去过魔界，不了解，慕师妹待会上车别忘了带上木雕。” 谢寂川震惊地看向甩锅的小师弟！ 从前见陆决求生欲这么强，还是在他亲妈面前。 好在不远处供奉堂的弟子终于开始宣读获奖排名了。 段恒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去拿奖品。 慕梨赶忙提醒两个师兄:“一会儿拿到奖品，我们能不能先分成五份？” 陆决提议:“先让二师兄拿着，上车后再转交给你。” “那就劳烦师兄了！”一夜暴富的慕梨顿时把烦恼都抛去脑后。 谢寂川不解:“干嘛不直接给她？” “她怕有人找茬。” “哦——对。” 颁奖过程十分顺利，元阳丹盒子是段恒接下的，现场鸦雀无声。 慕梨发现陆决不愧是原著里的智商天花板，他随便用脚想一想都能提出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看似简单，实则缜密。 但凡这盒元阳丹交到陆决或是谢寂川手里，肯定一大堆弟子上前说些吉利话，厚着脸皮求分红。 哪怕当众分成五份，肯定也会惹很多人不爽，至少要分掉一半。 交给段恒就不一样了，没有弟子敢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的，也不敢跟他开玩笑，十颗丹药全都能保全。 段恒顶着 张万年臭脸，一声不吭地领了盒子转身就走。 一群修士都眼巴巴看着陆决，赵琳珠大大咧咧走到陆决面前直言:“这次头筹可多亏陆师兄露脸，不然镇民都忙着领我们辛苦准备的野味，哪儿有闲工夫看乐子呀？怎么到了领奖的时候都不过陆师兄的手呢？” 她可怜巴巴仰头看着陆决，就属她最胆大。 赵琳珠私下跟陆决示爱几次，都被他语气不耐地拒绝。 上一回表白失败后，回去的路上，赵琳珠不小心掉进池塘里，被路过的师姐捞上来送去丹修房，找人拿些去寒气的草药，刚巧被陆决撞上了。 看陆决神色有点心虚，赵琳珠就顺势装作想要寻死的样子，不肯喝药，一直哭，之后陆决跟她说话就客气委婉多了。 去年中秋术演挤在人堆里说吉祥话，她一个人就分到两颗元阳丹，别人都只拿了一颗，陆决应该是特意多给了她一颗。 但今年任凭她怎么央求，陆决都不答应参加术演，没想到最后一场表演，居然被那个清越宗奸细给拉上台，害得他们眀判堂几十个弟子一起猎回的野味全都白费了，头筹真叫那个狐媚子拿去了。 赵琳珠实在委屈，拿不到元阳丹其实无所谓了，她只想确定陆决不会把元阳丹送给那个清越宗奸细。 陆决低着头没有直视她，嗓音低低地但语气却出乎意料的严厉:“什么叫哪有闲工夫看乐子？上千镇民大老远来到山下，不看术演看什么？你们要送野味，不能等术演结束么？” “就是！”谢寂川突然也想起这茬，也上前对赵琳珠问责:“你们想送野味那也等术演结束啊！好家伙，我们一上台你就抬出鹿肉，我们再上台你又抬出鹿肉！你是想让我认清自己和鹿肉在老百姓心中的分量是吧？！” “噗——”一旁低头假装哄小天尊睡觉，实则在观察敌情的慕梨没忍住笑喷了。 挨训的赵琳珠本就一肚子委屈，一听见那个奸细笑出声，顿时气得脸都发紫了，带着哭腔辩解道:“那只是巧合呀，我哪敢跟谢师兄过不去呢？一开始就想好中途发放一回，结束前再发一回，赶巧撞上谢师兄的表演了，我也不想撞谢师兄的呀……” 谢寂川看她眼睛红了，也就不想继续追责了。 陆决却不给面子地低声问:“那你本来想撞的是谁？” 慕梨急忙捂嘴憋笑。 大反派的毒舌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撞谁的表演都不应当。”原本闭目打坐的乾空真人也被一语惊醒，起身不悦地上前指责小弟子:“中秋术演一年才一回，你同门里不少人准备了数月，你突然打断术演分发野味，岂不是叫别人数月的努力都白费了？” 赵琳珠没想到居然会惊动乾空真人，一时绝望得恨不得挖个地缝，慌乱中吞吞吐吐地甩掉责任:“师尊息怒，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呀！是……” 她刚要出口，就见站在对面的眀判堂师兄一个冷冷的眼刀瞪过来，吓得她把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乾空真人不悦地冷哼一声:“对，我见着你们好几个人抬那张桌子，这么多人一起出这馊主意，丝毫不懂得体谅同门，都该罚。” 眀判堂一群使坏的弟子绝望低头，心里都在抱怨赵琳珠多嘴多舌把他们也都拉下水。 乾空真人侧头吩咐道童:传令供奉堂，把所有在术演过程中派发鹿肉的弟子登记在案，各罚三个月月俸。 术演颁奖结束后，慕梨抱着熟睡的小胖崽踏入马车。 月光下，山路颠簸，累了一天的慕梨脸上丝毫没有倦意，笑眯眯地看着怀里小家伙的包子脸，忍不住又伸手玩起小胖脸。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至今，最开心的一天。 小胖崽在台上幸福哼哼拍哄自己的样子，她一定会记得一辈子。 等服下元阳丹之后，她得试试能不能把心引决突破到第八层。 古籍上记载，达到心引决第八层的修士，可以将自己的记忆碎片永久封存，随时取用。 也就是货真价实的照相机记忆了，跟随身录像机似的，搜索起来更方便精准。 她得趁记忆还比较清晰，把自己在现代的记忆和知识全都封印备份。 不论是心理学理论，还是从前看过的网文，在这个时代全都用得上。 慕梨觉得，师兄们对她逐渐产生信任，其实有多方面原因，绝对不只是因 为她修为太低不构成威胁。 要培养健康的人际关系，所谓的“绿茶”“厚黑”都不长远，人的潜意识有自我审判机制，真实自我不能被过度压抑，长时间带着面具生活容易陷入存在危机和虚无主义陷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维持舒适的亲密关系，重点在于自我接纳以便能坦诚自身优缺点，和发自内心地对他人产生兴趣。 带着好奇心去感受一个鲜活生命的喜怒哀乐、遗憾与期望，是她作为心理医生时的自我要求，养成习惯后，带来许多超出预期的惊喜。 谢寂川今天说的那些话大大增强了她的信心。 没错，日久见人心，她不但要让小胖崽摆脱被抛弃的阴影，还要用专业知识，随时帮助心理健康出现问题的同门师兄姐弟妹。 哪怕是那个可恶的虚花真人，只要诊疗费到位，她也可以帮他解决社恐困扰。 “慕师妹？你睡了么？”马车窗外传来段恒低沉的询问。 慕梨立即拨开窗帘:“段师兄？” 骑在马上的段恒当即抬手一抛:“接着。” 装着十粒元阳丹的红木盒子直接朝她脸上砸过来！ 慕梨猝不及防，下意识双手去接，怀里熟睡的小胖崽险些被她给扔了。 保护幼崽的本能让她在最后一刻，选择抱紧了胖崽。 “咚”的一声闷响，小木盒直接砸中她脑门。 好在段恒下手很轻，木盒直接顺着她肩膀滑落在座椅软垫上，没有砸散架。 “你！”段恒一脸郁闷，这小师妹反应也太慢了:“没砸伤吧？” “没有！”慕梨捡起盒子对他晃了晃，激动地感谢:“谢谢段师兄！” 段恒脸上的嫌弃已经藏不住了，忍无可忍地感慨:“心引灵根需要一等一的反应力和警觉性，两方交战，第一个找的就是埋伏在附近的幻术修士，你这反应总慢个几拍，以后若是真上了战场，还不头一个就给交代了？” “我怀里抱着祁啸呢呀！”慕梨再开心也忍不了这委屈，她拿起木盒就往窗外递:“你你你再丢一次！我把祁啸放在旁边，你看我接的多么快狠准！” 段恒沉默了一会儿，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拍马离开了。 “反应慢几拍”的慕小师妹松开窗帘一回头，不甘心地空手演练了好几回接盒子的动作。 回到玄天殿已经三更天了。 走进卧房，把小胖崽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慕梨完全没有睡意，打开小木盒翻找半天，没找到“药物说明书”。 盒子里只有丝绒托盘卡着的十粒灰绿色的小圆丹，直径只有五六毫米，用不着白开水她都能一口吞了。 但是安全第一，不知道她这修为基础一次性吃多少合适。 实在没法忍到天亮，她出门看了看，见阿兰窗户里还没熄灯，人影还在晃动，赶忙去轻轻敲了敲门，询问服用元阳丹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 结果还真有。 以慕梨的修为根基，第一次只能吃一颗，约莫半个月后，感觉丹田没有灼热感后可以再吃两颗，再隔半个月可以增加到四颗。 也就是说，这十颗元阳丹，她得在一个半月内陆续吃完。 变强心切的慕梨好奇问了句:“如果我这种修为的修士一次吃十颗，会怎么样？” 阿兰说轻则高烧半个月，重则损伤灵根。 慕梨道谢后回屋，安安分分只吞下一颗元阳丹，然后就用原主记忆中清越宗教授的运气方式，打坐修炼了一整夜。 天光微启时身体才有了点异样感觉。 丹田部位越来越热，但并没有灼痛感。 随着自丹田源源不断涌入四肢百骸的灵力，慕梨感到一阵阵充实的喜悦感。 整个身体都仿佛变得轻盈起来，虽然一夜未眠，但丝毫没有困乏，感觉此刻起身去操场跑个十圈，她都不带大喘气的。 能感觉到丹药汇入丹田的能量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被吸收，但忍不住想尝试一下突破心引决第六层。 慕梨深吸一口气，双手掐诀，凝聚体内充盈的灵力，缓缓压入灵根气海。 第一轮耗尽灵力，却丝毫没感觉到气海达到临界点，方才全身的力量与轻盈却都消失了。 慕梨“噗 通”一声侧倒在床上，满头细汗，闭着眼睛轻轻喘息。 丹田处涌出的能量很快填补了疲乏，不到半个时辰，身体又恢复了方才的轻盈与力量。 这就是修仙的快乐么？ 没见过世面的慕梨喜滋滋地坐起身，凝聚灵力，再一次冲击气海。 或许是修为太低，第二次注入的灵力依旧杯水车薪，完全找不到原主从前突破心引灵根临界点的知觉记忆。 这也正常，心引诀达到五层本就很容易，第六层才开始变得困难。 根据古籍记载的例子，心引灵根的修士一般在十四五岁，就能达到心引五层。 而达到第六层，哪怕勤勉苦修，都要到二十岁左右。 不知道几颗元阳丹，才能达到突破心引第六层的临界点。 半个时辰后身体再次恢复，慕梨本想继续修炼，但天已经大亮了，阿兰敲门进屋准备伺候小天尊洗漱。 得去尚武场修习体术了。 慕梨立即起身，去把桌上的巨型手办仔细打包起来，充分体现出对大反派的重视，以免大反派秋后算账，追究她昨晚的礼仪问题。 第36章 第36章 把巨型手办包得严严实实,慕梨满意地迅速洗漱完，才坐去小胖崽身边吃早饭。 早餐是叉烧包和蜜汁蜂巢糕，坦白地说,这仙府里的膳食习惯实在是太高糖了。 换了她穿越前的身体，吃上一年，估计得和小胖崽有母子相了——同款圆润体型。 但修真界的好处就在于此,吃下去的热量可以直接转化成能量按一定比例化作灵力,注入气海,冲击灵根。 灵根好转化率高的修士都不需要排泄,就是所谓的“先天无垢”体质，都是飞升成仙的种子选手。 她的小胖崽就是这样的体质,而且气海近乎无限的存储量,让祁啸在开始修行前也不需要通过冲击灵根来消耗灵力。 这小家伙简直跟貔貅一样只进不出,浑身散发着每天喝的奶香和甜点的香气，苍天有眼至少他会发胖,否则慕梨都得羡慕哭了。 慕梨一直感觉自己的体质在能量转化上天赋不错,但她的气海容量不大,灵根较为脆弱，每月修炼的周天很有限，能量的利用率很低。 但自从昨晚服下一颗元阳丹,她感觉浑身经脉穴位乃至气海灵根都渡了一层金刚罩,一晚上经历两次气海填满、冲击灵根,都丝毫没有损伤。 这丹药简直就是修炼外挂，七百颗灵石简直良心价。 如果她写的爽文能在山下大卖，一定要攒下八成的钱,都用来买元阳丹！ 第一部爽文她打算多多参考那本《西凉战王》的风格,以免跟这个时代的话本脱节太多。 同样是群雄逐鹿到割据三方的故事结构,把三国时期历史作为蓝本，还能增加一点厚重真实感，至于方便读者带入的主视角人设，最好参考男神诸葛孔明了。 但主角结局得好好斟酌一下，这时代的中二少年们未必能吃得消这种程度的意难平，这要是扒了她的马甲还不得哭死在她家门口？ 慕梨从美滋滋地未来畅想中回过神，转头看看小胖崽吃了几个叉烧包。 这才发现，这小家伙正仰着包子脸张着小嘴一脸茫然，盯着她看。 平日里这小家伙吃饭可积极了，心无旁骛，今儿阿兰喂到嘴边他才咬一口，注意力完全在慕梨脸上。 “看什么呢小呆瓜？”慕梨顺手拿起桌边的湿巾想给他嘴角的酱汁擦干净，没想到小胖崽神色有点紧张地后缩了一下，像是故意躲避她的手。 慕梨老母亲的心，顿时遭受重创。 这小胖子清醒的时候，都是任她摆弄的，怎么今早突然嫌弃起她来了？ 慕梨嘟起嘴，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小胖子，抓住湿布的手就举在那里，等待小胖崽的求生欲苏醒。 果然小胖崽很快还是回过神来，主动把整张包子脸埋进慕梨手里的湿巾滚了一圈，酱汁都给他整张脸抹匀了！ “哈哈哈！”慕梨的心当场融化，弯身捧起小胖脸仔细给他擦干净了。 擦脸过程中这小胖崽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的脸，慕梨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 该不会吃了元阳丹就会像邱康那样，突然变好看几百倍吧？ 这可怎么好？她都已经这么好看了！ 慕梨心想着，心里开心得都快开花了。 她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的侍从，发现所有人也都在偷偷观察她，但跟她对视后，都会立刻避开视线。 “我吃饱了，去偏殿等你们。”慕梨迫不及待去照镜子，打完招呼就立即起身走出门，狂奔到一面全身铜镜前，察看自己的面容。 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后，慕梨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小天尊听到坏姐姐的吼叫，居然放下了糕点，跳下椅子飞奔跑出门！ 这可真是让侍从们看傻了眼，小天尊平时用膳的时候，哪怕有人当场倒在他脚边，他都不会看一眼，此刻居然因为慕梨一声惊叫，把糖糕都扔飞了！ “阿泥？阿泥！”小天尊啪叽啪叽跑到镜子前，扑在慕梨腿上，紧张地仰头，想知道她为什么散发如此惊恐的情绪。 “这是什么……我的鼻子怎么了！”慕梨转头慌乱地大喊:“阿兰！阿兰！你 快看看我的鼻子怎么回事！” “夫人不要担心！”阿兰慌忙跟着跑出来，走上前安抚:“夫人昨夜是不是修炼过了火候？头一次服用元阳丹务必循序渐进，否则气海灵力更迭过旺，身子骨一时无法适应，面上就容易出现局部红肿，不过不打紧，不疼不痒的，最多三五日便消退了。” 一听见会消退，慕梨脸上的惊恐平复下来，但还是苦着脸，转身凑近铜镜，仔细看自己的鼻子。 她的鼻子此刻就好像麦当劳叔叔的鼻子，鼻头还肿出一个包，或者说就像把米老鼠的黑鼻头换成红色！ “啊！！！”慕梨捶胸顿足痛不欲生:“我可能会被师兄们笑死啊啊啊啊！” “阿泥——”正在扭屁屁的小天尊不知道坏姐姐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急得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胖脸哇哇哭起来。 “哦！没事没事！”慕梨赶忙转身蹲下来，抱住小胖崽拍哄:“我没事的啦，祁啸别担心，就是鼻子变红了。” 现在是当妈的人了，情绪得稳定，何况小胖崽还是个能感知情绪的特殊崽崽，她必须坚强。 就当长了个巨型青春痘！ 反正过三五天就消退了。 小天尊的情绪也很快跟随着平静下来，他小包子脸委委屈屈地看着慕梨的鼻子，越看越委屈，但还是昧着良心哄坏姐姐开心:“没关系，阿泥可以丑丑一点，本座准了。” “我真是谢谢你宽宏大量了啊。”慕梨斜眼盯着这小胖墩，试探道:“我丑丑一点，你准了，那我要是再丑多一点，你就不批准了吗？” 小天尊包子脸愣住，痛不欲生盯着慕梨的鼻子看了会儿，坦白地回应:“阿泥不要再丑了……不要了吧……已经太多啦！” 慕梨:“……” 亏她刚才还感动这小胖子放弃早餐冲出来哄她！ 有孝心，但不多。 - 辰时三刻，段恒哥仨正在尚武堂正厅吃着早点配花生米，闲聊白景耀受刑的事。 陆决平日起码等到辰正才入堂，今天为了快点领回自己的宝贝木雕，他比两个师兄来得都早。 但是他们的爱徒和慕小师妹迟到了。 到了辰正二刻，门仆的通报声才传进大堂。 陆决“翘首以盼”，一眼就看见慕梨一手牵着仓鼠小天尊，一手搂着木雕挡着脸，朝正堂走来。 就在她快进屋的前一刻，段恒说了句:“仔细脚下！” 然而他还是说晚了。 过于羞耻的慕梨，被门槛绊倒，一个趔趄扑向大地—— 段恒刚想去扶，身旁的小师弟一个闪身，瞬间出现在门口！ 段恒松了一口气。 阿决这孩子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得怜香惜…… 等等！这小子居然一把接住了慕梨怀里的大包裹！ 丝毫没管慕小师妹死活！ 慕梨倒也没摔倒，扶着门槛又站稳了脚，一抬眼，就见大反派一脸紧张地在拆木雕“外包装”…… “没扭伤脚吧？”段恒和谢寂川绕过没出息的小师弟，主动上前关怀小师妹。 两人又同时愣住。 谢寂川一脸懵逼地看向下半张脸蒙着杏黄丝绸的慕梨:“师妹这是作甚？” 检查完木雕的陆决，转头看向慕梨，神色也是一愣。 “哦！咳咳……”慕梨假装咳嗽两声说:“昨晚山风太凉，我偶感风寒，怕过给三位师兄，故遮掩口鼻，师兄们见谅。” 三位师兄呆呆看着她片刻。 谢寂川“噗嗤”笑了声，别过头点点头。 段恒严肃地说了句:“明白了。” 得到木雕的陆决无所畏惧，坦白揭穿:“你脸上的帕子透光了，可以换个被褥盖上，重来一次。” “……”慕梨恶向胆边生，仰头向大反派挑衅:“某位师兄昨晚给母亲买的布匹脑袋露出来，我都礼貌假装没看见呢！” 陆决淡定举起一只提前备好的小木盒，谈判:“封口费。刚才那句话是你最后一次说出口。” “嘁！”慕梨拽兮兮地一扭头，贫贱不能移:“陆师兄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人穷志不短，我慕梨行得正坐得端，有一说一，从来不跟人藏着掖着，陆师兄要是想让我照顾某人的面子，那就将心比心，往后陆师兄也得待我……” 话没说完，陆决举着小木盒的手，缓缓平 移到她眼前，另一只手打开盒盖。 盒子里安静躺着的十颗元阳丹，闪亮亮地刺瞎她的眼。 慕梨激动得双手捂住嘴，仿佛看见了一百克拉的大钻戒！ “成交。”慕梨一把接过木盒，小心翼翼地把盖子盖好，语气冷静得仿佛职业杀手:“陆师兄放心，我嘴严得很。” 一旁的谢寂川都快笑得肚子疼了:“这小丫头为什么这么好玩儿啊！” 只有靠谱的段恒真切地关心着小师妹:“你这鼻子究竟怎么回事？撞着哪儿了吗？” 慕梨捏着小胖崽的耳朵让小家伙乖乖回到自己身边。 收好陆师兄的封口费，她面无表情地对三位师兄解释:“我昨晚吃了一颗元阳丹，尝试修炼了一晚上，鼻子就肿了一个包，不过没关系的，阿兰说过三五天就消退了。” 段恒一脸费解:“吃元阳丹还会肿鼻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陆决没了昨晚束手束脚的委婉，坦诚地解释:“她的根基太薄弱。” 谢寂川好奇地仔细观察慕梨面纱下的鼻头:“到底肿得多严重啊，要不要与丹药房找点膏药抹一下？” “有能快速消肿的膏药吗？我鼻子肿得有…有点严重，今早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了。”为了免费特效药，慕梨可怜巴巴低头摘下面纱，深吸一口气，泪汪汪抬头看向三位师兄:“你们不许笑哦……” 三位师兄同时屏住呼吸:“……” 谢寂川一手挡住自己口鼻，皱起眉头，憋笑憋得快炸了。 段恒清了清嗓子，嗓音低沉地安慰:“没什么，我其实看不太出来。” 陆决侧头看向从不说谎的二师兄。 段恒一个眼刀警告小师弟，挑了挑眉毛示意两个师弟一起安慰小师妹。 谢寂川只好忍下笑意，艰难地应和:“我也看不太出来。” 陆决从善如流回头看向慕梨，严肃点头:“我也看不太出来……比如从山顶往山下看的话。” 慕梨抬手就把封口费元阳丹递给邪恶大反派，当场撕毁交易:“我马上就去告诉所有人！所有人！包括陆师兄昨晚跟树神爷爷说的话！！！” 第37章 第37章 随着慕梨最后一击绝杀,气氛瞬间凝固了。 从大反派震惊的脸上可以看出，慕梨已经进入了他的暗杀名单。 求生欲开始回笼，慕梨收回战斗姿态,低头乖巧地摆弄小木盒。 她已经开始后悔了，这可是十颗元阳丹啊，和中秋奖品加在一起，足足二十颗，说不定真的足够她突破到八层心引决。 万一还能多出一颗转卖出去，七百颗灵石！够她过好一阵子富婆的生活了。 怎么能为了跟大反派一决胜负，就放弃暴富的机会呢？ 慕梨追悔莫及,紧张地抬眼看看大反派,发现陆决低着头沉默注视着她。 原著里的陆魔尊长时间默默注视某个人,那肯定是正在布局一场游戏，准备将猎物折磨致死！ 慕梨越发后悔起来。 都怪大反派年纪小爱看爽文爱囤手办，给了她不危险的错觉！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慕梨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准备退回封口费,并保证不会外传，坚决表明对大反派的敬畏:“我……” 同一时间,陆决低声开口:“再加一瓶消肿药膏，昨晚的一切，你全部忘掉。” 慕梨愣了一下,意识到大反派没有要灭口,而是要再加一笔封口费，她立即点头如捣蒜:“陆师兄放心！我一定忘得干干净净！” 有了消肿药膏,就不用担心修炼过度了！ 元阳丹转化期间她甚至用不着睡觉,时间一下子多出一倍。 全部用来修炼,身体未必受得了。 慕梨决定,白天陪小胖崽练体术的时候，她在一旁提升修为，晚上等小胖崽睡了，她可以开始起草第一本小说。 她在一旁打坐的时候，段恒见她掐诀手印都用的是清越宗基础修炼方法，想了想还是出声打断了她的修炼。 不过段恒没有说加入凌云峰就不能用其他宗门的修炼的功法，只是询问了慕梨具体修炼一个小周天的过程。 慕梨身为一个小宗门的底层弟子，当然不会觉得凌云峰卫峰堂的首席弟子想要偷师她的修炼诀窍，当即就详细地把自己的修炼过程告诉了段恒，主动求问有没有改进的方法。 段恒听完后思索许久，沉声嘟囔道:“难怪一颗元阳丹就让你出现红肿不适，清越宗这基础修炼功法也太野蛮粗糙了，更何况你是相对阴柔的幻术系灵根，这么练下去要损伤灵根的。” 慕梨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赶忙向段恒请求指导。 段恒有些为难。 慕梨知道段恒是个很保守认死理的人，让他传授她修炼之法，确实很为难。 这些天来，在跟阿兰的闲聊中，慕梨逐渐对凌云峰有了很详细的了解。 这个修真界第一仙门无异于一个小小帝国，这片大陆除了野蛮混沌区域，凡人界都是由大大小小的仙门划分守护。 不同于她那个世界的古代人要给朝廷纳税，修真界的子民交的都叫香火钱，每个城镇划分的几个治安区域管理者都是镇民自己推举出来的，年年都有变动。 负责下山巡查监督的仙门道长需要积攒功德，还要经受真言咒的考验，所以很少出现官.匪勾结沆瀣一气的状况，老百姓的生活富裕安宁。 因为监督清明且总人口只有数百万，凌云峰的行政结构要比她那个时代古代朝廷要简单得多。 一共只有五大行政部门—— 录勋堂大致相当于古代的吏部，属于组织人事部，在凌云峰是最高级别的权利机构。 录勋堂的弟子不但要通过最严酷的试炼考核，而且身上少说得有三个以上的重大功勋。 也不知道陆决小小年纪怎么混成录勋堂首席弟子的，她还没找到机会仔细打听。 供奉堂相当于户部，也就是财政税务局，比如术演活动和弟子月俸这些事物，都是供奉堂统计支出，谢寂川就是供奉堂首席弟子。 修心堂相当于礼部，也就是文化教育外交礼宾部门。 卫峰堂相当于兵部，也就是国防部，段恒就是卫峰堂首席弟子。 排在最后的眀判堂相当于刑部，是司法部门，因为峰内很少出现需要司法部门介入& #30340;案件，眀判堂多数时候是在处理山下老百姓提交的诉状。 这个部门是五峰跟外界接触频率最高的一堂，很少能管的上峰内的人，地位相对也最低。 所以白景耀作为眀判堂首席弟子，一直野心不死，想跟乾空真人搞好关系，把年纪太小不懂峰内事物的陆决给顶掉。 奈何陆决虽然管起行政事务一直在划水，但每次临危接受重大战斗任务，那是真的靠谱，且不断刷新各大仙门完成大型降妖伏魔任务时间的历史纪录。 这修真界，终究需要拳头够硬，才能守得住金山银山，所以，白景耀再拿它一百个诺贝尔经济学奖，也没法动摇乾空真人对陆决的偏爱。 总之，凌云峰内虽然多数都是师兄姐弟妹相称，实际上级别划分非常森严。 慕梨之所以能来尚武场接触到凌云峰的三位首席弟子，那是因为小天尊需要她的陪伴。 连小天尊拜师都需要严格按照门规来—— 祁啸只能拜五峰首席弟子为师，不能拜五峰首座五位堂主为师。 这条门规，很可能是为了形成“五位首席弟子压制少主，少主压制五位堂主，堂主压制五位首席弟子”的制衡关系。 顺利拜入凌云峰后，传授新弟子基础功法的，是上一代弟子，但两者并无师徒名分。 慕梨虽然没有被纳入任何一峰，但她仍旧属于第七百三十六代弟子。 按照门规，她的基础功法，应该由上一代师兄师姐传授。 段恒如果亲自传授功法，严格来说，违反了门规。 所以面对慕小师妹期待的眼神，他表情十分为难，想了半天才说了句:“你得先练好基础，通过某一堂的试炼，才能找到对应的师兄师姐领你入门。” 慕梨利用年龄小的优势，对老古板师兄发动夹子音袭击:“段师兄，乾空真人同意让我来尚武场，一定也同意你们领我入门的。” 段恒脸有点泛红，他平日在卫峰堂面对的多数都是几十岁上百岁的大老爷们，还真没有应对年少可爱小师妹的经验，沉吟半晌小声说了句:“你去问问阿决和寂川，他俩悟性在我之上，想必能指出更多清越宗基础功法的缺陷。” “那我去问问！”意识到另外俩师兄在面对门规方面，底线比段恒灵活得多，慕梨立即蹦出门，换棵树吊吊看。 找了一圈，发现谢寂川正在东南边的静心阁楼安静打坐修炼，不便打断，慕梨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大反派。 转了好几间道堂都没瞧见人影，最后慕梨爬上树，终于在花房书阁的屋顶上，看见正翘着二郎腿偷看小说的陆决。 这就是挂逼学神快乐的逃课生活吗？ 慕梨羡慕嫉妒恨，左右看了看院子里有没有梯子，方便她爬上屋顶假装路过，她总不能隔着十几米在树上喊话陆决请教问题吧？ 但路过屋顶也不是很自然的样子…… 正琢磨着，慕梨隐约听见陆决好像在小声说话。 她下意识侧耳细听，发现他好像在尝试用不同的语气说同一句话—— “于我而言，这场决战才刚开始。没气势。” “呵，于我而言，这场决战才刚开始！再沉稳一点。” 慕梨:“……” 这家伙为什么要给小说主角配音，还备注语气建议啊！！！ 你是在为几十年后成为男频反派人气天花板提前训练逼格吗！ 你知不知道你未来战斗中根本懒得废话没有台词啊陆决！ 真是…… 好好一高智商冷血终极反派，一天天地在她眼前暴露中二病症状，让她怎么保持对大反派的敬畏？ 慕梨看不下去了，低头伸腿，准备下树去等谢寂川一轮修炼结束。 刚下了一层，再往下，脚尖探不到树枝了。 慕梨剥开繁茂的枝干看了看，发现最近一根粗树枝，偏在她身后一大截。 奇怪，那她是怎么爬上来的？ 她伸出右手摸索寻找足以支撑体重的枝干，没摸到，转身用左手再找一遍，忽然抓到一根粗壮的枝干，这才抓稳了，踏出左脚去踩下一节树枝。 就在这时候，左手抓住的那根枝干跟活了一样，忽然往上抬了起来！ 慕梨失去平衡，下意识双手猛地抱住那根树枝，结果整个人被那根粗树枝悬在了半空！ 她惊愕地抬 起头，竟发现陆决坐在枝丫上，一手举着她抱着的断树枝，微笑与她视线相撞。 “陆师兄？”慕梨惊讶地问:“你吊起我作甚！” 陆决轻声回应:“慕师妹还想看我如何出糗？不如当面说清楚，同门一场，师兄可以满足你的遗愿。” 慕梨赶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是想找陆师兄请教基础修炼功法，又不能大声喧哗叨扰其他师兄修炼，所以才登上高处找一找！” 陆决脸上危险的笑意消失，沉默与她对视，判断这个滑头小师妹是不是想再讹他一笔。 “真的！陆师兄不信可以去问段师兄，是段师兄让我来请教你的！” 陆决这才将断树枝移近下一层树干，放滑头小师妹下去。 慕梨小心地跳下树，理了理衣裳，一转头，大反派已经臭着张“小说看得正起劲被打断”的脸站在她身后了。 本想抱怨段恒为什么自己不教，但陆决很快猜到了段恒的顾忌，便问慕梨谢寂川在干什么。 慕梨说他在静心堂打坐。 没办法，确实只有陆决看起来最闲，他只能领小师妹去花厅里问清楚她要练什么。 慕梨把自己从前习自清越宗的基础修炼步骤告诉了陆决。 陆决听完后垂眸思索许久，似乎很是费解。 虽然他在凌云峰辈分很高，但因为火箭速度升入录勋堂，他并没有教导低修为弟子的经验，慕梨所说的修炼方式，让他一头雾水。 “填满气海再冲灵根？”陆决费解地侧头看向滑头小师妹:“那你打坐一个小周天，得持续多少年？” 慕梨忍着对挂逼学神翻白眼的冲动，心平气和地解释:“我们修为低、天赋普通的修士，气海容量很小，实际上我用这种方法修炼半个时辰，就能结束一个小周天。” 陆决沉默了，低头慢慢消化新长的见识。 在天赋这种事上，他并不会乱开玩笑，许多幼时玩伴都因为这方面差距，与他或主动或被迫地渐行渐远。 他很怕别人夸他天赋异禀，对天生资质不足的弟子，有些莫名地愧疚。 慕梨见他不说话，急忙补充道:“我不是想要走捷径偷懒什么的，只是问问清越宗这种基础功法，有没有值得改进的部分。” 陆决欲言又止。 刚才听完她的功法步骤，他心里已经冒出一堆要改的建议，但这个滑头小师妹是幻术系灵根，身子骨柔弱，吃一颗元阳丹都能把鼻子吃肿了，万一步子跨大了走火入魔，不就完蛋了？ 谁见过冲第六层灵根就走火入魔的修士？ 陆决若是第一次指导新入门的弟子就触发这种奇迹，那可真是要名扬四海了。 “我可以给你提一些建议，但不确定你身体能不能承受这种修炼方式。” 陆决最终说出了相对最温和的改进方式:“我建议你先凝聚元阳丹转化的灵力，同时汇入阳白、神封、日月、四满这四处灵穴，以激发增强针对心引的知觉，从而让气海灌入的灵力能够更多作用在你的天赋灵根上，算是反其道而行。 毕竟你在其他方向的修炼进展短期内起效甚微，直接用气海冲击灵根至少要耗费数十倍精力，不如着重先提升天赋灵根的知觉，反作用于气海，提升修炼成效，等有了余力，再考虑整体实力。” 慕梨听完当场惊呆了。 虽然在修炼天赋上她是菜了点，但她好歹是个学霸，对于理论知识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理解了大反派的意思。 是的，清越宗的基础功法是面向各种天赋的弟子，提升整体实力的入门功法。 而慕梨唯一突出的天赋是心引天赋，把那么多精力全都花在提升整体实力上，心引天赋能分到的资源约莫只有三十分之一。 不如分出一部分元阳丹的能量，注入能激发心引活跃性的四处灵穴，让心引能获得更大比例的滋养。 就算偏科，也能倒逼着气海跟着扩张增强，从而整体上增加修炼效率。 陆决这家伙真没辱没反派人气天花板排名！ 屁大的年纪，脑子一转，就能打碎重组一个标准方案。 要不是中二病太严重，她都有点崇拜这位大反派了。 想想“树神爷爷保佑腊月前写完”，她就冷静了下来。 见滑头小师妹一脸呆滞， 陆决又耐心解释说:“我的意思是……” “我已经听明白了。”慕梨回过神，自己组织语言，把陆决所说的功法技巧复述一遍，郑重抱拳道:“谢谢你，陆师兄，您不愧是录勋堂首席弟子，慕梨感佩在心。” 陆决点点头，低声询问:“封口费能退还么？”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慕梨还是卖了个人情:“师兄刚才在屋顶念诵的那两句台词封口费，就当赠送了，我一个铜板都不会要的。” “哈！”陆决仰头杀气腾腾地冷笑一声，沉声威胁:“看来慕小师妹的耳朵真是很灵啊？” “这倒是真的，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天赋。”慕梨小得意。 陆决微笑低头看向她:“刚好，后半段关于这种修炼方式的一些缺点，我还没有说，这些话都在我心里，有劳慕师妹动用天赋仔细听——” “什么？”慕梨惊愕:“什么缺点？” 陆决低头注视着她，沉默几秒，勾起唇角笑出一颗小虎牙:“说完了，慕师妹想必一定听得很清楚吧？” 说完便坏笑着绕过她出门了。 “陆师兄？陆师兄！”慕梨慌忙跟着他跑出门，自我反省:“我自愿退还封口费，师兄把话说完吧！” 余光看着滑头小师妹悔不当初的模样，陆决顿觉大仇得报，说完便飞身跃上屋顶，神清气爽地继续看话本，只抛下一句:“方才的试探，只是想确定慕师妹对兄长的敬重有几分真心，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陆师兄！”慕梨咬牙切齿！ 不愧是大反派，这一局算她输了，她会赢回来的！ 回到正堂，小胖崽已经抓着段恒的衣摆开始讨价还价要吃的了，慕梨赶忙上去把小崽子抱回来哄乖了，继续练体术基础。 段恒好奇谢寂川和陆决给了她什么建议，慕梨便将陆决的建议说出来。 段恒听完后也是眼睛一亮:“这法子确实极适合你。” 慕梨问:“会不会也存在一些缺点呢？” “什么缺点？”段恒问她。 慕梨说自己想不出，只是问问。 总不能把自己跟陆决斗嘴的事告诉段恒，万一段恒带着她去逼陆决把话说完，那就是玩不起了，太没分寸了。 不过见段恒都想不出缺点，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决现在还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中二少年，真有什么缺陷他不可能故意不告诉她，八成就是故意吓唬吓唬她以达成精神胜利。 于是，后晌慕梨就开始用陆决提出的办法开始修炼。 到了傍晚准备散学的时候，慕梨感觉身体愈发轻盈起来，毫不费力地就抱起了实心小胖崽。 然而谢寂川却说出了一个可怕的噩耗:“小师妹这鼻子肿得更厉害了，今晚先别修炼了，等明早阿决给你拿来药擦上再说。” “啊？”慕梨紧张地摸了摸鼻头，好像确实肿得更大了，她紧张地问几个师兄:“那个药膏擦上就能立即消退的吧？” “得你用了才知道，我们没用过。”段恒老实回答。 慕梨有点不安起来。 怀里的小胖崽一脸忧伤地看着她的鼻头，挣扎许久，伸手拍了拍慕梨的耳朵安慰道:“没关系，阿泥！再丑一点点，本座准啦！” 谢寂川顿时哈哈笑起来:“光是你准也不成啊，慕梨长大以后要嫁人，你也得考虑一下她未来夫君的心情。” 小天尊一愣，顿时警惕起来:“驾人是什么？” 谢寂川:“就是成为其他人的妻子。” 小天尊看看坏姐姐，回头又问:“棋子是什么？” 谢寂川想了想:“就是组成新的一家人，就像……祁啸和爹爹一样是一家人，一生一世在一起。” 小天尊顿时炸毛，急切地解释:“阿泥本座是一家人！阿泥和本座在一起！” 谢寂川顿时哭笑不得:“那不一样，你和慕梨就算是一家人，那也叫姐弟。” “慎言。”段恒急忙提醒谢寂川:“慕梨如今名义上算是阿啸的姨娘，就算往后要婚嫁，也得等离开仙府再说。” “哦对！我差点忘了。”谢寂川挠了挠脑袋，跟慕梨致歉:“我只记着你是我们小师妹了，都忘了你还是芳灼夫人……” “方觉夫人？”小天尊急切地想要理解他们说的话:“方觉夫人是本座的棋子？” “这可不能瞎说，”谢寂川捏了把他的小肉脸:“是谁也不能是你妻子， 那可乱辈分了！” “嗯不！不不！不不！”小天尊急了，转头就抱住坏姐姐脖子一蹦一蹦:“阿泥本座的！不给不给！” 慕梨还是受不住这实心小胖崽在怀里“地震”，赶忙安慰道:“我不会嫁人的啦，以后也会一直陪在祁啸身边。” 小天尊委屈巴巴地确认:“不嫁？” “不嫁不嫁，”慕梨玩笑道:“我娘说男人都很坏。” 得到保证的小天尊开心极了，一转包子脸，得意地看向三位师尊嘚瑟道:“男人坏坏！阿泥不要！” 三位师尊点头微笑，但愿这小胖子长大后也能笑得这么快乐。 回府后，慕梨担心继续修炼会让鼻子留下永久痕迹，只能转而开始准备小说。 动笔之前，她先向阿兰打听了山下城镇里有没有专门刻印发售话本的书坊。 原本以为古代出版业应该不算发达，没想到阿兰给出的回答完全超出想象。 这个修真界的书坊机构相当成熟，分为道刻书坊和民间书坊两种机构—— 道刻书坊是凌云峰发售书刊的官方机构，一般都是发售教化养生类书籍，偶尔出的话本那都是凌云峰内的厉害人物立下功勋，被写入话本，官方发售，销量惊人。 民间书坊基本上就全都是发售话本。 民间书坊竞争较为激烈，一般不敢直接刻印新作者的整本书，得先在杂报上刊登的连载，报纸销量高，人气旺，才会到了字数后，刻印成一整本书发售。 慕梨很震惊，这简直就是修真界的周刊少年jump啊…… 难怪中二期的大反派如此痴迷——能出书的，都是连载期间经过大众检验的人气王小说！ 第38章 第38章 既然市场上的销售主打是连载模式,那就得对故事篇幅和题材视角做更充足的调查工作。 慕梨打算等晚上把小胖崽哄睡后,就去仙府内的藏书阁泡一宿。 “不吃了吗？小天尊已经饱了？” 听见阿兰惊讶的嗓音，慕梨收回思绪，转头一看，才发现小胖崽垮着张圆包子脸,满脸委屈地仰头看着她。 “嗯？”慕梨赶忙放下筷子,摸摸小胖崽的脑袋，问他哪里不舒服。 小天尊看着阿泥比清早更肿了一些的鼻尖,终于绷不住，哼哼唧唧哽咽起来:“阿泥鼻子还会大吗？本座以后就看不见阿泥的脸了！呜哇——” 鼻尖只稍微多肿了一点点的慕梨:“……” 哪里就能肿得挡住整张脸了你个不孝崽！！！ 真肿成那样你难道不该先担心我的命还能不能保住吗！ 不过,看着小家伙圆嘟嘟的委屈小脸,慕梨的心一软,一把抱起他揣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包子脸,心满意足地轻轻拍哄小家伙:“不会的,明早陆师尊会给我消肿的药膏,一擦就好了,我会变得和以前一样。” 小天尊急切地仰头追问:“变本座最最喜欢的阿泥？” 慕梨低头假装不开心:“哦，我好看的时候祁啸才最最喜欢我,我现在鼻子肿了祁啸就只有一点喜欢我了是吗？” 小天尊立即晃着小胖腿反驳:“也是最最喜欢！” 他伸出小肉手比了个一毫米的长度说明:“比好看的阿泥少一点点的最最喜欢！” “哈哈哈哈哈哈！”慕梨继续逗他:“只少了这么一点点喜欢呀？那我的鼻子肿到多大，才能让祁啸从最最喜欢，变成最喜欢呢？” 这话有点绕，小天尊的脑袋虽然比例看着挺大,但大部分是q弹的肉肉，很容易过载,听完坏姐姐的提问,他很快进入了过载死机状态,张着小嘴盯着慕梨发呆。 慕梨被小家伙的表情逗乐了,又赶紧换了个好理解的可视化表达方式，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十厘米的长度说:“我鼻子肿成多大，祁啸才会少这——么多喜欢呀？” 这下子小天尊听懂了，小脸一下子惊恐坏了，急得抬手用力挠了挠小包子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着质问:“阿泥还想多大！不要再大了！本座要原来的阿泥！呜哇——” “哦哦哦我开玩笑的！”慕梨赶忙抱紧被她玩哭了的小包子，站起来晃着哄:“祁啸不哭，不会变大了！明天就消了，我跟你保证！” 晚上哄小胖崽睡觉的时候，这小家伙平时都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马上就睡着了，这天晚上硬是侧身挨在她怀里。 每次乘她不注意，小胖崽就闭着眼睛，掩耳盗铃，伸出小胖手，悄悄抓住她鼻尖，防止坏姐姐夜里趁他不注意，把鼻子变得更大。 可惜小胖崽就是小胖崽，只要她一哼那首摇篮曲，小家伙很快就睡死了过去。 慕梨轻轻把他的小胖手塞回被子里，在他包子脸上亲了一口，就蹑手蹑脚去藏书阁找小说去了。 仙府的藏书阁是一整座三层的塔楼。 慕梨事先向阿兰询问过能不能随意出入，阿兰说一楼和二楼可以随意浏览，三楼是功法秘籍藏书阁，有乾空真人设下的特殊的结界，只有天尊和小天尊能随意进出。 功法秘籍什么的，以她现在的修为也用不上，有两层楼的书已经够看了。 阁楼内部就像一个环形迷宫，长廊两侧都是书架，西南和东南各有一处带露台的暖阁，是用来看书的地方——铺着软垫的摇椅、花草香薰铜炉长明灯，一应俱全，真是梦幻自习室。 >一楼的书种类很杂，从种植农耕到茶道酒酿全都有，就是没找到话本分 类的书架。 慕梨自中央的旋转楼梯爬上二楼，入口处的书架分类是“开元列传”，书名都是“某某传”，估计是历史名人传记类书架。 有传记那应该离小说不远了，为了迅速找准目标，慕梨先盯着左侧书架一层一层地看过去，终于在跑了一圈半的时候，找到了个“拟话本”的书籍分类。 挑出几本翻了翻，果真就是小说类书籍，终于找到目的地，慕梨驻足开始仔细翻找。 书架最底层是妖魔作恶类恐怖小说，往上一层是俊杰佳人的言情小说，再往上是丹修剑修为主角的历险小说。 第四层慕梨已经需要踮起脚去看了，看名字应该是类似于陆决最喜欢的多方势力智斗武斗类小说。 最顶层的书架被可以左右滑动的挡板遮挡，慕梨看不见书名，无法分辨小说类型。 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但这间阁楼里并没有爬梯，她只能去不远处的“自习室”里搬了张椅子出来，爬上椅子拨开挡板，这才看见了顶层的神秘书籍。 原本以为是什么值得重点收藏维护的精品小说，随意拿出一本翻开一看—— 居然是包含那啥情节的十八禁小说！ 慕梨哭笑不得，这类书放在最顶层，可能是怕被小孩拿到，但还故意用挡板挡住，就不怕激发小孩的好奇心吗？ 不过看这差别对待的待遇，想必这种小说在这个时代人气还是很高的。 毕竟是正常生理需求，这类小说哪个时代都有庞大的市场基础。 不过慕梨不打算靠写这类小说挣外快，她这种毫无“实战经验”的书呆子路子不够野，怕竞争力不够。 把十八禁插回书架，慕梨跳下椅子，从一二三四层挑出几本书名有趣的小说，抓紧时间去小书房里翻看起来。 她只先看了每本小说前三个章回的内容。 最底层的，是妖魔作恶类恐怖小说。 这类小说在修真界并非幻想小说，对于妖魔的外形和作恶过程描写得非常扎实细腻，恐怖效果的真实感成倍上涨。 看到第一个受害者的死法她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把书抱回玄天殿，待在小胖崽身边看，受到惊吓就捏两下小胖脸冷静一下。 第二层是爱情小说。 一本主角是修为低微的贫苦少年，机缘巧合跟门派中清冷若仙的师姐一夜春宵，师姐尝到甜头白天夜晚判若两人，夜夜与他私会双修，助他突破极限，在宗门大比时一飞冲天震惊四座。 另外两本差不多也是这种类型的故事，主角都是凭借出众的房事秘术，机缘巧合博得美人垂青，走上人生巅峰。 可能这个世界爱情小说的受众大多数是男读者，作者也是男性居多，慕梨不太看得下去这类故事，自己写出来的爱情故事肯定也不是这个调调。 有机会得调查一下女性读者占比，她才能考虑尝试这个题材，只能继续翻看下一个类型。 第三层的小说多是单一主视角历险小说。 故事想象力丰富，但没有成熟的商业套路，剧情发展往往毫无铺垫、莫名其妙，博眼球的手段是让故事变得离奇起来。 这类型的小说绝对是爽文能进军的重点领域，是她的学习重点。 第四层的小说是背景相对宏大的多方势力群像小说，也就是陆决在追的类型。 小说主视角频繁变动，代入感易被打断，故事背景铺垫冗长、人物众多、关系复杂，多数至少要耐心看到十多万字，才刚进入状态。 这种小说的优势在于渐入佳境越看越上头，但如果是在周刊上连载，这类小说其实很吃亏。 因为连载前期铺垫背景和人物关系，读者可能没耐心细看。 中期故事 精彩起来，又不知前情，记不清人物，看不懂剧情。 后期基本上就没后期了，出版社会要求砍大纲完结。 这类小说不但对写作实力要求极高，作者本身最好得有一定名气基础，让读者愿意为开篇投入耐心。 慕梨有点自我怀疑，第一次动笔，就以三国历史为故事蓝本，是不是有点欠社会毒打？ 仔细斟酌，还是以第三类固定主视角来创作故事最为稳妥，让修真界的老百姓们体验一下金手指扮猪吃老虎装逼打脸的快乐。 可她不甘心，第一本小说，特别想以最感兴趣的三国历史为蓝本，展现群雄风采。 反正是第一次尝试，不如放手一试，被退稿再改题材，也来得及。 于是她定下心来，开始看从第四层选中的几本群像小说。 天快亮的时候她翻完了两本。 这两本都不是完整的故事，而是一个长篇故事的第一部。 有一点让她很庆幸——这个世界的小说文笔朴实又通俗，不用典也不作诗词。 大概是因为修真界不需要考取功名，文人与商农并无高低之分，挣钱养家才是首位，让更多人看得懂的故事才卖得出去，文笔自然得接地气。 这么一来，慕梨可以直接动笔，省去了对半文半白的适应期，她的讲述习惯没准反而是优势。 起身整理好几本书，出门放回书架，慕梨在半亮的天光中回到玄天殿，去书房里备好纸笔，立即开始起草故事大纲。 原本，她打算参考男神孔明的人设，创作主角，起草单一视角的故事。 但这么写，根本无法展现出三国这段历史里众星闪耀的魅力。 既然已经做好准备初稿祭天，不如放开手脚。 历史背景在东汉末年。 汉室衰败，宦官弄权。 放在这个世界，老百姓根本不懂什么是宦官弄权，所以背景设定得改成仙门内长老弄权，毕竟仙门里的门仆实在翻不起什么风浪。 正文是仙门之争，故事完全不能参考她那个世界的历史，只能自己编。 慕梨抬笔沾墨，先列出记忆中冲突较强的几个故事以发散灵感。 三国正史野史里都有许多冲突性很强的故事，但修真界的读者肯定无法理解。 只能参考这些历史人物性格和势力关系，写一部完全虚构的修真幻想小说，尽量展现出这段历史中群雄的人物魅力。 她打算把第一稿的主线和支线都写到冲突爆发中期，如果书坊想看后续，就得答应先给她个版面，连载第一个单元故事。 这稿费不就来了吗？ 想到自己如今换洗的衣裳就还剩两套，慕梨恨不得当场写完第一个单元的正文，亲自送下山投稿。 但还剩一个时辰小胖崽就要醒了，窗外传来钟鸣声时，慕梨赶忙放下笔，吹干整理好稿纸，揣进怀里，往寝殿狂奔。 小胖崽睡醒后，要是瞧不见她可就糟了，好不容易给这小崽子找回来的安全感，得好好宠着，宠过头一点，也没关系。 第40章 晋江独家 那个审稿青年第一次送走慕梨后,可能是把她的稿件狠吹了一番，以至于慕梨第二次送稿来，一整个屋子的审稿人全都跑来围观了！ 整个审稿过程充斥着“快翻页快翻页”和“慢着慢着等我看完”的争执。 等慕梨送来的第一单元故事全部审阅完毕,二十多双审稿人的眼睛同时急切地看向她,问她还有没有下文,有一点是一点！ 慕梨表示自己只先投这一部分书稿,如果书坊收稿，她今后会定期派人来送续稿。 二十多位意犹未尽的审稿人怅然若失。 最开心的，莫过于最先接收慕梨稿件的那位幸运审稿人。 过审的稿子若是大卖,审稿人也能得到一笔奖赏,算是奖励他的审稿眼光。 周围审稿人都围上慕梨,开始猛吹彩虹屁，巴不得跟她商定下回出了新书一定送给他们审。 书坊的人都看得出，这小姑娘的新书稿完全就是为了民众喜好量身打造。 稿件剧情内容都不算新奇,但不知她怎么就能把故事讲得让人抓心挠肝,急着想要看后文。 最终,书坊直接开出了给小有名气的名家报价,买下这份稿件的独家刊发权,并表示如果慕梨签下契约按下手印，把后续整本书的独家刊发权都授予他们书坊,整本小说的报价可以翻三倍，并一次性支付一半稿酬！ 慕梨很爽快地答应授权整本书。 这本小说,在她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不过是最常见的快餐文，这类套路她脑子里存货很多，第一本就当赚一笔快钱，解决她眼前的困窘。 慕梨跟书坊敲定了笔名——忘忧山人。 她打算用这个笔名专门写爽文,给修真界的读者带来快乐。 签订契约后，走出书坊，慕梨手捧着装着五两黄金的小木盒，盒子上面盖着一本新上市的话本，兜里还揣着几两碎银。 她喜滋滋地去附近酒馆，犒劳了车夫一顿大餐，再去集市上买了两套新衣裳，和一些小孩的玩具，才开开心心地上车回府。 一路上，慕梨坐在车厢里，反复清点木盒里的小金元宝。 简直找回了当初在研究所时第一次拿到巨额科研经费的幸福感。 五两黄金，在这个时代的购买力，相当于十万人民币，等书写完后，她一共能拿到十两黄金！ 只要不买仙门里的天价丹药，这笔钱足够她勤俭度日生活好几年，就算跳进消费主义陷阱，也够她过一年的富婆生活了。 如果靠这本书闯出点名气，以后的新书不用卖断版权，而是吃销售提成，年收入还能更上一个量级。 到时候说不定真能靠卖书囤一堆元阳丹，修为蹭蹭往上涨！ 慕梨光是想想嘴角就忍不住上翘，喜滋滋地仰着脑袋开始心算—— 按市场价兑换，一两黄金能换二十颗灵石。 一颗元阳丹的内部价格是七百颗灵石。 也就是说，三十五两黄金，可以买下一颗元阳丹。 这么算来，依照目前的稿费，她写三本爽文，才够买一颗元阳丹。 仙门可真黑啊！ 得挣钱！ 享受过元阳丹加持下的修炼效率和旺盛精力，就根本回不去了。 她得挣到仙丹灵石管够。 梦想总得有，说不定哪天就成修真界爽文顶流了呢？ 慕梨把木盒盖子小心翼翼地盖上锁好，紧紧抱在怀里，享受第一桶金带来的满足感。 - 马车停在仙府门口的时候，慕梨打算把买的几套衣服和一堆玩具先抱去自己厢房收起来，以后隔几天取出一个玩具，逗小胖崽开心。 她抱着一堆货物刚跳下马车，掉头就看见那个矮墩墩的小身影正站在仙府大门口，一只小胖手扶着门前的木柱，仰着包子脸望眼欲穿。 一看清慕梨的裙摆颜色，小天尊就认出了坏姐姐！ 小天尊迷茫地小包子脸一下子笑开了花，小企鹅似的啪嗒啪嗒跑上前扑在慕梨腿上。 “你怎么站在门口呀！”抱着一堆货物的慕梨低头看向小家伙，假装凶道:“不是说好了，我傍晚就回来吗？你怎么不跟阿兰玩游戏啊？在这里等了多久？” 一旁跟着的阿兰从她手里接过些衣物，一起进门往她的厢房走，且笑道:“夫人不在，小天尊游戏都玩不尽兴，每隔半个时辰总要来门口等一会儿，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慕梨把东西都丢在厢房小八仙桌上，从中取出个类似积木的房屋拼装玩具，带着小胖崽准备去正殿开玩。 几个时辰不见，小胖崽对玩具一点兴趣都没有，蹦来蹦去就要她抱抱，小屁屁还扭得特欢。 慕梨感觉这小家伙要是能化出龙尾，现在已经对着她甩成电风扇了。 想到龙尾，慕梨好奇地转向阿兰，问她知不知道小天尊多大岁数能化出龙形。 阿兰闻言都愣住了，她确实听说过祁家祖上有过继承神龙神识的祖先，可那都是千年以前的事了，先祖也早已飞升。 化龙之事是真还是传说，那都不一定呢。 何况小天尊这身子圆得跟颗小木墩子似的，哪能化成那画上瘦瘦长长的神龙呢？ 反正阿兰是想象不出来。 慕梨哭笑不得，原来凌云峰的人对祁啸的了解还不如看过原著的她。 原著里的祁啸七岁那年就初次化龙了。 也就是他被陆决送出凌云山不久。 当时陆决为了断后，跟这小家伙走散了。 原著里没有记载年幼的祁啸刚开始流浪时经历过什么苦难，只通过回忆闪回，记录了他初次化龙的契机—— 七岁的祁啸从锦衣玉食到食不果腹，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周折，这小家伙居然在一片荒山的坟场上定居了。 因为他经常能撞大运，在坟墓前捡到美味佳肴，实际上都是村民供奉逝者的祭品。 年幼的祁啸不懂这些，每次听见坟场有脚步声，他就躲在周围的树上。 等村民跪拜完离开后，他就跟饿了十几天的小狼崽一样蹿下树，把祭品狼吞虎咽都给吃了。 有个死了独子的老妇人几乎每各三五日都要上山，给过世的儿子坟前供上他爱吃的饭菜。 每次来，她都发现碗都是空的，还以为儿子显灵了，就又放上祭品，假装下山，绕个弯子又偷偷回来看。 结果儿子她是没瞧见，只瞧见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小流浪儿，狗崽子似的扒在她儿子坟前，吃得香喷喷。 老妇人气得在周围捡起根树枝就冲出去要抽那小孩。 可能是以为有人要来抢吃的，小孩听见脚步声冲过来，非但没逃跑，还加快了狼吞虎咽的速度，想在食物被抢走前多吃两口。 老妇人用尽全力抽了两下小孩的屁股，那小孩虽然鼻子里发出可怜的哼哼声，却还在狼吞虎咽。 她气得直喘，一手叉腰指着小乞儿，哭诉自己为了给儿子省口吃的如何煎熬度日。 说着说着，老妇人满腔愤怒都转成了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脸呜咽起来。 狼吞虎咽的小孩却在这时候停下了进食，起身抬头看向那老妇人。 老妇人抹了把泪，睁眼还想发牢骚，却见眼前的孩子虽然满脸灰土，五官却极为漂亮，一双清澈眼瞳迎着后晌的日光，仿佛熔金般璀璨。 她一时被这小乞儿的相貌惊住。 一老一小无声对望了许久。 而后，那小乞儿从怀里掏出一团脏兮兮的什么东西，低着脑袋摩挲许久，才依依不舍地伸手，把那东西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脏兮兮的老虎布偶。 没有人知道老妇人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她伸手，收下了那只脏布偶。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去儿子坟前送上两个大馒头。 菜肴虽然不及从前丰盛，却至少够让那小乞儿不至于饿死。 那大概是祁啸最初流浪时光里最安逸的一段日子。 直到一天晌午，正在啃馒头的祁啸忽然一抬头，对情绪的感知让他隐约有危险的预感。 紧接着，他扭了扭干瘦的小屁股—— “咚”的一声，手里的破瓷碗连同馒头砸在了地上，脏兮兮的小乞儿转身就朝山下飞奔！ 那一刻，祁啸感知到了老妇人的惊恐与绝望。 虽然知道老妇人一定是遇见了很可怕的危险，可年幼的祁啸还是义无反顾地朝老妇人情绪传来的方向飞奔。 等找到人时，他只看见一只黑熊在啃食奄奄一息的老妇人。 正在进食的黑熊警觉地察觉到幼童地脚步声，但它只是看了一眼，确定来者没有威胁，便继续低头啃食猎物。 如此可怕的一幕映入孩童的双瞳，他非但没有转身逃跑，反而赤着脚，踩着一地的枯叶，一步步走近那只棕熊，双瞳逐渐变成闪耀的金色—— 棕熊察觉不知死活的猎物还在逼近，终于抬起头低吼一声，作出攻击警告。 然而很快，棕熊的低吼声逐渐微弱…… 仿佛看见了极其可怕的天敌，棕熊竟然惊恐呜咽地开始后退！ 就在它面朝的方向，那个赤脚的瘦弱孩童，穿过繁茂粗壮的大树—— 一阵青白色的光骤然自大树后炸开！ 再踏上枯叶的，是一只龙鳞闪耀的，巨大龙爪。 原著中对祁啸初次化龙的回忆，止步于此。 慕梨还记得自己初次看这一段剧情时，一心只为男主终于苦尽甘来要变成逼王龙傲天，而感到兴奋。 此刻再回忆起原著里那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小乞儿扒在坟头偷吃祭品的画面，慕梨简直万箭穿心。 她当即抱起怀里的小胖崽，对着他圆鼓鼓的小包子脸一顿猛亲！ 麻麻绝对不会让你少一斤奶膘！慕梨暗暗发誓。 上一刻还在扭屁屁的小天尊此刻已经被坏姐姐亲蒙了，他扭了扭屁屁，感觉到坏姐姐突然之间好像更关心他了？ 小天尊整张肥包子脸都迷茫起来。 让坏姐姐关心小天尊的秘诀究竟是什么？ 小天尊用有限的小脑瓜运存思考起来，只记得自己在被猛亲之前好像吃了一口手里的糖糕。 果然能吃很多很多的小天尊，才是最厉害最可爱的小天尊。 坏姐姐喜欢！ “阿兰！”被猛亲中的小天尊百忙之中，挥手用小奶音下令:“再来好多兔头！”:，，. 第41章 晋江独家 书坊的杂报是每隔七日发售一期,给慕梨划定的版面大约每期八千字。 慕梨已经投了四万字的稿件，够发五期。 只要下个月中旬之前送续稿去就行，接下来半个多月,她可以专心修炼。 晚上,哄小胖崽睡觉的时候，慕梨脑子里还是挥之不去那个被饿得瘦成麻杆的小崽子。 原著里发生这一切时,祁啸才七岁，也就是说,距离现在只有四年。 这四年内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原著里的芳灼夫人,挑动了凌云峰几个堂主的内斗。 慕梨琢磨，就自己这处境，哪怕换个fbi谈判专家过来,都未必能靠嘴炮挑拨凌云峰的长老。 除非是祁啸亲妈那种级别的“魅魔宗师”,隐修为于无形,在一堆修真界大佬面前扮猪吃老虎。 可慕梨完全没这样的实力。 她的心引诀不过才五层,也就是她这年纪的心引灵根修士正常发挥的修为水平,究竟哪来的实力蛊惑长老？ 这么重要的情节,原著居然只作为故事背景几句话带过了。 不论如何,赶紧提升修为才是最重要的，万一真走到那一步，四年后她把心引诀突破上十层，战斗中就多少能帮上断后的陆决点忙了。 至少她不能让小胖崽一个人跑散,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 反正她现在能靠写书挣钱，单亲妈妈靠稿费买兔头喂大龙崽什么的，游刃有余。 不过除此之外，坦白地说，慕梨心里还挺担心大反派那个中二病。 如果劫难无法避免,陆决会不会像原著里一样，为了救人释放全部妖力？ 中二病大反派虽说是毒舌了点，其实人倒是挺正直仗义的。 这样一个中二病满满的天之骄子，竟然沦为原著后期那个视苍生如玩物的疯批魔尊。 如果现在的陆决知道自己未来会变得那么可怕，一定会很难过吧？他会害怕吗？ 慕梨长叹一口气，清空思绪。 她一个心引诀五层的菜鸡小修士，去担心男频反派天花板的未来，实在是有点不自量力。 还是起身继续打坐修炼吧。 陆决替她制定的修炼方法确实很神，修炼两天的时候就明显感觉效率在成倍上涨。 以她的根基，本需要半个月才能全部吸收的元阳丹，如今一共只花了七天，就全部吸收了。 问过段恒后，慕梨按“疗程”又服用了两颗。 三天后的深夜，她居然突破了第六层心引决！ 第一次亲身体验灵根突破时的超然满足感，慕梨整个人简直幸福得要起飞了，险些没忍住把一旁睡得跟小猪崽子一样的祁啸晃醒。 崽崽起来一起嗨！ 作为一个成熟的“单亲妈妈”，慕梨最终还是收回了罪恶地爪子，蹑手蹑脚走出卧房，狂奔向仙府花园里撒欢去了。 根据古籍记载，她觉得心引诀第六层激发的新能力用处不是很大。 反正不如第八层备份记忆碎片的用处大。 第六层心引诀在古籍上的记载只有几个字——“理气安神”。 听起来好像是用来保持情绪健康的。 她本来就是心理医生，对这个能力的需求不大。 如今也没有患者上门来找她帮忙，真正到了战斗中，己方和敌方也不太需要情绪多平静。 所以第六层心引诀对她而言略显鸡肋。 不幸的是，第七层心引诀是用来加强第六层的安神效果的。 浪费两个技能栏了属于是。 虽然新技能比较鸡肋，但灵根突破会带来整体实力的大幅度提升。 六层心引诀，在敌方没留神的情况下，她能让修为比自己高几十倍的对手，被幻境控制。 这属于是幻术系修士的优势。 劣势在于不适合正面作战，如果对手有心理准备，知道周围有幻术修士埋伏，把灵力用来加强精神防御的话，她就很难得手，强行施术，还容易被挖出真身所在。 第二天清早，慕梨陪着没睡醒的小胖崽用早膳的时候，阿兰察觉她格外神采奕奕，便猜到她修为上有了突破，说要下山去备一份礼物，为她庆贺。 “哎呦我这点修为有什么可庆贺的呀？”虽然嘴上推脱着，慕梨心里还是很感激阿兰如同家人般的在意。 第六层突破，在凌云山弟子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慕梨心里还挺希望有人替她开心的。 小胖崽肯定不懂这种事有什么可值得为她骄傲的。 尚武场的三个师兄又都是钢铁直男，慕梨要是兴冲冲去告诉他们，那三个家伙不笑话她小题大做都谢天谢地了。 阿兰一脸严肃地说必须认真庆祝一下，她没见过初次服用元阳丹能如此快速地吸收，慕梨有可能是修炼奇才。 慕梨都被夸得脸红了。 “你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陪我一起下山，”阿兰提议道:“除了给夫人挑礼物，我们还得替小天尊选一份寿礼，过几日是无忌真人三百岁寿辰，我们要陪小天尊一起去观海峰供奉堂给无忌真人贺寿呢。” 慕梨正欲细问，站在阿兰身后的赵琳珠忽然朗声质问:“无忌师尊的寿辰与她何干？她算是哪一堂的弟子？真当是什么人都能去给堂主贺寿吗？” 慕梨一愣，这赵琳珠自从中秋术演那晚丢尽脸面之后，一直安静如鸡。 大概是怕被慕梨提起送鹿肉但鸡飞蛋打的糗事，前些日子，赵琳珠与她迎面相见，都是低头绕行。 慕梨都快忘了这个眀判堂派来的眼线了，没想到时隔几日，她又主动找茬。 很好，上回小胖崽险些因为她的阴招留下心理阴影的账，慕梨还没亲自跟她算呢。 “我要不要前往贺寿是我自己的事。”慕梨坐在桌边仰头看着她，淡淡道:“小天尊要谁陪同一起贺寿，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置喙的，你若是不懂得仙府里的规矩，就回你眀判堂继续当弟子。” 赵琳珠神色一惊，没想到这个爱装无辜的小奸细居然敢这么硬气地说话，顿时火冒三丈:“是不是以为蛊惑了小天尊你就能横着走了？你要是敢私下里撺掇小天尊赶我走，虚花师尊可不会坐视不理。” 慕梨微笑回应:“虚花真人就算整治我，也不是为你出头，但在那之前，我对你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你还是多给自己留点后路吧。” 赵琳珠脸色一变，感觉这小奸细的气场和此前完全不一样。 此刻的慕梨就仿佛正面接下了战书，对她的出击百倍奉还。 而此前慕梨的回避态度，现在看来，是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想跟她计较。 慕梨说得确实没错，不论她撺掇小天尊对赵琳珠做什么，虚花真人都不会为一颗棋子报仇，最多换个法子继续针对慕梨，赵琳珠作为一颗棋子，没必要如此玩命得罪慕梨。 虽然心里害怕，但赵琳珠还是为了脸面小声回了句:“去不去是你的事，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万一扫了无忌真人的兴，你也得自己兜着。” “不劳你操心。”慕梨其实根本没打算去参加寿宴，但她就是要跟这家伙对着干。 她不仅假装要参加寿宴，还现场跟阿兰热情讨论要送什么贺礼。 阿兰说这次贺礼贺寿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得寓意消灾。 因为几个月前，怀灵真人就曾推算出，无忌寿辰当夜，会有天狗吞食巨月，乃大灾之兆。 此番隆重举办贺宴，就是为了化灾。 慕梨知道“天狗食月”是月全食的意思，但不知道吞食巨月有什么特别含义。 听阿兰解释过后，她才明白，无忌真人寿辰当晚，会有超级月亮和月全食同时发生。 这种事在慕梨那个世界，只是寻常的天文现象。 不过超级月亮和月全食同时发生比较罕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出现一次，出现后也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灾难。 凌云峰就算真有不可避免的内斗，那也得几年后，目前还挺和谐。 “天狗吞食巨月……”慕梨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去尚武场的路上，脑子里还是一直盘绕着“巨月”两个字。 快到目的地时，她陡然倒吸一口气。 天狗吞食巨月。 原著里提过一次——魔尊陆决会在巨月和月全食同时发生当夜，变得狂躁！ 慕梨低头看向怀里正在睡回笼觉的小胖崽，心情顿时忐忑起来。 堂主寿宴，陆决肯定也会参加，他该不会当天晚上失控伤人吧？ 那小胖崽岂不是很危险？ 毕竟烛九阴的后人也是巫族，而陆决的真灵是妖族，他们的祖先就是在上古巫妖大战中同归于尽的。 下车后，慕梨打算今天找机会跟大反派聊聊天，劝他寿宴当晚多吃点安神丹。 最好能一觉睡过去，以保证客人们的安全。 踏入正堂时，屋里异常吵闹，谢寂川手里拿着一份杂报，正在跟陆决争论什么。 段恒在一旁打坐，紧皱的眉心预示着他马上就要起身揍两个聒噪的师弟了！ 谢寂川手上的报纸“啪啪啪”地往桌子上砸，质问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的陆决:“这书跟你说的那种做梦想屁吃的话本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好吧，萧砚又没有捡到什么先天灵宝，也没有遇见仙人点拨，哪里就‘毫无新意’了？” 陆决哼笑一声，淡淡回击:“他未来的亲爹肯定比先天灵宝还好使。” 谢寂川反驳:“将来如何尚未可知，他如今是靠自己冥思开悟，苦心修炼，逐步积累，才顺利通过了仙门试炼，即便全靠自己，他最先想到的还是花光积蓄买上好酒，回去感激视他如草芥的养父母，此等胸怀，如何不叫人钦佩？” 陆决挑眉揶揄道:“这钱是花在刀刃上了，他最好是把整坛酒喝完再进门，提前消愁，进门后养父母就该让他兄长顶替他入门了。” 谢寂川一脸震惊:“让他兄长顶替他拜入仙门？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天下哪有如此无耻之人！” 陆决一抬眼:“赌么？下一份杂报续文。” “赌什么！”谢寂川义愤填膺，他手里这份新报把整个供奉堂的弟子都看得热血沸腾，偏他的小师弟说这新书不如西凉战王，他不服！ “师兄们在争什么？”刚进门的慕梨上前去看谢寂川手里的杂报。 “萧砚”不是她新写的爽文男主的名字吗？ 难不成这么快就开始连载了？ “哦！师妹来得正巧，快瞧瞧天筹书坊新刊的好书！”谢寂川两眼放光地把最新一期天筹杂报递给慕梨，一脸骄傲，就仿佛那书是他亲手写的一样！ 慕梨接过报纸，迅速扫了几段文字。 果然就是她投稿的那篇爽文！:，，. 第42章 晋江独家 所以说,谢寂川跟陆决是在为她的连载小说争论。 回忆陆决刚才说的话，慕梨顿时耳根一热。 糟糕，接下来的套路居然被大反派猜到了。 这小子究竟是逃课看了多少话本,才对爽文套路这么熟？ “慕师妹？”谢寂川一脸期待地等待她的夸赞:“你认为萧砚此人如何？” “啊？”慕梨抬起头，尴尬地看向谢寂川。 其实,她本来打算等小说大卖后,就向三个师兄公开自己“文豪”的身份,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来着。 但此刻，面对着大反派对她爽点套路的无情调侃，慕梨说不出口了。 谢寂川急道:“怎么？是不是没看完？你继续看！继续看！别管我！” “哦,我在府里已经看过这份杂报了。”慕梨尴尬地把报纸还给谢寂川，轻描淡写地评价:“这故事写得还……还可以，挺多人爱看的。” “那你呢？你喜欢吗？”谢寂川急于拉书粉共同对战小师弟！ 然而慕梨又不太方便自卖自夸,这种状况下承认这是自己写的，大反派没准能笑死。 不行，得转移话题。 “我挺喜欢这类故事的，对了,”她伸出左手扯起袖子,笑着对谢寂川说:“谢师兄,你瞧我新买的镯子,据说是上好的翡翠呢！” 谢寂川低头看了眼，他知道年轻的小师妹们都爱这些金银玉器小饰品,但他对这些不太懂。 想到慕梨小小年纪成天只能面对他们几个男人，没有闺蜜分享这些小玩意,谢寂川非常配合地点头称赞:“这色泽可真鲜亮啊！” “是吧？”慕梨欣喜地嘚瑟:“掌柜的说这镯子可是好货色，刚上的货就都卖光了，只这一只口径小了,这才便宜给我了，你瞧，”慕梨摘下镯子，转身举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说:“这得是三分水的货吧？” 谢寂川迎着光，看着她小手里的镯子，点头称赞:“嗯——真是鲜亮啊！” 一旁翘着长腿的陆决为谢寂川排忧解难:“可以了慕师妹，三师兄已经想不出其他词了，‘鲜亮’就是他对玉器的最高评价。” 谢寂川瞪一眼小师弟，赶忙转移话题:“师妹这套衣裳，也头一次瞧见你穿。” “对！这身衣裳也是新买的。”慕梨张开胳膊喜滋滋地说:“这缎子坠感真好，不起皱，果然一分价格一分货。” 段恒闻言好奇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细心如他立即察觉到:“这发簪步摇，从前都没见你佩戴过。” 慕梨喜滋滋地点头，把浑身行头都展示一遍。 总结下来就是每一件都物超所值，大便宜全被她捡了。 三位没有跟少女打交道经验的师兄乖巧又安静地注视着她，一时不确定究竟是应该夸货品上等，还是夸她会过日子。 还是一旁仰着包子脸的小天尊先开口定了调子:“坏坏！本座喜欢原来的阿泥，白的阿泥！” 慕梨立即低头温柔道:“我之前那套裙子其实是杏黄色的，都洗脱色了才发白，等看习惯了，祁啸就喜欢这套了。” 小天尊不满地耷拉下脑袋:“本座甚是不满。” 慕梨凶恶质问:“那你玩我新给你买的小布偶的时候怎么没不满呢！” 小天尊眼睛一亮，抬头张开小胳膊:“布偶！” “诶？”慕梨看他手里没东西:“布偶落在车里了吗？” 担心小家伙待会儿练体术的时候又心不在焉，慕梨打了个招呼，出门回马车上取他的新布偶。 正堂内，几位首席弟子面面相觑。 “这小丫头不太对劲啊。”谢寂川最先说出疑虑:“这么些日子都见她两套衣裳换着穿，从来没戴过首饰，今儿怎么忽然从头到尾换了身行头？” 段恒闷闷地回应:“没准是有了意中人，突然爱打扮了。” 谢寂川惊讶:“她才多大年纪？” “十五了。”段恒说:“她只是看着小，我陪她通过试炼录入名册的时候，听她亲口说的，她已经满十五岁了。” 谢寂川更疑惑了:“她成天待在府里或者跟我们在一起，能遇上什么意中人？不会是府里的门仆吧？” 陆决面无表情看着谢寂川，眼神很严肃。 见谢寂川没有继续分析，他又转头去看段恒。 段恒不大好意思谈论男女之事，耳根一红呵斥道:“你俩看着我作甚？我哪知道她能遇上谁？” 谢寂川凑近哥俩，小声说:“我是怕她年纪小被有心人给骗了，你们不知道，眀判堂那边成天派人盯着她，事情都传到我们供奉堂里了——据说这小姑娘前几天经常请府里的车夫带她下山，逛集市，把一堆一堆的杂货买回山。” “这有什么？”段恒瞪他一眼:“大惊小怪！有很多小姑娘都爱逛集市。” 谢寂川沉声提醒:“关键她原本是清越宗的弟子，没道理这么频繁出入集市。” 段恒疑惑:“为何？” 陆决神色一惊，突然想起话本里的那些离奇故事:“她是男扮女装？” “那倒不是。”谢寂川解释:“因为清越宗穷得响叮当啊，她来山上几个月都没换过新衣裳，这几日忽然买了一堆货品，万一是叫有心人骗……” “慎言！”段恒立即打断他的话:“这等事怎可凭空揣测？” “不是我揣测。”谢寂川直言:“是我们堂的弟子听眀判堂的人说的，那个送慕梨下山的车夫说，她每次下山都去一家书坊玩儿很久才出来，而且每次书坊的大管家都喜笑颜开地亲自送她上马车，据说有一次她请车夫一起去附近餐馆里吃了一顿，还没吃完，菜钱就被书坊的大管家给抢着结了账。” 段恒闻言也有些疑惑起来。 谢寂川:“你们觉得有没有问题？” 陆决:“有，眀判堂那帮人闲出屁来了没事儿总盯着她作甚？” “白师兄因为她受了罚，眀判堂的弟子恨不得睡觉都睁只眼睛盯着她，抢着立功呢。”谢寂川摆手:“别打岔，问题是那个书坊的大管家，有人猜是那老东西动歪心思，塞了银子讨好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段恒神色一变:“那管家多大年纪？” “得五六十了。”谢寂川说:“车夫说那管家是个矮个子的小老头。” “胡闹！”段恒拍案而起:“慕梨才不过十五岁，怎能与此等人来往！” “就是啊。”谢寂川抬手在腹部比划:“据说还是个胖子，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跟在慕梨身后笑嘻嘻地走。” 陆决忽然低头看向祁啸。 正在努力听懂师尊们谈话的小天尊，警觉地一抬头！ 对上陆师尊犀利的目光，小天尊赶忙猛吸一口气，把鼓鼓的小肚皮吸得无比平坦，小胖脸神色严峻地对着陆师尊，用小奶音加入探讨:“这胖几会是谁呢？” 反正小天尊肯定不是跟在坏姐姐身后跑的胖子，小天尊可以跟坏姐姐来往！ 陆决神色严肃地眯起眼，低声分析:“这坏胖子或许就在我们四人当中，让我们现在就把腰带解开自证清白吧？” 小天尊倒吸一口凉气！小胖脸写满了心虚。 “阿决！不许逗他。”段恒嫌弃地瞪一眼幼稚小师弟。 “你严肃点！”谢寂川也急了:“这可不是小事儿！慕梨小小年纪千里迢迢来到外乡，无依无靠地很容易被坏人骗！” 陆决不耐地回应:“别瞎琢磨了，前几日，她刚得了二十粒元阳丹，出手几粒，就够逛几年的集市，别说几只玉镯子，买两个胖管家戴手上都不在话下。” “她没有卖元阳丹。”段恒严肃而坚定地反驳:“前天她亲口跟我说的，元阳丹她一粒都不会转卖，而且还说等有了钱还要买好多好多元阳丹，这样就能迅速提升修为了。” 陆决漫不经心的神色，终于变得警惕起来，他默然注视段恒。 “就是说他买新衣裳和首饰的钱，都来路不明？”谢寂川蹙眉:“不会真是那管家给的吧？” “荒唐！”段恒转头四下找了找，快步走到博古架前，一把抓起惩罚弟子用的戒尺，转身宣布:“慕梨年幼，身边又无父母管束，我等身为兄长，必须教她道理，以免她自毁前途！” 谢寂川和陆决赶忙上前劝阻—— “二师兄息怒！息怒！有话好说！”谢寂川去抢他手里的戒尺:“慕梨还是个孩子，修为低微，可没我们扛打啊！你可以好好跟她讲道理，没必要动用戒尺！” 段恒避开他的争夺严肃道:“平日里就是念她年幼，我们对她太过纵容了，若是不拿出点师兄的样子，她都不知道这种事有多严重！” 然而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戒尺就被眼疾手快的小师弟抢走了。 段恒上前指着陆决呵斥道:“快给我！此事不可儿戏！你可知几年前有个刚入门的小女修，也才十五岁，天资卓越，前途不可限量，不想中秋之夜，她在山下叫一个酒楼少主哄骗，几个月后竟怀上了身孕！” “你们在干什么？”抱着一堆小布偶的慕梨蹦蹦跳跳踏过门槛，进门就瞧见三个师兄好像打起来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三个师兄同时转头看向慕小师妹。 慕梨茫然皱起眉，有些奇怪，大反派的表情好像受到了惊吓。 紧接着，她就看见陆决把手里一根长长的戒尺，缓缓递到段恒跟前，低声说了句:“师兄悠着点。” “阿泥可以跟本座交往没关系！”小天尊挺身而出。 慕梨低头一看，就见小胖崽疯狂吸气收腹挺胸，双肩高耸，双下巴都被挤成三下巴了！ “？？？”慕梨费解地环视屋里的四个傻乎乎的家伙:“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第43章 晋江独家 段恒接过戒尺的时候,眼神里带了些藏不住的紧张。 他觉得慕梨这小姑娘很特别。 她在与人对视的时候，整个人很放松，目光坦诚得仿佛与对方是相识相知、一起长大的发小。 这种全然的信任与不设防,会让段恒下意识有一种不能辜负她信任的责任心。 平日在卫峰堂处理公务时,许多同门都想方设法讨段恒开心，千方百计试探他的喜好。 段恒对于这种巴结向来厌恶至极,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喜欢被人窥视内心。 但和慕梨私下交谈时,他却经常主动说出自己对一些事物的真实想法和感受。 慕梨从来不会顺着他表达认同或称赞,也不会对他驳斥说教。 她只会好奇地进一步询问,引导他探索产生这些想法的原因。 有好几次,他俩的交谈意外解开了段恒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些心结，也因此让他的一些执拗想法，从根源得以扭转。 即便是从前被许多前辈训斥后仍旧不肯改观的念头，只要跟慕梨聊久一些，段恒就自然而然理顺一些事,且全然没有那种“忠言逆耳”的痛苦过程。 段恒打心眼里很在意这个古怪的小师妹，此刻心中万分担心她被歹人诱骗。 可真的对视上慕梨那双坦诚的眼睛时,他莫名就拿不出卫峰堂首席弟子的威严了。 他想要像她那样，用发自内心地表达关切在意,去引导她走出迷雾，而不是居高临下地命令她不要犯蠢，指点她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人生。 但对于这种事,慕梨涉世未深，他多少得拿出点兄长的威严，以免她任性执拗。 段恒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沉声质问:“听说你前几日下山去酒馆，菜钱被某书坊的大管家结了？” 慕梨吃了一惊:“师兄怎会知道此事？” 谢寂川从段恒身后探出脑袋,主动坦白:“眀判堂有人盯梢，你每次下山去了哪里，他们都知道，第二天就会传遍整片凌云峰。” 慕梨一惊，紧张地咬住下唇。 糟了，她小说投稿的事，该不会是被师兄们知道了吧？ 这也不是坏事啊？ 为什么段恒的表情好像在压抑愤怒和心痛？ 为什么谢寂川的眼神有些怒其不争？ 为什么大反派的眼神仿佛打开了什么新世界后，受到了惊吓？ 为什么小胖崽拼命吸气屏住呼吸，以展示三层下巴？ “你为何不答？”段恒急道:“果真确有此事？” 慕梨迷茫地小声回答:“是有这事……” 段恒质问:“那你就任由他替你付了银子？” 慕梨说:“我本来是婉拒了来着，可大管家是那间酒馆的常客，他要付账，店小二就不肯收我的银子了。” 段恒眼神忽然一喜！ 他身后的谢寂川激动地探头:“原来是那胖子对小师妹纠缠不休！慕师妹人生地不熟，又无兄长撑腰，这才叫那胖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纠缠坏姐姐的胖子？ 小天尊当即提起一口气，挺胸收腹！ “胖子？”慕梨一脸迷茫:“你们是说张大管家吗？” 小天尊眼睛一亮，终于呼出一口气，平坦的小肚皮“啪叽”又鼓了出来，他仰脸严肃地看向三位师尊提醒道:“那胖几叫张大管！” 不是小天尊哦！ “你还叫他大管家。”谢寂川站出来，苦口婆心地提醒:“无功不受禄，那老头平白替你付账，给你买这些衣衫首饰，必然是对你有所图谋，他往后若是再敢纠缠你，你就叫上我们，一起去会会他！” “给我买这些衣衫首饰？”慕梨费解地注视谢寂川。 脑子里把他们刚刚说的话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她弄明白这几个师兄究竟在担心什么了！ “你们想哪儿去了呀！”慕梨没好气地冲三人凶道:“这些首饰衣裳都是我自己花银子买的！白花花的银子呀！我自己的！张大管家就只请我吃了顿饭而已。” “他无缘无故为何要请你吃饭？”段恒追问。 “额……”慕梨一紧张，就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我替他夫人治好了头风。刚好前阵子在元阳丹的加持下，心引诀有了突破，我能帮人宁神理气了，凌云峰的弟子都瞧我不顺眼，我只能下山看看有没有老百姓需要帮忙了。” 三个师兄沉默注视着她。 慕梨觉得自己编的理由太离谱了。 干脆坦白那篇套路爽文就是她写的算了，大不了就被大反派笑话一阵子。 “原来你是下山当游医挣到了钱。”谢寂川恍然大悟。 段恒也长舒一口气:“我就说小师妹不是糊涂的人。” 陆决别过头，走回桌边坐下来，垂眸掩饰方才的失态，这是他头一次被俩傻蛋师兄带偏。 慕梨:“……” 他们居然就信了！ 修士利用自己的天赋挣外快，在仙门里确实是极其常见的事。 眼前这三位师兄还是凌云峰最顶尖的战斗力，他们每次接到的外门求助，那都属于“跨国火力支援”，明面上的收费，都是天文数字，账面下还会有献给他们私人的“贡品”作为谢礼。 尤其是陆决，他出没过的战斗地点，妖魔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二次进犯，颇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效果。 请求支援的宗门都希望能跟陆决长期合作，私下里献给他的贡品，价值有时候比明面上支付的灵石还要高。 所以，慕梨说自己是利用心引诀挣钱买了高档衣裳首饰，段恒三人都觉得很合理。 慕梨逃过了被大反派当面嘲笑爽文套路的厄运，快乐地开始陪小胖崽一起修炼。 到了中午，几个师兄都回到正堂，跟小师妹和爱徒一起用膳。 慕梨趁机问他们关于祁啸能否化龙的事。 三人对此事的了解，跟阿兰差不多，都认为祁家祖上化龙只是传说，真要化龙，那得等飞升之后。 谢寂川还认真想象了一下小胖崽化龙后的样子，不禁担忧地问陆决:“若是我们的爱徒真有一天忽然化龙，会不会因为身子太沉，飞不起来？” 陆决说这不打紧，龙有爪子，可以步行代替飞行，只需在爱徒的龙身裹上盔甲，以免他磨破小肚皮。 谢寂川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条肚皮圆滚滚的小号胖龙，贴地爬行那样子，差点笑得他呛住。 段恒忍无可忍，抬手“啪啪”两下，痛殴两个师弟后脑勺。 慕梨把小排骨喂到小胖崽嘴里，安慰他:“不管多沉的龙，都能腾云驾雾，祁啸不需要担心哦。” 小天尊不懂什么是化龙，也完全没有担心自己飞不起来，他胃口超好地伸出小胖手，指向一盘烤鸡说:“鸡腿！本座来两个！” 这食量…… 慕梨确实开始担心这小胖子化龙会飞不起来了，毕竟原著里的祁啸化龙时，瘦得风一吹都能上天。 她怀里的小胖崽，怕是得需要龙卷风来吹。 “对了，陆师兄。”慕梨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陆决，认真地提起自己担心的那件事:“七日后就是无忌师尊的生辰，陆师兄也要去贺寿的吧？” 陆决闻言一皱眉，不情不愿地哼了声。 谢寂川笑道:“聊这事可就要扫阿决的兴了。” 慕梨茫然看向谢寂川:“扫兴？陆师兄不想去贺寿吗？” 段恒认真对慕梨解释道:“寿宴上，我等作为首席弟子，需轮流起术祭月，阿决可能又要被尽常师尊当着众人的面臭骂了。” 慕梨没太听明白，转头看向陆决:“尽常真人不是卫峰堂堂主吗？就算陆师兄祭月过程中有什么疏漏，那也该由乾空真人指正吧？” 谢寂川惊讶地问:“尽常师尊是阿决他爹啊，你不知道？” 慕梨一愣:“我还真不知道。” 陆决忽然想起什么，当即放下筷子，侧身一手抓住慕梨椅背，轻轻一转—— 面朝圆桌的慕梨“自动”转向大反派，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绷紧身子！ “慕师妹。”陆决神色郑重地盯着她，认真商议:“祭月开始前，若是瞧见我站在我爹附近，你能否抱着小天尊走过来问我‘之前请陆师兄定制的木雕出货了没有’？” 原来，这中二病又想让她为手办打掩护。 慕梨松了口气，嫌弃地抱怨:“陆师兄又定了多少木雕？就算假装是给祁啸定的，那些木雕也都在你自家搁着呀，迟早会被你爹发现。” 陆决态度坚决:“我要碰碰运气。” 慕梨垂眸想了想，如果能跟在陆决身边，万一他真的受月食影响，她还能第一时间喂他吃下安神丹，以免发生意外。 “那好吧！”慕梨爽快答应。 后晌，陆决带着她去花厅里找出几本书，把书里的人物插画给她过目，让她记住大致特征，以防尽常真人试探问她定了什么样子的木雕。 慕梨翻看着书里丑丑的人物插画，轻笑一声，抬头看向大反派:“陆师兄真是与众不同。” 陆决警觉地抬眼看她，沉声反驳:“木雕店生意极好，买家众多，只是你见得少，这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我不是说喜好木雕有什么不妥，我也很喜欢把话本里喜欢的人物精细地雕刻出来，收藏把玩。”慕梨对他笑道:“我是觉得陆师兄对话本之外的事物似乎都没什么兴致，这就很特别了。” 陆决不解:“我该对什么事物有兴致，才不特别？” “这问法也很特别。”慕梨转身踱步，分析道:“陆师兄好像不喜欢引人注目，中秋术演那晚出门去集市，都随身备着面具。” 陆决淡淡回应:“你若是被一群又哭又叫的人堵上半个时辰，自然去哪儿都忘不了面具了。” 慕梨反驳:“镇民们是在表达仰慕之情，其中许多都是小姑娘，但陆师兄似乎格外怕那些小姑娘，遇见神树下那个年长的妇人时，陆师兄就很淡然，相比于其他师兄对待仰慕者的态度，陆师兄确实很特别。” 陆决微眯起眼，审视这个滑头小师妹，半晌，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清越宗派来专程记录我言行举止的顺风耳千里眼？” “我只是习惯注意周围的人而已。”慕梨仰头认真道:“因为陆师兄教我的修炼方法特别好用，所以我也很关心——陆师兄如此沉浸在话本里，是不是在回避什么不开心的人或事。” 陆决面露疑惑，转身将书放回书架，低声说了句:“你这点岁数，心思倒挺复杂。” 这样的反应分明就是下意识回避，慕梨故意激他:“战无不胜的陆仙君，竟然会害怕年轻的姑娘。” 陆决看着书架上的书，眯眼思索:“啊，竟然被慕师妹识破了我的弱点，怎么办？一会儿该把师妹埋在哪里好呢？” “……”慕梨遭遇了诊疗史上的滑铁卢:“段师兄谈天时就从来不吓唬我。” 陆决回过身，低头注视滑头小师妹:“就慕师妹这谈天实力，段师兄祖上八辈的老底该是都被套出来了吧？” 慕梨:“……”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大反派根本无法套路。 慕梨气呼呼地把书塞回书架，转身回正堂，她要去捏小胖崽的脸发泄！ 斗嘴二次获胜的陆仙君看着满书架的书，嘴角再次勾起了胜利的弧度。 很快，陆决发现这一整个书架的话本他都看完了。 得去藏书阁借点新书回来。 寂灭天尊和乾空真人都知道陆决从小爱看话本，此前就特别准许他自由出入仙府内的藏书阁。 当天傍晚，陆决抱着看完的话本去了趟仙府，跟门房说明来意，便前往藏书阁换书去了。:，，. 第44章 晋江独家 慕梨回府后仍旧在琢磨小胖崽化龙的事。 如果祁啸能提前化龙,腾云驾雾就是他的种族天赋。 未来一旦发生危险，她抱着小胖崽，岂不是直接能起飞逃离现场？ 这个修真界并没有多少能漫天乱飞的修士。 慕梨曾请教过段恒这方面问题。 段恒说,他师尊传授的修炼功法中,并没有“腾云驾雾”或是“御剑飞行”这类功法，只在话本或传说里听过。 但慕梨曾亲眼所见陆决可以从一个地方瞬间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段恒解释,这是因为陆决能利用剑气压制气流,发起一定距离内的高速冲击。 对此,慕梨回家后还画了草图,仔细分析了一遍,陆决的瞬移原理，类似于冲压式发动机原理制造的超音速飞行器，也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飞行。 至于凌云峰的五堂堂主，修为都集中在合体期中后期阶段。 他们虽然可操纵近乎实体的分.身，但需要远距离移动的时候,还是会选择用神识分身。 因为灵肉结合的实体远距离瞬移，对灵力消耗量太大,特别是在战斗过程中。 而祁啸一旦化龙，他腾云驾雾的天赋完全不会耗费灵力,打远距离拉锯战，简直开挂般丝滑。 这种开挂能力，当然越早掌握越安全。 回府之后,慕梨一直拉着小胖崽，问他想不想变腾云驾雾的大飞龙。 小胖崽乐呵呵地仰着包子脸看她，说:“大飞龙！” 以慕梨对他的了解，这小崽子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于是,她让侍从拿来纸笔，亲自画了一张神龙威武帅气的插图，递给小胖崽观摩，想让他照着这个龙变身。 小天尊盯着帅气的神龙看了许久，一滴口水突然滴在神龙尾巴上。 小天尊当即抬头对阿兰报菜名:“糖醋黄鳝！阿泥想吃！” 是你自己想吃吧喂！慕梨抬手就把他的小胖脸掰回来，严肃教育:“这不是黄鳝！这是神龙，看见没，它有爪子！” 小天尊低头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放下图纸，“噗通”跳下圈椅，啪嗒啪嗒跑去自己的玩具小矮柜里一阵翻找，然后抱着个小布偶开心地跑到慕梨腿边，高高举起小布偶，对她说:“神农！神农！” “对，就是它！”慕梨接过神龙玩偶纠正道:“这是神龙，它可以腾云驾雾在天上飞阿飞，所以我也叫它大飞龙。” “可以飞。”小天尊伸手接过神龙布偶，演示给慕梨看，他转身就“啪叽”把神龙布偶扔出去！ 神龙“咻——”一个抛物线，撞在墙上才坠机。 小天尊回头仰脸看向慕梨，等待夸奖。 “……”慕梨耐心解释:“我是说真正的神龙！可以一直飞的龙，飞很远很高。” 小天尊听懂了，跑去捡回布偶，招手让慕梨跟他去院子里。 屋里太小施展不开，去院子里，小天尊就能让神龙飞好远好远。 “你回来。”慕梨召回小胖崽，夺过他手里的小布偶，指着布偶的龙头龙身，对他说:“我不是要这个小布偶起飞，我是要祁啸变成神龙，变成和小布偶形状一样，很大很厉害的真龙！” 小天尊眨巴着眼睛仰脸看着坏姐姐，啃着小肉手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告诉坏姐姐:“祁啸变出神农，给阿泥，就这一个，没有了。” “不是让你变出神龙布偶！是要祁啸自己变成神龙！”慕梨抓住他小手，拉到跟前，拍拍他的小屁屁，解释:“如果祁啸把小龙尾巴伸出来，变成神龙，以后就不用扭屁屁了哦！” 这回小胖崽似乎真听懂了。 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理解有误，小天尊先转头看了看阿兰。 见阿兰没提出异议，小天尊的小胖脸有点怕怕的样子，斜眼用余光观察慕梨，满脸都写着“本座的阿泥傻掉了！救救本座！救救本座！” 坏姐姐居然要小天尊变成小布偶，小天尊竭尽全力，也只能靠吸气改变一下小肚皮的弧度，再怎么吸，也缩不成布偶！ 罢了。 慕梨把吓傻了的小胖崽抱回腿上，淡定表态:“从今晚起，我每天都给祁啸讲一个有关神龙的睡前故事。” 晚膳，阿兰还真准备了一盘糖醋黄鳝。 慕梨一声叹息，想起正事，让阿兰再给她准备三颗安神丹。 安神丹是很寻常的补品，仙府内不限量供应，没有副作用，一次吃三颗就能很快入睡。 为避免大反派月食那夜情绪失控，慕梨已经攒了九颗，该是万无一失了。 - 藏书阁。 就在慕梨陪着小胖崽吃黄鳝的当口，陆决已经把看完的书按照分类放回书架，并开始翻找新书。 陆决近两年开始迷恋起第四层书架上，那些多方势力争雄的故事。 小时候最爱的“天选之子”变得食之无味。 大概是翻个十来页就能猜到之后会发生些什么，陆决在看这类话本的时候，很容易出现置身事外的视角，去揣测写书人的意图。 越想越觉得书里的英雄其实完全是为了取悦看书者而存在，主人公将要克服什么坎坷、获得什么法宝，都早已有了安排，后文他都能猜到。 而《西凉战王》是极少数与众不同的话本，从第一册至今第十七册，已经换了十二个主人公登场。 楚日天是第十二代战王，也是陆决最看好的一代。 楚日天能否战胜魔族、一统九州，将在第十八册续文里揭晓。 只可惜，像这样故事惊险、不可预测的话本，翻遍整个藏书阁，也只找到这一部。 若不是出于尊重，不便探查作者身份，陆决恨不得出书坊百倍的价钱，催“谷主”他老人家笔头勤快点，赶紧把第十八册给写了。 如今唯一能入得了眼的，也只这部《西凉战王》，其他都只能算是凑合着打发时间。 顺着上回找书的位置，准备试阅下一本。 陆决眸光一闪，忽然发现第四层书架上书名的顺序，跟上回看时不一样。 难道有其他弟子也来借阅过话本？ 担心错过好书，陆决转身折回这座书架最左侧，从头开始翻找。 第四层前两本都是他看过的书，第三本书名没什么印象，他便抬手抽出第三本。 正欲翻开首页，就发现这部书中间位置有一道裂缝，似乎内部夹着什么东西。 顺着裂缝拨开话本，竟发现一叠厚厚的稿纸被夹在其中，稿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偏小的字。 字写得粗一笔细一笔，乍看很丑，但细看结构还挺工整。 有点像是用惯石子儿在地上写字的人，突然用毛笔写字，力道掌握不稳。 或许是某个借阅的弟子把喜欢的故事内容誊写在了纸上，以便回味，却在还书的时候忘了取走。 真是粗心大意。 为免那粗心弟子回来取稿时找不到对应的话本，陆决打算暂时放弃这本。 他夹回稿纸合上书，正欲放回书架，手却顿在半空。 好奇“书友”特意誊写的部分是怎样的故事，陆决收回手，将书中的稿纸小心翼翼地取出，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猜想稿纸上必然是主人公大展神威、震惊四座的段落，却不料两页看完，连主人公是谁，他都无法分辨。 这稿纸上的故事，讲述的是九州第一仙门之主渡劫失败，大权落入六位长老之手。 仙门之主的宗亲何进，想为继任的少主夺回大权，但自身实力不敌六位长老。 门内有一名弟子建议何进假装无意争权，把掌权令放出来，引六位长老彼此消耗内斗，等待时机，一网打尽。 何进怀疑这弟子是长老派来的奸细，想引诱他交出掌权令牌，是以非但没有听从弟子谏言，反而羞辱并处罚了弟子。 随后，何进转而向曾经结盟的几大宗门请求外援，不想却引狼入室，不仅自身死于长老之手，六位长老也被应召“驰援”的外宗宗主一举剿灭。 羸弱的少主连同第一仙门治下数十座城池，自此落入外宗宗主之手。 故事看到这里，陆决依旧没弄清究竟谁是主人公，目前看来实力最强的似乎是这外宗宗主，可此人虽骁勇善战，但性情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怎么看都没有改邪归正的可能。 书稿写到此处，忽然断了。 陆决赶忙将书抖了几抖，却没能抖出新稿。 想这段故事约莫是从此书中誊写而来，他翻开第一页细看，竟发现此书内容与稿纸里的故事毫不相干！ 陆决一抬头，迅速抽出后一本书翻找，果然又找出一叠稿纸，定睛一看，内容恰好接着上一张稿纸。 他长舒了口气，津津有味地接着看下去。 这故事写得着实奇怪，上一刻看着当是主人公的人物，下一刻就可能遭人暗算，当场暴毙，全然猜不出这仙门与苍生命运将何去何从。 几张读完，又迫不及待在从书架中抽出后一本书，取出新稿。 一直看到仙门少主的一位宗亲使出反间计，企图策反外宗宗主座下一名骁勇强悍的亲信弟子。 故事就断在这名弟子的犹豫之时。 眼看剿灭恶人解救苍生的机会只此一回，陆决看完最后一个字，闪电般出手，取出后一册话本，熟练地翻开寻找新的稿纸—— 意料之外，这册书中并无夹藏稿纸。 他毫不犹豫再次伸手，取出下一册书翻找稿纸。 然而，下一册书中依旧空无一物。 陆决没有多想，忘我地再次伸手取书，都没意识到另一只胳膊里已经夹了五本厚重的话本，他伸手的瞬间，书本一滑，哗啦啦掉落一地。 陆决一低头，单膝跪地，宝贝似的将散落的稿纸先捡起来，按照故事顺序小心翼翼地摆好，而后才捡起书册放回书架，继续翻找下一本。 直到整层书架翻过半数，陆决脚步一顿，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目光扫过前方一排书名，他察觉这一整排书的排序，跟他上回来时并无区别。 只有书架最左侧那五本变动了位置。 其他的书根本没被动过。 也就是说，他可能不会再找到新的稿纸了。 陆决一只手还搭在书架上，期待的目光却瞬间变得惶恐。 他一转头！看向书廊东侧，长长的过道里空无一人，其他书架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再一转头！看向书廊西侧，长长的过道里空无一人，其他书架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刹那间，陆仙君短短十六年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一种绝望无助的……孤独。 一脸委屈地走回话本书架左侧，陆决取出自己亲手整理好的那堆稿纸，小心翼翼的一页一页翻看正反面，想看看誊抄话本的兔崽子有没有给他留下书名或者作者名…… 翻到最后两三页的时候，陆仙君的双手已经在微微发抖了…… 没有。 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就单单只有这一段故事开篇。 陆决踉跄着退后一步，满目苍凉地仰头看向整座书架，咬牙切齿地喃喃:“最好别让我逮着你……” 空荡荡的藏书阁里，爆发出一声绝望地咆哮—— “别让我逮着你！！！！！”:，，. 第45章 晋江独家 第一日上午,慕梨难得瞧见陆决一声不吭，坐在正堂东侧修心室里闭目修炼。 照理说，大反派应该是心情格外好,才会抽空用功修炼。 可不知为什么,慕梨莫名感觉今天的陆决，比以往更危险,浑身散发着“期待约架”的气息。 不久后慕梨越发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她每结束一个小周天修炼,睁眼时,都会看见在蹲马步的小胖崽位置往西北角挪动了两尺。 快到晌午时,小胖崽已经挪得快要贴在墙根了。 慕梨起身去问墙角的小家伙，在为何事惶恐。 然而小胖崽神色迷茫地看看她，忽然用力吸气，挺胸收腹，大喝一声:“哈！” 慕梨:“……” 小天尊挺起小肚皮,豪迈地表示:“本座凶哦！保护阿泥！阿泥不怕怕！” 好吧，看来是她想多了？ “那祁啸站在墙角里作甚？”慕梨弯身牵起他的小胖手,往窗边走，想让小家伙晒会儿太阳。 从墙角走出没两步,慕梨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应该是来自左手里拉着的某实心胖崽。 转头一看，就发现手里牵着的小胖崽小屁屁用力往后压,拖住她前行的脚步，双下巴又挤成了三下巴。 “祁啸？”慕梨回过身抓住小家伙肩膀:“别害怕，这里很安全，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蹲马步呀？” 一听这话，小天尊就不乐意了,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觉得站在刚刚那地方更舒坦一些，坏姐姐却说他害怕。 小天尊才不会害怕，爹爹说男子汉要勇敢、强大，才能保护心爱的姑娘。 于是小天尊主动上前，走到慕梨前面，左右看了看，想找到一个新的“舒适区”。 挪来挪去都没找到合适的新位置，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越来越强烈了。 “这拟危险！”小天尊张开胳膊，挡在坏姐姐面前，小胖脚一迈，成大字型，对着窗户大喝一声:“哈！” 并开始扭动小屁屁。 窗外，安全！ 小天尊又绕道慕梨左侧，朝着南边开始扭屁屁——这里也安全！ 慕梨看着这小崽子，胖脸上如临大敌的神色，围着她绕了一圈扭屁屁，还真有几分小男子汉的气概。 最终，小胖崽转向东边，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扭屁…… 只往左扭了一下，小胖崽“咻”地扭头就跑，当场躲到了慕梨腿后，急切地求救:“抱抱！抱抱本座！” 这下子慕梨可以确定小胖崽的不安来源了，她转身把怂唧唧的小家伙抱进怀里哄:“没事没事，祁啸乖，陆师尊是在修炼，有灵力波动很正常，他不会伤害我们的，阿啸别担心~” “师尊坏坏！危险！危险！”小天尊拽住慕梨前襟，另一只小手指向门外:“跑！跑！危险！” “好好好！那我们出去。”慕梨拍了拍小胖崽，迈步刚准备出门，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暗影，门外的阳光霎时被一道修长身影遮去！ 慕梨抱着小胖崽，惊愕地立在那道身影笼罩之下！ 那身影缓缓转向这对“孤儿寡母”，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危险人物”垂着脑袋，低声开口:“什么危险？在哪里？” 慕梨:“……” 危险就是你本人啊陆仙君！！！ 你今天这低气压到底是想吓死谁！ 小胖崽已经吓得把包子脸埋进慕梨怀里假装自己不存在了。 慕梨赶忙笑道:“没什么，祁啸在跟我玩游戏呢，陆师兄别当真！” “呵……”陆决侧身看向门外的天空，凉飕飕地感慨:“三岁稚童也来愚弄我。” 慕梨:“？？？？？” 大反派缓缓后靠在门框上，耷拉下脑袋，只留下一个轮廓精致的忧伤的侧脸落入慕梨眼中。 此时此刻，大反派耷拉脑袋的样子，好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大狗狗，哼哼唧唧求安慰。 慕梨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大反派这家伙根本没有心，从来没有正常人的情感需求。 而且他这样的人能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什么“稚童愚弄”之类的，可能是话本里的新台词，还是不要打扰陆仙君燃烧中一之魂了。 慕梨抱着胖崽低着脑袋，缓缓跨过门槛，无视靠在门边戏瘾上头的陆决。 就在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陆决忽然低低叹了声:“此言倒也不虚，人心险恶，危险本就无处不在。” 慕梨顿住脚步，警惕地转身仰头看去—— 如此近的距离，她清晰地看见陆决长睫微垂、双瞳失焦的脆弱表情。 这绝对是在等她安慰吧！ 慕梨迟疑几秒，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陆师兄碰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陆决别过头，哑声逞强:“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苦难在修行之路上算得了什么？” 慕梨:“……” 这中一病绝对是昨晚背了一页纸的新台词来她面前测验效果来了吧！ 为了这位反派天花板将来的逼格，慕梨决定不给他正面反馈，以免他往中一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好吧……”慕梨没有追问陆仙君为何事烦忧，抱着瑟瑟发抖的小胖崽冷酷向前走。 身后立即传来大反派委屈地低声抱怨:“什么同门之情，都是过客罢了。” 慕梨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小胖崽放下地，小声哄好了，才让他先去找段师兄，自己独自留下来应对危险的大反派。 等小胖崽跑远了，慕梨一转身:“到底出什么事了嘛！陆师兄的木雕又被哪位堂主给截了道吗？” “区区木雕如何能难倒我？”陆决顿时振作精神，直起身上前低头注视小师妹，急切地小声开口:“慕梨，你跟那个每天送祁啸上山的侍从周月兰很熟，是么？” 慕梨一愣，阿兰？大反派找阿兰干什么？ 仔细想来，每次回府的路上，阿兰在马车里好像都会有意无意地打听陆师兄今天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这两人该不会是两情相悦吧？ 哇…… 阿兰现在跟她都算得上闺蜜，闺蜜要是能找个大反派这样的男朋友，那她以后在凌云峰不得横着走？ “对啊，我跟阿兰很熟的，陆师兄想要我做什么？”慕梨一脸好奇地小声问。 陆决上前一步，严肃道:“你能不能想个借口让她去找府里的张胜东，把近半个月进出府门的外客名单，全都列出来给我。” “啊？”慕梨一脸费解:“师兄要这个名单做什么？” 陆决蹙眉垂眸，似乎有难言之隐，犹豫片刻才低声道:“我被人摆了一道，必须把那兔崽子揪出来。” “慕梨，”他神色冷峻地一抬眼，沉声问:“陆师兄平日待你如何？” 慕梨眨眨眼，小声回答:“很冷酷啊……” 陆决抬手指向段恒打坐的方向，严肃地轻声质问:“是么？那段师兄不敢违背门规指点你修炼功法的时候，谢师兄自顾自修炼，眼里完全没有无助的小师妹的时候，是谁，我问你是谁！排、除、万、难，第一时间爬上枝头，赶到慕师妹身边？” 慕梨壮着胆子小声顶嘴:“暂时放下话本，对陆师兄而言就算是排除万难了么？” 陆决眸光一凛，杀气毕露！ “好了好了！我知道陆师兄有恩于我！”慕梨赶忙端正态度:“那师兄至少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事嘛，要名单的理由我可以替你编！” 陆决一脸郁闷地叹了口气:“有人故意戏弄我，他节选了一份极为精彩的话本手抄稿，放在仙府藏书阁我最爱看的一排书架上……” 陆决说到一半的时候慕梨脸已经白了。 她想起之前的废稿，被她夹在那几本群像小说里送回藏书阁了！ 怪不得她前几天翻找一阵没找到，还以为被侍从当垃圾扔了。 没想到误打误撞被陆决给看见了。 而且一口气看完，还误以为有人故意截取一段留悬念的故事戏弄他。 就小胖崽刚刚吓成那样，大反派此刻心里已经恨不得把夹书稿的人碎尸万段了吧！ 慕梨抿着嘴抠着衣袖，一脸心虚地听陆决讲述完他被人暗算的辛酸经过，才小声替自己辩解:“陆师兄会不会是想多了？或许……或许那位无辜的弟子，只不过是刚好写到那里呢？” 陆决当即否认了她的判断，并有理有据地分析“作案人”刚好写完了一整个故事开篇的危机事件和关键人物，却恰好断在最要命的关头，显然是为了故意吊足阅览者的胃口。 且近两年来，整个藏书阁拟话本的第四层书架，只有陆决一个人动过，“作案人”显然摸清了他的喜好，故意布局暗算他，连书名和作者都没给他留，其心可诛！ 慕梨委屈得快哭了！ 虽然她确实故意铺垫好情节冲突和人物关系，在关键爆点剧情处留下悬念，但那是为了吊审稿人胃口啊！ 虽然她确实根据陆决的爱好考虑过市场需求，但她把废稿夹在书里，只是因为当时心情太失落，随手而为啊！ 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导致的结果，确实很像是故意给陆决挖坑，但她是冤枉的。 借她俩脑子也想不出这么损的整蛊小妙招啊！ 慕梨乖巧地小声询问:“陆师兄要是找出那个人，是要她交出书名吗？陆师兄这样宽宏大量的人，总不会对一个同门弟子拳脚相向吧？” 陆决气急败坏地别过头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放狠话:“他既然费这么大心思捉弄我，不动动脑子，倒显得我这个当师兄的空有一身蛮力，等着瞧吧，我自有办法叫他百倍品尝我昨夜之痛。” “……”慕梨眼泪快要喷出来了！却还要礼貌微笑:“那师兄审问后，发现她其实不是故意的呢？万一一切都只是意外呢？” “这种可能性不大。”陆决回过头严肃地看向她回答:“但若是当真只是意外，只要他立即交出整部著作，我便不与他计较。” “整……部……吗？”慕梨眼前一黑！:，，. 第46章 晋江独家 “我明白了。”慕梨抬头对大反派表态:“我会尽力帮陆师兄要到近半个月出入仙府的名单。” 不,她绝不会让陆决拿到这种东西，否则作案人很容易被锁定！ 受害者陆仙君没有怀疑滑头小师妹的诚信，转头朝院子南边的大树扬了扬下巴:“去安抚一下你的小抱枕罢,再这么晃下去,我担心他把早上喝的奶都晃出来。” “嗯？”慕梨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发现一棵大树后,小胖崽的部分小屁屁时隐时现,扭动频率高得快出重影了。 “祁啸！”慕梨赶忙冲过去,绕过大树,一把将小胖子从地上拔起来,担心地询问:“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去找段师兄吗？” “危险！危险！”小天尊充满戒备地告诉慕梨:“本座保护阿泥哦！” 慕梨顿时被一阵幸福感包围。 这小胖子居然愣是躲在树后“伺机而动”这么久，就是为了保护她。 “哎哟祁啸怎么这么乖呀？”慕梨忍不住了，俯头就对着他的小包子脸一顿猛亲！ 身后慢悠悠跟过来的陆决有些纳闷地开口:“他为什么总对我扭来扭去的？怎么不去对着段恒谢寂川扭呢？” 慕梨转过身，谨慎地解释:“或许是因为陆师兄修为更高，祁啸对此比较敏锐？” 陆决坦白否认:“我修为远不如段恒,只是相较而言我更善战。” “听听，这是人话吗？”出门透气的谢寂川翻着白眼走来树下,数落小师弟:“不说后半句话，也不影响你反驳慕师妹的猜测吧？” 陆决点头:“但我主要就是想说后半句话。” “难道真的跟战力有关？”谢寂川也好奇地看向慕梨怀里的小胖崽:“迄今为止好像只有我要打他屁股那次他冲我这么扭过,但他有事没事经常偷偷对着阿决扭来扭去的，到底为什么？” 小天尊的小包子脸顿时进入戒备状态，怀疑两位师尊发现了他的暗中刺探！ 实际上他的刺探早就被陆决发现了。 这小胖崽拜师至今,一直都对严苛古板的段恒更加亲昵。 每次肚子饿了，他就啪叽啪叽跑去抱段恒的腿。 段恒不在，就勉为其难去拍拍谢寂川的腿，让谢老喂他吃点东西。 但如果周围只有陆决一个人，这小胖子基本上不会主动向他求助。 哪怕饿得肚子咕咕叫得跟唱歌一样,也不会跟他的陆师尊交流，就当是给打坐的陆师兄伴奏。 陆决闭目打坐时，偶尔还会察觉这小胖崽在悄悄对着他扭屁股，扭几下就紧张兮兮地去院子里，风筝一样地跑几圈，冷静下来回来，再对着他试探着扭一扭。 他问过两个师兄，都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形。 陆决弯身凑近小胖崽的脸，沉声问:“你究竟在对为师扭什么？” 慕梨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缓缓开始吸气，小肚皮跟个河豚一样逐渐膨胀起来，鬓角和额头软趴趴的小碎发全都支棱了起来。 糟了，小胖崽被大反派吓到了。 这是龙族感到极度危险时的警示状态，如果化成龙形，小家伙此刻龙角周围的淡蓝色龙须八成已经像小狮子似的炸开了！ “陆师兄！”慕梨赶忙退后两步:“你这样要吓到他的，要温柔地对祁啸说话哦。” 陆决直起身，费解地皱眉转头去看谢寂川:“是不是不对劲？” “确实。”谢寂川也走上前，模仿陆决弯身凑近小胖崽的脸，但小家伙并没有出现刚才僵直警惕的状态。 陆决应该很厌恶妖族，慕梨可不希望中二时期的魔尊提前得知自己的真灵乃上古妖力凝聚。 “可能就是因为陆师兄平时看起来比较威严冷酷。”慕梨找借口。 谢寂川笑道:“威严冷酷？你是没见过真正威严冷酷的师父啊，过几天就是尽常师尊寿辰，我们秦老四想必这两日就该赶回来了吧？” 陆决微笑点头:“爱徒如此胆怯，见了面，或许会当场吐出所有瓜子进献给四师兄，我们需提前备几只麻袋。” 谢寂川:“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梨抱紧小胖崽，狐疑地询问:“瓜子？什么瓜子？上回谢师兄就说我抱了两斤瓜子，到底哪来的瓜子！” 担心护崽的小师妹闹脾气，陆决避开话题:“没什么，玩笑话罢了。” 慕梨好奇地转头看向谢师兄:“到底是什么瓜子！师兄们为何只瞒着我！” 谢寂川立即笑道:“就是此前我笑说我们爱徒这小脸忒胖了些，段师兄硬说他脸圆不是肉多，就是这骨相，还跟阿决求证，阿决也说不是肉，而是腮帮子里藏了两斤瓜子……” 慕梨一惊，低头看看怀里的小胖崽。 没听懂揶揄的小胖崽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她，圆嘟嘟的两颊果真很像塞满了坚果的小仓鼠…… “什么嘛！”慕梨怒不可遏地要跟坏师兄们理论！ 但“藏了两斤瓜子”的比喻实在太过形象，她一个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又不能放弃维护小胖崽的形象，于是她边笑边抱着小胖崽冲向陆决！ 陆决以为护崽师妹要抱着胖崽发起冲撞，急忙后退两步警告:“不得放肆！” “身为威严冷酷的师父陆师兄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慕梨话音刚落，就见陆决忽然一侧头，仰脸看向半空。 下一刻，一袭黛绿色劲装的身影自半空飞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至几人五步之外。 慕梨初见此人，看打扮以为是什么刺客，吓得抱着小胖崽咻地躲去陆决身后！ 谢寂川先笑道:“呦，巧了，老四回来了，我们刚还说到你了呢！” 一听似乎是熟人，慕梨才从陆决身旁探出脑袋—— 来者是个跟谢寂川身形相仿的男人，但更瘦一点，比陆决略矮一些，戴着的斗笠遮去了上半张脸，鼻梁至下巴轮廓清秀，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 “她是何人？”男人没有看慕梨，但显然是在打听她的身份。 谢寂川回应:“这是我们新来的小师妹慕梨，乾空师尊让小天尊提前拜入尚武场修习体术，有慕师妹陪在一旁，小天尊才安分些。” 那男人没说话，只点了下头，脚步一转朝西阁走去。 谢寂川跟上几步:“慢着，老四，祁啸还没正式拜你为师，你去正堂坐着，我去安排拜师仪式。” “不用了，”男人淡淡回应:“等他八岁了有正式的仪式，现在搞这些虚礼，他也弄不懂什么意思，会叫师父就够了。” 谢寂川无奈道:“行行行，那你给咱小师妹也打个招呼呗？” 男人脚步一顿，语气不善地低声说了句:“提醒她别靠近西阁。”说完便一跃消失在众人眼前。 慕梨比较淡定，轻声问两位师兄:“他就是修心堂的秦师兄吧？” “对，”谢寂川陪笑道:“秦郁其实人不坏，就是有点……怕生，你别多想，这半个月内暂时离西阁远一点。” 慕梨点头答应。 此前听阿兰说过这个人——秦郁，修心堂首席弟子，实力仅排在陆决之后，但名声却小得多，是个低调得仿佛生活在地底的人。 阿兰说秦师兄生来右脸就有着古怪的胎记，像青蓝色颜料勾画的极细的神秘图腾，战斗状态下会变成血一般的红色，看起来有点吓人。 秦郁很讨厌见陌生人，出远门的时候会戴斗笠遮掩面容，但不喜欢刻意佩戴面具。 如果他没带斗笠时，有人盯着他的脸看，他会面无表情地回看向注视他的人，一直看到对方惊恐地转移视线。 秦郁跟陆决关系不太好，阿兰说，陆决小时候跟他打过架，还打输了，但打架原因两个人都不肯说。 当时陆决才十二岁，被身为修心堂首席弟子的秦郁暴揍一顿，修心堂堂主为此震怒，下狠手惩治了秦郁。 据说秦郁表现很不服，但他就是不说打架的起因，硬生生领了重罚。 理论上这件事应该算扯平了，就导致战斗力成指数级增长的陆决一直没找到借口一雪前耻。 两人都憋着火气，共事至今基本上能不交流就不交流。 对于这个能击败十二岁小魔尊的秦师兄，慕梨当然不敢招惹，只要秦郁不主动跟她说话，她就打算一直绕着西阁走。 回府后，慕梨去了一趟藏书阁，想取回自己的废稿，方便顺着前文随意编个结局，糊弄陆决。 然而，那几本书里夹着的书稿已经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张陆决的“警告信”。 信里的内容是要她留下那书稿的书名和作者笔名，以及在售的书坊是哪一家。 当然，信的末尾留下了一句委婉的警告:“最好让我在找到你之前，先找到这部话本。” 慕梨委屈唧唧把警告信放回书架，立即跑回书房也写了一封回信，还特意请侍从抄写一份，以免字迹暴露，写好后再去藏书阁，把信插在第四层书架。 信里的内容是说，那份书稿并非摘抄自在售的著作，而是她认识的一位好友一时兴起随手写就，并没有后文，如果书友感兴趣，可以让朋友帮忙续写个故事结尾，望书友耐心等候。 反正陆决又不知道她那个世界的国历史，有空随便编个结尾敷衍一下，大反派应该看不出来吧？ 次日是小胖崽的休息日，慕梨陪阿兰一起下山准备了贺寿礼品。 贺寿礼品是替祁啸挑选的，由仙府账房支付开销，慕梨只有作为小天尊的侍从，才能一同参加寿宴，她并不需要准备贺礼。 慕梨不懂仙门里的规矩礼仪，寿礼挑选上提不出什么可靠建议，一路上一直在跟阿兰打听陆决父亲的事。 阿兰对此只有一条忠告:看见尽常真人立即低下头，跟周围人一起行礼，然后一直低着头，不要说话，不要四处张望，就低着头。 阿兰严肃的态度，让慕梨有些忐忑。 陆决的爸爸不会是超级凶的长辈吧？ 可她已经答应当着尽常真人的面，给陆决的手办打掩护了。 看少年时期的大反派人还挺好说话的呀，他爸应该不至于太可怕吧？ 天过后的夜晚，带着忐忑和疑惑，慕梨抱着小胖崽，踏入了无忌真人位于揽月峰上的仙府。:，，. 第47章 晋江独家 无忌真人的仙府建在平坦葱郁的山坡上,占地远不如凌云仙府广阔，地势也不似凌云仙府那般高低起伏。 穿梭在殿阁楼台之间，不需要登高下坡,慕梨手里抱着小胖崽,走了许久都毫不费力，心中不禁感慨还是堂主们会过日子。 凌云仙府建在山顶上,虽然高低起伏气势磅礴,但各座楼宇之间都要经过陡峭的石梯,住久了实在废腿,尤其是她还要抱着不肯自己下地跑的实心胖崽。 以后她若是能写书发家,也要像无忌真人这样，在平缓的山坡上建个花园似的大庄园。 参与贺寿的弟子很多，慕梨抱着小天尊，所经之处，都会有弟子抱拳行礼,但他们脸上的神色都不大开心。 慕梨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种正式场合，所有弟子都穿着各堂对应级别的常服,府里的侍童和仙府来的侍童都穿着侍从常服。 只有慕梨穿了身海棠色织金流云百褶裙，配玉白色交领素衫。 这套衣服还是她在铜镜前比划好久才决定的,整体色调稳重，裙摆露出一抹淡红，既不失严肃,又能为寿宴增添点喜气，理论上的满分穿搭。 谁能想到其他参加寿宴的宾客全都穿制服呢…… 慕梨这身独特而醒目的打扮，简直把“我就是清越宗来的奸细”写在了脸上。 小天尊又非要她抱着，所经之处，所有人都得朝她行礼。 一登场,仇恨值就拉满了。 她想小声问阿兰，为什么来之前不借她一套侍童装束。 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她名义上依旧是小天尊的姨娘，阿兰若是建议她穿侍童装束，会很失礼。 这事得慕梨自己主动要求，然而她压根没想到，生日宴会上的来宾会统一穿制服。 这一晚上，她怕是又得承包全场的仇恨值了。 跟随侍童指引，来到天禄阁的主宴会厅，状况反而不那么糟了，因为主厅很大，但人很少。 五位堂主还没到场，一群修士都围着角落一张放着古琴的长桌，低声攀谈闲聊。 段恒也在其中。 看那群修士的穿着，该是五堂的弟子都有。 陆决所属的录勋堂，弟子统一是玄底金纹、暗红金丝滚边配色的常服。 不同职务和辈分的弟子，常服的图腾和肩纹都有差别。 段恒所属的卫峰堂是藏青底色配银色刺绣滚边。 谢寂川所属的供奉堂是金黄配肉桂色暖色调常服。 秦郁所属的修心堂弟子是黛绿色常服。 眀判堂常服都是白色系，穿着如此仙风道骨的颜色，偏是最让慕梨头疼的一群人。 此刻五堂弟子都围站在段恒周围，其他几位首席弟子都还没到场。 慕梨刚进厅不久，视线就跟段恒撞上了，她想上前打个招呼，但段恒身旁有个卫峰堂修士一直在跟他说话。 慕梨打算跟阿兰先去角落的矮桌旁，等候几位堂主到场落座。 这时候，段恒抬手打断了身旁人说话，隔着人群看向慕梨，朝她坚定地点了下头，示意她过去。 慕梨只好哄小胖崽暂时让阿兰抱一会儿，自己起身走去段恒身边。 段恒语气坦荡地跟周围各堂司君与牧史介绍慕梨的身份。 一瞬间，周围气压急剧下跌，慕梨被一群高等修士带着敌意的凝视压得呼吸困难。 但也只有短暂的沉默，周围许多人还是很给段恒面子地跟慕梨敷衍客套了几句。 除了眀判堂弟子。 白景耀受罚养伤期间，虚花真人完全藏不住愤怒，“虚花师尊因外宗奸细遭受录勋堂堂主欺压”的事传遍凌云峰。 整个眀判堂上下，已经把“恨慕梨”当成了忠孝大义人间清醒的高贵品质，即便在段恒的引荐下，眀判堂六个白衣修士依旧没露出半分好脸色，甚至有两人还昂起头摆出宁折不弯的高傲架势。 如果换做平日，段恒会追究那几人的失礼过错，慕梨知道他肯定会。 但今天不一样，要是寿宴开始前，眀判堂的人为了她跟卫峰堂的首席弟子发生争执，就算这六人最后受罚，也会变成反抗段恒拒不与外宗奸细为伍的英雄，反而对段恒名声影响很不好。 所以，眼看段恒要发作，慕梨先一步笑呵呵地开口说:“想到今晚将有幸面见诸位师兄师姐，我辗转反侧两晚上，只想到个‘凌云峰第七百三十六代弟子’这个响亮的称号来介绍自己，真不知道段师兄究竟在家想了多久，才想出‘凌云峰第一位幻术系弟子’这样的称呼来给我面子。” 一群修士愣了片刻，有两个师姐“噗嗤”捂嘴笑出声。 周围人也紧跟着朗笑出声，有几人顺势称赞段师兄虽铁面无私，私下却是最细心体贴师弟妹的兄长。 话题一下子被打开，众人对凌云峰是否有过幻术系天赋灵根的弟子展开了探讨，对待慕梨的态度变得亲厚许多。 那六个宁折不弯的眀判堂修士反而变成了异类，被众人排除在外。 段恒与众人攀谈之余，禁不住用赞赏的眼光看向慕梨。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在遭受排斥的境地中，如此云淡风轻地自嘲玩笑，四两拨千斤地化解紧张气氛。 慕梨没注意到段恒的惊讶，让人降低防备心并感到安全舒适，是她本职工作中的重要一环。 她将来还打算继续老本行，成为凌云峰第一心理医生，迟早得跟凌云峰里的弟子打交道。 毕竟仙门内部的诊疗费可以用灵石结账，消费水平比山下城镇高许多，没准能跟写书挣得差不多。 聊得正欢的时候，周围人嗓音戛然而止。 慕梨也警惕地收声，顺着众人转身行礼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虚花真人板着脸走过来了。 虚花真人看起来很生气，但他长了一双眼角略微下撇的狗狗眼，不论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有点委屈，气势不太吓人。 但跟在他身后的白景耀就不一样了。 一个多月没见面，白景耀依旧是那副温和带笑风度翩翩的样子，但明显能看出他唇色发白、精神颓靡，像是大病初愈。 慕梨听过阿兰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白景耀因为意图草菅人命，被虚花真人按门规处以鸠刑。 据说这是一种被关在特殊阵法中遭受剧痛、持续七日的酷刑，会损失大量修为。 这让修为本就磕碜的白师兄雪上加霜。 六个宁折不屈的眀判堂修士总算找到了组织，一脸委屈愤怒地走去站到虚花真人身边，在他老人家耳边小声打报告。 慕梨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猜想可能是在说她坏话的同时，还报告了段恒替她撑腰、胳膊肘向外拐的“恶行”。 果不其然，听完悄悄话后，狗狗眼的虚花真人怒气冲冲地瞪了眼段恒，然后“哼”地别过头，气得像被踩尾巴的小狗。 虽然也是上百岁的人了，但虚花真人外表看起来依旧三十出头，头发也是全黑的。 阿兰说，五位堂主中，只有乾空真人和无忌真人发白如雪，其他三位堂主都保持着三十岁上下健硕又不失稳重的外形。 到了合体期的修士，外形年龄可以随心所欲，乾空和无忌之所以保持白发，慕梨猜想他们有可能是更想被陌生人当做长者对待。 随着开宴临近，今日的寿星无忌真人来到主宴会厅，他一袭金色长衫气宇轩昂，五官轮廓深邃英朗，双目炯炯有神，笑意如春，爽朗豪迈地上前跟虚花真人打了声招呼。 这气场跟谢寂川还挺像，果真每一堂的弟子气质多多少少都跟他们的堂主师尊相似，慕梨对这位堂主还挺有亲切感。 陆决他爸尽常真人应该也快要到场了。 慕梨有点怯场，下意识往人群后头躲了躲。 还有五堂中最低调的修心堂，慕梨很好奇他们堂主怀灵真人性格如何，会是秦郁那样生人勿近的冰山大佬吗？ 此前听侍童们八卦，怀灵师太虽然是五堂中唯一一个女堂主，却是修为最高且战力最强的一位。 她行事极其低调，也不喜与人打交道，不愿意担任录勋堂这种管人事调度的堂主，主动要求去最安静的修心堂，负责参悟传道。 在原著之中，她是唯一一个连载中还没领便当的原凌云峰长老。 虽然戏份很少，但每次出场，她都力挽狂澜，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挽救数万苍生的大手笔。 而且她说话通常别有深意，每次点拨龙傲天男主的台词，都有大量留白，让他自己去悟，被书粉称作“星逆巅峰谜语人”。 后期完全失去人性的魔尊陆决跟她交手时，也会态度谦卑地称呼她“师父”。 怀灵真人，是原著唯一被魔尊陆决称呼为师父的角色。 原著尚未具体解释二人关系，但此刻的慕梨，已经通过阿兰讲述的“陆仙君童年八卦”，猜出了点因果关系—— 听说，陆决年幼时就被怀灵真人看中天赋，表示了收徒意愿。 尽常真人心知怀灵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便让儿子六岁时就拜怀灵为师，成为秦郁的小小师弟。 细究起来，教陆决本事的“直系”师父，并不是乾空师尊，而是怀灵真人。 所以，即便是原著里已经失去七情六欲的魔尊陆决，依旧会对怀灵行师徒之礼。 在怀灵杀上魔尊殿时，陆决甚至提前吩咐侍从，在香炉里装上了怀灵真人从前打坐时最喜欢的香料。 不得不说，疯批优雅起来真致命。 当年师徒交战那场戏，愣是吸引了一大批女频读者来围观。 慕梨正沉浸在原著的回忆中，忽然见周围修士齐齐转身，拜见三位师尊。 想是乾空怀灵与尽常真人一同到场了，慕梨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急忙低下头一起行礼，以免惹毛传说中脾气第一臭的尽常真人。 听见乾空真人笑说免礼，众人才直起腰。 慕梨赶忙好奇寻找前面五个堂主里唯一的女修。 想象中，怀灵师太是那种沉静高深、英姿飒爽、看破世间的长者气质。 第一眼看见那一袭黛绿长衫的女修时，慕梨略感惊讶—— 怀灵师太比她想象中更“接地气”。 她身高估计在一米七五上下，身形挺拔瘦削，却有一张丰润的鹅蛋脸，高鼻梁薄嘴唇，一双睡凤眼笑盈盈的，丝毫没有拒人千里的冷漠。 只是睡凤眼看起来不太精神，给她递个枕头能就地睡着的样子，强大但随性，跟现阶段的大反派气质还挺像。 “还能聊什么？当然是我们凌云山的‘贵客啊’！你的好徒儿刚才还在感慨我们凌云峰终于有了第一位幻术系天赋灵根的弟子。” 虚花真人阴阳怪气的嘲讽拉回了慕梨的思绪。 不等她回应，一个低沉有力的陌生男声，震得她耳膜发痒—— “阿恒，祭月结束后，来武梁殿找我。” 段恒脸色顿时一白，拱手应声，嗓音居然有点发颤。 什么人能把段师兄吓成这样？ 段恒的师尊，尽常真人？陆决他爸！ 慕梨紧张地抬眼偷看，只一眼就认出乾空真人左边站着的高大男人就是尽常真人。 这老头很英俊，他身边几个真人长相也很端正，但他生生是帅出了鹤立鸡群的气势。 骨相轮廓能看出陆决的影子，但他长相比陆决硬朗英气得多。 不像陆决那双被卧蚕掩去了几分锐气的瑞凤眼，这老头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英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慕梨紧张起来，当着这位尽常真人的面给大反派的木雕打掩护，她可能会发挥失常。 她下意识侧眸寻找大反派。 看了两圈才发现，陆决此刻居然耷拉着脑袋，把自己完全藏在乾空真人身后，生怕旁边的亲爹找完段恒麻烦又想起他来。 作孽啊…… 究竟是多恐怖的人，能吓得未来的魔尊怂成这样？ 慕梨开始思考要不要放陆仙君鸽子了。 好死不死，一旁的虚花真人找到了告状机会，开始连珠炮似的向尽常真人控诉:“可不只是我们凌云峰的第一幻术系弟子，前几日我听人说，你的好徒儿夸赞慕梨天资聪颖，才十五岁便突破了六层灵根，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通过考核，入了你们卫峰堂呢！那我可要提前恭贺尽泽兄喜迎高徒啊！” “……”慕梨头皮一麻。 陆尽泽是尽常真人的名字，堂主之间私下并不会以尊号相称，虚花真人这是故意在激尽常真人发飙！ “突破六层？”尽常真人狭长的凤目缓缓扫过眼前一群弟子，目光很快落在了穿着“奇装异服”的慕梨身上，静静注视她。 大概是在感知她的修为，不多时，尽常真人漠然说了句:“子修，你前些时日不是说她只刚破五层心引灵根么？” 乾空真人回道:“啊，上个月她确实才破五层，只因中秋术演那日夺了头筹，在元阳丹的加持下，近日又有了突破。” 无忌真人惊讶道:“她小小年纪，初次登台，如何能拔得头筹？” 乾空真人轻笑一声解释道:“慕梨排了一出极有趣的戏，带着小天尊和阿恒……” 段恒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吓得身体微微一震！ 乾空真人身后的陆决已经吓得睁圆了双眼，盯着师尊的后脑勺，拼命摇头，想让师父别供出自己。 然而，反正要挨打的不是乾空真人，他面带微笑，一口气把三个徒弟全给卖了:“还有寂川和阿决，一同登台配合，逗得镇民腰都直不起来啦！哈哈哈哈……” 站在他身后的爱徒阿决绝望闭眼，痛不欲生。 尽常真人垂眸默算，沉声道:“五人上台，拔得头筹，该是一人两颗元阳丹，只两颗元阳丹，就够她半个多月突破第六层灵根？” 虚花真人反驳:“什么一人两颗？你的爱徒和你儿子一粒没要，全送给你未来的幻术高徒了。” 虚花真人身后的一名弟子趁机补刀:“十颗元阳丹也未必能助慕师妹如此快地突破六层灵根，恰好前些时日有丹药房的弟子议论，说陆师兄前些时日特意买下一整盒元阳丹，也不知师兄要元阳丹有何用。如今想来，或许陆师兄是好心助慕师妹一臂之力了。” 空气一瞬间凝固。 尽常真人悠悠侧过头，看向站在乾空身后的好儿子，低声开口:“可有此事？” 已知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跟尽常真人撒谎等于找死，求解如何才能在不撒谎的情况下，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陆决神色坦然地点点头，淡定回答:“我好奇幻术修士是否真的能偷袭修为数十倍于自己的敌手，就想助她再破一层灵根，以便将来切磋演练。” 尽常真人冷冷眯起眼凝视儿子，沉声嘲讽:“既这般好奇，你可以直接跑去魔界看，那里多强的幻术修士都有，你若当真能见识到幻术修士的厉害，差不多命也交代在那了，虽然我这把年纪要承受丧子之痛，但我必须得振作起来，每个月去把你那几屋子的木头小玩偶擦干净，毕竟这就是我的孝子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无忌真人一个没留神嗤笑出声。 论骂儿子的技巧，整个凌云峰都没有人能跟他的尽常师兄相提并论，嘲讽完儿子协助可疑对手，又顺带嘲讽一番那堆小木雕，也不知这老家伙究竟跟他儿子的木雕有什么仇。 慕梨尽可能压低脑袋，避免成为尽常真人的下一个突袭目标。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大反派为什么人不坏但这么毒舌了。 成天活在这么个毒舌老爹的阴影下，能不被养歪吗？:，，. 第48章 晋江独家 患难见真情,其他几位师尊都一言不发，任由尽常真人当着一群弟子的面教训儿子，无忌真人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 唯有怀灵真人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替爱徒怒怼尽常:“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谁也无法确保作战中一定能够先找出幻术修士，万一中招,事先有过应对经验,总好过横冲乱撞,有备方能无患。” 乾空真人见机也出面说情:“我也认为阿决此番思虑极为周全,慕梨的到来也算弥补了凌云峰的缺憾,各堂的确没有幻术天赋的弟子，协助慕梨提升修为，往后战术演练时，各堂弟子便也不需要假扮水木系修士配合训练了。” 无忌真人也表示赞同:“此言甚是，峰内弟子假扮魔族,根本无法从灵力来源判断威胁，每次应对幻术系埋伏战阵,弟子们都找不出敌方埋伏点，倒是阿决每每都能准确扫清埋伏才开始正面作战,想必是他私下勤勉训练的成果。” 尽常真人冷冷反驳:“这也得归功于那群弟子，每回假扮魔族都跟白日行窃似的，鬼鬼祟祟一脸心虚,当然易被识破。毕竟阿决于此事经验颇丰，上个月怀里藏着三尺高的木头玩偶，他都能不慌不忙地从我身边路过上阁楼，比起五年前那鬼鬼祟祟的样子，着实有所进益。”他抬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微笑嘲讽:“这些年私下练得确实很勤勉吧？” “噗——”无忌真人和站在他身后的首席弟子谢寂川，动作同步地低头忍笑。 对面站着的一群弟子也有没忍住抿嘴低头的。 陆决已经习惯了被亲爹当众数落，余光察觉慕梨一脸紧张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忍不住紧张地偷看他一眼，忧伤的小脸上写满了“你爹不会打死你吧陆师兄”。 莫名的，一股战斗欲袭上心头。 陆决一侧头，目光锐利如锋看向亲爹，轻声反击:“师尊过誉了，练与悟缺一不可，皆因这些年时常目睹师尊忘记娘亲的嘱托，还能镇定自若，强行开脱，有此言传身教，弟子方能有今日之进益。” “哈哈哈哈！”供奉堂的无忌真人和他首徒谢寂川已经笑得快要手拉手转圈圈了。 看陆家父子斗嘴，可真是凌云峰里最快乐的事，可惜平日里陆决很少敢回嘴，不知道今晚是吃了几个豹子胆，居然敢反过来嘲讽尽常怕老婆！ 尽常真人眯眼注视着儿子，沉默须臾，轻声说了句:“宴后与你二师兄一起来找我。” 陆决无声一颔首，眼里闪过一抹水光，不知是复仇的喜悦，还是悔恨的泪花。 “你们怎么还没落座呀！”检查完祭月台的陆夫人晚一步来到主厅，朗声催促众人入座:“再过半个时辰吞月便要开始了！” 好听的陌生女声刚传进来，尽常真人浑身危险的低气压瞬间“原地解散”！ 他转身快步走去那女人身后，与她一起热情安排众人入座。 这位夫人应该是尽常真人的妻子。 慕梨好奇地打量一番——真是个一见之下叫人挪不开眼的美人，一双桃花眼注视桌椅碗筷时都仿佛带着几分多情。 这妖娆迷人的气质，跟彪悍强势的尽常真人可真是天差地别，难以想象这两人竟然是夫妇。 不过，陆夫人一到场，危险的气氛似乎忽然自动解除了。 慕梨松了口气，快步去抱小胖崽上桌。 本以为小胖崽会跟段恒他们坐在一桌，没想到陆夫人招手，让阿兰带着小天尊跟她和五位堂主同桌。 这么一来慕梨就有些尴尬了，她总不能大大咧咧跟几位堂主坐在一起，这可严重乱辈分了。 站在一旁的话，她这身衣服就更醒目了，怕虚花真人看着吃不下饭。 没办法，慕梨蹲在小胖崽面前，跟他打商量，说一会儿让阿兰喂他吃晚膳，慕梨要去跟段恒几人同桌，吃完就来找小胖崽。 圈椅里的小天尊听完，就张开小胳膊要抱抱。 小天尊要跟慕梨一起！ 慕梨继续小声哄:“就这一晚上，好不好？祁啸乖，阿兰喂你吃完饭就抱你来找我，好不好？” 小天尊完全没有要商量的意思，张着胳膊焦急地在椅子上弹了弹，要坏姐姐立即把他抱走。 “这位姑娘……”陆夫人被她的举止引来，瞧瞧小天尊，又瞧瞧慕梨，很快便了然笑道:“你便是新来的‘慕小师妹’吧？我听阿决说起过你，快起身入座罢。” 慕梨赶忙起身行礼，面露难色。 陆夫人猜到她心思，上前一步，在她耳边笑道:“都知道小天尊如今离不得你，你只管安心座下，哪位堂主若是觉得不妥，我便将小天尊送去他怀里，叫他哄去。” 慕梨只得接受邀请，与堂主同桌。 陆夫人“抛下丈夫”，特意坐在她身边，以免她过分拘谨不安。 好在每份餐品都是独立装盘被侍童分发到她面前，慕梨全程低头给小胖崽喂吃的，完全不敢看诸位堂主。 堂主们也没有关注她和小天尊，宴席过程中，一直在探讨慕梨听不懂的东西，貌似跟这次月食的天象推演有关，整桌人只有小胖崽一个在认真干饭。 慕梨本无心享用美味，还是身旁的陆夫人偶尔温柔提醒她别饿着自己，一会儿的祭月仪式要持续到三更，慕梨才顾上把自己那份餐点囫囵吃完。 不久后总算宴席结束，众人一同前往祭台。 慕梨抄起小胖崽就朝段恒那队人靠拢，想找机会跟大反派表示:她不干了。 尽常真人太凶了！ 跟乾空真人完全不是一个可糊弄量级，给她十个豹子胆她也不敢当他面撒谎。 十颗元阳丹倒是可以考虑。 不过，眀判堂对她的监视，甚至蔓延到几位尚武场的师兄身上。 陆决上回买了一盒元阳丹当封口费，都被眀判堂的人猜到是送给她的，毕竟陆决身边用得上元阳丹的人只有她一个，短期内不能再引人怀疑。 那她就没有陪陆仙君冒死骗爹的动力了，必须得放师兄鸽子。 等为首的五位堂主走远了一些，慕梨立即抱着小胖崽加快脚步穿过周围的弟子，走到陆仙君身边，低着头，对着地面说了句:“这活我干不了。” 陆决目视前方淡定地低声回应:“木雕已经完工了，退不掉。” 慕梨依旧看着地面，诚恳商讨:“陆师兄不如去山下租一间屋子，专门存放木雕，想念它们了就下山探望。” 陆决轻哼一声:“师妹的意思是让我下山跟木雕私会么？我爹若是得知此事，恐怕要等到他老人家飞升，我周围的嘲笑声才能平息。” 一阵沉默。 陆决余光观察到滑头小师妹把脸埋在仓鼠小天尊肩上，一抽一抽的。 “你抖什么？”陆决低声询问。 慕梨深吸一口气抬起脸，低声回答:“请陆仙君不要逗我发笑，我忍耐力有限。” “这好笑么？”陆仙君眼神变得凶恶:“你看见他方才如何当众讥讽我了，我以为师妹神色那般惶恐是于心不忍，如今却要出尔反尔。” 慕梨小声坦白:“我只是担心你爹骂完你，就要来骂我……” 大反派一个眼刀瞪过来！ “……当然，我也是很心疼陆师兄的！”慕梨一脸委屈地求饶:“可我真的不敢当你爹面前撒谎，他瞪一眼我肯定就露馅了！” 陆决贼心不死:“身为幻术修士，你意志如此薄弱，以后上了战场，要如何对敌？” 慕梨不服:“那也看对谁呀，陆师兄要派一个才突破六层灵根的小弟子，去迎战凌云峰一堂之主吗？” 陆决坚持:“怕什么？打输了挨揍的又不是你。” 慕梨义正辞严:“正因不忍看陆师兄挨打，我才不敢铤而走险，若是事情败露，尽常真人愿意拿我出气，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陆决:“败露后，你说主意是你出的，我爹就会拿你出气。” 慕梨当场变脸:“我与师兄从此恩断义绝！” 陆决心如死灰:“行，你走罢，只当我没提过此事。” 慕梨退让一步:“要不师兄把木雕先寄存在我们仙府里，等尽常真人放松警惕，我再把木雕带去尚武场与师兄交接？” 陆决闷闷不乐，垂眸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毕竟上个月那个三尺高的大木雕被他爹逮个正着，短期内肯定得避避风头。 达成新的协议后，陆仙君的心情好多了。 慕梨立即要翻出自己准备好的宁神丹，劝大反派提前服下几颗，以免待会儿在祭台上情绪失控。 但她手里抱着小胖崽，爬了一路石梯，胳膊都麻了，她只好请大反派帮忙:“师兄你帮我抱一下祁啸，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陆决有些好奇，顺手接过她怀里的小胖子。 “嗯！不不！”原本悠闲啃手的小天尊当场就不干了，在陆决怀里泥鳅一样拱来拱去地闹腾:“阿泥抱抱！阿泥抱抱！本座要要！” 陆决当场把闹腾的小胖崽放下地，冷酷地开口:“不要我抱就自己走，不许哭闹，惹怒了为师，今晚某些小胖子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小天尊闻言顿时停止了闹腾，警惕地扬起包子脸看向危险的陆师尊，忽然提起一口气，挺胸收腹，好奇地询问:“哪些小胖几？” “哈哈哈哈哈！”慕梨快要被小胖崽可爱死了，刚翻出荷包里包着的宁神丹，就弯身想去抱起他，却被陆决阻止了。 “让他自己走。”陆决坚持。 慕梨不太确定:“祭台在山顶，还好远呢，这里石梯太高了，祁啸腿短，恐怕爬不上去。” 小天尊耳朵尖一抖，似乎听懂了坏姐姐的担忧，当场转身面对高高的石阶，抬起小胖腿嘿咻嘿咻往上跨。 接连几次尝试，都没能爬上一层石梯，小天尊颓然弯身，一手扶着石阶，肉嘟嘟的侧脸朝向坏姐姐，虚弱地喘息着，小肚皮一起一伏，显然是累坏了。 慕梨心软道:“看吧，他爬不了这么高的石梯。” 陆决没回应，当即解下腰间香囊，弯身捡了颗石子装进去，低头对着小胖崽说:“对了，上山前我准备了一只兔头打算路上吃，但现在肚子也不饿，有人要吃么？” 虚弱喘息着的小天尊陡然直起身，一仰头，刚要挺身而出，就见陆师尊扬手一抛，把手里的东西丢了出去—— “不吃我就扔了。” “什么……”慕梨不及回应，余光就见脚边的小胖墩一个猛子往山上冲去！ 小胖崽小短腿跨得飞快，身体左右一歪一歪地往上冲，胖脑袋都晃出重影了！:，，. 第49章 晋江独家 慕梨刚想追上去,就瞧见远处那个圆嘟嘟的身影蹲在石阶上，捡起香囊，低头查看—— 小天尊当即转身,迅速蹦下石阶回到二人面前,一举手，把香囊递给陆决说:“扔错了！兔头不在这个！” 慕梨:“……” 你这是回来兑换兔头了？ “是么？”超级坏的大反派弯身拿回自己的香囊,取出石头看了看,淡定地欺骗小胖崽:“啊,可能出门的时候拿错了,忘带兔头了。” 小天尊包子脸大失所望,但又不敢跟陆决闹脾气，哼哼唧唧了两声，嘟着嘴委委屈屈嘱咐陆决:“下回看清楚哦，阿决！” “你叫谁阿决——”陆决单膝蹲跪在仓鼠小天尊面前，表情凶恶地威胁:“还记得我是你的什么人么？” “诶诶诶师兄别吓唬他呀！”慕梨也蹲下来一把搂住小胖崽,护短道:“刚才他听几位堂主都这么称呼陆师兄，就误会了。” “嗯唔！”小天尊一脸柔弱地把胖脸搭在慕梨怀里,但他并没有误会。 小天尊记得坏姐姐说，这个人是陆师尊。 但是陆师尊很坏坏,小天尊怕怕，刚才有叔叔叫他阿决，陆师尊很怕怕,小天尊能感觉到。 小天尊也想让陆师尊怕怕，所以也要叫他阿决。 慕梨完全不知道怀里小胖崽脑子里的算盘珠子飞成什么样了，她低头温柔耐心地引导:“我不是告诉过阿啸吗？要怎么称呼师父来着？陆师兄是我们祁啸的什么人呀？” 在坏坏师尊锐利的目光逼视下，小天尊害怕极了，小包子脸怂唧唧的,脑子里还在回忆那个让陆师尊怕怕的长老说的话，什么“承受丧子之痛”、“振作起来”、“我的孝子留给我的”…… 理清关系后，小天尊茶色的双眼逐渐亮起光芒，肥嘟嘟的小包子脸茅塞顿开，开心地告诉坏姐姐和坏师尊:“阿决是本座的孝子唔！” 慕梨虽然瞬间捂住了小胖崽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 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蹲在下一级台阶上的大反派了。 可怕的大反派不会趁月食发狂，顺手干掉他们“母子俩”报仇叭！ “玩笑不能乱开哦……”慕梨一手死死捂着小胖崽的嘴，一手环抱住他，准备起身开溜。 全程没有抬头看一眼大反派，拔起小胖崽转身就往山上冲！ 后脖领子却还是被身后可怕的大反派一把揪住了…… 慕梨连带着怀里的崽崽被大反派提溜起来，放回了下一层台阶。 “你先走，小胖子留下。”大反派嗓音低沉。 “嗯唔！”小天尊一脸委屈地搂住慕梨，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架势。 “师兄明日再教导他吧！”慕梨可不敢在今晚把小胖崽留在危险的大反派身边。 陆决刚要开口，山上就传来段恒的呼唤:“阿决？快跟上！” 二师兄关键时刻救了慕梨母子俩的命，大反派任务在身，只好暂时记下这一笔，长腿一迈，绕过慕梨，快步追上其他几位首席弟子。 慕梨见暂时安全了，赶忙恢复精神，转身也追上队伍，把刚找出来的纸包递到陆决跟前说:“陆师兄，你先服下两粒丹药吧，这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一会儿好定神祭月！” 陆决麻利地接过纸包拆开一看，里面有十多粒棕色小药丸。 他捏起一颗凑近鼻尖嗅了嗅，闷声疑惑道:“这是什么？闻着好像催眠药。” “对！”慕梨坦白:“这就是安神丹呀，我担心陆师兄一会儿祭月的时候，在尽常真人的注视下会有些紧张，特意准备了一包安神丹给师兄定定神！” “真是谢谢你了。”陆决一把将纸包团成一团还给傻乎乎的慕师妹。 “怎么了？”慕梨把药推给他:“我问过阿兰，这个丹药可以让人心神安宁下来，你只要不躺下，就不会睡着的。” “祭个月，要那么安宁作甚？”陆决不肯吃:“这东西服用后会神思涣散，容易走神，万一在祭台上出了错，我是供出慕师妹还是供出慕师妹呢？” “不会的！”慕梨劝道:“陆师兄有所不知，巨月月食很容易引发心神狂躁，尤其是作法祭月的过程中，灵力越强的修士越容易受到巨月反噬，陆师兄这样的修为，抵抗一点睡意易如反掌，但若是遭受反噬可就糟了，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吃两颗试试嘛？” 陆决一脸嫌弃:“无稽之谈，你听谁瞎掰的？山下的说书先生？” “这是真的！”慕梨坚持:“古籍里有记载的！问年长些的修士或许有人知道，只有你们年纪小的仙君没听过。” 陆决都快气笑了:“也是，陆某哪里能跟学富五车的慕姐姐比呢？敢问慕姐姐今年高寿？” “哎呀！陆师兄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慕梨恳求:“你没听说过月食发生的时候山里经常群狼嚎叫吗？真的会扰乱心智的。” “我三年前也参与过祭月，神智并无异样。” “那不一样，今年是巨月月食！你就先吃一颗以防万一嘛，这是安神丹，吃了也没坏处。”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尽常真人的脾气，我要是祭月过程中打个哈欠，明年此时可能就是我的忌日了。”陆决侧眸冷冷揶揄慕师妹怀里的小胖子:“我们小天尊才三岁，能承受得了丧子之痛么？” 小天尊紧张地看看坏师尊，优雅而不失礼貌地用从前学会的客套话回应:“本座甚是欣慰。” 慕梨赶忙再次捂住小胖崽的嘴，继续劝道:“那师兄把这些丹药都好好收着，待会儿祭月开始后，如果感觉胸闷狂躁，就立即服用几颗，我问过阿兰，就算全吃掉也没关系，睡一觉起床后神清气爽。” 陆决完全不打算在这种重要场合服用催眠药，但此时已经快到山顶，堂主们要招呼他们几个就位了，他不想让道听途说的小师妹担心，只好把药包塞进袖笼里，含糊应了声。 慕梨还没来得及多嘱咐两句，大反派就忽然闪身消失了。 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快步上山，打算找个距离祭台近一点地位置，随时提醒大反派吃药。 刚到山顶，乾空真人就过来让弟子接过小天尊。 祁啸要代替寂灭天尊坐镇祭月台正北。 慕梨跟小胖崽说身为凌云峰的小天尊，有责任配合长老们完成祭月，庇佑苍生，她保证祭月一结束就抱他回家。 如今的祁啸已经与当初刚被爹爹抛下时完全不同，他虽然喜欢待在慕梨身边，但遇到对大人们很重要的严肃的事，他也能听话配合，就跟当初爹爹还在时一样。 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被慕梨爱着、被注视着。 慕梨已经潜移默化改变了祁啸内心深处的不安，几个时辰的分别，并不会让他担心自己会被抛弃。 跟祁啸暂时道别后，慕梨的处境又变得有些尴尬。 侍童不能登上祭月台，没有阿兰的陪伴，慕梨孤身一人，只能站到祭台周围弟子之间。 但各堂弟子列队站得很整齐，她穿着奇装异服，在哪儿都太惹眼。 虽然眀判堂之外的各堂弟子对她没那么明显的敌意，但场面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慕梨最终走去了人群外围，绕到祭坛后面无人的空地，靠着棵大树仰头对着月亮发呆，祈祷陆决别遇上麻烦。 祭月仪式似乎很复杂，慕梨爬到树上观察了许久。 最先开始作法的并不是五名首席弟子，而是聚集山顶的五堂顶尖弟子共同起术，在中央展开法阵。 随后，等待月食开始，五名首席弟子轮流跃入法阵中央，月下起舞，在周围的吟诵声中，不断向巨月方向的阵眼灌入灵力。 白景耀第一个跃入法阵，慕梨转身仰头看向巨大的血月，月食果然开始了。 慕梨感觉他舞得挺卖力的，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他表情，但可以看见坐在正北小天尊周围的五个堂主陆续站起身，似乎情绪有些紧张。 可能是白景耀修为不够，祭月仪式快要维持不住了。 果然紧接着，护徒心切的虚花真人就转向眀判堂的弟子，招呼了两名出列，去阵圈周围起术，协助白景耀一同祭月。 两名弟子加入不久后，五位堂主陆续又坐回小天尊身旁继续打坐念咒助阵。 但不久后，虚花真人又“唰”地站起身，急慌慌另外招呼两名弟子，把刚刚叫上场的两名弟子换了下来。 直觉白景耀这次作为首席弟子第一个登场，可能要把虚花真人的老脸都丢光了，慕梨幸灾乐祸欢天喜地地伸长脖子想继续看眀判堂笑话，回过神，忽然听见树下有争吵声朝自己靠近过来。 她急忙想要爬下树，那两个人跑得极快，一下子就冲到了树下—— “不尽快打通淤塞会留下病根的。” “不劳录勋堂的牧史大人操心。” “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雪晴，是你传授我功法，鼓励我挑战录勋堂的试炼，我也没想过会当上牧史，如果我有权让位于你……” “谁要你让！”树下的女修陡然吼破了音，咬牙切齿地冷笑:“你暗藏实力给我做了七年的下属不就是等着今日看我笑话么？没了你的协助，我果然给虚花师尊丢脸了，回去后你堂里的师弟师妹们又得惋惜你跟着我埋没了这么多年吧？” “你为何要听那群碎嘴的人挑拨？”树下的男修急得脸色发青:“我没有暗藏实力，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恩师，我的引路人，如果不是你……” “什么人！”女修忽然抬头看向树上，抬掌就要出手—— “别别别别！自己人！自己人！”捂嘴屏息的慕梨赶忙从树枝里探出脑袋:“我是新来的小师妹慕梨！师兄师姐晚上好！” 男修诧异地抬头望去:“你为何隐匿灵力偷听我二人谈话！” 慕梨一脸委屈:“误会！没有的事！我灵力本就低微难以被察觉，刚我在树上看祭月仪式，你们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下树就听见你们吵起来了，怕你们尴尬所以没敢出声！” 树下的女修顿时有些羞耻，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别把这事儿说出去，我……” 慕梨急忙从树上跳下来保证:“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一个字，请师兄师姐放心！” 男修见状也顾不得太多，当即请求慕梨:“既有缘相遇，你能否替雪晴疏通经络，方才祭月过程中她受了伤，又不肯让我帮忙。” 慕梨一脸无奈:“我很想帮忙但……实力有限，恐怕……”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眼仔细观察这对男女。 这委委屈屈故作冷漠又情丝难断的小模样，不就像是从前来请她帮忙心理疏导的小情侣吗？ “额……或许我能帮师兄师姐解决一个更棘手的麻烦。”慕梨清了下嗓子，撞着胆子开口问:“能冒昧问一下师姐为何不接受师兄的帮助吗？” 那女修没料到她要细问，当场脸红到耳根，低声拒绝:“这些事与外人无干，我的伤不要紧，别听他大惊小怪的。” “怎么不要紧，你总这般爱逞强！”那男修本就一肚子委屈和担忧，一听人问，直接把一肚子苦水倒出来—— 他上前一步，对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诉苦:“我是她的师弟，跟随她修行多年，她从前对我无微不至，倾囊相授，在我升入眀判堂成了她的副史之后，她又鼓励我去参与录勋堂的考核，如今我如她所愿成了录勋堂弟子，她却开始说些什么‘高攀’‘不敢’之类的话，一心想要踢开我！”:，，. 第50章 晋江独家 男修情绪激动,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慕梨听完他吐了一通苦水后，大致了解这对小情侣在为什么事怄气。 按照她的理解，这两人其实算是师徒关系,但按照凌云峰的辈分划分,女修是男修的隔代师姐。 这女修是眀判堂天机司下泰安阁十三位司君之一，男修原本是她的左司，也就是副手，算是她一手教导并提拔起来的。 凌云峰并不禁止峰内弟子相恋,只是多数情况下，恋情都发生在同代弟子之间。 这对小情侣最初的关系，是女方各方面条件高上一大截。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男方表示想要考入录勋堂,女方全力支持,并协助他一起完成了梦想。 男方如今已经在录勋堂升为天机司三位牧史之一,这放在眀判堂,等于是女方的直系顶头上司。 录勋堂的牧史级别比眀判堂的牧史更高，状况等同于男方单飞后一飞冲天了。 在他一飞冲天后,跟他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女方非但没有跟他感情更进一步,反而绝口不提从前定下的婚约，而且大有冷处理想要踹掉他的迹象。 所以,这个男修现在是满肚子迷茫委屈又不敢发作，怕真被女朋友踹掉。 以慕梨的经验判断,这种情况可能是女方幼年成长环境导致的低自尊心理障碍,这类咨询者部分会出现“自己配不上好的人和事物”的核心信念。 从前男方各方面条件远低于她时，她会认为自己被需要而产生较为稳固的安全感，如今男方在考入录勋堂后，飞速升职,一下子远超过她的地位，反而让她失去安全感，甚至想要提前主动结束关系以免自己被抛弃。 这种状况，利用cbt疗法改变核心信念，至少需要制定三个月以上的训练计划。 但慕梨感觉这是自己开启副业的绝佳机会，她得让这两人有一次立竿见影的改善体验。 “或许真是老天爷都不忍心看你们渐行渐远。”慕梨昂首挺胸面带微笑，拿出从前身为导师的自信与从容，用传销头子那充满感染力地语气对二人说:“遇见我可真是巧了，二位应该知道，此前小天尊思念爹爹伤心欲绝不肯听任何人的劝导，是我让小天尊变回现在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同样可以让二位回到从前对彼此的信任与依赖，但需要一些时间，在此处相遇也是缘分，我可以让二位先体验一个疗程，无需任何费用，往后每次接诊，我只收二位一颗灵石，效果不好可以随时中断后续计划，二位意下如何？” 慕梨开口就提钱当然不是想钱想疯了，只是免费的东西容易会被怀疑质量。 何况还有无利不起早这样的俗语敲响警钟，她要是上赶着倒贴，这两人会怀疑她的用心，表露出想挣钱的目的，反而能让二人更安心一点。 其次，在表明收费标准后主动给出免费体验的机会，也会让人下意识不想错过白嫖机会，看她如此自信，这两人就算是出于好奇也应该不会拒绝这次尝试。 男修显然没想到这小姑娘会说出这一番话，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处。 女修则是翻了个白眼，无语地喃喃:“我现在终于可以想象出清越宗究竟穷到什么地步了……” 男修回过神，立马转头看向女修说:“那就试试吧，这位小师妹确实神得很，她来之后，小天尊非但不再哭闹，反而吃得香睡得好，今日一见，小天尊还比一个月前更加圆润了！或许她真的能为我们解开心结！” “我没有心结！”女修立即冷脸强调。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只是想听听这位小师妹的看法，可以吗？”男修几近崩溃。 女修嗤了一声摇摇头，显然不抱希望，但也没拒绝。 慕梨立即表示:“第一次治疗需要二位一起进入我的第四层心引决，我需要二位配合我的询问，在脑中浮现对应的真实回忆，以及那些事发生过程中你们自身的想法与感受。” 女修顿时警惕:“你想对我们施展幻术？” 慕梨挑眉解释:“事实上，心引灵根不能完全被归类为幻术系，我的术法是基于人心真实的感受具象出的实景，跟其他水灵根修士单方面构建的幻境并不一样。” 女修面露疑惑:“可是……” 男修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害怕，雪晴，她修为很低，况且是当面施术，你我有所准备，若是有诈，我定会立即击破幻境救你出来。” 女修皱眉退后一步，一脸嫌弃地嘟囔:“用得着你救我？我还没沦落到这个地步。” 男修尴尬地转头看向慕梨:“好，那现在就开始吧。” 慕梨重点看向女修:“准备好了吗师姐？我需要你绝对的信任和坦诚，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你明白你所担心的一切其实根本都不会发生。” 女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两颊浮起一抹红晕，莫名感觉被这个小姑娘轻轻触碰到了隐隐作痛的伤口。 她傲慢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羞怯，对慕梨点点头。 慕梨掐诀起术，用小小的结界，将二人拉入自己的灵境。 “你们叫什么名字。” “柳鹤行。” “赵雪晴。” “赵雪晴，现在开始，我和你之间的谈话柳鹤行完全无法探听，请你安下心，坦诚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明白。” “抚养你长大的人是谁？” 赵雪晴一下子愣住了，没料到慕梨会问这个问题。 她迟疑片刻，才回过神答道:“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爱你吗？” “当然！” “你认为他们为什么爱你？” 赵雪晴觉得这个问题很冒犯，但已经答应配合，只能没好气地回答:“我很聪明，我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拜入凌云峰之前，我就能凭借天赋挣钱给爹娘照顾弟弟。” “你弟弟如今多大年纪？” “三十一岁。” “他也像你这般天赋异禀吗？” “不，他不适合修行这条路，我给他在老家开了一间酒馆。” “他如今能像你一样挣钱孝敬父母吗？” “用不着他挣钱养家，我每年都会给爹娘送去足够的家用体己。” “如果你断了补给，你弟弟有能力靠那个酒馆养活你爹娘吗？” “我为什么要断补给？” “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弟弟自幼都是我照料养活，他没有攒钱的习惯。” “所以你认为他没有能力供给你爹娘的开销。” “有我在，用不着……”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是。” “那么，你爹娘爱你弟弟吗？” “当然。” “如果有一天你意外跟家里断了联系，你弟弟又经营不善，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爹娘会如何处置他？” “他们能养活我弟弟，我们家底还算殷实，不至于养不起我弟弟。” “如果你爹娘爱你是因为你聪明伶俐，能挣钱养家还能照顾弟弟，那么你爹娘爱你弟弟，哪怕他一无是处，你爹娘也心甘情愿养他一辈子，不离不弃，这是因为什么？” 赵雪晴一下子被问蒙了，她张口结舌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他是他们的孩子，亲生骨肉，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他出生了，你就会爱他，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如果把你弟弟换成你呢？”慕梨直击要害:“如果天赋异禀的是你弟弟，靠家人接济一无所成的是你，你父母会像对待你弟弟那样对你吗？” 赵雪晴脸色忽然一白，低头沉默许久，低声回答:“这种事没发生，谁能说得准？” “我需要你以你的经验判断猜测。”慕梨强制她面对核心问题:“你不可能不了解你父母的为人，如果换成是你一无所成，你认为你父母会像对待你弟弟那样对待你吗？” 赵雪晴脸色开始涨红，她挑眼看了一下对面站着的柳鹤行，似乎想要隐藏什么，可想起慕梨说他听不见，她才低声坦白:“不会的，我要是个废物，爹娘早就将我送人了。” 慕梨继续引导:“为什么你如此确定父母会抛弃无所成的你？接下来，我要你仔细回忆从前经历过的哪件事，让你确信这个推测必定会发生。” 赵雪晴此时已经想要结束治疗了，但心引诀的作用下，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年幼时最绝望的那一刻。 她的那段回忆清晰地展现在慕梨脑中。 回忆里的赵雪晴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她抱着家院里羊棚的围栏哭得满脸鼻涕泪水，周围的一切都一团迷雾一般，只隐约看出是个极为清贫简陋的泥巴房院，围在她身边的一群大人，在她的泪光中，像一个个面目模糊的恶鬼。 “我不走！爹！娘！我跟了他们家，谁给弟弟穿衣喂饭啊！我不走！求求你们！别卖掉我……” “停下来，停下来！”幻境中的赵雪晴忽然情绪崩溃地大吼。 慕梨立即停止了回忆法诀。 赵雪晴吞咽一口，冷静地开口:“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后来我爹娘花双倍的价钱赎回了我。他们……一直很后悔，都是因为当时家里太难了。” 慕梨问:“他们是有了钱后赎回你，还是你灵根天赋觉醒后，才来赎回你？” 像是被戳中痛处，赵雪晴别过头没有回答。 慕梨继续道:“你刚刚告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他出生了，你就会爱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你认为父母爱孩子才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么你父母对你犯下的过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抹除。坚信他们爱你，并不能抹除那件事对你的伤害。赵雪晴，我告诉你，你值得遇见真正爱你的人，这个人可能各方面不如你，也可能各方面远胜于你，但他绝不是为了榨干你的骨血才爱上你，如果他真是为了利用你才留在你身边，那你才应该立即甩开他。” 一滴泪划过赵雪晴脸颊，她慌忙低头捂住双眼。 沉默许久，她一手捂着口鼻，哑声开口:“我……我不想……在他面前哭，能不能私下找个时间，请你帮帮我……” 结界解除，柳鹤行如梦初醒般看向慕梨，急道:“怎么结束了？你什么都没问我啊！我只看见白茫茫一片，我……” “不要急。”慕梨开口安抚:“第一次治疗已经结束了，我优先治疗了赵师姐，她觉得此处不便细说，便与我约好时间，下次正式开始治疗。” 柳鹤行纳闷地转头看向赵雪晴，这才发现她好像眼眶红红的。 “你怎么了？”他上前一步急道:“她做了什么？！” “没事。”赵雪晴语气柔软地回答:“方才与慕师妹聊了一些事，我略有所悟，便想约个时候与她细谈……” 柳鹤行顿时惊呆了，眼前的赵雪晴居然变得跟从前一样对他温声细语，他震惊地转头看向慕梨:“这……这是还在幻境里吗！” 慕梨微笑回应:“不，这是现实，这位就是你的赵师姐。” 柳鹤行回头看向赵雪晴。 赵雪晴被他的傻样逗得掩口一笑，别过头。 “神了……神了！”柳鹤行猛地回头看向慕梨:“慕师妹……不！慕神医！你简直是神仙下凡！” “先别开心得太早。”慕梨笑道:“治疗才刚刚开始，全部完成可得花上不少灵石呢，你们回去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 柳鹤行欣喜若狂:“要！要！我出五倍的价钱！慕师妹把空闲的时间都留给我们！” 慕梨笑着摆手:“不用加价，往后遇见有困扰的同门，让他们来找我就好。” - 祭月台上，白景耀总算完成了第一轮月舞。 他刚跃出法阵，段恒便紧随而上，原本阵眼处稀薄的灵力突然充盈起来，跟眀判堂的某首席弟子形成鲜明对比。 几位堂主身后的首席弟子和牧史们禁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谢寂川用胳膊肘挤挤一旁的陆决，提醒他去看被弟子搀扶下场的白景耀，那腿软的样子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别碰我。” 陆决烦躁不悦的嗓音让谢寂川一愣。 回头一看，就见陆决仰头闭着眼不断吸气，右手还在不断拉扯领口，常服前襟都被他给扯乱了。 “喂！你干嘛呢？”谢寂川凑近了问他。 陆决跟被火烧了一样，侧退开一步，对三师兄一脸嫌弃。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寂川一瞪眼。 陆决烦躁不安地喘息喃喃:“这里怎么这么闷？烦死了……还有多久才轮到我？我想……下山……”:，，. 第51章 晋江独家 “你小点儿声！”谢寂川扯了小师弟一把,紧张地叮嘱:“没见尽常师尊在那儿坐着呢么？还想下山，我看你是想上天吧？” 陆决皱眉，一抬胳膊甩开他的拉扯,依旧烦躁地喃喃:“这地儿好闷……” “闷什么闷？这山风哗哗吹的！”谢寂川一脸纳闷地打量平日里在尽常真人身边安静如鸡的小师弟:“你怎么回事？刚宴席上也没喝酒啊？” 陆决已经听不太清师兄在念叨什么了。 随着月亮缺损越多，莫名的暴躁愈发难以压制，体内的能量反操纵了他的思绪,脑中时不时会冒出杀念。 神色从烦躁不安逐渐变得紧张无措，陆决剔透的双瞳里映着天际巨大的血色残月,他强迫自己猛然别过头,避开视线，眩晕的失控感顿时停滞，他喘息着环视周围,只有身旁的三师兄茫然又关切地看着他。 陆决甩了甩脑袋，努力听清他说的话—— “你不要紧张，跟以往祭月没有区别，冷静点阿决，真出了错，我就上去帮你……” “我……我不紧张。”陆决用微不可闻的气音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晕晕乎乎地低头,从袖笼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看着里头十多粒安神丹。 小师妹所说的传言或许是真的。 陆决思绪恍惚,却还是觉得奇怪,他吃力抬起头，蹙眉痛苦地环视一圈，好像周围所有人只有他感觉到这种异常。 顾不得多想，他一把抓起五粒安神丹,一口吞了下去，再要去抓时，手里的纸包忽然被身旁的三师兄抢走了。 陆决头晕目眩剧烈耳鸣，皱着眉头抬眼看向三师兄，但脑中一片空白。 “你吃的这是什么呀？没事吧你！”谢寂川把药包凑近鼻子闻了闻:“这是安神丹？待会儿就要入阵了，你吃这玩意作甚？” 他费解地一抬头，发现小师弟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手里的药包，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只嘴里小声嘟囔着:“给我……” “阿决？”谢寂川直觉出了大问题，上前一把抓住小师弟双肩:“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陆决依旧耷拉着脑袋，不安的喘息逐渐平息下来，许久，他微微抬头一挑眼—— 谢寂川被那眼神惊得浑身一震！下意识松开手，退后一步。 此刻的陆决全然没了方才慌张无助的表情，原本剔透的褐色双瞳莫名透出沉静的暗红，如同天际那轮血月。 他面无表情，却并不显得麻木，反而像是完全进入了某种专注的状态，闯入他视野的一切活物都仿佛是他眼里的猎物。 “阿决？”谢寂川抬手在他眼前摆了摆:“你是不是偷着喝酒了？阿决？” 陆决仍旧立在原地没有行动。 服下安神丹后，那种挣扎痛苦的感觉果然消失了大半。 但取而代之的，并非平静安宁。 陆决自身的克制力随着安神丹起效，大幅削减，体内那股快要爆裂的杀意一瞬间排山倒海般占了上风。 所剩无几的意识，只够他遏制自己的行动。 残留的那点思绪让他想要开口，让周围人迅速远离自己，但身体被体内那股激烈的杀意主宰，他说不出话来。 正在前面打坐的尽常真人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大步走过来训斥:“你俩究竟在嘀咕什么！” “师尊！”谢寂川赶忙回身行礼:“阿决他身体不适，可能是……山上风太大了，我……我想带他下山歇息片刻！” “胡闹！”尽常真人厉声呵斥:“阿恒祭月结束就轮到你了，你去问问月亮能否等你回来再被吞噬！” 谢寂川直觉问题很严重，壮着胆子坚持道:“那就请些师弟师妹来扶阿决下山去吧，他……他身体不适，不能再待下去了！待会儿秦郁祭月结束，由我替阿决入阵，期间隔了近半个时辰，够我缓过劲来了。” 其他几位堂主听见争执声，也想回头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已经缺了尽常助阵，其余几位堂主不能缺席，否则阵法中的段恒独木难支，遭到反噬就糟了。 尽常真人知道自己不能浪费太多时间训斥一人，本想一口否决谢寂川的请求，但又疑惑儿子在这紧要关头为何任性妄为。 山风太大算是什么理由？ 他上前两步，看向陆决，刚要呵斥，就被儿子的眼神盯得心下一惊。 “你怎么回事？”尽常真人抬手拍了拍儿子侧脸，忽然一股剑气迎面刺来！ 尽常闪电般避开一击，这只是出于本能，他还没意识到儿子竟然会对他动手，回过神第一反应不是自保，而是暴怒！ 他张口就想呵斥—— 然而，谢寂川早前已经察觉到师弟异常，在那股磅礴的剑气拔地而起的瞬间，他抢先一步挡在尽常真人面前，回手凝聚气盾挡下一击，同时腾空而起！ 电光石火间，绕至陆决身侧，谢寂川闪电出手，想要抢先制止陆决下一步行动。 然而陆决虽一动未动，剑气涌向已经证明他料到谢寂川的出手轨迹，先一步挡住了谢寂川泰山压顶的突袭。 谢寂川回过神时，右手手腕已经被犹如石雕的陆决一手抓住。 师兄弟一人这场对决只在眨眼间停滞，但尽常已经全然看出这短暂的交手一人显露的实力，不禁眼前一亮。 他终究没意识到此刻的儿子对周遭众人的威胁，心中的恼火已经被困惑取代。 尽常真人厉声呵斥让一人停手，双方却一动不动，尽常吃惊地看着一人—— 陆决虽然面无表情，几乎像是在低头发呆，但他此刻爆发的力量，已经从谢寂川颤抖的手臂中看出端倪。 “师尊……”谢寂川极力忍耐却仍旧控制不了嗓音发颤:“叫些弟子来……送……阿决……下山！” 尽常脸色一沉，终于压不住火气，最后警告:“陆决，我再说最后一次，立即停手。” 就在尽常真人运转灵力，打算亲手教训儿子的瞬间，周围的剑气瞬间暴涨，陆决仿佛被他的威胁激怒了。 强大的灵力一瞬间蔓延开来，尽常真人和谢寂川大惊失色，此刻陆决显露的力量远远超出他们预期。 不远处一直在安静围观的秦郁也站不住了，疑惑地看着站圈里的三人，又转头去看远处的怀灵师尊，想询问自己是否要出手相助。 不等他作出决定，眼前忽然略过一道纤长身影，翩翩落入不远处的战阵之中—— “吵嘴也不分场合！你们爷俩今晚都给我站在外头反思到天亮！” 是陆夫人赶来了。 尽常一见到妻子，当即收起灵力，抢先告状:“这个逆子！祭月中途说什么山风太大，想下山歇息，我不答应，他竟动起手来！你看看，现在还抓着他师兄不撒手，反了天了！” 陆夫人快步走到儿子面前，仰头打量一番，一眼就瞧出他神色不对劲。 “怎么回事？”她抬手想摸儿子额头，一旁的谢寂川却陡然吼道:“别碰他！扶摇阁主！阿决心绪异常，你先带尽常师尊离开，我来开解他！” 陆夫人惊讶地看看谢寂川，见他满头汗珠子不断滑至鼻尖下颌，低头一打量，这才瞧见他手腕被她儿子死死捏住了。 陆夫人疑惑又不安地皱了皱眉，伸手便去抓儿子的手腕。 “凝儿！” “阁主！” 尽常真人和谢寂川同时出声制止，陆夫人却还是轻轻抓住了陆决的手腕。 意料外，陆夫人的触碰，并不似此前一人那般激起陆决的强势反击。 相反，周围那股拔地而起的异常能量居然迅速开始消退了。 “放手。”陆夫人用哄孩子睡觉般温柔低浅的嗓音对陆决说话:“没事，娘在这里，放手，放手……” 谢寂川极力抵抗的那股力道，一瞬间消失了。 陆决的手垂下来，原本没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痛苦紧张的神色，似乎恢复了部分神智。 他耷拉着脑袋皱着眉头，眼睛盯着他娘鞋尖的位置，口中含糊地喃喃:“难受……下山……难受……” 陆夫人抬手用手背贴上儿子的额头，并未察觉异样，疑惑地询问:“哪里不舒服？” 陆决没有回答，呼吸急促起来。 “好，娘带你下山去。”陆夫人架起儿子胳膊，转身准备下山。 “凝儿！”尽常真人忙上前一步，低声用商讨的语气提醒妻子:“一会儿就要轮到阿决入阵了。” 陆夫人执意扶着儿子往下山的方向走:“阿决肯定是哪里不舒服，实在撑不住，我先带他下山缓半个时辰再说。” 尽常真人震惊道:“半个时辰？！” 陆夫人蹙眉一侧头，恶狠狠瞪向丈夫—— “半……半个时辰够吗？”尽常真人当场端正态度:“要不要多歇会儿？我看看到时候让阿恒顶替他也行……” 陆夫人扶着陆决继续往前走，脸色冷得快要结冰。 儿子明显不对劲，这当爹的不说担忧搞清状况，她要是不及时赶到，父子俩打起来都说不定。 此刻祭月还没结束，她不想兴师问罪，只默不吭声推开丈夫，送陆决往山下去。 人群外围，扒在树上的慕梨一直满面紧张地观察着大反派那头的一举一动。 刚才看见尽常真人和谢寂川瞬移乱窜的时候，她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还以为陆决真的要对周围人动手，结果陆决的妈妈出现后，危机突然解除。 此刻看见陆决被陆妈牵着往外围走，慕梨赶忙跳下树，往他们方向靠拢，想去看看大反派有没有乖乖吃药。 超级月食再过一个半时辰就要结束了，只要大反派一觉睡过去，醒过来应该就风平浪静了。 很快，慕梨在下山的路口撞见了陆氏母子，立即上前给陆夫人和陆师兄行礼。 陆夫人神色有些担忧，但还是温柔地让她不必多礼。 慕梨问她要去哪里，陆夫人说阿决身体不适，打算送他去山腰的茶社歇息片刻。 慕梨转头看了看她身后，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便不安地询问:“尽常真人不陪您一起送师兄去歇息吗？” 陆夫人苦笑一声摇摇头自嘲:“这点小事，哪里能劳驾陆堂主呢？” “可是……”慕梨想拦住她。 这种时候，任何人跟大反派独处都很危险。 陆夫人虽然是录勋堂的阁主，但肯定无法独自应对妖力初次觉醒的陆决。 万一大反派失控误杀生母，那不得提前黑化了？ 原著有一些回忆杀，有关陆决觉醒全部妖力的记忆片段里，好像主要就是为了保护他妈，顺带勉强保护一下他重伤的老父亲。 太危险了，至少让乾空真人和尽常真人一起跟着才安全。 可慕梨找不到理由阻止她独自带儿子下山。 见小姑娘一脸紧张，陆夫人疑惑道:“可是什么？” 慕梨问:“陆师兄一会儿不还得入阵祭月吗？”:，，. 第51章 第51章 “你小点儿声！”谢寂川扯了小师弟一把,紧张地叮嘱:“没见尽常师尊在那儿坐着呢么？还想下山，我看你是想上天吧？” 陆决皱眉，一抬胳膊甩开他的拉扯,依旧烦躁地喃喃:“这地儿好闷……” “闷什么闷？这山风哗哗吹的！”谢寂川一脸纳闷地打量平日里在尽常真人身边安静如鸡的小师弟:“你怎么回事？刚宴席上也没喝酒啊？” 陆决已经听不太清师兄在念叨什么了。 随着月亮缺损越多，莫名的暴躁愈发难以压制，体内的能量反操纵了他的思绪，脑中时不时会冒出杀念。 神色从烦躁不安逐渐变得紧张无措,陆决剔透的双瞳里映着天际巨大的血色残月,他强迫自己猛然别过头，避开视线，眩晕的失控感顿时停滞，他喘息着环视周围，只有身旁的三师兄茫然又关切地看着他。 陆决甩了甩脑袋,努力听清他说的话—— “你不要紧张,跟以往祭月没有区别，冷静点阿决，真出了错,我就上去帮你……” “我……我不紧张。”陆决用微不可闻的气音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晕晕乎乎地低头,从袖笼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看着里头十多粒安神丹。 小师妹所说的传言或许是真的。 陆决思绪恍惚，却还是觉得奇怪,他吃力抬起头，蹙眉痛苦地环视一圈,好像周围所有人只有他感觉到这种异常。 顾不得多想,他一把抓起五粒安神丹,一口吞了下去，再要去抓时，手里的纸包忽然被身旁的三师兄抢走了。 陆决头晕目眩剧烈耳鸣，皱着眉头抬眼看向三师兄，但脑中一片空白。 “你吃的这是什么呀？没事吧你！”谢寂川把药包凑近鼻子闻了闻:“这是安神丹？待会儿就要入阵了，你吃这玩意作甚？” 他费解地一抬头，发现小师弟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手里的药包，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只嘴里小声嘟囔着:“给我……” “阿决？”谢寂川直觉出了大问题，上前一把抓住小师弟双肩:“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陆决依旧耷拉着脑袋，不安的喘息逐渐平息下来，许久，他微微抬头一挑眼—— 谢寂川被那眼神惊得浑身一震！下意识松开手，退后一步。 此刻的陆决全然没了方才慌张无助的表情，原本剔透的褐色双瞳莫名透出沉静的暗红，如同天际那轮血月。 他面无表情，却并不显得麻木，反而像是完全进入了某种专注的状态，闯入他视野的一切活物都仿佛是他眼里的猎物。 “阿决？”谢寂川抬手在他眼前摆了摆:“你是不是偷着喝酒了？阿决？” 陆决仍旧立在原地没有行动。 服下安神丹后，那种挣扎痛苦的感觉果然消失了大半。 但取而代之的，并非平静安宁。 陆决自身的克制力随着安神丹起效，大幅削减，体内那股快要爆裂的杀意一瞬间排山倒海般占了上风。 所剩无几的意识，只够他遏制自己的行动。 残留的那点思绪让他想要开口，让周围人迅速远离自己，但身体被体内那股激烈的杀意主宰，他说不出话来。 正在前面打坐的尽常真人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大步走过来训斥:“你俩究竟在嘀咕什么！” “师尊！”谢寂川赶忙回身行礼:“阿决他身体不适，可能是……山上风太大了，我……我想带他下山歇息片刻！” “胡闹！”尽常真人厉声呵斥:“阿恒祭月结束就轮到你了，你去问问月亮能否等你回来再被吞噬！” 谢寂川直觉问题很严重，壮着胆子坚持道:“那就请些师弟师妹 来扶阿决下山去吧，他……他身体不适，不能再待下去了！待会儿秦郁祭月结束，由我替阿决入阵，期间隔了近半个时辰，够我缓过劲来了。” 其他几位堂主听见争执声，也想回头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已经缺了尽常助阵，其余几位堂主不能缺席，否则阵法中的段恒独木难支，遭到反噬就糟了。 尽常真人知道自己不能浪费太多时间训斥二人，本想一口否决谢寂川的请求，但又疑惑儿子在这紧要关头为何任性妄为。 山风太大算是什么理由？ 他上前两步，看向陆决，刚要呵斥，就被儿子的眼神盯得心下一惊。 “你怎么回事？”尽常真人抬手拍了拍儿子侧脸，忽然一股剑气迎面刺来！ 尽常闪电般避开一击，这只是出于本能，他还没意识到儿子竟然会对他动手，回过神第一反应不是自保，而是暴怒！ 他张口就想呵斥—— 然而，谢寂川早前已经察觉到师弟异常，在那股磅礴的剑气拔地而起的瞬间，他抢先一步挡在尽常真人面前，回手凝聚气盾挡下一击，同时腾空而起！ 电光石火间，绕至陆决身侧，谢寂川闪电出手，想要抢先制止陆决下一步行动。 然而陆决虽一动未动，剑气涌向已经证明他料到谢寂川的出手轨迹，先一步挡住了谢寂川泰山压顶的突袭。 谢寂川回过神时，右手手腕已经被犹如石雕的陆决一手抓住。 师兄弟二人这场对决只在眨眼间停滞，但尽常已经全然看出这短暂的交手二人显露的实力，不禁眼前一亮。 他终究没意识到此刻的儿子对周遭众人的威胁，心中的恼火已经被困惑取代。 尽常真人厉声呵斥让二人停手，双方却一动不动，尽常吃惊地看着二人—— 陆决虽然面无表情，几乎像是在低头发呆，但他此刻爆发的力量，已经从谢寂川颤抖的手臂中看出端倪。 “师尊……”谢寂川极力忍耐却仍旧控制不了嗓音发颤:“叫些弟子来……送……阿决……下山！” 尽常脸色一沉，终于压不住火气，最后警告:“陆决，我再说最后一次，立即停手。” 就在尽常真人运转灵力，打算亲手教训儿子的瞬间，周围的剑气瞬间暴涨，陆决仿佛被他的威胁激怒了。 强大的灵力一瞬间蔓延开来，尽常真人和谢寂川大惊失色，此刻陆决显露的力量远远超出他们预期。 不远处一直在安静围观的秦郁也站不住了，疑惑地看着站圈里的三人，又转头去看远处的怀灵师尊，想询问自己是否要出手相助。 不等他作出决定，眼前忽然略过一道纤长身影，翩翩落入不远处的战阵之中—— “吵嘴也不分场合！你们爷俩今晚都给我站在外头反思到天亮！” 是陆夫人赶来了。 尽常一见到妻子，当即收起灵力，抢先告状:“这个逆子！祭月中途说什么山风太大，想下山歇息，我不答应，他竟动起手来！你看看，现在还抓着他师兄不撒手，反了天了！” 陆夫人快步走到儿子面前，仰头打量一番，一眼就瞧出他神色不对劲。 “怎么回事？”她抬手想摸儿子额头，一旁的谢寂川却陡然吼道:“别碰他！扶摇阁主！阿决心绪异常，你先带尽常师尊离开，我来开解他！” 陆夫人惊讶地看看谢寂川，见他满头汗珠子不断滑至鼻尖下颌，低头一打量，这才瞧见他手腕被她儿子死死捏住了。 陆夫人疑惑又不安地皱了皱眉，伸手便去抓儿子的手腕。 “凝儿！” “阁主！” 尽常真人和谢寂川同时出声制止，陆夫人却还是轻轻抓住了陆决的手腕。 意料外，陆夫人的触碰，并不似此前二人那般激起陆决的强势反击。 相反，周围那股拔地而起的异常能量居然迅速开始消退了。 “放手。”陆夫人用哄孩子睡觉般温柔低浅的嗓音对陆决说话:“没事，娘在这里，放手，放手……” 谢寂川极力抵抗的那股力道，一瞬间消失了。 陆决的手垂下来，原本没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痛苦紧张的神色，似乎恢复了部分神智。 他耷拉着脑袋皱着眉头，眼睛盯着他娘鞋尖的位置，口中含糊地喃喃:“难受……下山……难受……” 陆夫人抬手用手背贴上儿子的额头，并未察觉异样，疑惑地询问:“哪里不舒服？” 陆决没有回答，呼吸急促起来。 “好，娘带你下山去。”陆夫人架起儿子胳膊，转身准备下山。 “凝儿！”尽常真人忙上前一步，低声用商讨的语气提醒妻子:“一会儿就要轮到阿决入阵了。” 陆夫人执意扶着儿子往下山的方向走:“阿决肯定是哪里不舒服，实在撑不住，我先带他下山缓半个时辰再说。” 尽常真人震惊道:“半个时辰？！” 陆夫人蹙眉一侧头，恶狠狠瞪向丈夫—— “半……半个时辰够吗？”尽常真人当场端正态度:“要不要多歇会儿？我看看到时候让阿恒顶替他也行……” 陆夫人扶着陆决继续往前走，脸色冷得快要结冰。 儿子明显不对劲，这当爹的不说担忧搞清状况，她要是不及时赶到，父子俩打起来都说不定。 此刻祭月还没结束，她不想兴师问罪，只默不吭声推开丈夫，送陆决往山下去。 人群外围，扒在树上的慕梨一直满面紧张地观察着大反派那头的一举一动。 刚才看见尽常真人和谢寂川瞬移乱窜的时候，她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还以为陆决真的要对周围人动手，结果陆决的妈妈出现后，危机突然解除。 此刻看见陆决被陆妈牵着往外围走，慕梨赶忙跳下树，往他们方向靠拢，想去看看大反派有没有乖乖吃药。 超级月食再过一个半时辰就要结束了，只要大反派一觉睡过去，醒过来应该就风平浪静了。 很快，慕梨在下山的路口撞见了陆氏母子，立即上前给陆夫人和陆师兄行礼。 陆夫人神色有些担忧，但还是温柔地让她不必多礼。 慕梨问她要去哪里，陆夫人说阿决身体不适，打算送他去山腰的茶社歇息片刻。 慕梨转头看了看她身后，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便不安地询问:“尽常真人不陪您一起送师兄去歇息吗？” 陆夫人苦笑一声摇摇头自嘲:“这点小事，哪里能劳驾陆堂主呢？” “可是……”慕梨想拦住她。 这种时候，任何人跟大反派独处都很危险。 陆夫人虽然是录勋堂的阁主，但肯定无法独自应对妖力初次觉醒的陆决。 万一大反派失控误杀生母，那不得提前黑化了？ 原著有一些回忆杀，有关陆决觉醒全部妖力的记忆片段里，好像主要就是为了保护他妈，顺带勉强保护一下他重伤的老父亲。 太危险了，至少让乾空真人和尽常真人一起跟着才安全。 可慕梨找不到理由阻止她独自带儿子下山。 见小姑娘一脸紧张，陆夫人疑惑道:“可是什么？” 慕梨问:“陆师兄一会儿不还得入阵祭月吗？” 第52章 第52章 “祭月仪式少阿决一个也不是大事,录勋堂修为足以入阵的弟子多的是，堂主们会找人顶替他的。”转头看看一脸呆滞的儿子，陆夫人担忧地摸了摸他脸颊，喃喃道:“也不知阿决这是怎么了,像是受什么惊吓似的……” 慕梨赶忙提议:“有可能就是受惊了,阁主，我从前听老人讲,血月月食期间,一些天赋异常强大的修士会突然变得暴躁不安，甚至狂躁失控,所以上山前特意准备了一些安神丹送给陆师兄，不知师兄有没有服下。” “还有这说法？”陆夫人和自己丈夫都称得上天赋异禀，但比起他们的儿子确实逊色得多，如果传说是真的,只陆决一人出现异样，倒也不是不可能。 陆夫人忙转头问儿子:“你小师妹给你的安神丹你吃了吗？” 垂眸盯着地面的陆决听见问话突然皱起眉,脑袋往另一侧微微转了几下。 看起来像是在轻微摇头,实际上他是害怕她们喂他吃安神丹。 方才吃完那五颗安神丹，陆决并没有睡意，体内激烈冲撞的杀意,反而瞬间压制了他的意识。 那股杀意在感受到威胁和敌意时会成倍上涨。 方才尽常真人起术时，陆决的神智已经被完全吞没了，但在被生母指尖触碰的瞬间,无法言喻的安宁感将满腔的杀意压制了大半，被吞没的意识竟然苏醒了几分。 此刻,就是这一丝意识让陆决还能强行保持僵直的安静状态,他只想找个不被那轮血月照耀的地方躲起来,不想吃任何丹药。 “没吃吗？”陆夫人以为儿子在摇头，便问他把丹药放在哪里了。 原本恢复平静的陆决又开始呼吸急促，他努力把头偏向另一边，回避母亲的询问。 “怎么了？”陆夫人神色担忧。 慕梨蹙眉仔细观察陆决神色，隐约察觉出他面上的排斥与慌张，便上前告诉陆夫人:“陆师兄好像不想吃安神丹，现在不要逼他做不想做的事，阁主有没有什么其他不用动武的办法让他立刻入睡？最好等月食结束再唤醒他。” 陆夫人想了想道:“还是先送他去茶社歇息片刻罢。” 慕梨不安地想要挡住去路，却找不到其他借口。 不过原著里大反派暴露真实妖力，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照理说这次月食应该是有惊无险。 貌似只要有在意的人在他身边陪伴，陆决就能凭借意志力抵抗吞噬血月期间的能量失控。 原著后期正派联手控制魔尊月食暴走的方法，就是靠心引灵根引出他记忆深处存留的情感，据说曾经奏效过两次。 说不定这场灾难，原本就是陆夫人陪在儿子身边硬扛过去了。 “好，阁主别送太远。”慕梨决定相信原著，这次祭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茶社就在那头。”陆夫人朝山下西南边指了指。 慕梨回头看了看远处五位堂主，又转头目测了一下茶社距离。 万一出事，陆夫人要回来找人手应该很快。 思索片刻，慕梨上前一步，坚定开口:“那我给您搭把手吧？” 慕梨决定陪陆夫人一起送陆决下山，万一出现意外，陆夫人只要暂时稳住陆决，慕梨就能飞奔上山求救。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视少年失控弑母的可能性发生，这种心理创伤超出了精神治疗能干预的范畴。 她已经见过了年少懵懂时期的陆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原著里那个对人性绝望、游戏人间的深渊恶魔。 如果小胖崽未来一定要有一个强大得可怕的对手，慕梨希望那人不要是陆决。 不要是这个爱看小说爱囤手办，看似毒舌傲慢，实则青涩 幼稚，不肯对人表露关心的凌云峰录勋堂首席弟子。 只要有机会阻止那样可怕的转变发生，她一定要试一试。 去茶社的路上很顺利。 虽然陆决依旧不回应陆夫人的问题，但慕梨能感觉到大反派眼神里的慌乱褪去了大半。 刚踏入茶社里的暖阁时，陆决停下脚步，缓缓侧过身，脑袋一下一下往门外的方向偏。 “怎么了？”陆夫人不理解他在害怕什么。 察觉门槛正对的那扇雕花圆窗方向，恰好能看见血月一角，慕梨快步上前，把卷帘放下，挡住月光。 回头一看，陆决果然平静了一些，还尝试着朝窗子的方向转了转。 确定看不见月亮，陆决转过身，迈步走向暖炕，在身后两个女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面朝下“咚”地一声直挺挺倒在了炕上。 陆夫人吓得险些蹦起来，回过神赶忙就冲上前，掰过儿子的脸检查有没有撞着鼻子。 “这小子怎么傻了似的呢……这可怎么好？”陆夫人害怕极了，仰头问榻边一脸懵的慕梨:“月食结束就该恢复了吧？” “对，月食结束，陆师兄就会恢复正常，阁主不要担心。”慕梨上前帮陆夫人一起把陆决掰转过身，换个舒适的睡姿。 陆决神色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眼神渐渐放空，随后闭上了眼睛。 陆夫人和慕梨同时松了口气，两个人在塌边并肩而坐。 陆夫人向慕梨问起了血月月食的传闻是出自哪里，具体还有什么禁忌。 这传闻本就是慕梨瞎编的，她只能说自己含糊记得从前宗门里的老人说过这件事，但具体细节记不清了。 陆夫人有些想问她从前在宗门里的生活，但又怕她多想。 慕梨有些紧张，她感觉尽常真人对她的防备多于信任，不知道陆夫人是不是也把她当成了奸细。 那她主动送他们母子来这里，会不会显得图谋不轨。 “额要不，我去外面等候吧？”慕梨立即主动保持距离:“阁主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陆夫人摇头劝道:“祭月少说还得要一个半时辰，这山上雾气重，还是暖阁里烤得舒坦些，你不如陪我们一起在屋里歇会儿。” 见小姑娘依旧神色拘束，陆夫人笑道:“不必怕生，我其实常听阿决说起你。” 慕梨好奇地抬眼看向陆夫人:“陆师兄说我什么？该不会是树神爷爷的事吧？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 “树神爷爷？”陆夫人摇摇头，坦白道:“阿决有一次晚膳的时候跟我说:新来的小师妹刚入尚武场，有些害羞放不开，中午用膳的时候，她眼睛一直往桌上一道甜点瞅，但是距离太远手太短，小师妹可能是不好意思动作太大，就故意问一旁的小天尊想吃哪道点心，小天尊抬手一指东边，那个小师妹终于找到借口站起身，猛虎扑食朝西边拿到了自己看中许久的甜点，还问小天尊是‘这个吗’，小天尊摇摇头，小师妹如愿以偿地狼吞虎咽起来哈哈哈哈哈……诶呦！阿决学你那动作，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慕梨:“……” 大反派茶余饭后跟妈妈探讨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陆夫人不小心笑得呛住了，捂着胸口起身说去叫一壶茶来润润嗓子，慕梨起身想替她去叫侍从，却被她按坐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夫人笑得花枝乱颤走出门。 慕梨猛地一回头，对着不省人事的大反派举起拳头，咬牙切齿地小声反驳:“祁啸当时明明就是指的那道菜的位置！陆师兄，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其实没有很想吃栗子糕，是祁啸不想吃，我才勉强替他吃的！” 听见推门声，慕梨立即转回身一脸乖巧。 陆夫人也递给 她一只茶杯让她暖暖身子，慕梨接过茶杯，二人便继续闲谈起来。 作为补偿，陆夫人还把儿子小时候做的一些蠢事告诉了慕梨。 慕梨一边笑得不能自已，一边又担心大反派有没有真的睡着。 大反派这要是知道她又掌握了这么多黑历史，醒来后不得把她给灭口？ 转眼快一个时辰过去，慕梨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化被动为主动，小嘴不停地跟陆夫人巴拉巴拉小胖崽的一些趣事。 两人笑点出奇的一致，暖阁里夸张的笑声此起彼伏。 就在此时，陆夫人的笑颜忽然一僵，她陡然起身，一把将慕梨拽到自己身后，紧张地看向榻上熟睡的儿子。 “怎么了阁主？”慕梨茫然问。 “是阿决的灵力！”陆夫人吃惊地看着儿子，轻声问:“你怎么了？阿决？你要干什么？” 窗外的血月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道锋利的月牙。 榻上的陆决虽仍旧闭着眼，但眉心紧拧，胸口起伏剧烈。 慕梨也已经看清了陆决的神色，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原著中只说魔尊会在血月月食之夜暴走，没说月食各个阶段情绪还有强弱之分。 陆夫人低声询问:“为什么杀气这么重？阿决听得见我说话吗？” “未必能听见。”慕梨回答。 陆夫人皱眉思索片刻，忽然抬手掐诀喃喃道:“不行，灵力太强，他又神志不清，我还是先把他弄晕吧！” 慕梨一惊之下当即一把抱住她手臂:“不要！阁主！不能用外力强制约束他！” 陆夫人闻言急忙收术，眼前骤然黑影一闪—— 一道凌厉的剪影静默如无声的闪电，凌空朝她劈下！ 陆夫人难以置信地仰头屏住呼吸，对方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来不及起术隔档，被她护在身后的慕梨甚至还没察觉危险。 “阿决！” 陆夫人一声大吼之下，那道身影骤然回手，改变剑气方向。 “呲”的一声轻响，暖阁东南角的花瓶连带一整面墙，全然化成了齑粉！ 慕梨这才看见一道身影自半空跃至她和陆夫人面前，竟然是刚才还在熟睡的陆决，此刻面无表情双瞳赤红，无声注视着二人。 “阿决？”陆夫人护着身后的慕梨缓缓后退。 慕梨小声提醒:“您不要攻击陆师兄，只平静地跟他说说话就好，我回山上请堂主来帮忙！” 眼见陆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慕梨加快脚步往门外退。 就在此刻，门外五个茶社侍从已经摆好法阵，提着剑冲进暖阁，紧张地询问阁主出了什么事。 虽是出于好意，但五人的突然闯入，彻底打破了屋内紧绷的对峙！ 陆决目光一转，出手袭向侍从—— 陆夫人这次有所准备，当即起术挡下一击，冲几人喊道:“你们出去！上山找陆堂主……” 话未说完，陆决的剑气便如同雨点般袭来。 陆夫人全力凝起一道柔韧的气盾，却还是无法完全挡住陆决爆发出的惊人力量！ 身后慕梨与众人被一道无形的气浪掀翻砸在墙上。 “快走！”随着陆夫人一声大吼，陆决迈出一步，目光锁定最先冲出房门的侍从，并指一横，生生将气盾击穿一道豁口。 “小心！”陆夫人已经无力保护身后那名侍从，满面绝望地看向儿子，几乎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大吼:“阿决！不可伤人——” 门外的侍从即将化为齑粉。 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陆仙君为何对自己人动手。 有人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惊人 的灵力却在这一刻忽然迅速消退，并指横臂的陆决立于原地，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陆夫人一脸惊愕。 一个纤瘦的身影竟然绕开气盾，一步一步，朝杀神般的陆仙君走去。 心引决六层——海境。 陆夫人一双桃花眼睁得溜圆，难以置信这个十来岁的少女竟然用幻术，制止了她那个所向披靡的儿子！ “你们上山去请几位堂主来……以防不测。”慕梨颤声催促众人。 她冒死施展新突破的第六层心引决，尝试缓解陆决的狂躁。 算是赌赢了，她的海境没有被陆决判定为攻击。 她甚至能感觉到陆决在主动汲取她的灵力。 自慕梨气海涌出灵力的部位灼痛得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浑身的力量都被迅速抽离，若不是还有元阳丹源源不断地供给，她此刻早就力尽昏厥。 “快……点……”慕梨颤声催促。 陆夫人当即飞身出门，只有她能最快上山叫来帮手。 五个侍从僵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帮忙，只愣愣看着——陆仙君面对着那个小女修，隔着三步距离，神色安宁地闭着眼睛。 周围的可怕剑气越发减弱。 可安宁并没有维持太久，灵力透支，慕梨支撑不住，忽然中断了海境，一个趔趄后退一步！ 几步外的陆决陡然睁眼，瞬移出现在她面前。 慕梨倒吸一口凉气，对死亡的恐惧如同巨石，忽然压住她心口，往腹部下沉。 惊恐地目光停止眩晕时，她看见他领口的金纹刺绣，随着他克制的呼吸轻微起伏。 第53章 第53章 她和他之间只隔着一层单薄空气。 对死亡的恐惧随着迎面袭来的劲风,狠狠压在她身上。 这个未来的魔尊此刻就这样站在面前，她的额头距离他的下巴尖只有半寸距离，额前的碎发都在他隐忍克制的气息中轻微颤动。 她不敢抬头直面危险,却也没有后退半步,仿佛把自己当成祭品,一动不动地献上，以终止杀戮。 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慕梨不确定那几个侍从是不是跑了,或是屏住了呼吸，她希望他们已经安全逃离了，毕竟在这个杀神面前,多一个人并不代表多一个队友,只代表多一个可能丧命的无辜者。 陆决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她吸引,周围的剑气将他二人隔绝在一个近乎私密的空间里。 他散发的压迫感从她胃部向下沉淀,酥酥麻麻地漫过小腹,紧接着双腿也开始发麻。 她想可能等不到他出手,她就会倒下,成为当着未来魔尊面第一个敢碰瓷的猎物。 但当他真的“出手”的刹那,她只是浑身抽搐了一下，心脏激烈跳动，血液带动着元阳丹加速化出更多能量,填补她几乎虚脱的身体。 她垂着双眼，看见他的手动了一下,但只是朝着她手的方向靠了几下，并没有触碰。 随后,他的手笨拙僵硬地朝她摊开,是一个索要的姿势。 慕梨觉得刚才心引决六层应该是唤回了他的部分意识,他可能是想对她表达什么意思。 她太紧张，脑子都不会绕弯子，哆嗦着抬起手，想顺从地把手放进他掌心。 即将触碰的时候，他的手却垂了下去。 慕梨立即感觉到头顶拂过的呼吸变得沉重急促了一些。 他着急了。 大概是她会错了意。 慕梨闭上眼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想明白他是要她继续像刚才那样掐诀起术，用海境的灵力平息他真灵的烈火。 可她的身体已经透支了一轮，元阳丹所剩的残力恐怕无法承受再一次打开第六层海境。 她迟疑须臾没有回应，周围原本平息的灵力逐渐又开始暴涨，无形的剑气无声流窜，“呲啦”一声响，她余光就瞧见身旁的屏风立柱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裂口。 身后突然传来倒抽气的声响，慕梨意识到侍从们并没有逃离。 那股子逞英雄的劲头再次苏醒，她提起一口气，再次掐诀起术猛然发力，将陆决再次拉进了自己的海境。 他的气息很快变得缓慢舒缓，仿佛窒息的人终于缓上口气。 慕梨终于敢仰起头，观察他是否已经完全放松。 她以为他会像刚才那样闭着眼睛，贪婪地汲取她的安抚，没想到一抬头，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她呼吸一窒，说不清这一眼对视的感受。 明明专注凝视她的那双眼瞳已经变成嗜血的暗红，但他的表情是天真的、期待的，几乎显得人畜无害。 慕梨起初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期待地观察她，但她抬头与她对视的瞬间，浑身的灵力如同被一股可怕的磁场瞬间抽出了身体！ 这家伙刚才大概是在观察她是不是还活着，发现她还能抬头看人，才放开胆子享用她的海境灵力。 那一瞬间慕梨连脑子都空了，没感受到痛觉，一下子就全然麻木，整个身体如同棉絮一般瘫软下去。 周围的一切，在妖力激活状态的陆决眼中，都变得极为缓慢。 激烈的摧毁欲让他完全无法思考，他无法理解眼前原本鲜活的人为什么忽然脸色惨白地瘫软下去。 一声刺耳地擦响，屏风划过地板，挡在慕梨面前。 她的身体挨着绣着山水图的 屏风，缓缓滑座在地，连呼吸都变得吃力。 身后那五名侍从面色惊恐，但一动都不敢动。 他们以为刚刚那声响动意味着这小姑娘必会尸骨无存。 没想到，失控的陆仙君居然一把扯过她身旁的屏风，似乎只是为了阻止她一头栽倒在地。 陆仙君似乎是意识到他此刻已经无法控制力量，一扇屏风彻底隔开了他与那个小女修。 侍从们也只能看见陆仙君一手捏着屏风边缘，露出小半张低垂的脸，极力克制着情绪，许久，竟然张了张口，发出声音—— “走。” 五个侍从被这轻微低哑的嗓音惊得一颤，但谁都没敢动。 “走。” 陆决又说了一遍。 这次能确定陆仙君是有意识地放他们逃生，五个侍从当即行礼一拜，屏住呼吸转身就往门外逃。 “喀”的一声裂响，几人面前的地板陡然裂开，显然是被剑气斩断！ 侍从慌忙后退，惊恐地转头看向出尔反尔的陆仙君。 陆决依旧站在屏风后，目光盯着地面，但脑袋一下一下往屏风后昏厥的小女修偏，艰难地再次开口:“拿走。” 有侍从反应过来，陆仙君是要他们带着那个小女修一起逃跑，但一时间根本没人敢靠近那位杀神，都在用余光看同伴。 这么一耽搁，刚被慕梨拼死压制的剑气再次开始混乱盘旋起来。 再不走就得一起死。 一个侍从壮着胆子朝慕梨走去，弯身去搂慕梨的后腰，正准备将她横抱而起—— “别管我……”慕梨有气无力地开口:“你们……你们走，月食就要结束了，我可以稳住陆师兄，你们走……” 来抱她的侍从颤声解释:“是陆仙君让我们带着你一起走。” “不用管我……” “不带上你他不让我们走啊！” 慕梨艰难地缓了几口气，撑着身体贴靠在屏风上，对着屏风后的人呢喃:“陆师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不要……害怕，我还剩了很多元阳丹呢，你等我缓一会儿就好了，让他们走吧，有我在就够了，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幻术修士的能耐！” 搂着她的侍从忽然心口一颤，眼眶一热，心中的恐惧被怀里这个逞强的小姑娘融化了。 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女修的灵力已经耗尽了，身体像脱线木偶似的依靠在屏风上，竟然还想着先让他们几个侍从脱险。 几个侍从无地自容，纷纷上前想要保护这小女修一起离开。 慕梨却急切地制止:“别……你们别过来，我是心引灵根修士，整个凌云峰现在只有我能帮助陆决渡过难关，你们快点走啊，留下来可能会再次让他失控的！” 在慕梨的提醒下，几个侍从面面相觑，又抬头去看陆仙君。 见陆仙君一动不动，似乎在努力压制周围的剑气，几人立即会意，一同对着慕梨行了个大礼感谢救命之恩，便转身匆匆逃离陆决的战圈。 屋子里变得寂静得可怕，慕梨面对的方向是被剑气贯穿的那面墙，她可以透过那个大洞，看见隔壁那间厢房。 跟此刻她周围被剑气刮得破烂不堪的环境相比，墙洞那头的厢房简直完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慕梨思维涣散，眼睛盯着那间完好的厢房，心里想着今晚如果要睡在山上，她一定要带着小胖崽睡那间屋子。 此刻她所躺的这片垃圾堆就让陆师兄睡吧，算是对他几秒钟融化了她体内四颗半元阳丹的惩罚。 就还剩半颗了。 如果再次拉他进入海境，他又忍不住主动汲取她的灵力安抚，就再也没有元阳丹供给她缓神的力量了。 她只是个炮灰小反派 ，会死掉的。 她安静地靠在屏风上，等待着周围灵力再次暴涨，祈祷下一次爆发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月食就快结束了。 她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动静，不久后，她依靠着的柔软屏风忽然变得坚实起来。 慕梨茫然抬起脸看向屏风上映出的剪影—— 大反派居然也坐了下来，背靠着屏风，耷拉着脑袋。 他似乎恢复了部分自控力，是月食已经结束了吗？ 慕梨激动得短促喘息起来，她努力撑起身体，隔着屏风，试探着轻声呼唤:“陆师兄？陆师兄？陆决？” 对面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几遍，屏风后的陆决忽然发出一声急躁沉闷的哼声。 慕梨猜想他如果能说话，一定是在凶巴巴地让她保持安静，看来大反派是还在跟暴走的妖力斗争。 果然没过多久，周围的家具又开始被无形的剑气肆虐。 几乎无法动弹的慕梨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博古架一会儿被削掉一截、一会儿被削掉一截，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待会儿被碎尸万段的场面。 “陆师兄，你能再控制半炷香时间吗？”慕梨对着屏风小声问。 屏风上一动不动的剪影忽然微微侧过身，慕梨能听见对面逐渐粗重地喘息声，最终，那身影再次对着她的方向，摊开手晃了晃，一个标准的要饭姿态，想让她再次施展刚才的术法。 “我不能再让你进我的海境了……”慕梨对屏风后的大反派喃喃:“只能让我自己控制灵力缓慢释放，陆师兄……你把手给我。” 屏风那头没有动静。 慕梨想撑起身子爬到那头去帮他。 就在这时候，陆决缓缓把一只手摁在了屏风上。 慕梨深吸一口气，再次凝聚力量，独自进入海境，将体内残余的一点灵力通过六层心引诀，凝聚在右手食指指尖。 隔着屏风，她将指尖按在了他掌心。 隔着那层绸布，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 在触碰的那一瞬间，他陡然抬起另一只手抓紧了屏风立柱。 慕梨意识到自己新突破的六层灵根对失控状态的陆决有着难以想象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于她而言危险得难以想象。 但她没有收回指尖，不断流失灵力让她大脑变得混沌，下意识觉得陆决能够克制住不伤害她，就这么任凭自己耗尽最后一丝灵力，隔着一扇屏风，毫无防备地彻底昏厥在那个杀神面前。 第54章 第54章 支撑不住眼皮的沉重,慕梨合上双眼，按在陆决掌心的指尖划过屏风，无力地跌落在满是木屑的地板上。 而陆决的掌心依旧安静地按在屏风上,极力维持着耐心,等待着下一次安抚。 可这一次的等待，似乎格外漫长，按在屏风上的手掌尝试着换了个位置等待，依旧等不来那夏日山泉般沁人心脾的灵力灌入。 随着他的喘息加重,周围平息的剑气再一次开始了肆虐。 按在屏风的手掌松开了，他再次摊开掌心朝屏风那一头颠了颠，还是标准的要饭姿态。 可这一次,神明再没有温柔眷顾。 如同周遭削铁如泥的冰冷剑气，整间屋子再没了方才让他感到平静沁凉的鲜活气息。 明明完全无法思考,陆决麻木的脸上莫名出现了慌张的神色，嗓子里发出急促地哼哼，似乎急于得到回应。 屋里依旧一片寂静,他暗红色的双瞳微微转动,左手撑了一下地面，周遭灵气瞬间暴涨！ 剑气开始寻找周遭一切残存的生命迹象。 刹那间，陆决感受到了靠在后背的那一缕脆弱的气息。 这意味着,那股失控的力量也发现了她。 慕梨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看不见一寸一寸逼近的剑气将她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神色平静得如同安睡,就仿佛在用对他的信任,挑衅周遭毁天灭地的妖力。 陆决完全保持静止,目视前方,看似一尊雕塑,实则凝聚残存的意识，拼命压制即将爆裂的杀意。 整间茶社开始震颤，随着剑气所致，屋顶和四壁连同周围的树木被摧枯拉朽般折断粉碎。 漫天的沙暴无可抑制地寸寸逼近，扬起慕梨的衣角发丝—— 就在此刻，天际那颗被完全吞噬的血月，忽然显露出一道银白色的月牙。 剑气一瞬间静止了，飞旋的沙尘如同一场暴雨扑簌簌砸落在地。 死死绷紧身体的陆决双瞳瞬间变回褐色，瞳孔骤然放大，下一刻便垂下脑袋，全然失去意识。 几位堂主抵达茶社时，看见的，是一片尘埃堆积的废墟。 废墟中央竟然有一扇完好无损的屏风，而慕梨和陆决隔着屏风背靠着背，都已不省人事。 怀灵师太第一个闪身至二人身旁试探脉搏，不久便转头对众人温和地点点头——两个孩子都没受伤。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上前仔细查看。 陆夫人猜到儿子肯定没有外伤，她仔细检查慕梨，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外伤，不知她为何气息如此微弱。 等到上山的医修弟子慢一步赶到，才查明了状况，迅速拿出一瓶丹药，喂慕梨服下，并起身禀告诸位长老:慕梨灵力耗尽，无法填补透支的体力，才陷入昏迷，并没有受伤，服下丹药后休息片刻便可恢复体力。 陆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轻手轻脚将这小姑娘搂紧怀里，擦拭她额头的细汗。 几位堂主立即上前询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山腰上的小茶社。此刻就只剩下一扇屏风，和这两个孩子身下这块木质地板了。 周围的大树约莫是被连根拔起，废墟里坑坑洼洼被树根掀得惨不忍睹，哪怕是遭遇魔族突袭，也不至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造成这番景象。 陆夫人精疲力尽，强撑着对众人解释:阿决因为血月月食突然失控了，具体得等孩子们醒过来才能问清楚。 她召弟子来将人分别抬上两辆马车时，不远处的天际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伴随着一声雷鸣，小天尊哇哇的哭声跟着弟子匆匆的脚步声一齐到来—— “阿泥坏坏呜哇……本座丢啦！本座呜哇！” 段恒抱着怀里的小肉墩子不敢跑太快，带着两个师弟慢一步赶到，足尖刚一点地，就急切地呼喊:“慕梨！慕梨呢！” 陆夫人焦头烂额地接过他怀里的小天尊，一边拍哄一边往马车上送:“慕梨在这儿呢！小天尊快看——看——这是谁呀？” 小天尊的哭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就一举小胖胳膊，要慕梨抱抱。 泪汪汪地看清了躺在座椅上睡觉的坏姐姐之后，小天尊“嗯唔”一声，委屈唧唧地背过身！ 赌气！ 坏姐姐说好仪式结束就立即抱他回家，小天尊屁屁都坐麻了，仪式结束还不让别人抱，乖乖等坏姐姐抱抱。 结果山上的人都走光了，他身边也只剩下段老二和谢老三，根本没有坏姐姐。 空荡荡的山顶，山风呼啦啦地吹过额前软趴趴的碎发，乖乖的小天尊就这么被丢在山上了，坏姐姐一个人下山睡觉觉。 “嗯唔！”小天尊委屈极了，发飙地对着陆夫人下令:“不给捏捏！” 他用小肉手捏着自己肥嘟嘟的包子脸颊示范给陆夫人看:“这样，阿泥也不给哦！亲亲也不给！” 他嘟起小嘴，嘬奶一样模仿慕梨亲他的样子，严正宣布:“不给哦！” 从前扭屁屁的时候发现每次慕梨捏他亲他的时候都非常开心，小天尊并不知道慕梨是先觉得他可爱才激动地亲他，他认为嘬他的脸有让人开心的功效，因为从前爹爹亲他的时候也很开心。 所以为了惩罚慕梨丢下他，小天尊决定用自己厉害的脸作为筹码吓唬坏姐姐。 从现在开始，小天尊再也不会让慕梨捏捏亲亲，直到坏姐姐抱着小天尊转圈圈跳舞，并且讲十个睡前故事，哄小天尊开心。 然而，说完这句话之后，身后一片寂静。 而陆夫人也已经把怀里的小胖崽递给了刚赶来的阿兰，丝毫没有要配合小天尊的表演。 小天尊仰起包子脸，开始跟阿兰闹腾。 然而阿兰忙着听陆夫人解释情况，根本没精力去听小天尊在嘟囔什么，她虽然用手不断拍哄着小天尊，目光和心思全都在陆夫人身上。 小天尊满腔的委屈忽然被那种久违的恐惧感取代，他好像又感觉回到了爹爹不见后，没有一个人真正注视他的陌生感之中。 吵闹声忽然停止了。 小天尊不再试图从陆夫人那里夺回阿兰的关注，他一扭小身子灵活地从她怀里钻出去，啪嗒啪嗒跑到了慕梨身边，安静地蹲坐在座椅旁边，拿出慕梨塞在他袖笼里的小布偶玩起来，并开始一边摆弄布偶，一边编故事。 陆夫人嘱咐完一名医修跟随后便下了马。 阿兰走过去想再抱起小天尊，这小家伙却用力往下赖，不让她抱。 阿兰只好任凭他蹲坐在昏睡的慕梨身旁。 小天尊自顾自讲了好一会儿故事，身后的坏姐姐还是没有像以前一样好奇地问他很多问题。 小天尊没忍住，把刚刚愤怒的威胁都抛在脑后，“放弃尊严”主动问身后的坏姐姐:“小脑虎就没有吃那个小孩，你知道为什么嘛阿泥？” 没有人理他。 小天尊包子脸上满是不安，终于进一步“放弃尊严”，转过身回避目光自顾自喃喃:“阿泥冷吗？可以先抱抱本座，但是……但是不可以这样捏捏脸哦！本座还有……一点气气。” 依旧没人理他。 小天尊终于忍不住，眼巴巴看向慕梨。 慕梨睡得很沉，这不是小天尊习惯的样子，任何时候似乎只要他有一点动静，慕梨就会瞬间清醒过来，乐呵又好奇地问他在干什么。 在小天尊的认知中，慕梨是不需要休息的。 此刻他睁大眼睛盯着慕梨安静的睡颜 ，许久，小声询问:“阿泥很困困？” 见小天尊似乎情绪缓和了，阿兰这才尝试安慰道:“是的呀，慕梨刚才做了一件大事，为了救很多无辜的人，没能跟小天尊说明就匆匆下了山，很辛苦很辛苦，现在累坏了，小天尊跟我一起陪在慕梨身边保护她好不好呀？” “救……救人。”小天尊回忆起坏姐姐从前讲的睡前故事，他转头问阿兰:“阿泥去当大英雄了吗？” 阿兰点头:“对，阿梨刚才下山救了很多人，现在是大英雄了！” 小天尊回头看看坏姐姐，琢磨了片刻，忽然不开心地嘟起嘴。 阿兰蹲到他身边轻声询问:“怎么了呀？” 小天尊气呼呼地说:“妖魔很坏坏，阿泥不可以。” 他郑重其事地提醒熟睡的慕梨:“本座派孝子当英雄，他很厉害！阿泥本座保护。” 一旁的阿兰好奇地询问:“孝子？是天尊的孝子？小天尊是想长大后成为英雄是吗？” 小天尊一脸嫌弃地解释:“本座的孝子！阿决。” “…………”阿兰惊恐地提醒:“这话可不兴乱说啊小天尊！真叫陆仙君打起您屁股来，那可就糟了！” - 送走尽常真人一家的马车，段恒立即转头询问谢寂川究竟发生了什么。 平日早该消失的秦郁此刻也跟随他们漫步下山，似乎也想知道他的“仇家”小师弟今夜究竟为何缺席。 白景耀更是不想错过打探情报，拖着病体也跟着一群师弟一起走。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你入阵之前阿决就开始不对劲了，动来动去地不消停。”谢寂川回忆道:“我以为他等得不耐烦，想陪他闲聊几句吧，那小子脾气爆了，让我别挨着他，那么大的山风他还说山上闷得慌，等你祭月开始后，他就越来越不安分，还问我什么时候才轮到他。” 段恒一头雾水:“他是怕在尽常师尊面前出错，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觉得不像是紧张。”谢寂川说着，从兜里拿出那只油纸包，递给段恒看:“他还突然拿出这个抓了一把往嘴里塞。” 段恒接过包裹拆开看了看，又闻了闻，费解地看向谢寂川。 “他吃了什么？”白景耀上前一步挤到二人中间，看向段恒手里的纸包。 “应该是安神丹。”段恒坦白回答。 白景耀轻笑一声说:“祭月吃什么安神丹？师弟怕是弄错了吧，拿来我瞧瞧？” 段恒不便拒绝，便将纸包递给他。 白景耀细细分辨气味，居然真的是安神丹，抬头道:“这药丸让我带去丹药房，让弟子们分辨分辨，没准是被什么人掺了毒。” 谢寂川反驳:“这药应该是没问题，阿决早就开始不对劲了，你头一个入阵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停地深吸气，到了段恒入阵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撑不住了，才拿出这个药包，估计就是真的想安定心神，要是中毒，那还得问他上山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第55章 第55章 来自白景耀忽然的关心可未必是好事, 何况这次是陆决险些破坏了祭月仪式，万一被抓住什么把柄，录勋堂首席弟子的位置没准还就真空出来了。 思及此，谢寂川忽然出手, 一把夺回白景耀手里的药包, 笑道:“有道理, 下毒可是大事, 我得陪大师兄一起去查清楚。” 白景耀顺势笑道:“那是自然，我本也想请诸位师弟随我一起一探究竟, 请吧——” - 回到陆府, 昏迷的陆决被从马车上抬去自己寝殿，半路又被陆尽泽叫住，要侍童们把他儿子抬去自己寝殿。 陆夫人就跟在儿子身后，听丈夫这么一说，还以为他良心发现, 要整晚亲自照顾儿子，她胸中憋着的那股恶气稍稍消退了一些。 没想到回到寝殿, 陆尽泽就吩咐侍童去熬醒神汤, 想连夜把儿子灌醒, 问明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夫人彻底爆了。 殿外的侍从都能感觉到屋内夫人的嗓音尖利得快要把屋顶掀翻了。 平日夫人脾气上来，老爷都会关上门拼命赔不是, 很快就哄好了。 今晚不知出了什么事, 夫人越吼越厉害, 现在听动静，似乎老爷脾气也上来了, 居然开始还口了, 但语速明显比不过夫人。 “我不是没有看出他不对劲, 就是看出来了，我才问他怎么回事，他不答我啊！”陆尽泽一脸委屈地打断妻子的控诉。 “你平日问他话，他敢不答么？”陆夫人反而更加火大，脸颊绯红但还保持着讲道理的态度质问他:“你觉得他要是能答你，他会不答吗？！” 陆尽泽依旧不肯认错:“你明日一早可以去问问寂川，当时我问他们在干什么，寂川说阿决说山上太闷了他想下山！你说这……几个堂主都聚精会神生怕出一点差错，你要我怎么耐心关心他？去找个扇子给他扇扇风，求这小祖宗忍一忍？” 陆夫人反问:“山顶像是会闷人的地方么？他说这话，自然也已经是很不对劲了，你不看看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反倒是准备当众教训他了，是不是？” 陆尽泽解释:“具体怎么回事寂川当时都在场，我不是跟你狡辩，我说了，真的是他先跟我动手，起初被寂川拦住了，后来是周围剑气暴走，我怕影响祭月才想出手压制住他。” 陆夫人冷哼一声:“你非得动手揍他么？我赶到后好好跟他说话他不也就乖乖跟我下山了吗？” “你是他娘，他对你和对我态度一直就不一样啊我有什么办法？” “你平日里有我三分关心他，或许他对你我就没有分别了。” “关心也分很多种，我若是也像你这么纵容了他，不得叫他无法无天了？” “呵，你意思是我太骄纵他所以他才听我话？阿决没养废，可多亏了有你这位十天半个月抽空查验一下他身法修为的严父啊！”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不要无端揣测好不好？今晚的事我也很惊慌很心疼，我对儿子的心跟你是一样的，你可以拿我撒气，但你不能把我当成罪魁祸首。他是你的宝贝儿子，你是我妻子，我是守护你们母子俩的人，我不是你们的仇人，阿决变成这样也很心急，很心疼，真的，好吗？” 陆夫人深吸一口气，吞咽一口，似乎略微平静下来。 “好吗？没事了阿凝。”陆尽泽尝试将妻子揽入怀中，洛晚凝一把推开他，气咻咻地走去卧房照顾儿子。 天亮后，陆决仍旧没有醒过来。 陆夫人忽然想到什么，忙嘱咐陆尽泽:“你遣人去瞧瞧阿梨那孩子醒没醒，若是醒了，赶紧接来府里，可别叫眀判堂的人把她带走。这事是阿决惹出的麻烦，到时候自会给几位堂主一个交代，先嘱咐眀判堂别管我们的家事 。” 陆尽泽想了想，低声劝说:“昨夜那五个茶社的侍从险些丢了性命，他们都目睹了阿决失控的场面，若是调查期间藏着掖着，反倒惹人怀疑。” “那你说如何是好？” “自然是请各堂堂主一同前来，听阿决和昨夜在场几人说明前因后果。” - 慕梨睡醒时天光已经大亮了，迷迷糊糊地想伸个懒腰，却发现好像感觉不到左胳膊了。 下意识尝试左手握拳，知觉这才一点点恢复，无数挣扎似的刺麻感疼得慕梨直咧嘴，她想缓缓抬起胳膊活动一下，却发现左臂完全不能动弹。 别是胳膊废了吧！ 慕梨瞬间清醒过来，猛然睁眼，这才发现小胖崽的脑袋正枕在她左胳膊上。 难怪动不了。 小家伙此刻不知已经睡醒多久了，一双浅茶色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仰着包子脸，盯着她看得入神。 慕梨噗嗤一笑:“看什么呢？” 终于等到坏姐姐跟自己说话的小天尊整张包子脸都灿烂起来，他忍不住开心的“嘿！嘿！”几声，但很快挣扎着从坏姐姐怀里爬起来，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道具靠枕上一摊，侧过包子脸让坏姐姐能看见他委屈的泪光，一切准备就绪开始算账:“阿泥骗骗！本座丢啦！嗯唔！” 慕梨恍如隔世般想起昨晚的事，忙低头检查了自己是否四肢健在。 再看看周围，确定自己已经回到凌云仙府，才松了口气，看来月食这场浩劫算是被她摆平了。 想起昨晚对小胖崽失约，慕梨赶忙抱着被小胖崽压麻了的胳膊坐起身，上前仔细解释了昨晚为什么没能及时上山接他。 她并没有因为小胖崽还是个孩子，就敷衍解释，而是把昨晚危险的状况非常详细地说了一遍，小胖崽听不懂的地方，她还想方设法的打比喻，让他尽可能理解。 然而解释完之后，小家伙非但没有被她的诚意打动，反而小嘴嘟得更高了，超凶地宣布:“危险！阿泥不可以自己！本座保护才可以！” 慕梨笑起来，伸手想捏他的小肉脸。 小家伙居然预判了她的偷袭，忽然就用小胖手捂住了两颊的小奶膘。 不给捏！小天尊还在震怒！ “可是祁啸还小，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等祁啸化作神龙后再保护我，好吗？” “不！嗯不！”小天尊忽然急坏了，气得直蹬小胖腿:“阿泥骗骗！本座不变布偶！阿泥丢丢本座！” 慕梨慌忙一把捞起小胖崽哄道:“不不不！祁啸不用变成神龙，我也不会丢掉祁啸！我是说祁啸变成神龙后会更厉害，但就算不变，也没关系，我永远永远不会丢下祁啸哦！” 她哄了一上午才把小崽子哄好了一点，都还没有重获捏脸权，侍从就进门禀报—— 眀判堂的弟子都快跟陆府来的侍从吵起来了，都是来接慕梨的。 慕梨想都没想就从二者之间选择了陆府，迅速起身穿戴整齐，抱起还在生气的小胖崽，从侧门出去偷偷上了陆府的马车。 入府后陆夫人亲自招待她和小天尊登上塔楼用膳，并告知她后晌各堂堂主可能都会来询问昨晚之事。 见慕梨神色迷茫，陆夫人安抚道:“茶社里那五名侍从已经将你稳住阿决的经过告诉我，昨晚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我和那五人恐怕都会性命不保！” “不会的。”慕梨知道原著前情:“陆师兄一定不会伤害您。” “以他昨晚那样子，谁又能确保安全呢？你有恩于我们，往后遇上什么麻烦，一定要来找我。” 见陆夫人神色严肃，一副急着报恩的样子，慕梨只好笑着答应。 陆夫人刚准备询问她的心引决为何能稳住陆 决心神，门外侍从就禀报:几位堂主带着首席弟子，已经在东鸣阁等候了。 因为陆决还没醒过来，各堂堂主只能先向慕梨探问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 堂主们的主要疑惑就三条—— 第一，昨夜陆决为何神智失常。 第二，昨夜陆决为何会展露远超过他修为的力量。 第三，慕梨为何能单枪匹马稳住失控的陆决。 因为虚花真人和白景耀在场，慕梨想要尽可能撇清任何嫌疑，所以前两条她想假装都不知道。 毕竟她是功臣，不是罪犯，就算撒谎，几个堂主也没理由用真言咒逼供。 问题是陆夫人也在场，昨晚为了劝她留在几个堂主身边，慕梨编了个借口告诉她，月食会导致天赋极高的修士神智失常。 此刻再被问起，只能前后一致，谎称自己曾听闻过这种传闻。 至于第三个问题，慕梨坦白表示自己只是在危急关头胡乱尝试一番，因为新突破的心引决第六层有镇定心神的功效，没想到真的能短暂稳住陆师兄，至于为什么能稳住，她就更不知道了。 众人探讨了一番。 不出慕梨所料，白景耀头一个出声找茬:“从前月食或是祭月，阿决都没有任何异常，为何慕师妹听说了一个传闻之后，阿决便乖乖就范了？” 不等慕梨回话，陆夫人就抢先回应:“景耀，你有没有认真听你小师妹刚刚的回答？都说了是巨月月食，数十年才出一回，阿决这是第一次经历，何来从前没有异常之说？” 白景耀立即颔首称自己疏忽了，但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笑道:“说来奇怪，昨夜祭月之时，寂川就站在阿决身旁，亲眼看见阿决掏出一包安神丹，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就像是知道自己不久后会失控似的。不知是不是小师妹提前提醒了他，所以他才会在祭月之夜，特地备了一包安神丹？” 慕梨脑子飞速运转，很快便坦然回答:“那包安神丹就是我替他备的。” 众人一片哗然。 白景耀侧头看向虚花真人，满脸写着“看吧师父，小师弟果然是被她下了毒手”。 虚花真人正欲发作，段恒便先一步站出来，举起手里那包安神丹，神色坚定底气十足地开口:“诸位师尊切莫多虑，这包安神丹，昨晚已经交由丹药房分辨，这就是自凌云峰丹药房炼制的安神丹，没有掺入任何一丝杂质，验丹时大师兄也在场，可以一起作证。” 虚花真人一愣，转头看向爱徒。 白景耀只好微笑颔首:“当然，这包安神丹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有些好奇，若是担心月食引发神智失常，为何慕师妹只为阿决一个人备药？我等别说安神药，就连师妹的一句提醒都没有收到，难不成……慕师妹就这么确定只有阿决会失控？” 慕梨淡定回应:“我听闻的说法是‘天赋极高的修士会神智失常’，前提自然是‘天赋极高’，据我道听途说，白师兄应当没有这方面顾虑，我觉得最危险的，应该是陆师兄，所以就把备好的丹药让他拿着，当然，万一真有旁人失控，他也能及时取丹药救人。” 白景耀:“……” 谢寂川忍不住小声揶揄“天赋极不高”的白景耀:“慕师妹道听途说的消息还都挺准确。” 陆夫人蹙眉提出:“慕梨了解的也只有这些，昨日为了救我和五名茶社侍童，这孩子险些丧生于暴雨般的剑气之中，定然受了惊吓，如今身体尚未缓过劲来，没其他事的话，就先让她回去静养罢，其余的事，等阿决醒后问他便可。” “没错。”乾空真人应声道:“慕梨回去歇息吧，昨日，你舍身救人的功绩已被载入功勋簿，望你早日提升修为、考入我堂，以你的天赋，造福苍生。” 慕梨坦然行礼退 出东鸣阁，回塔楼接回小胖崽立即开溜回府，以免白景耀又想起新的找茬姿势。 东鸣阁里还在探讨昨夜之事。 慕梨走后，白景耀便无所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他认为巨月月食会引发神智失常是无稽之谈。 果真如此，凌云峰祖辈数千上万年间，飞升者众多，难不成一个“天赋极高”的都没有？ 若是有，又为何从无此类异样的记载？ 偏是一个飞升先贤都没有的清越宗有这个传闻，这根本说不通。 怀灵真人难得开口:“其实，阿决这般天赋，说是世间千万年才出一次，也绝非狂妄。今日一早，我去茶社废墟探查许久，结合慕梨救下的那五名侍童所述，阿决的潜力恐怕还远超我等估测。我不认为此次意外经由他人操控，倒是担忧阿决能否驾驭这般野蛮增长的力量……” 白景耀旁敲侧击道:“怀灵师尊所言极是，叫人惊奇的还有一事——先是化解了禅渊上人都无法化解的虎妖怨念，后又控制住万年一出的奇才，若是慕梨当真只有表面那点修为，要说天赋异禀，她或许不输阿决。” 此言果真引得几位堂主微微皱眉。 陆夫人却道:“慕梨或许确实被低估了，方才怀灵师姐的担忧也正是我的担忧，经历昨夜惊魂，我也担心阿决无法驾驭自身力量，慕梨这孩子确实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奇巧，若她愿意，我真想收她为徒，尽快提升她的实力，以免灾祸再次降临。” 白景耀含笑低语:“您大可主动提出，这或许正是慕梨期待的结果。” 虚花真人低声喝止:“够了！旁人爱子心切，你再如何多嘴也是徒劳，何必招人嫌恶！” 陆夫人蹙眉看向虚花，想回嘴，又怕再被嘲讽“爱子心切”。 尽常真人余光察觉妻子生气，立即冷哼一声，反唇相讥:“景耀这张招人嫌恶的嘴，怕就是跟师弟学来的吧？” 人际关系杀手虚花被戳中痛处，当即翻脸带着爱徒离开了陆府，气氛反倒缓和得多，其余人都留在府里等待陆决苏醒。 让其他三个堂主干坐着等儿子睡醒，尽常心里火烧火燎，就怕传出去又叫人说他家教不严。 妻子也在卧房里守着，肯定是没机会灌醒神汤了。 尽常借跟乾空谈论公事的机会，站在床边，时不时就神情严肃地一手扶住床柱，趁机猛推一把，但他轻拿轻放，整张床跟地震一样，却完全没发出一点声音。 几轮过后，陆决还真就被他用外力晃醒了，但他没睁眼，只侧过身咂了咂嘴，右手掌心向上隐约抖了抖，依稀能辨出，是那个熟练的要饭动作。 尽常抓准时机声如洪钟:“醒了吗阿决？” 陆决被吓得浑身一震抬起头，眯开一只眼，周围六个脑袋同时凑过来低头围观他。 长达几十秒的时间里陆决一动都没动，但最终他发现假装自己不存在，并不能结束这场噩梦。 下一刻，他忽然回过神，低头看自己穿没穿里衣，并同时拉起一旁的被褥盖在腿上，然后面无表情坐起身，哑声呢喃:“你们找到我地下室的木雕了？” 这是脑子一片混沌的陆仙君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了。 否则实在想不出什么事能引来三堂会审。 “他清醒了！”陆夫人一听见“木雕”就知道儿子没事了，激动地捂着胸口谢天谢地。 尽常真人尽可能温和地询问:“阿决，还记得昨晚祭月期间发生了什么吗？” “祭月”两个字仿佛陡然唤醒了陆决的恐惧。 他蹙眉低下头，屏住呼吸，双手死死抓住脑袋，一些零碎画面和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飞窜。 陆夫人赶忙上前搂住儿子拍哄道:“没事 了，没事了，月食已经结束了。” 仿佛身处一片沙暴之中，耳边徒留尖利的风声呼啸，陆决咬牙抵抗痛苦，记忆海啸般狂涌。 直到那股沁凉灵力的安抚出现，回忆里刀割般的痛苦突然终止了。 陆决陡然睁眼抬头，惊恐地看向母亲，哑声说出两个字:“慕梨？” “慕梨没事！”陆夫人说:“多亏有她在，大家都没事。昨晚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别着急，难受的话，过几日再说也无碍。” 陆决闻言渐渐冷静下来，垂眸细细回忆一阵。 他的记忆并不连贯，吃下安神丹之前发生的事，他倒是都记得，那时候他莫名有种杀光周围一切活物的冲动。 抓了把安神丹吞下之后，记忆就全乱了。 他感觉自己瞬间就昏睡过去，但混乱的记忆里他又能看得见周围的人，就像是在梦里旁观自己的一举一动，意识对身体的掌控近乎于无。 绝望的无力感。 混乱的记忆中，他有两次感觉意识重新与身体合二为一，都是在感受到那股沁凉灵力之后。 他在第二次短暂清醒的那一瞬间，看见慕梨仰头注视着他，脸色惨白地瘫软下去，之后又是一片混乱。 众人没能从陆决这里问出任何答案，反倒是陆夫人仔细把昨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陆决闭着眼睛，仿佛准备接受噩耗般，低声问:“我弄伤她没有？” “没有，她现在很好。”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她只是耗尽灵力昏迷了，吃了两颗元阳丹睡一觉就完全恢复了。” 陆夫人告诉他:“你都不知道那场面多吓人，揽月峰山腰上那一整座茶社全都化为灰烬了，就只有你和她，还隔着一扇完好的屏风，安静地熟睡。” 陆决缓过神，急切问周围的师父和师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我这样了？以后月食还会这样么？” 陆夫人在一旁悉心安抚，尽常真人试探着询问:“阿决，你还记得失控过程中自己如何释放出那股力量的吗？那股力量自哪里而来？” “别问了。”乾空真人拍拍师弟肩膀:“出去吧，让阿决独自缓一缓。” 修养几日之后，几位堂主联手探测陆决的真实修为，却始终没有任何新发现。 月食之谜也无从解开。 - 拿到了功勋表彰册，慕梨却没有意料中的惊喜，小胖崽因为那晚被她丢在山顶又有点安全感缺失，这些天她都在努力弥补。 此外还有点担心大反派的心理健康问题。 事发至今，陆决已经十多天没来尚武场了。 慕梨向两个师兄打听，他俩都说陆决一切正常，具体问陆决有什么表现，又一问三不知，只让她不用操心，因为要配合师尊们查找失控的根源才没来武场。 几天后立冬，谢寂川约慕梨一起下山去参加篝火会。 慕梨向阿兰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在凌云峰地界，立冬类似于七夕节，但不只是情侣会过节，单身狗也会借篝火会寻觅意中人。 慕梨没有找对象的心思，本打算婉拒，但见小胖崽闷闷不乐的小包子脸，她又想带他下山散散心。 有几位师兄顺路，就不需要特地劳驾他们跟随保护了。 当晚来到山谷时，天还没黑，已经有几堆篝火被点燃了，一瞧见谢寂川和段恒到场，许多女修伸长脖子朝他们身后张望。 谢寂川也四处张望一圈，嘟囔道:“阿决怎么还没来？这小子不会爽约吧？” 段恒别过头没搭理，他知道谢寂川硬拉陆决来篝火会，是为了吸引他们卫峰堂的那个小司君主动来闲聊两 句。 但傻子都能明白:能被陆决引过来的女修，眼里根本看不见谢寂川，也不知道他期待个什么劲。 慕梨本打算拉着小胖崽一起去篝火边跟随人群一起唱歌跳舞，但小胖崽很快被山谷边的烤野味香气吸引。 狂欢开始后，慕梨一直陪着小胖崽蹲在场边啃羊肉，“凌云峰第一干饭母子”的形象怕是要根深蒂固了。 不久后段恒从吵闹的人群中走出来，让慕梨去篝火边放松一下，剩下的羊肉他来陪小天尊吃完。 慕梨不想参与狂欢，但胖崽刚被段恒抱走，就有男修争先恐后地从人群中冲出来邀她共舞。 篝火会都穿着便服，这群男修可能是把她当成小天尊的侍从了。 慕梨不想引起他们误会，大声说自己不会跳篝火舞，然而男修们更是热情似火，围着她示范舞蹈动作。 慕梨哭笑不得想要绕开他们，回头才发现段恒怀里的小胖崽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对着她激动地在段恒怀里一蹦一蹦，显然是很想跟她一起玩跳舞，又放不下手里的羊腿。 慕梨禁不住笑出一口小白牙，当即从周围一群男修中随便选了一个，模仿他的样子，跳给忙着干饭的小胖崽看。 小胖崽显然非常喜欢看她跳舞，已经钻出段恒怀抱，在一旁地上有节奏地蹦弹起来，激动时还会举起羊腿挥舞两下。 慕梨受到了鼓励，越发卖力地跟那男修学习这支舞蹈，打算回府后，晚上跳给小胖崽看。 不论学习什么，慕梨一旦专心起来，就会全神贯注。 她全然没注意到周围女修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克制的欢呼，也没发现刚到场的陆决出现在段恒和小胖崽身边，正面无表情观察着她和陌生男修的舞姿。 “得亏你来晚了。”段恒淡淡跟陆决调侃:“你三师兄没忍住，终于闷了一壶酒，壮着怂胆孤身对容师妹发起进攻了。” 陆决没接茬，指了指前面跳舞的两人方向，问:“他是谁？” 段恒瞥了眼，回答:“慕梨。” 陆决侧头没好气地瞪二师兄，沉声揶揄:“哇，你不说我还真不认识，师兄可以帮我引见一下么？” 段恒依旧淡定:“另外一个你不认识，我当然也不认识。” 所以说是陌生人，她居然能跳得如此投入。 陆决转身打算去吃点烤肉，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神色冷峻地对着全情投入啃烤肉的仓鼠小天尊说:“如果我数到十你能啃完这根骨头，我就送你一个东西。” 小天尊百忙之中抬起包子脸看看是哪个傻瓜在跟他打赌。 没人数数，小天尊也会立刻啃完。 所以，陆决数到五的时候，小天尊就完成了任务，正准备伸手跟段恒要下一根骨头，手腕却被“孝子”一把捉住了。 陆决单膝蹲跪在小胖崽身旁，一脸嫌弃地用桌台上的葛布，把爱徒一双油滋滋的小肉手擦干净了，而后才低头从袖笼里取出只木盒，塞进他的小手里，说:“你赢了，送给你，元阳丹。” 小天尊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盒，好奇地抠开铁扣，打开一看，是一堆小圆球。 作为一个不挑食的实心小胖崽，小天尊向来不会拒绝任何投喂。 于是，他伸手拿出一颗就要往嘴里塞，半道上又被出尔反尔的孝子陆师尊拦截了。 “这东西很难吃，是苦的。”陆决告诉他。 小天尊鼓起小胖脸一脸嫌弃，表情仿佛在说“那给本座干嘛”。 陆决无奈地垂下脑袋，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试探着提示小胖子:“这是言言丹，言言丹你想要给谁？” 小天尊的记忆回路，终于被自己的口音激活了，他当即举起小木盒开心地蹦起来:“言言丹！给 阿泥！” 陆决耸耸肩，无所谓地开口:“随便你。” 随后便一侧眸，看向沉迷跳舞的小师妹。 元阳丹和陌生人，哪一个更能引起财迷小师妹的注意？ 第56章 第56章 慕梨跳得正投入, 一只“实心小沙包”忽然扑在她腿上，她立即笑着跟那个热情男修打了声招呼先撤退了，估计小胖崽是吃饱饱来要她抱抱了。 慕梨刚要弯身去抱, 就见小家伙手里举着个熟悉的精致小木盒, 看一眼就让慕梨两眼发光的熟悉。 “这是……”因为周围载歌载舞的人群太吵闹，慕梨得弯身靠近小胖崽吼着说话，靠近了才听见正在蹦弹的小胖崽口中正在欢呼着:“言言丹！言言丹！言言丹给阿泥！” 慕梨闻言“嗖”地蹲下来，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两排珍珠一样的小药丸, 照得她目眩神迷！ “真的是元阳丹……”但她很快回过神，抬头紧张地问小胖崽:“你从哪儿捡来的？” 一整盒元阳丹那可是一笔巨款, 丢了的人不得急死？ 小天尊挺着小肚皮骄傲地回答:“本座吃很快！赢阿决。” 慕梨愣了一下, 旋即转头看向小胖崽跑来的方向。 果然，场边那棵大树下的烧烤摊旁边，陆决正站在段恒身旁。 段恒目光盯着她和小胖崽在说什么，陆决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应声。 慕梨当即明白过来，这盒元阳丹，大概是陆决特意带来给她的“谢礼”。 居然还特地骗小胖崽转交给她，堂堂陆仙君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毕竟那个可怕的月食之夜，是一生要强的陆仙君第一次跟人要饭。 或者说，是他第一次危难中接受旁人的帮助。 陆决平日里当然经常接受旁人的帮忙, 但这世上很少能发生让他陷入真正危难的事情。 这次祭月, 或许给陆仙君中二的心灵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但他此刻看起来一切正常。 还是那个让周围所有女修心猿意马小声议论的录勋堂首席弟子。 慕梨有点想笑，她打算坏心眼地走过去问陆决为什么要送她元阳丹。 她想要中二的陆仙君当面谢谢她那晚的帮助。 这也不是完全为了好玩，当然有这方面原因, 但作为心理医生, 慕梨也想让这个过度中二的家伙坦然面对自己也会有脆弱、不完美的一面, 偶尔或许也需要依赖旁人。 尤其在见识过尽常真人的育儿方式之后，慕梨很怀疑陆决这家伙骨子里其实很缺乏养育者的认可，所以生活中无意识回避很多他不确定能掌控的事，以维持表面的完美。 慕梨抿嘴坏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木盒，余光这才发现小胖崽还挺着小肚皮仰着包子脸，眼睛亮晶晶地等待她的表扬。 “哦！”慕梨赶忙一把抱起小胖崽笑道:“元阳丹诶！我好喜欢！我们祁啸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怎么赢过陆师尊的呀？” 小天尊立即把自己惊心动魄分秒必争地啃骨头过程讲给坏姐姐听。 慕梨专心致志听完后立即给小胖崽吹了一通彩虹屁，但她主要是夸他勇于接受强者的挑战，没有夸他很能吃或者吃得很快。 可不能让这小胖崽努力吃得更多更快了！ 哄小胖崽开心了之后，慕梨再走去树下，瞧见谢寂川带着一个陌生女修，先一步去跟段恒陆决打招呼。 这女修应该就是谢师兄平日里说起的那位周芸小司君。 慕梨从前打听过，段恒说是几年前周芸跟着卫峰堂一队人马出任务遇上了危险，多亏附近的谢寂川看见天际的求救图腾，及时就回了同门，两人就这么认识了，但周芸是个一心修炼的武痴，恋爱细胞还没被激活，谢寂川属于单相思。 慕梨觉得有点奇怪，按照一般逻辑，谢师兄英雄救美，不该是被救的周司君对恩人心心念念吗？怎么反过来谢师兄成天关心周师妹，周师妹一直礼貌感谢并保 持距离呢？ 但是段恒不肯跟她细聊这件事，谢寂川更是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起周芸。 原因很简单——师兄们觉得慕梨还是小孩子，不应该过早了解男女之事，以免误入歧途被坏男人骗走。 不过今天运气好，能当面看见谢寂川与周芸在一起，慕梨立即抱着小胖崽去烧烤摊又取了一盘野味，边吃边竖起耳朵，探听谢师兄的八卦。 谢寂川此刻正在滔滔不绝地吹嘘周芸前几个月出山降服一头妖兽的经过。 “工具人听众”段师兄和陆师弟乖巧点头，并在谢寂川每次挤眉弄眼的时候及时发出“哇”的赞叹声。 周芸脸上没什么表情，斜着目光耐心等待谢寂川吹完。 谢寂川的吹嘘告一段落之后，主动提醒段恒发表一些看法，也就是暗示他一起吹嘘几句。 但段恒还没准备好，“额”了半天没想出词。 “师兄可以随意嘲讽我几句。”周芸淡定地先一步开口:“否则谢师兄会一直不着边际地夸我。” 段恒轻笑一声摇摇头:“作为我堂年纪最小的司君，你本身就当得起这份夸赞。” 周芸注视段恒道:“有您这样的首席作为卫峰堂榜样，我们一刻都不敢懈怠。” 段恒微笑颔首。 周芸垂眸想了想，抬头看向陆决:“恕我冒昧，请求谢师兄引见我来，其实是想请教陆师兄——几日前我等奉命上山清理废墟，发现整座茶社全都消失了，连一块砖瓦都不剩，周围的大树像是被连根拔起，留下许多被翻开的巨大坑洞，但大树也都不见了。参加祭月的师姐说那些堆积的尘埃就是原本的房屋和大树，我是想请教陆师兄施展了哪些术法，能在短时间内，将周遭一切化为尘埃。” 陆决微皱了一下眉，但并没有冷言回绝，只是绕个弯子回避道:“这些天大家都在问我为什么要砸掉揽月峰上唯一一座茶社，你却更近一步，问我如何将其化为灰尘，不得不让人怀疑你居心何在，虽然我们谢师兄确实很聒噪，但还是希望你能给他留个全尸。” 周芸一愣，小声回应:“摧毁茶社的事，我已经问过，谢师兄说您平日里就很孩子气，喜欢跟小玩偶一起演话本里的故事，说不定是玩到兴头上，就把房子砸了。” 陆决侧头看向谢师兄。 谢寂川微笑摆摆手，表示只是开玩笑。 陆决回头看向周芸:“我收回刚才的建议，你可以把谢师兄化成灰没关系。” 谢寂川赶忙岔开话题:“那头的篝火接力舞就要开始了，别傻站着了，跟我来！” 段恒一脸嫌弃地驱赶:“你自己玩儿去，我留下看着小天尊。” “好嘞！”谢寂川看向周芸:“走吧？” 周芸问陆决:“陆师兄一起吗？” 谢寂川晴天霹雳！ 陆决见这位小司君神色期待，当即摇头认真回应:“我不会。” 周芸依旧认真注视他的脸，真诚地邀请:“我可以教您，接力舞很简单，以您的天赋……” “不了。”陆决最怕遇上卫峰堂这群和段恒一样不通人情世故的武痴。 他们真诚得让人难以拒绝，而让这类人失望后，负罪感会尤其严重。 不得已之下，陆仙君决定顺着谢师兄给的人设，自毁形象:“我平时只跟我的小玩偶一起跳舞，突然跟那么多人一起玩……我怕我的玩偶们会生气。” 周芸露出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爆炸笑的慕梨，把一旁啃骨头的小胖崽吓得一哆嗦，骨头啪叽掉在了地上。 因为一直竖着耳朵偷听谢寂川和他女神的谈话，不小心听见了大反派装傻充愣拒绝别人的借口，慕梨实在是忍不住 了！ 原来少年时期的大反派已经有原著里那种脑回路清奇的迹象了。 这家伙看起来酷酷的很不好惹，但在面对旁人真诚的感情时，其实会显得很笨拙无措。 可能是因为他那个奇葩爹不允许他“婆婆妈妈”，以至于他不太会处理情感关系。 慕梨深吸一口气憋住笑，无意识地弯身把骨头捡起来，还给小胖崽，转身去援救大反派。 看着手里脏兮兮地骨头，小天尊震惊地看向坏姐姐！ 从前掉在饭桌上的菜，坏姐姐都自己吃，不准小天尊吃，现在却捡起地上的骨头送给小天尊。 坏姐姐不爱小天尊了！ “陆师兄？”慕梨走到几人身旁，把手里的小老虎布偶举起来，亲自给布偶配音对陆决说:“你怎么还不来陪我们玩呀？我和小兔兔小猪猪等你很久啦！” 周芸看看慕梨手里的布偶，难以置信地回头看陆师兄如何回应。 陆决郑重其事地告诉周芸:“他们来找我了，告辞。” 说完便脚尖一转，伸手抓住慕梨手里的小布偶，顺带着把滑头小师妹一起带离现场。 根本不敢去看周芸脸上的表情。 “哈哈哈哈！”走回烧烤台前，慕梨才开始无情嘲笑大反派:“师兄不想跟人家跳舞就直接说嘛，实在想委婉拒绝，也该说约了别人，哪有约了小玩偶的！” 陆决侧眸盯着乐不可支的小师妹:“我本还担心师妹突然瞧见我，会受到惊吓，茶社那五名侍从来府里交代经过的时候死活都不敢看我一眼，唯独慕师妹胆气过人，不愧是危难关头非要留下来考验我定力的高人。” 慕梨反驳:“我当时留下来是为了稳住你！” 陆决低头看向她:“你那么点灵力拿什么稳住我，拿我的良心么？” 慕梨挑眉争辩:“那我不是毫发无损地陪你一直到月食结束了吗！” 陆决试探:“是么？那我怎么都听见你的小呼噜声了。” “胡说！”慕梨惊愕否认:“我当时都晕过去了，怎么可能打呼噜！” 大反派套话成功，低头逼视小师妹:“你果然没撑到月食结束就晕过去了，为什么灵力耗光还逞强？你知不知道，我险些失手杀了你？” 第57章 第57章 陆决无法清晰地记起失控期间发生了什么, 茶社的五个侍童把他们看见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根据侍童们所言，陆决彻底摧毁茶社前，曾有过短暂的清醒, 他主动放众人逃命，还要求几个侍从把灵力耗尽的小女修一起救走。 但小女修决意留下, 想在月食结束前竭力让陆仙君保持稳定。 陆决问几个侍童:既然慕梨灵力已经耗尽，留她下来，不是放任她送命吗？ 那几个侍童解释说那小女修称自己体内有大量元阳丹加持，很快会恢复灵力，足以帮助陆仙君渡过难关。 陆决怀疑这个傻乎乎的小师妹是在逞强。 因为陆夫人告诉他，还好月食结束了, 他们赶到茶社废墟时，剑气已经把昏迷的慕梨周围的一切都搅碎了，哪怕多持续一息, 慕梨必会丧命。 这简直比祭月失控更加让陆决毛骨悚然。 假设月食没有及时结束呢？ 祭月开始前, 小师妹还活蹦乱跳地在一旁担心他出现异状，把攒了好久的安神丹全都给了他。 祭月之后，小师妹就成了废墟里的那堆粉末。 陆决心想, 慕梨该是被吓坏了，他得让她缓上几日再出现。 然而, 因为还没亲眼见到安然无恙的滑头小师妹, 接连好几晚，陆决都梦见祭月结束，他醒来问众人慕梨在哪里, 周围人都说没看见, 有些人甚至好像不认识慕梨一样,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梦里的陆决急得火烧火燎, 跑去尚武场，又跑去凌云仙府，把整座凌云山翻遍，都没有找到滑头小师妹。 每次梦境到了后期，梦里的所有人都不认识慕梨了，就好像这个滑头小师妹从来没有在凌云峰出现过一样，那种绝望与困惑会一直持续，直到陆决半夜惊醒。 被噩梦折磨了这么多天，陆决选择在篝火会这个轻松的节日里，试探一下慕梨有没有缓过神来。 结果一来就看见滑头小师妹生龙活虎，跟陌生人共舞，脸上笑眯眯的，跟祭月前别无二致。 最终，是他想多了，慕梨主动拿着仓鼠小天尊的老虎小布偶，来替他解围，脱困后一回头，就冲他没心没肺地大笑。 这可能是陆仙君第一次由于过于谨慎缜密，导致的战术性小题大做。 此前经历的惶恐，此刻都化为了愤怒，他想试探出慕梨知不知道她那晚做出的选择有多么危险。 慕梨已经气得想跺脚了！ 她发现自己的脑子真的转不过大反派，不论多警惕，都能被他几句话绕得主动跳坑。 当初追原著的时候，每次都被这位反派天花板的高智商惊叹得嗷嗷叫，现在跳坑的变成她自己，她只能被坑得嗷嗷叫。 “我昏迷前已经算好时间，就算月食不结束，陆夫人也该带着几位堂主赶到茶社了。” 慕梨很不服气地反驳:“就只剩最后那一点时间，当时的陆师兄尚能克制力量，我只需要用很少的灵力就能保持稳定，如果最后关头，我贪生怕死，放任陆师兄彻底失控，以你的速度，要追上逃跑的我和几个侍从，那还不是眨眼之间的事？我不留下来稳住你，危险的可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陆决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困惑。 此前听说，她和那群女修被骗入秘境遭遇虎妖后，慕梨为了搭救被困的一群女修，在逃跑后又折返回去，用自己的那点灵力制止了邱康的杀戮。 陆决对这个说法一直没当回事，他觉得这可能是滑头小师妹为了嘚瑟自己的大义无畏随口乱编的经过，而被她意外救下的人为了感激没有戳穿她。 因为这个滑头小师妹在 他面前一直怂唧唧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死关头敢于挺身救人的英雄。 然而这次祭月意外，茶社的五个侍从所说的经过，几乎和上一回试炼遭遇虎妖时慕梨的表现完全一致。 在几乎没有幸存可能的情况下，她选择留下来，独自为所有人抵挡危险。 这实在让人费解。 “我险些杀了你。”陆决嗓音很低。 “你没有，你控制住了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不要乱想没有发生的事。”慕梨反过来安慰他，因为她在少年双眼里看见了罕见的脆弱与惊魂未定。 陆决瞳孔略微放大，他耷拉下脑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闷声嘟囔:“你吓坏了么？” “我承认我当时很害怕，但那是对陆师兄失控的力量本能的身体反应。”慕梨看着他坚定地开口:“但我不怕你，陆决，我不怕你。从我摔倒时你拉过屏风托住我，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能战胜邪念掌控自己，我要尽我所能帮他一起挺过去。” 陆决摇摇头，挑眼盯住她:“不要再有下次了，在无法应对的危险下，该害怕就得害怕，这不是丢人的事。” 慕梨挑眉揶揄道:“其实当时的场面也没有陆师兄想象的那么可怕。” “是么？”陆决说:“那为什么五个侍童回忆那晚，都紧张得脸色惨白？” “因为陆师兄对他们跟对我不一样啊~”慕梨坏心眼地扯起嘴角仰头冲他笑:“陆师兄面对他们的时候冷酷残暴，可到了我面前嘛……” 慕梨抬起右手，耸肩缩脑地假扮叫花子，可怜巴巴地夸张模仿:“打发点吧！行行好！师妹好心打发点吧！” 陆决的眼神从困惑，逐渐变得惊怒，最终呈现出灭口前的死寂……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天心不在焉的时候，经常会下意识伸手朝前哆嗦几下了。 原来是失控期间，他曾用这个手势换取到灵力安抚。 大反派忽然袭来的压迫感让慕梨赶忙收回了罪恶的爪爪，改口道:“开个玩笑哈，陆师兄当时只是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期待我能继续用第六层心引决稳住心绪。” 这才是谎话，陆决当时一直用天真好奇的期待眼神观察她还能不能供给灵力。 只要她还能动弹，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掏空她身体，完全没有“无可奈何”那种程度的君子风度！ 但好心的小师妹又怎么忍心让中二的陆仙君知道自己当晚真实的傻样呢？ 知道了还不得把她给灭口！ 陆决听闻此言，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急忙询问:“如果你的修为能成倍提升，突破气海容量，甚至觉醒灵府，是不是就能轻而易举让我在月食期间保持清醒？”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 慕梨苦笑回答:“话是怎么说，但要达到轻而易举的程度，我可能得修炼几百年！陆师兄是不知道自己失控的时候力量有多可怕吧？而且我实力上涨的同时，师兄肯定提升得更快啊，还是得靠师兄自己的意志力，可不能全指望我。” 陆决不肯放弃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灵力储量足够让我保持冷静半个时辰就行，不是要你跟我打架。” 慕梨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心里没底地嘟囔:“我尽量，但我修炼很慢的，陆师兄可不能为了这事催我哦！” “我可以给你提供充足的元阳丹。”陆决说:“有元阳丹的加持，至少能让你迅速突破到第十层心引决。” “可是你去买元阳丹会被眀判堂的人知道的呀？”慕梨有些不放心:“他们又要以为我蛊惑师兄骗取丹药。” “不用担心。”陆决眸色沉静:“我给你买丹药的事若是再泄露出去，我保证，下回祭月变成粉末的，就是丹药房几名违背门规的弟子。” 慕梨感觉心口忽然一阵酥麻，心脏加速跳了几下，那股沉沉的酥麻感就从她胸口慢慢压下去。 她知道这些话只是陆决对丹药房弟子泄露隐私的警告，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力量划入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而她的身体竟然感到沉沉的安宁。 这种感受，自她记事起就很少出现。 慕梨的父亲是个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养育者，她从小就被灌输只有让他满意自豪才有继续被养育的潜意识，在父母离婚她被判给父亲后，这种折磨成倍增长，即便大学后攻读了心理学双学位企图自救，她也不太敢对任何亲人朋友产生彼此依赖的信任感。 没想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小胖崽和大反派先后短暂给予了她这种真正家人之间彼此的支持与信任。 “啪叽”一声闷响。 陆决低头看自己脚尖，发现一根烤羊排骨头安静地砸落在自己脚尖。 陆决侧眸看向作案人—— 小天尊淡定地挺着小肚皮，站在陆仙君腿边。 把骨头准确无误丢在孝子脚上之后，小天尊仰头看向坏姐姐:“本座哎呀！滑掉啦！” “没事没事，掉了就不要啦，我再去给阿啸拿新烤好的排骨~”慕梨丝毫没察觉胖崽嘴角得意的弧度，转身就去找了快干净的湿葛布，先帮小胖崽把油唧唧的小手擦干净，又用油纸裹了一根新排骨喂给小胖崽。 小天尊昂首挺肚皮，如同接过胜利的奖章一样双手接过排骨，仰着包子脸雄赳赳气昂昂对着陆师尊大口啃起了骨头！ 陆决侧头微微眯起眼，直觉这小胖子是故意把骨头丢在他鞋上。 这小胖子似乎很想挑衅他作为师尊的威严。 是不是上回谢师兄打屁股太轻了，让爱徒迷失了自我？ 陆决脚尖一转，带着可怕的压迫感步步逼近仓鼠小天尊—— 就在此时，一个男修自二人中间“呲溜”穿了过去，站在慕梨面前挠着后脑勺，羞涩地询问:“刚刚还没有跳完那支舞，师妹若是闲着……” 小天尊和陆仙君同时侧头看向那男修。 第58章 第58章 那支舞的动作慕梨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她想找个借口婉拒这个热情的男修。 这很简单，只需要让他知道，她就是眀判堂的头号仇敌慕梨就够他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慕梨淡定自爆:“我叫慕梨，是新拜入凌云峰的弟子, 都还没问师兄尊姓？” 男修羞涩地笑道:“在下免贵姓仲, 名玉山, 早就听闻慕师妹大名, 不想今日有幸得见，不甚荣幸。” 慕梨睁大眼:“你听说过我？确定没找错人吗？” 仲玉山正色道:“当然不会认错，中秋术演时, 慕师妹的那支舞惊艳绝伦，见过便无法忘怀。” “……”慕梨怀疑这男修两耳不闻窗外事, “师兄在哪一堂修行？” 仲玉山当即把自己的老底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他是凌云峰第七百二十二代弟子，拜在卫峰堂尽常真人座下修行, 与卫峰堂多数其他弟子一样, 他是偏金系天赋灵根, 上一届堂内大比，他排名七百多。 他还没把自己爹妈姓名家庭住址报出来，慕梨就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这又不是相亲大会, 她也用不着了解得那么清楚。 慕梨觉得有意思的是，卫峰堂的人多数都是金系天赋灵根, 也就是类似段恒那种“不灭金身”的战斗天赋。 他们在战斗中偏向于近身作战，不绕弯子, 不服就是干, 现实中也特别耿直且有点认死理。 会不会是不同天赋的人, 性格多少有一点共性呢？ 慕梨起了兴趣，既然这男修对她并没有“清越宗奸细”的偏见，她倒是想交个新朋友，顺便观察一下自己的猜测，有没有足够的样本数据支持，职业病。 “那好吧~”慕梨笑着看向山谷中央的人群说:“一会儿接力舞就要开始了是吗？我不会，也得请仲师兄先教教我。” 仲玉山欣喜地侧身请她入场，并鼓励道:“这是节日游戏，不是宗门大比，师妹只需玩得尽兴就好。” 慕梨跟着仲玉山，从一高一矮俩门神一样傻站着的陆决和祁啸之间穿过时，她回头对二人说了句:“陆师兄，你会玩接力舞吗？” 呵，滑头小师妹终究还是更依赖可靠的陆师兄，并不是什么地方窜出来的呆鹅师兄能随便带走的。 陆仙君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朝慕梨迈出一步，淡淡回应:“当然，你想学简单些的还是……” 慕梨一边跟着仲玉山朝舞场走去，一边朝陆师兄摆手:“那就请陆师兄教祁啸一起来玩游戏跳舞吧，祁啸刚才吃了十几根羊排得稍微动一动了，拜托了陆师兄！” 滑头小师妹跟不知名呆鹅师兄跑了。 烧烤台旁只剩下孤苦无依的陆仙君和吃撑了的小天尊。 热闹是属于别人的，他俩什么都没有。 一阵沉默。 小天尊怒不可遏凶猛地啃完最后一根羊排，抬起小胳膊将骨头狠狠砸向带走坏姐姐的坏弟子！ “啪叽——” 骨头砸歪了。 “放肆。”陆师尊嗓音低沉地制止:“不可将厨余随地乱砸。” “嗯唔！”小天尊挺着小肚皮耷拉下胖脑袋，很不服气。 “呲——”的一声摩擦响动，小天尊看见孝子阿决用脚尖把一颗石子横扫踢到了他视线范围内。 很显然，厨余不可以随手乱砸，但石子是可以的，不愧是有礼有节、成熟优雅的陆师尊。 小天尊一撅小屁屁，弯身捡起石子“嘿呀”一声砸出去。 又砸歪了。 “嘁——”陆仙君一脸嫌弃地别过头，这徒弟是不能要了，陆仙君三岁的时候拿脚砸得都比他准。 小天尊敏锐地感知到对手的蔑视，当即先发制人宣布: “本座才不跟坏坏阿决玩跳跳，本座跟乖乖的弟子们玩！” 陆仙君小心眼地反唇相讥:“啊，不跟我玩吗？谁会不想在一年一度的篝火舞会上跟三尺高的小树墩子跳接力舞呢？为师真是心都碎了。” 打败毒舌的终极方式就是根本听不懂反话，小天尊一脸得意地扬起小胖脸，朝人群中央走去，随便逮住一个衣服颜色跟慕梨有点像的女修仰头对她说:“玩吗？本座！” 女修一个哆嗦停止了舞步，低头看着矮墩墩的小天尊，难以置信地轻声问:“小天尊是……邀请我一起玩吗？” - 陆府偏殿。 陆夫人已经在精心打扮之后，站在书房前院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屋里的卫峰堂牧史总算抱着一堆文牒走出来，陆尽泽也紧随其后理了理衣襟踏出门槛，一脸讨好地对妻子赔不是:“夫人久等了。” 陆夫人深吸一口气淡淡说了句:“没事，快点下山吧，篝火会都快结束了。” “好、好——”陆尽泽做了个请的手势，跟随妻子刚踏入外院，迎面有一个穿着卫峰堂牧史常服的弟子匆匆跑过来行礼，说是有要事相商。 “这……”陆尽泽面色为难的看向妻子，低声回应:“今日，我要随阿凝下山行乐，还是改日再议罢？” 陆夫人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忽然苦笑一声，回头看向丈夫:“这话你对我说作甚？让我答应你玩忽职守贪图享乐吗？” “不！”陆尽泽赶忙指着弟子说:“我是在告诉他。” 陆夫人眼里一片死水，她摇摇头，冷冷道:“你要耍花招也该换换手段，不一定去年奏效今年就也能奏效，每回一到冬雪节你就撞上这么些公务，害得这几名牧史也要陪你做戏没得下山玩，何必呢？我征求你意见不代表你一定得答应，这样子你不如一开始就别答应我。” 说完她便甩袖转身，大步走向塔楼。 每回洛晚凝气极了都会去塔楼花房里疯狂修剪花草，这意味着接下来至少一个月她都不会跟丈夫同房。 陆尽泽慌忙招手让牧史离开，并小声嘱咐后面安排的弟子全部撤离，随后便追上妻子连连赔罪。 洛晚凝冷着脸控诉:“乾空年纪辈分都比你大，他都经常会陪弟子一起过节，丝毫没架子跟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一起围着篝火唱唱跳跳，我真不明白这样温馨和美的场面究竟哪里伤了尽常真人的宝贝面子，值得你每年设局来拖延时间，等人都走光了，您老才能纡尊降贵陪我下山走一遭是吧？” “子修他尚未娶妻生子，我与你已经成婚数十年……” 洛晚凝脚步一顿，陡然回头冷冷看着丈夫:“成婚数十年的人就不配感受冬雪节的示爱了么？当初尽常真人追求我的时候，怎么就能硬着头皮突破底线，在冬雪节那日站在人群中央，对着我跳那么丑的求偶舞呢？我以为这个男人为了我不惜放弃原则，原来只要到手了就一切照旧了么？” “当然不是，”尽常真人辩解道:“我只是寻思老夫老妻，再怎么恩爱，也不便当众招摇过市，我对夫人的感情又何须再用那种滑稽可笑的方式表达？” 洛晚凝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抿嘴无言。 她想要他继续用年轻时那种愚蠢的方式表达，但她心里想要的那些事，都早早被他定义为了“滑稽可笑”、“幼稚无知”、“哗众取宠”…… 她经常会反思是不是她真的太幼稚不成熟。 是不是应该假装自己跟克己复礼的丈夫言行喜好全部一致，才能体现他们炎海陆氏的家风？ 可笑的是为了配合丈夫的需求，她的儿子在尚且懵懂的年纪，就要扮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五六岁的时候就会在跟小伙伴玩闹和跟长辈论道中，乖乖选择坐于厅堂。 洛晚凝一直觉得儿子的性子可能天生随陆氏严谨古板，直到在儿子九岁那年，她发现儿子床下偷偷挖出的小地道里藏满了书籍。 那些书并不是什么经书道文，而是真正小孩子们爱听的那些说书人讲的拟话本。 那个时候洛晚凝才意识到，她没有保护好孩子应有的童年。 她主动下山疯狂给儿子买了一堆小话本，听说凌云仙府里有很多失传的话本，还特地请求乾空真人去跟寂灭天尊商量，让他儿子可以自由出入借阅。 而此时此刻，她开始怀疑。 被摧毁的只有儿子的童年吗？ 那她呢？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作为老夫老妻中的老妻，她想要的一切真的就都那么无所谓么？ - 一刻钟之后，小天尊摇头晃脑地从一堆小女修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带着满包子脸的唇印，飞奔冲回了烧烤台边。 一把抱住一直默默看护他的段恒的腿，小肚皮迅速起伏，惊魂未定！ 太可怕了。 大家果然都想要亲亲捏捏小天尊的脸，他的脸真是太厉害了！ 意犹未尽的女修们还想哄小天尊一起玩，但段恒一个冷冷的目光，就把所有追上来的人逼退了。 而此刻，另一个冲入舞池的勇士还在被围困中—— 陆决还没问完慕梨祭月失控的事，他想进入舞池混到小师妹身边把要事说完。 结果刚一进场，无数矫健的身影都饿虎扑食般上前要当他的舞伴。 随便找个舞伴混入慕梨的队伍也不是不行，问题是这些人互不相让，起初不断在舞动过程中互相冲撞，到此刻这群人已经打急眼了争先恐后地对着他“是我先来的”。 陆决焦头烂额地找了个借口冲出舞池，终于安全回到烧烤台边。 场面又回到了一刻钟之前。 他和满脸胭脂唇印的小天尊孤苦伶仃地站在烧烤台边，相顾无言。 沉默许久。 小天尊艰难地深吸一口气，挺起小肚皮，走到孝子阿决面前，小胖脸上写满了嫌弃，对着阿决举起双手，开始扭动小屁屁，和并不存在的腰肢。 陆决心如死灰地低头看着小胖子发来的无声舞蹈邀约，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只有让这小胖子当他的舞伴，才能摆脱争吵与尖叫。 陆决沉痛地闭了闭眼，艰难地吞咽一口，缓缓抬起手，学着小胖子的舞姿，跟着他一起摇摆扭动着，缓缓靠向舞池。 师徒二人同心协力，一起混入慕梨的队伍。 第59章 在篝火边闲聊游戏片刻后, 慕梨终于明白这群凌云山弟子为什么对她态度有所转变了。 陆仙君祭月失控被她用幻术稳住心神的事，已经传开了。 凌云山的长老并没有对弟子们隐瞒祭月之夜的惊险意外，巨月月食会引发天赋过高的修士神智失控的传闻, 作为事发原因的一种可能, 也公之于众了。 眀判堂有许多弟子坚信一定是慕梨事先动了手脚, 对陆仙君施展了蛊术，而其他各堂弟子更愿意相信天赋异禀的陆仙君确实与众不同这样的传闻。 事发至今，陆决在巨月月食之日会失控这件事, 非但没引发凌云峰上下的恐惧，相反，许多女修居然对陆仙君更加着迷。 慕梨刚进舞池，就被许多女修热情地围在中央, 打探她安抚陆决的具体过程。 她们坚信慕梨这点修为, 不可能是靠术法压制陆仙君，而是有什么独特的话术，甚至，有出格的肢体触碰。 那样的话, 还能合情合理地占陆仙君便宜，再好不过了。 慕梨哭笑不得，从事发到祭月结束，她根本没有碰陆决一下, 就连最后单方面灌入灵力，也隔着一层屏风。 她能制止陆决暴走，除了心引决第六层对陆决失控有奇效之外，还是靠陆决自己在短暂几秒的清醒过后, 拼命克制自身行动, 否则她那点灵力储量压根不够看的。 但如果告诉大家她没有特殊安抚陆仙君的方式, 肯定会有很多人觉得她故意藏着掖着，想要独占安抚陆仙君的机会。 没办法，火堆旁的慕梨只能现场编故事，讲述自己是如何用言语有技巧地激发陆决心底的良知，唤醒他对亲友的感情，说得稍微曲折点更可信。 女修们没什么机会接触陆仙君，纷纷求问应当如何唤醒陆仙君对亲友的感情。 慕梨只能抒情瞎掰:“我就说:陆师兄，您平日里督促我修炼时，总是那般冷酷严苛，有时候，我精疲力尽打完坐，一睁眼就看见身旁放着温热的茶点，我出门谢过侍从，他们却都说不是自己所为，却见过陆师兄不久前进出过此地，那一刻我才知道，这是您对我们这些晚辈藏在心底的关切！” 又一段“恩师鼓励徒弟”的感人小故事编完，慕梨却没听见周围女修们激动地感叹。 她看了一圈火堆周围，发现众人都带着一脸克制的惊喜之色，期待地注视着越过她头顶的后方。 慕梨纳闷地一转身，就看见陆仙君歪头垂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脚边还站着举着小胳膊沉浸在扭动小屁屁舞蹈中的小天尊。 “……”慕梨吞咽一口，耳根开始发烫，想不出解释刚才那个故事的理由。 陆决漫不经心地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忽然凶恶地一吼:“看着我作甚？游戏还没开始，你就不能忙里偷闲、静心打坐吗？” 慕梨一缩脖子，赶忙回过身不敢看大反派，紧接着余光就看见腿边探出一只手，缓缓将一颗黑乎乎的什么东西放在了她脚边。 身后传来陆决慈爱的嗓音:“不够吃的话，师兄待会儿再给你去抓几只。” 慕梨直觉不对，侧头弯身仔细看了眼地上的东西，竟发现那是一只黑亮亮的大甲壳虫！ 她身后的大反派对篝火旁一群弟子表态:“没错，师兄平日里就是这么督促并体恤后辈，都看清楚了？回去记得转述给诸位堂主。” 在周围爆发的一阵笑声中，意识到大反派在根据她编的故事配合演出，慕梨气嘟嘟地一脚把甲壳虫踢进火堆里。 回过神一抬眼，才发现在场所有女修都已经侧身缩成一团让出身旁空位，用期待眼神看向她身后的陆仙君。 慕梨想看看大反派今晚打算圆哪位小女修的梦，一侧头，就见大反派已经走到她 左边，垂眸抬手拍了拍一旁男修仲玉山的肩膀，挥手让他挪开点。 仲玉山连同一旁两个男修立即缩成一团，给师兄让出足够的空间插队。 陆决便无甚表情地加入了这个本就拥挤的人群，紧接着不断有小女修硬往这片篝火队里塞。 慕梨的注意力已经被小胖崽包子脸上的唇印吸引了，她一把抱起沉浸在舞蹈世界里的小胖崽，掏出帕子擦拭包子脸，纳闷道:“谁亲我们祁啸了吗？” 终于得到关注的小天尊当即睁开眼开启了复仇之路:“好多！多多哦！姐姐姨姨都亲亲本座——” 他张开小胳膊拥抱空气，一脸温柔地表演其他姐姐对小天尊的喜爱:“木哇！木哇！喜欢本座，本座乖哦！姐姐都亲亲本座，不会丢丢！” 慕梨这才意识到这只小心眼的胖崽在记仇她独自跟别人玩了片刻。 真是哭笑不得，她才离开十几分钟啊，让段恒陆决陪他玩一会儿就记仇！ 可见当妈的如果对自家崽子狠不下心，是真的会失去很大一部分自我空间。 慕梨想要说几句替自己辩解的话，可看着小胖崽委屈唧唧自己哄自己的小模样…… 慕梨一个饿虎扑食！抱紧小胖墩在怀里晃起来:“哦~我应该带祁啸一起来这里玩的对不对呀？我也不会丢丢阿啸，阿啸这么乖，我好喜欢哦！” 还能怎么办？谁让这小胖崽这么可爱，她根本凶不起来。 计谋得逞的小天尊惊喜地一睁眼，微微扭动屁屁，观察坏姐姐有没有在意他。 陆决原本只是想来问清慕梨用心引决平息他杀念的关键因素，结果一坐下来，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情淹没。 每次被姑娘们用那种热烈期待的目光仰视，陆决都感觉不自在。 他以前尝试去理解她们究竟能期待他给出什么样的反馈，但他认真回视对方时，对方往往很快就会红着脸移开视线。 谢寂川此前说过，陆决现在不再是旁人眼里的孩子了，而姑娘们都想找个如意郎君。 陆决对这种揣测十分怀疑。 以他对他爹娘十多年来的观察，陆决丝毫想不透姑娘们为何要找个人嫁了。 而且姑娘们对如意郎君的评判标准，究竟是什么？ 陆决从前尝试看过几本风花雪月的话本，企图从中找出姑娘相中情郎的具体判断标准，但结果不尽如人意。 那些话本里的男主人公，最初多数是处境困窘的外门弟子或是家仆，但很有志气。 偶尔帮老奶奶上山打几只野味，恰好被出身高贵的大小姐瞧见，大小姐从此便开始芳心暗许。 而在凌云山上，撞见想打野味的老奶奶，比撞见满山瞎逛的大小姐的机会小得多。 想要参照话本里的因缘际遇，男主人公得先下山雇个老奶奶，俩人天天在山道附近守株待大小姐，才有可能成事。 可这么做又不太符合女主人公对如意郎君的道德评判标准。 所以陆决认为姑娘们对如意郎君的评价，往往是被表象迷惑，真实状况和她们想象中相去甚远。 或许这就是那些姑娘们莫名其妙热情的来由——是她们自己的想象。 陆决不知道她们想象中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而他很讨厌这种无法探测的期许。 他自幼就很害怕在下一轮试炼中，没达到父亲的期许，有时候他会尝试通过暗示母亲试探父亲的口风，来确定父亲希望他能有多少长进。 他不想看见父亲沉着脸失望摇头的样子，但也不希望超出他预期太多，那样的话或许会让父亲对下一次试炼抱有太高的期待。 这感觉就好像被困在湖底，只有保持漂浮在某个正确的位置才能正常呼吸，下沉或是上浮 ，都会被淹死。 陆决不想承受哪怕再多一个人对他的期许了。 特别是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究竟有着怎样的判断逻辑的时候，那就好像沉在水底的他还没找到那个可以容身的准确位置。 相比于那些正常人，他的这些胡思乱想，不符合常理。 因为其他师兄和师弟们都觉得他眼光太高，或者说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还有人直言不讳玩笑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似乎所有人都不太关心被“占完便宜”后的姑娘会想些什么。 不可思议，他们一点负担都没有。 陆决不想跟任何人谈及自己古怪的想法。 收集木雕已经是他最后的坚持了，除此之外，他得尽可能做个父亲眼里的正常人。 “不懂得怜香惜玉”，并不算是太糟糕的误解，不澄清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很快，事情逐渐脱离掌控，因为接力舞游戏开始了，几个女修几乎厮打着朝他撞过来。 陆仙君再次很“王八蛋”地紧急离场，跑去树下找些食物，让自己看起来很忙碌。 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陌生男修，不知道是哪一堂的小辈弟子。 陆决隐约听见几个字眼——“幻术系”，“肯定不一样”。 几乎没经过思索，陆决下意识将剑气引动气流，以便更清晰地探听那两人在聊什么。 “怪不得听说魔界遍地是美人，我们凌云山可就挑不出第二个她这姿色的了。” “说来也怪，那慕梨乍看虽然好看，但初见也没觉得惊为天人，倒是多看几次就越看越挪不开眼，她该不会是用了什么魅术吧？” “那岂不是对我们俩都用了？那丫头想要什么好处？” …… 陆决夹烤肉的右手一顿，随即丢掉木叉，端着碟子里仅有的两块碎肉转身迅速走远，那两人的闲谈莫名让他反胃。 两男修没察觉剑气，依旧聊得兴起，并开始探讨如果慕梨主动示好，会是想从他们这里要什么好处。 另一个人透露说，前阵子，眀判堂的师姐一直吹嘘慕梨用心引决解开了她多年的心结，一共只收了她七颗灵石。 按这么计算，慕梨的胃口不大，他俩或许能满足她的需求。 年长些的男修刚开始分析慕梨晚上跳舞的时候每个动作的含义，肩膀陡然被猛然一撞！ 身为金系修士的他，居然硬生生被撞得跌坐在地。 两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就见录勋堂的首席弟子陆师兄面无表情地从他们之间走过，把一只空木碟“啪”地扔在用过的餐具堆里，扯了快葛布低头一下一下的擦拭手指。 有挺长一段时间三人都保持沉默。 跌倒在地的男修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声无息地站起来，陆决没说话，他都不敢开个玩笑给自己找台阶下。 陆决低着头用力擦手指，嗓音闷沉，像是自言自语:“她才刚满十五岁，见识少，比同龄人更单纯。” 他没有说名字，但说完后就侧眸看向身旁两个弟子，等他们表态。 正常而言，如果要掩饰心虚，他们俩应该先问一句师兄在说谁。 但是陆决那眼神和扑面而来的可怕压迫感，没有给他们留下嬉皮笑脸的余地。 第60章 跟小胖崽跳完一轮接力舞游戏, 慕梨腰弯得都快直不起来了，小胖崽却是越玩越精神。 轮到下一对男女开始跳，小胖崽也啪嗒啪嗒跑到他们一旁, 跟着一起蹦弹。 小胖崽虽然敦实圆润, 看起来下盘很稳的样子，但是个头太矮, 慕梨担心旁人跳舞太投入, 不小心把他踹飞，不得不打断小胖崽的快乐, 招手让他乖乖回到她身边。 小家伙“啊哈哈哈”地欢快蹦回她身边，小手捏着她的裙摆又开始跟着众人唱歌的旋律蹦弹摇摆，完全停不下来。 慕梨忍不住逗他:“祁啸今儿体力好充沛呀，一会儿回山上去一定可以自己爬山吧！” 话音刚落，精力充沛的小胖崽一秒趴在她腿上，浅茶色的双瞳失去了焦距，小肚皮无力地起伏。 慕梨忍着笑接着使坏:“不过我们备了马车，上山用不着步行。” 小胖崽涣散的目光一秒变得精神抖擞，直起身又抓着慕梨的裙摆蹦跶起来！ 慕梨玩得停不下来:“噢对了！刚下车的时候我让车夫先回府了, 因为篝火会很晚才结束。” 小天尊停止蹦跶，扬起包子脸看向慕梨, 露出大脑过载的呆滞表情, 无法再继续配合坏姐姐的表演了。 “哈哈哈哈！”慕梨弯身一把牵起被玩坏的小胖崽哄道:“我陪阿啸再跳一曲好不好呀？” 小胖崽小脑袋瓜重启, 立即欢呼着绕着慕梨蹦弹起来！ 又一首歌唱完之后, 舞动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篝火映照下的一张张面容, 显露出满足的慵懒疲态, 舞会已近尾声。 一旁的仲玉山被小天尊和陆仙君夹击后就失去了舞伴慕梨, 临近别离，才鼓起勇气再次同她搭话，说是想带她去游览凌云山上几处洞天福地。 尤其是丹霞洞，下个月就轮到仲玉山进入修行了，他委婉表示自己纳入天赋有限，不如找一位道友，一起享用洞天内充沛的灵泽。 所谓洞天福地，就是能加大修为提升效率的特殊宝地。 天赋较强地位较高的长老和弟子，都有自己专属的闭关福地，但也留下了一些不错的位置，供给峰内资质相对寻常的小弟子轮流使用。 申请进入福地的前提，是必须隶属于某一堂弟子，慕梨压根没这指望，有元阳丹的加持已经很走运了，干脆假装听不懂仲玉山的邀约。 倒不是她不想感受一下新的修炼外挂，而是在同一个福地闭关这种事，一般道侣之间才能做，而且多半是那种特殊的修行方式。 说白了，即便是福地灵泽也是有限的，两人分享，资源自然减半，如果要在同一处福地修炼，多数是为了双修。 慕梨可不打算跟初次见面的男性去同一处福地修炼。 仲玉山以为她始终没领会暗示，思忖片刻，便鼓起勇气，直白地发出邀约，他想跟慕小师妹一起分享福地的灵泽。 没办法，慕梨只好也委婉拒绝表明态度。 见慕梨神色有些尴尬，仲玉山后知后觉自己唐突了，虽然他真的只是想跟慕梨分享福地灵泽，但这种事对于女修而言一定很冒犯。 他慌忙作揖赔罪，而后掩不住一脸失落逃开了，去找周围师兄弟们闲谈掩饰羞色。 几个师兄弟见他忽然变得失魂落魄，好奇地不断撺掇他说出发生什么事。 仲玉山生性耿直不懂人情世故，被几番催促下，支支吾吾地说出自己邀约被婉拒的事，惹得师兄弟们笑声连连。 其中一个眀判堂的师兄面上满是鄙夷之色，挖苦他把清越宗送来的绣花枕头当成宝就算了，居然还被她羞辱，简直丢了凌云峰的脸。 此人就是之前中秋术演那夜，想出送鹿肉给慕梨使绊子的眀判堂弟子——周佑正。 上一回，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乾空真人罚了月俸，此番嘲讽完仲玉山，他还不解气，叫上周围一群修士，一起来看看他要怎么羞辱那个清越宗奸细。 与此同时，终于玩累了的小胖崽，开始张着小胳膊闭着眼睛，要慕梨抱抱。 看来是困了，慕梨知道这种时候一把他抱进怀里，小家伙肯定秒睡，她便拍手引小胖崽往人群外走，想要到了外面再抱他。 因为周围人太多了，小胖崽睡着后她怕人挤人的时候不小心磕碰着。 虽然不想承认，这小胖子看起来跟个小煤气罐似的，实际上身手很灵活，他自己躲避危险，比她反应力快多了。 慕梨站起身退后两步朝他拍手，小家伙果然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清她的位置，跑过去，再次闭起眼睛要抱抱。 慕梨打算用这种方法继续撤退，身后忽然有人猛地撞上她后背！ 她一个趔趄险些朝前扑倒，还好站稳了，她皱眉转身看了眼。 身后这男人有些眼熟，慕梨有点脸盲的毛病，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男修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率先开口:“听赵雪晴师姐说，你收了七颗灵石跟她约见了七次，还说什么让她重获新生？我觉得这价格挺公道啊，这么着，我出两颗灵石，慕师妹只需陪我一日，让我也尝尝幻术系修士是如何叫人重获新生的，没问题吧？” 一股激烈的厌恶感一下子搜寻出了慕梨对这人的记忆。 他不就是中秋术演那晚带头分鹿肉的男修么？ 看来是眀判堂的人，来者不善。 “我没空。”慕梨面无表情地回绝，转身准备抱起腿边的小胖崽离开是非之地。 然而那男人却挡住了她去路，奸笑着一步步把她逼退回篝火旁，让所有人一起看她笑话。 周佑正故作不满地质问:“赵师姐一颗灵石就能跟你约见一次，我出两颗灵石都不行，为什么？嫌弃我在堂中没有职务辈分低？” 慕梨平静地回答:“作为心引天赋灵根修士，我虽跟你们凌云峰的医修不同，但也算是医修的一种，只不过不治□□治灵魂，赵雪晴的灵魂尚且在我可医治的能力范围内，而阁下看样子是没救了，还是另寻高明吧。” 周佑正眼神一冷，但并没有恼羞成怒，换个方向继续羞辱道:“不劳师妹费心医治，我这两颗灵石只为买师妹一日空闲，没道理赵师姐一颗灵石能买，换我两颗灵石师妹都不赏脸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修不悦地嚷嚷:“说什么呢呀周师兄！慕师妹都已经说了，赵师姐给她的灵石是医治的费用，慕梨是医修，凭医术挣灵石，又不是只要你给灵石她什么都愿意做！你还在这胡搅蛮缠的是没带脑子来吗！” 周佑正脸色一白，没想到“自己人”会打他的脸，顿时沉下脸看向那女修，冷冷道:“你说我没带什么？我没听清，大声点再说一遍。” 周围霎时间一片寂静。 “你没带脑子也没带耳朵吗！”另一个女修陡然站起身，面红耳赤地快步走到慕梨身后怒视周佑正:“依照你的道理，你们眀判堂七百一十九代弟子的月俸是十五颗灵石，那我出一颗灵石，让你吃两天的泥巴可以吗？没道理堂主一颗灵石可以让你干两天的活，我一颗灵石让你吃泥巴你都不乐意吧！” 周佑正气得嘴唇都有点发抖，脸色青白地哑声问:“你们两个是哪一堂的，叫什么名字？” 第一个出头的女修立即走上前自报家门:“卫峰堂第七百三十二代弟子薛馨乔！” 慕梨身后的女修随即也昂首回应:“供奉堂第七百二十九代弟子张笍。” “卫峰堂第七百三十一代弟子祝淮月！”又一个女修站起身。 紧接着，篝火堆旁方才还在叽叽喳喳，回味陆仙君一举一动的小女修们，纷纷神色肃穆的站起身，自报家门。 …… “修心堂第七百一十七代弟子宁秋，”一位性格内敛的修心堂师姐最后一个站起身，淡淡开口:“这位师弟若是想花灵石买峰内女修寻欢作乐，不如将我们一起买了，明日一早我就去禀报怀灵师尊，看看她老人家要不要一起赏师弟这个脸面。” 周佑正的脸色已经从起初的青白狂怒，变得面红发紫，直到听见怀灵师尊的尊号，他顿时像只斗败的公鸡，佝偻后背缩起脖子颤声赔笑:“师姐说笑了！我只是想邀慕师妹去凌云峰各处名胜游览一番，哪里有自己享乐的意思？诸位姐姐们千万别误会，是我唐突失言了！是我失言了！” 他求爷爷告奶奶地祈求一群女修不要上报此事，最终在嫌恶地呵斥声中麻溜地滚蛋了。 头一个站出来的薛馨乔还不解气地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宁秋先是上前去看慕梨，关切地小声问:“没事吧师妹？低着头作甚？” “没事……”慕梨拳头死死抵着嘴，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周围的女修，努力挤出笑容却仍旧掩饰不住红眼眶里闪烁的水光:“谢谢你们。” “你别害怕，那混蛋已经走了。”张笍上前凶巴巴道:“居然敢对年幼的小师妹说这种恶心的话，我记住他了！他要是事后敢找你寻仇，你来供奉堂告诉我。” 慕梨忍不住笑出声，抿嘴环视一周，轻声道:“我不是害怕，只是来到凌云峰这么久，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当家人一样保护，一下子感动得缓不过来，都没来得及还嘴，风头都叫师姐们抢走了……” 女修们被逗得大笑起来，就连抱着慕梨腿打瞌睡的小胖崽都被这阵大笑震醒了，一脸迷糊又蹦了蹦，以为跳舞游戏又开始了。 篝火会也在欢笑声中结束了。 慕梨抱着秒睡的小胖崽回到烧烤台找“保镖”段恒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男修，跟丢了魂似的脸色惨白目光放空，直到相隔三五步，两人看清了慕梨的脸，突然跟见了鬼似的后退几步不断鞠躬致歉，让开条道请她先走。 慕梨一脸纳闷，心想这两人可能是刚刚那个男修的哥们，不然干嘛跟她道歉？ 还挺奇怪的，这两人看起来比刚刚那男修逃跑时更加狼狈，魂都吓丢了似的。 慕梨没多想，避开他们继续朝树下走去，远远瞧见大反派正侧身站在树下，低着头，一下一下擦拭手指。 还没看清他表情，慕梨就能感觉到那股可怕的压迫感。 这现场就跟冷血杀手秒掉几个路人甲之后，仔细擦拭手上沾染的血污似的…… 这要是换了以前，慕梨肯定抱着小胖崽绕道走。 但现在大反派有求于她，应该不会轻易开杀戒，所以她很胆肥地主动蹦过去笑道:“怎么不开心呀陆师兄？刚都没跳接力舞你怎么就溜了？” 陆决依旧垂眸看着手指，淡淡回应:“师妹既要忙着跟祁啸玩游戏，又要应付一旁陌生师弟的邀约，我又没舞伴，留在那儿作甚？” 慕梨大胆地蹦到他面前反驳:“你怎么可能没舞伴？我看师姐们都削尖脑袋朝你身边挤，你跑了之后大家可伤心了。” “是么？”陆决侧头眯起眼注视她:“这个‘大家’里想必并不包含慕师妹吧？我走的时候跟师妹打了声招呼，师妹说——‘知道了知道了去吧去吧’！” 第61章 谁能想到原著里酷得飞起的大反派, 中二时期会这么要面子爱摆师兄架子呢？ 慕梨都不记得他离开前打过招呼了，因为当时四面八方的师姐们都在往这里挤，小胖崽又沉浸在第一次跳舞的快乐中到处蹦跶, 慕梨怕小崽子被人撞飞，哪里还顾得上对师兄的尊重？ 大反派居然这么小心眼！ 换人家段恒谢寂川肯定不会斤斤计较。 虽然这么腹诽着, 慕梨还是乖巧地跟大反派承认自己对师兄的失礼。 但她希望大反派尽快习惯, 毕竟慕梨不是这个时代长大的人，很难对一个十六七岁的中二少年发自内心的恭敬，总是会一不留神就忘了不同辈分的师门礼数。 随后，三位师兄一起护送她和小胖崽回府。 马车上, 谢寂川调侃段恒难得参加一次篝火舞会，却从开始到结束，一直跟木桩子似的杵在角落里。 这拘束的举止可真是跟段恒的尽常师尊一脉相承, 不同的是尽常真人老婆孩子都有了, 段恒都还从来没在这方面开过窍。 段恒认为, 尽常师尊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可能把心思花在情爱之事上。 一心修行守护苍生才是头等紧要之事，但若是能遇上天命之人, 他也不会抗拒回避，一切自当顺应天道，他不会主动强求。 “主动强求”的谢寂川撇撇嘴不搭理这个老古板了，回头问慕梨玩得是否尽兴。 慕梨开心得直点头，今晚师兄师姐们对她比从前热络多了。 “那是自然。”谢寂川解释:“你舍身稳住阿决，救下茶社侍童的事迹, 已经被那五名侍童传遍凌云山，那几人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每每提起来都热泪盈眶, 如今还相信眀判堂对你诋毁的弟子已经不多了, 我就说日久见人心吧？” 慕梨一听这事忍不住得意的笑容，喜滋滋向对面的陆决邀功:“能帮上师兄的忙，也是我的荣幸嘛，也得亏师兄自身的极力克制。” 谢寂川嘟囔道:“要我说你这小丫头胆子可真够大的，阿决刚出现异常的时候，险些跟我交手，那气势可够唬人的，从前各堂大比，就没见他这么起劲过，杀起师兄来，倒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一提起这事陆决就皱眉，不耐地强调:“都说了当时我根本没有意识。” 慕梨惊讶地问:“二位师兄动过手？在山上的时候陆师兄还挺平静的呀？” 谢寂川摇头:“那是陆师娘赶到之后，之前我俩差点动手，我不出手他都可能跟尽常师尊打起来，没办法，早知道就让他把那一整包安神丹都吃了。” 慕梨问:“陆师兄一共吃了几颗？” 谢寂川转头看陆决:“你吃了几颗。” 陆决记不清了:“大概五六颗。” 慕梨:“师兄怎么不多吃一点呢？我特地攒了一个月呢！” “怪我。”谢寂川坦白认错:“当时马上就要入阵祭月了，这小子在我旁边忽然打开个药包，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吓得我一把给他抢走了，我嗅了嗅，看是安神丹，就没让他多吃。” “幸好没多吃。”陆决小声说了句。 慕梨和段恒同时警觉:“为什么？” 慕梨追问:“安神丹的镇定疗效不够吗？” 陆决皱了下眉心，没有回答。 “你这话什么意思？”段恒也着急起来:“尽常师尊前两天还跟我念叨:下回月食家里得备足安神丹，你这话，说得好像安神丹没用处。” 见几人神色担忧，陆决直起身严肃地小声回答:“确实没有用处，祭月当夜，就是在服下那几粒安神丹后我才完全失去意识，简单地说:月食期间出现的杀念好像并不属于我本身，我在保持自身意识的同时尚且能克制那股奇怪的杀念，但安神丹会让我自身意识昏沉，那股杀念会趁机反客为主。” 车厢内霎时间一片死寂。 其余三人都惊得脸色发白，尤其是慕梨。 谢寂川震惊地问:“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师尊师娘交待？” “不能传出去。”陆决提醒:“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那包安神丹是慕梨给我的，若是得知实情，眀判堂的人必会一口咬定慕梨图谋破坏祭月仪式。” 段恒和谢寂川回过神，神色郑重地点头。 “若是安神丹没用，下次再遇到巨月月食，该如何是好？”段恒蹙眉道:“也就是说，意识昏迷并不能阻止你身体失控，反而要让你保持清醒？” 陆决垂眸想了想，有些无措的样子，“不知道，我还没经历过不吃安神丹的巨月月食，能否清醒地熬到结束尚未可知，所以我得弄清楚慕梨的心引诀为什么能遏制那股杀念，找到杀念的源头。” 三人下意识看向慕梨。 慕梨抱着熟睡的小胖崽，脸色惨白地呆呆注视着陆决。 谢寂川抬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呢小师妹？” 慕梨回过神，顿时一脸失落地低下头，似是难过极了。 “怎么了？”段恒问。 “所以说安神丹适得其反。”慕梨小声说:“那我岂不是险些害陆师兄酿成大祸？” “别胡思乱想。”陆决反驳:“我只是说安神丹并不能遏制杀念，即便不吃安神丹，我也未必能清醒支撑到月食结束。我说明问题所在，是为了找到合适的应对方法，必须弄清楚你的心引诀为什么能遏制那股异样的杀念，以及那股杀念从何而起。” 谢寂川猜测:“起初你好像是想跟你爹打一架，会不会巨月月食诱出了你内心深处对尽常师尊的真实感情？” 陆决垂眸揶揄:“知己莫如你，师兄真是太懂我了。” 还是段恒正儿八经地分析:“那股杀念总会有最想杀的人，起初你是看见谁才突然出现了那种念头？”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了。”陆决一手扶额，绝望地沉声回答:“没有具体针对某一个人，就是突然之间，想把周围清理干净，根本忍不住。” 谢寂川眯起眼质疑:“清理干净未必要杀光我们吧？你可以找把扫帚上山打扫，我们肯定会配合抬腿，让你扫干净。” 陆决一想起具体回忆就变得慌张无措。 他没理会谢寂川的调侃，弯身手肘支在膝盖上，把脸埋进手掌里，身体蜷缩得像个不安的孩子。 两个师兄从没见过小师弟如此脆弱不安。 段恒忙正色安慰:“别紧张，阿决，巨月月食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出现一次，在下一次发生前我们肯定能弄清楚原因。” 陆决依旧捂着脸，急促呼吸了一阵，低声说出这些天埋藏在内心的恐惧:“不知如何解释你们才能懂，就是在月亮被吞噬的一瞬间，那个念头就突然醒过来了，根本……根本不是什么埋藏在心底的怨恨，真的不是，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那念头根本不属于我。” 谢寂川忍不住有些心疼地注视小师弟:“究竟是什么样的念头？你觉得周围很闷？很脏？很不自在？” 因为被手挡着上半张脸，几人看不见陆决的神色，但能看见他薄唇翕动，欲言又止。 大反派这副无措受惊的模样，看得慕梨心里酸酸钝钝的。 此时此刻，整个世间，恐怕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陆决有多困惑无措。 她知道陆决那个可怕念头在月食苏醒的原因，但她不能告诉他。 思索许久，慕梨注视着陆决坚定地安慰:“没事的，陆师兄，你说那不是你的念头，我们就不会把它当成你的念头，不论那念头多么恶劣，这件事都与你本人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句安慰似是莫名戳中了陆决的担忧，他急促的呼吸逐渐缓和下来，脸依旧埋在掌心里。 几息后，陆决沉声坦白:“那个念头想把周围清理干净，而弄脏这片大地的，就是周围密密麻麻活着的人。” 此言一出，段恒和谢寂川瞳孔骤缩。 虽然有心理准备，陆决说出的话，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是不是有点像走火入魔？”谢寂川压抑着惊愕，尽可能平静地分析:“心魔被无限放大，怨恨投射向一切所见之人？会不会是因为阿决修为提升过快，才出现如此严重的反噬？” “没有怨恨。”陆决低声回答:“那念头极其诡异，月食开始后，周围的人在我眼里，就好比平日里突然看见周围一地的蛇鼠蝼蚁，谈不上愤怒怨恨，应该是……烦躁，厌恶。” 谢寂川惊呆了，半晌才颤声问:“你眼里的我们变成了蛇鼠蝼蚁？” “你们的外貌没有变。”陆决不知该如何解释当时的感受:“但变成了一种跟我无关的生灵，简直不可理喻，那念头就好像要夺回主宰天地的权力，把周围所有活物当做侵占它地盘的秽物。” “这确实匪夷所思。”谢寂川无从分析了:“怎么会出现这么古怪的杀念？” 段恒也满脸困惑，思忖许久，低声问小师弟:“如果……我是说如果，数百年后天尊飞升，你想过主宰凌云山么，以你的实力，数十年后或许就足以担当大任。” “没有！”陆决猛地抬起头急道:“我发誓这念头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来没有过这方面想法！这简直可笑至极！你们知道我根本不想过问峰内事务！”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恒解释:“只是在猜想这心魔的源头，如今各堂弟子实力不济，你或许在担忧凌云峰的将来会走向落寞。” 陆决注视段恒:“虽然我是你尽常师尊的儿子，但我没有他老人家那闲心操心这些‘大事’。” 慕梨看得出大反派已经有点生气了，赶忙提醒段恒:“陆师兄已经说了这个念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就不要从他的想法里揣测什么心魔了！” 段恒无奈地垂眸低声道:“总得弄明白这古怪的念头由何而起，你我兄弟之间，又何须避讳猜忌。” “段师兄！”慕梨急得都快跺脚了，气嘟嘟地怒视段恒。 这家伙太耿直了，真的会惹麻烦。 虽然知道段恒没有恶意，但慕梨猜都能猜得到大反派肯定已经够委屈的了，强调了几遍这念头是凭空冒出来，还要往他身上扯，这不是想冤死他吗？ 慕梨知道这念头是真灵残留的本能导致，但她暂时没法跟陆决解释。 而且就算往后找到机会说出真相，慕梨也不知要怎么让陆决接受如此残忍的现实。 如果那场凌云峰内战注定会发生，陆决就注定会释放全部妖力，保护亲人朋友。 这意味着她眼前这个记仇小心眼的中二少年，灵魂会逐渐被吞噬，最终变成那个把人类当成蛇鼠蝼蚁般戏弄折磨的杀神。 慕梨忽然抱着胖崽站起身，走到对面往陆决身旁挤，想要坐到他身边。 她这举动把三个师兄都吓了一跳。 陆决原本还沉浸在惶恐冤屈的情绪中，忽然被小师妹“贴贴”，吓得他一下子站起来又没站稳，跌坐在一旁谢寂川腿上。 陆决侧过头，用眼神警告谢寂川不要笑话他。 但为时已晚，谢寂川一脸慈爱微笑道:“阿决别怕怕，哥哥抱抱~” 陆决“唰”地站起身，侧头费解地看向小师妹。 他发现慕梨看似机灵滑头，但她身上好像缺失了某种对危险的敬畏。 实际上第一次见面就有这种感觉，哪怕表面上很紧张，陆决依旧能感觉她那种独特的坦然。 起初，陆决以为她仗着小天尊对她的需要，才敢对所有人大大咧咧毫无防备。 而经历了祭月意外，他发现慕梨根本没留任何后手。 她就是这样带着无防备的好奇蹦到他面前，如果感觉到危险，她就很害怕的原地投降。 是的，陆决一直以为这个滑头小师妹留有后手，但实际上她似乎没有。 遇见威胁，她完全靠对手的良心保命。 姑娘果真叫人难以理解。 慕梨没能从大反派复杂的眼神中看出他在瞎想什么。 但她再次抱起胖崽走到陆决跟前:“你坐下呀陆师兄，我突然有一个猜测，快把手给我，我想试试看心引决的功效。” 第62章 大反派居然坐去了慕梨对面, 闷声拒绝伸手:“不在月食期间，能看出什么功效？” 慕梨刚要解释，忽然意识到什么, 想了想，便没有反驳。 她从前就发现陆决很害怕被女孩包围，一到拥挤的地方更是浑身不自在，在篝火旁游戏开始时，女修们刚朝他发起进攻他就找机会跑了。 而刚才慕梨因为怀里抱着小胖崽不便伸手, 急切之下没多想，直接坐到陆决身边，这小子差点吓飞了。 可见比起被女孩儿包围，他更害怕跟女孩发生肢体接触。 这在陆决这个年纪还挺罕见的, 慕梨直觉是有什么心结引发了陆决这方面的排斥反应，而他自己都未必察觉。 心结应该不是恋爱经历导致的，作为把课余时间都花在看小说盘手办的中二少年，大反派显然没有时间谈恋爱。 慕梨猜测他的心结有可能跟他父母有关。 一部分难以跟异性建立健康亲密关系的人，是因为对父母的相处模式感到困惑甚至恐惧。 比如慕梨自己。 作为心理医生，她下意识会分析这些事。 但作为凌云峰飞升种子选手的陆仙君, 即使一辈子没有道侣,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凌云峰五位堂主，也就尽常真人成了婚，没有伴侣丝毫不影响其他几位堂主的修炼效率。 但有一点，慕梨听段恒说过—— 哪怕是很小的心结, 都有可能在未来某个阶段的修炼中，引发心魔。 轻则根骨经脉受损, 重者修为尽散甚至自爆而亡。 所以说, 没有伴侣并不是坏事, 但有心结，却会对未来的修行产生威胁。 慕梨此前问过陆决为什么这么害怕被女孩子追随示爱，但陆决的嘴比段恒严实多了，怎么绕都绕不晕他。 讳疾忌医的大反派，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慕梨转念又开始思考对心引诀的猜测。 陆决刚才一直询问她“心引诀压制杀念的关键在于什”么，慕梨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她突然想到:那就是原著后期，在巨月月食期间，各大宗门为了避免杀戮，会主动献祭数十个心引灵根的修士，去陪魔尊一起熬过月食。 原著里的心引灵根修士，并不能靠第六第七层的“海境”让魔尊冷静下来。 他们是靠更高阶的具象化情感，让魔尊暂时恢复年少时对亲人朋友的感情，使他对人族产生短暂的悲悯之心，以求激发他的自制力。 最终能否停止杀戮，全看魔尊自己的心情。 而月食之夜，慕梨第六层海境转化的灵力对大反派的遏制，绝对不是靠激发他内心的回忆或者情感。 在此之前，慕梨认为自己的海境应该是能够安抚陆决的狂躁，但如今仔细想来根本说不通。 如果海境真的有此奇效，没道理原著里旋照期乃至融合期的心引修士都没法控制住陆决。 而陆决说她的海境灵力能帮助他压制杀念，这是点醒慕梨的关键点。 慕梨猜测，并不是她的海境灵力能帮他压制杀念，而是她的海境灵力能迅速填补他的灵魂意识能量，从而让他夺回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权。 感觉上，像是她的灵力帮他压制了杀念，实际上，是她的海境灵力加强了他的意识能量。 这也是慕梨和其他心引修士唯一的区别。 慕梨可以具象还原出一个人原本的意识，她本身对心理学的知识体系，在这个世界转化成了这种特殊的能力形式。 此前替虎妖还原亡妻的意识，也是依靠这个能力。 突破第六层灵根之后，海境结界能让她突破虚幻，把自身可塑的灵力传输出去。 她的灵力就像是可以随意打磨的意识原材料，一旦被他人接收，就能够被他人转化为自身的灵魂意识能量。 她能补充陆决作为人族的意识能量，以抵抗甚至转化上古真灵的本能。 她也是此刻才知道，陆决的自身意识和真灵本能是独立分裂的，所以才导致她此前的安神丹计划险些酿成大祸。 如今再回忆原著中后期，有个反派阵营的长老曾说过—— 陆决最初入魔的时候，性情变幻莫测:一时是只有些爱开玩笑的翩翩君子，一时又是将生灵当作蝼蚁的贪玩邪魔。 不同的是，处于第一种状态的陆决智商极高，他会给自己设局，预测并限制第二种状态自己的行动。 而第二种状态的陆决，就像个还没熟悉人间的恶魔稚童，几乎没有智商，只喜欢纯粹的杀戮玩乐，所以最初阶段，经常被第一种状态的陆决压制。 而到了后期剧情，也就是原著里正面描写的反派魔尊，就已经是两种状态合为一体的陆决了—— 那个保留了极高智商和优雅举止，却残忍嗜杀游戏人间的恶魔杀神。 此前慕梨没想过，陆决的杀念，和他的自身意识是完全分裂的。 如今看来，原著里侧面提及的早年魔尊，其实就类似于人格分裂患者。 而最终的成品魔尊，选择了最可怕的一种组合方式，将两个人格的不同特质合为了整体。 慕梨迫不及待想要测试一下自己的第六层灵力转化，是否能对陆决产生她猜测的那种效果。 然而大反派碰都不让人碰一下。 真是个不配合治疗的坏患者。 如果她的想法可行，在那场浩劫来临后，她可以巩固陆决自身意识能量，以压制上古真灵的本能。 大胆一点，或许她能让陆决用意识能量，反过来吞噬上古真灵？ 这想法让慕梨冷不丁一哆嗦。 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 仅仅因为月食之日唤醒的部分真灵，陆决就一口气抽干了她体内五颗元阳丹，全程只清醒了不到三分钟。 想要把上古真灵全部融合转化成为陆决自身一体，恐怕得有上千万个她一起来供能吧？ 还是想办法阻止凌云峰内战，更实际一点。 到了凌云仙府，众人下了车，慕梨跟三位师兄道别后，段恒和谢寂川各自下山回家去了，陆决却比她先一步踏入仙府。 “诶！”慕梨唤道:“陆师兄你走反了吧？” 陆决闷闷地小声嘟囔:“我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新送来的书稿，那个混球上回送书搞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也不知水镜先生所说的卧龙凤雏能否为玄德所用，好不容易捡到个徐庶，就这么被骗跑了，那位操觚家未免对汉宗一脉太狠心了……” 慕梨:“…………” 糟了。 大反派这嘀咕的话本剧情…… 好像是她上回为了敷衍他写的三国书稿啊！ 经历祭月惊魂，慕梨都已经把坑了大反派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确实快一个月没更新后续了。 为什么这个中二病刚经历完这么可怕的事，都忘不了追小说啊！！！ 慕梨突然心生一计，当即把熟睡的小胖崽让阿兰抱回寝殿，自己则跟随大反派一起进入藏书阁，并主动谈起三国的剧情。 陆决听她说起关云长，眼睛一下子亮了，惊讶地侧头问她是否也看过此前的书稿。 慕梨说这段故事其实是改编自数千年前的一段真实宗门历史。 清越宗治下的镇民，很喜欢听说书人节选这段历史，编出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所以她对陆决所说的内容略知一二。 话音刚落，慕梨就紧张地退后一步，跟可怕的大反派保持距离。 此刻大反派看她的眼神，颇有点类似失控那夜第二次抽空她灵力前，那种期待天真的亢奋眼神。 “你听说书人讲过整个话本么？”陆决上前一步，眼里带着未来魔尊嗜血的亢奋，沉声问:“卧龙凤雏有没有徐庶那么厉害？” 慕梨:“我个人更喜欢卧龙先生，但是客观来讲他们各有所长，这三人都是谋士，不以战力修为论胜负，各方面实力得细分比较。” 陆决似乎一下子呆住了，歪头好奇地注视她。 两人站在书阁看不见尽头的弧形长廊里。 长明灯的火光映照在大反派褐色的双瞳里，隐约照出他眼底那抹隐匿的赤红。 慕梨以为他会对卧龙先生生出好奇心，便在脑中打好腹稿，准备提前展露“诸葛吹”的身份，替卧龙先生正式出场预热一下。 没想到。 陆决忽然垂眸低声说了句:“除了战力修为，其他的长处也值得被关注么？” 慕梨怔愣片刻，挑眉认真道:“当然，那不然小天尊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却把陆仙君当孝子呢？” 陆决侧眸看她:“你在提醒我去叫醒他打屁股么？” 慕梨嘻嘻一笑，朝一旁走了两步，转身背靠在书架上，仰头注视大反派:“一个人有多好，是有关于他点点滴滴的一切特质的总和，但并不是优点减去缺点就是一个人的价值了，有时候，一个人的优点在另一个人眼里无穷大，即便他有很多很多缺点，也会被另一个人深深地喜欢。” 陆决微微皱了皱眉:“所以，战力修为足够强的话，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当然不是！”慕梨凶道:“战力强大在我看来只能算是一个优点，如果陆师兄对我很坏，我还是会讨厌陆师兄！” 陆决没有立即反驳她的调侃，反而有些迷茫地侧头看向书架上的书册，许久，喃喃开口:“我娘就不会讨厌我爹。不，也不一定，她有时候会生气，有时候又会很开心，她好像很喜欢我爹，这很奇怪，没有人会喜欢我爹。女人很奇怪，话本里也是，她们就算忍着疼，也能很喜欢很喜欢一个坏人。” 慕梨惊讶地注视着陆决侧脸。 她似乎一不小心抓住陆决畏惧女孩爱慕的关键线索了！ 果然跟他父母相处模式有关。 他潜意识里或许认为:女人一旦付出感情就会伤害自身，且无法摆脱。 又因为内心深处对父亲的不认同，他内心真正恐惧的，其实是自己会像父亲那样，伤害那个在他心里极其重要的女人——他的母亲洛晚凝。 第63章 慕梨很惊讶, 没想到陆决对自己父亲如此不满。 尽常真人除了古板毒舌了一点，在这个时代，应该已经算是很称职的丈夫了。 作为父亲, 尽常真人肯定缺乏一些现代教育常识。 这是时代所限，在慕梨看来，主要责任应该归于大环境, 毕竟尽常真人的养育者肯定也这么教育他，甚至更加苛刻。 且没有人尝试纠正过他, 甚至大家都发自内心地认同他的教育方式, 不知不觉中强化了他这种“严父”的教育观念。 而作为丈夫，以慕梨听几位师兄平时的调侃，以及那次寿宴上, 尽常真人在看见妻子后的态度，大体推断出他应该是个很在意妻子的丈夫。 如果与她想象中一致，这种男人，哪怕是放到慕梨那个时代，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丈夫了—— 身居高位，长相英俊, 专一脾气好，愿意对妻子妥协…… 这在慕梨眼里已经算是八十分了, 比起她那个渣爹简直是仙爹。 所以，是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慕梨想了想, 谨慎地询问:“难道尽常真人私下里会伤害洛阁主吗？我还真看不出来他老人家是那样的人。” 陆决摇摇头, 淡淡道:“不，他私下和人前并无差别。” 慕梨:“……” 大反派该不会是在跟她凡尔赛吧？ “那……”慕梨坦白:“我感觉尽常师尊对妻子还挺好的呀？” “嗯。”陆决没有解释, 直起身:“我回去了。” “等一下！”慕梨叫住他:“陆师兄, 我不是在否认你对你爹的评价, 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认为他在伤害你娘。” 陆决侧头看她，“这都是我的胡思乱想，你的想法才是对的，所有人都很怕我爹，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妻子。” 慕梨上前一步走到他跟前，仰头注视他:“所有人却不包括你，作为从出生就看着他们夫妻相处至今的人，陆师兄究竟以什么依据判断尽常师尊会伤害洛阁主呢？” 陆决退后一步，别过头回避对此事的谈论:“这或许是我对我爹的私怨引发的胡思乱想，用不着理会我。” “不。”慕梨仰头盯着大反派:“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不是丢人的事。可能你爹对你的教导会让你感到很多念头见不得人，但任何人内心真正的想法都应该被尊重。你爹可以不理解你，但他没资格断定你的某些想法就是错误的、丢人的。你可以不再寻求他的认同，但不能放弃所有人，或许可以尝试跟朋友吐露心声，迟早会遇到一个能理解你的人，而不是照着你爹的要求，用条条框框把自己打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陆决愣住了，垂眸注视着小师妹略带稚气的面容。 那种错乱感又出现了。 慕梨有时候会给他一种超越她年龄的沉稳笃定，让他以为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但不久后他总会发现，她这种自信是建立在对他人的信任之上。 这就好像她并不是用自身力量去改变一切的走向，而是引导他人觉醒自身的力量，而后自己决定方向，而她只负责理清真相、给予信任和鼓励。 这太古怪了。 陆决几乎没被这么对待过，因为“年少有为天赋异禀”，年幼时就离开了同龄人的环境。 与他共事的周围人实际上都把他当成小孩子，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感受，除了在作战方略上愿意听从他的建议之外，大家都希望他只要听话地乖乖完成任务就好。 有一瞬间陆决隐约意识到，慕梨之所以能在那头虎妖手下脱身，或者之所以能在祭月之夜毫发无损地帮他熬过月食，依仗的并非对方的良心。 她的力量来源于激发对方内心的意志与判断，而她的笃定来自她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能力以及对他人的清晰了解。 这并不是赌运气。 这小师妹比他想象中复杂很多。 强大的修士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掌控一切。 而这个滑头小师妹却以某种陆决不熟悉的方式掌控事物的方向。 慕梨手心有点出汗，未来魔尊那双微透着暗红的剔透双瞳从未如此刻这般专注地凝视她。 她看过原著，这家伙智商高得不可思议，即便刚过完十七岁生日也不可小觑。 慕梨此刻感觉自己已经被他的目光拆开揉碎，一览无余了。 她原本是打算扮猪吃老虎，尽量让凌云峰的人认为她没有威胁。 或许她不该跟大反派深入地谈论这些事。 慕梨低下头，扒拉自己的手指甲，“我只是觉得陆师兄是很厉害的人，陆师兄的任何判断都不该是胡思乱想。”她小声说。 她听见头顶传来陆决深吸一口气的沉重声响。 这感觉就像是一头极危险的野兽在判断她是不是威胁，要不要顺手拍死以绝后患。 他或许会警告她，不要再揣摩探究他的想法了。 那样的话她打算假装听不懂，否认自己有这样的打算。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伤害，”他终于闷声开口，却不是回避或反击。 第一次，他顺从了她的引导，低声解释:“我觉得我爹不尊重我娘，在他眼里凌云峰的大小事务都高于家里的琐事，出山降妖伏魔守护苍生是修道者的职责，这一点我爹娘想法一致，但……” 因为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这些感受，陆决需要思索如何清晰地解释，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很多事不是非他不可，他明明可以交给卫峰堂下的阁主、司君和牧史，但他偏要亲力亲为。而每次我娘提出什么请求，他那种左右为难，最终摆出一副‘谁让你是阿凝呢那就再让你任性一回吧’的样子……很讨厌，但我娘很开心，她好像也认为随便什么堂内破事都比她的需要重要得多。” 陆决忽然笑起来，是那种绝望的苦笑，他自嘲似的摇摇头，后退两步，说:“只有我爱琢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我爹和我娘大部分时间都很正常，只有我不正常。说实话我不觉得堂内甚至凌云峰内的任何事都理所应当摆在我娘之上，那些阁主司君和牧史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办砸了差事就自己担责，没道理要我来教他们每一步要怎么走。” 他眼神有点凶地看着慕梨，像是要讨回公道:“供奉堂每年支出那么多灵石金银养活卫峰堂那群司君牧史，他们的用处总不能只是定时定点来告诉我爹‘不好了不好了堂主哪里哪里又怎么了’吧？如果他们的职责只在于传话，那我们去山下贴一张告示，拿出一个牧史的俸禄，就够招来一千个村民换掉他们了，省下的钱够我买一座山的木雕，堆在一起可能比凌云峰主峰还高，而我爹却认为挥霍浪费的人是我。” “哈哈哈！”慕梨一个没忍住笑喷了:“都什么时候了陆师兄怎么还想着省钱买木雕哈哈哈哈哈哈！” 陆决严肃的面容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慕梨对于他的胡思乱想会是这个态度。 他神色忽然变得轻松起来，扯起嘴角也笑起来，说:“我如果把这个开源节流的妙计告诉供奉堂的无忌真人，他会不会哭着跪下来感谢我指点迷津？” “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梨一手捂住嘴，一手拍了一下大反派胳膊，拍完才后知后觉紧张地抬头，但大反派这次没表现出对她失礼触碰的抗拒。 陆决也在笑，似乎说出心里的抱怨让他感觉很轻松。 慕梨尽快平静下来，抿嘴忍住笑意，仰头看向陆决:“我明白陆师兄的意思了——尽常师尊虽然看似十分关心妻子，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妻子，或是说家人，都排在他的公务之后，说句不好听的，他或许根本看不起妻子对家里的付出，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把满足妻子的合理请求当成了纵容甚至说赏赐？陆师兄心里是觉得，其实你爹根本看不起你娘，是吗？” 陆决竖了一下右手食指，慕梨知道这是他肯定对方一语中的的习惯性动作。 “他瞧不起我就算了，我目前的实力本就无法与他相提并论。”陆决不悦地低声说:“但我听说，我娘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录勋堂阁主了，而他当时是录勋堂一个小牧史。 我娘生下我之后几乎寸步不离照料我，一步步引导我修行，即便在我拜怀灵真人为师之后，每日回府，我娘也会帮我复盘巩固修行体悟。 我爹从来不管我，他好像觉得每天在院子里撒把小米，我就能按照他的期许长大。 更可笑的是，有一次我听我爹私下惋惜我娘的天赋，他觉得女人成了家之后太容易被俗世遮住视野……” 刹那间，慕梨几乎能感觉到大反派身上散发出犹如利剑般的激烈杀气。 陆决挑眉一字一顿道:“我娘一声不吭做了所有他该做的事，就为了让他在成婚后依旧能心无旁骛的对凌云峰尽责，而他……但凡他不是我爹，我当时一定……” “我明白，我明白，陆师兄消消气。”慕梨赶忙让大反派冷静。 陆决第一次说出心中的怨恨，根本冷静不下来，蹙眉质问:“我不明白我娘为什么要嫁给他，她为什么要费尽心力让我爹在成婚后依旧能心无旁骛的修炼？而且她好像不想别人拆穿她对我爹的付出，这是真的，因为我小时候提出这些疑问的时候她很生气，我不敢再问了。表面上看来，所有人都觉得我爹在纵容我娘，包括我爹自己。” 陆决压抑怒火，嘴角却扬起反常的笑意:“这让我恶心。” 慕梨吞咽一口。 原著里的魔尊被激起杀意的时候，也会露出这种反常的笑。 原文描述是“映在他暗红的双瞳里的猎物死期将至，此刻挣扎求生中的猎物们暴露的任何一处破绽，都显得如此滑稽有趣”。 慕梨对大反派露出个乖巧的笑容。 当病人是个双重人格高智商疯批的时候，再自信的心理医生也免不了紧张。 “我懂你的感觉。”慕梨认真地表态:“你才是真正关心你娘的人，起初我也被表象迷惑了，只有身在其中真正关心洛阁主感受的人才会明白事情有多糟糕。” 陆决困惑地注视她:“你真的这么想么？” 慕梨坚定点头。 “可我娘不这么觉得，她偶尔会生气，但还是会原谅，而且她不喜欢我这么看待我爹，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慕梨低头想了想，抬头看向陆决，平静地回答:“如果她接受你所说的事实，那就意味着她为了丈夫放弃前程奉献精力守护的这个家，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需要坚信丈夫跟她想象中一样爱她，需要相信一切都值得，才能继续一切正常地生活下去，继续当所有人眼里那个被丈夫深爱的陆夫人，还养大了出色的儿子，这或许是她牺牲一切换来的唯一成果。为此她宁可主动替丈夫捍卫那座空中楼阁，这就是她作为妻子在想的事——假装自己没有受伤。如果承认你说的一切，她就藏不住伤口，逼不得已要面对痛苦。” 陆决惊讶地微张开嘴，露出极困惑又痛苦的神色，他沉声问:“你的心引诀能让她好受一点面对事实么？” 慕梨认真道:“你娘不一定愿意接受这种尝试，这对她而言很冒犯，但我此前帮你度过月食之劫，她有可能会勉强答应配合我，我会努力试一试，只是未必能成功。” 陆决低头思索许久，低声开口:“我明白你为什么能摆平禅渊上人都解决不了的虎妖怨气了，你说的没错，人的实力分很多种类。” 慕梨笑道:“陆师兄，这种时候呢，你可以直截了当简单明确的夸我真厉害。” “能让我娘一脚把我爹踹出府，并说一句‘我要休了你’才算是‘真厉害’的程度吧？慕师妹才到实力很强的阶段——”陆决抬手比了个到胸口的高度，又比了个高出自己头顶的高度:“这样才是‘真厉害’的程度。” 慕梨眯眼质问:“这个‘真厉害’的高度，是陆师兄你所在的高度吗？” “那倒不是。”陆决坏笑:“我的高度不方便比划，得去拿个梯子来。” 慕梨凶恶地眯起眼，敢怒不敢言。 大反派得意地转身摆摆手作别:“你真厉害的陆师兄先行告辞，早些休息。” 慕梨扬起下巴对着陆决的背影挑衅:“这么厉害的师兄都不敢配合我的尝试，是怕被不怎么厉害的师妹用六层心引诀失手打伤吗？” 大反派脚步一顿，中二之魂果然燃烧起来了。 他猛然转身走回傲慢的小师妹跟前，沉声反驳:“哪怕是十六层心引诀，也无法让我皱一下眉头。” 慕梨一伸手:“是么？那你把手给我。” 陆决眸光一闪，又打起了退堂鼓。 他并不是不想配合慕梨的尝试，只是脑海中还隐约记得月食那夜，汲取慕梨第六层灵力时的感觉。 甚至清醒后都隐约记得那一刻的疯狂占有欲，这让陆决很怀疑清醒中的自己能否控制住自己。 “哦~陆师兄果然是怕了~”没意识到危险的慕梨继续挑衅少年魔尊:“毕竟很少有跟心引灵根修士的交手经验呀~” “可以。”赌上录勋堂首席弟子的身份，陆决不能让滑头小师妹看扁自己，但还是提出前提要求:“你可以小股小股灵力地尝试，但不要让我进入你的幻境，就是周围一片蓝色云海的那个。” “哈哈哈哈知道了！”慕梨保证:“我不会展开海境结界的，陆师兄安心把手给我吧！” 陆决缓缓抬手，朝她摊开掌心。 慕梨欣喜地刚要伸手去抓自己的“专属小白鼠”，就听书阁外传来一声惊雷！ “糟了！祁啸醒了！”慕梨惊愕地仰头看向陆决:“啊啊啊发现我溜出来他又要折腾一晚上！我要走了陆师兄！改天再试！” 说完慕小师妹就抛弃尤为厉害的陆师兄，飞奔扑向她的仓鼠小天尊去了！ 慕梨狂奔踏入寝殿前院，刚好遇见光着脚的小胖崽闪展腾挪躲开侍从们，跟个小炮弹一样冲出房门。 但在看见慕梨的身影后，小家伙一下子就停止了动作，只张着嘴呆呆注视着慕梨，双眼在黑夜中反射出金色的微光。 慕梨小跑到他面前连连道歉，说自己只是晚上跳舞跳久了肚子饿，去膳房找点吃的。 小家伙仰着包子脸盯着她看，一声不吭。 慕梨直觉这小崽子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当场来一个爆炸哭了！ 没想到小胖崽啪叽朝她张开了小胳膊，要抱抱！ 慕梨喜出望外，弯身一把拔起小胖子，往屋里走。 小天尊此刻依旧保持冷静，但周围侍从都已经感觉到了小天尊开始散发久违的压迫感，这是很罕见的事，自从慕梨正式入住玄天殿之后，小天尊几乎恢复了从前在天尊身边的平静安逸，很少会散发这种因为紧张或愤怒而本能的压制力了。 小天尊肯定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他似乎感到紧张了。 事实确实如此。 从祭月被慕梨忘在山顶之后，小天尊一直有些不安，半夜他迷迷糊糊往慕梨的方向翻滚，直到“噗通”一声滚下床，都没能碰到慕梨香香的怀抱！ 睁眼爬起来找了一圈，才发现坏姐姐没了。 小天尊很紧张，但他容量不大的小脑袋瓜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哭闹并不能留住坏姐姐这个事实。 小天尊有了新的战略计划。 第64章 俗话说,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慕梨把怀里不哭不闹的小煤气罐罐放到床上的时候，心里就觉得有诈。 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让慕梨无法放松警惕，就在她给小胖崽盖上绒被的一刻, 小崽子忽然抢了她接下来的台词说:“本座给阿泥讲个睡前故系, 好不好呀？” 慕梨:“……” 虽然这小奶音跟她不一样, 但说话的语气音调跟她平日里哄他睡觉时简直一模一样！ “好……好呀？”慕梨警惕地询问:“祁啸要给我讲什么故事呀？” “也讲厉害的神农！”小胖崽张开小胳膊挥了挥。 “祁啸也知道神龙的传说吗？”慕梨问:“别人讲给祁啸听的，还是我从前讲给祁啸听的呀？” 小天尊肉嘟嘟的包子脸迷茫了片刻，当即回答:“本座讲给阿泥听的！” “噢？”慕梨好奇地笑道:“我们祁啸自己编的故事吗？我好好奇呀！快讲给我听听看~” 小天尊立即开始了天马行空:“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好厉害的神农, 还不可以飞飞，但是很厉害。有人抱抱他亲亲他，就——哇！好开心哦！很爱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点低的慕梨当场崩溃。 你说的这个神龙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呀? 很爱抱是什么啦！根本抱不动好吗！你个毫无自觉的小胖崽！ 故事还没讲完, 见坏姐姐笑成这样，小天尊有点困惑, 这个故事并不是好玩的故事，而是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主要是发坏姐姐深省。 在小天尊的战略计划中，坏姐姐心想“哇好厉害呀, 抱抱他就会好开心吗？我也很想抱”。 这个时候, 小天尊深吸一口气挺胸收腹，乖巧安静地躺在坏姐姐身旁。 坏姐姐一看——“哇！这里怎么有一个好乖而且一点都不胖胖的龙？那我就来抱一下他亲一亲, 看看会不会也很开心吧？” 但是现实并没有按照小天尊计划发展。 坏姐姐看起来笑得快要岔气了。 这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小天尊编的故事有种特别的趣味, 虽然小天尊自己没发现, 但是故事比想象中更厉害。 小天尊可真会哄坏姐姐开心啊。 既然接受了这样的新设定, 小天尊就得假装知道自己的故事哪里好笑, 所以他开始礼貌又不失尴尬地跟慕梨一起笑起来。 慕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天尊:“哈哈, 哈哈，哈哈……” “哎呦……”慕梨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催促道:“然后呢？” 总算笑完了。 第一阶段没有达成目标，小天尊再接再厉，继续讲故事:“后来有个姐姐找神农玩，她以为神农不是乖乖的农，就凶哦，把神农带去坏坏谷喂胡萝卜，坏坏！” 听见自己出场的慕梨忍住笑，认真反驳:“喂神龙吃胡萝卜的姐姐就是坏姐姐了吗？吃胡萝卜对身体很好呀！” 小天尊急得直摆小胖手解释:“不好，不好，兔兔吃胡萝卜，神农吃兔兔！很久很久以前，有十个神农吃胡萝卜，啪！就还剩一个神农了。” “哈哈哈哈！”慕梨配合着问:“其他九个神龙怎么了？被胡萝卜毒死了？” 小天尊想摆手否认，但想想这个结果好像更能警醒世人，便一本正经地点点胖脑袋:“嗯……” 慕梨趁机反杀:“那就代表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小神龙可以吃胡萝卜呀，他吃胡萝卜从很久很久以前吃到现在，他太适合吃胡萝卜了！” “嗯！嗯！”被绕沟里去的小天尊急了！蹬着小胖腿直哼哼:“不不！不不！” 慕梨赶紧哄小胖崽:“哦不是的不是的！神龙最好不吃胡萝卜，最后那个神龙是勉强活下来，可饿坏啦！对吗？” 小天尊这才委屈地点点头。 慕梨忍不住继续拿小家伙开玩笑:“那他一定饿得很瘦吧？我瞧瞧小肚肚是不是都饿扁啦？” 小天尊猛地提起一口气等待检验！挤出三层下巴的小肥脸憋得粉红粉红的。 “哈哈哈哈哈哈……”慕梨乐不可支地伸手撩开小崽子的里衣，就看见小家伙吸气吸得把一肚子坏水的宝宝肚都收出了褶皱。 原本是一整块平坦的小馒头肚皮，现在是小号米其林三层游泳圈。 “可真是个清瘦修长的小神龙呀！”慕梨睁眼说瞎话，把里衣盖回去，再盖上绒被，好方便小胖崽正常呼吸。 这讲个睡前故事可费老鼻子劲了，小天尊呼出一口气，气喘吁吁地继续说:“厉害的神农担心胡萝卜，很怕怕坏姐姐，看她想干什么，她想吃掉厉害的神农！木哇木哇，这样！” 这故事讲得还挺危机四伏的，慕梨猜到是最初认识的那会儿，她忍不住想要嘬祁啸包子脸的内心活动被这小崽子发现了，误以为她想吃掉他，便好奇道:“那她后来吃掉厉害的神龙了吗？” 小天尊小嘴一勾，露出个得意地笑，摇摇头:“坏姐姐是想亲亲神农，木哇，好开心！好喜欢！坏姐姐舍不得回坏坏谷，跟厉害的神龙一起！” “哇——”慕梨啪啪鼓掌:“真是个生动有趣惊心动魄的好故事呀！” “还、还没完——”小天尊赶忙捉住慕梨的双手不让她鼓掌，他还没讲完，他怕慕梨以为他讲完了突然睡着了。 实际上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一秒入睡。 “哦？在一起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吗？”慕梨继续保持好奇。 小天尊继续讲述故事的大结局:“后来坏姐姐看见其他人，没有神农厉害的人，她也想去玩玩看，就丢丢神农，出去玩，神农找不到她，就问别人，别人没有说话，神农又问别人，别人也不说，神农啪！不见了！没人看见神农了！” 慕梨忽然意识到了这心机小胖崽恐吓她的新手段，眯起眼问他:“不见了？神龙生气飞走了吗？不要理坏姐姐了是吗？” 小天尊认真地看着她，一双浅茶色的眼瞳里，慕梨就像他的整个世界，他摇头说:“没有飞走，他一直等等坏姐姐，但是消失了，没有人看见神农。” 慕梨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蹙眉看着小家伙，许久，轻声问:“那坏姐姐回来之后跟他道歉，他愿意重新现身吗？” 小胖崽用力摇头:“神农现身！但是看不见，坏姐姐也看不见，不可以亲亲他抱抱他很开心了。” 慕梨忽然一把将小崽子捞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祁啸，你在很多人心里都很重要，不只是我一个人，你的三个师尊很关心你，尤其是段恒，但是他们表达关心的方式跟我不太一样。” 慕梨一边拍哄着怀里让她放不下心的小坏胖子，一边哼摇篮曲一样告诉他:“乾空爷爷也很关心我们祁啸，还有阿兰也是，他们有时候不知道如何弄清楚祁啸想要什么，但如果遇到危险，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的保护祁啸，就跟我一样，明白吗？” 寂静无声。 慕梨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胖崽，这才发现这小家伙已经在她怀里一脸满足地睡着了。 所以这小崽子编个这么吓人的睡前故事，就是为了让她紧紧抱着他睡觉不许撒手吗？ 慕梨哭笑不得，但还是狠狠亲了一口崽子的小胖脸。 啊，还是那么q弹。 心里不免还是有点难过。 这小崽子编的故事显然是基于他真实的感受。 故事的最后，所有人都看不见神龙的悲伤结局，很可能就是这小家伙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 慕梨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家伙总觉得别人都会无视他，坦白地说阿兰和其他侍从对这小家伙的照顾，其实比慕梨更加无微不至，偏偏这小崽子就是盯准了她。 目光忽然一闪，慕梨脑子里浮出个念头—— 这小胖崽在原著里初次化龙的契机，是因为那个世上唯一关心投喂他的老奶奶被野兽攻击。 如果慕梨假装被人攻击，会不会也能把这小胖崽急得化龙？ 虽然崽崽才三岁，但危机不等人。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反派觉醒暗黑人格，因为她把控不住。 不如试试拔苗助长，提前激发小胖崽化龙。 但感觉成功的概率不太大，慕梨如今已经很了解这个小胖崽了，如果遇到打不过的危险，但凡有其他选择，小胖崽都不会选择亲自冒险。 如果看见她遇到危险，慕梨怀疑小胖崽会先去召唤他的“陆孝子”来救人。 第二天是休息日，慕梨让小胖崽睡到自然醒，自己则取了纸笔，开始制定引导陆夫人的计划。 这件事其实让她有点为难。 大反派说的没错，尽常真人确实潜意识中并不尊重自己的妻子。 但从外人的角度看来，这对夫妇表面上生活还挺和谐，而且陆夫人可能真心喜欢尽常真人，她或许自愿做出这些牺牲。 哪怕她确实不愿意为这样不尊重她的丈夫牺牲，她自己不肯承认现实，那也是一种正常心理防御机制，这能帮助人更舒适地享受生活。 如果防御机制没造成心理问题或生活中的实际问题，作为心理医生，慕梨不应该主动干预。 她从前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是一位女性说的“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但现实中很多人的需求恰恰相反，会寻求各种自我麻木的方式来逃避直面痛苦。 出于职业道德，如果陆夫人自己不觉得难受，慕梨不应该直接点出她丈夫的问题。 思虑再三，她还是把第一份治疗计划给撕了，重新开始写一份测评表。 得先测评一下陆夫人各方面心理状况是否达到健康标准，真有问题她才能出手，不能为了跟大反派争锋就不顾咨询者自身状况。 慕梨忽然自顾自嗤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她发现自己最近思维方式都被带着跑，大概是这段时间跟心机小胖崽和中二大反派相处得太多，脑袋开始痒了，好胜欲也要长出来了，能帮一点是一点，但未来只能由陆夫人自己选择。 第65章 后晌处理完录勋堂琐事, 陆决回府叫了几道爱吃的菜，在自己寝殿西暖阁，边吃边看乾空师尊吩咐他细细体悟的一部心经。 院子里忽然传来门仆给陆尽泽请安的呼声, 陆决赶忙合上书, 起身左右看了看，把心经塞进了角落的橱柜里。 虽然看的不是话本, 但吃饭的时候不论分心做什么事, 都可能挨骂。 陆尽泽进门后清了清嗓子, 看了看小圆桌上的饭菜, 侧头看向儿子，说了句:“才用午膳？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 “没有。”陆决说都是些细碎琐事。 陆尽泽抬手指了指饭菜，示意儿子继续用膳, 然后他自己也在桌边坐下来，温和地开口:“今早郭福收拾地窖，在一处空酒窖里看见许多小木雕……” 图穷匕见。 陆决筷子一顿, 警惕地等待父亲下一步出招。 陆尽泽却依旧用春风拂面般的温柔语气继续道:“他取出几支木雕给我过目, 那地窖里湿气重, 我瞧那木雕不少都生了霉, 便让他吩咐侍从全取出来, 清理干净, 铺在院里晒了晒，都收拾去披香阁了, 跟你从前买的那些小木雕摆在一起，好通风, 你要找就去问郭福。” 陆决惊愕地抬眼看向父亲, 陆尽泽抿嘴对儿子露出个慈爱的笑容。 陆决放下筷子直起身。 父子二人无言对视许久。 陆决低声开口:“我娘怎么了？” 能让尽常真人对儿子无事献殷勤, 多半是洛阁主又生气了而他自己哄不好, 想让儿子当和事佬。 这回陆尽泽特地去地下室挖出一堆小玩偶，又腾出间屋子专门给儿子摆玩具，那事情可能已经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哎……”陆尽泽神色无奈叹了口气，把昨晚答应跟妻子参加篝火会，却被公务耽搁的经过和盘托出，等待儿子礼尚往来替他排忧解难。 这一次，陆决没有匆匆起身去关心母亲状况。 他严肃地注视着父亲，平静地询问昨晚是哪位弟子、具体请示什么事情。 “啊，长孙正和江盛，主要是寿泰镇水妖作乱的事。”陆尽泽抬手握拳，指关节一下一下敲打桌面，沉声道:“最可恶的就是这帮妖孽，去年在铜梁镇作恶，峰内先后派出十波弟子，还是没能斩草除根。” 陆决沉默看着他，没有接话。 陆尽泽清了清嗓子，主动认错:“我既已经承诺陪凝儿下山，不管被多大的事情耽搁，错都在我。” 陆决依旧看着他，右手捡起一根筷子，沾了点茶水，在小圆桌上纵横划拉出一个简易的地形图。 陆尽泽警惕地低头看他画出的地图格局，很快看出了端倪，道:“对，就是此地发生了妖祸。” 陆决在寿泰镇的位置点了一个点，低声分析:“去年水妖在铜梁镇作恶，一连派出数百名弟子，把镇子翻了个底朝天，只抓获一头水妖。七月，奉乾空师尊之命，孩儿随同第十波弟子下山驰援，抵达铜梁镇后，搜寻妖气范围，火速劈土建坝，将成河改道。水妖措手不及，被困于干涸的河床法阵之内，最终被活捉十三头、击毙五头。” 陆尽泽点头:“此事亏得你当机立断随机应变，乾空至今还经常提起。” 陆决缓缓摇摇头，示意父亲细看桌面上的地形图:“未免水妖利用成河之便再次作恶，后续河流改道都是由我一手规划善后，”他在围绕寿泰镇的地图东侧划出新的河流走向，给出最终结论—— 整个寿泰镇地势偏高，而贯穿城镇的河流如今绕山而过，水妖若是入侵此镇，只能陆路流窜，一旦被法阵围城，便再无水路脱身，等于自投罗网，瓮中捉鳖。 而流动水源是水妖胆敢在凌云峰下辖如此猖獗的唯一依仗。 陆决与水妖有过正面交锋经验，这群水妖比泥鳅还滑，出动前会找出至少三处可藏身的活水，逃窜经验极其丰富，绝不可能在这片地形里，选择一个最危险的镇子下手。 阁楼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冰，父子俩沉默对视。 陆决没有直接揭穿父亲编造的借口，但真相不言自明。 许久，陆尽泽深吸一口气，淡淡抱怨:“你小子若是把脑子花在峰内事物上，而非怎么藏你那堆小……” “爹。”陆决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转移问题，蹙眉低声问:“下山凑凑热闹而已，您为什么总要推三阻四的？如果真的有难言之隐就说出来，我娘几时跟您无理取闹过？难不成这点俗世烟火有损您堂主的威严？” 陆尽泽否认:“我没有怕凑热闹！只是篝火舞会那都是求偶的少年人才凑的热闹，我往那儿一站，不是叫旁人都不自在么！” 陆决质疑:“可今年中秋术演，您和娘也没参加，这不是少年人的佳节。” 陆尽泽急道:“那是凝儿自愿代乾空留守堂中，总不能也算在我头上吧？” 陆决反驳:“你知道她是为了留在峰上陪你一起赏月。” 陆尽泽纠正:“是我陪她赏月，如果两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想赏月，那么另一个人才算作陪。” “呵。”陆决气笑了，低头想了想，点点头，淡淡回应:“谁都知道您大公忘私，偏我娘牵挂您中秋佳节孤零零的一个人，肤浅世俗，只会给您添乱。” 陆尽泽陡然呵斥:“放肆！怎敢诋毁你娘！” 陆决仰头一脸不知死活地看着父亲，低声嘲讽:“自幼爹爹就教导我应当心口如一，如今为何敢想不敢说？孩儿不过是将爹爹心中所……” 陆尽泽“砰”的一声拍案而起！ 侯在屋外的郭福连滚带爬冲进屋，一把搂住椅子上的陆决，颤声赔笑:“少爷饱了？那就去披香阁瞧瞧，好多旧木雕都刷干净了！可惜我认不出那些个英雄大能，不知摆没摆对位置，少爷随我瞧瞧去吧！” 郭福一边挡在陆决跟前，一边转头朝屋外道童使眼色，让人快去把夫人请来。 他一举一动已然落入陆尽泽眼中，陆尽泽赶忙转身大喝，把那两个去报信的道童吼了回来。 他担心妻子得知此事更加生气，便主动化解干戈，对郭福抱怨:“你挡什么？孩子出言不逊，我都不能说他一句了？” 郭福知道老爷的软肋，赶忙小声提醒一句:“夫人已经很生气了……” 陆尽泽闻言有些不安，只嘀咕了几句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暖阁。 郭福还留在小少爷身边，亲手帮他把面前歪倒的碗盘收拾到一旁，温声问小少爷还想吃点什么。 陆决哪里还有胃口，闷声问郭福他娘现在何处，随后便去了阁楼。 洛晚凝正在顶楼修剪灵草，听见身后踏入花房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是儿子来了。 因为这种时候如果是陆尽泽自己来赔罪，他的脚步声只会停在门外，时不时探头看她一眼，看看她表情有没有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陆决跟以往一样大大咧咧走进门，但是就靠在不远处的桌台上，没有说话。 这倒是有点奇怪，平日里儿子被她丈夫打发来哄她，一进屋就会逗她开心，这次却低着头在一旁发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洛晚凝好奇地停下手里的修剪，转头打量儿子。 陆决察觉了母亲的视线，立即回过神，把手里的小碟子递到母亲面前，碟子里是洛晚凝最爱吃的点心。 洛晚凝低头看着点心，轻笑一声，问:“怎么只有三只？一笼不是五只么？还有两只被谁偷吃啦？” 是上楼的时候魂不守舍，不小心掉了两只。 但陆决说是送给他爹了，一本正经地跟娘亲解释:“放进蒸笼前，有两颗面团掉在地上，脏了，刘阿嬷很愧疚，她说‘我这就重新和面’，我说‘不用，这两颗单独装笼送给我爹吃’，刘阿嬷说‘啊谢天谢地’，顺便又踩了两脚才捡起来，那两颗一出笼，孩儿就飞奔送去孝敬爹爹了。” 洛晚凝“噗嗤”一声笑出来，白了儿子一眼，摇摇头:“这回他没亲自尝试一番，就找救兵来哄我了？看来我是越来越不配劳尽常真人大驾了。” 陆决皱了下眉，面上勉强装出的轻松都撑不下去了。 “怎么了？”洛晚凝看出儿子心情不对劲:“他是不是强迫你来哄我？” 陆决张了张口，像是为了克制情绪，又立即抿紧薄唇。 洛晚凝有些无措地反过来哄儿子:“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娘没生气，就是不想瞧见那臭老头子，你不用帮他哄我。” “我从来都没有！”陆决陡然朗声反驳，他侧头看向母亲，委屈地压低嗓音说话:“我从来都没有帮他哄你，小时候每次看见娘生闷气，我都很紧张，我只是希望娘可以一直开心，不是希望娘可以原谅爹爹。从来都不是。” 第66章 未正三刻, 慕梨正顶着日头，在花园里陪小胖崽玩捉迷藏游戏，洛阁主突然拜访凌云府。 慕梨措手不及, 她还在思考找什么机会以及用什么借口去陆府拜访, 没想到陆夫人主动上门了。 难道是陆决用了什么办法让陆夫人主动求医？ 未必是来咨询夫妻关系问题，陆决可能用其他理由把他妈妈骗过来了。 这小子总会有办法，这一点慕梨不得不承认, 原著那位反派天花板的智商实至名归。 慕梨寒暄过后委婉询问陆夫人来意，陆夫人则一脸热情地解释说:特意送来一些家里闲置的小玩具，给小天尊消遣。 见慕梨脸上笑意逐渐凝固并且变得不安，陆夫人赶忙让侍从打开手里的木盒, 拿出一堆棉花布艺玩具。 “都是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你放心，我可不敢偷我儿子的木雕来哄小天尊开心。”陆夫人晃着手里的毛绒玩具玩笑道。 慕梨这才松了口气, 可不能让小胖崽三岁就夺走大反派的宝贝手办结下梁子啊, 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接过陆夫人手里的毛绒玩具展平了一看，慕梨惊喜地看向陆夫人:“这是……猫耳朵？” “对！还有小熊耳朵和配套的毛绒小尾巴。”陆夫人喜滋滋从木盒里随便取出一个玩具小头饰，绑在自己头上给慕梨看:“就这样戴在孩子脑袋上，别提多有趣儿了！” “哇！”慕梨两眼放光, 赶忙招呼侍从去把不远处趴在大树上捂着眼睛数数的小胖崽抱过来, 感激地看向陆夫人:“尾巴颜色跟耳朵也是配套的诶！夫人亲手缝制的吗？这也太费心了！” 陆夫人摆摆手:“都是我儿子小的时候我突发奇想, 画了图纸跟成衣铺掌柜定制的，可惜我儿子只喜欢木头玩偶, 不太喜欢这些棉布小玩意，每次我给他带上, 他就死命往床底下钻, 不肯见人……所以这些都是全新的, 没有用过哦。” “……”想到大反派那种中二病被妈妈死命往头上套猫耳朵的样子，慕梨不寒而栗。 感觉这可能不是木头或者棉布的材质问题，大反派没有断绝母子关系，已经孝感动天了。 “没关系，小天尊最喜欢玩具布偶了。”慕梨信心满满地挑了橘色的猫耳朵头饰，转头一看，侍从手里端着的小胖崽还用小肉手捂着眼睛，在认真数数，等慕梨藏好叫他来找。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七，七十四……”小天尊不甘示弱的随便瞎数着。 不知道为什么坏姐姐这次藏了这么久还没好，留给小天尊会数的数字已经不多了。 “别数了阿啸，快看看洛阁主给你带什么好玩的来了！”慕梨从侍从怀里接过小胖崽，迫不及待用橘色的猫耳往他胖脑袋上比了比。 “哎呀……”洛晚凝仔细目测小天尊的胖脑袋，低声提醒:“头饰系带可能不够长，得量一量小天尊的头围，短了的话，我专门再去定做一套。” 慕梨不相信，她家小胖崽只是胖了点，头围应该是正常的。 为了证明祁啸的脑袋并不比她儿子小时候大很多，慕梨气沉丹田一鼓作气，把头饰绑上了小胖崽的脑袋。 虽然打结后，系带只留出堪堪两毫米的尾巴尖尖，随时可能散架，但最终结果显示，她家小胖崽头围在正常儿童范围内。 把小胖崽转了个身，慕梨和洛阁主同时发出心被融化的一声:“哦~~~~~” 小天尊面对两个女人亮晶晶的眼眸，有些迷茫，想摸摸看什么东西把他脑袋勒这么紧，刚一抬手就被坏姐姐大喝一声制止—— “不要碰！一碰就掉了！” 小天尊如临大敌，怀疑自己脑袋上顶了个非常重要的什么东西，他紧张地看着坏姐姐，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好可爱啊……果然橘色的猫耳朵最适合他了。”慕梨捧起小胖崽的脸，爱不释手。 “他怎么这么乖啊！”洛阁主羡慕极了，下意识伸手想尝试一下小天尊婴儿肥脸颊的手感，但还是克制地询问了一句:“我可以吗？” “试试看吧阁主，很好捏的！”慕梨鼓励。 洛阁主一把接过小胖子，左右开弓揉得不亦乐乎，还声情并茂地教小天尊说:“喵~” 小天尊躺在洛阁主怀里无动于衷。 一旁慕梨赶忙帮忙教导:“祁啸，说‘喵’，‘喵~’会吗？” 小天尊晃了晃小胖腿，小胖脸淡定如常:“不，阿泥说，本座是神农，神农是‘吼~唔’，‘吼~唔’，很厉害！” 慕梨:“会‘喵’的神龙晚上可以多吃一个兔头哦。” “喵！”神龙小天尊的咆哮霎时间响彻花园。 洛阁主被逗得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搂着小天尊，时不时蹭蹭他的小胖脸，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转换成忧伤。 “当初我坚持想要个孩子，或许就是想要这样……这个样子的。”洛阁主轻轻拍着小天尊的小胳膊，像在哄他睡觉，口中喃喃自语:“可是陆尽泽始终安不下心，就好像恨不得孩子一出生就成熟懂事一样，害的我儿子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要假装小大人。” 她竟然主动谈论起了她的家庭。 这是个好时机，慕梨立即将花园里的侍从全都屏退，尝试引导洛阁主袒露心声:“尽常真人不想要孩子吗？那可损失大发了，陆师兄那样的奇才……” 洛晚凝摇摇头，垂眸抚摸着怀里的小天尊，轻声回忆:“成婚时他都没想过要孩子，也没想过我会想要个孩子。” 慕梨有些诧异:“很少有夫妇成婚后没想过要孩子。” 这个时代还没有丁克这个概念。 洛晚凝解释:“尽常觉得孩子可能会成为阻碍我飞升的心魔，因为生下阿决之前，没人知道这孩子资质天赋如何。如果这孩子连灵根都无法觉醒，我和尽常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成为我心上的伤疤，或者说觉醒了又没有太高的天赋，确实有可能让我无法割舍。” 慕梨玩笑道:“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陆仙君这资质没准比尽常真人更早飞升……” 洛晚凝无奈地笑了笑。 慕梨不知道自己的玩笑是不是有失分寸，便没有继续接话。 洛晚凝大概是想对慕梨说些什么，但要她一个近百岁的修士，向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女娃倾诉烦恼，实在是羞于开口。 慕梨深吸一口气，主动出击:“所以在孩子这件事上，当初您和夫君的意见没有达成一致？” 洛晚凝摇摇头，欲言又止。 慕梨:“阁主可以将具体过程描述一下，作为心引修士，我虽然修为低微，但在这类问题上有特殊的应对方法，或者可以替您理清一些困惑。” 洛晚凝被她沉稳自信的言语打动，有些羞赧地看向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达成一致。不论我提出什么要求，陆尽泽一般都不会正面反对。当时他一直委婉告诉我，有了孩子可能会出现哪些问题，但最后都会加一句‘决定权在你’。他一直坚定的表示会站在我身边，一起面对这个选择带来的任何后果，我……没有想太多，就有了阿决。” 慕梨低声温柔地询问:“阁主，您心里似乎觉得尽常真人并不想要孩子，会不会下意识担心孩子会真的成为他的累赘，所以默默承担起养育孩子所有的责任？” 洛晚凝摇摇头，想否认，可仔细一想，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没仔细想过这件事，但你这么一说，好像……”她点点头:“对，我确实不希望我任性的决定会拖累他修行，我可以自己承担起一切。”她朝慕梨自嘲般苦笑:“我只是个阁主，自然没尽常真人那么忙。” “您为什么觉得要孩子的决定要用任性来形容呢？”慕梨继续引导:“如果要孩子对您而言势在必行，那么您有足够的条件去选择一个跟您需求一致的夫君，来共同抚养孩子。尽常真人显然无法割舍对您的爱意，自然也要满足您对道侣的要求，他也确实曾对您的决定表示尊重支持，并承诺与您共同承担责任，那这个最终决定，就绝不能以您的‘任性’来定义。相反，如果双方达成一致有了孩子之后，另一方没有像承诺中一样付出同样的精力承担养育孩子的责任，那就是违背承诺，您才是被欺骗被拖累的人。” 洛晚凝闻言忽然痛苦地一皱眉，双手捂住眼睛:“所以你觉得他在伤害我？阿决也是这么认为的！” 慕梨问她:“洛阁主？您今天来找我，是为您自己，还是因为发现陆决不开心？” 洛晚凝脸埋在手里缓缓摇头:“我不想让我儿子为我难过，我很后悔，从前不该总当着儿子的面跟夫君闹脾气，可现在一切都晚了，请你帮帮阿决……” 慕梨温声引导:“陆仙君的心结在您身上，而您心里想着如何不拖累夫君，如何照顾好儿子，唯独没有您自己。但凡您儿子不是白眼狼，就无法看您这般委屈自己。” 洛晚凝抬头看向慕梨，轻声问:“阿决是想要我离开尽泽吗？” “不。”慕梨严肃提醒:“他想要您真正的‘任性’起来。不要管儿子怎么想，也不要管尽常真人怎么想，只管您自己的感受。 如果您真的觉得跟尽常真人在一起很快乐，如今的生活您想要持续一生，而陆仙君的担忧都是多余的，那就坦然把这些想法告诉陆决。 没有人能替您决定是否要继续爱一个人，这是您自己的权力，但同时您得明白，您不欠尽常真人什么，您同样有权力对他感到失望。 您不需要对自己真实感受感到羞耻，不该觉得自己任性或是不知足，您儿子唯一的希望是您能真正的开心，如果您真的不想让他痛苦，就坦诚面对自己的感受，让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不要把所有痛苦都藏在心里独自忍受。” 洛晚凝神色困惑:“你觉得陆尽泽对我不好吗？” 慕梨耐心引导:“不用问我的感受，感受自己。最近有没有哪个时刻，尽常真人让您感到伤心、愤怒，或失望？” 洛晚凝把尽常真人故意推脱篝火会的事情告诉了慕梨。 慕梨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分析尽常真人的做法:“您为什么如此确定他是编造借口假装公务缠身呢？” 洛晚凝又把后晌儿子跟她说的推断过程告诉了慕梨。 很遗憾，慕梨听不懂推理过程，可能是洛晚凝描述得不太形象。 总之应该就是尽常真人编了个妖祸攻城的假公务，在他儿子这个战术布局奇才面前露出了马脚。 所以他确实就是不想陪妻子参加篝火会。 “对此您感到失望吗？或是愤怒？”慕梨问。 洛晚凝:“我希望他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慕梨:“如果他不想去的原因，只是嫌弃吵闹，或是觉得作为堂主要保持威严，您会如何对待这件事？” 洛晚凝:“我很失望，接下来几个月，我都不会理他。” 慕梨:“几个月后呢？他如果只觉得您任性脾气大，哪怕下次答应陪您一起下山，也是被迫敷衍，您要如何对待这件事？” 洛晚凝:“你觉得我该彻底离开他？” 慕梨无奈地再次强调:“不，我觉得您该以自身的感受来做出决定，试试不要管别人怎么想。” 洛晚凝神色犹豫:“除了在外人面前爱摆架子之外，大家都觉得他对我很好。” 慕梨:“具体哪些事对您好，能说五个具体的例子吗？” 洛晚凝:“他从来不会跟我争吵，任何时候我生气都是他退让。” 慕梨:“他为什么要跟您争吵，您做错过什么事吗？还是说多数时候，您生气本身就是因为他的错，那么他又有什么立场不退让呢？” 洛晚凝答不出来。 慕梨:“还有其他例子吗？” 洛晚凝:“我们刚认识那段日子，有一次携手下山伏魔，他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慕梨:“这算一个，有比较近期让您感动欣慰的事吗？至少是婚后。” 洛晚凝揉了揉太阳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慕梨:“如果说我想请您和尽常真人一起来谈谈这些事，或者请他单独谈一谈，您觉得方便吗？” 洛晚凝苦笑:“你这是要他的命，这绝不可能，他不会跟外人谈论家事，他甚至不想跟我认真谈论这些事，这会让他感到羞耻。” 慕梨有些不客气地提出:“照顾家人的感受如果让他感到羞耻，那他为什么要成家？” 洛晚凝:“在他眼里，只要保护好家人，让大家都活着，那就万事大吉了。” 慕梨沉默许久，注视着洛晚凝，大胆提议:“既然尽常真人完全不肯配合交流，不愿与您共同努力，那您也无需一味妥协。你或许可以选择恢复婚前的状态，来比较一下有夫君和没有夫君的生活，试试哪一种更加轻松愉快。” 第67章 谢寂川觉得很奇怪, 接连两日, 小师妹和小师弟两人一见面就会对上眼神—— 慕梨问一句“怎么样”，陆决答一句“还没有”。 然后带着两肚子坏水，一起走去没人的角落，不知在密谋什么大事。 谢寂川找段恒猜测这俩崽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段恒对此毫无兴趣, 他觉得两人肯定是在商议陆决新买的小木雕怎么安全转运入府, 慕梨问怎么样到货了吗，陆决说还没有, 非常合理。 谢寂川却认为如果是为了木雕，他俩不会特意避开两个师兄。 段恒领着谢寂川直接走到墙角问两人:“你们这两天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慕梨立即抢答:“我在请教陆师兄心引决第七层与第六层的不同之处。” 谢寂川当场突击小师弟:“心引决第七层有什么新突破的功法, 阿决说说看。” 陆决:“？” 慕梨:“那个……” “不许提醒！”谢寂川阻断作弊。 两人被当场拆穿, 谢寂川看段恒:“我就说他俩藏着什么事吧？连师兄都要瞒着。” 陆决淡定坦白:“我娘可能要搬去她的风和观居住了。” 谢寂川挑眉:“挺好啊, 风和观日照长些, 你家不是每年冬天都要去吗？” 陆决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小得意, “今年不会带上我爹。” 谢寂川疑惑:“怎么？你爹不想搬？” “不可能。”段恒忽然警觉:“师尊怎么可能不想与师娘同居？” “还是段师兄了解我爹。”陆决说:“是我娘要和我爹分居。” 段恒神色惊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决沉浸在快乐中，无心解释。 慕梨把洛阁主因为陆堂主编造公务推脱篝火会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师兄，并坦白洛阁主前两天去凌云府跟她聊完后，明确表示自己会考虑恢复独身生活。 也就是说, 近几日，尽常真人可能要被妻子给踹了, 而尽常真人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噩耗。 “但愿我爹得知噩耗的时候我刚好在场。”陆决眼中洋溢着喜悦的笑意。 谢寂川得知经过后有些吃惊，虽然不想表现得太严肃, 但他还是没法轻松笑出来, 低声提醒:“这可不是小事, 阿决, 你得想办法哄哄你娘啊。” 震惊中的段恒此时才回过神, 当即火冒三丈, 他不理解小师弟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尽常师尊得知噩耗，一定会伤心欲绝！ 但陆决确认为他爹并不会太伤心，说不定还会因为没人打扰他公务感到轻松。 家里没有洛晚凝等着尽常真人一起用膳，陆决笑称他爹以后吃住睡可以都留在卫峰堂。 对此，别说段恒笑不出来，连谢寂川也无心儿戏。 虽然两个师兄知道尽常师尊平日里对陆决过于严苛，但这不耽误尽常师尊与陆夫人琴瑟和鸣啊。 他们以为小师弟不懂事才幸灾乐祸，便开始语重心长地跟陆决讲道理，希望他作为中间人劝和师尊和师娘。 陆决早猜到两个师兄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他从来没跟段恒和谢寂川谈论过自己心里的想法，这世上或许只有慕梨能理解他娘亲的委屈。 但是段恒不让陆决脱身，拉着他好说歹说，替尽常师尊找了一堆不想参加篝火会的原因。 总结起来就是尽常师尊对洛阁主的感情是真的，但他有自己的性格喜好，是不忍心拒绝洛阁主才做了错事，多少该给师尊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种时候，想说服尽常真人的好徒弟段恒，只有靠滑头小师妹的口才。 陆决侧头垂眸看向战友慕梨。 慕梨临危受命，仰头看向段恒这个小古板，开始解释陆夫人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任性，而是长年积累的结果。 因为不能透露咨询者的隐私，慕梨没有说出尽常真人作为丈夫失责的具体事件，只能从心态心理上分析尽常真人没有真正尊重平等地对待妻子。 这样抽象的描述无法让两个师兄意会。 段恒说了许多尽常师尊时刻惦记关照师娘的往事。 最终两人谁也没说服谁。 谢寂川虽然隐约能理解慕梨的意思，意识到尽常真人有错，但他不赞同要为此闹到分居甚至和离的地步。 陆尽泽和洛晚凝是名扬四海的神仙眷侣，谢寂川都想象不出世上能找到第二对如此璀璨夺目、深情相爱的道侣，所以最终他选择站在二师兄这头，希望洛阁主能给尽常真人改过的机会。 陆决和慕梨知道，洛晚凝已经给了无数次改过的机会。 慕梨严肃地告诉两个师兄，尽常真人所谓的改过，都只浮于表面，几乎算是屈从，他从来没有从妻子的角度去考虑那些事。 如果只有洛晚凝一味地压抑妥协，把自己改造成让陆尽泽感到舒适的样子，那这段感情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相爱。 慕梨从洛晚凝的回答中能猜到，陆尽泽确实很喜欢洛晚凝。 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且不肯与妻子共同努力改变现状。 前日洛晚凝临走前，填完了慕梨给她准备的心理评估表。 结果也表明，洛晚凝的心理状态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并没有抑郁症状，而是被长久的困惑窘境磋磨得即将失去自我—— 一来，她确实能感觉到丈夫喜欢自己。 二来，她又感觉不到夫妻间真正被关心、被在意、被看见的健康亲密关系，只能不断地从丈夫的行为中寻找爱的蛛丝马迹，甚至从外人的口中得到她丈夫很爱她的“定心丸”，反过来合理化丈夫的行为，压抑自己的需求，以至于她的真实自我快要消失了。 所以在咨询过程中，每次触及让她感觉疼痛的部分，她都反复问慕梨这是不是代表她丈夫不爱他，问别人她是不是该离开他。 她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受与判断，或者说，她快要感觉不到自己了。 这一番深入分析过后，段恒与谢寂川似乎意识到问题比想象中严重，许久都没有说话。 “可是……”谢寂川嘟囔:“我觉得尽常师尊不会答应分居。” 段恒低声喃喃:“不答应又能如何？总不能拦着洛阁主不让走吧？” 谢寂川不太确定:“真到了那一步没准会动手阻拦啊！到时候我们该帮师娘脱身，还是该帮师尊一起阻拦？” “这还用问么？”陆决怒不可遏:“二位师兄不会是打算跟我爹联手，欺负可怜的孤儿寡母吧？” 谢寂川:“你说的这个‘可怜的孤儿’，该不会是凌云峰录勋堂的首席弟子吧？” 陆决严肃分析战局:“再怎么说我也不方便跟我爹动手，若是我爹执意强留，就都靠二位师兄仗义相助了。” “你这是让我们仗义送死吧？”谢寂川质疑:“你就算方便动手，跟我俩加一起也未必打得过你爹啊？” 陆决安慰师兄:“有我娘在旁，我爹肯定点到为止。” “没这么严重。”慕梨安慰三个师兄:“依我看来，以尽常师尊的性格，一开始肯定是不会死皮赖脸纠缠不休的。” 护师心切的段恒急道:“注意言辞！” 慕梨从善如流:“我是说尽常师尊起初应该不会勉强洛阁主留下。” “那接下来呢？”谢寂川好奇:“尽常师尊迟早会忍不住吧？你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偶尔亲自下山伏魔，超过七天就一定要带上洛阁主的画像，随时拿出来看看呢，这要是常期分居，尽常师尊迟早要疯啊……” 段恒:“注意言辞！” 谢寂川:“我是说迟早相思难耐啊。” 慕梨推测道:“我猜想吧，尽常师尊一开始可能会特别云淡风轻地表示尊重洛阁主的决定，然后过个几天就开始找借口给妻子送些必要的用品上门，到时候我跟洛阁主商议好，专门用结界拦住他禁止入观，过上半个月，尽常真人可能就要着急了。” 段恒闻言心有不忍:“施展只针对师尊的结界，未免太过了……” “嘘。”陆决让他别出声，严肃地注视慕梨，沉声表达对父亲的关切:“结界恐怕只是个开始，慕师妹，快说说尽常真人还要面临哪些羞辱和绝望。” 段恒警告:“阿决，你迫不及待的眼神已经藏不住了。” 陆决确实已经迫不及待了，当天傍晚，他就借探讨心法入门为名，把慕梨和小胖崽一起邀请到陆府，准备找机会提示陆夫人快点行动。 出乎意料，陆夫人的行动竟然早他们一步。 三人走进正殿前花园时，就听见不远处大树后，传来尽常真人错愕的语调—— “怎么认错才算是真心实意？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有人告诉我，如果真心实意，我是可以感觉到的，我可以相信自己的感觉，不再期待你来证明什么了。” “夫妻之事怎容外人置喙？凝儿，不要听信他人挑拨，我明日就去各堂宣布重办篝火舞会，我们一起参加，今年参加明年参加，往后年年都不会缺席，除非你不想去，我保证，我……” “别说了，我还要去清点行李。” “等一下……凝儿，你带那么多行礼作甚？为何要把衣橱全部腾空？你究竟打算去那里住多久？” “你总是不认真听我说话，刚才都告诉你了，或许半个月，或许半年，也或许是永远。” “我当然认真听了你的话，可这跟没答又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我的回答，陆尽泽，你经常不理解我说的话，总是要我换个你能理解的‘具体说法’，那现在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打算回我的风和观独自生活一段时间，或许是半个月，或许是半年，或许是永远。 一定要换成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如果一段时间后我对你割舍不下，我就会回来，如果我确定能放得下你，我就会派人给你送来一份和离书。” 慕梨和陆决两人跟石雕一样，屏住呼吸，竖着耳朵躲在一棵树后，神色紧绷地偷听夫妻二人的争执。 站在慕梨腿边的小胖崽听不懂两个大人在说什么，挥了挥小胖胳膊，说:“本座不理解，再换一个。” 慕梨赶忙弯身捂住小胖崽的嘴！ 树林里的争执戛然而止。 慕梨一把抱起小胖崽，急切地小声提醒大反派一起跑路。 陆决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掩护小师妹和小仓鼠一起撤退。 身后忽然传来尽常真人阴沉地嗓音:“跑什么？你们三个站那么远，能听得清吗？去让郭福拿椅子和茶点来，你们过来坐我旁边看戏。” 完了！慕梨紧张地仰头看向大反派！ 陆决神色镇定地给了她一个“别怕，有师兄在”的眼神，推着她肩膀逃跑的力道却越发大起来。 战胜毒舌的方式就是听不懂反话，小天尊扬起小胖脸，回应身后尽常真人的邀请:“本座要早早汤和枣泥酥！” 话音刚落，陆决一把拎起小师妹和小仓鼠，剑气爆发，瞬间消失不见。 尽常真人无心追寻，把人赶走后转身又去追妻子。 洛晚凝此刻已经箭步来到儿子的院子，清点一地的行李。 陆尽泽费解道:“为何连阿决的衣物也要打包？” 洛晚凝一边检查行李，一边淡定回答:“我已经问过阿决了，他要跟我一起去风和观生活。” 陆尽泽脸色一白，开始心慌起来。 儿子留在家中，洛晚凝心有牵挂，必然要时不时回府探望，他还有许多机会求和。 可现在连儿子都一并打包走了。 这一次，似乎跟以往赌气不是一回事。 包括“和离书”，也是第一次从洛晚凝口中说出来。 或许是觉得从前“出去”、“我暂时不想看见你”、“这几天别来打扰我”这些话已经不够惩罚他，她想出新的办法让他惊慌失措。 成婚这么多年，陆尽泽见惯了许多场面，听惯了许多气话。 妻子生气，他会不好受，但已经很少感到惊慌失措了。 他有时候会假装惊慌失措，因为这么做，妻子似乎会更快消气。 但妻子真的做出让他惊慌失措的事情时，他反而会强装镇定，以免妻子找到他弱点，往后经常用这种方法折磨他。 此刻陆尽泽就很快假装出镇定的样子，他不再低声下气地哀求洛晚凝留下来。 低头看着一地的行李，努力克制狂乱紧张的心跳，陆尽泽假装很乐意送走儿子的样子试探道:“阿决的东西可不好搬，风和观才几间屋子？放得下他那么些小玩偶吗？” 第68章 “阿决的木雕我想暂存在你府里, 可以吗？”洛晚凝语气礼貌。 这种礼貌的语气加上这样的用词, 在陆尽泽听来却异常刺耳，他强装的冷静崩裂出丝丝细缝，藏不住情绪地反问:“暂存在我府里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么？” 洛晚凝困惑地注视陆尽泽:“既然要尝试一刀两断，从搬出去那一刻, 就得有界限分明的觉悟, 我怎么能把你家当成自己家呢？” 陆尽泽心口像被狠砸了一拳，他皱眉注视妻子, 想厉声抗议，可洛晚凝带着困惑的脸庞, 美得让他目眩神迷。 她说出这样冷酷的话, 但是神色无辜又认真, 即便嫁给他数十年, 她依旧像初见时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好一会儿, 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两人对视沉默须臾，陆尽泽才闷闷地小声抗议:“婚姻岂是儿戏？若是要一刀两断，多少得问问另一方的意愿，是不是？这件事, 还是等你消气了我们再商议，暂且不要说这么生分的话。” 洛晚凝摇头:“不, 与你成婚至今，我总是念着你的意愿, 尽可能忽视自己的意愿, 你似乎也习惯了我围着你转, 即便此刻, 你也觉得只是应该迁就我一时的气话是吗？你或许觉得我总归会懂事, 总归会惦念你, 但我告诉你，陆尽泽，这一次不会了。我就是要一意孤行，你只需要等我给你最后的决定就好。” “你一定要说这种话么？”陆尽泽嗓音低哑下去，对她露出那种很痛苦的眼神。 洛晚凝思绪恍惚了一下。 以往这种时候她会感到心疼的。 其实现在也是，但是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慕梨跟她说的话——“您做错过什么事吗？还是说多数时候您生气本身就是因为他的错，那么他又有什么立场不退让呢？” 洛晚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他犯错到最后，经常以他退让迁就，她收敛任性这种感受收场了。 就是这样的，每次她控诉自己的不满，说出他让她难过的事，表达她的愤怒，他就会表现出被她发泄的愤怒伤害了。 紧接着洛晚凝思考的事，就会从原来的矛盾，转移到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么进展下去，她也会对自己的失态产生愧疚，最后就莫名其妙地扯平了。 “为什么不呢？”洛晚凝仰头愤怒地看向陆尽泽:“你可以做出让我难过的事，我却不能直白地说出你做的事吗？如果有恶人把一个无辜的人腿打断了，那个无辜的人去找乡长揭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腿断了的事情藏在心里呢？” 他低声回答:“我没有打断谁的腿，我不想参加篝火会，但是不忍心拒绝妻子，编了其他借口，被揭穿了，你可以随意去找哪位乡长来，问我这样的罪名该如何惩处，任何惩罚都比现在看着你清点行李好很多。” “所以你还觉得是我在任性胡闹！”洛晚凝第一次在他面前吼破音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 洛晚凝迅速低下头，愤怒与羞耻烧红了她的脸颊到耳根。 然后她忽然笑起来。 如果她也能像他那么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没犯太大的错，坚定地认为受伤的是自己，或许早十几年她就自由了。 怪不得慕梨一直在委婉提醒她应该多考虑自己的感受。 原来她和她丈夫之间，一直以来都只有她担心他受伤，而他永远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判断是非。 她确实错了，错在自己的无底线无原则，爱他爱得忘记了自我。 洛晚凝转身就走，吩咐管家行李清点完毕，立即送往风和观，至于儿子的几屋子木雕，先分批运去无忌真人府上，就说是洛师妹让暂时存放在他府里。 站在远处失魂落魄的陆尽泽忽然快步走过来急问:“为何要把木雕送去望山府上？刚才不是说暂存家中吗？” 洛晚凝冷声回应:“冯师兄的宅邸距离风和观近些，往后搬运也方便。” 冯望山就是供奉堂堂主无忌真人，他从前是洛晚凝的师兄。 陆尽泽已经无法保持面上的冷静了，他神思恍惚地对她说:“你突然与我分居两地，又把儿子的玩偶寄存在冯望山府里，叫外人怎么想？” 洛晚凝淡淡回答:“外人很快会明白怎么回事，毕竟尽常真人您或许很快也要成为外人了。” 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了。 但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洛晚凝火气最盛的阶段，越少交流越安全，一定要沉住气避开锋芒。 陆尽泽没有打发周围搬运行李的侍从，只上前一步，小声对洛晚凝说:“你不用劳心这些琐事，我把儿子的木雕先送去怀灵府上，等你回家我再去拿回来。” 洛晚凝抬头看他:“送去上官师姐府里，你就不担心外人怎么想了？” “怀灵是阿决的师父。”陆尽泽解释。 “是这个原因么？”洛晚凝毫不留情地戳他痛处:“铁面无私的尽常真人，该不会是还记着当年冯师兄赶在你前头向我求亲的旧仇吧？” 陆尽泽脸上的委屈神色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洛晚凝。 显然他真的生气了，这时候他一般不会继续伏低做小。 过了一会儿，他提醒洛晚凝:“你我如今仍是夫妻，将儿子的东西寄存在冯望山家中，若是招来议论，我无法替你挡。” 洛晚凝问他:“尽常真人真的是在担心我的名声吗？” 陆尽泽难以置信地哼一声:“你认为我这把年纪还会跟那些愚蠢的毛头小子一样妒火中烧吗？” 是的，洛晚凝确定他已经妒得发疯了。 但这一次她不会顾及他的感受，“那就好，木雕就送去冯师兄府上，至于我的事就不用尽常真人操心了。” 走出陆府时，洛晚凝远远瞧见儿子和抱着小天尊的慕梨，就站在她的马车旁，翘首以盼。 “爹爹没来送娘上车？”陆决看向陆府大门。 洛晚凝登上马车平静道:“他跟我怄气呢，哪里还能纡尊降贵来送行？” 陆决难以置信！ 这种时候了，他爹还敢怄气？ 这不是陆决认识的那个尽常真人。 慕梨也惊讶地看着陆决，不是说尽常真人很怕老婆吗？ 这都分居了，居然还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十里相送？ 看出小师妹也想了解内情，陆决抬手把她怀里的小胖崽拎上马车，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一起上车。 慕梨立即欣喜地爬上马车，作为洛阁主的心理医生，她有义务了解洛晚凝正式分居后心理上有什么变化。 陆决去接了几包重要行李丢进车厢，最后爬上车坐在小胖崽左边，与小胖崽右边的慕梨一起好奇地注视洛晚凝。 “娘，你跟爹说什么了？”陆决认真请教气死他爹的诀窍。 洛晚凝摆摆手打发:“这种事，小孩子不能听。” 陆决转头与慕梨相视一瞬，默契地同时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小胖崽的两只耳朵。 陆决回头对娘亲示意:“现在可以说了，他听不见。” 被两边夹着脑袋的小天尊一脸迷茫，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 洛晚凝没忍住嗤笑一声，摇摇头:“你们三个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子，都不能听。” 慕梨大失所望。 陆决不放弃任何尝试的机会问娘亲:“不能听我们可以看，您能写在纸上给我们过目吗？” 洛晚凝用眼神警告儿子不要耍无赖。 陆决只好作罢。 慕梨问:“刚才阁主对尽常真人提到了和离书，尽常真人对此有什么想法？有没有主动提出愿意和您一起努力改变现状呢？” 洛晚凝苦笑摇摇头:“不，还跟以前一样，他很委屈，他只想改变我，想让我心生愧疚，然后主动对他妥协。” “您是怎么解释您的想法的？” “我不解释了。”洛晚凝说:“我怎么解释，他都会假装理解，过完这一关他就能继续逍遥自在，那我就彻底让他逍遥自在去。” 慕梨惊讶:“我们逃跑后，您没再跟他说话吗？” 陆决小声提醒:“是我送师妹出门后。” “哦对。”慕梨赶忙改口:“我们告辞后，阁主没再跟尽常真人谈论些什么吗？” “算是吧。”洛晚凝看向车窗外，淡淡呢喃:“说了也等于没说，对牛弹琴。” “娘一定是过谦了。”陆决眼含笑意地分析:“爹都没有出门相送，该是已经躲在被子里抽泣了吧？什么样的言语能有此等威力？令人敬佩。” 洛晚凝白了儿子一眼，轻声说了句:“我只是告诉他我要把你的木雕都暂存去冯望山府里。” 陆决一惊:“为什么？” 洛晚凝解释:“风和观才几间屋子？存放家什法器都够呛，还有我养的那么些灵草，旁人不会照料，不及时运过来就要枯死了。只能先委屈一下你的木雕，过些时日扩建好新庭院，娘立即把你的木雕都搬过来，好不好？” 陆决乖巧点头，又问扩建多久能完工。 洛晚凝说，三个月就能住人，只是庭院景致一时半会不会太养目，只能让儿子凑合先住着。 陆决对景致方面没什么要求，但他知道娘亲喜欢观赏奇花异草。 此时才想到风和观的居住条件比陆府要差太多了，陆决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垂眸闷声问:“如果建一片跟……家里差不多的宅院，要多少银两？” 洛晚凝心算了一下:“如果直接用山里的木材的话，花费很少的，你如果想要跟从前家里一样的建材，那运送的费用可不算少，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得上万两白银。” 由于家里财务都是娘亲在打理，陆决对黄金白银没什么概念，第一反应是把这笔银子跟一只木雕的价格比较，来计算多少木雕才能给他娘建一座跟他爹一样的宅院。 一旁的慕梨误会了此刻母子二人的沉默。 她以为陆家经济大权掌握在尽常真人手中，洛晚凝现在是净身出户。 天呐！ 顶级富二代陆仙君一夜间变成小乞丐！ 慕梨不动声色地掏出腰包里的几颗小金元宝。 这是她写书挣来的钱，一共存了七两。 如果不求质量，建造一个简单的院子用来摆放手办，几两黄金应该能派上用场，她可以先借给洛阁主解决暂时的窘迫。 反正陆决俸禄高，周转过来就能还给她。 思及此，慕梨主动询问洛阁主，庭院的建造费用结没结，她手边刚好有些现银。 洛晚凝说了句“不用”，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仔细看了看儿子和慕梨的表情，顿时“噗嗤”笑出声。 “你们俩小崽子想什么呢？还怕离了你尽常真人，家里连建宅子的钱都填不上吗？” 洛晚凝笑看着两个小傻瓜，认真解释:“陆尽泽这些年都得留在堂内镇守凌云峰，拿固定的年俸，我和阿决的俸禄虽远不及他，但阿决这些年多次应邀出山，带回的诸多供奉价值远超年俸，我都替他攒着，修几座陆府也绰绰有余，不必为此担忧。” “啊……这样啊哈哈哈……”慕梨赶忙把掌心里的小元宝塞回腰包！ 第69章 慕梨跟着洛阁主的车驾一路来到风和观。 本以为是个需要扩建的寻常小道观, 下了马车，一眼就瞧见山坡上一座仙气缭绕的庭院塔楼，虽然占地面积不大, 但这景致这楼宇造型, 简直是梦中情房。 周围景致也仿佛置身画卷，如果爬上院中小楼往南眺望, 入目就是一片苍翠山岭，远处碧蓝的海水与天际的白云相接, 只一眼就心旷神怡。 这就是洛晚凝的婚前住所。 有这么一座童话般的顶配观景别墅，山顶还有温泉池, 她还愿意搬去跟丈夫一起住那个板板正正的寻常府邸，洛阁主对陆堂主绝对是真爱了。 这住所供母子俩居住本是绰绰有余，只是近些年陆决应邀驰援过不少大宗门, 攒下的法器丹药等贡品，得辟几间屋子才够收纳, 洛晚凝用来养花草的温房就不够了。 宅子两旁和后面山坡上，已经有十多个梓人在测量地形绘制堪舆图了，估计几日内就要开始动工。 慕梨有些惊讶, 这才过了两日, 洛阁主竟然连施工队都找好了。 陆决则告诉她:山上建宅子的事，都得上报供奉堂, 估计是无忌师尊听说洛晚凝要扩建老宅，亲自安排，才能这么快开工。 慕梨闻言有些纳闷, 无忌师尊不是供奉堂的堂主吗？为什么对录勋堂的阁主如此关切热心？ 或许是洛阁主实力比较突出？ 洛阁主吩咐随从准备晚膳, 要留慕梨和小天尊吃完再回去, 几人便在前院凉亭里闲聊。 慕梨试探洛晚凝, 这次分居主要是想逼迫陆堂主悔改，还是真的想尝试一刀两断。 洛晚凝神色有些落寞，犹豫许久才小声说:“我想要咬咬牙一刀两断，但我或许会想念他的，可能没法给你确定的答案。” “为什么？”陆决追问。 洛晚凝这才意识到儿子还站在身后，赶忙转头打发儿子离开。 陆决说这院子就这么大，他还能站哪里？ 洛晚凝让他带着小天尊上山去抓鱼玩。 陆决说小天尊不喜欢跟他一起玩，还特地转头问小胖.52ggd.崽，来向娘亲证明—— “祁啸，你要跟我去抓鱼吗？” 小天尊第一次收到孝子的一起玩邀请，眨了眨眼睛，竟然非常有风度地点点胖脑袋，答应了，一位合格的慈父。 陆决抿唇，压制清蒸胖仓鼠的冲动，不死心地回头问为什么慕师妹可以留下来，然后就被洛晚凝一个眼神瞪得乖乖抱小天尊出门了。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慕梨，洛晚凝才继续说:“我当年没嫁给陆尽泽的时候，也不似这般没出息，这么多年过去，我对他而言，似乎成了个不痛不痒的摆设，他却在我心里生了根。离开陆府前，我对他说了这辈子最狠的话，我以为会很解恨的，但其实我现在很难受。临走前，他看起来也很难受，不怕你笑话，我觉得其实最难受的还是我自己。” “千万不要这么想。”慕梨赶忙解释:“我给阁主提的任何建议，都是为了让您接下来的生活更加轻松愉快，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您直面内心的痛苦后报复对方。如果合理的反击能让您解开心结，我们可以制定这样的计划，但如果这么做结果是两败俱伤甚至自损更甚，您可千万不能随意尝试。” 洛晚凝点头答应。 慕梨委婉询问她方才用什么方式反击丈夫。 洛晚凝也没隐瞒，把自己提出木雕暂存去无忌真人府上的事说了。 慕梨沉默思索了很久，还是没想通搬走木雕为什么能算作对陆尽泽的报复。 最终洛晚凝主动为她解惑:“看来你师兄们没跟你说过那些往事——” “无忌真人曾经向我求过亲。” 洛晚凝一双桃花眼眸失去焦距，陷入久远的回忆中:“那时候我已经暗中倾心陆尽泽，可当时我们地位有别，我身为阁主，若是主动追求他，以上迫下，不免失格，所以我从未对他表露倾慕。 陆尽泽那时对我极好，但他不爱谈论私事，本就不多的相处时光，他都在跟我探讨修炼法门，或是各类妖魔术法的弱点破绽。 后来，冯师兄向我求亲，我并不打算接受，只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说法婉拒，也不好当场拒绝，便推说要想一想再决定。 那段时间，陆尽泽可真是跟变了个人似的，成天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再也没心思跟我谈论公务了，没忍到天黑，他就主动询问我是否会答应冯师兄的求亲。 那一刻，我终于确定这家伙对我也有那种感情，原来我不是单相思。 我当时又喜又气，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脱口而出，说‘我明天就答应望山的求亲，你会来参加订婚宴吗？陆尽泽。’” 洛晚凝忽然笑眯起眼，完全沉静在回忆里:“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样子，一瞬间唇色变得惨白，那么高大壮实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我问他好几遍‘你怎么了’，很久之后他才回过神看我，问我‘阁主口渴么’，我说‘不渴’，他说‘好，那我告退了’，然后就转身步态僵直地走出了门。” “我前阵子还拿这段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笑话他呢。”洛晚凝对慕梨一笑。 她眼里压抑的幸福一下子触动了慕梨的心。 此刻慕梨才明白，是多么深刻的爱慕，才会让这个女人一步步退让到失去自我。 “过了两天，陆尽泽让一个道童给我送来一封信，这么厚——”洛晚凝抬手比了个半寸的厚度，笑着回忆道:“信里说，他想了两天两夜，都没想出一个婉拒订婚宴邀请的理由，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参加这么重要的邀约，因为我对他而言比任何事都重要，这是他信里的原话，所以慎重思索之后，他决定向我坦诚他可耻的秘密，他说……” 洛晚凝忽然抬手微微遮掩口鼻，眼里有泪花闪烁，她哽咽着小声讲述那封信:“他说他一直在拼命努力提升修为建立功勋，希望早日成为阁主再向我示爱，以免他卑微的爱慕给我造成负担……信里说了一堆，总之意思就是，他实在无法承受眼睁睁看着我跟别人订婚，担心在订婚宴上失态会给我惹来非议，所以他决定不参加我和冯望山的订婚宴。” 洛晚凝迅速抹了把泪水，继续回忆:“我给他回信，就一句话——‘我不在乎未来夫君的地位，但他绝不能是个懦夫。’ 之后两天，我们没有见面。 第三天晚上，恰好到了篝火会，我跟上官师姐一起下山凑热闹。 你能想到吗？你们如今那位不苟言笑的尽常师尊，那时候一脸严肃地走到我面前，大喝一声，让大家安静，然后他请我仔细听乐师们的演奏，那是他为我编的曲子，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下，随着乐声对着我跳舞，是一支篝火示爱舞。” “那好像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所以我真的很喜欢篝火会，就算已经这把年纪，老夫老妻，孩子都比我高了，我还是每年都想参加，我真的很想跟他一起去。” 洛晚凝看向慕梨:“我爱陆尽泽，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还是会对他心软……我不想再退让下去，更不想让阿决失望，可我没有信心，你的心引诀能让我忘掉那些往事吗？” 慕梨其实泪点挺低，洛晚凝哭的时候她也想哭，但她还是用心引决强行平稳了心绪，保持绝对的冷静，听洛晚凝吐露完心声。 她平静地回答:“洛阁主，那一刻的幸福，支撑您无怨无悔付出了这么多年，如果现在把那份仅有的快乐也剥离丢弃，您可能会对这些年的退让妥协与付出更加懊悔痛苦。 一件事物失去时有多么痛苦，也意味着曾经它给你带来过多大的快乐，如果注定无法回到从前，不如接受现实，平静地依照自己的内心，决定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我建议您尝试婚前生活，只是希望您有一个真实的体验作为比较，至于最终如何抉择，您不用考虑儿子的想法，您的儿子自始至终都只希望您过得开心，请不用有任何负担地享受这段时光，顺从本心即可。” 洛晚凝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突然消失了。 至少她不用在慕梨面前假装坚强决绝了。 这世上有一个人知道她此刻有多煎熬，却没有怪她没出息，而是温柔而坚定地支持她的任何决定，心里忽然像是有了着落。 “果真还是女儿贴心。”洛晚凝温柔望着慕梨:“我真想生个闺女，像你这么招人疼的小闺女。” 慕梨挑眉坏笑:“那可说不准，我给我娘当闺女的时候，可没有给您当医修这么善解人意哦~没准比陆师兄还淘气呢！” “哈哈哈哈！”洛晚凝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院外忽然传来急切的通报声，一个侍从急匆匆跑来院子里向洛晚凝禀报:“夫人！老爷把我们搬上车的木雕拦下了，让先等候片刻，老爷要亲自去问无忌真人收还是不收！” 刚被慕梨哄消气的洛晚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唰”地站起身，要亲自回府跟陆尽泽再吵一架！ “阁主！”慕梨赶忙站起身一把抓住洛晚凝胳膊，急问:“您为什么非要把陆师兄的木雕暂存在无忌真人府上？” 洛晚凝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让侍从退下，这才小声告诉她，因为送去无忌真人那里最能气死陆尽泽。 慕梨刚听闻三人早年的纠葛，已经猜到她的用意，但这可不是寻常的夫妻纠葛。 洛晚凝的丈夫是卫峰堂堂主，她的冯师兄是供奉堂堂主，这要是稍有不慎，引得两位堂主旧仇复燃可就糟了。 记得原著中期，怀灵师太有过一段回忆，说的是供奉堂在一次遭遇战中，堂主轻敌——无忌真人在狭窄的峭壁山道上与魔族正面交锋，居然没有及时撤退与后方卫峰堂的弟子会合，最终伤亡惨重。 供奉堂的弟子多数是跟谢寂川一样的木系灵根，主要天赋在于禁锢敌方与防御己方，需要较为广阔的地形摆阵，才能发挥全部实力。 而狭窄地形的遭遇战，必须由金系灵根为主的卫峰堂，以不灭金身打头阵，才能突围占据有利地形。 这一点，身为供奉堂的堂主，冯望山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原著里提及的这场导致凌云峰木系防御力量严重受创的战斗，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轻敌，而是因为冯望山不想撤退去向陆尽泽求援呢？ 慕梨当即把这件事的严重性分析给洛晚凝听。 洛晚凝对她的担忧很纳闷，冯望山对她早就没有那样的心思了，会多想的，只有陆尽泽。 慕梨思索片刻，最终没有退让，态度坚决地请求洛晚凝不要让无忌真人掺和进来。 木雕没处放可以先搬去凌云仙府，她可以帮陆师兄照看那些木雕。 洛晚凝性格本就温顺，见慕梨坚持，便答应了，唤来侍从通知陆府，将木雕暂且送去凌云仙府。 慕梨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原本她只想帮助洛晚凝找回自我，而现在，她觉得或许有必要让尽常真人真正意识到导致他们夫妻离心的原因。 否则洛晚凝将来若是走出这段感情，陆尽泽有可能会以为是别人抢走了他的爱人。 从洛晚凝的表述中就能感觉出来，陆尽泽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他似乎不太会从别人的角度感受事物，所以即便憋得要死，也觉得必须达到足够的地位，才有资格追求喜欢的姑娘。 他不会去认真观察洛晚凝对他有没有那个意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规划与原则之中。 所以他可能不是婚后才变成这样，是婚前洛晚凝没有发现他这方面毛病。 得想办法让他明白是他自身的问题，伤害并逼走了妻子，让他要怪就怪自己。 否则这么一个性格过分自我且缺乏共情能力的人，有可能会制造很大的麻烦。 洛晚凝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起身说:“饿了吧？我去叫阿决带小天尊回来。” 慕梨回过神，赶忙道:“我去吧！” 洛晚凝勾起她胳膊:“那就随我一起去山上转转。” - 小溪旁，小天尊聚精会神地看着湍急地水流，忽然双瞳金光一闪，猛地蹲身，一双小肉手用力按在水里！ “大鱼！大鱼！”他激动地拢起小手转身站在草地上，缓缓摊开一看，手里什么都没有！ “大鱼跑啦！大鱼跑啦！”小天尊”啪嗒啪嗒“跑到翘着二郎腿靠在石头边的孝子身边急道:“本座手里跑了！跑了跑了跑了跑了！” 小天尊不甘心地在孝子身旁蹦起来！ 陆决淡定地目视前方，忽然耳尖一动，陡然出手伸向一旁的溪水，快狠准地捏住一条活鱼，慢悠悠递给身旁的小胖崽。 “大！大哦！”小天尊十分嫌弃:“本座抓最大的鱼，不像阿决，小鱼！” 爱徒居然还敢嫌弃他。 他娘嫌弃他打发他就算了，这小胖崽居然也敢嫌弃他。 陆决面无表情地幽幽转头看向小胖崽，淡淡开口:“我哪里比得过爱徒的身手呢？到现在才抓了六条鱼，再让我们来数数爱徒的成果——” 小天尊慌忙阻止:“不要数！我们不要数！好吗？” 邪恶的孝子:“啊……零条！厉害厉害，甘拜下风。” 话音刚落，陆决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寒气，转头一看，就见娘亲和小师妹一脸嫌弃地注视着他…… 第70章 一见到慕梨, 小天尊立即抱起孝子身边一条还在蹦弹的鱼，啪嗒啪嗒跑上前，送给坏姐姐, 骄傲地挺起小肚皮宣布:“我们抓很多！” 这大概是慕梨第一次听见小胖崽连续两次使用“我们”，代替“本座”。 但凡这一地的鱼之中有一条是小胖崽抓的, 他都不可能用“我们”这个词把功劳分摊给陆仙君。 但那又怎么样的？有这么好捏的小胖脸, 小天尊不需要会抓鱼，慕梨毫不犹豫抱起小胖崽，一起自欺欺人:“哇！抓了这么多鱼啊？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陆决站起身拍拍衣摆, 一片淡定，护崽小师妹肯加个“们”，顺带把他的功劳算进去, 已经仁至义尽了。 慕梨抱着小胖崽, 和洛阁主母子一起回风和观, 吃完饭，就回凌云府了。 接下来几日，一到尚武场, 慕梨和两个师兄就急着跟陆决打听洛阁主的状况。 陆决说他娘状况不算很好。 洛晚凝有意在陆决面前假装轻松。 陆决可不像他爹那么好糊弄, 他自幼观察敏锐, 三言两语就能套出对方的真实想法，洛晚凝的煎熬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让陆决很沮丧, 长达七八年的时光里, 他一直认为父亲是母亲忧伤的来源。 在滑头小师妹的帮助下，终于摆脱了父亲, 没想到洛晚凝反而更加难过了。 这感觉就像是跋山涉水拼命抵达目的地后, 发现方向跑错了, 可把陆仙君给难受坏了。 至于陆堂主, 他每日离开卫峰堂，都会独自去一趟风和观附近，远远看着洛阁主的宅子，负手而立，一直站到酉正时分才会走。 算起来，这是从前洛晚凝每天等他回来一起用膳闲谈的时间。 因为担心娘亲心软，每到这个时间段，陆决都会想方设法缠着洛晚凝，不让她上阁楼眺望窗外。 然而洛晚凝与陆尽泽夫妻几十年，对于丈夫回家的时间了如指掌，见儿子故意缠着她，她更确定陆尽泽肯定就在附近。 这么两天过后。她反过来安慰儿子，让儿子不要担心，她承诺绝不会去见陆尽泽。 “完全走出痛苦，肯定要些时日的，”慕梨安慰大反派:“洛阁主很快会体会到恢复独立后的自在，往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需要再盼着谁来迁就她。” 陆决认为小师妹说得很有道理，想不明白他娘为什么受了委屈，还对他爹情丝难断。 谢寂川对小师弟解释:“和吃饭睡觉一样，爱也是一种本能，一旦发生，想要割舍必定要承受痛苦，等你有了道侣后就会明白。” 陆决哼笑一声，自信满满地回答:“那我怕是不会有明白的一天了。” 谢寂川不屑道:“话别说得太早，你现在是年纪小，将来迟早会出现让你小子动心之人。” 这还真不一定，慕梨心想:原著里的魔尊就是无心疯批，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确实有可能不存在恋爱脑这个部件，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面对谢寂川的挑衅，陆决目光笃定地反驳:“我动心了又如何？如果对方了解我，她就一定不会嫁给我，那我依旧没有道侣。” 慕梨:“…………” 大反派这反向自信是怎么回事？ 你娘给你生了这么一张帅得作弊的脸，不是让你这么没出息的啊！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一旁打坐的段恒都忍不住纠正小师弟的奇思妙想:“光是凌云峰上想嫁给你的女修都数不胜数，你不要妄自菲薄。” 陆决反驳:“她们想嫁的是她们想象中的人，实际上那个人或许只是长得跟我一样。” “……”慕梨怀疑这小子因为父母关系问题有什么心理阴影，便认真试探道:“陆师兄为什么会这么想？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严重缺陷吗？” 陆决微笑摇摇头，淡定地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告诉小师妹:“女人喜欢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我不懂这个，我不想说。” 慕梨:“……谁告诉陆师兄必须得说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才能打动女人？” 陆决想了想，转头看向谢寂川:“你看的那个天筹书坊的新话本，你告诉她。” 谢寂川知道师弟的意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转头告诉慕梨，最近凌云峰上的女弟子都快要被萧砚迷疯了。 慕梨一听是自己写的那本爽文主角，不由坐直身体，打探详情。 原来，慕梨第一本出版的爽文已经红遍了凌云峰。 那部小说的最新剧情，刚好卡在一个大高潮——男主萧砚用结界把小师妹挡在战圈外，转身去跟boss决一死战前，隔着结界跟小师妹表白了。 从前市面上销量好的话本里，多数是女主或女配前赴后继为男主角牺牲，即便是女性读者也习惯了这样的套路，而慕梨的安排在市场上算是反其道而行。 反响出乎意料的好，男性读者觉得最新章回的剧情萧砚的表现英雄气概十足，而女性读者几乎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深情专一，还小嘴抹蜜的男主，这部话本一夜间火遍凌云峰。 只有陆仙君依旧没有被这部话本打动。 到处都是小女修兴奋地背诵着男主人公萧砚赴死前对小师妹的告白对白。 热度最近蔓延到了陆决身边。 有录勋堂的几位女修想要排演一出折子戏，让陆仙君来演她们心目中的萧砚，特意把男主诀别前告白的段落誊抄下来，羞答答地递给陆决，问他能否赏脸参与。 陆决翻完那几页戏本，浑身都充满了问号，完全无法领会女修们为什么对萧砚如此着迷，以至于他更加确定女孩子不会喜欢他这种不会甜言蜜语的人。 听完事情经过，慕梨很震惊。 没想到大反派是不认可她写的男主，才对求偶市场失去了信心！ 慕梨十分不服。 她问陆决，萧砚哪里不值得女孩子们喜欢了？ 陆决也没拿小师妹当外人，坦白地跟她分析那部折子戏的剧情—— 首先是决战之前，萧砚已经知道胜算很小，却一直鼓励安慰师妹，直到上了战场，发现真的打不过，才临时想办法把小师妹骗出战圈。 陆决认为，若是不确定胜算，又决心保护一个人，就应该事先排除那个人，避免她参战，不能说上了战场打不过，再把她推走。 神色阴沉的慕梨:“……” 你小子是对浪漫过敏叭！ 不行，身为作者，她要亲自撸袖子反驳！ “陆师兄说得轻松，小师妹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因为胜算低，就同意退出呢？她肯定拼死也要跟萧砚一起上阵的！” “可以举行一场选拔会。”陆决提议:“比试规则偏向克制她的灵根天赋，让她失去参战资格。” 慕梨反驳:“这么做反而会让她难过，她宁愿跟同门同生共死。” 陆决分析:“先确定你的目标究竟是保她周全，还是不让她难过。萧砚显然是选择确保她的周全，那就该早做安排，不能说打到一半感觉不行了，再设法支开她，就这么突然少了一个人，留在阵法里的其他同门搞不好会倒戈。如果最终战败，独活的那位小师妹里外不是人，且没人能证明她不是临阵脱逃。” 慕梨眼神逐渐起了杀气，嘴也嘟了起来…… 陆决有些不安，困惑地小声问师妹:“你觉得呢慕梨？” “我觉得陆师兄确实不需要道侣。”慕梨平静地回答。 这么感人的诀别表白戏份，大反派就光想着战前布局战前布局，那还看什么话本？你去看孙子兵法啊！ “哈。”陆决很开心，他跟小师妹想法一致，他或许不需要道侣。 谢寂川拍拍陆决的肩膀，玩笑道:“别气馁，也有人不在乎道侣不解风情，只在乎身家，只要我们积攒足够的家底，等到快飞升了，肯定有姑娘愿意嫁给我们。” “哈哈哈哈……”慕梨笑出声:“多谢师兄给了我挣钱新启发。” 陆决立即警告小师妹:“飞升这种事，又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一旦渡劫失败，还得从头再来，没准你把家底都花完了，他第七次渡劫又失败了，不就砸你手里了么？” 慕梨乐不可支:“他几次渡劫期间就不能出去挣点家用吗？” 谢寂川怒斥:“呸呸呸！你才七次渡劫失败呢！” “我肯定一遍过。”陆决在这方面信心充足，回头垂眸注视慕梨:“想挣这笔钱，必须慧眼独具，让我们来考验考验小师妹的眼力——假设我跟谢师兄一起渡劫，你嫁给谁？” 慕梨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我当然要嫁给——” 嗓音戛然而止，慕梨像是被自己吓住了，惊愕地愣在原地，睁圆了眼睛注视陆决。 陆决褐色双瞳专注凝视她，许久未闻下文，微一歪头，催促她给出答案。 慕梨感觉额头能感受到陆决的气息拂过。 忽然有些呼吸不畅，她尽可能不露痕迹地缓缓将脚跟落回地面。 “需要思索这么久么？”陆决鼓励道:“不用担心，你谢师兄早就习惯了，他可以承受你的选择。” 谢寂川微笑反击:“我们小师妹这么机灵，肯定不会被表面战力所蒙蔽，渡劫还得看实打实的修为基础啊，哎呀——我可怜的阿决，你还是去学点山盟海誓吧，这条路不适合你，你说是吧？慕师妹。” 慕梨回过神，抿嘴一笑，她想起小天尊该口渴了，就转身小跑出门取茶水去了。 - 天黑后，陆尽泽回府走进内院，远远瞧见正殿窗子里灯火通明，他突然打起精神，健步如飞踏入殿门走进里屋，看向屏风旁的餐桌。 餐桌上果然摆满了餐点，餐桌旁却没有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几日之前，陆尽泽已经吩咐郭福不必准备晚膳，不知为何，郭福今日竟敢自作主张，约莫是担心他几日不进食会身体不适。 实际上陆尽泽如今的修为，早已不需要进食，他本就不太在意口腹之欲，与妻子耳语闲话，才是晚膳对于他唯一的意义。 现在洛晚凝不再府里，这些平日要走的过场，就没了意义。 陆尽泽站在门口对着那桌子饭菜发呆许久，忽然，脑子里响起妻子平日那句抱怨:“今儿怎么晚了三刻才回呀？” 陆尽泽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喜悦，他清了清嗓子迈步走向餐桌，假装妻子正迎面走来。 他说:“不是说了，晚了就不用等我一起吗？”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 他莫名想到一件从前没想过的事，低声问:“你几时回来的？等了我多久？” 第71章 傍晚回凌云府的路上, 慕梨询问小胖崽今天的打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乾空真人让小胖崽提前开始修行，只是为了让他收收心, 提前适应枯燥的修炼过程。 但最近段恒认为有必要让小天尊尝试主动运转气海内的灵力, 这样或许在其他孩子刚觉醒灵根的阶段，小天尊就能到筑基阶段了。 谢寂川和陆决也认为此法可行，因为小天尊从出生起就已经跳过了感应灵力、吸纳灵力、形成气海这三个灵根觉醒后的阶段。 小天尊虽然不会精确操控灵力来引雷攻击敌方, 但已经稀里糊涂地能根据情绪召唤风雷。 这样的根基, 没必要等到其他孩子觉醒灵根的年纪，才开始尝试驾驭体内灵力，所以段恒这两日传授了入门心法，让小胖崽在独立的修行室打坐修行。 过程出乎意料的困难。 每次慕梨借送吃的喝的去探望小胖崽，都发现这小家伙在开小差。 起初是在玩自己的小布偶打架, 布偶被慕梨没收之后, 这小胖子又爬到椅子上，用桌上的空杯子玩撞撞球。 等慕梨把修行室内所有能把玩的东西都收走，这小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抓到只蚂蚁…… 这还挺奇怪的，小胖崽练习蹲马步这些同样枯燥的基础体术，就不会这么淘气。 慕梨想知道他是不是不习惯一个人待在一个屋子里。 心法入门期间, 理论上周围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但小胖崽本就缺乏安全感，如果他想要慕梨陪在身边才能乖乖修炼，慕梨会去征求段恒同意的。 然而，小胖崽却并没有提出这方面要求。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 耷拉着胖脑袋不敢与慕梨对视，坐立难安似的在马车座椅上爬上爬下。 慕梨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不让他蒙混过关, 认真问他:“祁啸, 你是不是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修炼，没关系，你不喜欢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被捉住的小胖崽无精打采窝在慕梨怀里，犹豫片刻，抬起小胖脸看她，可怜巴巴地问:“不要心法，本座还蹲蹲，好吗？” 慕梨一愣:“祁啸觉得心法入门，比蹲马步困难吗？” 小胖崽用力点头。 慕梨一脸惊讶。 这是为什么？ 照理说，心法入门时期，应该非常愉快才对。 慕梨本身有原主的记忆，还记得自己八岁时觉醒灵根，被小宗门收为弟子，修习心法入门时的感受—— 最初要先尝试以灵感感知天地灵气，然后尝试将周围感知到的灵气纳入体内，初次打开气海，而后不断填充灵气充满气海。 在灵力丰沛的状态下，操纵气海反复冲击灵根。 一旦灵根被激发进入新的层级，气海能承受的灵能也会成倍增长，相应的，术法能操控的灵力就更强，力量也更强。 这个过程，最开始，进展很快，也是最喜悦的阶段。 到了后期气海容纳力达到一定程度后，灵气纳入就显得杯水车薪，变成一个枯燥漫长的过程了。 如果前期使用凌云峰的元阳丹，可以让这个较为枯燥的阶段变得像最初阶段一样进展迅速。 一旦灵根突破十层，元阳丹提供的灵力，也将显得杯水车薪。 这个阶段的修士，如果有条件，就会寻找天地灵气汇聚的“洞天福地”，进行首次闭关修炼。 能拜入凌云峰的弟子，多数都已经突破十层，可以轮流享用凌云峰境内的近百处洞天福地，以便能在阳寿自然终结前，突破筑基期。 突破筑基期之后，寿命便能达到两百年以上。 下一个阶段的修行，就不能单单依靠洞天福地的闭关了，而是需要保持积攒的功德与修为相匹配。 否则等到了渡劫期，八成就要回炉重造。 这过程还不能有一点偷奸耍滑，筑基之后，就要保持修为与功德并行。 如果想走捷径，达到旋照期、融合期，再更轻松的降妖伏魔积攒功德，那需要数百倍的功德，才能填补筑基期的空缺，得不偿失。 所以，到了段恒几位师兄这个阶段，就要亲自出山降妖除魔，每隔三五年才需要一次闭关修行。 而到了凌云峰五位堂主的阶段，就需要开宗立派，培养更多力量维护天道运转。 凌云峰五位堂主，每一位都有着开宗立派的实力，且每一位单独拿出来，都能秒杀几百个清越宗宗主。 堂主们之所以没有“单飞”，是因为凌云峰作为九州大陆第一仙门，能吸纳的天赋修士远非小宗门可以相提并论。 也就是说，作为凌云峰堂主，几乎担负着维持天道正常运转的重任，自然也是修行的通天捷径。 后期每个修行阶段，都要经历成百上千年的苦修，很难再体验到最初入门那种时刻突破的喜悦。 所以，慕梨没想到小胖崽居然对入门阶段产生了排斥感。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批评孩子不肯用功。 学习的入门阶段，培养信心兴趣最为重要，而不是口头上告诉孩子必须吃苦。 培养吃苦的毅力是下下策，人的意志力是消耗性资源。 如果对某件事物产生浓烈兴趣、并且能在接下来各个阶段的研究中获得信心和优越感，学习过程中的意志力消耗就会无限降低。 这种带着兴趣的心流体验，甚至比玩游戏更快乐。 想培养这样的兴趣与信心，重点在于对所学的事物划分一个个阶段性目标，设定难度适中的挑战，让小胖崽体验顺利攻克层层难题的畅快掌控感。 但是，最简单快乐的入门阶段，照理说应该用不着划分难度啊。 慕梨尝试跟小胖崽沟通，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喜欢这阶段的打坐。 然而这小家伙的表达能力很有限，他自己的胖脑袋里恐怕都是一团浆糊，只知道不开心、不喜欢、不想修炼，至于为什么，他根本理不清，更不可能组织好语言让慕梨理解。 这可把慕梨给急坏了。 化龙那件事，她或许可以拔苗助长，修行这种事可万万使不得。 万一让小家伙对修行产生排斥心理，往后成百上千年的修行之路得多痛苦？ 慕梨暗下决心，如果弄不清祁啸为什么不想修炼心法，她就亲自去请求段恒暂缓修行，继续练习体术。 原著里的祁啸能够专心修炼，应该是流落在外后，遭遇了许多危险，让他发自内心对力量产生了渴望。 而此刻，小胖崽在她怀里，感受到的是满满的爱与庇护，恐怕对变强并没有什么兴趣。 这实在是让慕梨头疼，她既不想让这小家伙失去安全感，也不希望他失去对力量的渴望。 考验她社交心理学基础的时候来临了。 慕梨眯起眼，盯着怀里可怜巴巴的包子脸，一秒、两秒、三秒—— “没关系。”慕梨微笑面对未来的逼王龙傲天，慈爱地开口:“祁啸不用那么厉害，我们有三位好厉害好厉害的师尊，以后分给他们一些兔头，我多抱抱师尊，让他们继续努力变得更厉害就好。” 小天尊委屈地包子脸逐渐变得惊愕，瞳孔地震！ “嗯不！不！本座厉害！本座凶哦！”未来的逼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耻辱！ 虽然小天尊心法还没入门，但小天尊就是很厉害，没有人可以跟他分享兔头和坏姐姐！ 慕梨藏起嘴角邪恶的弧度，开始给这小崽子创造良性竞争环境:“是吗？难道我们祁啸其实比三位师尊还要厉害吗？” 小天尊的胖脑袋立即点出重影！ 小天尊最厉害！ “奇怪，那为什么我们祁啸不会运用心法呢？”慕梨尝试激发他的好胜心:“究竟是祁啸没有认真修炼，还是本来就不太厉害呢？” “厉害！”小天尊急得直蹦，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跟坏姐姐解释:“修……修念了，本座很累，有很多游啊游，很凶，心法不厉害，就不行！” 小天尊一摊小胖手，失望地摇摇头:“段老二不行啊！” 慕梨一把捂住小崽子的嘴！ 这小臭崽不叫段师尊已经很失礼了，“不行啊”是什么鬼，你怕不是想体验段恒打屁屁的力度叭！ “不可以这么说哦！”慕梨耐心教导小崽子懂礼貌之后，才开始分析他刚才的解释—— 很累，很多游啊游，很凶，心法不厉害，就不行。 本着跟小胖崽打交道这么久的经验，慕梨启动脑内婴语翻译器。 琢磨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灯泡一亮。 明白了！ 慕梨激动地看向小胖崽，问他:“祁啸已经能用心法感知气海里涌动的灵力了，是吗？” 小天尊严肃点头。 慕梨继续询问:“没有办法操控灵力，是因为气海里流窜的力量太强大，段师尊教给祁啸的心法力量很弱，没办法按照师尊的要求，控制那些厉害的东西，是吗？” 小天尊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坏姐姐总算明白了。 可把小天尊委屈坏了，小天尊明明很厉害，是段师尊教的心法不厉害！ 这下子，慕梨心里又惊喜又紧张。 祁啸跟其他人族修士并不一样，他的先天根基，比凡人强得多。 别人觉醒灵根后，都是先修炼入门，一点一点地积累灵力，控制力一直远超自身能运用的灵力。 而祁啸恰恰相反，他气海先天容纳的灵力，甚至达到了筑基期以上的阶段，而此前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自主运转这些灵力。 现在用入门级的心法让他去运转自身灵力，那就好比给他一根头发丝，让他去拉动一头大象，拉一次头发断一次，他当然很暴躁。 因为意识到心法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操控气海内的灵力，所以这小家伙才完全躺平弃疗。 这可怎么办呢？ 坐在对面的阿兰见慕梨神色一时狂喜、一时担忧，禁不住问她是不是听明白了小天尊的话。 慕梨没有隐瞒，坦白把自己的理解告诉了阿兰。 阿兰惊讶于慕梨的领悟力，但并没有被这个难题吓住。 “您可以去询问陆仙君！”阿兰显出些自豪的神色，笑着告诉慕梨:“陆仙君当年初次修炼心法时，也是发现体内已经积攒大量灵力，且极其猛烈、无法操控，当时把五位堂主都给难住了呢，如今陆仙君已经能驾驭自身大部分灵力了，您可以向他请教经验！” 对。 慕梨这才想起，大反派这方面经验绝对充足，得试试他跟先天力量磨合的方式，是否适用于小胖崽。 慕梨脑中突然闪过陆决歪头催促她回答的表情。 她身体忽然一惊，怀里的小胖崽也跟着一哆嗦，茫然仰脸看她。 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出现了。 慕梨确实被吓到了。 就是方才在尚武场，回答“要嫁给谁”的那一瞬间，慕梨脱口而出，要选择陆师兄。 只是个玩笑而已，她知道大反派的力量远胜凡人，如果要选一个飞升种子选手，她当然应该选陆决。 没什么可胡思乱想的。 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吓到了慕梨。 即将说出“那我当然要嫁给陆师兄”的刹那，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着涌向陆决的方向。 体内一股无形的引力挣脱了迷雾，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她和陆决周围的空气里，无处掩藏。 她停止呼吸，绷紧全身，以避免失态。 事实上，没有人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包括陆决。 只是她在那一刻过度紧张了。 她得承认，那位未来魔尊，浑身都散发着叫人着迷的气息。 那少年在她眼里明明幼稚又中二，还脑回路清奇。 但在那一刻，他站在她面前，用迫切目光询问她的选择时，她的身体对他的迫切需求，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回应—— 她的身体想要占有这个男人，征服他，或者反过来任他摆布。 当然，她不确定陆决是不是确实对她发出了迫切的信号，这可能是她自以为是的幻想，或许这种反应只在她体内出现了。 这不需要深思，只是青春期的身体，对优质荷尔蒙的本能化学反应罢了。 想要抵抗这种本能也不难，慕梨立即开始回忆中秋那夜，大树下，陆仙君疯狂嘀咕“树神爷爷保佑”的画面。 只回忆了两遍，刚长出来的恋爱脑就消失了。 第72章 录勋堂正殿。 五位堂主坐于正北, 二十位阁主分坐于东西两侧，安静聆听乾空真人对战局的分析。 “经我堂中弟子潜入探查丈量十余次，对照古籍记载, 近百年来, 天衍宗与玄武峰、金甘谷三宗联手, 把边界往西南丰饶的平原地区，扩张了数千里。” 语毕，乾空真人余光看了看尽常与虚花的脸色。 尽常意料外的神色呆滞, 对此事全然没有往日的关切。 虚花则一如既往义愤填膺，显然对乾空的引导方向不认同。 以往，虚花与尽常一致认为收紧妖族生存范围有利无害，三大宗门联手扩张人族领土并无不妥。 他们认定人族乃万物灵长，否则妖族飞升也不会难于人族数百倍, 这便是道法自然, 妖族注定不能壮大。 它们更容易为了追求捷径堕入魔道，放任妖族壮大, 无疑是助长魔族力量。 所以, 不论这次边境之战过错在哪一方, 虚花和尽常此前一直极力支持派出大量战力驰援。 此刻乾空真人委婉地强调边境三大宗门对妖族领地的侵占, 无疑是想当和事佬。 虚花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出寒意，气咻咻地没有看乾空一眼，侧头用自带委屈感的狗狗眼去看尽常。 毕竟尽常真人说起话来比虚花更有说服力和威慑力，驰援外宗之事, 本身也是卫峰堂做主,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尽常真人身上。 然而, 乾空真人说完, 尽常真人依旧没有表态。 正殿里安静许久, 尽常真人大概是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抬眼看了眼东侧第六张茶几后的洛阁主。 洛晚凝居然也在看他。 尽常真人憔悴的面容陡然焕发光彩，他激动地对着洛晚凝露出个近乎讨好的微笑。 洛晚凝实际上并不是故意跟他对视，而是此刻全殿的人都在等陆尽泽发话，所以此刻所有人也都看见回过神的陆尽泽在对她傻笑。 洛晚凝很是尴尬，她垂眸皱起眉，朝乾空真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毕竟夫妻多年，尽常真人很快意识到妻子在提醒他看旁边，他一转头，才发现四个堂主都看着他。 “嗯——”尽常真人皱眉清了清嗓子，由于不知道刚才乾空真人说了什么，他只能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近百年来，魔族新增力量七成来自妖族，安丘以西，无疑是孕育恶欲的渊薮，若是顾念无辜妖族避战不出，那我族生灵何辜？数十年后，又有多少我族血肉铺满魔修之路？” 乾空真人闻言微微皱眉，低下头去。 尽常见状，猜到乾空刚刚一定是想劝和，立即打起精神继续道:“此战不问双方对错，我将不计毁誉，全力主张驰援三宗。” “我附议！”虚花真人终于等到尽常师兄开口，当即欣喜站队:“全力驰援三宗！” 见乾空神色忧愁，素来中立的怀灵真人主动表态:“二位堂主三思，近百年来，妖族确实有不少堕魔，但这与他们日渐紧迫的生计也有关系。 若不是三宗合力踏过妖族边界、侵占大量丰沛土地，也不会似如今这般，越来越多的妖族流入我族领土流窜作案。 如今妖族联手抵抗侵袭，想必已经是到了绝境，若是我峰不问是非，全力驰援三宗，恐会逼得妖族与魔族联手，那可就酿成大祸了。” 怀灵真人向来与世无争，如今她把乾空真人不便明说的话说出来，也是希望尽常、虚花两位堂主跳出自己的立场三思而行。 然而，虚花早料到这是乾空的意思，见他自己不敢明说，竟然把怀灵推出来当挡箭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等尽常反驳，虚花便忍无可忍地站起身，直接对着乾空争辩:“如今的势头，妖族魔族联手之日迟早会来。 而今魔族无法无天，设局令我峰天尊遭此大劫，身为首座，你至今连个屁都不放！此番两族交战，刚好是歼灭未来魔族力量的大好时机，我峰作为第一仙门，若是避战不出，岂不是成了九州万方的笑柄！没了天尊坐镇，我们五个就成了酒囊饭袋吗！” “不可放肆！”无忌真人与尽常真人同时起身挡住虚花真人，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冲动。 “让他骂吧。”乾空真人神色忧伤地扬起脸:“血月不详，我算不出究竟是何劫难，无论如何，我们五人必须一条心拱卫凌云峰，你们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万万不要藏在心里。” “师兄放心。”无忌真人低声且坚定地表态:“无论何时，我必定唯您马首是瞻。” 此番商讨结果依旧是三对二，为了避免再刺激到虚花，无忌替乾空把计划说出来—— 他们打算送两封相同的劝和书给三宗和妖族，以表明绝对中立，信中只劝三宗划定界限，两族互不侵扰。 这场会议又是不欢而散。 散场后尽常真人大步往门外走，心算出能刚好与洛晚凝一同踏出门槛的速度，却被身后的无忌真人一把拉住了。 虽然冯望山笑眯眯地跟他谈起边境之战的看法，但陆尽泽心里觉得这老狐狸是故意阻拦自己去路。 所有人都知道他妻子独自搬去了风和观，而这次会谈是难得能因公见到洛晚凝的机会。 陆尽泽一边淡定自若地与冯望山交谈，一边余光看着洛晚凝，脚步不停往门外走，就在他即将走到洛晚凝身旁的瞬间，虚花真人很没眼力见地走到了他另一侧，隔开了他和洛晚凝。 “这不就是养痈遗患吗！”虚花真人显然不是故意的，他还在气头上，右手手背“啪啪啪”地往左手掌心拍:“他不肯伤害妖族无辜，这功德让我来损！为了我族苍生，叫我承受十倍的天雷我也认了！” “杜师弟，不要妄加揣测，”冯望山严肃道:“秦师兄素来视两族平等，不可能为了功德避战。” “即便一视同仁，”陆尽泽冷冷反驳冯望山:“也该权衡哪个决定能避免将来我族生灵涂炭。” “尽常真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洛晚凝冷笑一声反驳:“百年之前，三宗没有侵占妖族领土的时候，堕魔的妖族与人族数量本是相当的吧？如今您一心主战，真要把妖族逼得与魔族联手，谁能确保最终伤亡会比避战少呢？” 虚花真人闻言怒不可遏，急赤白脸地转头用眼神暗示陆尽泽赶紧约束家眷——身为阁主怎可如此对堂主无礼？ 陆尽泽果然抬手推开挡在中间的虚花真人，昂首挺胸走到洛阁主身旁，严肃道:“阁主说得甚为有理，是我思虑不周，但还有一些顾虑想要请教，不知是否能请阁主回家中小叙——” 虚花真人:“？？？？？” “我可当不起。”洛晚凝没有抬头看他，称自己有要事在身，没空闲聊。 陆尽泽问她有什么事，自己或许也能帮上忙。 洛晚凝说:“是我的紫幽草花蕊变成了蓝色，这些花花草草的闲事您素来瞧不上，就不劳堂主费心了。” “紫幽草？”陆尽泽搜肠刮肚:“三角花苞紫色花瓣，你养在赤沙里的。” 洛晚凝冷笑一声:“多谢指教，这些不用您说我也记得。” 陆尽泽想了想，说:“花蕊变蓝？我今晚就去把灵草集翻阅一遍，明日……” “师妹是不是把紫幽草养在风和观了？”一旁的冯望山忽然开口:“风和观距离温泉太近，赤沙可能吸饱了湿气，炜气被困住了，无法滋养紫幽，沙里埋放一粒嚯吟，即可解决此难。” “噢，对。”洛晚凝感激地看向冯望山:“紫幽草和火灵花一样，师兄从前教过，我都给忘了。”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冯望山笑道:“花蕊变蓝，怕是难保生机，不如让我拿回府养几日，救回来再送还与你。” “多谢师兄，我后晌就托人送去您府里。” “还是我自己去搬吧，以免伤了紫幽根茎。” “那就有劳师兄了。” “小事。”冯望山抿嘴微笑，收回视线，把身旁一脸杀气注视自己的陆尽泽当成空气，加快脚步踏出庭院，为洛师妹开路。 陆尽泽跟幽魂一样走出庭院。 一旁虚花真人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陆尽泽一句没听见，直到卫峰堂与眀判堂的弟子迎上来，陆尽泽依旧一句不发。 “你说话呀！”虚花真人急了:“刚才对子修慷慨凛然的那股劲头哪去了？你夫人一句话就让你成了软骨头？” 来迎接虚花的白景耀察觉尽常师尊失魂落魄，立即转头看向尽常视线聚焦的方向，发现无忌真人正与陆夫人并肩而行。 想到陆夫人与尽常真人分居的传言，白景耀猜到他的烦恼，赶忙用眼神提醒虚花师尊安静下来。 这是个好机会。 虚花真人不善与人相处，跟其他四位堂主关系都不太好，以至于峰内大事上，眀判堂的表决无关痛痒。 如果能借此机会挑拨尽常与无忌的关系，白景耀没准能为虚花师尊争取到卫峰堂这个重要势力联合。 白景耀当即劝说两位师尊去茶园里品尝新贡好酒，一醉解千愁。 陆尽泽刚好也有事情想要请虚花帮忙，便答应了邀约。 一起来到茶园，白景耀把卫峰堂的四位阁主也一并邀来了。 几杯酒下肚，众人开始坦然抱怨起乾空的软弱性子。 陆尽泽根本无心饮酒，等到众人微醺气氛融洽，他便趁机提出自己准备重办篝火会的想法。 如果只有卫峰堂的弟子又不够热闹，他想请虚花安排些眀判堂的弟子一同参与。 原本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所有人都费解地看向陆尽泽。 只有虚花真人毫无顾忌地直接质问:“尽泽，我们在探讨边境之战，你……” “太好了！”白景耀担心虚花师尊得罪人，赶忙端起酒敬陆尽泽:“如各堂弟子都在为是否驰援的事争论，在办一场篝火会，刚好能让师弟师妹们化干戈为玉帛，重聚人心，尽常师尊深谋远虑，弟子深感敬佩！” 陆尽泽默不作声对他点点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便借口不胜酒力，起身先走了。 众人自然看出他参与这次小聚就是为了篝火会，心里都有些纳闷，但又不敢多问，只看着陆尽泽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着后背，无精打采地离开花园。 “尽常师尊有些醉了，我去安排车驾。”白景耀不放过任何一个巴结的机会。 陆尽泽说府里管家已经在外等候，白景耀还是一路送到茶园外，低声在陆尽泽耳边询问:“恕弟子唐突，不知陆夫人因何事不悦，师尊心系苍生，不免无心家事，弟子很想为您分忧。” 陆尽泽并不想将家事外传，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妻子离家，无从隐瞒。 他也确实不知如何才能挽回妻子，便说出自己没有参加篝火会的事，豁出脸面问一个小辈，该如何补救。 白景耀得知真相后十分吃惊，不敢相信洛晚凝就为了这点小事丢人现眼，搞得人尽皆知。 他怀疑陆尽泽避重就轻，但仔细观察，陆尽泽神色困扰，显然在认真询问他的建议。 白景耀有过不少女人，且不是钱色交易，女人爱他，他知道怎么哄女人欢心，所以他确定洛晚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一件事发飙。 随后他又细问了一些事，还是找不出头绪，便转而询问陆府的管家郭福——陆夫人离府前具体说过什么话，有没有反常举止。 郭福摇头否认，称夫人与以往生气时一样，一直把自己关在塔楼里打理花草，只在离府前两天出过一趟门。 白景耀问她去了哪里。 郭福说夫人是带了些小布偶，去凌云府探望小天尊。 白景耀目光陡然一亮，思索须臾，沉声询问:“洛阁主是否跟凌云府的慕梨，有过单独交谈？” 郭福摇头表示不知，他并没有跟随夫人一起出府，夫人只带了贴身侍女出门。 白景耀转身对着陆尽泽颔首抱拳:“师尊当心，夫人很可能是受人蛊惑！” 陆尽泽一惊，忙让他细说。 - 傍晚，慕梨正在花园里带着小胖崽一起练习打坐，想试探小胖崽能否调动少量灵力。 忽然有侍从禀报，说尽常真人登门拜访，正在外院等候。 慕梨闻言心里一咯噔！ 按照她的推测，尽常真人应该会等哄老婆的招数都用光了，发现实在哄不好，才有可能来跟她打听心引决的事。 这么早登门拜访，很显然这位堂主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他不可能是来求助的。 应该是来寻仇的。 慕梨一把抱起旁边打坐的小胖崽，问侍从:“告诉他小天尊睡了，能不能改日再来拜访？” 她得去找洛阁主和陆决求救！ 侍从脸色一白，哪里敢在卫峰堂堂主面前撒谎？支支吾吾地说，恐怕需要慕梨亲自回禀。 没办法，慕梨只好壮着胆子去见那个最可怕的堂主。 她本想抱着小胖崽一起去镇场，又担心没了老婆的尽常真人控制不住脾气，会吓到小胖崽，思前想后，还是单刀赴会了。 踏入外院的瞬间，慕梨感觉从后脑勺到整个后背一阵刺麻，虽然她感觉不到这院子里的灵力波动有多强烈，但身体的本能在提醒她这里很危险。 她想立即退回内院躲起来，站在不远处的那个高大男人却已经听见了动静，默默转身，目若刀锋看向她。 “拜见尽常师尊。”慕梨抱拳颔首，对他行礼。 尽常真人开门见山:“你对我妻子说了什么？” 第73章 事已至此, 认错认怂的态度，反而会让尽常真人确定她从中作梗。 慕梨走出花园的路上，已经理清了思路, 此刻，她只要保持镇定, 忘记眼前这个男人是凌云峰最凶的堂主, 淡定地把他当成一个心理健康出现问题的咨询者，找回身为医生的心理定位，她才能夺回掌控权。 慕梨保持冷静, 面带微笑, 尝试调动陆尽泽的好奇心:“此前, 洛阁主确实借探望小天尊为名向我求助, 此事与您有关, 由于我对您并不了解，无法替她做出判断，所以我曾向她提出，邀请您一同前来, 尝试解决洛阁主的痛苦，可洛阁主告诉我, 您不可能配合, 可您现在主动找来了。” 陆尽泽并没有上勾, 他面色沉静，但言辞已经藏不住愤怒:“我妻子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求助了？” 慕梨没有去接他话里的嘲讽，依旧稳稳拿捏住自己的谈判框架, 引导道:“您火急火燎地找到我, 想必是把我当成了挽回妻子的最后一道阻碍, 如此紧要的关头, 您问我的第一句话，不是好奇您妻子说了什么，而是问我对她说了什么。那么很显然，您认为问题出在我身上。在我明确告知您是她主动向我求助，她正经受痛苦的事实之后，您依旧把我当成靶子，以我的年龄来断定这件事不合理，我有些好奇——” 慕梨平静注视着陆尽泽，镇定开口:“在您问我这两个问题之间的这段时间里，您是否有哪怕瞬息之间，担忧过洛阁主可能真的正在经受痛苦？” “你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陆尽泽负手挺胸，神色倨傲地垂眸注视着这个外宗派来的小女修，铿锵有力道:“心引修士，惯会玩弄人心，能在这九州留下姓名者，无不在元婴之上。而你，小小年纪，尚未筑基，单凭口舌之利，驯服邱康、安抚小天尊，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倘若把这身能耐用在正道，则苍生有幸。” 慕梨掌心开始冒汗了。 怪不得这个男人能让旁人在不知不觉中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他其实并不完全是个严厉古板的人，他看得见对方身上的优点，会准确坦诚地肯定对方的优点，并开始画饼。 对方一旦接受他的赞赏，想保持他眼里的优秀，就成就了双方秘而不宣的协议——为了获取他的肯定，下意识往他期待的方向走。 他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会下意识抢夺关系中的主导权，因为他确实是个很坦诚的人。 极度自我的坦诚，导致他忽视对方的感受，而对方又对他的坦诚放松了警惕，久而久之，就容易被他自身坚固的原则框架带着跑偏。 “若是用在邪道，师尊打算如何处置我？”遇上慕梨这种专业选手，主导权他是抢不走的，就是有点玩命。 慕梨不太惜命地微笑询问:“尽常师尊如何界定正道邪道？ 就说眼下这件事该如何界定，如果站在您的角度，我凭口舌之利，让阁主弃您而去，我就是走上邪道了，是吗？ 但站在洛阁主的角度，我听她诉苦后，与她交心探讨一番，最终她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感受放在夫君之上，至于她回府后的几天想了些什么才决定搬去风和观，我就不得而知了，这件事对洛阁主而言，我协助她摆脱了痛苦，算是正道。 所以您现在决定以您的感受为准，来界定我的正邪，还是以洛阁主的感受为准？” 陆尽泽微敛起狭长凤目，沉沉注视她，没有回答。 “或许是我多问了。”慕梨视死如归地故意激怒他:“您既然成婚这么多年都没考虑过洛阁主的感受，此时又怎会为了她，压抑自己失去爱妻的痛苦，把我当成良医呢？ 我没有第一时间劝洛阁主继续忍耐，而是让濒临崩溃的她把对您的爱分出一点，回头照看自己，导致您夫妻失和，那我自然是罪人，您没有任何罪过。” 陆尽泽沉默良久。 最终，他主动投降，顺着慕梨的引导询问:“她对你说了什么？篝火会的事？” “不，洛阁主最先谈起的，是关于孩子的事。” 这段对话的开始，意味着陆尽泽至少从攻击状态软化成了防守状态。 为了减轻他的敌意，慕梨邀请他去凉亭坐下来细谈。 他没有拒绝，但这并不代表他察觉了自己的问题。 仅仅是因为他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才如此容忍慕梨的挑衅与没大没小的教训。 但这就足够了。 慕梨笃定地与他相对而坐，开始了进一步交谈。 首先，她把洛晚凝对养育孩子这件事的感受，如实转述。 陆尽泽听完后眉头紧皱。 “您觉得洛阁主所言哪里冤枉您了吗？”慕梨鼓励他表达感受。 他皱着眉摇摇头，哑声道:“她还说了什么？” 慕梨沉默片刻，平静地看着他回答:“您如果是来配合洛阁主一起解决问题，我会把她提出的问题全都告诉您，但您如果只想从我这里探听她的想法，而后回去用自己的旧方式琢磨出个所以然，那很抱歉，我不会继续透露洛阁主说的话。” 他冷声质问:“我们夫妻之间的问题，非得由你掺和进来才能解决？” 慕梨反正已经吓麻了:“不然呢？您花了几十年时间似乎越解决越严重，现如今洛阁主是我的病人，而您有能力协助我的病人恢复健康。您愿意配合帮忙，我很乐意让您加入，如果您想顶替我自己开药方，那您请便，我帮不上忙。” 陆尽泽闭上眼，胳膊肘支在石桌上，手指反复摸索眉骨，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沉声开口:“从一开始我就说了，决定权在她，一旦孩子生下来，完全交给我照看，我也求之不得。” 他抬头睁开眼，深邃的凤目看向慕梨，平静地开口:“你跟她说，孩子会成为我的累赘？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急于飞升，为何要离开录勋堂，来担任杀业最重的卫峰堂堂主？” 慕梨皱了下眉，其实她不懂各堂修行方式具体有什么区别。 为了深入理解这个男人的心理，她虚心求解:“您似乎对堂内任何事物都恨不得亲力亲为。” 陆尽泽点点头:“解决卫峰堂的事务，未必会积攒功德，我亲力亲为，是因为我本就该当心系苍生，我生来就被如此教导，何来被孩子拖累一说？” 慕梨费解:“那您为什么不管教孩子呢？” 陆尽泽苦笑一声:“你仔细想想我妻子是怎么跟你说的，她说过孩子生下来后，我不管不顾了吗？” 慕梨仔细回忆一遍，回答:“洛阁主是自愿承担养育孩子的责任。” “这话说得不够准确。”陆尽泽垂眸回应:“是她不允许我管教阿决——约莫从孩子五六岁开始，她彻底不让我管束孩子了。我还记得她第一次跟我发脾气，就是她从孩子床底下找到一箱小话本，说是因为我，孩子才不敢光明正大地玩耍。” 慕梨坦白道:“这件事洛阁主没有细说。” 陆尽泽点点头:“那现在可以了么？告诉我她还说了什么。” 慕梨敏锐地意识到掌控权又开始往他身上偏移了，赶忙恢复气势继续战斗:“您有没有想过您教导孩子的方式确实有不妥之处，所以洛阁主才选择自己承担起养育孩子的所有重担？”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是好？跟她争抢教导孩子的权力吗？凝儿那时候简直像是惊弓之鸟，阿决晚膳少夹两筷子菜，她都要怪我清嗓子声音太大，吓到了孩子。” 陆尽泽平静地继续说:“成婚之后，凝儿无心修行，从她决心诞下孩子那日起，我已做好准备，陪她天长日久流连人间，是以选择了杀业最重的卫峰堂，执剑守望苍生。若凝儿最终未得正果，我也会随她同入轮回，这一生，我将与她相守千年，难不成还会怕被孩子拖累十来年？” 慕梨:“……” 他妈的。 他说得好有道理。 遇见高手了。 不过问题似乎确实比她想得复杂。 所以尽常真人不太管教陆决，最初原因是洛阁主嫌弃他不会教导孩子。 慕梨询问:“在孩子六岁之前，您具体是如何教导孩子的呢？” 陆尽泽眉头拧得更深了，像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情:“我父亲如何教导我，我便如何教导孩子，无非是教导他心系苍生，时时督促他勤于修炼，不被杂念牵制，一刻未曾懈怠。” “……”慕梨问:“您是说六岁之前，就时时督促他修炼？那么，您认为哪些念头算是杂念呢？” “小孩子杂念多。”陆尽泽断言:“偷懒享乐，贪图口腹之欲。” 慕梨心里一咯噔，简直不敢想象陆决幼崽期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还头一次听人把小孩子嘴馋说成贪图口腹之欲。 这要是换成她家祁啸，那身奶膘全都是原罪啊！ 慕梨保持平心静气，问他:“您三五岁的时候，就从来不偷懒嘴馋吗？” 陆尽泽严肃回答:“自然也曾贪玩，但家尊及时将我引入了正道。” 慕梨继续追问:“令尊具体是如何纠正您偷懒的这些……邪念？” 陆尽泽沉默了很久。 久到慕梨以为他拒绝回答。 他突然嗓音极低地开口:“一日后晌，我与一起打坐修行的堂兄溜去后山打猎，被家尊撞见了。” 慕梨温声询问:“令尊打骂您了？” 陆尽泽缓缓摇头，顿了片刻，垂眸平静地回答:“家尊只远远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带着一群宾客离开了，等傍晚宾客散了，他才跟我说话。” “他对您说了什么？” “他让我下次逃出门玩耍若是再见到他，不用上前跟他行礼。”陆尽泽低着头，低声回忆道:“以及警告我——将来丧生于末流妖魔之手，务必以灵力先震碎炎海陆氏的道袍，以免玷污先祖的威名，成为陆氏的耻辱。” 慕梨皱起眉，凝视他许久，都不见他抬头与她对视，像是担心藏匿着的旧伤被自己的眼神出卖。 慕梨低声问:“您觉得这样的教导是正确的吗？” 陆尽泽抬眼看向她，坚定地回答:“若不是家尊教导有方，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慕梨:“你打心眼里感激令尊如此教导吗？” 陆尽泽:“当然。” 慕梨:“令尊现居何处？” 陆尽泽:“依旧居于炎海。” 慕梨:“假设他老人家需要人照看，您有打算将他接来凌云峰与您同住吗？” 陆尽泽猝不及防皱了下眉，立即回答:“你多虑了，家尊乃青炎宗宗主，并非寻常老人。” “我是说假设。”慕梨追问:“您想将他接来凌云峰，时时在旁侍奉老人家吗？” 陆尽泽没怎么犹豫，但嗓音很低:“我会的。” 慕梨进一步追问:“设想这件事的时候，您是担忧他老人家的身体，还是苦恼于必须担起这份责任？” “你想……”陆尽泽忽然挺直腰杆，有些激动的样子:“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对令尊充满感激，是不是发自内心认同他把宗族名声置于您的感受与尊严之上。” 慕梨图穷匕见，目光凛凛注视陆尽泽——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连您自己都不想再承受儿时的痛苦，那么您如今将他老人家灌输给您‘绝对正确的原则礼法’，强行施加于妻儿之身，您认为，您的妻儿想远离您，还需要我来蛊惑吗？” 第74章 慕梨话说到一半就隐约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动。 此刻话说完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咯吱咯吱”的响动更加明显了。 她视线微微下移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竟然是石桌上的陶瓷茶具在小幅度地震颤, 感觉下一秒就会爆裂。 这是尽常真人憋不住杀意的前兆吗？ 慕梨吞咽一口，缓缓抬起视线看向陆尽泽，却发现这个男人并无怒色, 只是脸色突然苍白许多。 陆尽泽静静注视慕梨许久，才哑声反驳:“我从未以家尊的规矩约束我的妻子。” 他的嗓音听起来很疲惫。 所以, 此刻周围无法按捺的灵力波动, 并非来自愤怒, 而是来自这个男人初次触及真相的痛苦。 慕梨神色无奈地深吸一口气, 轻声对他说:“我听说，您早年在一场作战中, 曾为了保护洛阁主，险些丧命，所以我相信您很在意洛阁主，那您有没有仔细想过，您为什么不愿意陪她参与那些让她感到快乐的事情？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 陆尽泽眼里恢复一丝坚毅笃定，沉声回答:“身为堂主，我应当时刻心系苍生，若是众目睽睽下耽于享乐……” “您会感到羞愧自责, 是吗？”慕梨阻止他陷入自己的逻辑，逼迫他打开视角重新审视自我:“您偶尔陪同妻子享受人世烟火的时候，实际上也感到很快乐，但是您越是感到快乐, 羞愧自责的感受就会越强烈, 是吗？” 陆尽泽突然像被击中要害, 耷拉着脑袋，抬眼看向她，仿佛奄奄一息，没有回应。 如果他是来寻求帮助的病人，慕梨或许会用更柔和的方式揭开他最深的伤疤。 但目前他的身份是导致她病人痛苦的罪魁祸首，还给陆决的童年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于公于私，她都不会手软。 所以，慕梨乘胜追击，一通连珠炮让他直面现实—— “其实，即便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您也时时都会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审视着你，评判着您的所作所为，是吧？ 为了减轻这种羞愧的折磨，您惯于约束自己，摒除所谓的‘邪念’。 并且，您也想让洛阁主保持‘正确’，以摆脱那双眼睛的审判。 但您有没有想过，并没有一双眼睛在时刻审视洛阁主，她不需要像您这样自我压抑，来摆脱内心的折磨。 她向往快乐，享受快乐并不会让她感到痛苦，是您一直在以您的单方面感受引导她走向‘正道’，她明明没有被那双眼睛困住，却因为爱您，强迫自己习惯您的处事方式。 坦白地说，您觉得您平日里快乐吗？ 洛阁主与您成婚前，她的生活，跟您的正常生活比起来，哪个更快乐？” 陆尽泽安静地坐在原地，脸色惨白，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身体前倾，缓缓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他显然想要强装淡定，他僵硬的动作和惨白的脸色，就好像被击穿要害的将死之人，休克前一秒还想留给周围人一个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假象。 或许是自幼就不敢在父亲面前暴露自己的无措无能，这个男人对“面子问题”，有着病态的追求。 怪不得当初洛晚凝说自己要跟冯望山订婚了，他还能问她一句“渴不渴”。 慕梨“收剑入鞘”，温和地说了句:“如果您感到不适，今日可以就谈到这里，希望您回去后从您妻子角度，再想一想，成婚至今，她的处境有什么不同。” 他低着头，点点头。 慕梨轻手轻脚站起身，对他行了一礼。 他仍然低着头，含糊低沉地说了句:“我坐会儿就走，你去陪小天尊罢，不用管我。” 慕梨颔首道别，转身离开时，稍微有点心虚。 大概是为洛阁主和幼崽期的大反派报仇的冲动占了上风，她方才一鼓作气，直接撕开了尽常真人的童年创伤，同时让他直面自己这些年，引导妻子走上正道的行为，实际上是在逼迫妻子跟他一起压抑受苦。 这样的双重打击，算得上万箭穿心。 作为一个还没筑基的小修士，慕梨一出手，就“揍”得凌云峰卫峰堂堂主站不起来，可怜唧唧地要再坐一会儿缓一缓…… 这绝对是修真界心引修士的高光时刻！ 罢了，谁让他气势汹汹找上门招惹她？出来约架就要有被暴揍的准备。 当晚，慕梨一直在思索要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洛阁主。 思前想后，她决定暂且保密。 洛晚凝目前本就处在最敏感痛苦的初分手阶段，如果把今天挖出陆尽泽原生家庭创伤的事都说出来，洛晚凝八成会很心疼丈夫，这种心疼，可能会让她狠不下心结束这段感情。 慕梨希望洛晚凝完全为自己做出最终决定，而不是出于心疼再次妥协。 陆尽泽的成长经历，确实值得同情，但洛晚凝和陆决是无辜的。 如果有机会，慕梨可以接受帮陆尽泽摆脱童年阴影的业务，但她不会建议洛晚凝继续牺牲自我，来维持丈夫的舒适区。 第二天一早，慕梨带着小胖崽早早来到尚武场。 最近因为边境三宗与妖族的大战，录勋堂不断“开会”商议大小决策，陆决直到午时三刻，才来到尚武场，刚好赶上开饭。 慕梨赶紧抓住机会问陆决，他小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小胖崽这种无法控制气海灵力的状况。 “有。”陆决想都没想就回答:“就是一开始我爹教我引气的时候，一直没办法入门。” “那陆师兄是怎么解决的！”慕梨两眼放光！ 陆决目光转了转，仔细回忆一阵，摇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爹当时‘完了完了这废物点心要砸手里了’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谢寂川乐不可支:“可不是嘛！你爹那段时间的绝望表情连我都记得！” 慕梨想笑，但如今知道大反派倒霉的幼崽期生活，她有点笑不出来，还是正儿八经地探讨:“完全不记得了吗？仔细想想嘛陆师兄，祁啸现在就卡在入门阶段寸步难行！你当时有没有经历突然突破的重大时刻？” “突然突破的重大时刻？”谢寂川兴致满满地回忆:“这事儿我记得啊，就是修心堂的内门弟子入学堂的小试炼，当时我和段恒一起去看了。” 修心堂的内门学堂，相当于特别为凌云峰修士的孩子开设的幼儿园，入学年龄是三岁到八岁不等。 一般有天赋的小孩三岁就能通过幼儿园试炼顺利入学了，而陆决一直拖到五岁才第一次参加试炼。 原因就是此前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身灵力。 身为陆堂主和洛阁主这种神仙组合产出的幼崽，整个凌云峰无数双眼睛等着看这小孩要天赋异禀到什么程度。 夫妇俩担心练气都无法入门的孩子被其他孩子看不起，一直找各种原因延迟入学。 拖到五岁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只好送孩子去献丑。 结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是为陆决量身打造的形容。 五岁的陆决突然爆发出的力量，直接把试炼场上测试灵力的阵玄石击碎成灰，导致排在他后面的小孩延迟半个月才等到试炼机会。 听谢寂川讲完这段经历，慕梨简直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小胖崽眼巴巴地恳求陆仙君仔细回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那毕竟是五岁时发生的事，谢寂川不提起来，陆决几乎完全不记得。 面对小师妹泪汪汪的小鹿眼，以及晃着小胖腿的祁啸傲慢的包子脸，陆决皱起眉头眼神放空，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总算想起些当时的画面。 “主要是怒气，攻击欲。”陆决回忆:“当时试炼石在我面前，我爹在试炼石后面，我没控制住杀气，不小心就一鸣惊人了。”他笑问谢寂川:“这么说合理吗？” “太过合理了。”谢寂川催促:“别闹了，你仔细想想，爱徒想突破没准真得指望你的经验。” 陆决垂眸认真回忆道:“当时那块石头确实就在我面前，我爹娘站在石头后面不远的地方，我催动心法，将灵力引入指尖，点了一下石头上的八卦中心，八卦乾位闪了一下，但旁边做记录的道君没动笔，他让我再试一遍。” 慕梨急不可耐:“然后呢然后呢！师兄第二次成功了吗！” 陆决说:“我又试了三次，每次八卦阵上的乾位都稍微亮一下，我让那个道君仔细看，但他还是不肯登记入册，催我集中精力再尝试一遍。” 段恒替那位道君解释:“他不是故意为难你，因为乾位是第一道功力刻度，你登记入册的初次试炼功力若只到乾位，恐会招致鄙夷，那位师兄是想让你努力至少达到坎位，再登记入册。” 因为太菜差点考不进幼儿园的陆仙君:“我不想回忆这些可怕的事了。” 慕梨赶忙鼓励:“后来陆师兄不是一鸣惊人了吗？期间发生了什么？” “就是一股怒气。”陆决回忆:“我又试了三遍，还剩最后一次机会，还是没给我录入名册，但我娘一直在台下对我笑着打气。我第五次催动心法的时候，我爹故意抬手发力，击碎了东边一座凉亭里的石凳，一阵巨响，我娘转头去看东边，我爹趁机手舞足蹈提醒我别试了赶紧下台。他不想让我娘眼睁睁看我失败，但我觉得我已经成功了，是那个道君不肯登记，我很生气，指尖还点在石头上，石头忽然炸了。” 慕梨瞠目结舌，许久:“就这样？” “就这样。”陆决十分肯定。 慕梨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胖崽。 一股怒气？ 嗯…… 慕梨缓缓抬手，抓住胖崽小手里捧着的兔头，示意他放手。 出于对坏姐姐的信任，小天尊条件反射地松开手，以为慕梨要亲自喂他吃兔头，以免他弄脏前襟。 然而，下一刻，丧心病狂的事发生了，慕梨转头朝门外喊:“阿兰！找胡萝卜来！” 小天尊努力扬起包子脸，用很轻的小奶音表达疑惑:“阿泥？” 第75章 堆着六根胡萝卜的餐盘“咕咚”一声放在了慕梨跟前的餐桌上。 没意识到噩梦降临的小天尊依旧晃着小胖腿, 淡定侧头看了眼胡萝卜，完全没意识到坏姐姐的计划。 小天尊再次扬起傲慢的包子脸，小胖手朝着慕梨拿着兔头的手挥了挥，张嘴催促投喂:“啊——啊——” 慕梨温柔注视着小胖崽, 说:“祁啸乖, 试试催动段师尊教你的心法, 让我看看祁啸是不是最厉害的小神龙。” 张嘴等投喂的小天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听见坏姐姐的挑衅, 急切地哼唧一声, 不要心法！ 现在不是当最厉害的小神龙的时候，现在他是最饿的小神龙！ “哎呀试一下嘛~”慕梨伪装出温柔善良的微笑:“催动一次心法，我就喂祁啸吃一口, 好不好呀？” “嗯唔~”小天尊包子脸满是不耐, 小胖腿前后晃得更快了，满脑子都是兔头酱汁微麻的口感, 一双浅茶色的眼瞳不悦地看向坏姐姐。 在与慕梨温柔鼓励的视线相撞的瞬间，小天尊不耐的小包子脸平静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最终高傲地扬了扬胖脑袋, 决定纵容坏姐姐一回，催动一次心法。 小天尊深吸一口气，小肚皮鼓起来了，眼帘微垂，在心法流转的瞬间，他一双浅茶色的眼眸微微泛起金光。 心法激活全身经络，尝试驾驭气海内猛烈流窜的灵力。 但仅仅是轻微地一下碰撞, 关元至四满两处穴位就仿佛针刺般, 陡然被灵力反噬, 心法就此中断。 心法催动失败。 但在小天尊看来，他已经完成了一次修炼任务，疲惫地窝进慕梨怀里闭上眼，小肚皮迅速起伏着，长长的睫毛都被汗湿成一簇一簇，微微颤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力竭昏厥。 但是，小天尊还是艰难地扬起包子脸，闭着眼睛虚弱地朝坏姐姐张开小嘴，发出急切的小奶音:“啊——” 快喂！非常虚弱。 再晚一秒，小天尊就要撑不住……自己抢兔头啃了！ 坏姐姐终于了解到状况的危急，把食物喂到了小天尊嘴里。 小天尊满意地一口咬下—— “咔”地一声脆响，胡萝卜那股古怪诡异的气味充盈口腔，紧接着就冲入鼻腔！ 慕梨看见怀里胖崽上一刻还在悠闲晃荡的小胖脚，刹那间脚背猛地向上翘起来！ 小胖崽只有在遭遇极其吃惊的突发状况，圆嘟嘟的小脚背才会这样子条件反射地翘起来。 下一刻，怀里的小胖崽开始拨浪鼓似的快速摇头，没几下，就把带着一圈牙印的胡萝卜从嘴里甩了开去！ 劫后余生的小天尊定睛一看，那只罪恶的手里，抓着的果然是一根胡萝卜！ 小天尊满面惊愕地扬起包子脸，想知道暗算他的人究竟是谁！ 当看见拿着胡萝卜的凶手真的是慕梨的瞬间，小天尊的小嘴张成了“o”状，仿佛遭遇了不可置信的背叛！ “怎么样？”慕梨紧张地看着小胖崽:“有没有感觉到对灵力的掌控感猛然增强！” 绝望的小包子脸茫然注视她片刻，忽然一瘪嘴！ “呜哇——”小天尊崩溃地仰头大哭起来，一声还没哭完，张开的小嘴忽然又被熟悉的可怕气息堵住了！ 小天尊委屈至极地睁眼一看，竟然是他的孝子阿决举着另一根胡萝卜趁机塞进了小天尊嘴里！ “嗯嗯嗯……”小天尊一阵甩脑袋，甩掉第二根胡萝卜后整只崽都崩溃了，努着小屁屁一出溜，从坏姐姐腿上滑下地，成大字型躺在了慕梨脚边的地板上。 小天尊真的生气了！ 慕梨急忙起身蹲下来抱他，但小胖崽的胖手甩出重影了，翘起一条小胖腿，艰难地一翻身，侧身团成了球。 不让抱抱！ “哦祁啸不要气气，再念一次心法我们就换回兔头，好不好？” “嗯唔！”小天尊震怒，拒不配合！ 谢寂川随机应变，立即起身配合慕梨说:“阿泥，我也会催动心法，要不兔头喂我吃吧？” 段恒忍不住嗤笑一声，被师弟的配合逗得摇了摇头。 陆决乐不可支，仰头乐呵呵观赏三师兄为了激发爱徒斗志的滑稽表演。 为了小胖子能舍弃多少尊严？陆仙君自问做不到这个地步，丢人的事果然只能靠三师兄来扛。 慕梨十分配合地起身询问谢寂川:“你也会催动和祁啸一样的心法吗？” 谢寂川积极响应:“会呀！我比他还厉害呢，怎么样？阿泥，你可以喂我吃兔头吗？” 伤心欲绝团成球的小天尊耳朵尖尖忽然立起来，紧张地等待坏姐姐的回应—— 慕梨毫不犹豫地回答:“可以呀！你催动心法给我看看，如果真的比我家最厉害的小神龙还要厉害的话，那我就抱抱最厉害的谢师兄好了！” 正在认真偷听的小天尊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一回头—— “不行。”陆决唰地站起身。 晚了一步的小天尊包子脸一愣，听见孝子抢先出面阻止，小天尊略作犹豫，便再次缓缓团成球，静观其变。 谢寂川和慕梨茫然看向陆决，“你想干什么？”谢寂川纳闷。 “……”陆决也不知道自己忽然站起来干什么，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陆仙君不得已加入了这场表演——“说起心法，最厉害的当然得看我。” 陆决微敛下巴，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到慕梨与谢寂川中间，低沉的嗓音里透出一丝运筹帷幄的笃定:“坐下吧，谢师兄。我已经……三个多月没尝过兔头的滋味了，今日这颗兔头——陆某要定了。” 段恒谢寂川慕梨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燃起来了！ 要说这种中二场面，果真还是得最有经验的陆仙君本色出演。 他话音刚落，团在地上的小煤气罐天尊就一个鲤鱼打挺，很争气的蹦了起来！ 小天尊浅茶色的双瞳被斗志燃烧成金色，小肉手捏成圆球，很凶地宣布:“兔头，本座爱吃！小神农，阿泥爱抱！” “唔！”慕梨猛然用双手捂住口鼻，眼中泪花闪烁，但她还是死死压住了狂笑的冲动！ 这是她有史以来听过小胖崽说得最工整的句子了！ 大反派一出手，愣是把她家崽崽的文采都逼出来了！ 谢寂川忍住笑意，哑声开口:“你二人果真少年英雄、棋逢敌手。那颗兔头，将成为胜者的战利品，而我年事已高，不适合这个战场。阿决、阿啸，从今往后，肩负苍生的重担，就交给你们兄弟二人了！” “嗯……嗯哼哼哼哼哼……”压抑不住的笑声，从慕梨的指缝间溢出。 可恶的谢师兄，不要再开玩笑了！ 这谁忍得住啊啊啊！ “多说无益。”陆决神色不屑地别过头，淡淡挑衅:“兔头就在那里，能者自可取之，心法第一层——” 陆仙君一低头，单手掐诀，暗红色的灵力波瞬间如同烈焰般在他周身盘旋。 小天尊不甘示弱，一屁股坐在地上当场打坐，小肉手摆了几次才摆对结印，默念心法—— “嗯————”小胖崽鼻子里发出手机振动似的哼哼，一脑门细汗，显然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果真有一丝细微的灵力被引入经脉，通往结印的指尖。 慕梨和三个师兄顿时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奇迹发生。 段恒暗中起术，并指指向祁啸，默默观察他引动的那一小股灵力走向。 “嗯唔！”仿佛举着千斤重物到了极限，灵力才到中府，小胖崽便一击脱力，无力地歪倒在地，可怜巴巴地看向坏姐姐。 “哦……没事吧？”慕梨下意识上前要抱，却被段恒一手拦住。 “这长进，比他接连几日的修炼可强太多了。”段恒严肃地小声对慕梨说:“看来他如果足够努力，就可以一点点驾驭灵力，既如此，你得多多用此法鞭策，今日，他若不能引一小股灵力至天府穴，你便不要抱哄他。” “啊？一整天都不可以抱他吗？”慕梨于心不忍。 “修行为重，总要稍稍经历些磨难。”段恒提议:“先狠下心试上三日，若是不见成效，便再想办法。” 慕梨看着小胖崽等待抱抱的委屈包子脸，根本狠不下心。 可想到原著里崽崽要遭遇的危险，慕梨还是赶忙振作起来，必须激发小胖崽对力量的渴望！ 她咬牙狠心转过头，视死如归地看向陆仙君，坚定地开口:“这一轮斗法，陆决获胜，那我就抱抱厉害的陆师兄好了。” 陆决侧头看向小师妹，眼神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她要演完整场戏。 慕梨转身站到陆决面前，她的视线滑过他交襟金色滚边，落至他白净脖颈时，他的喉结小幅度地起伏了一下。 慕梨的视线一下子僵住了，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她抬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实际上她没有碎发，只是想用手遮挡住陆决的目光，不让他察觉她突然有点发烫的脸。 陆决刚才神色很诧异，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带着抗拒的意思。 刚才主动配合她演戏时，陆决只强调要争夺兔头，大概意思就是只到分发战利品那一步就足够了。 慕梨这么想着，余光看向陆决垂在身侧的手。 只要他顺势抬手，稍微做出迎接的姿态，她会大大方方抱他一下的。 “嗯唔！”输掉战斗的小天尊忽然发起冲击，“噗通”一声抱住慕梨的腿，不让她抱孝子阿决！ 小天尊委屈地告诉坏姐姐:“段师尊教教不厉害！本座厉害！最厉害的小神农哦，很好抱！阿决，就还好。” 孝子阿决低头看向小胖爹，眯起眼发问:“那其他不太厉害的小神龙都什么样子？以他们的战斗力，平日里想要捕食野兔，怕是不太容易吧？” 第76章 慕梨低头看着小胖崽, 轻笑了一声，其实她现在不是真的想笑。 刚才忍不住想笑，此刻却需要逢场作戏, 因为她余光还在观察陆决的手臂有没有要迎接拥抱的意思。 她的大脑在给她预演被陆决拥入怀中的感受。 简直傻得冒泡, 愚蠢的荷尔蒙。 她想大吼一声, 让自己立即停止奇怪的冲动。 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十来岁的青春期，但确实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吸引力。 本以为刻意压制几次就会消失, 可当陆决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那股冲动会无规律地突然出现。 她仔细回忆过，这种隐隐的冲动好像是从祭月之夜那次意外之后开始, 直到她险些脱口而出要嫁给陆决那一刻, 才初次爆发。 余光看见陆决的手一直垂在腿侧, 慕梨歪头挠了挠后脑勺，以便抬高视线，状似无意地扫了眼陆决的表情——陆决正低着头注视地上的小胖崽。 小天尊此刻正抱着坏姐姐的腿，对陆决的挑衅并不怎么在意, 这多亏了小天尊听不懂任何拐弯抹角的玩笑。 陆决的话在小天尊脑子里过一遍, 意思就是“小神龙想吃兔兔很难”。 于是，小天尊扬起傲慢的包子脸回答:“小神农乖哦，阿泥喂, 吃完啦, 真厉害，抱抱！” 会有最爱小神龙的坏姐姐主动喂兔头, 吃完还抱抱——小神龙想吃兔兔就是这么简单。 陆决感觉这小胖子在炫耀。 但理智告诉他这小胖子只是在陈述日常生活。 事实如此, 小胖崽就像慕梨的抱枕一样, 跟慕梨形影不离。 抱慕梨和吃兔头, 对小胖崽而言, 都是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随随便便提出的要求。 而陆决只能随随便便吃兔头。 经历祭月之夜的失控过后，陆决做过很多次噩梦。 梦里又回到那座已经被他摧毁的茶社，被杀戮的欲望灼烧着所剩无几的意志力。 但当他陷入绝望时，就会有一股夏日清泉般沁凉的灵力瞬间涌入他怀中。 那一刻绝境重生的激烈快感，深深刻印在他心脏深处。 梦里的他睁开眼，一低头，可以看见怀里女孩盘在头顶的桃心髻。 看不见她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谁。 或许是身体想要再一次感受那一刻的解脱，所以在梦境里反复提醒他那一刻的满足，还把慕梨灵力骤然被抽空时痛苦的神色，美化成一个温柔的拥抱。 每次从这个该死的梦中醒过来，陆决就感觉自己像是潜伏在凌云峰的邪恶魔族——晚上靠梦里抱小姑娘遏制杀戮，白天靠身高优势抬高视线，无视堂内所有小姑娘的目光。 他希望这种表里不一的日子赶紧结束。 所以他想，如果能真的抱一下小师妹，那个该死的梦境就会知道这件事根本没有那么快乐，也该放他一马了。 这或许就是听见慕梨说要抱抱谢师兄后，陆决突然站起来的原因，这个抱抱的机会太宝贵了。 但跟小胖爹的战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决就后悔了。 利用小师妹单纯地哄小孩套路，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与禽兽何异？ 最终，陆决打算自己硬撑过这段时间，慢慢淡忘祭月之夜的回忆。 身为一个铁骨铮铮的正直男儿，陆决要战胜最可怕的噩梦。 身为一个奶膘嘟嘟的仓鼠胖崽，小天尊毫无心理负担地抱着慕梨的腿，明目张胆求抱抱！ 慕梨蹲下来认真跟小胖崽商量:“师尊说了，祁啸刚才努力催动心法，一下子长进许多，如果傍晚之前，能努力再长进一点点的话，我就抱抱最厉害的小神龙，好不好？” “嗯唔！”小天尊最终还是纵容了坏姐姐的任性，毕竟最厉害的小神龙有信心在傍晚之前变得更厉害一点。 下午独自守在小胖崽的修行室门外，耐心等待崽崽成功后的召唤。 未时末刻，有两个女修来到尚武场，踏进正殿四下张望，像是急着找人。 段恒去卫峰堂了，不在尚武场正殿，慕梨主动迎上去问她们有什么事。 两个女修在篝火会上已经结识了慕梨，还帮她一起教训过眀判堂的师兄，此刻见到她便十分热络地笑问:“陆师兄在吗？” 慕梨问她们找陆师兄有什么事，她们拿出一封信在慕梨眼前晃了晃:“堂主派我们来送信，可能是边境计划稍有变动。” 慕梨立即领她们一起去书阁小院，陆决有可能在看话本。 路上，两个女修问慕梨平时有没有机会跟陆仙君搭话，慕梨说哪里能打扰师兄们打坐呢。 两个女修立即给她支招，建议她可以借为小天尊解惑的机会向陆师兄请教。 她们跟慕梨分享了几个需要详细解释的复杂问题，这样可以让陆师兄对她多说几句话，都是她们试过的方法，亲测有效。 慕梨很认真地记下了，并没有扭扭捏捏地跟陆师兄撇清关系。 因为陆决在凌云峰的年轻女修眼里高不可攀，多数人没有追求他的野心，只把跟陆仙君搭上话当做求合影一样的娱乐方式。 跟女修们一起讨论搭讪三十六计，可以增加友情亲密度。 慕梨熟练地找到了坐在游廊里看书的陆决。 两个女修说明来意、交出信封，而后熟练地运用三十六计开始跟陆决闲聊。 陆决依旧蜷着一条长腿横坐在游廊长椅上，左手拿着话本，右手拿着她们递来的信封，垂眸认真听她们的提问。 慕梨站在离他们三人两步远的地方安静看他们谈话。 她想起她刚认识陆决的时候，她问陆决问题，陆决也会这样垂眸倾听，回答时也未必会与她对视。 不过现在慕梨提问的时候，陆决会转头一瞬不瞬地认真注视她的眼睛，直到她说完。 这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小女修辈分比较低，跟陆决不熟，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但是，陆决差异明显的对待方式，还是反复在慕梨脑中回闪比较。 等两个女修说完，慕梨也加入讨论，她随口说了几句，陆决仰起头，微张着嘴认真看向她。 他仰视的时候，那双瑞凤眼会完全变成内双，卧蚕也不似垂眸带笑时明显，锋利的眼型就完全显露出来，目光穿透力极强，压迫感反而比他站起身低头看她时更甚。 慕梨后背微微挺直，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没有与他对视。 她确定陆决确实会在她说话时转头看她。 慕梨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青春期身体的荷尔蒙彻底驾驭了，她此刻挺开心，就因为她一说话陆决就抬头看她。 今晚回去，她一定得反复回忆一百遍中秋之夜陆仙君对树神爷爷的祈愿！ 陆决言简意赅地回答完问题，两个女修心满意足地告退。 慕梨跟她们告别，但没有立即离开游廊，而是垂眸注视着陆决手里的信封。 她有点想知道边境三宗与妖族之战究竟是什么情况。 按照原著里一些回忆片段，供奉堂堂主冯望山遭遇埋伏，没有及时寻求陆尽泽支援的一战，就有可能跟这场边境之战有关。 时间不太对得上，那场魔族伏击，应该是发生在祁啸快四岁的时候，那得是明年了。 慕梨想了解详情后尝试避免那次伏击，因为凌云峰内部彻底决裂，貌似就是从那次战败开始的。 陆决看向站着发呆的小师妹:“还有什么事要请教博学的陆师兄？” 慕梨看着他手里的信，说:“这是分派给师兄什么任务吗？” “不会的，乾空师尊已经把劝和信送出去了。”陆决拆开信封，迅速浏览一遍，抬手递给慕梨:“你要看吗？” “我能看吗？”慕梨问。 “就是一份通知。”他说。 慕梨接过信，转身坐到陆决身旁，认真看了一遍，还给他，说:“我不太能看懂发生了什么事。” 陆决转过身坐直身体，侧头注视她:“上午段恒他们没跟你说边境三宗的事？” “没有。”慕梨说:“我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问师兄。” 陆决眯眼冲她笑:“你对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师兄都挺客气啊？” 慕梨挑眉狡辩:“我也没有问陆师兄呀？” 陆决:“那你盯着这封信看这么久是什么意思？” 慕梨:“没有意思呀？陆师兄以为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哦。” 陆决:“这么巧？我也不知道师妹在想什么，那我就不解释这封信的意思了。” 慕梨气嘟嘟地斜眼盯着他:“……” 陆仙君在其他弟子面前都是言简意赅，半秒钟都不想耽搁，但每次逗起小师妹来，那简直乐在其中，停不下来。 随着小师妹逐渐嘟起嘴，陆仙君收起了坏笑，把手里的信递到她面前，给她认真解释这场边境战争。 慕梨听完后很吃惊，这场战争居然不是发生在魔族和仙门之间，而是妖族与人族争地盘的战争。 主要矛盾在于边境三大宗门联手，在百年间蚕食妖族土地肥沃、灵山众多的西部领地。 妖族担心反抗会招来凌云峰驰援，一直忍气吞声装孙子。 直到六个月前，边境三大宗又打起了瓜分一块土地的主意。 这一次，向来没什么凝聚力的妖族数千个大部落，竟然联合起来推选出了一位妖帝，正式迎战三大宗，决心寸土不让。 慕梨看原著里提到过这个妖帝。 原著第一个“让陆决为之落泪的洋葱”魔尊名场面，就来自魔尊跟妖帝对决前的那段对话。 那个时间线的陆决已经解封妖力彻底黑化了，他之所以单枪匹马找妖帝麻烦，八成是凌云峰的崩溃跟妖族有很大关联。 所以，这次边境之战确实会牵累凌云峰。 慕梨问陆决:“乾空真人确定不参与这场战争吗？其他四位堂主没意见吧？” 陆决低声回答:“只有怀灵师尊和无忌师尊支持乾空师尊的决定，虚花师尊和我爹都主张驰援三宗。” 第77章 慕梨心里一咯噔。 对于这场边境之战的态度, 五位堂主竟然分成了两派。 虚花和尽常主张驰援三宗，乾空、无忌和怀灵主张中立劝和。 慕梨心中隐隐不安，虚花和乾空本就因为留她再小天尊身边的决定闹不和, 这次分歧, 肯定会将二人恩怨再上升一大截。 还有尽常真人, 洛阁主前阵子刚分居，就要把儿子的手办都存去无忌真人府里。 尽常和无忌早年是情敌, 这一年内，很可能为了洛阁主暗中较劲。 原著里一年后, 凌云峰派弟子驰援，无忌真人半路被魔族埋伏, 没有及时撤退与尽常真人汇合联手作战, 导致供奉堂损兵折将, 无忌自己也深受重创，凌云峰五堂损失一名重要战斗力。 那么到那时候, 峰内对立的派系, 就剩下乾空怀灵，对虚花尽常。 二对二。 按照原著回忆的一些线索来反推—— 假设供奉堂遭遇伏击, 与乾空真人的错误决策有关, 乾空真人就有可能引咎交出掌权令。 他或许不想交给虚花尽常，而是决定把掌权令交给尚且年幼的小天尊，这样就不会让两个派系的权利产生太大差距。 而持有掌权令的小天尊，实际受芳灼夫人慕梨的摆布，以至于原著慕梨有了“干政”的权利, 进一步激化两派矛盾, 最终发酵成了内部大战。 如果事情发展大致是这样的脉络, 往前回溯, 即便是换做如今慕梨所经历的一切，也是说得通的。 因为最初乾空真人与虚花真人的矛盾，是为了她的去留争论，尽常真人与无忌真人的暗中较劲，也是因为她引导洛阁主恢复单身。 慕梨手脚冰凉。 几个月前，她还无法想象原著里的芳灼圣女怎么可能以如此低微的地位，挑起内乱。 而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或被动或主动地，在将所有人的命运往原著里的方向推。 “慕梨？”陆决感觉她神色不对劲。 “啊？”慕梨回过神，惊魂未定地看向陆决，喘息不宁。 陆决仔细注视她:“你怎么了？” 慕梨紧张地问:“凌云峰一定不会参与这场战争吗？如果……边境三宗伤亡惨重甚至被妖族剿灭，凌云峰也不会过问吗？” 陆决惊讶地看着她:“不会，如果损失过大，三宗会主动停战，妖族凝聚力向来不强，他们多半无法长时间结盟抗敌，一旦三宗投降，他们只会索要些赔偿，不会恋战。而且倘若妖族再往东打，就会有新的宗门被迫卷入这场战斗。” “这么说的话，还是有一点可能的呀？”慕梨不安道:“如果妖族真的杀红了眼，屠戮边境三宗，凌云峰会不会放弃中立，火急火燎地派大批弟子驰援呢？” 陆决微扬起下巴蹙眉想了想:“这种可能性太小了，除非妖族跟魔族联手，否则妖族不具备打穿边境的战力。” 慕梨追问:“那他们要是真的跟魔族联手呢？” 陆决摇头:“那是引狼入室，妖族得不偿失，妖族之所以一再忍让边境三宗，部分原因是要依靠三宗的结界，阻挡魔族入侵，而魔族一旦入侵，可就不是吞并一部分领土了。” 慕梨觉得这事根本不保险，妖族本就兽性大过理智，万一被欺负狠了，真的引来魔族跟三宗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 就原著回忆里揭露的一部分细节看来，这个可怕的结果很有可能确实发生了—— 边境三宗被屠戮殆尽，乾空真人起初避战的决策必然会遭到诟病，这才迫使他因重大过失放弃了凌云峰的掌权令。 随后匆忙中派出两堂弟子配合作战，没想到驰援的路上，被魔族伏击了。 这完全说得通。 无忌真人被伏击的事情就发生在一年后，而原著中透露了伏击他的人不是妖族，而是魔族，这可能就是妖族走投无路后，与魔族联手的证明。 慕梨感觉浑身的血都凉成了冰，从头皮麻到整个后背，“嗯……” 小师妹忽然神色无措地低哼了一声，嗓音轻微。 陆决感知忽然变得极度敏锐，她惊慌无助的轻哼，像被放大无数倍。 一瞬间，陆决的身体莫名进入了战斗状态，几股剑气仿佛野兽出笼，不受控地绕在慕梨周围一阵肆虐，仿佛要掘地三尺挖出让她受惊的威胁。 “咔”地一声木头折裂的脆响，慕梨警觉地看向身后响动的方向，她看见陆决左手搭在游廊长椅的红木围栏上，围栏被他勒出了裂痕。 慕梨心中的恐惧一下子被这突发状况驱散了，她茫然又紧张地看向陆决，小声问:“陆师兄生气了吗？我不是怯战，只是……”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围栏年久失修了。”陆决松开围栏站起身，退后几步，低头凝视小师妹:“你不要担心这些事，就算妖魔两族真的联手，也远不及仙门联手的实力。” 慕梨担心的是这件事引发凌云峰内乱。 她担心小胖崽终究会流落在外成了个瘦成麻杆的小乞儿，也担心陆决在大战中被迫觉醒妖力，变成玩弄苍生的无心魔尊。 “要怎么办才能让边境三宗主动休战呢？”慕梨眼巴巴看着陆决:“明明是他们侵占妖族的领地，如今得寸进尺，怎么还好意思向凌云峰请求战力支援呢？虚花真人和尽常真人竟然还主张驰援？这岂不是是非不分包庇同族！” 陆决耐心跟她解释了很多修士支持缩减妖族生存范围的原因。 主要是因为妖族相对人族，先天拥有较强的武力值，却不太会群居协作。 以农耕为生的妖族占比极少，只靠打猎又难以填饱肚子，所以很多武力值较强，或者可以利用水遁土遁的妖族，会选择潜入凡人城镇抢掠甚至杀戮无辜。 他们的战斗力虽然远不如魔修，但种族数量庞大，给各大仙门造成的困扰可一点都不逊于魔界。 所以，仙门里很大一部分修士赞同收缩妖族繁衍范围，对边境三宗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慕梨问:“陆师兄，你也赞同虚花与尽常师尊的主张吗？” “不，我赞同乾空师尊和我怀灵师父，”陆决想了想，小声对师妹坦白:“要不是立场问题，我都能赞同驰援妖族。” 慕梨一脸惊讶:“为什么？陆师兄不厌恶抢掠百姓的妖族吗？” “当然厌恶。”陆决解释:“那些有能耐作恶的妖族，都藏身在凡人地界里吃香喝辣。而规规矩矩待在妖界的，都是那些弱小无辜或者不愿意伤害人族获利的良妖。边境三大宗门不把力气花在守护自家地界上，被恶妖侵扰，无法止损，就去从那些无还手之力的良妖身上吸油水，这是什么道理？” “对呀！没有伤害人族的妖族也是无辜的。”慕梨可太赞同他的想法了，起身追问到:“陆师兄没把这个道理告诉虚花真人和尽常真人吗？” 陆决垂眸无奈地摇摇头:“油盐不进，在他们看来一族便是一体，减少整体数量能削弱妖族对凡人的侵扰。” 慕梨思忖片刻，坚定地开口:“得说服乾空真人，不能中立，应该照你说的，驰援妖族，阻止边境三宗得寸进尺。” “这不可能。”陆决轻声说:“乾空真人宣布中立那天，就被虚花真人当众羞辱了一通，我爹也极不赞同，若是改变决策驰援妖族，几位师尊能打起来都说不定。” 慕梨神色笃定:“我觉得，我能说服你爹。” 陆决安静注视她，似乎在分辨她是不是在开玩笑，片刻后才沉声提醒:“你最好换个我能打得过的目标，先试试手。” “我觉得你爹不会揍我。” 慕梨有过跟陆尽泽的交流经验，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很不好惹，实际上很讲原则，只要确定她说得有道理，他的回应甚至算得上很有风度，跟被情绪操纵的虚花真人可不一样。 只要破坏了尽常与虚花的联合，那峰内站队就成了四比一，虚花真人一个人肯定翻不起太大风浪。 陆决并不知道慕梨已经跟他爹交过手，难以想象这世上能有什么人能改变他爹的观念，所以他严肃警告慕梨，如果真要跟他爹谈论这件事，必须叫上他娘在一旁“护驾”。 慕梨不想让他担心，就先答应了，随后叫上陆决，一起去修炼室，检验小胖崽的修炼成果。 担心打断小胖崽的修炼进度，进门前，慕梨先把耳朵贴在门上，探听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小胖崽“啪叽啪叽”的脚步声。 耐心听了半炷香时间，慕梨回头惊喜地低声告诉陆决:“今日果然不同以往，祁啸没有爬上爬下地偷偷玩耍，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只隐约能听见如同野兽发起进攻前的低沉呼噜声，这种声音代表什么？是心法有突破了么？” 陆决平静回答:“代表你的小抱枕睡得很香。” 慕梨倒抽一口凉气，推门而入—— 不孝崽果真四仰八叉地躺在矮榻上，小肚皮安逸地缓慢起伏着，睡得可香！ “我明天天亮以前都不会抱你了祁啸！”慕梨气急败坏地对着熟睡的包子脸呵斥，心灰意冷地摇头叹息:“我或许应该用三天不喂兔头威胁他的。” 陆决淡定安慰:“这世间总会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的抱抱克服睡意，而你的期待错付了仓鼠。” 心灰意冷但执迷不悟的慕梨立即护短:“不可以再叫祁啸小仓鼠了陆师兄！前几天祁啸都好奇地问我仓鼠是不是和小神龙差不多的布偶了！” 第78章 “怎么样？”谢寂川期待的嗓音从门外传来:“突破心法一层没有？” “没有。”陆决低头看着睡着的小胖仔, 遗憾道:“爱徒不堪重负，累倒了，或许得降低入门难度。” 谢寂川快步走上前, 绝望地低头看着熟睡的小胖崽，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决心, 忽然抬手卷起袖子喃喃道:“看来必须得给这小子展现一下为师的冷酷铁腕了！” “诶！”慕梨赶忙拦住谢寂川:“师兄别着急呀，祁啸根基与常人不同, 本就是入门最难, 方才跟陆师兄斗法确实废了他好大力气, 可能就是没留神就睡着了，一定不是故意偷懒，我们要给予他更多耐心，或许可以给他定简单些的目标？” 谢寂川侧头悲痛地看向慕梨:“已经找不出比入门心法更简单的目标了, 小师妹。” 慕梨反驳:“不一定非得从心法着手嘛，我们可以开拓新的修炼方向，逐步增加难度。” 谢寂川费解:“什么样的新方向？” 陆决给出宝贵建议:“比如从每天吃八十根胡萝卜开始。” 谢寂川猝不及防嗤笑一声，这小师弟似乎对他们爱徒很有点仇恨在身上啊，他转头看向陆决揶揄道:“你可真是我们爱徒的好师父啊。” 陆决仍然不满足:“吃胡萝卜的难度会不会太低了？” 慕梨斜眼看向大反派, 沉声质疑:“那陆师兄还想怎么样？要不让我们三岁的祁啸每日去录勋堂, 替陆师兄完成公务吧？这难度足够吗？” “哈哈哈哈哈！”谢寂川大笑:“也可以让祁啸来帮我们供奉堂把今年上半年全峰弟子的功勋奖励算清楚。” 陆决点头赞同:“算完账之后, 派爱徒去边境, 把三宗和妖族的矛盾顺便解决一下。” “哈哈哈哈！”想象小胖崽扬起包子脸跟妖族谈判的样子，慕梨没忍住捂嘴笑出来, 母爱短暂消失！ 小天尊被坏姐姐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唤醒了。 慕梨的笑声会让小天尊感到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即便还没睁开眼, 小家伙就像是有心回应一般, 张开小嘴开心地闭着眼睛傻笑起来，对身旁三个大人丧心病狂的玩笑毫无所觉。 迫不及待睁开朦胧睡眼，小天尊看见三个人板着脸，围在身边注视他。 小天尊脑子有点卡壳，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只隐隐有些心虚地啃起了小胖手。 “心法练得怎样了？”谢寂川沉声提醒爱徒尚未完成的任务。 小天尊包子脸一惊，赶忙张开小胳膊，焦急地要坏姐姐抱抱。 得尽快逃出这个地方，否则小天尊会被打屁屁！ 慕梨狠下心拒绝:“我们约定好的，只有引灵力至天府穴，我才可以抱祁啸哦，祁啸睡觉前达成目标了吗？” 小天尊扭起胖墩墩的小身子耍赖:“不不！不要心法！要小神农，阿泥好爱抱！” “不会心法的小神龙谁会爱抱啊？”谢寂川眯起眼吓唬小胖崽:“刚才我们下山帮阿泥找到一只小神虎，它比小神龙更乖，更努力练心法。” 小天尊包子脸一片淡定，对自己在坏姐姐心中的分量，充满信心。 陆决直取要害，补充道:“还比小神龙更胖，更好抱。” 小天尊晴天霹雳，转头向坏姐姐求证！ 慕梨认真点点头:“那可真是一只很勤奋努力的小神虎呢，我或许会去抱抱它的哦。” “不！嗯不！”最好抱地位受到威胁的小天尊急切翻身爬起，啪嗒啪嗒跑上前扑抱住慕梨的腿:“小神农好努力哦！” 慕梨蹲下来扶起小胖崽，温柔坚定地鼓励:“那我们再尽全力尝试一遍好吗？” 小天尊很乖地盘腿坐下，依照慕梨的提议，非常努力地又尝试一遍。 在慕梨和两个师兄的督促下，小胖崽被鞭策到傍晚，然而他的表现，还不如此前跟陆决斗法的时候。 这一天的修炼几乎毫无进展。 离开尚武场的时候，慕梨忧心忡忡，所有人的命运都还牢牢困在原著的宿命轨道上，如果小胖崽也不能提前找到心法突破口，她实在没信心能改变那个可怕未来。 出门的时候两个师兄见她垂头丧气，谢寂川安慰说:“慕梨，别太着急，祁啸才三岁呢，或许就是没到时候，过两年再练心法也不晚。” “不能等那么久！”慕梨下意识否决，见师兄们神色讶异，便解释道:“祁啸体质特异，越是延后，体内的灵力越是强大难控，我想，最好还是设法让他早点找到突破点。” 谢寂川坦白:“你这么惯着他，短期内怕是很难有所长进。” 慕梨一愣，垂眸想了想，抬头恳切道:“那以师兄的经验，要如何对待才能让他自发努力呢？总不能真的打他吧？陆师兄不是说他儿时一直无法突破初级心法，而洛阁主也一直给予鼓励吗？” “那他突破那次也不是因为洛阁主的鼓励啊。”谢寂川反驳:“当时，阿决以为那个录入功力的道君成心为难他，加上他爹激了他一把，才有了一次爆发。 但那次爆发后，阿决的心法并没有突飞猛进，虽然运转灵力时轻松多了，但他能驾驭的力量还是很低微，也是在此后不断的压力之下，才得以层层突破。” 慕梨转头急切地看向陆决:“陆师兄不是一下子就变得特别厉害吗？” 陆决苦笑一声，歪头看着小师妹:“你觉得呢？我也随便啃啃兔头，求姐姐抱抱，就有了如今的修为？” “……”慕梨大失所望，她真的以为像祁啸和陆决这种天赋异禀的强者，都是一旦突破就一路开挂呢。 “那陆师兄之后是如何这么快变强的呢？”慕梨求教。 陆决挑眉坦白道:“硬练啊，内门学堂里的小孩儿都比我强，我优势在于充沛且杀伤力极强的灵力，但我能驾驭的分量很少，每次内门试炼我都第一个被踹下台，跑去找我娘安慰。” 慕梨眼睛一亮:“所以还是需要你娘的耐心鼓励和安慰，陆师兄才能突飞猛进。” 陆决眯眼一笑:“我第一次下狠心苦练，是在那次内门试炼之后，第二天正午，当时我坐在修心阁膳堂北边进食，有个小师兄突然大声叫我，他说‘陆决，我爹娘昨日问我，尽常师尊的儿子试炼表现得如何，我就学你的招式给我爹娘看，像这样——’，他学我被踹下擂台、跑去我娘怀里哼哼的样子，还夸张地捏着兰花指擦眼泪。坐在我旁边的师兄笑得面条从鼻子里喷出来。 那天回府之后，我每日半夜偷偷起身打坐修炼，每每想起师兄鼻子里垂落的那几根面条，我就夙兴夜寐斗志昂扬，终于在第二次试炼中，揍哭了那位酷爱模仿他人的师兄。” 慕梨:“…………” 陆仙君的崛起之路，果然都是靠一股怒气！ 回府地路上，任凭小胖崽怎么装可怜求抱抱，慕梨都狠心拒绝了，并认真告诉小胖崽:约定就是约定，培养他的责任感。 她或许确实不能过分纵容小胖崽了，适当的压力是有必要的。 小胖崽没有像陆决儿时那样类似学校的竞争环境，而且祁啸性格和陆决不同，哪怕真的有同龄孩子嘲笑他撒娇卖萌骗抱抱骗兔头，祁啸也不会在意。 这小胖子其实很佛，虽然他也很爱嘚瑟，很喜欢被慕梨夸他厉害，但他只在乎自己世界里的人。 如果遇到对付不了的障碍或敌人，祁啸会设法绕路，比不过心法就比谁啃兔头更快，没什么征服欲，别人笑话他，瞧不起他，他不在乎。 他在乎慕梨，每天起床吃完早饭，对着慕梨扭扭屁屁，确定慕梨还是爱他的，那就是快乐的一天。 慕梨低头看向趴在椅子上装可怜的小煤气罐罐，眼神又怜爱又无奈。 小胖崽大概是敏锐地察觉到坏姐姐终于看他了，立即挣扎着坐起身，用小手捏自己脸颊q弹的小奶膘，学慕梨从前捏他脸时的语调，引诱慕梨:“木哇木哇真可爱！谁是最可爱的小神农呀？” “哈哈哈！”慕梨一不留神被小家伙逗笑了。 她更加确定这小胖崽跟陆决性格几乎截然相反。 这小家伙软得就像大朵大朵的棉花糖，只要他在意的人和爱吃的食物都没有受到威胁，旁人把他捏成什么形状，他都毫不在意。 慕梨忽然眼睛一亮。 对啊，要寻找针对祁啸的觉醒突破口，肯定不能从陆决那里汲取经验。 慕梨几乎算得上最了解这小胖崽的人，对祁啸在原著里的经历和选择，都一清二楚。 陆决的经验无法成为祁啸的捷径，她还是应该依赖自己对原著的分析判断，比如祁啸初次化龙的契机—— 第一次觉醒力量，是为了救那个被野熊攻击的妇人，那个在祁啸流浪期间，唯一给予祁啸善意投喂的老妇人。 看原著中的描述，祁啸在目睹黑熊啃咬妇人的可怕景象时，并没有表现出对黑熊的愤怒，他在那一刻爆发的念头，是保护那个老妇人。 也就是说，毁灭欲能激发陆决的潜藏力量。 而激发祁啸潜藏的力量，需要的是守护欲。 慕梨皱起眉，难道要找来一头黑熊跟她决斗吗？ 她打不过呀！ 如果是找侍从或是师兄们来揍她，祁啸只要扭扭屁屁，就会知道他们在做戏，根本不会上当。 必须是真实经历危险，这小胖崽才有可能被激起保护她的欲望。 那不是让她玩命吗？ 这只不孝崽是真的难养！ 第79章 小胖崽从下马车到晚上开饭期间, 一直在扭着一身小奶膘，引诱慕梨抱抱他。 慕梨不想让他以为犯错后就不被爱，也不能随意破坏约定导致小家伙没有承担责任的意识, 只能温和地反复跟他解释——是为了遵守约定，必须等明天天亮才能抱抱。 小胖崽失落得晚饭都少啃了一根鸡腿。 但还是远远超过了同龄幼崽的食量。 慕梨饭后还是不忍心，把阿兰拉去一旁嘱咐她给小胖崽留几块糕点，以免小家伙晚上肚子饿睡不着。 阿兰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 沉默片刻, 颔首答应。 慕梨好奇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阿兰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自从有了慕梨，小天尊的食欲比天尊在府里的时候还好。 由于小天尊是先天无垢体质，他吃下去的食物能够完全转化成自身积攒的力量……或是奶膘。 而目前小天尊还无法主动消耗灵力，也无法提升修为增加灵力存储容量，那么过量的能量囤积, 就会导致能量转化成奶膘的比例增多。 从前寂灭天尊在的时候, 有特殊的术法能替儿子引出一部分灵力, 配合玩游戏捉迷藏的消耗, 小天尊还能一直保持合适的婴儿肥。 而如今, 在慕梨喂养了几个月之后…… “您没发现小天尊又圆润了一些吗？”阿兰委婉提醒。 听完阿兰的解释，慕梨如梦初醒。 怪不得最近胳膊越来越容易酸痛了，原来是她怀里的小煤气罐罐奶膘量大幅度上升了！ 她几乎跟小胖崽形影不离，所以确实没能感觉出小家伙在悄悄变胖。 从第一眼见到祁啸的时候，她就感觉这崽子没有变胖的余地了。 没想到他还能更胖！ 慕梨又没有办法像崽崽他爹那样给崽崽被动消耗能量, 光是玩游戏消耗肯定不够。 看来教会小胖崽使用灵力迫在眉睫，否则她家崽就要从小煤气罐罐，变成小瑜伽球了, 以后化龙真飞不起来可怎么办呀！ 忧心忡忡的慕梨取消了崽崽的夜宵甜点, 吃完饭还跟小胖崽多玩了一会儿追逐游戏。 果不其然, 晚上睡觉前，小胖崽切换成了自动报菜名状态:“阿泥，单浓鸡酥酥。” 他说的是单笼金乳酥，一种类似于奶黄大包的点心，热量超标，吃一口长一两奶膘。 慕梨选择性耳聋，继续给他讲小神龙的睡前故事。 “阿泥，单浓鸡酥酥。”报菜名崽开启了复读模式。 慕梨声情并茂继续装聋:“这时候小神龙也慌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妖怪……” “阿泥，单浓鸡酥酥。”报菜名崽一边复读，一边“啪啪啪”地拍起了小肚皮，生动强调肚子饿饿。 慕梨:“这个时候，村长告诉小神龙……” 坏姐姐和胖崽针锋相对，一个坚持讲故事，一个坚持报菜名。 这样的对决，持续了足足一炷香时间。 小天尊停止了拍肚皮，静悄悄的，不再报菜名了。 慕梨依旧在讲故事，而且她是看着天花板讲故事，没有与小胖崽视线相交，以免自己被他的奶膘迷惑，心软纵容。 直到小天尊忽然用小奶音小声说了句:“阿泥天亮前，可以抱抱本座。” 正在讲故事的慕梨一愣，立即转头看他:“不可以哦！吃饭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天亮后才可以抱抱吗？” 对视上暗光里包子脸上那双泛金色双瞳的刹那，慕梨一瞬间察觉自己上当了！ 确定坏姐姐能听见他说话的瞬间，小天尊“啊哈”一声张嘴笑起来，开心地直拍小胖手，说:“阿泥，单浓鸡酥酥！” 慕梨:“…………” 她居然被三岁崽子套路了！ 奇耻大辱！ 不能在一个晚上不抱崽还拒绝喂食，慕梨认赌服输，只能喂小胖崽吃了些点心，才拾掇洗漱睡觉。 等吃饱了的小崽子终于秒睡了，她就让侍从找来纸笔，开始起草说服诸位堂主驰援边境妖族的“论文”。 主要是针对乾空真人和尽常真人。 只要乾空真人被说服，他自然会以慕梨的理论，去说服本就支持他的怀灵真人和无忌真人。 要说服尽常真人放弃驰援三宗都不容易，想让他转而支持妖族，实在有些困难。 至于虚花真人，慕梨决定放弃他，去跟他理论，说得越有道理，他的爱徒白景耀越容易给她盖章蛊惑人心。 就像上学时期写作业一样，慕梨习惯在脑力最充沛的阶段，从最难的部分着手，所以她最先起草的是应对尽常真人的理论稿。 想说服尽常真人的重点，在于攻破他“一族为一体”的牢固观念。 慕梨打算从近些天在藏书阁里看完的那几本道经入手，结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论，来说明阴阳平衡才是天道所向。 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贪婪私欲，竞争，抑或是好色这些“恶念”，其实都是物种自保、延续乃至筛选进化的一部分本能。 而无私和平等美好品质，能增加集体利益，维持物种整体的延续。 道理跟这个修真界的天道法则异曲同工。 世间的黑暗面不会彻底消失。无序扩张必然导致资源不足，引发新的竞争，贪婪善斗阴险等特质又会在竞争中获得优势，黑与白的较量永恒存在。 消灭妖族并不能减少世间的残酷竞争。 身为正道修士，作为平衡阴阳中的阳者，就该一心除恶，而不是陷入狭隘的种族主义。 既然尽常真人知道杀害无辜妖族与杀害无辜人族的罪业相同，就该多考虑天道真意。 慕梨写完初稿后大约理清了辩论思路，但真正上战场辩论的时候，肯定不能用这种说教的方式，居高临下审判他人的原则观念。 她还是得改成自己惯用的温和无攻击性的交流方式，引导对方主动产生这些想法。 这种交流方式目的性极强，不能被对方发现自己的有意引导，还要始终让对方感觉不到她的对立态度，对逻辑能力和社交心理熟练度要求很高。 她必须确保自己每一句话都温和精准，所以不能只在脑子里打草稿，想到的都得先写出来，而后组织筛选。 不知写了多久，慕梨腰有点酸，搁下笔举起手，伸了个懒腰，低头拿起整理好的部分草稿认真默念了一遍，查找疏漏。 念完后她拿起笔又稍作改动，正准备再念一遍，脑袋前额的位置，忽然像被人敲了一闷棍。 但是并没有痛感，就好像脑袋瓜一震，然后一阵发麻。 慕梨纳闷揉了揉前额，用力摇了摇脑袋，正准备继续拿笔，口中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句:“说服凌云峰驰援三宗，扩张边界。” 慕梨愣了一下。 卧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屏风后小胖崽熟睡的小呼噜声。 慕梨一动不动，大概过了十几秒，她嘴里又说了一遍:“说服凌云峰驰援三宗，扩张边界。”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脑门！ 慕梨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缓缓转头巡视四周。 卧房不大，周围一目了然，并没有人站在房间里。 那句话确实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还说了两遍。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用她的嘴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是一句命令口吻的话。 慕梨猛然站起身，发动心引决，颤抖地看向四周！ 她压住恐惧沉声质问:“谁？好大的胆子，凌云仙府你也敢闯？”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 慕梨心中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脑子里浮现出无数混乱的猜测。 她甚至想到原著里的芳灼圣女，会不会是在这一刻被夺舍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淹没了她。 无法呼吸，手脚冰凉。 现在天还没有亮，她想如果天亮后的她就不是她自己了，那她答应小胖崽天亮后的抱抱岂不是就要失约了？ “阿……！”慕梨刚开口呼叫侍从，浑身瞬间脱力，整个人忽然“咚”地一声跌倒在地！ 屏风后，熟睡的小天尊隐隐蹬了蹬小胖腿，安逸的小呼噜声突然停止了。 仿佛感知到了坏姐姐的惊慌，祁啸的小肉手微微抓握，像是在拼命逼迫自己从睡梦中醒来。 左腿又抽搐了两下，祁啸肉嘟嘟的包子脸上冒出了细汗。 屏风外，慕梨很快从昏厥中苏醒。 激烈的耳鸣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想要发出声音，最终只极轻微地轻哼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轻哼，平日里睡着后雷打不动的祁啸，瞬间睁开了双眼。 一双茶色眼瞳已然化成金色！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呼唤慕梨，甚至没有迷迷糊糊翻身去找，而是本能般起身飞窜下床，跟颗小炮弹似的光着脚飞冲出去，果然在屏风后看见了摔倒的慕梨—— “阿泥！” 第80章 眼前天旋地转, 慕梨隐约能听见祁啸焦急呼唤的小奶音，可却听不清晰。 像是沉在水底, “咕噜咕噜”的响动充斥耳膜, 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结界，从这个世界隔绝出去，越是拼命抗拒这股压制力, 痛苦越是成倍上涨。 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看见坏姐姐神色难受地趴在地上, 小天尊以为有人欺负了坏姐姐，气得绕着慕梨飞转了一圈，一双金瞳惊愕又愤怒地巡视一圈, 却没看见屋里有其他人。 祁啸包子脸上满是错愕, 他试探着对慕梨扭了扭屁屁, 感知并没有变——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慕梨是因为遭到攻击而惊恐无助。 可周围并没有人。 祁啸脸上的愤怒转变成了迷茫和惶恐，他不知道慕梨为什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未遭遇过类似突发状况，小天尊一紧张，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没想到要叫人来帮忙，“啪嗒啪嗒”跑到慕梨右胳膊旁边，蹲身拽住了慕梨的衣服。 虽然小天尊才三岁, 但作为凌云祁氏千年一出的返祖血脉, 实际上他力量大得惊人。 如果他想, 他可以徒手把相当于慕梨体重几倍的物体甩飞出很远。 但由于手太小, 胳膊短，他没办法用合适的姿势，把慕梨送去床上休息。 所以, 小天尊紧张地用一双小手拽住慕梨肩部衣料, 把她往屏风后拖去。 这场面配合他包子脸上的惊慌无措, 跟急着毁尸灭迹一样，孝感动天。 慕梨就这么脸蹭着木地板，被不孝崽一路拖到床边，被小肉手拽起后脖领子，“咚”地一声上半身被丢上床。 小天尊爬上床后，抓着坏姐姐的衣服，迅速把她整个人拖上床铺，摆成坏姐姐平时睡觉的姿态。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记得婴儿时期吃奶吃撑了不舒服的时候，记忆里那个模糊温暖的女人，会抱着他轻轻摇晃，哄他睡觉。 睡一觉就会好起来。 小天尊蹲在慕梨身边，紧张地盯着她的脸。 “嗯唔！”包子脸满是慌张，小天尊迅速在坏姐姐身边躺下了，张开小胳膊，想要抱住坏姐姐。 但他忽然想起坏姐姐说:最厉害的小神龙应该信守承诺，坚守约定。 他得天亮后，才可以得到抱抱。 祁啸难受极了，他现在很害怕，想抱抱想坏了，又怕坏姐姐不喜欢他了，急得捏紧小肉手，在慕梨身旁扭啊扭，鼻子里一直委屈地哼哼。 扭一会儿又看看坏姐姐有没有睁眼看他，没睁眼，就继续扭。 实在等不及了，小天尊撑起身体，手脚并用，迅速爬下床，把椅子推到窗子下，爬到椅子上，把窗子推开了，看看天有没有亮。 此时床上的慕梨逐渐开始找到跟那股压制力保持平衡的状态。 她发现只要自己不尝试用力反抗，那股裹挟她的力量就会逐渐消失。 在刚才的反抗过程中，她里衣完全汗湿了，此刻调整呼吸让自己心情稳定后，那股压迫力减轻，她才感觉到身体的知觉。 浑身酸痛，她清晰地感觉到后颈像是有蚂蚁在钻爬。 恐惧又袭上心头，她放慢呼吸，不久又恢复平静，大脑也逐渐恢复思考能力。 就在这一刻，她隐约意识到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清越宗在她身上种下的蛊咒发作了！ 她还记得被送来凌云仙府之前，清越宗宗主与七名长老联手，在她和其他几个被送来冲喜的女修后颈注入了蛊咒。 但清越宗宗主并没有告诉她这蛊咒被激发会有什么后果，只让她听从怀瑾的指示，且认真叮嘱她此事不得外传—— 一旦尝试告知外人，蛊咒会立即置她们于死地，切勿心存侥幸。 在慕梨原本的猜测中，清越宗宗主起码要等她在凌云峰站稳脚跟，再利用她促成一些商贸交易谋取利益。 毕竟她那个小破烂宗门最大的问题就是穷，想凭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吞并凌云山，根本不可能，应该不会有太大野心。 按常理说，就算她社交能力逆天，要在凌云峰稍微拉拢些关系，少说也得三五年吧？何至于现在就对她下手。 而且，第一个命令竟然是让她说服凌云峰驰援三宗。 这是为什么？ 清越宗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并不跟妖族接壤，扩张边界对清越宗有什么好处？ 而且刚才那个命令的语气，清越宗似乎已经断定她有这个能力说服凌云峰驰援三宗，他们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个小女修如此信任？ 还偏偏是在她决心说服凌云峰几位堂主驰援妖族这个节骨眼？ 陡然间，慕梨意识到，清越宗宗主或许可以通过蛊咒，连通她的五感！ 或许可以听见或者看见她看见的东西。 也许是反复阅览刚才那篇说服尽常真人的草稿时，被清越宗看出她有这样的实力。 否则也不会如此立竿见影地发作蛊咒，阻止她驰援妖族的计划。 因为他们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准备执行这场游说，所以才如此紧急地对她下令。 他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有可能只能通过视觉判断她在做什么，也有可能是某种她无法想象的方式。 慕梨脑子飞转，努力分析目前的状况，忽然咚的一声，有什么超级重的物体，朝她的左肩发起了攻击，疼得她眼泪都冒出来了，但身体还不能动弹。 好在这个攻击没有第二次。 过了一会儿，趴在她肩膀上的“物体”开始用小奶音呜呜哭起来了。 慕梨这才意识到，是小胖崽趴在她肩膀上。 小崽子趴得很“生分”，胖脑袋和身体直直撞在她肩膀上，但两只小胖手却乖巧地举手做投降状，表明自己没有抱抱坏姐姐。 小神龙非常遵守承诺，说天亮后抱抱，就绝对会等到天亮，即便哭哭了起来，也没有抱抱坏姐姐。 可是坏姐姐还是一动不动，小神龙好害怕。 接下来，小天尊开始不断地爬起身，蹦下床，啪嗒啪嗒跑去看看窗外有没有天亮，然后跑回来，爬上床，“咚”地一声砸在慕梨胳膊上！ 短短一刻钟，他这么来回重复了五遍。 慕梨怀疑自己再不恢复过来，胳膊就要被自己亲手喂胖的不孝崽用胖脑袋砸断了。 但她此刻只能稍微动一动眼珠，睁开眼都很困难，一旦身体用力企图挣脱桎梏，那股无形的力量就会再次开始收缩。 无奈，她只能保持冷静，等待这场折磨结束。 不久后，一声雷鸣在凌云仙府上空炸响。 等不到慕梨动弹的小天尊吓得崩溃了。 院子里的侍从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天非常熟悉，慌忙冲进寝殿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卧房门被“砰”地推开，众人的脚步声绕过屏风的瞬间，压迫慕梨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慕梨睁开了眼睛，缓缓转身，把趴在她肩膀上“举手投降”呜呜哭的小胖崽，抱进了怀里。 “出什么事了吗？”侍从们神色惊愕。 慕梨意识到能控制她身上蛊咒的人也能获知她周围有人接近，大概是为了不让这些人发现她的异样，对方才解开了蛊咒的禁锢。 如果想说出实情，蛊咒还没出口，就有可能真的丧命。 无奈，慕梨只能告诉一众侍从，自己白日里修炼过度，身子疲乏，刚才下床喝水，不慎摔倒昏迷了，把小天尊吓坏了。 屏退侍从后，慕梨把哇哇哭的小胖崽抱进怀里拍哄:“别害怕，祁啸乖，我只是犯困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怕不怕，我现在已经好啦。” “嗯唔！”小胖崽跟个小浣熊似的举着两只小肉手，几次下意识想搂住慕梨脖子，又吓得收回手，不敢抱，委屈极了！ “现在我可以抱抱小神龙了，天亮了。”慕梨指指窗外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闪电照亮天空，也算是天亮了。” “呜哇啊啊啊——”小天尊一下子狠狠搂住坏姐姐的脖子，把委屈和恐惧全都吼了出来。 慕梨好不容易把他哄乖了，便壮着胆子开口道:“以后遇到害怕的事，可以去找附近的人帮忙，祁啸还小，一个人没办法处理太多事。” 说完后，她的身体并无异样。 看来蛊咒无法判断她拐弯抹角地求救，她是想提醒祁啸:如果下次再看见她被蛊咒困住，就立即去找人来看她蛊咒发作的样子。 如此一来，或许会有人向乾空真人禀报异常。 乾空真人有可能看出她中了蛊咒，或许有办法帮她解困。 所以，这种绕太大弯子的求救信号，不会被判断成泄露蛊咒秘密。 慕梨紧张地抱紧小胖崽，身体后知后觉地开始不住颤抖。 这个蛊咒彻底发作后会有什么结果？ 她最怕的甚至不是死亡，而是怕自己变成一具傀儡，开始折磨怀里的小胖崽。 甚至像原著里的芳灼夫人一样，将把她当成生母的年幼小天尊，伤得再也不敢对任何人付出感情，成了之后原著里那个永远孑然一身的龙傲天。 “祁啸……”慕梨低头含泪看向小胖崽。 小天尊仰起惊魂未定的肥包子脸，迷迷糊糊看向坏姐姐。 慕梨狠狠抹了把眼泪，严肃地对他说:“我很爱很爱祁啸，我或许跟祁啸的爹爹一样爱祁啸，你是我的小神龙、最好抱的小乖崽……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孩子，我会永远爱我的孩子。 但如果有一天，祁啸早上醒来，对我扭屁股的时候，突然发现我……不爱祁啸，不爱我的孩子了，那就代表我……坏掉了，代表阿泥没有了，因为不爱祁啸的慕梨就不是慕梨，如果你……” 慕梨忍住哽咽，再次擦掉泪水，哑声说:“有一天，发现阿泥坏掉了，祁啸就要立即下令，让侍从们赶走我，让乾空爷爷赶走我，再也别见我。 祁啸可以去找师尊们，去找洛阁主。很多很多人会继续爱祁啸，永远都会有人真心爱最可爱的小神龙，不管我还在不在，祁啸都要相信，你永远值得被爱，好吗？” 小胖崽因为方才的惊吓尚且木讷的包子脸呆呆对着慕梨许久。 忽然间，一声巨雷再次炸响。 “呜哇——” 小家伙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再次举起手投降大哭起来:“不不！阿泥丢丢小神农呜哇！不不哇！” 慕梨想要出声安慰，结果鼻子一酸，完全说不出话，跟小家伙抱头痛哭起来。 “本座可以少少抱，阿泥不丢丢小神农？好吗？”小天尊一脸绝望地跟坏姐姐谈条件:“本座可以吃胡萝卜，阿泥不丢丢小神农？好吗？” 慕梨泪如泉涌，紧紧抱住小胖崽，泣不成声。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放弃。 必须赶紧把这个该死的蛊咒给解除。 没有人能利用她伤害她的崽，没有人！ 慕梨再次睁开眼，剔透的眼眸里已经没了绝望与无助，她沉着地再次低头看向小胖崽，笃定地温声开口:“祁啸乖，我刚跟你开玩笑呢，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乱说这种话了，我会永远陪在小神龙身边，一直很爱很爱小神龙，好不好？” 正咧嘴大哭地小天尊一下子蒙了，泪汪汪地睁眼看向坏姐姐，想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 慕梨再三跟他道歉保证，小家伙才相信刚刚那是个可怕的“玩笑”。 由于一晚上受惊过度，小天尊已经没力气计较这个极度吓人的玩笑了。 得到慕梨永远爱小神龙的保证，小天尊仰着包子脸，开始对着慕梨发呆，好像是担心她下一秒再次变卦一样。 慕梨一直哄到天亮。 小胖崽是真的吓傻了，早上喂他吃早饭，他都别开小包子脸，傻乎乎地继续发呆。 胖龙的龙生，难得没有胃口。 上一次他不肯吃饭，还是在寂灭天尊消失几个月之后。 可把慕梨心疼坏了。 恰好这天是假期，不用去尚武场。 慕梨抱着小胖崽在花园里散心，哄到巳初初刻，小家伙总算慢慢从呆滞的状态中缓过神，开始注意周围的动静。 见状况好转，慕梨立即带着小家伙去了离玄天殿不远的一座别院。 那是怀瑾的住所。 定居凌云仙府后，怀瑾作为她从宗门里带来的侍从，一直被安置在离主殿不远的别院里。 慕梨此前写书得到稿费，给怀瑾买了不少日用品和衣裳首饰。 原本是想着培养感情，将来有一天能让她设法解开她身上的蛊咒。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远远看见那栋小院，慕梨竟发现怀瑾穿着自己给她买的那身新衣裳，在门槛前安静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仿佛是预料到她会来。 慕梨抱着胖崽快步走上前，刚要开口，怀瑾就先一步打招呼:“我知道，不用多说，先进来罢，我等你许久了。” 第81章 怀瑾哄小天尊去玩鸟笼里的小鹦鹉, 随后便用眼神示意慕梨去内堂。 两人在小八仙桌旁相邻而坐。 “没想到宗主这么快就动手了。”怀瑾开门见山。 慕梨惊魂未定:“师姐知道了？” 怀瑾看着她，言简意赅地解释:“你我身上被种下的是一对双生蛊虫，你发作时, 我会有所感应, 所以我知道你昨晚得到的命令, 一直在等你来找我。你不用担心, 我俩蛊咒相同，对于蛊虫而言相当于同一个人，谈论此事并不会引发蛊虫自爆。” 慕梨急问:“这么说, 师姐昨晚也收到那道命令了？” “是。”怀瑾低声说:“驰援边境三宗。” 慕梨问:“可我人微言轻, 凌云峰留下我，不过是为了安抚失去爹娘的小天尊，若我无法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 会有什么后果？” 怀瑾坦白道:“宗主既然明确下令，应该是确定你有这个能力, 我不知道他为何有此判定，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慕梨低下头，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如果我确定自己做不到呢？师姐打算如何处置我？” 怀瑾答非所问:“我知道，比起清越宗，你更想成为真正的凌云峰弟子。我能感受得出, 短短几个月，你的修为已经数倍于从前, 若是天赋灵根相同，我或许已经不是你的对手。” 慕梨抬头看向她:“这都是元阳丹的功劳, 我攒了些灵石, 可以为师姐也买一些元阳丹, 以师姐的资质，不出五年，必能真正通过试炼，成为真正的凌云峰弟子。” 怀瑾蹙眉低下头，没有说话。 慕梨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如今有可能帮她脱身的只有怀瑾了，她必须利诱怀瑾。 毕竟这位师姐本来就是个权利心很重的人，在凌云峰当个底层干部，薪水比清越宗顶层长老还高。 怀瑾在清越宗卖命十年，都未必能攒够灵石买上一颗元阳丹。 此刻只要她肯站到慕梨这一边，慕梨可以允诺元阳丹管够，一路助她突破筑基。 虽然慕梨暂时没这个财力，但她写的第一部小说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为了自己的性命和胖崽的未来，给师姐画个饼，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慕梨开始继续给怀瑾畅想未来——比如成为凌云山某一堂的司君甚至牧史，那权利地位和薪资水平，贫穷的清越宗宗主看了都沉默。 最大的区别在于，在清越宗就算当上宗主，也不过风光享乐个百余年，然后寿终正寝，而凌云山真的有很多修士层层突破，甚至有望飞升，前途完全不是一码事。 怀瑾抬眼看向她，坦白表态:“若是能成为第一仙门的弟子，谁又愿意回那钩心斗角的弹丸小宗呢？” “是的，而且宗主手段着实令人不齿。”慕梨继续煽风点火:“我想，师姐也不是自愿被种下蛊咒的。” 怀瑾苦笑一声:“不，我当初为表忠心，的确是自愿的。” 慕梨:“师姐的意思是，您现在……” 怀瑾斩钉截铁地坦白:“我也不想继续为清越宗卖命了，可我和你一样被这蛊咒牵制，身不由己。” 慕梨警惕道:“师姐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会不会被……” 怀瑾摇头:“这正是我急着等你来找我的原因，宗主短时间内无法连续多次发动蛊咒，从你发作开始算起，八个时辰内，蛊虫会处于休眠期，你我此刻的交谈，不会被蛊虫感知。” 慕梨刷地站起身:“那我们岂不是暂时自由了？还说这些作甚！快去找乾空真人看看能不能帮我们解除蛊咒啊！” 怀瑾抬头看她:“别心急，听我说完。” 慕梨也想到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 怀瑾继续道:“即便在休眠期，如果你违背了保密契约，蛊咒一样会自爆，与我们同归于尽。” 慕梨:“这蛊咒究竟如何判断泄露秘密？如果我俩将彼此被下蛊的秘密告知第三人，算是自己泄露秘密吗？” 怀瑾:“当然算是，只要是通过你的思路透露出这个秘密，一旦第三人得知蛊咒的存在，蛊虫都会有所感应。此秘术宗主从未外传，只因我曾替他操纵过的弟子善后，才摸出些规律，想到些可能脱困的办法，但有一定的风险。” 慕梨:“哪些办法？” 怀瑾:“第一种，是我发现的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第三人完全通过自己的判断，猜测出你被清越宗宗主下了蛊咒，那么蛊虫就无法通过你，感知到第三人发现它的存在。” 慕梨想了想，急问:“凌云峰怎么至今没人猜到我们被宗门下了蛊呢？” 怀瑾:“这种蛊咒本就是魔道秘术，罕有人知，极损功德，一旦使用，难以补救，未来多半堕魔。除了我宗宗主，这种事在仙道宗门中实属罕见，说是仅此一例，也不为过，凌云峰自然无从猜测。” 慕梨失落:“凌云峰都没人知道这种蛊咒，又怎么能猜到我们中了蛊？还有其他办法脱困吗？” 怀瑾接着道:“第二种方法，是派不知情的人暗杀宗主和七位长老，但此法不仅需要难以想象的战斗力，对战术布局要求也是极高，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天罗地网，闪电出击，让那八人瞬间毙命，以免他们察觉此事与我们有关，临死前有意引爆蛊虫。” 慕梨目瞪口呆地看着怀瑾，感觉她描述的这个人好像有点明确。 怀瑾以为她没听懂暗示，便心急道:“此法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其实，你认识的人当中，就有一人能够做到。 我从前在清越宗时，就曾听说过那位仙君的一些惊人的战术布局，他的作战手法向来诡谲难测，被他盯准的妖魔，多半都是在以为成功逃脱之后，被他突然收网打得措手不及，一击毙命，干脆利落。能在动手前不露一丝痕迹，即便是凌云峰堂主也未必能做到，此事非他不可，此人便是你常提起的那位小师兄——陆仙君。” 慕梨一脸绝望。 其实怀瑾刚说完第一段，她就猜到，怀瑾说的是陆决，但是…… “师姐说得没错，以陆师兄的作战习性，确实能做到你说的那种地步。”慕梨平静地解释:“但我只是陆仙君几千个小师妹中的一个，恐怕没办法让他在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情况下，去帮我干掉一个宗门的宗主和长老。” 怀瑾提醒她:“我听说中秋之夜陆仙君神志不清突然失控，险些酿成大祸，多亏你用心引决救了他。” 慕梨认真解释:“我当时是自愿帮忙，这种事不可能拿出来做交易，要让他替我去无故杀人，他不可能答应。” 怀瑾不肯放过这个最安全可行的办法，苦口婆心地解释:“你不能告诉陆仙君蛊虫的事，但你可以谎称清越宗宗主和长老以你的家人性命，要挟你夺取凌云峰大权之类的理由，求他帮忙。” 慕梨垂眸想了想，抬眼问:“还有第三种办法吗？” 怀瑾无奈道:“传闻有一种专门应对魔道各类蛊咒的结界，能隔断操控者与蛊虫的连结，一次结界能保七日平安，你若是能找到一个会使这种术法的大能，就能在蛊虫自爆前主动告诉他你中了这种蛊咒，请他出手阻断宗主的操纵。” 慕梨沉默了许久。 怀瑾劝道:“阿梨，如今只有第二种办法最易成功，你只要编个理由求陆仙君帮忙，即可让我二人安全脱身，事后再向他解释缘由便可，又不是恶意撒谎，没什么可担心的。” 慕梨反驳:“什么理由能让陆决替我去杀八个人？如果真走到那一步，陆师兄肯定会去调查理由是真是假，一个有这等战术布局能力的修士，能分辨不出我所说的理由是真是假吗？ 你也知道此人聪明绝顶，却让我用弥天大谎骗他杀人，如果他动手前查出我说谎，又不知道我是因为蛊咒才骗他杀人，我该如何解释？到时候非但杀不了宗主和长老，你我二人在凌云峰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怀瑾心下一惊，仔细一想，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异想天开了。 “你说得没错……”怀瑾黯然道:“可我没有其他法子了，若三者皆不可行，你便只能听命，去劝说凌云峰堂主驰援边境三宗。” 慕梨皱眉:“师姐，宗主派你来监督我，难道没有赋予你一部分力量操纵蛊咒吗？” 怀瑾绝望地看着她:“我与你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我可以通过蛊咒主动向宗主报信。这种蛊咒操纵起来损耗极大，宗主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你的行动，只有依靠我在旁盯梢，随时通知他何时应当出手操纵蛊虫。” 慕梨一惊:“那么……昨晚的发作……” 怀瑾立即否认:“昨晚不关我的事，我们入凌云峰才短短几个月，你无所作为，也很正常，我没必要出卖你。我怀疑是因为你体内的蛊虫感知到近些时日，你在夜间修为会迅速增长，宗主好奇你遭遇了什么事，所以主动发动了蛊咒，暗中连通你的五感，看你夜间做了些什么。” “我修为增长，蛊虫也能感知到？！”慕梨快要崩溃了:“它究竟还能感知多少事？” 怀瑾无奈:“那就只有宗主和长老们知道了。” 慕梨问:“那如果我无法完成宗主给我的任务呢？师姐要替宗主处罚我吗？或者杀了我？” 怀瑾摇头:“我只负责向他汇报任务进展，你如果无法完成任务，他可能会通过蛊咒，让你吃些苦头，但不至于为此杀了你。” 慕梨想了想，凑近怀瑾小声问:“那如果我违背他的命令，比如……劝凌云峰不要驰援三宗，师姐会揭发我吗？” 怀瑾认真道:“如今我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会尽我所能保全你。但我劝你不要做傻事，没有人知道宗主什么时候会悄悄连通你的五感，如果被他发现你故意违逆他，那就代表你有异心，宗主可能会动杀心，除掉你这颗棋子，以免你暴露他的罪行。” 回府之后，慕梨把那份劝说尽常真人驰援妖族的草稿烧掉了。 目前情况其实比她想象的要好一点。 根据怀瑾所说，至少清越宗宗主并不能随时随地与她连通五感，且他操纵一次蛊咒，会损耗大量能量，并不能坚持太久，甚至还有“技能冷却”时间。 只要怀瑾不打小报告，她其实还算安全。 短期内，她得暂停利用元阳丹大幅提升修为，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得想办法打听谁会使那种能阻断蛊虫操纵的术法。 但这事又不能直接打听，一旦说出口，对方如果怀疑她已经中了那种蛊咒，但又不会阻断之术，那她可能当场就暴毙了。 其实，怀瑾说得没错，这三种办法，相对有一点可控性的，只有第二种——让大反派替她杀了那八个人。 但欺骗大反派是绝对不可行的，不是慕梨道德底线太高，而是她骗不过。 男频反派智商天花板不是瞎吹的，只这几个月来的相处，慕梨这种学霸都能感觉到人类不同天赋上的参差。 每个人天赋不同，陆决或许不太懂人际交往，但他对这种战术上阴谋诡计敏锐得骇人，好几次他复盘从前伏击妖魔的战术，慕梨都能听傻眼。 那有没有可能不骗大反派，就硬要他把清越宗那帮图谋不轨的恶人给干掉呢？ 慕梨对着空气演习:“陆师兄，我有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求你，你能不能先答应我？” 他会怎么回答？ 退一万步讲，假设他答应了。 慕梨再说:“我要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闪电出击，杀掉清越宗宗主和七名长老，回来我再告诉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陆决会怎么想？ 总之肯定不可能答应。 慕梨毫无信心。 垂眸看向坐在小圆桌旁玩布偶的小胖崽，慕梨忽然开口:“祁啸，如果我想请求强大的小神龙去消灭八个坏人，小神龙会答应吗？” 小天尊一转头，张着小嘴，包子脸满是迷茫，过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举起小布偶表态:“消灭！消灭！” 慕梨一脸欣慰:“小神龙好乖哦！” 小天尊听见表扬得意极了，抓着小布偶跳下椅子问:“坏人吃掉村民？” 慕梨弯身凑近包子脸，问:“小神龙跟我去消灭坏人，其他事之后再说，可以吗？” 小天尊呆住，仰着包子脸注视坏姐姐。 慕梨讲的故事里，坏人都是先干坏事，再被剿灭，还没听说过小神龙先动手的。 小天尊一时有点绕不过弯子。 经历缜密地分析与思想斗争。 小天尊仰着包子脸，十分有原则地告诉慕梨:“可以！坏人哪里？走，阿泥，走，本座消灭坏人！” 坏姐姐说是坏人，就一定是坏人！ 小崽子迫不及待出战的样子，逗得慕梨笑出声。 这世间愿意无条件相信她的人，也只有这只小煤气罐罐了。 然而这只小煤气罐罐连心法一层都还没突破。 每次让他打坐，他就打呼噜。 不能再纵容小胖崽偷懒了，得激发他对力量的渴望。 慕梨一咬牙，打算请师兄们去山里抓头黑熊。 她要跟黑熊决斗！ 第三天一早，慕梨带着小胖崽来到尚武场，刚准备找段恒商量找黑熊演戏的事，打眼就瞧见正堂里坐着个不太熟悉的身影，穿一身白色常服。 眀判堂首席弟子常服。 白景耀？ 这家伙来尚武场作甚？ 不等慕梨回过神，白景耀便先站起身，微笑走上前，低头看向小天尊:“前些时日堂中事务繁杂，我脱不开身，直到今日才得空来喝爱徒的敬茶，久等了。” 第82章 慕梨心里一咯噔, 这才想起按照凌云峰的传统，白景耀作为五位首席弟子中的大师兄，也将成为祁啸的师父。 原著中没提到祁啸幼年时的师父, 是因为按规矩，正式的拜师仪式, 要等到祁啸满八岁。 早在祁啸四岁时, 凌云峰内乱已经开始了，一年半之后，祁啸就被陆决救出山, 走散了, 开始流浪儿生活，根本没有机会正式拜师。 白景耀突然出现在尚武场, 这很奇怪, 因为他平时没闲工夫来这里静心修炼。 与其他四位首席弟子不同, 眀判堂各大阁主负责的要务, 都要经白景耀的手, 才能定决策。 而段恒等首席弟子地位虽高，对于堂内事物，却并没太多实权, 他们的公务, 多半是协助出山的弟子降服比较难对付的妖魔, 属于武职。 白景耀是特殊的存在, 他灵根没有特殊天赋，资质非常普通，但敛财能力一流, 他能快速突破筑基, 全靠钞能力囤积凌云峰内自制灵丹, 或者各家丹修外宗供奉的特殊灵丹。 他能登上首席弟子的位子，依靠的也是敛财天赋，如今凌云峰治下的商贸供奉等事务，根本离不开他，可以说他是五位首席弟子中唯一一位“文职首席弟子”。 白景耀从来不需要出山伏魔，平日日程也被堂中商贸公务占满了，偶尔来尚武场“巡视”，只是为了跟四个师弟搞搞关系，客气地问问大家缺什么，他可以安排供奉堂拨款。 而今日，他早早等在此地，显然是特意为小天尊而来。 白景耀打算成为小天尊口头上的师父，以获取管教小天尊的资格。 获取从此处入手，更容易除掉慕梨。 他必须除掉慕梨，从他决定骗这小女修去找虎妖送死那一刻，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没想到慕梨能降服虎妖保住性命，也已经在对质那天彻底跟他撕破脸，现如今任他如何巧舌如簧，慕梨都不可能再次成为他的棋子。 如果任由慕梨陪伴小天尊长大，甚至跟其他几个师弟成为至交，案板上的鱼肉就成了白景耀。 他必须在她羽翼丰满前除掉她。 由于近期边境战乱问题，各堂事务繁忙，段恒等人尚未来到尚武场。 白景耀当然要等到人齐了，再一起见证小天尊给他拜师敬茶。 虽然心中杀意浓烈，白景耀面上依旧一副温和笑意，让小天尊给他展示一下近几个月的修炼成果。 小天尊仰着包子脸，注视白景耀片刻，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人了，无所谓地别过头，完全无视白景耀的命令。 白景耀转而抬头看向一旁的慕梨，沉声挑她的刺:“师尊们将照料小天尊的重任交付于你，便是希望你循循善诱，至少教会他最基本的规矩。这样对待师父的态度，也是你教他的？” 慕梨一派淡定:“当然不是，奇怪，祁啸对待段师兄他们都挺礼貌，唯独见到白师兄，就跟见了陌生人似的，祁啸一直不爱搭理陌生人的指手画脚。” 白景耀冷笑一声:“那你现在也该告诉他我是什么人了，我每月多拨一份银两让仙府喂饱你，可不是让你来吃干饭的。” 慕梨丝毫不露怯色，挑眉反击:“那份银两是从供奉堂拨放的，还是您自己掏腰包？若是前者，白师兄说话可得注意些了，我乃凌云仙府的芳灼夫人，哪里能叫白师兄掏银子养着？这话传出去，若是坏了凌云峰的名声，只怕虚花师尊都担不起。” “呵，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芳灼夫人。”白景耀低声嘲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尊亲口敕封的呢。” 慕梨确实没有真正的名分，但她就是能住在凌云仙府里，被小天尊当亲妈一样供着，管他怎么气急败坏阴阳怪气，小天尊就是不搭理他。 “师兄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带祁啸去修炼了。”慕梨一脸得意地转身绕过白景耀，小天尊立即乖巧跟在她身后，把“白师尊”甩去了一旁。 慕梨不想见到白景耀，所以跟小胖崽一起进入修炼室，把门关上了。 午时三刻，有门仆敲门，通知慕梨带小天尊去正堂奉茶拜师，说是其他几位首席弟子都到齐了。 慕梨翻了个白眼。 虽然不是正式拜师，但让小胖崽口头上叫姓白的师父，都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侧头看着打坐打得昏昏欲睡的小胖崽，想教崽崽使坏，搞砸奉茶仪式。 “慕姑娘？”门外的门仆再次催促。 “知道了！”慕梨不得不应声，还是起身抱起快睡着的小胖崽出门了。 正堂里，白景耀独自坐在正北主位，段恒坐在东边，秦郁在东北角靠墙而立，谢寂川和陆决站在段恒圈椅后闲聊。 显然在场所有人只有白景耀一个把这场仪式当回事。 白景耀的随从上前蹲在小天尊面前，一脸讨好地教导小天尊奉茶步骤。 小天尊还记得几个月前拜段恒三人的过程，没听完就一摆手，小包子脸满是不耐。 从侍从手里接过茶杯，小天尊慢吞吞走到白景耀跟前，把茶杯往前一送—— 不等白景耀伸手来接，小天尊就熟练地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白景耀一脸错愕！ 段恒三人习以为常。 这就是他们爱徒的拜师风格，自己敬的茶，就得自己干杯。 也不知道谁是谁师父。 但白景耀可没段恒三兄弟好说话，他立即要求重新开始，严肃地嘱咐小天尊，茶水是敬给师父喝的，不可以自己喝掉。 于是小天尊又走了一遍过场，敬茶总算完成了。 慕梨冷着脸上前，准备抱小胖崽回去继续打坐，却又被白景耀叫住了。 “难得有机会来一趟尚武场，我得用心指点爱徒修炼。”白景耀起身指了指外院的切磋擂台:“走，让我先试试爱徒的根基打得如何。” 慕梨直觉他想找事，立即反对:“乾空真人让祁啸提前修炼，只是为了让他收收玩心，并没有要他达到什么目标。” 白景耀蹙眉看向慕梨:“你平日就是这么教导小天尊的？那他还能有什么决心毅力？他是我的徒弟，修炼上的事，请你不要擅自做主。” “这不是……”慕梨昂首正欲反驳，段恒突然起身劝架:“白师兄，乾空真人确实如此嘱托，并非慕师妹擅自做主。祁啸还小，才修炼数月，远远谈不上根基。” 白景耀严肃道:“师尊没有定下具体要求，也不代表要小天尊原地踏步，不然何必让他来尚武场接受我等教导？小天尊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如果没被某些人拖累误导，照理说该比同龄修士的孩子强上数倍。” 他说“某些人”时，特意斜了慕梨一眼，显然已经做好了朝她头上扣锅的准备。 慕梨恨不得摘下锅朝他脸上猛砸，但此刻又不能跳出来主动认领责任，只能假装不知道他说的“某些人”是谁。 白景耀没再纠缠，当即吩咐随从抱上小天尊，送去擂台，接受他的实力试探。 结果可想而知。 只会蹲马步，连心法一层都没入门的小天尊，在擂台上一脸茫然。 白景耀闪展腾挪，展开多重幻影，从四面八方朝小天尊发起攻击。 小天尊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躲避的意思，也没有尝试朝他发出灵力攻击。 一轮试探很快结束，白景耀当即飞身下台，质问慕梨:“这就是你教出的成果？” “这关她什么事？”陆决陡然闪身上前，隔开二人，垂眸逼视矮他半头的白景耀，沉声挑衅:“祁啸这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就是我教的，怎么？大师兄不满意？那往后可以天天来尚武场手把手地教徒弟，没干事的人，可没资格指责干事的人。” “阿决！阿决！”谢寂川和段恒赶忙上前拉开小师弟。 陆决年纪小性子急，每次被白景耀一刺激，就容易正面交锋。 但他是辈分最小的首席弟子，得对师兄保持该有的礼节。 出了事，白景耀去尽常真人面前“梨花带雨”地一哭诉，陆决回府就得挨重罚。 段恒和谢寂川已经不忍心看小师弟再上套了，一左一右猛拉陆决胳膊，小声劝他别掺和，交给他俩就行了。 但这一次，陆决抖开了师兄们的手，依旧垂眸盯着白景耀。 陆决已经搬去风和观居住，洛晚凝展开了针对陆尽泽的结界，已经把奄奄一息的陆堂主挡在结界外好些天了，很显然，他没工夫管儿子。 如今的陆仙君可以螃蟹一样横着走，就算此刻当场打趴大师兄，娘亲最多捏捏他的耳朵，抱怨一句“真淘气”。 还有谁管得了陆仙君！ 白景耀丝毫不怂，抬眼盯着陆决，沉声威胁:“我倒要去请教乾空师尊，是不是我忙于公务，就没有资格管教祁啸了。” 陆决微一皱眉。 对了，还有乾空真人管得了他。 见陆决没敢回嘴，白景耀哼笑一声，转头对众人宣布:“从今天开始，慕梨就不要来尚武场干扰小天尊修炼了。” 此言一出，不等慕梨拒绝，天空忽然传来一声轰鸣！ 刚被侍从抱下擂台的小天尊惊愕地扬起包子脸，看向白景耀:“不！不不！不要你，本座要阿泥！” 白景耀神色冷酷:“不行，慕梨在你身边只会拖累你的修炼进度，这都几个月了，心法一层都没练成，身为凌云峰的小天尊，怎能跟这小宗派来的女修，一起沉沦荒废。” “不！不不！”小天尊快被气死了，啪嗒啪嗒跑到白景耀腿边，仰头“吼唔吼唔”地学小神龙吼声吓唬他！ 白景耀义正辞严地低头规劝:“为师都是为了你着想，修炼数月，毫无长进，但凡你能打出一丝灵力，我也不会赶她走。” “嗯不！不赶阿泥！”小天尊听不得这话，气急之下抬起小肉手猛推白景耀膝盖！ 白景耀没想到这小小一团的小崽子力气大得惊人。 他没有躲，也没有用灵力定住身位，就这么硬生生吃了这小崽子一下猛推—— 他双脚向后飞起，上身失去重心，往前倾倒，猝不及防“咚”地一声闷响，直接扑倒在地，朝着小天尊方向摔了个跪地磕头的姿势！ 全场一片死寂。 但很快，就听见陆决憋不住哼出鼻子的笑声。 白景耀不徐不疾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冷冷道:“慕师妹当真是把小天尊教出了她想要的样子，违背师命就罢了，竟然出手偷袭，看来我是管不得芳灼夫人教导出来的孩子了，只有请五位堂主来评判此事。” “白师兄！”段恒连忙上前劝阻:“如今边境战乱，此等小事，何必惊扰诸位师尊？” “小天尊的事能算是小事？”白景耀抬手拨开段恒，迈步就要出门，并撂下狠话:“等你的尽常师尊来告诉你，这是不是大事。” 众人眼睁睁看着白景耀气势汹汹要去告状，这事很可能被这家伙添油加醋，污蔑慕梨。 “让虚花真人来告诉我们什么是大事。”陆决忽然冲白景耀笑道:“我们心法一层都还没入门的爱徒，竟然一掌把大师兄打得下跪求饶，眀判堂是怎么选拔的首席弟子？” 白景耀脚步一顿，缓缓转头看向小师弟，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我担心眀判堂战力不够。”陆决扬起下巴，勾起唇角:“大师兄刚被那一掌伤得不轻吧？这眀判堂首席之位实在找不着人，我可以暂时兼任啊？让大家一起来看看——” 话音刚落，周围剑气陡然暴起！ 白景耀瞳孔骤缩，闪眼间，远处的小师弟如同飞箭般弹射而来，自半空中横臂挥向他面门！ 根本来不及躲闪喝止，白景耀慌忙凝聚灵力，挥手袭向陆决，企图抵挡部分剑气—— “呛”的一声金属碰撞般的脆响！ 半空中炸亮青白色火光！ “啊！”陆决并没有发出那股骇人的剑气。 他故意引诱白景耀主动攻击，再用剑气挡下袭击，顺势凌空后翻，“噗通”一声躺倒在地，抱住胳膊大吼:“我的手！我的手！我想看看大师兄的伤势，大师兄忽然打我！” 众人被眼前让人迷惑的景象惊呆了。 唯独慕梨感应到了大反派的碰瓷套路，立即冲上前，跪在陆决身旁哭喊:“陆师兄！陆师兄你怎么样了？你的手很疼吗？！” 陆决:“没感觉了！” 白景耀慌忙上前:“等等……我……你你刚才……” 慕梨哭吼:“天啊！！！陆师兄持剑的手，难道就这么平白无故被白师兄给废了吗！！！！” 陆决:“不能持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陆师兄！你不要想不开！”慕梨捂着胸口痛不欲生:“我这就去告诉五位堂主！堂主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第83章 慕梨和陆决夸张的配合表演, 终于让谢寂川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碰瓷队伍立马变成了三人。 “我看看我看看！”谢寂川单膝跪地抓起小师弟的手，手动把他手腕往下压了个九十度, 随即痛心疾首地惊呼:“怎么扭成这样了？你试试看，还能伸直吗？” 陆决看着自己狗爪一样耷拉着的右手，“呃啊——”一声咆哮，抬眼泪汪汪对三师兄摇头:“不能了！” “不！！！”慕梨仰头悲愤地质问白景耀:“白师兄瞧我不顺眼, 有什么火气只管冲我来, 为何无故迁怒陆仙君！” “是他突然跳过来吓——”白景耀话没说完, 一旁段恒也反应慢半拍地跳出来，加入了碰瓷大军！ 段恒神色凝重地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小师弟:“让我瞧瞧你的手！” 陆决把耷拉蜷曲的右手举起来给段恒看。 “哎呀……”段恒有点紧张, 看小师弟这爪子连一点瘀青红肿都没有，叫段恒这种实在人不太好配合，但段恒还是硬着头皮配合感慨:“怎么……怎么就折成这样了呢？很……很严重吧……大概。” “这太严重了，正常人手哪里能折成这样？”慕梨立即亲自示范, 举起自己的右手给段师兄看, 很勉强才弯曲六十度，说:“弯成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谢寂川也依葫芦画瓢，手腕弯曲六十度给小师妹作证:“我也不行, 弯不了了！你呢老四！” 话刚出口，谢寂川就后悔了, 秦郁可没闲情配合他们的碰瓷表演！说不定会站到白景耀那边一起嘲讽他们！ 正在一旁冷眼旁观一群傻瓜表演的秦郁一愣, 没想到自己会被拖下水，他一脸不爽地瞪了谢寂川一眼。 秦郁早就看出，白景耀此次来到尚武场, 似乎是想找由头驱逐这个小女修。 但慕梨是去是留, 与秦郁无干, 他不想参与这场“耍无赖大战”。 “你……”一句嘲讽正欲脱口，秦郁余光突然察觉，坐在地上的陆决已经扬起脸，用有点紧张又不爽的眼神看向他。 秦郁忽然一愣，恍惚又想起陆决刚拜入怀灵师尊门下时，仰着稚嫩的小脸，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小模样瞪他。 只有等到修炼跟不上其他师兄步调时，陆决才会用紧张又不爽的眼神，时不时偷看修心堂首席弟子秦郁究竟如何修炼。 小孩若是永远长不大，就好了。 秦郁忽然冒出这么个莫名苦涩的念头。 他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什么。 或许是怀念当年，那个实力还远胜过幼年陆决的自己。 又或许，是怀念陆决羽翼未丰时，对他这个师兄的崇拜与依赖。 这一切都已经随着孩子长大，结束了。 从十二岁的陆决说出那句话开始。 或者换一种说法，从秦郁第一次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地跟陆决打了一架开始。 秦郁修行之路上临时出现的小拖油瓶，就消失了。 他不想再有任何羁绊，尤其是对刚来尚武场的小天尊祁啸，这些时日，他甚至会飞檐走壁，以便直接进入自己的修行室，以免跟那孩子打照面。 孩子有时候比妖魔更可怕，他们能轻而易举攻破他人的心房，然后无情的长大，忘记自己曾经在大人羽翼下近乎谄媚的依赖。 一切都过去了，秦郁本就是个孤儿，难不成会因为短短几年的陪伴，去渴望人世间的亲情？笑话。 他可不想再为了哄小孩，做这类蠢事了。 对视着陆决紧张的目光。 秦郁不屑的轻哼一声，阳光下，半张脸的青色胎记纹路冷酷得仿若修罗。 最终，他缓缓抬起右手，捏紧拳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将手腕内弯成了六十度，神色冷漠地沉声配合傻瓜们的碰瓷表演:“我也不行，只能这样，弯不了了。” 谢寂川:“？” 段恒:“？？？” 这祖宗居然肯赏脸配合？！ 孤立无援的白景耀赶忙伸出手，弯曲九十度，极力争辩:“我就可以……” “不能再等了！”段恒暴吼一声打断白景耀的争辩，弯身拽起小师弟的胳膊就要送出门:“我们去找怀灵真人，看看师弟的伤势还能不能治疗！” “对对对！走走走”谢寂川一脸钦佩，关键时候，段师兄心机的一面也很容易暴露——就阿决这种碰瓷手段，五位堂主中也就只有怀灵真人肯给爱徒打掩护了，找其他堂主没用，得先发制人，立即去修心堂！ 白景耀想拦根本拦不住，被碰瓷大队裹挟着被迫来到怀灵真人面前。 思虑缜密的陆决并没有一上场就抱着手腕装可怜，而是先言简意赅、语速飞快，把事情经过告诉了自家恩师。 等怀灵真人皱眉不悦地看向白景耀，陆决才确定时机成熟了，开始抱着手腕弱不禁风起来。 怀灵真人急忙上前检查小徒弟手腕的伤势。 捏了几个来回，都没发现哪里有伤。 但她回过头，严厉的斥责白景耀不该对小师弟下如此重手！ 演技可以说是碾压在场所有人。 不愧是堂主。 向来是白景耀冤枉别人，难得让他品尝一番窦娥的滋味。 白景耀泪往肚里咽，不敢回嘴，在院子里跪了半个时辰，才被怀灵打发走，回眀判堂等着领罚去了。 人一走，怀灵真人回过头就教训自家徒弟，让陆决以后不许耍这种伎俩了。 她可不想被人当做虚花那样不问是非、一心护短的师父。 陆决乖乖保证以后不再犯了，谢寂川和段恒都主动替小师弟辩解，实在是大师兄欺人太甚。 怀灵真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打发师兄弟几人回尚武场修炼，独留下慕梨细问。 慕梨留下来，小天尊不肯跟其他师兄走，只能也留下等待慕梨。 道童把小天尊哄去偏厅玩，怀灵真人抬手示意慕梨坐在矮几对面，便开门见山——她想知道白景耀与慕梨之间，究竟有哪些过结。 慕梨看原著的时候就挺崇拜怀灵真人，她是凌云峰五位堂主中唯一一个撑到原著中后期还没领盒饭的大佬，看事透彻，历经丑恶与背叛，仍旧仙风道骨悲悯苍生。 即便是原著里已经彻底黑化后的魔尊陆决，在她面前也会变得格外温和无害。 她觉得怀灵真人不会因为她是清越宗送来的，就对她心存偏见。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与信任感，让慕梨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她特别坦诚地把自己来凌云山之后的遭遇，较为详细的说了一遍。 从前她也对乾空真人和几位师兄讲述过，但那时候她为了不冒犯凌云峰，把自己受的委屈全都隐藏了，只是客观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没有夹杂个人情感。 而此刻，她说到委屈的地方，眼眶是会泛红的。 怀灵真人眼神关切地看着她，耐心等她诉完苦，才招呼侍从找来了一张地图，让慕梨指出清越宗所在的位置。 因为各个仙门治下的地图长得都不太一样，慕梨不太能找出准确的位置，只能圈出个大致位置，并强调清越宗的领地没有她圈出来的那么大，只是建在那个范围内。 怀灵真人看了会儿地图——见那清越宗地界不沿江不临海，若要与凌云峰互通商贸，那可谓是得不偿失。 且此地群山环绕、地势险峻，想必农耕也很艰难，少有妖魔会侵袭如此穷困之地，照理说也用不着凌云峰支援。 那他们送弟子来凌云峰，究竟有何利可图？ 也难怪其他几位堂主始终对这小女修心存警惕，若是能明显看出清越宗的图谋，倒也用不着担心，反倒是意图不明，更叫人无法放松警惕。 怀灵真人让慕梨仔细想想，来凌云峰之前，清越宗宗主对她还有什么吩咐。 慕梨坦白道:“没有了，来凌云峰的任务就是争取寂灭天尊的宠幸，事成后再等宗主命令，如今天尊还在闭关，我连唯一的任务也没了。” 怀灵真人问:“假设你获得了天尊宠幸，清越宗宗主要如何将新的命令告知你？” 慕梨一愣，脑子里瞬间蹦出“蛊咒”两个字，让她有种脱口而出的冲动。 后颈忽然蚂蚁钻爬一样刺麻，像是警告。 过了一会儿，她撒谎:“我暂时还不清楚。” 她的短暂犹豫已经被怀灵看在眼里。 怀灵真人可能已经对她失去信任了。 慕梨有苦难言，无奈又绝望地眼巴巴与她对视。 怀灵又问:“你是清越宗宗主的血亲么？” 慕梨摇头:“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实际上我入宗门才六年，都没见过宗主几次。” 怀灵问:“清越宗宗主如何确保你获得天尊宠幸后，依旧会听命于他？” 她的问题果然句句直指要害。 答案就是蛊咒。 宗主靠蛊咒拿捏着她的小命，但慕梨无法回答。 “不知道。”她放空大脑，开始任由自己的回答露出破绽，赌怀灵能猜到蛊咒的秘密。 可怀灵真人并没有继续追问，很快便派人备车将慕梨和小天尊送回凌云府。 回去的路上，慕梨再三对小胖崽保证，以后还会陪他一起去尚武场，小家伙才安下心来跟她玩耍。 慕梨好奇地问胖崽，刚刚推白师尊膝盖那一下，是不是情急之下使用了灵力。 慕梨并不知道这小煤气罐罐的真实力气有多大，她能感觉到小家伙有时候急着扑在她腿上要抱抱的时候，会撞得她有点疼，但她以为那是小肥仔的体重冲击。 所以，在她看来，能一掌把白景耀打跪下地，或许是小胖崽为了保护她，爆发出了灵力！ 小天尊以为自己刚刚打人的行为是犯错，一听坏姐姐问罪，就立即摇着胖脑袋，坚决否认:“本座让他走！轻轻，拍一下，他不小心，自己倒了！” 慕梨非常了解这小胖崽干坏事想否认时的无辜包子脸表情，猜到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着解释道:“我没有怪祁啸把他打趴了，那个人欺负我们，祁啸为了保护我才想让他走，我特别感动，没想到我的小神龙变得这么厉害了！” 小天尊脑袋瓜里有限的运存稍微卡壳了一会儿，察觉坏姐姐是在表扬自己，迷茫的包子脸逐渐欣喜起来，一双茶色眼瞳激动得隐约泛金，立即改口欢呼:“是坏人！小神农可以打！” “对呀！小神龙今天保护了我哦！”慕梨开心亲了一口他的小肥脸。 小天尊后知后觉自己原来英雄救美了，简直开心得不行！脑袋仰得都快上天了，甚至能看见平日里一直藏在他双下巴下面短短的……脖子？ “阿泥不怕怕！”小天尊一脸得意地表态:“小神农可以打坏人，小神农很厉害！很好抱！” 慕梨笑着说:“今天的小神龙格外厉害，是不是呀？当时祁啸成功运转心法，用灵力打出了那一掌，是吗？” 小天尊包子脸上得意的笑容有点凝固，疑惑地仰头看向坏姐姐，思索片刻，犹犹豫豫地哼哼起来—— “嗯……哼哼~嗯哼哼~嗯嗯嗯哼哼哼~” 他其实在哼慕梨教他的儿歌，但小天尊希望坏姐姐误以为他在表示肯定，然后，坏姐姐更加喜欢会心法的小神龙了！ 第84章 知不孝崽莫若慕梨, 看这小崽子一边晃着小胖腿, 一边哼哼，慕梨就猜到他又想岔开话题。 看来是她想多了，小胖崽的心法并没有突破。 慕梨蔫头耷脑叹了口气。 如今边境之战已经开始，而她的蛊咒发作, 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朝着原著揭露的回忆发展着, 任她再怎么保持乐观，也不得不先想办法留一手。 至少得让小胖崽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 见慕梨闷闷不乐，小天尊两只小肉手紧紧交握, 小短腿也不敢晃了, 乖巧地坐在车椅子上一动不动。 “有很多厉害的小神农，不用心法。”小天尊严肃地扬起脑袋，开始给坏姐姐画饼:“阿泥抱抱小神农，喂很多兔头, 小神农越来越厉害, 啪！就把青青……就把坏人打扁啦！” “我知道祁啸很厉害。”慕梨接受暗示, 主动把一旁的小胖子抱坐在腿上, 耐心跟他讲:“但如果能操纵灵力，祁啸会变成厉害千万倍的小神龙, 你现在已经能催动心法感知到气海里的能量了, 不是吗？它们并非无法控制，只是需要祁啸更加熟悉地感知并掌控脉络运转。 我知道, 那股力量太强了很不听话, 但祁啸无论如何都要记住, 你是那股力量的主人, 它们为你而生，自然将为你所用，而你只要足够坚定，足够强势，它们一定会听你号令。 到了那时候，不论多可怕的坏人，都无法伤害祁啸和祁啸在意的人。 所以，以后如果遇到很可怕的事，答应我，祁啸一定要默念心法，尝试用更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好吗？” 小胖崽淡定点头，并晃了晃小胖腿。 这种表现代表他不大能听明白，并且没有当回事。 慈母慕梨一秒变严母:“五天内小神龙还没有突破，晚上的兔头就没了。” “嗯不！不！”小天尊晴天霹雳坚决反对:“兔头！小神农爱吃！” 冷心绝情的坏姐姐抱着一路装哭装可怜的小天尊回到凌云府，立即让侍从找来一块修心堂幼儿班用的那种测试灵力的八卦石盘，让柔弱的小胖崽试着用推白景耀那一下的力量，去推石头。 慕梨不相信那么重一掌完全没使用灵力。 小胖崽接连拍了好几下，“呜呜呜”地举起红扑扑地小肉手，要她给吹吹拍疼的掌心。 如果是灵力出击，手根本不需要物理接触，试炼石也不会毫无动静。 所以真相就是，这小胖崽打跪白景耀，完全靠蛮力。 慕梨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等晚上哄小胖崽睡着后，便溜去藏书阁，翻找凌云峰往年的账本。 在蛊咒的监视下，慕梨不能去游说五位堂主驰援妖族，也不能继续利用元阳丹飞速提升修为，晚间时间也不能浪费，那她不如想办法反击白景耀。 敌人能少一个是一个，这次白景耀对她出击，靠大反派的碰瓷杀了回去，但很难预测他下一次出手会不会玩阴的。 既然这小子铁了心要除掉她，慕梨就得设法先下手为强。 要铲除白景耀，前提不是挖他收受贿赂之类的黑历史，而是设法弄清楚他用以维持凌云峰经济发展的主要收入来源。 至少得让几位堂主确定没了白景耀，老百姓每年还能照常上缴香火钱、各堂的俸禄还能正常发放，那才有可能彻底铲除白景耀。 慕梨对这方面没太大信心，术业有专攻，她给自己搞钱不是难事，但要维持这种相当于一个小国朝廷的经济运转，对她而言盲点太多了。 不论如何，先着手了解基础经济来源总不会错。 开始浏览账簿前，慕梨以为凌云山的收入大头，应该来源于类似古代朝廷的盐铁课税，翻完几本分类不同账簿的统计，她惊讶地发现，凌云峰每年驰援外宗的收入，占了总收入的百分之六十。 慕梨从前研究过九州大陆的地图，光是从地图上看，凌云峰成为第一仙门，就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当然不是白景耀的功劳，而是多亏了祁氏祖上的运气加实力——祁氏祖先一口气把整个九州大陆灵气最强的一片地界给承包了。 整片凌云峰，拥有大大小小数百处“洞天福地”，这就注定会引来九州各地的修士挤破脑袋想拜入凌云峰，通过角逐选出天赋实力最强的人入峰。 这在修真界，不仅仅等于掌握了高精尖技术人才，还等于是握有世界第一的武装力量。 除此之外，凌云峰管辖的领土也相当肥美，平原占比八成以上，而且临江靠海、水利发达，商贸运输成本低廉，交易便利，原本就很容易发展经济。 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凌云峰的收入六成靠驰援外宗，这让慕梨有些起疑。 于是，她连续翻看了近几年武力驰援的收入统计，又跑到账簿区最里侧，在最上层翻找，终于翻出几本年代久远的账簿。 不出所料，在那些白景耀还没成为凌云峰“财政部长”的年份里，凌云峰的收入来源，全是香火税收、开矿，以及利用水利之便的内外贸易收入。 所以，凌云峰暴富的开端，可能是因为白景耀提出了“提供商业型武力支援”概念。 或许白景耀不是第一个意识到，凌云峰真正的绝对优势在于“高精尖武力”，但肯定只有他能豁出修道者的脸面，把这件事经营成一项国际买卖，所以凌云峰才把驰援外宗的决策权交给了白景耀。 有了这个猜测之后，慕梨顺着思路又去翻找了近些年的驰援记录。 她发现，很多宗门每年都会固定请求凌云峰支援三五次，支付的费用每次都差不多。 偶尔会有一次超高支付记录，其中记录的支援人员中，多半会出现陆决、秦郁等首席弟子之一。 让慕梨惊讶地，倒不是首席弟子惊人的出场费，而是在一次超高交易结束后，该宗门的固定求援记录就会终止一年甚至好几年。 也就是说，只要花一笔巨额求援资金，白景耀就会设法让堂主派出能根除祸患的战斗力量出山支援。 这简直跟季度会员和年付会员的概念差不多。 这些账簿记录，让慕梨脑中浮现了“养寇自重”四个字。 白景耀有可能是在九州各地都埋伏了情报人员，能够及时告知他当地妖魔祸患的战斗实力，白景耀则据此安排刚好能驱赶妖魔的战斗力量，治标不治本，除非求援的宗门肯下血本。 怪不得每次陆决出山，都会受到外宗相当可观的供奉孝敬。 很显然这笔钱并不是向陆决表达感谢，而是这些宗门想绕过白景耀，直接跟陆决达成一手交易，以图摆脱白景耀的武力垄断。 可惜陆决只在战术战斗方面天赋异禀，人情世故利益往来上两眼一抹黑。 他可能自己都没仔细算过每次出山收下的那些表达“感激敬意”的法宝或灵丹价值多少，回家就扔仓库里，继续去盘自己的小手办了。 合上账簿，慕梨心有余悸。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阴谋论，她甚至怀疑妖魔如此有规律地针对一些富庶之地，会不会是私下也跟白景耀有利益关系？ 慕梨捂住胸口，心跳很快，感觉很不舒服。 这种事哪怕真能搞清楚交易链并获得操纵权，她也做不来。 只适合白景耀这种天生道德感低的人。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慕梨一惊，慌忙把手里的账簿塞进书架，转过身，看这么晚是谁会来藏书阁。 “慕姑娘——”是殿内的侍从来向她禀告:“修心堂有侍者求见。” 修心堂？ 这么晚，是怀灵真人要找她？ 八成是很重要的事，慕梨赶忙跟着侍从去外殿，一进门就瞧见个眼熟的道童立于桌边，这是怀灵师太的道童子虚，后晌还陪小胖崽玩了一会儿。 屏退侍从后，道童转述了怀灵真人的嘱咐——想请慕梨去揽月峰山腰一处小洞天相会。 慕梨一惊:“现在吗？” 道童点头:“怀灵真人反复思忖后晌与姑娘的交谈，有了个猜测，需要当面证实，但姑娘若是此刻不便，也可改日再会。” 慕梨眼睛一亮，心中一阵惊喜，猜想怀灵真人猜到了蛊咒的事。 可细想又不太可能。 不论如何，怀灵真人值得她的信任，二话不说便答应与道童一起前往小洞天。 离开前嘱咐侍从，万一小天尊半夜醒了，就说她肚子饿了吃点东西就回来。 慕梨跟着道童快马来到山腰，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参观小洞天。 天地灵气汇聚的地方，果然像是仙境，深更半夜，空气里飘散的灵气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辉，用不着点灯，周围也很亮堂。 道童朝洞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慕梨便踏入洞门。 一股轻盈的力量充盈全身，待在洞天福地的机会可不多，仿佛来到了高级自助餐现场，慕梨不露痕迹地深吸了好几口气。 “来了？”洞穴深处缓缓走出个修长身影，怀灵真人神色严肃地注视慕梨，忽然抬手掐诀，并指向她发出一道法咒—— 慕梨不及反应，浑身就被一道金光笼罩，但并无痛痒之感。 “怀灵师尊。”慕梨弯身行礼。 怀灵真人迈步上前，沉声道:“无需多礼，快转过身，让我瞧瞧你后颈。” 慕梨心中一喜，乖乖照做。 怀灵真人用拇指指腹缓缓划过慕梨后颈，片刻后便低声喃喃:“果然如此。” 慕梨回过神，期待地看向怀灵真人，试探道:“您是说？” 怀灵真人开门见山:“今日你在修心堂与我交谈之时，子虚抱着小天尊去偏殿玩耍，他无意中听小天尊说起‘阿泥摔倒了’，小天尊说他很害怕，子虚问小天尊你摔伤了哪里，可以替你治疗，小天尊竟然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说‘阿泥这里很怕’。” 怀灵真人细细分析道:“子虚将此事告知于我，询问需不需要给你送去膏药，本想着是你摔伤了脖子，可我细细一想，又觉古怪，为何小天尊说的是‘很怕’，而不是‘很痛’？ 一时想到小天尊窥探人心的天赋，一时又想起你与我交谈时言语中的矛盾，我便猜想到你宗宗主有可能是靠蛊咒操纵了你，否则他不可能安心派一个无亲无故、无法信任的弟子来到凌云峰。” 幸福来得太突然，慕梨激动得快喘不上气了，急不可耐地询问:“我现在可以说关于那个的事了吗？！” 怀灵真人点点头:“别担心，我已经阻断了你身上蛊咒的操纵者，此乃魔道秘术，我早年与魔修交锋时曾见识过它的厉害，特意苦修了封咒之法，没想到今日真的用上了。” “怀灵师尊！”慕梨恨不得扑进她怀里大哭:“如此大恩，我要如何感谢师尊？” 怀灵真人被这小姑娘泪汪汪的激动模样逗得一笑，摇摇头:“这可多亏了小天尊时刻体察你的忧思，你想感谢就去谢他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对我来说，这就是救命之恩。”慕梨认真道:“师尊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事情，请尽管吩咐！” 怀灵真人叹息道:“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阿决祭月失控之事，我至今想不明白究竟因何而起，如今似乎只有你的心引诀能控制他行动，但你修为太低，我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在夜间此时，来此小洞天打坐修炼，尽快提升修为。此外，你身上的蛊咒也需要逐步解除，这半年内，每隔七日，必须与我见上一面。” 慕梨简直幸福得脑袋发晕，这是什么“邂逅世外高人白送修为大礼包”的好事？ 她穿成恶毒女配至今，还从来没接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怀灵真人白送她洞天福地的半年修炼套餐，居然还“希望”她接受，这也太客气了！ 慕梨当场就一口答应了。 七天一次，来洞天福地吃自助餐。 原本她还在想这辈子怕是没人能看出她脖子里的蛊虫了，没想到她的小煤气罐罐已经察觉了她忧心不安的事，刚好今天陆决碰瓷闹到了怀灵真人面前。 真是撞大运！ 第85章 慕梨沉浸在狂喜之中, 对怀灵真人郑重承诺自己一定会勤修苦练，以便将来帮助陆师兄渡过月食之劫。 怀灵真人则嘱咐她，洞天内发生之事不可外传, 往后若在外人面前与她相见, 不要显出热络之态。 原因是怀灵在峰中处于中立之位, 若是得知她私下帮助慕梨，虚花真人恐怕会将她当做对立方，徒增峰内分歧。 慕梨立即承诺会守口如瓶，随后便向怀灵坦白，自己带来的侍女怀瑾身上被种下了双生蛊虫，怀瑾也有意拜入凌云峰，摆脱清越宗的控制，请求怀灵真人出手相救。 怀灵真人告诉他，双生蛊虫, 一只被封印入眠，另一只也会一同入眠，让她放下心。 随后，慕梨跟随怀灵真人来到洞中灵气聚集之地, 开始了修炼。 直至寅正初刻，怀灵叫起她, 嘱咐她回凌云府, 六日之后, 丑正初刻，再来此地相会。 慕梨一路上激动得脚底发飘，回到凌云府, 小胖崽睡得很香, 她都恨不得弄醒小家伙猛亲一顿。 要不是祁啸说起她后颈的事, 怀灵真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察觉蛊咒的存在。 慕梨开心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天快亮时，情绪平复。 不知为何，一股隐隐的不安逐渐占了上风。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邂逅高人，不但帮她解困，还白送经验大礼包。 这简直就是男频爽文男主的待遇。 她作为原著里一个十八线恶毒女配，居然也能碰上这种事。 慕梨翻过身，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心里很不安，仿佛有种对危险的直觉在对着她尖叫似的，后脊发麻。 她突然感觉今晚发生的一切，美好得有些诡异。 原本所有的事都在往原著回忆里的剧情发展，为什么唯独她，突然遇上这种好事？ 一切都太顺利了，看似无法抗拒的原著命运，仿佛忽然为她拐弯了。 如果蛊咒的事是她自己想办法解除，或者陆决选择相信她，主动出手，帮她干掉了清越宗的宗主和长老，那样或许会更让她安心。 怀灵真人忽然出手，轻松为她解决了困局。 慕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直觉很不舒服。 怀灵真人在原著里一直都是正派修士，有什么可不安的？ 慕梨很想跟陆决说说自己今晚的奇遇，如果陆决听完后毫无疑虑，坚定地对她说一句“太好了”之类的话，她就会安下心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个念头很清晰，脑子里甚至浮现出陆决好奇又专注听她说这一切时的表情。 想到这个画面，也会让她安心一点。 为什么会期待大反派的反应？ 她想起上午白景耀找她麻烦时，陆决的背影忽然挡住她面前的阳光。 “这关她什么事？”陆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慕梨目光从他后背滑向他右肩。 录勋堂的玄青色常服肩部边缘有一个上翘的弧度，在阳光下，可以看见常服布料上银丝刺绣的反光。 慕梨被白景耀激起的愤怒与恐惧，在那一刻忽然平复了。 陆决的出现，就好像一个绝对安全的结界，突然笼罩在她周围。 她才注意到阳光明媚，注意到陆决的常服布料不完全是哑光的纯黑，而是有银丝刺绣暗纹的。 慕梨最近发呆的时候，经常会想起这类琐碎又毫无意义的事情。 比如想起陆决看话本时，专注得仿佛处理国家大事的侧脸。 他睫毛很长，但不像祁啸那么柔软天然上翘，而是硬而笔直的。 比如想起白天、昨天或者几天前，跟陆决说过的话。 她会想象自己表现得更风趣毒舌一些，那样更符合陆决的习惯，就好像这样他会觉得她是一类人。 她对大反派有点心痒。 就算是反复回忆树神爷爷保佑，也只能压住一时。 依照从前治疗过的患者看来，像慕梨这种父母离异后，跟着自恋型人格障碍父亲生活到成年的精神创伤患者，回避依恋人格占多数，因为不敢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也有一部分患者会寻找年龄大自己很多的恋人，渴求被成熟的人宠爱的安全感。 慕梨本以为自己属于前者，以为自己会回避情感，所以至今从来没体验过心动的感觉。 但目前看来并非如此。 她可以坦然的享受这些天来身体和精神上的微妙感受。 即便知道陆决不会喜欢她，她也没有刻意逃避、否认心动时的感受。 可能是小胖崽无条件的爱与信任，治愈了她的童年创伤。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极度缺爱的人，有充沛的精力去感受全新的体验，即便没有回应，也能享受单恋的过程。 让这份冲动的感情随着时间自然褪去，没必要逃避。 不过她不打算让陆决知道，因为陆决很排斥旁人对他的爱慕。 陆决的心理阴影，大概是源自他父母的婚姻问题。 洛晚凝在这段婚姻中，经常因为陆尽泽的自我压抑，感到伤心失望。 陆决从小就学会各种逗妈妈开心的办法，但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努力，并不能真的解开洛晚凝的心结。 因为让洛晚凝失望的是丈夫，不是儿子。 年幼的陆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没法让妈妈真正开心，给他造成了长期挫败感，导致他内心坚定地认为自己没能力让女孩子开心幸福，甚至因此对异性莫名其妙的爱慕感到极大的压力。 因为坚信自己不讨喜，陆决认为爱慕他的那些女修一定是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想象成很好的样子。 这是慕梨结合此前跟大反派的交流，分析得出的结论。 她分析这些事情，不是因为职业病，只是单纯的想要更清晰的看见陆决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让她对他有一种特殊的私密感——在陆决内心的某个位置，只有她可以看见。 天亮后，阿兰领着侍从敲门准备伺候洗漱，慕梨让他们等两刻再来。 今天用不着去尚武场，慕梨想让她的“功臣”小胖崽睡到自然醒。 等吃完早饭之后，小胖崽差不多完全清醒了，慕梨领他去花园池塘边喂鱼，特意没有带侍从。 “祁啸，昨日后晌我们去修心堂玩了一下午，你还记得吗？”慕梨试探着问。 小胖崽撒了把鱼食，仰脸对慕梨点头。 “那我跟怀灵真人在隔壁的时候，祁啸和小道童说了什么？” 小胖崽包子脸有点迷茫，他想不起来了。 “有没有告诉道童，我那天晚上突然摔倒，吓坏小神农了？” “嗯！嗯！”小胖崽立即委屈地嘟起嘴:“本座怕怕！坏阿泥骗小神农丢丢！” “对对对，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小神龙开那种玩笑。”慕梨再次认真道歉，然后继续试探:“那祁啸把这件事说给道童听了吗？” 小胖崽气嘟嘟地歪头想了想，忽然看向慕梨，点头:“嗯！” 慕梨提示:“那你还说什么了呀，说我当时在害怕什么嘛？害怕哪里？哪个位置？” 小胖崽立即抬手拍自己后脑勺，毕竟脖子太短，很难找准位置:“阿泥怕怕！” 慕梨提着的心忽然放松了一些。 怀灵真人果真是通过小胖崽得知了她后颈的蛊咒。 也不能怪她防备心重，毕竟原著还没完结，她也没法确定怀灵真人的立场最终没有反转。 解决蛊咒的事，实在顺利得匪夷所思，慕梨都不敢确定自己在原著中的命运已经被彻底扭转了。 后晌趁小胖崽午休，慕梨去别院找到怀瑾，想确认怀瑾的蛊咒是不是也在昨晚忽然被封住了。 因为蛊虫被封印时没有任何感觉，怀瑾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慕梨告诉她自己找到高人封印了蛊虫，怀瑾都惊呆了，回过神，便尝试通过身上的蛊咒与宗主互通五感。 果真无法再与宗主相通了。 怀瑾又惊又喜地看向慕梨:“真的被封住了！你去哪儿找的高人？！” 慕梨表示那位高人不愿透露身份，并嘱咐怀瑾，蛊虫只是暂时被封印，此事不可外传，否则会失去高人相助。 随后，她留下一颗元阳丹，让怀瑾安心修炼，随后匆匆回了正殿。 - 傍晚，陆决回到风和观，一进正堂，瞧见桌上摆了许多点心，便转身坐下来，夹了一块豌豆黄。 刚吃了一口，余光就察觉桌上一共有三副碗筷，比平日多出一副。 陆决警觉地看向里屋，唤道:“娘！晚上有客人要来？” “什么客人呀！我让你爹来跟我谈和离的事。”洛晚凝说:“这可是喜事，我想穿喜庆一点，气气你爹，但平日里你爹喜欢素一点的颜色，我的衣裳也都不太亮眼，也不知道这身行不行……” 陆决问:“哪套衣裳？” 洛晚凝有点扭捏，半晌才从里屋走出来，紧张地看向桌边看她看傻眼的儿子—— “你这是什么表情？”洛晚凝不悦地质问。 陆决委婉提醒:“这打扮会不会太隆重了点？爹搞不好要以为您回心转意了。” “哎呀你不懂这些。”洛晚凝尴尬的提起裙摆、扶着满脑袋璀璨的首饰，走到桌边坐下来，认真解释:“就是得打扮好看些与他和离，他才更难受啊。” 陆决正欲回应，门外侍从忽然传来通报，陆堂主来了。 结果跟陆决预测一致，陆尽泽第一眼看见打扮得仿若仙子降世、璀璨夺目的洛晚凝时，憔悴的面容一下子焕发光彩，嘴角都压不住上翘，大概是以为妻子见他前，特意用心梳妆了一番。 洛晚凝瞬间冰块脸，挑眼瞪向陆尽泽，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落座。 陆尽泽上前拉开椅子坐下来，垂眸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欣喜地看向妻子:“看这豌豆黄的色泽，当是夫人亲手制作。” 洛晚凝冷冷挑眉道:“对，为了恭迎陆堂主，当然要亲手做您最爱吃的糕点，顺便再亲手下毒，陆堂主要不要尝尝？” “那是自然。”陆尽泽惨然一笑，抬手拿起筷子刚要去夹豌豆黄，就看见对面——坐在妻子身旁的儿子突然开始疯狂抠喉咙干呕…… 第86章 “娘只是开个玩笑, 饭菜里没有毒。”洛晚凝关切地提醒受惊的儿子。 陆决当即恢复镇定冷酷的神色，与母亲共同对敌。 陆尽泽并没表现出急于求和的样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他只是安静的品尝糕点、夸赞妻子的手艺，像是在享受久违的一家三口共同用膳的时光。 洛晚凝的脸色则从一开始的冷酷, 逐渐变得有些颓丧。 她开始怀疑自己盛装出席并且亲自下厨的最后一顿晚膳, 会不会弄巧成拙——非但没让陆尽泽懊悔不已, 反而让他以为她在给他台阶下, 打算和好如初。 “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数十年夫妻, 陆尽泽了解妻子, 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说:“若是还愿意给我悔过的机会，你一定会让我看见你萎靡不振的样子, 好叫我心疼，如今你这般夺目, 该是只要我后悔了。” 洛晚凝一皱眉, 恼羞成怒，可很快又释怀般冷笑一声:“是了, 我的心思如何能逃过陆堂主的眼睛？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不，你一直很聪明。”陆尽泽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结束这最后一次享受, 苦涩地看向妻子:“你这些手段, 对我一直很有效, 以前会让我难受，现在也一样。 蠢的是我，成婚这几十年来, 我没有一刻想过心疼之后, 该怎么弥补你, 因为我觉得我做的没错，是你太孩子气、太贪玩。所以我一直在想怎么让你不要这么折磨我，于是我假装不在乎，想让你以为这招不管用。” 自从那天遭到慕梨的当头棒喝，陆尽泽挣脱出一直以来束缚自己的枷锁，不再用父亲强加于他的那些规矩原则判定是非，而是尝试用妻子的眼光回顾过往。 他终于看清了这几十年来自己做了些什么。 在风和观外苦苦恳求这些天，就是为了说明这一切。 陆尽泽看着洛晚凝，艰难地开口:“我是个混蛋，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只是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给我悔改的机会，你……怎么能让一个混蛋，折磨你这么多年？我爹都没有折磨我这么久。” 洛晚凝惊愕地看向陆尽泽。 陆决也已经惊呆了，不知道他爹这是受了哪位高人指点，求原谅的路数跟以往完全不同。 洛晚凝回过神，冷冷道:“陆堂主这话说的，好像真觉得自己错了似的，怎么没了从前那般委曲求全迁就我的宽容气势了？” 陆尽泽低下头，缓缓吸了一口气，但没有尝试回避这句话带来的痛苦，这是他应得的。 从前那个坚守陆氏所谓的家规原则的他，从没有过哪怕一息怀疑过自己的作为，洛晚凝所有的痛苦挣扎与委屈期待，都被他高高在上的傲慢敷衍了事。 “对不起。”他低着头沉声开口:“我对不起你，也不配被原谅，我希望这数十年在你眼里只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梦，希望你对我不屑一顾，这样也能减轻我的罪过。但我知道你不会，我知道你……” 他胳膊肘支在餐桌上，双手扶额哑声道:“我知道你拼尽了全力把自己逼得面目全非，来迎合我这个混蛋，我不明白我哪一点值得你这么委屈自己。 我从来没为你这么做过。一直以来我只想着不跟你计较，从来没想过改变自己来让你好受点，一次都没有。” 陆决震惊极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对母亲的评价上，跟他爹达成了共识。 然后他听见他娘用那种故意压低嗓音，掩饰哽咽的嗓音，对他说:“你出去，阿决，我有话单独跟他讲。” 陆决转头看向娘亲。 洛晚凝眼眶很红，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回避儿子好奇的目光。 此刻只要浪费一点力气转过身，她就会无法控制，当着儿子和混蛋前夫的面，嚎啕大哭。 “娘？”陆决很熟悉这种感觉，他觉得洛晚凝又要哭了。 “你先出去吧？”洛晚凝嗓音发抖了，几乎用恳求地眼神看向儿子。 “我就在院子里。”陆决小声表示自己随时听她召唤，然后起身走出去。 儿子还没踏出门槛，洛晚凝就慌张掏出帕子擦拭泪水。 屋里还剩他们俩。 洛晚凝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但她没有再杀气腾腾地看向陆尽泽，只看着桌子中央的菜，低声开口:“谁教你这么哄我的？新花样啊，我都快无法招架了。” 陆尽泽一下子就能听出她语气里带了点娇嗔的意味。 数十年的心酸苦楚，他只是看清并承认自己对她的伤害，她恨意就淡得几乎不见了。 陆尽泽心脏揪痛，哑声说:“如果当初我死在仪君山就好了，一切都该停在那一刻。我不是想说这些要死要活的蠢话求你原谅，只是事实如此，如果那时候你独自回到凌云峰，接受冯望山的提亲，就能少吃这几十年的苦。你看，凝儿，我假设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好受点，我一直都是这样，你了解我。” 洛晚凝不明白丈夫为什么忽然变化这么大，她疑惑地问他:“你后悔跟我成婚了？” “你说呢？”他哑声问。 洛晚凝一惊，赶忙强势回应:“我现在跟你和离，一样可以嫁给别人。” 陆尽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不后悔娶你，我只后悔当了这几十年的混蛋。只有你有资格后悔成婚。” 洛晚凝冷静下来，她本来以为，今天和离，陆尽泽会苦苦求她原谅，但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完全没想象过的。 比起看陆尽泽懊悔不已苦苦求和的样子，她更喜欢陆尽泽此刻对她说这些话。 因为事发突然，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看陆尽泽说这些话，会让她感觉一下子解脱了，就好像这些年压抑的委屈失望，突然都被看见被承认了一样。 她不确定陆尽泽是不是被结界挡在外面这么多天，突然开窍找到了她的弱点，所以才能表现得让她措手不及，甚至让她心里积攒的怨气都开始融化了。 倒不是说原谅了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只是忽然间，她感觉释怀了。 他也承认坦白他犯下严重的错误，至少证明了她真的不是无理取闹。 洛晚凝站起身，去里屋拿出纸笔，请陆尽泽也写一份和离书。 陆尽泽接过纸笔，沉默许久，抬头看向洛晚凝，说:“如果换做从前那个混蛋，我会觉得很羞辱，但我会忍辱负重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现在我知道我没资格继续束缚你。” 洛晚凝问:“你是想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混蛋了吗？我或许永远斗不过你，陆堂主，我真的要信了你浪子回头的鬼话。” 陆尽泽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放你走对我来说很轻松，你今天打扮得很美，我想你或许想看我后悔。 从前我一直没想过你需要什么，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如果你想看我这个混蛋受羞辱的样子，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跪下求你原谅我。” 洛晚凝双手抱住胳膊，她感觉胳膊到肩膀都在颤抖，好像有满腔的泪水在往眼睛奔涌。 她说:“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虽然我想象过那种事发生，但事实上，你只是说这些话，我就已经心疼了。你赢了陆堂主，我确实很爱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输家，一直都是，这一点我知道，但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了。 我想找回从前的自己，我不是为你而生的人，爱你只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不能再让这一小部分占据我全部的生活。” 陆尽泽说:“谢谢你。” 洛晚凝不知道他在谢什么，但她没有问，沉默看着他写完和离书，按上手印，然后缓缓站起身，姿态恭敬地双手将纸笔递还给她。 - 带着小胖崽一早来到尚武场，慕梨刚踏进正堂，眼前人影一闪，由远及近，瞬间挡在她面前。 “慕梨，我爹认错了！” 慕梨仰起头，就见大反派一脸震惊，仿佛在用眼神问她:“是你干的吗！” 第87章 “噢——？”慕梨拖长语调, 谨慎地牵着小胖崽绕过陆决，回避视线相交，轻声试探:“尽常真人是怎么跟洛阁主认错的？” 陆决转身跟上, 急切地告诉她:“就是真正的认错，我爹一直以为自己天道至尊，绝对正确，他觉得他是从来不犯错的圣人，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他对任何人发自内心地认错，但是，昨天晚上——” 陆决一摊手, 做了个拥抱快乐的姿势，表情就像是赤兔马的手办到货了, 拆开一看，赠品是青龙偃月刀。 慕梨猛地回头问陆决:“你怎么能确定他这次是真正的认错？” “因为他说自己是混蛋。” 陆决上前一步，眼里压抑着兴奋, 低头盯着小师妹:“我爹哄我娘的方式有很多, 道歉的方式也很多，但他从来不会把过错归咎于自己，这是第一次, 他承认, 是他自己错了。” 慕梨抿嘴笑起来, 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意气风发的陆决。 看得出大反派非常开心, 这种开心不是出于幸灾乐祸, 而是他爹真正承认自身错误, 对陆决幼年创伤算是一种补偿。 作为孩子, 从陆决幼崽期的表现看来, 他最初也想要迎合养育者的观念原则，也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与陆尽泽不一样的是，陆尽泽的生母与生父一样，是非常重视家族荣誉的人，没有人给予陆尽泽另一种生活方式或观念的可能性。 而陆决的母亲是个很感性的人，陆决能从母亲那里获得一个正常养育者无条件的爱。 他有机会从两个养育者中选择母亲爱他的方式，坚决地排斥父亲的打压，避免走向了合理化痛苦的绝望之地。 但这种反叛并不轻松，即便不谈愧疚感，在陆决内心深处，不被父亲认可，始终会引发挥之不去的自卑。 所以，虽然陆尽泽只是诚心诚意对妻子道歉，但他承认自己错误这件事本身，一定程度上洗去了一部分陆决这些年背负的叛逆罪名。 陆决低头严肃对小师妹认真道:“我爹从前做了任何让我娘失望的事，都是外界逼迫、顾全大局、不得已而为之……总之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天道法则，混蛋肯定不是他。那么究竟谁才是惹我娘生气的混蛋呢？” 陆决侧头眯起眼，认真分析:“有可能是天道吧，看我爹大概是这个意思，不知道他将来度劫的时候，天道会不会把这么多年背过的黑锅以天雷的形式加倍奉还。” “哈哈哈哈哈！”慕梨这一笑功德全没了，大反派对亲爹的毒舌，真的从来都不嘴软！ 陆决立即停止毒舌，他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慕梨脸上。 慕梨笑的时候会扬起脸，左手捂着锁骨中间的位置，右手抓着左手手腕，一双杏仁眼眯成一道缝，有点像小狐狸。 其他女修在陆仙君面前笑的时候，多数会颔首掩口，好像在笑，又像在掩饰尴尬，以至于陆决一直不太确定，有姑娘在场时，玩笑的分寸在哪里。 久而久之他对待师妹的态度就比对待师弟严肃拘谨很多，答疑解惑、言简意赅，绝不多说一句话。 慕梨不会那样，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瞳里的快乐那么明确地透过她眯成缝的双眼，仿佛想要全部返还到他眼里。 她要他清楚地知道，她喜欢这样，她还要更多。 陆决并不清楚慕梨笑眼里散发的憧憬代表什么，但他对此很着迷。 慕梨这样对着他笑，会让他对梦里那个拥抱变得异常渴望。 不过慕梨每次这样看他，都是这种保护自己的姿势——左手按着脖子下方，右手抱着左手。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做贼心虚，反正陆决总感觉她好像看出他很想要抱抱了。 所以慕梨笑到一半的时候，陆决就会低头看地板，或者别过头再继续说话，假装自己并没有那种奇怪的冲动。 此刻他就低下头去了。 慕梨见状心里一咯噔，回过神，赶忙收回自己痴迷的目光，心虚地也低下头。 糟糕，或许算是职业病，慕梨需要足够真诚地袒露自己的感受，才更容易与患者建立信任关系，所以有时候她会无意识地望着陆决傻笑。 她有所收敛，每次近距离注视陆决，她就会思维卡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混乱跳动的心脏里蹦出来，满胸口的乱窜。 她会下意识双手摁住胸口，就像是被人紧紧拥抱的感觉，那个乱窜的东西会化作一股甜蜜的愉悦感，缓慢沉淀在心口。 “那……洛阁主原谅陆堂主了吗？”慕梨小声问。 陆决抬起眼再次看向她，摇摇头，“他们和离了，我爹没有纠缠求和，他只是来郑重道歉。” “这样挺好的。”慕梨说:“你和洛阁主都可以自在地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生活。” “何止挺好？好过头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陆决看着她:“我琢磨了一晚上，还是觉得我爹不可能忽然间自己开悟了，他愧疚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或许是有人当头棒喝骂醒了他。这世上敢这么教训我爹，并且没有当场牺牲的人，除了我娘，”他眯起眼盯着慕梨:“大概只有某位仓鼠饲养大师了。” 慕梨抿嘴一笑，扬起脸，举起胳膊比出陆决头顶的高度:“是吗？那这位仓鼠饲养大师现在有没有这——么厉害呢？” 陆决挑眼看向抵在自己额头的手，笑起来:“不止，还得更厉害点。” “是吗！”慕梨得意极了，踮起脚比了个更高的高度:“这么厉害，差不多吗？” 陆决摇摇头，“尚武场没有梯子，”他垂眸看向慕梨严肃道:“若是想要展现这位大师的厉害程度，只有两个办法，要不就辛苦辛苦你心爱的仓鼠——你可以踩在他肩膀上站直了再比划，要不就只能辛苦你陆师兄出力，将这位大师举到对应高度。” 慕梨的心猛然一跳。 完了，脸可能泛红了，这脸颊温度她都怀疑大反派能不能感觉到她开始发烫了。 突然有种感觉，似乎大反派也会时不时脱离自控力，在她眼前擦枪走火…… 不可能不可能……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我暗恋的人好像也对我有意思！ 不可能！冷静一点！慕梨在心中对自己咆哮:快把脸部温度降下来！ “仓鼠？！”小天尊陡然警觉，扬起包子脸，一把抱住慕梨胳膊:“阿泥心爱的小神农！仓鼠没有阿泥！仓鼠丢丢！” 慕梨立即转身低头安抚小胖崽:“没有仓鼠没有仓鼠！我最爱的，当然是小神龙啦！” 小天尊包子脸十分委屈，此刻他很怀疑坏姐姐背着他抱抱仓鼠，因为孝子他们经常当着小天尊的面提到可恶的仓鼠！ “仓鼠丢丢！”小天尊唰地张开小胳膊要抱抱:“小神农，阿泥爱抱！” 于是，慕梨一把抱起了小胖崽，转身来回踱步拍哄起来。 她身后的某位大反派缓缓眯眼，注视靠在慕梨肩膀上的包子脸。 小天尊似乎感知到了危险，抬脸看向孝子阿决，并警觉地对陆决扭了扭屁屁。 陆决当即深吸一口气，用理智提醒自己——这小胖子不是在对他挑衅，扭屁股是祁啸的正常习惯。 但下一刻，似乎是感知到了某种危机，小天尊凶狠地对陆决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像是担心有人抢走他的坏姐姐，小天尊故意用小奶音可怜唧唧地哼哼了两声。 “哦——没事没事，我们不要小仓鼠，只要小神龙，好不好？”慕梨侧头温柔地蹭了蹭小胖崽的包子脸。 一瞬间，靠在慕梨肩上的包子脸高傲得快要仰平了，双下巴冲着陆决的方向，这是独属于获胜者的傲慢！ 陆决眸光一凛—— 这次他可以确定，这小胖子是在挑衅！ 第88章 慕梨贴着小胖崽的脸颊蹭了几下, 脸上的温度总算降下来，但她感觉自己的脸色一定还很红。 她不敢转身面对陆决，便抱着小胖崽往修炼室走, 准备陪小胖崽继续突破心法。 “慕梨。” 身后传来大反派严肃的嗓音。 “嗯？”慕梨顿住脚步, 红着脸不敢转身。 “我要怎么谢你？”陆决认真询问。 慕梨一愣，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句话——帮我去把清越宗的宗主和长老都干掉, 根除隐患！ 当然, 她只是想象一下爽一爽。 “这有什么好谢的？”慕梨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陆决, 笑道:“你爹还算讲道理, 他只是被你爷爷的那套家法困住了, 画地为牢在圈里待久了, 还把你和你娘一起拉进他自己的圈子里想要保护好你们, 我只要把他强行拉出圈外，他就能明白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事会发生，不像我爹……” 慕梨苦笑一声低下头。 陆决警觉地颔首眯起眼，轻声问:“你爹怎么了？” 慕梨垂眸淡淡道:“我爹的那个圈里只有他自己, 没有他要保护的人, 也可以说他要保护的只有他自己。他需要把世间一切有利于他的东西拉入他的圈内，金钱、名誉，以及一小部分的我——完全乖巧顺从, 一心为他牺牲自己的那一小部分。” 陆决上前一步，蹙眉注视她:“什么意思？他欺负你了？” 慕梨忽然鼻子一酸，连忙用尽全力压下突然上涌的情绪，摇摇头。 她爸爸只是不在乎她。 从童年到少年时期, 她一直在努力赢得父亲的肯定, 为的只是被看见。 她希望这世上有人能在乎她的感受, 就像她那么小心翼翼地关心父亲心情好不好一样，如果也有人那么在意她就好了。 从出生到大学毕业，也是她从期望到绝望的漫长过程。 她无法治愈自己，却选择成为心理医生，尽全力治愈每一个来向她寻求帮助的人，这是她最熟悉的生存方式——为他人而生。 慕梨看起来很沮丧。 这种场面陆决是见惯了的。 洛晚凝每次跟陆尽泽争执之后，看起来都很沮丧，熟练掌握哄人技巧的陆决能在三句话以内，让洛晚凝笑出声。 但他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这看似相似的情景，陆决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慕梨失落的表情，让他想要抱抱的冲动陡然疯长。 陆决别过头，眼神放空，深吸气，放缓呼吸，把不安分的双手背到身后。 “开玩笑的！”慕梨紧张起来，陆决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想逃跑似的，可能是她这些碎碎念，让人很烦。 她爸爸就很讨厌她把糟糕的事情带回家抱怨。 “我说些我爹的坏话，好让陆师兄觉得自己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倒霉蛋嘛。”慕梨打哈哈。 “我可不是倒霉蛋。”陆决看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麻烦，而我唯一的麻烦已经被你解决了，轮到你了，慕梨——” 他俯身靠近她的脸，剔透的双瞳紧盯着她双眼，沉声宣布:“你现在有一个很闲、而且很强的师兄，没有人能找你麻烦，包括你爹。”他抬手活动了一下手腕，玩笑道:“我只是打不过我爹，其他人的爹，小菜一碟，现在，说说你爹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噗！”慕梨真的笑出声。 怀里的小胖崽却紧张地蹦弹:“阿泥不开心！” “没有啦！我很开心。”慕梨拍哄小胖崽，又抬头看向陆决:“我爹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村民，成日忙着干活，哪有空惹我？” 陆决有些怀疑地审视她。 慕梨转移话题:“倒是你爹，他其实还真挺想花心思教好你。” 陆决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 慕梨补充:“但你用不着因为选择支持你娘而感到愧疚，陆师兄，就算你爹是真心为你好，也不应该无视你的感受。其实陆堂主年幼时也感受过被爹娘如此对待的痛苦，如今已经自由了，他可以选择结束这种痛苦的传递，却继续逃避心底的怨恨，维持空中楼阁里那些虚假却被他信奉至今的观念。我所做的也只是把他骗出圈外，让他看看困住他的那些想法有多可笑罢了。” 陆决神色茫然:“我爹小时候也不好过？” 慕梨点点头:“他对待你的方式，就是从他爹那里学来的。” 陆决很诧异:“他亲口跟你说了这些？他就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 慕梨无奈道:“对你承认这些事，等于让他亲手揭开伤疤，这会让他发现自己在伤害你，他会本能地回避谈论这些过往。” 陆决不太能理解她的话，困惑地低头出神。 以为面对这些事让大反派难过起来，慕梨目光怜悯地注视陆决，轻声安慰:“别难过，一切都过去了。” 她腾出一只手伸向陆决，想要拍拍他胳膊，半途却顿住了，她咬着下唇，观察陆决脸上有没有排斥的神色。 陆决警觉地侧眸看向那只靠近的手，胸中顿时气血翻涌！ 她是不是要抱抱他安慰他？ 陆决仍旧低着头，但不动声色地挑眼观察小师妹的神色。 果然。 她此刻的目光就跟哄祁啸时说“别怕怕”时的眼神完全一致，通常这种时候她会很快抱起小仓鼠温柔安慰起来。 侧眸再次观察她伸过来的手，陆决一动不动，心脏狂跳，面上非常平静地等待梦里的事发生。 慕梨察觉大反派一声不吭斜瞪着自己的右手，看似波澜不惊，眼里狂热的杀气，却仿佛要炸裂出来似的。 好可怕！ 还是不要安慰大反派了…… 慕梨吞咽一口，缓缓收回右手，余光却察觉大反派陡然捏紧双拳！ 怎么回事？ 陆决满脸难以置信地不甘。 为什么她收回了手？ 是不是他表现得还不够可怜？ 陆决仔细回忆从前小胖爹求抱抱的时候都做了哪些事，脑中迅速浮现出许多次，慕梨抱起小胖子之前一刻，发生的事。 真相浮出水面——是那声委屈唧唧的“嗯唔”。 每次小胖子“嗯唔”地一哼，慕梨绝对会当场弯身抱住他。 但这件事对陆仙君而言并不简单。 陆仙君不是会撒娇的那种人。 哪怕是跟小胖子一样大的年纪，他要是不开心了，他就气呼呼地掉眼泪，但他绝对不会扭着屁股对大人“嗯唔”。 今天要是真为了一个幻象中无比快乐的抱抱可耻的“嗯唔”，那些死在陆仙君森冷剑气下的妖魔还能心服口服么？ 师兄师弟们会怎么看待他？以后看他可能会用“嗯唔”打招呼来嘲讽他啊。 但是，师妹的手马上就要完全收回去了啊！ 陆仙君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陆决眸光一凛，硬着头皮捏着嗓子，发出一声“嗯……” “阿决！慕梨！你们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 “嗯咳咳！嗯咳咳咳！”陆决当即将一声撒娇，转化成粗重的咳嗽声！ 谢寂川大步踏入正堂，段恒紧随其后，默不吭声踏入门。 “来分享快乐。”陆决淡定自若地转身:“我爹跟我娘认错了，是慕梨说服了他。” “你爹认错那不是家常便饭吗？”谢寂川一脸不屑地走到圈椅里坐下来。 陆决挑眉:“这次可不一样。” 段恒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今早，尽常师尊居然没有来堂里处理公务。” 陆决抿嘴一笑:“你师尊这次怕是要缓上十天半个月在家养伤了。” 谢寂川惊讶道:“尽常师尊没去堂里？这可是稀罕事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慕梨见几个师兄聊得正欢，便抱着小胖崽去修炼室里开始心法练习去了。 为了避免小胖崽偷懒睡觉，慕梨留在修炼室，一对一监督他开始第一轮修炼。 简单讲完陆堂主认错和离的事，段恒和谢寂川都十分惊奇，想知道慕梨究竟对陆堂主说了什么。 陆决刚才没有完全听明白慕梨的话，随便糊弄了几句，就站起身，表示要去修炼室看看爱徒心法有没有突破，实际上是不甘心刚才被打断的“嗯唔”，准备去里屋看看还有没有机会。 段恒见小师弟第一次对爱徒的修炼如此上心，顿时满脸欣慰地对小师弟点点头，还安慰他不必操之过急。 陆决立即心虚地强调自己并没有着急。 就算抱不了，晚上也可能梦见抱抱，有什么好急的？应该和梦里差不多，就跟抱着棉花枕头感觉一样吧？只要抱过一次他就能释怀。 他脚尖一转，迅速朝修炼室走去。 谢寂川也起身紧随其后，跟陆决前后一起走进小天尊的修炼室。 陆决沉住气，没有多问，反正过会儿他肯定会走。 然而，谢寂川一进门就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小声招呼慕梨出门谈话去了！ “你要干什么？”陆仙君终于忍不住了，转头对三师兄发起质问。 “我有事找她啊。”谢寂川推了小师弟肩膀一把，嘱咐他:“给我好好盯着爱徒，别让这小家伙又睡着了。” 陆决满眼不甘侧头盯着三师兄:“……” 谢寂川淡定地带着小师妹走出修炼室，把门关上了。 慕梨一走，蒲团上的小天尊立即兴奋地睁开眼，跳下床榻，张开小胖胳膊，满屋子风筝一样转圈圈！ 完全可以看出他有多么不想修炼心法。 小天尊跑到橱柜旁，趴在地上，伸手从橱柜底下翻出自己藏起来的小老虎布偶，兴奋地起身对孝子阿决的背影晃了晃布偶，包子脸上满是得意！ “修炼室的墙壁内部装填槽内装满了吸音丝绵。”陆决没转身，只沉声警告:“在这间屋子里，哪怕我把某些坏小胖子的屁股打得震天响，慕梨也听不见。真是太残忍了，但愿我转过身时，爱徒已经把玩具藏回去乖乖坐回去打坐了。” 小天尊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把小布偶塞回橱柜下，飞奔爬回榻上紧张地坐好！ 孝子果然很坏坏！ 他想打小天尊的屁屁！ 刚才对着孝子扭屁屁的时候，小天尊敏锐地感知到孝子也想要坏姐姐抱抱，而坏姐姐却选择了更好抱的小神龙。 孝子不会是趁坏姐姐不在，想偷偷打扁小神龙吧！ 小天尊包子脸逐渐紧张起来，歪头斜眼偷偷观察孝子。 陆决此刻依旧站在房门前，一动不动。 他在用剑气感知门外的谢寂川，在跟慕梨说些什么。 谢寂川竟然是在告知慕梨一个噩耗——白景耀跟虚花真人告状了，说慕梨过分纵容耽误了小天尊修炼，虚花真人有可能会要求乾空真人禁止慕梨继续来尚武场陪练。 小天尊看见门口的孝子猛然捏紧双拳，一股激烈的灵力瞬间震得屋内的橱柜桌椅都晃动起来！ 小天尊倒吸一口凉气，猛然跳下床榻，对孝子摆出防御姿态！ 门外的谈话结束了。 陆决缓缓转过身，凌厉的狭长双眸满是戾气。 小天尊当即蹦上前，打了一套段恒教他的入门体术，“哈”地一声警告陆决:“本座凶哦！” 陆决双目失焦地低头盯着小胖子，沉声自语:“慕梨必须留在这里，谁也别想拿走她。” “阿泥喜欢！她就要走！”由于孝子此刻过于可怕，小天尊甚至不敢说坏姐姐就要跟小神龙走！ 陆决冷哼一声，阴鸷的目光中透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仿佛大开杀戒前的亢奋:“她只不过是不想让我们为难，才委屈接受，她怕我对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动手。” 小天尊:“……” 他果然要对很好抱的小神龙动手！ 小天尊捏紧小肉手，仰头瘪嘴与坏孝子对质，一秒、两秒、三秒—— “呜哇！！！阿泥抱抱！阿决欺负呜哇！本座怕怕呜啊啊啊啊！” 陆决被小胖崽的嚎啕惊得陡然回过神，赶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小胖崽带着哭腔的控诉，从陆决指缝里透出，委屈至极:“阿决欺负小神农！” 陆决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胖子想算计他，慕梨会生气的，抱抱就没了！ 第89章 听谢寂川说完噩耗, 慕梨很平静，一直反过来安慰谢寂川，她相信就算虚花真人为白景耀做主, 找茬想要支开她, 乾空真人也绝不会答应的。 那天晚上，慕梨查完凌云峰的账本后, 已经想通了一些事。 她没必要为白景耀的挑拨针对感到不安, 因为乾空真人本就没指望三岁的小天尊短期内能有什么修为上的突破。 乾空真人希望的是小天尊安安稳稳地提前适应修行生活，而这样的安稳氛围，只有慕梨能给予小天尊。 此外, 慕梨私下向阿兰打探过情况—— 五位堂主中, 尽常真人和无忌真人, 都曾主动拒绝过让白景耀成为自己堂中的首席弟子, 算是明确表达过厌恶。 而乾空真人性子比较温和, 说话做事都很委婉，特意找了合适的理由，把白景耀调离录勋堂，送去了眀判堂, 可见私心里也不是很待见白景耀这个滑头。 此前尽常真人还提出，不让白景耀插手自己堂内对外支援的事宜, 他想根据外宗的求援信内容, 自己安排人员调度。 但尽常真人接手战力调度之后, 连续五年, 凌云峰的外援收入断崖式下跌，乾空真人赶忙打了个圆场, 让白景耀重新接管外援调度的工作。 凌云峰经济下滑的原因不言自明——尽常真人那种办事风格, 肯定是出山一次, 就根除一次祸患，不可能为了保持营收，抠抠搜搜地派出一点人手，勉强将妖魔驱逐出境。 而且他也没有白景耀安插在九州各地宗门的眼线，哪怕真愿意干这养寇自重的买卖，也没法像白景耀那样掌握好战力调度的火候。 虽然暂时找不到证据，慕梨还很怀疑，白景耀与部分魔道宗门私下也有交易，要不然也不会每次凌云峰的支援快要抵达时，骚扰外宗的妖魔就仿佛能提前闻讯一样，安全撤离，白景耀很可能“两头吃”了。 白景耀控制战力调度的事，五位堂可能多少有些猜测，但应该想不到白景耀挣钱手段不干净到什么程度，更不会猜到他跟魔道有瓜葛，慕梨也暂时没有确切证据，如果此时把这件事挑到台面上，那是自讨没趣。 她想站稳脚跟，只有让自己在五位堂主心中，比白景耀更加重要。 乾空真人需要她陪伴小天尊安心成长。 怀灵真人需要她提升修为，以安抚月食期间可能会失控的陆决。 无忌真人跟她不太熟，但也不喜欢白景耀。 而尽常真人，前阵子托她的“福”，刚被老婆给踹了。 慕梨的下一步目标，是设法挽回尽常真人的好感，帮他摆脱直面童年阴影后的绝望与自厌。 能得到三位堂主的力挺，白景耀的大靠山虚花就翻不起风浪了，慕梨可以安心地慢慢寻找白景耀通敌的证据。 她淡定地转身走到小胖崽的修炼室门口，推开门，小胖崽闷闷地哭闹声迎面袭来—— 慕梨紧张地抬眼看向屋内，就瞧见大反派单膝跪在不远处，一手按着小胖崽的后脑勺，把崽崽的包子脸紧紧摁在怀中。 大反派低头温柔看着怀里的胖脑袋，语气十分成熟地沉声安抚:“没关系，阿啸，慢慢来，为师当年入门时也失败过无数次，不要难过。” 小天尊闻言，愤怒地挥动小胖手，想要挣脱不孝子阿决的怀抱:“嗯！嗯嗯嗯！嗯嗯！” 小天尊不是在为学不会心法难过，小天尊是被孝子阿决欺负了！ 慕梨见状轻轻走上前，感动地低头看着陆仙君:“师兄费心了。” 陆决轻笑一声，抬头看向她:“作为祁啸的师父，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小天尊:“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他骗人！阿决欺负小神龙！ 慕梨感觉小胖崽好像急着召唤她，便弯身说:“我来哄……” “不！”陆决赶忙制止，严肃道:“师妹总是忙于照料祁啸，耽误自己修行，我身为他的师父，怎能袖手旁观？不如今日就让我来陪他修炼吧。” 说完，陆决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胖爹:“愿意的话，祁啸就说‘嗯’。” 发不出其他声音的小天尊:“嗯嗯嗯嗯嗯嗯嗯！” “好吧，那就有劳陆师兄了。”慕梨觉得，少年时期的大反派实在太靠谱了，怪不得原著里祁啸幼年时期被他单枪匹马救出凌云峰，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师父呀。 慕梨安心留下大反派和小胖崽，去隔壁修炼室，复习怀灵真人教的心法去了。 在修炼室打坐的感觉，和在凌云仙府里一样，慕梨只能感觉到体内元阳丹的加持，虽然修为提升得也非常迅速，但跟洞天福地里的提升速度完全不能比。 经历此前的夜间疯狂修炼，慕梨依靠元阳丹的加持，已经从心引诀五层，修炼到了接近七层。 原本以为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突破七层，没想到那夜在小洞天里修炼才一个时辰，直接突破了七层，接近八层，简直效率惊人。 第七层心引诀，可以大幅度提升第六层心引诀觉醒海境灵力转化率，如今她气海内的能量一次性耗尽，可以转化出相当于七倍于从前的灵力，灵力恢复速度也比从前快了一倍。 虽然算是很大的突破，但慕梨经历过月食之夜，承受过陆决一次瞬间对她的索取消耗。 可以肯定，以她目前的气海容量，即便能转化出七倍的灵力，也只够安抚陆决不到十分钟，而一次超级月食持续时间可能达到两三个小时，这样的修为还差得很远。 她得尽快提升修为，因为怀灵真人之所以给她开小灶，主要就是为了下一次月食失控做准备。 所以慕梨在衡量自己提升水平时，会想到以自身目前的力量，足够稳住陆决多久为标准，方便怀灵真人参考。 等突破第八层心引诀，她就可以把记忆像录像一样，存放在海境里，甚至可以把双眼当做高清录像机，直接开启记录状态，实时记录自己所看见的一切，用来复盘甚至当成呈堂证供都很方便。 此前慕梨都没敢奢望过更大的突破。 寻常心引天赋的修士，突破到第八层，至少要三四十年，继续往上突破就更难了。 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也就五十岁上下，寿终前突破九层就算功德圆满了。 能继续突破到第十层还没寿终的心引修士，多半是成功筑基，延长了寿元。 筑基期的心引修士，绝大部分都成为了魔修，所以仙门地界几乎找不到高阶心引修士。 慕梨感觉自己可能会成为仙门第一个达到筑基的心引修士。 以她在小洞天的修炼效率，再去六次，就能突破八层心引诀，而怀灵师太给了她半年的小洞天修炼机会，每七天一次，就是二十六次。 按照古籍记载中，心引诀每一层往上突破的难度计算，二十六次小洞天修行，理论上可以突破筑基期，达到心引诀十层境界。 天啊。 慕梨闭着眼睛，一脸向往。 筑基期十层心引诀，这实力都足够去魔界当个小宗门的幻术系长老了！ 从前，她都没敢幻想过高层心引诀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新能力，现在她可以尽情展望未来。 慕梨目前的实力，到达了心引诀六层末期。 心引诀一层，可以运用灵力，为自己安神养气，保持心态平和。 心引诀二层，可以输出灵力，为旁人安神养气，安抚各类情绪。 心引诀三层，可以制造幻境结界，把结界中的自己，变成对方深爱的人。 当初慕梨就是用这一道术法，将虎妖邱康拉入自己的幻境。 心引诀四层，可以通过他人主动给予的记忆，构建幻象，寻常的心引修士只能自己编织幻象，而慕梨天赋特殊，她能够根据对手的记忆，短暂地具象出一个真实的灵魂。 心引诀第五层，可以大幅度强化幻境内对敌方的精神操控力。 心引诀第六层，则是制造一个新类别的幻境结界，古籍上把它称作“海境”。 海境内的灵力，会让敌方瞬间感受到极度的安宁与愉悦感，失去战斗欲。 在战场上，心引修士通常是躲在隐秘处，在敌我交战的关键时刻释放海境，瓦解对手的战斗意志，出击效果比心引诀第三层的幻术结界立竿见影得多。 第三层心引诀的幻术结界，需要心引修士暴露自身行踪，而且在修为远低于敌方的情况下，一旦被敌方识破幻术，很可能会被对方当场击杀。 所以低级心引诀幻术在面对强敌时，几乎是自杀式袭击。 第六层的海境幻术则不一样，它不需要寄希望于扰乱对手的判断力，而是直接入侵敌方的精神意识，强行让对方放松下来，且不需要暴露自身行踪。 实战中更好用，也更安全，连真灵被激活时失控的陆决，都能在她的海境中短暂地保持平静。 下一个突破，是心引诀七层，能够强化海境的灵力转化率。 之后，第八层心引诀，一直是慕梨的终极梦想，也就是能将所有记忆，或是眼前看到的景象，像是永久录像一样封存起来，随心调用。 而现在，有了小洞天的加持和怀灵真人的亲自辅导，慕梨开始展望从前不敢奢求的高阶心引诀术法—— 第九层心引诀，是第三层幻术结界的增强版，心引修士可以主动选择在幻境中，变成自己见过的某个人，不再依托对方的所思所想。 第十层心引诀，能够清除幻境中对手的部分记忆。 此前，洛晚凝问慕梨能不能帮她清除自己与丈夫过往的回忆，就是因为听说过心引修士有这种能力。 实际上，这是高阶心引诀修士才有的能力，对修士本身的修为要求也很高。 第十一层心引诀的能力更加惊人，能够在幻境中，给对手强行植入一段不存在的记忆。 突破到十一层的心引诀修士，会成为魔道宗门的“抢手货”，因为这种记忆植入能力，对敌方的迷惑性非常持久，且难以摆脱，比魅魔天赋还好用。 相对的，心引修士被正道仙门归类为魅术类修士，也是因为这种强悍的能力。 但慕梨觉得，心引诀的记忆植入，跟魅魔那种击溃对手意志力并增强对手某方面欲望的术法，原理完全不一样。 反正慕梨绝不会把自己当成魅魔使，倒不是道德原则方面的障碍，而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有“那方面”魅力的人。 就比如此前她想趁哄小胖崽的机会，“奖励”陆仙君一个抱抱，陆决都完全没有回应。 凭良心讲，问题肯定不是出在她的颜值上，那就只能是她性格使然了。 慕梨怀疑自己身上有股天然的书呆子味，所以气质跟性感无缘。 不像陆决。 她觉得陆决就很适合去当魅魔。 真的，陆决身上有股天然吸引力，因为实力强大又脑回路清奇，他的行为举止会像极端危险的野兽一样不可解读、无法预测，但近距离接触混熟之后，才发现，他时不时会显露孩子气的执着与认真。 不知道其他女修为什么对陆仙君着迷，反正慕梨莫名其妙就已经沦陷了。 被那双褐色眼瞳专注凝视的时候，慕梨总有种错觉，好像陆决很急切地想要占有她。 那眼神总让慕梨想起月食那夜，他讨饭似的对着她抖手的模样。 如果他真想发生点什么，她大概会很乐意接受。 她已经主动跑去陆决面前打算抱抱了，也只有她这种书呆子气的人才会做出这么直白的举动吧，陆决没有回应，才让她及时收手。 第90章 慕梨收回思绪, 继续专心打坐修炼。 如果能利用小洞天的加持，半年内筑基，甚至突破十一层心引诀，那她的实力没准就足够保护好小胖崽了。 不知道心引灵根有没有更高阶的十二层十三层, 能到达那个级别的心引修士, 都是魔道大佬, 他们可不会轻易透露自己“必杀技”的作用原理, 所以慕梨翻遍自己能找到的古籍, 也没找到十一层以上的心引修士记载。 或许她可以自己达到那一步, 亲自探索更高阶的心引灵根力量。 毕竟怀灵真人已经算是她的亲授师尊了, 虽然没有师徒名分。 想想就神清气爽，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目前为止的运气巅峰了。 慕梨喜滋滋修炼了几轮小周天, 睁眼时，发现窗外天暗了，赶忙起身去隔壁看看她的小煤气罐罐今日心法有没有突破。 在此之前，隔壁修炼室里的师徒二人，已经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陆决用三只兔头和五块糕点, 换取了小胖爹不告状的承诺。 慕梨进门后兴冲冲抱起祁啸，隐约觉得这小崽子更沉了一点。 “今天祁啸的心法有进展吗？”慕梨满怀期待看向陆师兄。 “还得继续努力。”陆决委婉地表示没有进展。 陆仙君这一下午并没有闲着，他也很想把爱徒教出点突破，那样没准小师妹会激动得与他相拥而泣。 奈何小胖爹不争气。 理论上来说, 祁啸目前过不去的坎, 跟陆决小时候确实很相似, 都是气海积蓄了一股野蛮的原生力量, 但身体对调度各处气脉运转的掌控力与技巧远远不够。 陆决尝试用自己小时候被激发的经历, 去刺激小胖爹, 比如模拟出跟师兄们切磋时屡战屡败的不甘与怒气, 但他失败了。 这小胖子完全不在意自己打不过陆决。 陆决谨慎地掌握好火候，每次都假装差一点点，就被打败，也完全无法激发祁啸奋起的战斗欲。 实际上，在几次交手后，小天尊以为孝子真的只比他厉害一点点，包子脸上甚至露出了嫌弃地表情—— “要努力哦阿决，”小天尊忧心忡忡:“本座很厉害，本座师尊要很很很很厉害，不然……” 小天尊不知道怎么表达希望自己的师尊超厉害，想了半天才宣布:“本座没你这样的师尊！” 陆师尊身姿笔挺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目光幽深地盯着他的包子脸。 好可怕哦。 小天尊紧张地挠了挠包子脸，想转移话题，四处看了看，便指着红木托盘里的兔头骨头，提醒陆决把交易赃物丢去垃圾桶:“阿决，这些，丢丢渣斗里去，就在外面。” 一阵危险的沉默…… 求生的本能让小天尊扬起包子脸，试探性地用小奶音补充道:“好吗？” “好啊。”陆仙君沉声回答:“刚好我正准备把爱徒丢去渣斗里，顺路捎点骨头渣也没问题。” 小天尊紧张起来，小肉手紧紧交握，一脸严肃地咨询:“你还有其他徒弟吗阿决？丢哪一个？” 陆仙君目光冰冷，冷心绝情:“丢最胖的一个。” 小天尊虎躯一震！赶忙提起一口气，努力收起小肚皮。 就在小天尊要被无情丢去垃圾堆的前一刻，坏姐姐敲门了，还叫了声“陆师兄”。 小天尊看见，阿决骇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如沐春风。 “所以说心法还是没有突破。”慕梨神色严峻地注视怀里的小胖崽:“祁啸可能需要一些刺激，才能产生变强的渴望。” 陆决摇摇头:“我试过了，他受刺激之后，只会产生催师尊变强的渴望。作为仓鼠，自身实力或许未必重要，只需要一个厉害的师尊替他守护好腮帮子里的坚果就足够了。” “哈哈哈哈你不要再提仓鼠了陆师兄！”慕梨乐不可支看向大反派。 “嗝！”小天尊打了个饱嗝。 慕梨嗅了嗅周围的空气，有些纳闷:“我好像闻到了麻辣酱汁的味道。” “一定是肚子饿了，去叫点吃的来。”陆决伸手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企图隐藏邪恶交易的罪证。 慕梨发觉大反派抬手请她出门的样子很好看，脑袋一空，就忘了刚才说了什么，她鬼鬼祟祟把脸半藏在小胖崽怀里，用余光偷看着身旁的陆决，缓缓走出门。 陆决微微皱着眉，垂眸直视她走出门，眼神懊恼极了。 在他梦里，慕梨的脸就是这样埋在他怀里的。 而现在。 小胖爹拥有一切！ 当晚回府，慕梨又把之前烧掉的那份说服尽常真人驰援妖族的论文重写了一遍。 她后颈的蛊虫已经被怀灵真人封印了，一切又能照原计划进行。 不过在劝说尽常真人驰援妖族前，她得先准备好为尽常真人治疗心理创伤的计划。 总得帮上点忙，再提出驰援妖族这样大逆不道的建议，否则尽常真人没准真要忍不住揍她。 两天后，慕梨带着休息日的小胖崽一起去了陆府，求见尽常真人。 然后就被门仆拒绝了。 陆堂主不见任何人。 慕梨尝试让门仆说出她的身份，告知陆堂主，她是来帮忙的。 门仆一脸抱歉地坦白告诉她，他不敢去打扰陆老爷，而且他劝慕梨也别在这种时候上门找事。 陆堂主已经一连四天没去卫峰堂了。 当一个工作狂翘班，精神状态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阶段，门仆也是为了慕梨和小天尊的安全着想。 然而，慕梨不是个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她壮着胆子坚持让门仆去通报一声碰碰运气。 结果竟然成功了。 或许陆堂主是想看看这个小女修还能有什么打击他的新招数，才让慕梨进府。 见到陆尽泽之前，慕梨预想中的陆堂主，应该是面无血色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满脸胡渣的样子。 当她被门仆引入会客花厅，眼前的景象让她很吃惊—— 陆尽泽穿着一身天青色绸缎长衫，靠坐在圈椅里，双脚翘在小板凳上，脚上穿的靴子是银白色的。 不熟悉陆堂主的人看见这场面，大概会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但慕梨听段恒说过，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尽常师尊穿过卫峰堂堂主常服和礼服之外的衣裳。 此刻，陆尽泽居然穿得这么鲜亮。 这家伙不会真的精神失常了吧？ 而且虽然只见过一次面，根据上次交谈期间观察，陆尽泽应该是个自我约束得过头的人，慕梨不理解为什么他会以这种咸鱼躺的姿势瘫在圈椅里，翘着两条腿，面无表情仰面看着天花板，左手机械般规律地不断捡起一旁茶几上碟子里的瓜子…… “咔哒、咔哒……” 他在嗑瓜子！ 慕梨感觉这人可能已经疯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先撤退过几天再来，陆尽泽忽然停止了嗑瓜子，缓缓侧过头，面无表情看向她，哑声开口:“有事么？” 连小天尊都感觉到了不正常，立即蹦到慕梨腿前，打了一套入门体术，想要吓退陆堂主！ “哦……我听说堂主抱恙在家，特地准备了特制姜汤……”慕梨捧起手里的小汤盅，紧张地解释:“我知道堂主可能不想看见我，我把汤放下就走！您多保重！” “为何不想见你？”陆尽泽缓缓屈起腿，想要站起身，但他做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慕梨怀疑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摊在椅子里整整四天没动过了。 但他还是艰难的站起来了，行尸走肉一样站在那里，双目无神地盯着慕梨。 这精神状态配上他这身鲜亮崭新的天青色长衫，着实有点瘆人。 “你是我的恩人，我该亲自登门谢谢你。”陆尽泽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表情，慕梨看不出他是在嘲讽还是认真的，“你救了我的妻子……我的前妻，要不是你……”他踉跄地绕过茶几走过来:“我可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慕梨一把抱起跟前还在“做早操”的小胖崽，迅速退后几步，紧张道:“堂主太客气了，我们就不打扰您用膳了，先告辞了！” 陆尽泽转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坐的地方，确定那里的茶几上只有一叠瓜子:“用膳？” “不！我是说……”慕梨寻找更合适的描述:“您的下午茶？” 陆尽泽呆滞地愣了片刻，摇摇头，回头指着那碟瓜子和圈椅，告诉慕梨:“我爹娘最瞧不起戏园子里那些坐没坐相翘着腿脚嗑瓜子的纨绔子弟，我从前也瞧不上那种人，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这种人，还有脸面去指责旁人的做派吗？笑话……” 慕梨眨了眨眼，紧张地问:“您在故意做这些您爹娘痛恨的事吗？” “不，我就是想这么做。”陆尽泽态度忽然变得强硬:“不行么？难不成我还要继续把他们那些所谓的处世准则奉为圭臬？” “您真的是，自己想要这么做吗？”慕梨质疑:“躺在椅子里翘着腿嗑瓜子，磕四天？” 陆尽泽狡辩:“我就想这么做。” “因为很解气？”慕梨壮着胆子抱着小胖崽上前一步，仰头看着陆堂主胡渣上沾着几片瓜子壳的脸，严肃地开口:“从完全顺从变为完全反抗，并不能帮您摆脱心里那双时刻窥视您的眼睛，这么做可能会让您更加痛苦，因为您此刻厌恶仇视的并不只是您的父母，也包括被他们操纵至今的您自己。” 陆尽泽看着她:“难道我不该恨自己？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对待妻儿的么？” 慕梨抿嘴注视他片刻，严肃回应:“是否要记恨您，是您妻儿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个专攻心灵创伤的医修。您上一次去凌云仙府找我的时候，我的病人是洛阁主，如今她正在恢复期，这一次，我登门拜访，是想问问您是否也需要我的救治。” 第91章 “救治？”陆尽泽没猜到这小女修的来意, 因极度痛苦而钝化的思绪许久才绕过弯子，随即摆摆手，转身走回圈椅旁，低声说了句:“若是洛阁主请你来骂我, 你大可随性而言, 救治就不必了, 我往后不再害人，就是你的功德了。” 慕梨反驳:“虽然您在对待家人的行为观念上存在过失，但这并不能抹除您近百年间尽心竭力守护苍生的功绩，您不能完全否定自身的价值。” 陆尽泽摇摇头:“正如你那日所言, 我确实感到有一双眼睛时刻审判我所做的一切。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那审视的目光是来自天道的指引, 是绝对的正义正确。如今才明白，那双眼睛是我父亲的, 我甚至差点把这双眼睛也刻入我妻子儿子的心里。 它操纵我至今, 而我失去了一切, 半生积攒的功德，不过是那双眼睛的傀儡所为，与我何干？如今，我只想让那双眼睛看见它最痛恨恐惧的事。” 慕梨皱了下眉，轻声回应:“我知道您现在很痛苦，我将您强行拉出那座被那双眼睛窥视的牢笼，回头审视这一切, 这会打碎您迄今为止赖以生存的信念和奋力追寻的目标，可我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您自责自毁, 而是希望您能以自己的意志重生。 您现在看清了一切, 可以选择回到那座牢笼继续从前安定的生活, 也可以选择再也不回头，开始全新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当做那座牢笼的一部分一把火跟它同归于尽。” 陆尽泽苦笑一声，背过身去，许久才哑声道:“若是真能一把火与它同归于尽倒是干净，可世人都知我陆尽泽一心为公，以苍生为己任，我若是和离后便寻死觅活，只会给凝儿招来骂名，让阿决承受不孝的指责。 从来没有人在意我的妻儿承受了什么痛苦，因为这本就该是我在意的事，但我就是不在意，那双眼睛警告我不能纵容妻儿的坏习惯，我只在意那双眼睛是否认可我的所作所为，所以挟持全天下的人对我的信任，剑指我的妻儿，让他们安分懂事，随我一起尊崇天道指引，其实是逼他们一起尊崇我爹娘的狗屁道理，你听明白了么？慕梨，这就是我真正的‘功德’。” 慕梨皱了皱眉，陆尽泽目前的状态已经陷入了三观崩塌后，对父母所灌输教育的仇恨、对自己作为的懊悔与极度自厌，基本上是一步到位跨入重度抑郁的深坑了。 “那您目前有什么打算呢？”慕梨平静地询问:“不能寻死觅活，那总得继续生活下去不是吗？” 陆尽泽沉默了。 他已经打不起精神详细规划接下来的生活了，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他打算先不问公务，懒散敷衍，败坏自己的名声，等世人都不再对他有所期待，甚至完全忘了他这个人，再安静地消失，带着那双绑缚他的眼睛一起下地狱，尽量不再打扰到洛晚凝母子的生活。 他不会把心里的打算告诉任何人，只淡淡回答:“我难道没有在继续生活？躺在家中嗑瓜子也有罪么？” “嗑瓜子当然没有罪，前提是这么做真的让您感到快乐舒适。”慕梨走上前绕到他面前，“想要摆脱那双眼睛，或者说要摆脱您父母带给您的痛苦，并不是要跟他们唱反调甚至摧毁自己，而是无视他们，做您真正想成为的自己。当然，这样的改变非常困难，几乎要把自己打碎重铸，从学走路开始慢慢改变，只有真正有勇气的人才不去逃避过往的遗憾与悔恨，能振作起来从头开始。我想，陆堂主这样厉害的大能，一定会有这样的勇气。” “你想错了。”陆尽泽淡淡回答:“我若是有勇气，儿时就该反唇相讥跟我爹娘对着干了，就像我儿子那样。”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双目失焦地望着前方:“苍天有眼，我儿子就不像我这般懦弱无能，他一直就像凝儿一样，自在随心。” “那是因为洛阁主爱孩子的方式与您父母不一样。”慕梨坚定地表态:“如果一个人生来就没被真正地爱过，要怎么凭空幻想出为人父母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慕梨深吸一口气，正式进入状态:“陆堂主，我要您想象一下，如果一出生就被您父母那般摧残苛责的人不是您，而是洛晚凝——没有人真正爱过她，问过她自己的感受，以至于她到了您这个年纪，依旧不敢享受真正的家庭温暖。 与深爱的丈夫花前月下，都会让她饱受那双眼睛的指责，但她不知道那双从出生就跟着她的眼睛不是天道，而是恶魔，此前她一直担心您违逆天道，所以想让您也跟她一起听从那双眼睛的审判，这让您饱受折磨。 直到此刻，她意识到了真相，选择跟您和离，停止对您的伤害，您觉得，这样的她罪该万死吗？” 陆尽泽愣住了，片刻后难以置信地回答:“你这张嘴真的是……我此前一直不信你靠一张嘴化解了虎妖的怨气，现如今，我算是服了你了，你是自幼在讼师堆里长大么？” 慕梨得意地挑挑眉，但她的交谈逻辑跟律师的侧重点不一样，“所以，您的负罪感是不是减轻了一点？” “你不要再说了。”陆尽泽赶忙阻止:“我并不想给自己开脱。” 落在慕梨手里的病人还想继续烂在泥潭里？不可能，慕梨继续出招:“可是您给妻儿造成的伤害怎么办？不用心尝试弥补就算了，您还想自甘堕落甚至自我了断，给他们母子俩心里留下永久的伤疤吗？” 陆尽泽慌了，他发现这个小女修简直有毒，只要给她足够的说话时间，他最终会毫无还手之力，一切按她说的办。 “郭福！送客，快送客。”威严横扫整个凌云峰的陆堂主，此刻吓得朝门外的管家直招手，大声呼救。 “我还没说完呢！”慕梨赶忙抱着小胖崽后退，往北边的圈椅里赖。 管家和侍从走进门，看见小天尊一脸茫然的坐在慕梨腿上环视众人，没人敢上前驱赶。 郭福紧张地跟小天尊对视良久，不知该如何逐客。 最终，还是小天尊率先开口，试探着问郭福:“单浓鸡鸡酥？” 小天尊其实是吃饱了来的，肚子还没有饿，但从前一群侍从这么盯着他，多半是在等他报菜名，所以小天尊就尝试着报了个菜名。 周围一众侍从瞬间被小天尊的小奶音融化了。 郭福鬼使神差地询问:“小天尊要留下用膳吗？” 小天尊嫌弃地摇摇胖脑袋:“不要。” 慕梨赶忙回应:“要！” 小天尊虎躯一震，慌忙改口:“要！” 虚假的母子默契度。 “祁啸早膳没吃太多，可能已经饿了，能请陆堂主随意安排些吃的填饱他肚子吗？”慕梨从小胖崽身后可怜巴巴探出脑袋。 陆堂主神色绝望:“可以，但恕我不能奉陪。” 可恶。 陆堂主跑了，慕梨赖着就没意义了。 她这次登门拜访，就是为了帮尽常真人缓解痛苦，以便建立友谊增进信任，方便过几天再来提起驰援妖族的事。 况且，看尽常真人目前的精神状况，慕梨作为心理医生，也真心希望他能找到活下去的新动力。 然而这家伙根本不想缓解痛苦，只想用嗑瓜子的方式向父母复仇。 如她所料，打发管家照看她和小天尊之后，陆尽泽就端起瓜子碟，出门寻找新的“复仇地点”继续嗑瓜子了。 慕梨和小胖崽留在花厅吃了一顿上午茶，就起身回家了。 得换种进攻方式，陆尽泽目前的自厌程度超标，对改善自身处境的需求已经被他潜意识回避了，得从外部入手。 两天后，慕梨再一次半夜来到小洞天，在怀灵真人的引导下，突破了第七层心引决。 怀灵真人很欣慰，还夸她悟性高，慕梨则趁机提起对边境之战担忧。 怀灵真人告诉她，凌云峰的劝和信已经送到双方首领手中，这场大战多半打不起来，最多是小范围试探性地交手。 慕梨则担忧的提出，妖族势单力薄，应该不敢主动出击，但据称边境三宗四处煽风点火，怂恿各大仙门联合出击，保不准就会逼得妖族走上绝路，甚至去魔界求援，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煽风点火？”怀灵真人面带微笑，已经从这小姑娘的用词听出她心中的倾向，“你不喜边境三宗所为？” 慕梨早就从陆决口中得知怀灵真人的偏向，是故意这么说的，闻言顺势就笃定回应:“是，望师尊恕罪，在我看来，但凡是没有伤害旁人的无辜生灵，不论哪一族，都不该无故遭受侵犯。” 怀灵温柔地勾起唇角，看着慕梨点点头:“你我果真有师徒缘分。” 慕梨心中一喜，当即向怀灵真人提出了关于驰援妖族的想法，主要是为了让凌云峰表明立场，震慑边境几大宗门。 怀灵真人叹息道:“我与乾空无忌都有此意，可虚花和尽常不会答应，如今凌云峰群龙无首，乾空不想闹到决裂的地步，只能退而求其次，中立劝和。” “我或许可以说服尽常师尊。”慕梨神色笃定。 怀灵一愣，忙劝她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遭受责罚。 但慕梨很坚持:“如果有四位堂主力挺妖族、守护边界，虚花真人是不是就不能否决提议了？” 怀灵真人无奈地点点头，但还是提醒她，尽常真人性格比虚花真人更加固执。 由于天快要亮了，怀灵真人提醒慕梨小天尊应该快要醒了，得赶紧起身回府。 慕梨临行前赶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小天尊无法入门心法的事。 因为怀灵真人是陆决真正的授业师尊，慕梨觉得她应该对这种体内积蓄先天力量的弟子有一些指导经验。 “他无法操纵灵力，不代表他不能，只代表他不想。 祁啸与阿决一样天赋异禀，他们先天力量无法用意念操纵，必须将意念传达入更深的神识，才能掌控自身力量。即便是阿决，目前能掌控的自身力量也微乎其微。” 怀灵告诉慕梨:“意念之外还有神识，如果祁啸只是听从你的命令，这个命令就不会抵达神识，神识自然不会唤醒他的身体去完成命令。只有等待他自发地想要那么做，意念通往神识的大门才会打开，身体会顺从灵魂的指引，而非外界的命令，你只需耐心等待，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慕梨:“……多谢师尊指点。” 这位大佬果然跟原著里一样，爱说一些听起来好像有道理，但又好像等于没说的话。 她就是等不了了才着急的啊！ 那场灾难已经迫在眉睫，她只能寄希望于小胖崽提前觉醒，不能指望陆决。 因为陆决的力量觉醒，意味着另一个人格也会觉醒，觉醒后先揍敌方还是先揍她和小胖崽都不好说。 还是得靠小胖崽争气啊！ 第92章 接连几日, 段恒都忧心忡忡。 他的尽常师尊已经称病在家八日，闭门不出，卫峰堂里的阁主弟子们手忙脚乱, 都不太熟悉那些被尽常真人包揽的公务要怎么处理了。 段恒焦虑得都没心思关心小胖崽的心法进展了。 中午来到尚武场, 段恒一直围在陆决身边来回踱步。 但陆决愣是忍住了, 没有问二师兄这是想干嘛。 如果陆决上套, 问他出什么事了，段恒就会忧心忡忡地表示对尽常师尊的担忧。 尽常真人是因为和离这种家事神伤，段恒不便掺和, 所以想让陆决亲自登门去探望他爹。 陆决已经无视了所有这类暗示信号。 近些天, 不但段恒想让他出面去探望陆堂主, 在录勋堂当值的时候, 乾空真人也会跑来他身边发出暗示。 甚至连陆决他娘也在委婉暗示或许可以去看看陆尽泽和离后一直把自己闷在府里在干些什么，但她现在的身份不便出面。 陆决一律假装听不懂暗示, 希望大家把他当成聋子。 但是, 段恒已经杵在陆决跟前, 摆锤一样来回晃了一个时辰了。 慕梨都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问段师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慕梨猜到段恒在担心陆堂主, 她前几天刚去了陆府一趟, 可以把陆尽泽的状况大致告诉段恒。 终于有人问他了, 段恒瞥了眼一旁打坐装死的白眼狼小师弟，回眸感激涕零地看向慕梨，告诉她:尽常真人已经八日没去堂里处理公务了, 他有些担心师尊的安危。 慕梨告诉他, 尽常真人身体状况良好, 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不必太过忧心。 这话一出, 正堂里三个师兄同时侧头看向她，连陆决都不再继续装死了。 “你怎么知道？”段恒惊讶地问她。 慕梨坦白说出自己四天前，曾去过陆府。 段恒很吃惊，尽常真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平日里公私分明，如果没有事先请示，哪怕是阁主贸然登门拜访，也会严厉斥责甚至要领罚。 除非，慕梨上门是为了私事，但慕梨跟陆堂主之间能有什么私事呢？ 谢寂川也上前好奇地询问慕梨去找陆堂主说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虽然不是正式的医患关系，慕梨还是不太习惯随意透露病人隐私，只说自己也担心陆堂主，就带着小天尊上门探望了一趟。 “你没有挨骂吗？”段恒恨不得立即飞去陆府探望师尊，急切地向慕梨寻求随意探望还不挨揍的技巧:“你……对师尊说了什么？” “额……”慕梨想找借口，又怕段恒当真学她的招数上门找陆尽泽，搞不好要被打死啊！根本不能乱编。 “是关于我娘的事。”陆决看出小师妹不想多说，立即开口解围:“上一个打听此事的人已经被你尽常师尊灭口了，师兄想知道的话可以找我细谈。” 段恒和谢寂川当场失去了好奇心，还是保命重要，如今凌云峰上下怕是没有人敢问尽常真人和洛阁主的事。 虽然陆堂主的事不敢打听，但陆师弟还是可以敲打的，段恒气呼呼地斜瞪陆决，难得阴阳怪气:“原来师弟能听见我说话？” 陆决淡定摊牌:“能听见一部分。” 段恒放弃委婉暗示，上前一步，急问:“阿决，你还记得吗？上回你溜下山看西凉战王的折子戏，乾空真人突然抽查木系灵根的演练推论，是我把画好的推演当成你的交给了乾空真人，结果后晌尽常师尊也来抽查，我交不出来，挨了好一顿罚。” 陆决一脸嫌弃:“这份大恩师兄究竟要用多少次？数百年后，我在山巅度劫，会不会突然听见风中传来一句‘阿决你还记得吗’，那我还得跟天道商量一下‘能不能先不要劈我？我十四岁的时候师兄送我一份推演图，八百年了我还没有还完人情债’。” “哎——此言差矣！”段恒一掀衣摆坐到小师弟身边解释:“我从未想过要你还债，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遇上困扰，哪怕赴汤蹈火，师兄也会替你扛！” 陆决发出质疑:“如果知道后晌我爹也要抽查推演图，师兄那天，还会把推演图替我上交乾空师尊吗？” 段恒目光一凛，沉默地与陆决对视良久，咬牙切齿捏紧双拳，低低开口:“会。” 陆决神色严肃与他对视:“撒谎就是破戒，我再给师兄一次机会。” “好吧不会！”段恒猛然站起身，焦急万分地质问:“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如果！现如今师兄也饱受困扰，你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吗？甚至问都不问一句？” 陆决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摊牌:“师兄那点心思早就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不用问。我知道，你们都想让我去照顾我爹，这几日，全凌云峰的人都在给我报数——‘哎呀尽常三天没去堂里了’‘出什么事了？尽常真人四天没露面了’‘天啊！都五天了，尽常师尊不会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段恒和谢寂川有些不安地注视小师弟。 段恒说:“我知道，师尊从前对你确实有些苛刻，你赌气也是正常的，但是……” 他欲言又止。 “你爹其实也是出于好意，他性格就是那样。”谢寂川接话道:“阿决，我知道你其实心里都明白……” “明白什么？”慕梨竟然打断谢寂川的劝说，主动上前注视段恒和谢寂川，严肃道:“不论陆堂主如何对待他，出于孝道，陆师兄都不可以在这时候袖手旁观，是吗？我知道二位师兄只是关心乾空师尊，但你们这么说，可能会给陆师兄很大压力，让他觉得委屈。从前受苦的人是陆师兄，这种时候，是否要跟陆堂主和解，也请让他自己决定，好吗？” 坐在蒲垫上的陆决吃惊地仰头看向小师妹，眼中映着慕梨泛红却坚定的脸容，双瞳格外明亮。 一阵沉默。 段恒有些愧色道:“师妹说得没错，师尊确实有亏于洛阁主，也有亏于你，师兄不该逼你主动登门。” 陆决回过神，转头看向两个师兄，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我没有赌气记仇，没去探望我爹，是因为我比你们更了解他。” “他现在肯定很怕看见我和我娘。”陆决喃喃:“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清楚，我很了解我爹，我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但凡他现在想要跟我和我娘交谈，或者还想挽回什么，他就不可能答应和离。走到这一步，就代表他真的发现从前……做错了一些事，他可以跟我娘道歉，毕竟这种事他熟门熟路，但对我……” 陆决沉默下来，侧头抬手摩挲着一旁矮几上的茶杯，半晌才开口:“我觉得我不需要，我其实不太想看他那么自以为是的人拉下脸来对我说些有的没的，我不去看他，只是不想让他无地自容。” 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的，段恒和谢寂川不太能听明白小师弟想表达什么。 实际上之前发生过一些事，让陆决有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就是在陆尽泽去风和观，跟洛晚凝和离那日。 和离之后，走出门，陆尽泽就在前院看见了陆决，他停下了脚步。 父子二人立在院子里，都低着头，无声相对许久。 “爹从前做了很多蠢事。”陆尽泽忽然打破沉默，抬眼看向儿子:“但不仅仅是对你娘，你娘吃了很多苦，你也一样，所以……” 曾经不可一世的卫峰堂陆堂主像，犯了错在儿子面前罚站似的，他习惯背着手，又怕显得傲慢，两只手不知往哪里摆，局促万分地顿了许久，哑声开口:“所以我也想对你说一句……” “我知道。”陆决忽然开口打断父亲即将脱口的“对不起”三个字，他从前挨罚受辱的时候经常会幻想父亲低头认错的样子，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对陆尽泽说:“别说了爹，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又要商议边境战事，公务要紧，家里那些小事，我已经全都忘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寂静。 “不是小事。”陆尽泽许久才缓过情绪，哑声语速缓慢地对陆决说:“你和你娘，对我而言，比世间的一切都重要，但我从前不知道，好在你一直都知道什么更重要……你从小就知道。” 陆决低着头，没有回答。 “走了。”陆尽泽深吸一口气，打了声招呼:“你进去吃吧，本来我想把你娘做的黄豆糕都打包走，又想到这些年我欠你的太多了，就给你留了几块。” 陆决苦笑:“只留了几块恐怕不够吧？我的木雕都是五两银子起步，您这些年摔坏的，我粗略算了一下，可能要赔我八千两百七十九斤黄豆糕……” 见陆尽泽眯起眼，陆决赶忙停止顶嘴，轻声致歉:“习惯了。” 这就是陆决和他爹的上一次道别。 直觉告诉陆决，如果近期他主动登门伺候他爹，他爹有可能会手足无措、满心煎熬、挖空心思找机会……对他说出那句“对不起”。 光是想象这个场面就让陆决不忍直视。 他现在不太执着得到他爹的道歉了，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父亲道歉。 按常理来看，他应该立即就坡下驴，重新变回陆尽泽的好儿子，再次成为夹在爹娘之间的调和者。 可他不想这么做。 虽然没有人在乎陆决对和离这件事怎么想，但他的生活确实被爹娘的婚姻裹挟其中。 跟着洛晚凝搬出陆府这段时间，简直是陆决人生中最光明的一段日子。 不用担心在家偷看话本，被掩藏气息忽然出现的父亲抓获并羞辱一顿。 也不用担心回到家看见母亲藏着心事强颜欢笑，这件事尤其让陆决感到轻松。 小时候娘亲不开心，侍从会带着陆决去踢球玩耍，如果玩得开心起来，陆决会感到非常内疚不踏实。 所以陆决学会了把哄娘亲开心放在头一位，没完成这个任务，他就没法安心玩游戏。 由于他爹的存在，娘亲不开心这件事，简直像永远散不去的乌云一样笼罩着陆决的世界。 只有看话本能把他带入另一个世界，这能让他暂时忘记所有现实中的压力。 自从搬出陆府，这种压力就逐渐消失了，陆决甚至不那么沉迷看话本玩手办了。 事实上，最近这些天，他一直在分析各种可能得到小师妹抱抱的战术。 这比话本里的故事刺激多了，很有挑战性。 第93章 段恒和谢寂川虽然没有完全理解小师弟的苦衷, 但大概听出他是为了避免尽常真人难堪。 谢寂川拍了拍陆决肩膀，沉声道:“明白了，看来我们还是得派段恒去照顾尽常师尊了。” 段恒:“！” 陆决和谢寂川同时看向段恒, “有劳师兄了。” 段恒欲哭无泪, 轻声哽咽:“应该的，分内之事罢了。” 门外传来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 几人转头看向院子里，就见六个穿着卫峰堂常服的弟子, 端着些公文, 匆匆赶来。 是这个月的外派拟定下来了, 从前这个事情都是白景耀给出“建议战力”后, 交给尽常真人安排具体人手，现在忽然交给下面的阁主决定，阁主们对此很生疏, 商定好外派名单后担心出错, 让弟子把这些公文送来尚武场, 让段恒过目。 段恒看完公文, 压力也很大。 从前, 卫峰堂里这些事全都是尽常真人一手掌控, 应对妖魔祸患的阵法选择，以及各系灵根弟子的组合协作上, 对组织经验要求太高了, 稍有差错就可能造成严重的同门伤亡。 段恒目光对着公文, 余光在看陆决。 陆决这小子在排兵布阵上天赋异禀，甚至比他经验丰富的老爹陆堂主还强出几倍, 凌云峰迄今唯一一个“出锋不留患”的战绩神话, 就是陆决打出来的。 所以, 段恒想请陆决帮忙看看推演图和战力组合有没有问题。 然而，陆决此刻已经被三个女修围着请教问题了。 有陆仙君的地方，女修们就会突然出现很多亟待解答的疑惑。 段恒每天在卫峰堂逗留那么久，也没见她们来求教。 等问完问题后，女修们才入正题，询问陆仙君是否有空，一起参加今年的仲春会。 陆仙君礼貌婉拒:“我恐怕……” “诶？”谢寂川赶忙向卫峰堂的弟子打听心上人动向:“你们周芸小司君会去吗？” 女修们点头:“我们卫峰堂的女修都约好一起去了！” “那我也去！”谢寂川转头喜滋滋地问慕梨:“师妹也去玩吗？” 慕梨:“好啊！” 女修们回头期待地看向陆仙君。 听见小师妹的回答，陆仙君的回答峰回路转:“我恐怕会提前到场！” 女修们欢呼雀跃，谢寂川继续打探周师妹的近况，段恒趁机上前让陆决帮忙看看推演图和布阵战力有没有问题。 陆决接过一堆公文，溜去后院凉亭里细看。 慕梨见状也紧随其后出了门。 刚才听陆决提起自己不便探望父亲的原因，从他吞吞吐吐偶尔不连贯的讲述，慕梨可以判断出，他不想主动上门与父亲和解，还有另外的原因。 而且，慕梨怀疑陆决因为那个隐秘的原因，产生了羞愧感，否则像大反派这种智商的人，不可能在辩解的时候，出现逻辑不连贯的情况。 根据慕梨的经验判断，陆决抗拒上门和解，除了不想让父亲难堪，很可能也是潜意识抗拒父亲的回归。 这很正常，洛晚凝被陆尽泽约束的这些年，至少是她出于爱慕自愿忍受，而陆决根本没得选，他生来就是陆尽泽的儿子。 如今好不容易自由了，就算陆决知道父亲从前对他的打压和约束并无恶意，他也会本能地抗拒回到从前的生活。 但这种想法有违当下环境的“孝道”，陆决内心大概有些内疚。 所以慕梨打算开解开解大反派，好让他更轻松地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 “慕梨？”一看见小师妹走过来，凉亭里的陆仙君就丢下段师兄嘱托的公文，严肃地问:“参加仲春会，要带男伴一起去，你知道吗？” 慕梨耸耸肩:“现在知道了，不过无所谓，陆师兄知道的，我怎么着也不会缺‘男伴’啊？” 她的意思是她随时会抱着小胖崽参加任何活动，所以不可能缺男伴。 但陆决没往胖爹身上想，因为在他眼里，仓鼠算不上“男伴”。 陆决以为慕梨的意思是——已经有很多师兄向她发出邀请了，她会随意选一个。 这群无孔不入的男修。 陆仙君目光冰冷，他都还没想起仲春会这件事，其他人已经提前八百年下手了。 他用余光瞥了眼慕梨，想问她是不是已经确定男伴人选。 这种事好像算是姑娘家的私事，他贸然询问，可能有点唐突。 慕梨见大反派神色懊恼，心知他还在为父亲的事困扰，便微微一笑，走到他身旁坐下来，温柔望着陆仙君开口:“师兄不用紧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决一惊，以为小师妹看出他想要那个拥抱，震惊地侧头看向慕梨:“你怎么知道的？是……是祁啸发现了么？我没有……我其实只是……” “别担心。”慕梨抬手搭在陆师兄的手臂上，温柔开解:“其实，我也有跟你一样的想法。” 她当年也很想逃离父亲的打压。 陆决更震惊了，颤声试探:“你也做过那种梦？” 慕梨一愣，想了想，估计陆决是梦见过离开父亲无拘无束的生活。 “当然。”慕梨笑道:“还不止一次呢，我经常做这种梦，每次梦见，都不想醒来。” 陆仙君已经被惊得忘记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目光依旧单纯的小师妹。 慕梨为了缓解他的愧疚感，继续温柔引导:“师兄梦见过几次？” “我没有细数……”陆决很紧张，但是慕梨都这么坦荡，他一个大老爷们，藏着掖着也说不过去，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坦白:“就我惊醒后清楚记得的，有十七次，你呢，慕梨？” 慕梨噗嗤一笑:“才十七次，我梦见几百次都有了！” “……”月食至今都还没有几百天，陆仙君不免有些怀疑，侧头严肃质疑:“师妹一天睡几次觉？” 慕梨被大反派紧张又严肃的表情逗得乐不可支:“我只是想说，这是很正常的事，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做梦也很正常，不信你去问问谢师兄，他也一定做过这种梦。” 陆仙君更震惊了，眼中甚至燃起了一丝怒色:“有他什么事？他梦见的难道也是……” “很多人都会梦见这种事。”慕梨觉得叛逆期多少都会梦见过反抗父母:“如果谢师兄为此困扰，我也会尝试帮他的。” “什么？！”陆仙君唰地站起身，褐色的双瞳，瞬间转变为妖异的暗红！ 慕梨被吓得一激灵，仰头看着大反派抱怨:“师兄干嘛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这种事可以随随便便帮忙吗？”陆决歪着头委屈地发出质疑:“我梦见这种事，是基于那件事已经发生了，谢老三他凭什么！他要是敢让你……慕梨？慕梨？” 坐在围栏前的慕梨，此刻双手捂着胸口，痛苦地闭着眼睛急促喘息。 她从前不会对大反派暴走的灵力产生心慌感，如今可能是因为修为突破，她也能感知到周围的灵力波动了。 大反派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慕梨感觉自己突然被他凌厉如同剑气飞窜的灵力淹没了，一瞬间四肢脱力，胸口发慌。 不等她缓过神，身体忽然被横抱而起，瞬间失重，一阵迎面而来的气流冲击，慕梨慌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在陆决怀中瞬移落在了尚武场外一座塔楼的屋顶！ 眼看陆决就要发动下一次瞬移，慕梨慌忙呼喊:“陆决！你要去哪儿？” 脸色吓得发白的陆仙君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师妹，茫然道:“你不舒服？去找医修。” “我没事啦！刚刚被你吓了一跳而已！”慕梨一脸郁闷，转头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大反派脚下的塔楼屋檐弧度非常陡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站定的。 往下瞥一眼，离地几十米高，慕梨眼前一黑，转头一把搂住大反派脖颈，把脸死死埋进他怀里尖叫:“啊啊啊快下去啊陆决！下去啊啊啊啊啊啊！” 第94章 直到慕梨镇定下来, 横抱着她的陆仙君依旧站在塔顶，纹丝不动。 塔顶呼啸而过的风，扫过她右手手背, 仅仅是轻微的凉意, 却让她感觉到掌心触碰那人的体温，放大了百倍。 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贴着他后颈，脸颊贴在他胸口。 他的心跳和体温透过单薄的锦衣，传递到她的耳膜、皮肤, 流淌进她的体内, 在心口的位置。炸出一股激烈的眩晕感。 她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精神极度亢奋，双手却近乎无力。 仿佛被午后的阳光笼罩着懒洋洋的，她无比眷恋这一刻的幸福感。 而下一刻，身体再次失重，转瞬间周围就换了风景——他抱着她安全落地了。 慕梨的大脑还无法正常思考，但她此刻贴在陆仙君胸口，四肢酸软，她怀疑自己下地后会站不起来。 时间被无限拉长，陆决落地后又不动了。 是在等她从他怀里滚蛋吗？ 慕梨紧张地缓缓抬起头，竟然直直对上陆决妖异的暗红色眼瞳。 他好像在严肃观察她，表情如临大敌，看起来却不太聪明的样子，因为他瞳孔变得很大。 似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对视，但实际上不过只有三五秒，然后他说:“你头发上有香味, 像萝蔺花, 加一点橙余的味道。” 慕梨莫名脸颊爆烫, 低下头，低低应了声:“嗯。” 可能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低头，陆决沉默了一会儿，抱着她慢慢朝尚武场走，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好奇继续追问:“你一出生身上就有这种味道吗？” “哈哈哈！”慕梨抬头看他:“我又不是花妖，怎么可能一出生自带香味？这是香体膏的味道。” 闻言，陆决脸上发现新大陆的神色，像是遭到了打击。 慕梨感觉他好像很希望这种体味是独属于她而且天生自带的。 脸颊温度下降了一些，她才发现陆决走得真的很慢。 从尚武场瞬移到那座塔顶，他用了大概两秒，现在抱着她步行走回去，五分钟，他大概才走了三百米。 慕梨抬头说:“我应该没事了，师兄，让我自己下来走吧？” 陆决很抗拒似的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过了片刻才闷闷不乐地放她下来。 慕梨跟在他身边走到尚武场大门。 他才再次开口说:“不一定一次就能好。” “嗯？”慕梨侧头仰脸看他:“什么？” “就是那个梦。”陆决目视前方没有回头看她，但很坚定地问:“我或许还会再做那个梦，你会继续帮我吗，慕梨？” 慕梨此刻浑身的酥麻感还没消退，愣了片刻才想起，陆决好像是说他梦见摆脱他爹的那个梦。 想了想，她回答:“我会帮你的，陆师兄，任何时候感到难受不舒服，你都可以来找我。” 陆决这才侧头垂眸看向她，眼神竟然很亢奋，似乎要立即提出什么要求，但他压下了情绪，回头继续往前走。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慕梨看见了，感到一阵眩晕，刚才触碰他脖颈的掌心不断出汗，她以前从来没有手汗。 就这么迷迷糊糊一路跟着陆决走回尚武场，回想起来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傻话。 - 仲春会前一晚，慕梨跟阿兰闲聊时才得知，凌云峰的仲春会，是一场化妆聚会，类似万圣节前夜。 这个传统节日源于数千年以前，人族和妖族还没有明确分界，混居在同一片大陆的时候。 因为妖族对仲春之后“精力旺盛”的时间段比较敏感，会在一年当中的这段时间，举办长达一个多月的联谊活动。 集市的商户生意也会因此火爆一个多月，所以人族也很喜欢这个节日，即便两族明确划分界限之后，人族也习惯庆祝这个时间段的开端。 因为最初这个节日会在集市上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族，为了保持以往的热闹景象，很多地区的人族也会在仲春会打扮成妖族的样子。 得知这个传统后，慕梨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要扮成什么妖怪，而是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一旁玩布偶的小胖崽。 邪恶的坏姐姐把小天尊抱起来打量半天，心想如果化装成小煤气罐的话，就只需要换一身蓝色的衣服。 “哈哈哈哈哈！”慕梨不厚道地把小胖崽抱进怀里，仰头大笑起来。 小天尊仰起包子脸，有些疑惑:“阿泥？” 崽崽关切的小奶音唤回了慕梨的母爱，她按捺笑意，低头温声道:“祁啸今年想装成什么样？我帮祁啸打扮成一头，哦不，一条小神龙好不好呀？” 小天尊一脸茫然，并不懂坏姐姐为什么要把他打扮成布偶，但他没有反对，还很配合地举起小胖手，在胸前交叉，嘴里发出“轰——噼里啪啦”的配音。 这个动作，其实是睡前故事小话本里，一个仙君的降雷术法，慕梨给小胖崽看过，小胖崽很喜欢，学着图画上的小人噼里啪啦了好几天。 但其实图画里的小人动作，是两只胳膊在头顶交叉摆出“x”的姿势，她家小煤气罐罐胖胳膊太短，勉强只能交叉两只小胖手，举不了太高。 虽然这个蠢萌的姿势完全看不出未来龙傲天的逼格，但只要小胖崽一摆出姿势，慕梨和一众侍从都会很配合的假装被雷劈中倒下了。 小天尊玩得很开心，阿兰在一旁充满期待:“小天尊长大后一定能真的操纵天雷，就像天尊一样。” “嗯。”慕梨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嘛，凌云祁氏的血统似乎都能引动天雷。” 阿兰一脸骄傲地说:“是呀，电灵根很罕见的，除了凌云祁氏之外，我都没听说过有电灵根天赋的修士呢！生来就能让天地色变，跟神仙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小天尊真是太厉害了！” 慕梨笑道:“你先别急着夸呀，他这心法都还八字没一撇呢，更别提操纵天雷了，夸早了，他要不努力了！” 阿兰赶忙捂住嘴，笑着摇头保证自己会忍住不夸小天尊。 慕梨则微笑回头看着满地乱跑专心扮神龙的小胖崽，略感惆怅。 且不提操控天雷了，连化龙这件事，慕梨都暂时不敢指望了。只盼着小胖崽心法顺利突破。 其实原著里，祁啸的最强天赋，并不是操控天雷，而是读心术和空间穿梭这套特殊的术法组合。 就是靠这两种能力，他才能在跟黑化后的陆决战斗中活下来，甚至有一次差点击中大反派。 大反派的真正天赋也并不是锋利极速的灵力，他觉醒后的真正天赋，是来自天道的力量。 因为他的真灵本来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曾被尊为天道妖圣。 与其说是力量，陆决的天赋，更类似于一种“法则”，跟物理规律一样的绝对存在。 原著后期，魔尊陆决在施展术法的时候，会说一声“破”，意思就是在他统御下的结界内，任何生灵的行动轨迹，只要被他预测三步，身体和灵魂就会完全归属于陆决。 “破”字一出，结界内所有的敌人或是灰飞烟灭，或是临阵倒戈，没有任何生灵能逃得过他的法则。 除了祁啸。 因为祁啸能读心，且能在空间中任意穿梭，所以，他能在第三次进攻前，看见陆决的预判，如果已经两步踩中预判，祁啸就会瞬间穿梭，转移到出其不意的方位，避免第三步踩中预判。 但这也有一定的风险，首先，陆决的预判速度比祁啸发动读心快得多，战斗中祁啸只能边打边读心，其实是偏弱势。 其次，陆决对战场的把控和预判能力很可怕，一旦交手次数多了，他甚至可能会猜到祁啸下一次出现的方位。 原著里，祁啸和陆决只有两次短暂的交手，慕梨看着简直紧张得掌心出汗，还好祁啸都在第三步出招前顺利逃脱了法则。 那时候，她希望祁啸的读心能更快一步，出其不意，战胜陆决。 而现在，慕梨完全无法想象陆决变成冷血疯批的样子。 一闭上眼，就是陆仙君一脸傻乎乎地问她“你一出生身上就有这种味道吗”。 - 仲春会当晚，小天尊穿了一身银白色连体外套，要不是屁股后面还有一根被棉花填充的胖尾巴，那他看起来完全是一只迷你煤气罐成精。 不过即便有尾巴，他看起来也不像龙，而是有点像白色的海豹幼崽。 慕梨怎么看怎么被萌化了，在马车里就玩得停不下来。 以为坏姐姐很喜欢他打扮成小神农布偶的样子，小天尊骄傲极了，再次交叉小胖手，对着周围空气“轰轰轰”起来。 慕梨自己打扮成了兔子精，头顶夹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挂在两边，穿一袭白色长裙，脸颊画了几道白色胡须，嘴巴涂了一圈粉色，还用眉笔把人中分成两半，应该能一眼看出是兔子装扮。 马车停在山坡上集市入口，这里算是凌云峰内部娱乐场地，占地数千亩，内部没有摆摊的商贩，只有茶坊酒肆戏园子和围棋室这类场所。 慕梨前阵子跟三个师兄去过一次戏园子，因为她写的那部小说里，一段生离死别的剧情，被编成折子戏，搬上凌云峰戏园子里的戏台了。 起初，组织这出戏的女修们，想要请陆决出演男主角，但被婉拒了，只好退一万步，请了自愿无偿登场的谢寂川。 慕梨和其他师兄就是特意来给谢师兄捧场的。 想到看自己的小说要被熟悉的谢师兄出演，慕梨其实心里很尴尬，坐在她旁边的陆决看她如坐针毡，就开始时不时开谢师兄的玩笑。 比如谢寂川演的男主身受内伤，不想让女主知道，刚打出一掌，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女主惊慌地问他怎么了，陆决就小声说“没什么，别担心，这就是谢师兄的真实实力”。 旁边慕梨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谢幕的时候，她脑子还嗡嗡的。 此刻一看见集市入口旁的立牌，慕梨就想笑，乐呵呵地抱着她的“男伴”小煤气罐罐管踏入集市，跟随侍从的引导，进入酒肆。 酒肆场内很宽敞，即便人很多也不显得拥挤，角落的乐师团已经开始奏乐了，修士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闲聊着什么。 “慕梨？”有几个女修认出了慕梨，惊讶地上前打量她一番，笑着告诉她:“你怎么把嘴巴画成这样？一会儿陆仙君可能也要来呢，快去把嘴洗干净。” 看见这群女修的打扮，慕梨才知道，自己的造型太夸张了，不过她还挺喜欢自己的兔子造型，不打算洗掉。 小天尊也很喜欢慕梨今天的打扮，看起来莫名让他很有食欲。 周围女修们的注意力也很快被肥嘟嘟的小天尊吸引，不哭不闹不生气的小天尊简直叫人爱不释手。 慕梨给他穿的这身小肥龙造型，也相当符合小天尊气质，女修们抢着要抱。 不久后，有一对修士夫妇抱着自家孩子也走进酒肆，小天尊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对夫妇怀里的小孩吸引了。 慕梨看出小胖崽眼里的好奇。 小胖崽至今一个同龄朋友也没有，慕梨再怎么揣摩他的脑回路，也无法完全代替同龄朋友。 不如趁这次聚会，让小胖崽尝试交个同龄朋友，慕梨当即从热情的姨姨们怀里取回小胖崽，抱他去跟那对夫妇打招呼。 那对夫妇的孩子是个三岁女崽，比祁啸小两个月，名叫钟卻，父母都叫她小麻雀。 她被打扮成小猫崽，个头跟祁啸差不多，身形却苗条多了，祁啸往那一站，能把人家整只崽完全遮挡住。 夫妇俩得知慕梨想让小天尊跟他们家崽交朋友，受宠若惊，立即蹲身搂着自家崽，小声嘱咐了好一会儿，才推崽上去跟小天尊主动打招呼。 这个小崽崽性格比祁啸扭捏一些，耷拉着小脸，闷了半天没说话，只抬手朝祁啸挥了挥，然后她手腕上带铃铛的小金镯子就一阵脆响。 从前没有人这么跟小天尊打过招呼，他不太确定这个跟他一样高的人想表达什么。 两只崽无声相对良久。 然后，小天尊朝小麻雀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说:“昂！” 小麻雀被他忽然一声古怪的招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又被爹娘哄了几句推回来。 连慕梨都没看明白这小胖子在干什么，赶忙也蹲下来，想教导自家崽交朋友的方式。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祁啸就上前一步，把小肉手凑近小麻雀的脸，然后用另一只手扒开自己手腕上的一层肉肉，示意小麻雀看他手腕上——也带着金色的招福手镯…… “昂？”小天尊用眼神询问小麻雀，意思大概是:“看见了吗，本座也有这个哦！” 慕梨:“……” 这没出息的崽。 人家跟你挥手打招呼，没有跟你拼手镯好吗！ 从小就这么直男，长大了可怎么好！ 看着小天尊手腕肉肉夹缝里若隐若现的金镯子，小麻雀似乎有些不甘心，犹豫片刻，她也抬起小细胳膊，用力朝下挥动了几下，她手腕上的小铃铛立即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小天尊吃了一惊，如临大敌，犹豫须臾，开始猛甩右胳膊！舞得跟电风扇似的！才勉强制造出一点轻微的风声…… 小麻雀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弧度，只是轻轻一抖手，铃铛的响声就盖过了小天尊的风声。 小天尊胖胳膊停止了挥动，他耷拉下包子脸，灰头土脸地转过身，“啪叽”扑到慕梨腿上，委屈地告状:“嗯唔！” 小天尊的手镯不会响！ “没关系啦！”慕梨蹲下来，扶起没出息的小煤气罐，安慰道:“有铃铛的镯子，家里不是很多吗？祁啸之前嫌弃硌人不肯戴，才换成细镯子了，要是喜欢铃铛，下次来玩，我们就戴有铃铛的，好吗？” 小天尊闻言立即打起精神一转头，对小麻雀嘚瑟:“哈！” 慕梨赶忙掰过他的小胖脸告诉他:“人家小妹妹刚才是摆手跟你打招呼呢，不是给你看那个铃铛，祁啸想不想跟妹妹一起玩游戏呀？” 小天尊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在慕梨的带领下，重新跟小麻雀打了声招呼，还主动问人家玩不玩捉迷藏。 慕梨赶忙告诉他，这里人多，不方便玩捉迷藏，小天尊就换了一个，问小麻雀会不会玩数数游戏。 小天尊可以数到一百哦！ 小麻雀说，她可以从一百倒数到一。 小天尊包子脸晴天霹雳，愣了好一会儿，再次转身倒在慕梨腿上委屈地说:“阿泥我们回家吧。” 慕梨:“……” 这崽真的是龙傲天吗？ 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没想到小麻雀主动走到小天尊身边，问他:“你要做小泥人吗小天真？” 她娘赶忙上前提醒:“是小天尊！” 小麻雀:“小天真。” 她娘:“尊！” 慕梨:“没事没事！小孩子嘛，都这样，小天尊连我名字都叫不准呢，不用较真，听得懂就好。” 到底是小孩子懂小孩子，小天尊一听这话，立即回头问:“怎么做泥人？” 于是，慕梨抱着小胖崽，跟小麻雀爹娘一起走去东南角的陶泥坊，让崽崽们玩泥巴去了。 没想到仙门的官方娱乐场所这么人性化，居然还有专门给崽准备的游乐场。 小胖崽第一次感受到玩泥巴的乐趣，简直开心疯了，一坐下就夸下海口，要给慕梨捏个漂亮的新鞋子。 慕梨赶忙让他捏自己喜欢的玩偶，不然崽子捏出鞋子来，非要她穿，她就“盛情难却”了。 不少看见小天尊走进陶泥坊的女修，也跟来看热闹，围在旁边陪小天尊一起捏泥巴，顺便向慕梨打探陆仙君的消息。 从前陆决从不参加这种需要约异性修士一起参加的聚会，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松口。 这些天大家一直都在打听谁是受到陆仙君邀请的幸运儿，但迄今为止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因为慕梨要陪小天尊去尚武场修习，跟陆仙君独处的机会很多，所以女修们想知道她有没有一手消息。 提起这个，慕梨就不太乐意了。 其实她今天这么早来到这里，可以说跟这件事有关。 就在两天前，尚武场午膳的时候，陆决忽然问她，男伴有没有确定人选。 她指着啃兔头的小胖崽笑着说“有啊，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然后陆决告诉她，如果不带上事先约好的男伴，一晚上可能会有很多男修打扰她。 慕梨感觉他表情很认真，就也跟着认真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陆决，其实她还没确定男伴。 她本来想问陆决能不能陪她一起跟小胖崽去玩一晚上，但想到这个节日，男伴的性质有点暧昧，担心陆决发现她那点小心思，会对她感到排斥，所以在脱口前一秒，慕梨转头，问段恒有没有空一起去玩。 段恒无所谓地答应了。 陆决就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谢寂川问陆决有没有女伴，没有的话供奉堂好几个女修托谢寂川转达邀约了。 陆决说不了，他已经约好了。 然后谢寂川就没再问了，都没问陆决约的是谁。 当然就算陆决说了，慕梨也不一定认识，但她希望陆决详细说一说这件事，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塞满了胃部，那顿午膳她一口都吃不下去，心里感觉很奇怪，特别亢奋。 她很想找机会问问陆决邀请了谁。 如果陆决详细说出来，她应该也不会感觉轻松一些，所以她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 今天甚至比跟段恒约定的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到场，她想干什么呢？她也不知道，或许是想看看陆决和谁一起走进来。 “陆师兄真的没在尚武场提过这件事。”慕梨无奈地对众人解释:“我也不知道他约了谁。” 女修们一阵沮丧的叹息。 一旁的小天尊手里的泥巴才刚搓圆了，小麻雀都已经开始捏出简易的脸部轮廓了。 “你捏什么？”小天尊问她。 小麻雀开心地把手里的泥巴给小天尊看:“我要捏我爹娘，这是我娘哦，好看吗？” 小天尊的包子脸愣住了，许久后回过神，居然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低头继续捏自己的泥巴了。 第95章 小天尊本来准备捏的是小老虎, 现在刚搓了个圆圆的老虎脑袋出来，忽然不想捏老虎了。 他坐在椅子上晃了晃小胖腿，看似不经意地瞥向一旁小麻雀手里捏的娘亲小泥人, 只看一眼，立即低头照着捏。 小麻雀捏得并没有很专心, 才刚捏完小人的脑袋，她的注意力, 就被不远处矮几上摆放的各类妖兽面具吸引了。 小麻雀跳下座椅，“啪嗒啪嗒”跑到矮几前，挑选一番, 拿起来一只小号狐狸面具，自己戴上脑袋玩起来。 小天尊拿着手里依葫芦画瓢捏好的脑袋，不知道娘亲形状的小泥人, 下一步要怎么捏。 他不知道娘亲该是什么样子的。 小天尊犹豫了一会儿, 也跳下椅子，发出“砰”的一声沉重闷响，“啪嗒啪嗒”跑到小麻雀身旁, 也开始挑选面具。 对着一堆面具犹豫许久, 小天尊最终挑了一个小号兔子的面具。 他艰难地举着小短胳膊把兔子面具戴上脑袋, 然后转头看向被一群女修包围的坏姐姐。 坏姐姐头上戴的耳朵是毛茸茸的，耷拉在脸颊两侧。 小天尊想了想, 也抬手把自己面具上方的两根兔耳朵往两边折。 他想把自己打扮得和慕梨像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可是面具是陶泥做的, 小天尊用力一折, 耳朵就“咔哒”断了一根, 他不知道要怎么把耳朵装回去, 就转头去看会捏泥人的小麻雀。 小麻雀已经不在他身旁了，她抱着两个大号狐狸面具，跑去了几步外找爹娘。 小麻雀蹦蹦跳跳地举着面具让爹娘也戴上。 很快，一家三口都戴上了狐狸面具，祁啸看到小麻雀的爹爹带着面具蹲在小麻雀面前，不知道在跟她玩什么。 她爹爹开始“啊呜啊呜”地假装吃小麻雀的小手，小麻雀的娘亲掐了个手印，对着她爹爹施展术法，爹爹就“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麻雀吓了一跳，叫了一声“阿爹”，跑去一旁晃爹爹肩膀，被她爹爹一把捉住，举高高，然后抱进了怀里，大笑起来。 小天尊看得出了神。 等小麻雀被她爹娘抱回座椅上，小天尊才挪开视线。 他转头看向矮几，伸手拿起两只大号兔子面具，抱进怀里，转身跑去坏姐姐跟前，踮起脚，急切地把兔子面具递给她。 见小胖崽来了，慕梨终于找到脱身机会，从他手里接过面具，抱他回到陶泥台旁坐下来。 “谁给我们祁啸戴的小兔兔面具呀？”慕梨看着胖崽脸上的小兔子面具笑问。 “本座给戴啦！”小天尊骄傲地挺起小肚皮。 “祁啸自己戴的呀？真厉害！”慕梨抓住一切夸奖小崽崽的机会。 小天尊迫不及待地催促:“阿泥，戴！阿泥，戴！” “好的。”慕梨举起手里的大号兔子面具，突然发现是有两张兔子面具叠在一起，以为是小胖崽不小心多拿了一张，便取下一张放在桌上，另一张戴上脸。 戴好后，慕梨两只手捏成拳头比在耳朵边，哄怀里的小胖崽:“小兔子跳跳~” 小天尊立即配合着在她腿上蹦弹了两下。 “真乖!”慕梨隔着面具，贴贴小胖崽带着小号兔子面具的脸，问他:“你面具上的耳朵怎么缺了一只呀？” 小天尊愣着不动，仰头看着她。 因为看不见小胖崽面具下的包子脸，慕梨没看出他情绪不对，以为他并不知道为什么面具少了只耳朵，便换了个话题问他:“祁啸刚刚捏了什么小玩偶呀？我看看——” 慕梨拿起桌上那个看不出形状的圆坨坨，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他想捏什么，只好低头问胖崽:“这是什么玩偶呀？” “不是！”小天尊闷闷不乐地回答:“它是小麻雀……” “的娘亲”三个字莫名说不出口，小天尊耷拉胖脑袋，突然不想继续捏这个泥人了。 就算捏出个娘亲，也不是小天尊的娘亲，小天尊没有娘亲。 “哇！”慕梨仔细打量手里的陶泥，居然真的有点像人脑袋的轮廓，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小胖崽:“祁啸捏的是小麻雀妹妹呀？好厉害！捏得好像啊！我来帮你捏个泥人小身体好吗？” “嗯不！不不！”小天尊一把抓过慕梨手里的陶泥，啪叽丢在桌子上，生气地蹬了蹬小短腿:“不捏！本座不要了！” 这下子，就算隔着面具，慕梨也看出小家伙不开心了，她赶忙认真询问小家伙为什么不想捏了，但小孩子表达能力有限，尤其是情绪已经上来之后，小家伙哼哼唧唧地，只会蹦出“不要了”、“坏坏”这样的字句。 没办法，慕梨只能朝周围寻找原因。 小麻雀此刻就坐在一旁，正在专心致志的捏泥巴，看表情挺开心的。 那应该不是俩孩子斗嘴了。 慕梨不想问小麻雀刚刚发生过什么事，万一她父母过来，得知小天尊不开心了，她去问他们的女儿怎么回事，这跟兴师问罪似的，谁还敢让孩子跟祁啸一起玩？ 算了，慕梨转头慈爱的告诉小麻雀，待会再让祁啸来陪她玩，起身抱着自家崽子出去散散心。 她还没走出“儿童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 屋内正在闲聊的女修们似是有所感应，有人惊喜地叫了声“一定是陆仙君来了”，接着就一片欢呼，人群呼啦啦涌出儿童房。 慕梨担心胖崽被推挤，赶忙退到一旁给热情似火的人群让路。 等她走出门时，就看见陆决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好在他个头高，慕梨还能看见他神色绝望的脸。 陆决确实很怕女孩子们没来由的热情，因为人多，又是娱乐聚会，也顾不上保持距离，这么挤在一起，让陆决神色更加局促了。 慕梨忽然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天陆决抱她跃上塔楼的时候，并没有显露任何排斥的表情。 即便她因为骤然失重恐高死死抱住他脖子，他也没有扒开她的手，或者开口让她不要这么做。 当然，那个时候她脸埋在他怀里，并不能确定陆决脸上没有露出排斥神色，但她能感觉到那一瞬间，陆决托着她后背的手臂把她往怀里摁得更紧了。 他这么做，也有可能是为了安抚她。 但慕梨在那一刻，身体对他的感知，都被放大到无数倍，时间也被拉长了，但凡陆决有一点排斥反应，她不会感觉不到。 这就代表陆决对她和对其他异性的感受是不太一样的。 那又如何呢？可能是因为作为心理医生，她本来就能让所有人在自己面前感到放松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慕梨一看见陆决，就会忍不住分析他的一举一动，似乎在寻找他与她之间的共振，让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带上一些暧昧不清的细节。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想这些事，就已经晚了，“他会不会是有点喜欢我”的智障结论已经在她脑子里闪闪发光了。 这可真是要命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普信”过，可她就是管不住脑子。 原本只是想默默度过这段暗恋期，继续平静的生活，可她发现恋爱这件事，比她幻想中更难以应付。 好期待回应啊。 哪怕是幻想的回应，也能让她产生从前没有过的特殊愉悦感，如果那个人给她真正的回应，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失态到什么地步。 看着周围热情的女修，慕梨忽然有些失落，她是所有人中表现最淡定的一个，但也有可能是做梦做得最当真的一个。 没有其他爱慕者能像她这样，一周四天跟陆决朝夕相处、了解他的家庭、了解他的心结，然后亲身走进他的世界，为他披荆斩棘。 陆决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口才一流的滑头小师妹？ 只要理智还在，她就不该幻想陆决也会对她产生那种好感。 毕竟这位大反派在原著里，面对真正的魅术系魔修，都能坐怀不乱，一位真正的禁欲系疯批，注孤生到天荒地老。 慕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抱着小煤气罐罐四处转转散散心。 走后门悄悄进场的陆仙君，还是被围困了好半会儿，终于将吼声传递到每个角落——他已经约了女伴，只是没有一起来。 陆仙君确实很快就要有女伴了。 来酒肆之前，他先去找了段恒，路上假装刚想到那天的战力安排有不够完美的地方，并详细地给段恒一一指出。 段恒本就对这件事很上心，一听小师弟的分析很有道理，就急着要去一趟卫峰堂，跟阁主们修改外派阵容。 但转念一想，段恒已经答应今晚陪慕梨和小天尊去参加仲春会了，即便急不可耐，也不好放小师妹和小天尊的鸽子。 就在这个时候，善解人意的小师弟挺身而出，告诉段恒，没关系，慕梨可以交给他照看。 “可你不是也已经约好女伴了吗？”段恒感觉让小师弟一晚上带着两个女伴，有点说不过去。 “她临时有急事不来了，本来我也不打算去了。”居心叵测的小师弟一脸仗义:“既然师兄忙于公务，我帮忙去照顾小师妹，也是应该的。” 所以，虽然没有得到慕梨本人的邀请，陆决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了小师妹的仲春会男伴。 陆仙君并没有非常欣喜，毕竟这个结果全是他人为创造的机会，跟小师妹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那天中午，陆决本来打算当众正式邀请慕梨一起参加仲春会，所以他先问慕梨有没有确定男伴人选。 原本慕梨还是很不当回事，又拿小仓鼠出来当挡箭牌，但陆决这一次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 小师妹终于松口，坦白说她还没有男伴。 于是，陆决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刚要发出正式邀约…… 小师妹就忽然转头问段恒要不要一起参加。 现场一共只有四个男性，仓鼠忽略不计，剩下的三个当中，谢寂川已经约了他的心上人周芸。 也就是说，慕梨哪怕随便挑一个，也只剩下陆仙君和段恒两个选择。 就这二选一的决赛圈，竟然也落选了。 可把陆仙君给难受坏了！ 然后谢寂川还没眼力见地不断问他有没有女伴，陆决就说已经有了，但他没有说已经被段恒抢走了。 不过，事在人为，小师妹终究还是会成为陆仙君的仲春会女伴。 只有亲自守在慕梨身旁，陆决才能安心看她参加这种群狼环伺的聚会。 凌云峰里很多男修私下爱谈论慕梨，他们从前没有接触过心引天赋的女修。 话本和戏曲里出现的心引女修，多半是魔界魅惑人心的妖女。 仙门修士对其心存防备，却又带些隐秘的遐想。 直到慕梨出现，他们的想象一下子有了现实参考。 慕梨长相清丽秀美，性格活泼可爱，跟众人想象中的妖女完全不一样，反而更让他们遐想心引灵根的女修施展魅术时，有着怎样截然不同的一面。 从前听见男修们小声说慕梨的闲话，陆决出面警告过，从那之后，录勋堂里的男修再也不敢在他面前议论慕梨。 这反而让陆决更加警惕，不知道他们私下都在打什么坏主意。 作为慕梨的师兄，他难道不该在这种危险的场合时刻守在她身边吗？ 段恒那种粗心大意的人，根本没耐心时刻看着小师妹。 陆仙君这么做完全是出于责任心，就算今晚没机会再一次抱抱，也无所谓。 好不容易摆脱围攻，陆决利用身高优势，在酒肆外场环伺一周，就见慕梨抱着小仓鼠，正站在西南角落，神色欣喜地在跟一个男修交谈。 陆决一个箭步来到了小师妹身边。 对面的男修看见陆决，面色一惊，一把拉住慕梨的手拉向自己，想把她挡在身后。 眼见慕梨被扯向对面，陆决陡然出手，猛地打开了那男修的手，抓住小师妹左肩，一把将她带回自己身边，不让人碰。 “你干什么？”陆决强压怒色，双瞳染上妖异的暗红，不悦地用眼神警告那动手动脚的男修。 慕梨感觉到陆决的灵力波动，腿脚又有点发麻，晕乎乎的赶忙转头解释:“陆师兄？这是我朋友邱康！” 而后又急忙告诉邱康:“陆仙君现在是我的师兄了，你别紧张，他不会伤害我们！” 见慕梨神色安然地靠在那个极其危险的少年身边，邱康心中十分诧异，但他知道慕梨看人很准，想必这少年生活中并不像战场上那么歹毒狡诈。 话虽如此，邱康心中依旧不免对这少年有些畏惧。 他至今还记得那场短暂的交手，他在绝境中好不容易找到一线生机，用尽全力突围出剑阵的瞬间，却发现自己是被对方故意引导，跳进圈套的绝望感…… 他一生作战次数不计其数，虽然也遇见过比他强很多的对手，但从来没有过这种一举一动早就被对方看穿的绝望感。 虽然有些不适，但邱康不想扫慕梨的兴，还是主动微笑示好:“凌云峰录勋堂首席弟子陆决，久闻大名，幸会。” 陆决神色疑惑地打量眼前的男修，费解地坦白:“我没认出你。” 邱康苦笑一声解释道:“上回与你交手，我受了点轻伤，竟然被人出手阔绰地喂下两粒玉清丹，我就成了这年少时的模样，自己都险些没认出自己。” “啊。”被动出手阔绰的陆仙君微笑点头:“我想起来了，抱歉，方才失礼了。” 主动出手阔绰的慕梨:“哈~真是不打不相识呀~” 邱康摇头道:“刚才是我先突然动手拉扯慕梨，见笑了，与陆仙君的上一次交手着实叫我心有余悸。” 陆决也微笑缓和气氛:“哪里的话，我第一次在交战后损失两颗玉清丹，心有余悸的人该是我。” 话音刚落，胳膊就被一旁抱着胖仓鼠的小师妹猛地一撞，陆决侧过头，就看见慕梨气嘟嘟斜眼看他。 喂两颗玉清丹被当场抓获的慕梨可是很记仇的。 不准再提玉清丹的事了！ 慕梨赶忙转移话题问陆决:“段师兄没跟你一起来吗？” “哦，”陆决立即告诉她噩耗:“卫峰堂中忽然有急事，段恒半路折回去了，怕是不能参加这次仲春会，他托我跟你说……” “你师兄来不了了？”邱康闻言欣喜地看向慕梨:“那刚好，今晚我陪你吧，免得我俩遇上为难的事。” “？？？”陆决赶忙阻止:“你……邱道长想必已经有约了吧？” “我怎么会有约？”邱康解释道:“上回我听说慕梨也参加了篝火会，就想着这个仲春会或许也能见到她，才特意跑来凑凑热闹，见见故友，没有特意邀约旁人一起参加。” “但是！”陆仙君快要气绝身亡了。 他连段恒的地位都拼不过，就更不可能胜过小师妹的生死之交了，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一搏。 “但是慕师妹已经有约了。”陆决据理力争。 邱康纳闷:“您方才不是说段仙君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吗？” “我师兄是个有担当的人，不可能就这么弃小师妹不顾。”陆决严肃道:“所以他临行前将师妹托付于我，才安心离开。” 慕梨仰头问陆决:“陆师兄不是已经有女伴了吗？” 陆决:“额……” 慕梨眼睛一亮:“难道陆师兄为了段师兄的嘱托，推掉了原本的邀约？” “嗯——”陆决对这个台阶十分满意。 “这样啊？”慕梨看向邱康，又看向陆决，欣喜地宣布:“那我给你们两个当女伴吧！” 邱康笑起来:“好啊！” 陆仙君抿唇，勉强挤出一丝沧桑的笑容。 于是，慕梨领着两个男伴一起来到儿童房，陪小胖崽一起捏泥巴。 然而，不知为什么，小胖崽今晚始终打不起精神。 慕梨摘掉搭在头顶的兔子面具，刚要细问，小胖崽就急得直蹦弹，指着她手里的面具往她脸上推，要她赶紧戴起来。 慕梨茫然地再次戴上面具，小胖崽才平静下来，举起小胖手摸了摸自己包子脸上的兔子面具有没有戴好，以确定此刻自己跟慕梨是大兔子和小兔子。 陆仙君察觉盲点，轻声询问:“是不是出门前没喂他兔头？我去隔壁食肆看看有没有？” 慕梨摇头:“不用了，出门前我特地喂饱了，今天来的时候还挺开心的，跟其他小孩一起捏了会儿泥巴，好像就不太开心了。” 小天尊安静地坐在坏姐姐怀里，偶尔转头看看远处和爹娘嬉闹的小麻雀，然后立即仰头看慕梨，确保她还在身边。 这个轻微的视线转动，终于被慕梨逮个正着。 她当即转头仔细观察不远处的一家三口，发现他们一家也都戴着面具，而且都是狐狸面具—— 小麻雀戴着小号面具，妈妈戴着大号面具，跟小麻雀一起扮演正义修士，消灭假装妖魔的爸爸。 慕梨一皱眉，低下头，看向刚才被她放在桌子上那一张“多余”的面具。 她忽然心口一酸，终于猜到小胖崽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了。 怪不得这小崽子不肯摘掉自己的兔子面具，也不准她摘掉头上的面具，原来他是想假装兔子宝宝，把她当成兔子妈妈。 起初小胖崽给她拿来两张面具，也不是不小心多拿了一张，多出的那一张兔子面具，是留给爸爸用的。 崽崽也想要爸爸妈妈。 可是慕梨不能一个人扮演一对夫妇，得让陆师兄和邱康一起帮忙。 “祁啸？我们也来玩打妖魔的过家家游戏，好不好？”慕梨捧起崽崽的双下巴，急切地安抚:“阿爹阿娘跟祁啸一起打妖魔，祁啸是小兔子，我是兔子阿娘……” “为师是兔子阿爹。”陆决瞬间出手抢到了桌上那张兔子面具，一脸淡定地解开细绳准备戴上脸。 一旁慢了一步的邱康再一次被这少年可怕的反应速度惊呆了:“……” 慕梨感激地仰脸看向站在面前的陆师兄，低头欣喜地说，“爹娘跟祁啸一起来降服黑熊精怎么样？”她仰头分配角色:“邱叔叔来扮……” 话说一半，慕梨发现邱康脸上的笑意有些尴尬。 她这才想到让一头虎妖妖修在全是人族修士的地方扮演坏蛋，实在太叫人尴尬了。 “让邱叔叔来扮兔子阿爹！”慕梨急忙改口。 一旁正在戴兔子面具的陆仙君双手一僵！ 慕梨转头对陆决说:“陆师尊来扮兔子阿娘！”然后她低头告诉祁啸:“我来扮黑熊，祁啸和阿爹阿娘一起降服我，好不好？” “哒”的一声轻响—— 慕梨侧头一看，就见陆决把面具丢到了邱康身旁的桌子上。 “交给你了，兔子阿爹。” 似乎看出了慕梨的心思，陆仙君主动放弃了当兔子阿爹的机会，转头看向不远处矮柜上的那堆面具，低低说了句:“扮黑熊可是为师的绝活，尽管放马过来吧，祁啸。” 第96章 慕梨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为什么大反派把兔子面具丢给邱康、面无表情与她擦身而过去找黑熊面具的样子这么帅？ 她怀疑陆决是不想让她扮演挨揍的黑熊, 才放弃演兔子爸爸。 完了完了她又要开始陶醉在幻想中嘴角忍不住上翘了，还好有兔子妈妈的面具挡着。 陆决在面具堆里翻找一遍，没找到黑熊面具，只有个棕熊面具, 只能凑合戴上了。 “宝贝, 阿爹阿娘陪你一起去森林里摘甜甜的野果, 好不好呀？”慕梨戴着可爱的白兔面具, 把小胖崽放下地, 示意邱康跟她一人一边牵起小胖崽的手。 “阿……阿……”小天尊仰脸看着慕梨，不知道他面具下的包子脸此刻是什么神色, 但他对那个称呼似乎有些排斥，“阿”了半天，才很小声地说下去:“阿娘？” “诶！”慕梨笑着应声, 牵起他的右手。 小天尊依旧仰着脸看着她，呆愣了一会儿又很小声地重复叫了声:“阿娘？” “娘在这儿呢。”刚站起身的慕梨又蹲下来，耐心与小崽子对视:“祁啸要不要跟娘一起去森林里摘甜甜的野果呀？” 小家伙没回答，低下头, 局促地抠了抠小肉手，才说:“野果……苦……苦哒！本座有甜甜早早汤，你要吗？” 慕梨没忍住“噗嗤”一笑，问:“你怎么知道野果是苦的？是不是趁娘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偷偷乱摘果子吃了？” 小天尊抬头看向兔子妈妈面具, 小声说:“你来家里玩, 本座可以不摘，很乖哦。” “好呀！”慕梨笑着说:“等我们摘完果子, 娘就抱着祁啸一起回家玩。” “啊哈！”小天尊激动得直拍手。 用不着看他面具下的包子脸, 慕梨就能从面具眼部洞洞里看见他眯成缝的眼睛, 第一次玩一家三口过家家，真是把这小家伙开心坏了。 慕梨摘下自己的香囊，敞开口，让小胖崽抓着，自己去桌上捡起几颗被搓圆了的陶泥，假装是野果，一颗一颗放入小胖崽手中的香囊里。 她每一次蹲下来朝香囊里塞陶泥，小胖崽就会乐不可支一阵“啊哈哈”，戴着小兔崽面具的胖脑袋时时刻刻跟着她的脸移动，像是在看思念了几辈子的人似的。 等到香囊塞满了，慕梨蹲下来给他扎好口袋，往他鼓鼓的小肚子腰带上系。 小天尊趁她低头系香囊的时候，忽然伸出小肉手，从她头顶微微扒开点面具，伸长脑袋往面具里看。 慕梨感觉面具突然脱离，下意识一把捂住面具按回脸上，回过神才纳闷地抬头看小胖崽，问:“你要干什么呀？” 小胖崽不安地双手交握，移开视线，紧张地嘟囔:“本座没见过，想看一看。” 慕梨愣了一下，须臾回过神，心里顿时一咯噔—— 这小崽子似乎没把这个游戏当成过家家。 她说她戴上面具变成他娘亲，他就当真了。 此刻，小胖崽可能以为兔子面具下，真的是他的妈妈。 这小家伙其实是见过妈妈的，但那时候太小了，加上他从小进食就很认真，喝奶的时候都目不斜视，只记得余光里从妈妈下巴尖斜下方往上看的隐约轮廓了。 如今小家伙心里肯定有许多遗憾，毕竟当时没想过那个人会从他的世界中突然消失，如果早知道，他可能奶都喝不下了，无论如何，至少记住那张脸。 所以游戏还没结束，他就忍不住想扒开一点面具，看看妈妈长什么样。 慕梨很担心一会儿游戏结束后，摘下面具会让小崽子失望。 她心想着让游戏变得刺激一点，好转移一下小胖崽想看见妈妈的注意。 她站起身，对邱康说:“好了，野果摘够了，我们带着宝贝一起回家吧？” “好的。”戴着兔子爸爸面具的邱康，弯身抓起那个小胖墩的手，感觉像是抓住了一个温热的小馒头。 慕梨把这小家伙养得真敦实啊，邱康心想。 感到左手突然被陌生人抓住，小天尊这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兔子阿爹”。 仰着包子脸看了半天，都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于是小天尊扭了扭屁屁…… 倒吸一口凉气！小天尊陡然把小肉手从邱康的掌心里抽出！ 妖族的真灵和人族不一样，虽然不是颜色的差别，但在小天尊的感知里，类似于从前见过的人族真灵都是偏米白色的一团能量，而邱康是淡紫红色的。 骤然感知到异常的真灵，会让祁啸本能地警惕。 此前他感知到唯一异样的真灵，是来自陆决。 隐约蕴藏着可怕能量的玄黑色真灵上错落着几处亮白色，此刻回忆起来，陆决近似黑色的真灵，其实是极暗的深红色，就像眼前这个淡红色的真灵，无限叠加在一起。 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和他的孝子阿决似乎有相似之处，小天尊就不太紧张了，但他不想让这个陌生人当他的兔子爸爸，所以邱康再次想抓他的手时，都被小天尊躲开了。 眼看邱康尴尬地弯着身不知如何是好，慕梨赶忙绕过小胖崽，亲自抓住邱康的手笑道:“走吧孩子他爹，我们早点回家吧？天晚了，会有黑熊精出来吃人哦。” 看见小师妹忽然牵起虎妖的手，原本还在场外耐心等师妹召唤的陆仙君一下子挺直了腰杆！ 不等慕梨暗示接下来的故事走向，“黑熊精”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黑熊精是个坏妖，好妖怪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慕梨耐心教导小胖崽:“就像有时候，有坏人会伤害无辜的妖，好人就不——啊！” 慕梨台词还没念完，腹部被一只胳膊猛然一捞，瞬间从兔子爸爸和兔子宝宝之间消失了！ “哈——哈——哈——这么晚了还敢在我的领地摘野果，本黑熊精今天就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头顶传来熟悉的、富有感情的中二嗓音，立即意识到后背此刻正靠在陆决怀里，慕梨一下子就不挣扎了。 乖巧又温顺地靠在黑熊精怀里，慕梨强压上翘的嘴角，例行公事地呼救:“哎呀~阿娘被黑熊精抓住啦~宝贝、孩子他爹，你们快跑吧，不要管我啦~” 这其实不是客气话，而是真心话。 “哼，想跑？”黑熊精低低磁磁的嗓音贴近她耳边威胁:“你还不够我塞牙缝的，等吃掉你，我就去抓你的仓鼠……你的孩子，和那个大兔子。” 陆仙君甚至不愿意称呼邱康为兔子阿爹。 “不、不要吃他们。”慕梨侧头仰脸看向大反派，小声说:“我只是看起来瘦，其实很耐吃的……” 声音很微弱，却像是骤然轰雷般，陆决瞳孔骤然缩小，瞳仁瞬间透出暗红的妖异色泽，紧紧盯着怀里的“猎物”。 苍天啊，慕梨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要不要听听看她刚刚在说什么？ 这种茶里茶气隐隐擦边的话，是她这种书呆子能说出口的吗！ 陆决脸上带着黑熊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他的眼神真的像是锁定猎物般，满是凌厉的侵略气息。 她听见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似乎是用嘴呼出来了，想要压制某种激烈的情绪。 但事实上，陆仙君压制失败了，亢奋的灵力开始加速游走，无法按捺，他只能将剑气压在屋顶盘旋，不动声色地发泄血脉里的躁动。 还是和上次一样，触碰慕梨的身体并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会让他情绪更加亢奋。 那种柔若无骨的触感与温热体温已经刻进了他的记忆里，连梦里的拥抱都再也不只是枕头的触感。 这种轻微的失控感，跟月食那一夜有点像。 他对梦里那个拥抱耿耿于怀，或许就是因为慕梨那晚给予他的安抚太少了，他需要更多，而她也答应会帮助他。 要更多抱抱才行。 “不对！不对！” 胖仓鼠的小奶音打断了黑熊精与兔子妈妈的对视。 陆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推自己的腿，勉强把视线从兔子妈妈脸上移开，低头去看什么烦人的动静。 “黑熊精抓宝贝！”小天尊一下一下用力推孝子阿决的膝盖，急不可耐地教导:“阿娘啪啪啪打败黑熊精，救救宝贝本座！” 黑熊精低头注视着小胖崽，抬手指了指自己棕色的面具，沉声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是一头棕色的黑熊精么？” 努力推熊熊的小天尊一愣，仰头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偏不！”黑熊精邪恶地开口:“你们叫我黑熊精，我就变成棕色，你们让我抓兔子宝宝，我就要抓兔子阿娘！” 小天尊:“？？？” 兔子妈妈满眼崇拜注视黑熊精:“好有道理呀！” 一旁跟上来的兔子爸爸有点迷糊，隐约感觉头顶在冒出绿光。 “不给抓抓阿娘！”小天尊急坏了:“抓宝贝本座，阿娘救宝贝！”刚才小麻雀爹娘就是这样的！ 邱康蹲下来拍哄小家伙:“没关系，黑熊精抓了兔子阿娘，阿爹就陪宝贝一起打败黑熊精救回阿娘，好不好？” 还能这样？ 小天尊赶忙一挥小胖手对邱康下令:“打败熊熊！救阿娘！” 戏得继续演下去，黑熊精只好把“人质”放到身后，上前迎接挑战:“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你们父子的能耐。” “受死吧！棕色的黑熊！”邱康大喝一声，兢兢业业地冲上去跟陆决慢动作比划起来。 “打他鼻子！打他鼻子！”在一旁急切地进行战术指导的小天尊急坏了，他感觉兔子爸爸动作太——慢——了！ 救母心切，小天尊抱着小肉手急得直跳，他从来没这么急切地想要打败某个对手。 邱康很乖地朝黑熊面具上突出的鼻头打出一拳，陆决顺势抓住他的拳头，缓缓将他扭过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你倒下，我去逗逗小胖子。” 邱康忍不住轻笑一声，微微点了一下头，陆决把他推出去，他就顺势往后一跃，假装被打飞出去，摔倒在地，昏厥不动了。 “嗯唔！”小天尊第一次经历这么吓人的场面，盯着地上的兔子爸爸看了好久，才仰头看向黑熊精。 这一刻，睡前故事里所有被小神龙降服的妖魔，仿佛全都凝聚成了眼前的黑熊精。 如果无法打败黑熊精，阿爹和阿娘就会被吃掉，再也看不见了。 “啊啊啊！”小天尊举起小肉手，以投降的姿势飞奔冲向黑熊精。 但他并不是冲过去投降，而是用双手猛地一推黑熊精的腿！ “砰”地一声闷响，陆决退后一步，惊讶地低头看向小胖子。 这才明白为什么白景耀上次会猝不及防被这小家伙推跪在地上。 这小崽子急起来，力气真的很大。 陆决蹲下来，用双手跟小家伙“过招”。 小天尊没有真正的过招经验，一急起来，从前练熟了的入门体术全都忘光了，一个劲地用双手啪啪啪地往黑熊精面具上招呼，却都被黑熊精敏捷的双臂隔档住了。 一通乱打后，小天尊急得把自己的面具都摘扔掉了，用尽全力双手袭向陆决，又“啪”的一声被陆决一只胳膊挡住了。 但这一次，小天尊没再松开手寻找新的破绽，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速度根本抵不过黑熊精，所以，他开始拼蛮力了。 “啊啊啊啊啊啊——”小天尊包子脸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推黑熊精的胳膊。 慕梨此刻已经不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看见祁啸包子脸两颊的奶膘都在激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从他圆润的双下巴上滴在地上，双瞳已经变成了明亮的金色。 “陆师兄……”慕梨用气音小声暗示他可以被击败了，别把小胖崽累坏了。 陆决听见了小师妹的提醒，但他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小胖崽，甚至用胳膊把他往后推了点，像是故意想要激怒小家伙。 “啊——！”被推得后退的小天尊吼得都破音了，脑子里忽然闪过坏姐姐从前说过的话——用心法运转灵力，可以把力量放大千百倍。 慕梨忍不住上前，心疼地想要给小胖崽擦擦汗—— “噼啪”一声炸响，陆决陡然抽离胳膊，一把抓住小胖崽手臂。 结束对抗的瞬间，他将小胖崽往上一提，脚尖离地，以免他向前摔倒。 “陆师兄！”慕梨惊叫一声，因为不知道陆决想干什么，她下意识扑抱住被提起来的小胖崽。 “呜！”回到熟悉怀抱的小胖崽顿时委屈得直蹬小胖腿，要阿娘去打坏熊熊！ “没事的慕梨。” 慕梨闻言抬起头，陆决勾着唇角，满眼兴奋地朝她伸出右手:“你看——” 蹲在地上的慕梨抱紧小胖崽，茫然低头看向他手臂，观察半天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陆决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她跟前，举高右手，左手指向棕色羊皮护腕上一处细小的焦黑烧痕—— “谁家的崽子是雷电系灵根？敢烧坏我的护腕，兔子阿娘打算怎么赔我？” 第97章 慕梨听明白了陆决的暗示, 但她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对着陆决呆了好半会儿，才急切凑近他手腕上的羊皮护腕细看。 果然，刚才小胖崽用双手抵住的位置，仔细看, 能看到一处米粒大小的焦黑！ 虽然连护腕都没打穿, 但这至少证明她家小煤气罐罐用心法打通了雷系灵根！ “啊啊啊啊！祁啸！你太厉害了！你心法入门了！”慕梨惊喜地一把抱住还在哼哼的小胖崽，对着他脸颊奶膘嘬了好几口！ 而后放下小胖崽, 转身感激万分地看向陆决:“谢谢你陆师兄！祁啸这次突破真的是多亏了你！” 陆决轻笑一声，伸出双臂, 准备接受小师妹感激的拥抱, 然而下一刻，慕梨已经转头又抱起小胖崽猛亲了！ 新抱抱的希望落空，陆仙君保持礼貌的微笑迅速改变动作，心酸地假装自己刚刚抬手是要整理前襟。 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邱康和小麻雀爹娘被慕梨的欢呼声吸引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结果陆决告诉他们，是小天尊突破了心法一层。 众人都惊呆了。 心法一层还用得着突破吗？这不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就能掌握的吗？ 但出于礼貌, 众人还是向小天尊和慕梨贺喜。 这可把小天尊给得意坏了，他以为是自己打败了黑熊精救回妈妈，成为了睡前故事里的英雄小神龙。 刚刚打不过黑熊精的委屈都抛在了脑后, 小天尊挺着小肚皮，仰着小胖脸, 闭着眼睛一脸得意地迎接老百姓们的赞扬。 一旁的小麻雀羡慕极了，转身就扭着小身子撒娇:“阿娘阿娘, 却却也想打败黑熊精！” “我们回家再玩！”小麻雀她娘小声安抚她, 以免打扰小天尊的兴致。 “我要嘛要嘛~”小麻雀嘟起嘴。 陆决听见隔壁小孩闹着也要玩, 就摘掉面具，起身递给那小孩的父亲。 小麻雀他爹诚惶诚恐接过面具，弯身对录勋堂首席弟子表达了谢意，随后便戴上棕熊面具假扮黑熊精，蹲身朝女儿扑过去。 然而，小麻雀完全没进入状态，转身抱着妈妈的腿，不肯配合爸爸，然后仰头跟妈妈撒娇:“却却也要那个黑熊精……”说完就可怜巴巴地转头看向陆决。 陆决感官很敏锐，当然听见就在身旁的小孩闹腾，但他没低头回应小孩的请求，还在专心等小师妹庆祝完了说不定会回来抱抱他。 “阿娘~”小麻雀见那个好看的仙君不理人，委屈地抓紧娘亲的衣摆直撇嘴。 “宝贝乖，不要闹，这位是录勋堂的首席弟子陆仙君，我们要注意礼数哦。” 小麻雀委屈得直跺脚:“他跟小天真玩了！就刚才！却却也要嘛！” 眼看隔壁小孩就快躺下地打滚了，陆决没法装死，干脆一转头，朝那家父亲招了招手，示意他把棕熊面具还回来。 那家父亲原本还想推脱，但陆决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命令而不是建议，他赶忙摘下面具还回陆决手里。 熟练地带回棕熊面具，陆决转身朝小麻雀缓缓走去，沉声恐吓:“还有哪家小孩敢在本黑熊精的地盘撒野？” 小麻雀激动地举着手直蹦:“我我我！” 这么急着被妖怪吃掉的小孩黑熊精很少遇见，黑熊精上前一步，猛然蹲在小麻雀面前，凑近她狐狸面具吓唬她:“嗷呜！” 小麻雀乐不可支地假装掐诀对着黑熊精施法，然后说:“我已经降服你啦！” “这么快？本黑熊精也太不禁打了吧？”陆决停止嗷呜，火速收工。 小麻雀咯咯直笑，伸出小手掀开黑熊精面具，看见那张好看的脸，顿时笑得更开心了，眯着眼睛告诉黑熊精:“你被却却收服啦，以后要乖乖，却却带你回家，每天分你一半糖葫芦，却却最喜欢吃的！” 陆决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向她父母:“可以么？我很能吃的，以后就拜托二位多挣点钱加双筷子了。” 小麻雀父母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录勋堂的这位天才少年首席私下里这么可爱。 然而，一旁还在给英雄小神龙鼓掌的慕梨，已经危险眯起了眼睛，默默观察大反派的一举一动。 慕梨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陆决在公共场合很容易被异性包围，但慕梨从来没有护食的冲动，原本她还感叹自己不愧是心理专家，能够理智地时刻调节好情绪。 现在她才意识到，以前她不在意，是因为陆决对旁人毫不关心。 而此刻，看见陆决认真哄别人家的孩子，慕梨就不乐意了。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别家小孩闹着要她一起玩，她也一定会耐心配合，换了陆决她就不乐意了，就好像陆决脑门上已经贴了她的标签，只能哄她家崽似的。 慕梨想让自己赶紧正常一点，以免被小胖崽发现情绪异样，于是她开始迅速分析自己的想法，很快就意识到，这其实就是一种不安全感在作祟。 陆决对旁人的无视一直给了她一种自己是特别的错觉，这是她幻想他也有一点喜欢她的基础条件，此刻看见陆决对旁人加的孩子表现出耐心风趣，她幻象中自己的特殊地位就不成立了。 所以她难过了。 要命。 分析出具体心理过程，怎么她还更委屈起来了？ 她凭什么把自己幻想中的被爱当真，要求他只对她这么耐心风趣呢？ 她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其实如果他真的喜欢她，明确告诉她他喜欢她，那她就能安然接受他对任何人耐心有趣，并且会觉得他这样很有风度。 问题就在于她对他的暗恋还没得到过任何正式回应。 目前她能寄托希望的唯一迹象，就只有他对她的特殊对待，所以才会因为他对旁人表现出的耐心这么患得患失。 终究是不安全感作祟。 感情这件事根本无法用理智对抗，她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爱她的人，即便知道自己在犯傻，也无法阻止情绪的出现。 “小神农救救阿娘，带阿娘回家啦！”在掌声中逐渐膨胀的小天尊一脸骄傲地看着兔子阿娘。 慕梨回过神，赶忙吹崽崽彩虹屁:“我的小神龙宝贝怎么这么厉害呀~阿娘跟小神龙一起回家吃好多兔头，好不好呀？” “啊哈！”小天尊开心极了，觉得自己用实力得到了娘亲的认可，便迫不及待地伸出小肉手，一把将娘亲的兔子面具掀开了！ 慕梨没料到这小家伙会忽然出手，猝不及防被掀开面具，欢笑的小奶音戛然而止，小胖崽闪亮亮的笑眼逐渐变成了迷茫，然后是难以置信。 “哇~”慕梨赶紧挽尊:“打败黑熊精救母行动，成功啦！祁啸好厉害呀~” 小天尊傻乎乎抓着兔子阿娘的面具，仰着包子脸看着坏姐姐的脸，呆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看手里的兔子阿娘面具，然后轻轻把面具翻开，就好像在期待面具后还会出现什么。 一场跟妈妈一起采摘野果的幻梦忽然破碎了，小天尊变得呆乎乎的，脸上的期待与骄傲神态全都消失了。 慕梨一惊，赶忙从他小手里抢过兔子面具，再一次戴回脸上，凑近小胖崽的脸哄他:“阿娘回来了阿娘回来了！阿泥没有了，我不是阿泥！祁啸快看！是阿娘回来了哦！” 小天尊呆呆抬头看向兔子面具，反应慢半拍地抬手刚想摸摸兔子脸，包子脸忽然一惊，紧接着就“呜哇”一声嚎起来！ “不要没有！阿泥丢丢！”小天尊急坏了，听见“阿泥没有了”的瞬间，“阿娘”两个字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急得小天尊直蹬小短腿。 慕梨没想到，“阿泥没有了”这几个字，在小家伙心里原来比“娘亲回来了”的重要级别更高。 小家伙慌忙双手扯掉兔子阿娘的面具，看见坏姐姐还在，立即“呜哇”一声张开小胳膊要她抱。 慕梨一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像是抱起了一个软绵绵的小暖炉，心一下子被幸福感填满。 即便对生母存有执念，在她家小煤气罐罐心里，她也已经是绝不能缺失的存在了。 “慕梨。”邱康也在两人身边蹲下来。 慕梨抬起头，擦拭眼角，转头看向邱康，挤出微笑:“怎么了？” “入凌云山还不到一年时间，你变化好大啊。”邱康看着她感慨。 慕梨神色惊讶:“是吗？我好像是长高了点？” “不是容貌身形。”邱康说:“我觉得你整个人散发的感觉不一样了。” 慕梨好奇:“哪里不一样？” 邱康想了想，说:“虽然我跟你相处时间很短暂，但那时候我总感觉你好像融入了周围的一切，跟着周围人的心情和需求行动，就感觉好像你自己没什么需要，就像个……空心的人一样？可现在，我感觉你变化好大，我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你自己的情绪，你自己想要什么。” 慕梨有些惊讶:“空心？是说我太无私了吗？” “不完全是这个意思。”邱康想了想，说:“比如刚刚你陆师兄提起那两颗还颜丹的事，你撞他胳膊冲他嘟嘴的样子，突然能感觉到你实实在在存在于世间——你有小脾气了，有私心了，好像能感觉到独属于你灵魂的形状……这真是太好了。” 慕梨惊讶地望着他，沉默须臾，抿嘴一笑:“谢谢你这么用心在意我，邱康。” “如果我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邱康说:“我这次特意来仲春会，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不太好的事，我不想扫你的兴，但是……我听说边界三宗侵略妖族领地的事了，眀判堂里的弟子都在喊打喊杀，恨不得也去边境一起参战。” 慕梨一惊:“邱康，你是不是打算……” “嗯。”邱康点点头:“我打算辞别凌云峰，前往妖界，替阿春守护她的族人，所以今天特意来找你道别。” “等一下！”慕梨急忙告诉他:“我最近已经准备好说服凌云峰驰援妖族的计划了，目前已经有三个堂主愿意驰援妖族，你们眀判堂的风气，不代表整个凌云峰风气，邱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替你和阿春保护好你们族人，你暂时不要去边境。” 邱康有点为难，但又不想让慕梨担心。 为了证明凌云峰其他各堂并没有残害无辜妖族的想法，慕梨把陆决拉过来跟邱康谈论了对边境之战的看法。 刚巧小麻雀的爹娘听见了陆决的想法，也加入探讨，夫妻二人也明确表达了对边境三宗侵扰妖族的不满。 邱康对此很诧异，他拉过慕梨，告诉她眀判堂里弟子的态度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慕梨一脸无奈地挑眉:“谁让你倒霉加入了虚花真人和他的爱徒白景耀的门下呢？不过别担心，我现在跟陆师兄关系挺铁的，有机会我就问问他，能不能把你调去其他堂里。” “你这个陆师兄可真是了不得。”邱康看着不远处还在跟小麻雀爹娘谈论边境战事的陆决，感慨道:“年纪轻轻，实力就如此强悍……而且你看他那张脸，坦白地说，我活到这岁数，还没见过男人长得他这般精致，从前阿春就很喜欢长相漂亮的男人，幸好没让阿春瞧见他。” 慕梨:“……你未免太警惕了康哥，不用担心的，陆仙君对男女之事没兴趣，不会抢你家小老虎的。” “我可不怕他来抢！”邱康逞强道:“阿春会知道谁待她最好！而且那小子的实力……会不会是耍无赖了？为什么他的灵力会让我感觉极度的心慌臣服？跟其他人族修士不太一样啊？” 慕梨一愣，想了想，倒也正常，陆决与祁啸相对，祁啸的灵力对人族有天然的威慑性，而陆决的真灵力量源自天道妖圣，本就对妖魔有天然的威慑力。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慕梨转头看向邱康，惊讶地询问:“你会对他的灵力感到心慌臣服？是不是……还有那种四肢忽然发软的感觉？” 不远处—— “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小麻雀的阿爹告诉陆仙君:“毕竟孩子还小，当爹的也不能太过严厉。” 陆决点点头，感觉他说了等于没说。 “您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事情有兴趣？”小麻雀的阿娘实在好奇陆仙君为什么要请教她丈夫当爹的经验:“您这个年纪，未免太未雨绸缪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我现在经常要照顾祁啸，也该听听你们的经验。”陆仙君其实是想请教一下如何能表现得像孩子阿爹，总之就是很有当爹经验的样子，这样下回小师妹选人演兔子阿爹的时候，或许就轮到他了。 二选一落败的事，陆仙君绝不允许再发生第三次了。 第98章 心慌臣服感、四肢无力。 邱康的形容, 跟慕梨近两个多月对陆决灵力的反应十分相似。 在此之前，慕梨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对陆决的爱慕越来越深，才会对他的灵力产生这种奇怪的生理反应。 可仔细想来, 这件事有些古怪。 当初月食之夜, 处于部分觉醒状态的陆决, 灵力暴走到那个地步, 也没有让她瞬间产生这种身体反应，那天晚上，她几次瘫软, 都是在灵力被陆决抽空之后。 慕梨反复思索，可以确定, 对陆决的灵力产生心慌臣服感和四肢无力，确实就是近两个多月，并且越来越严重。 而这两个多月，她最大的变化, 就是依靠小洞天和怀灵真人的功法传授，修为突飞猛进。 慕梨此前也想过, 或许是修为增强后, 自己对危险的感知更敏锐了，但邱康方才忽然提到跟她十分相似的感受，又说这种感觉只在跟陆决交手时体验过, 这让慕梨隐隐感觉不安。 邱康见她神色惊慌，小声问:“你怎么了？” 慕梨回过神，抬头看他:“说来也怪，我对陆师兄的灵力也有这种感觉。” 邱康并未表示惊讶, 反而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就对了, 看来这确实是他的特异之处。” 慕梨还是很不安, 抱着胖崽走去陆决身旁，想找机会问问他，是不是所有修为到了一定层次的修士，对他的灵力都有这样的身体反应。 陆决正在认真听取小麻雀爹娘的育儿经。 慕梨抱着胖崽走过来的时候，小麻雀她爹刚好举起小麻雀，把耳朵贴在她小肚皮上仔细探听着什么。 陆决眼睛一亮，很想开口问他在干什么，这个举动看起来很有当爹经验的样子。 但余光发现小师妹就站在身边，陆决不想显得对这方面事情很不在行，脑子一热，也转身从她怀里接过小胖崽，把耳朵贴在小胖崽的肚皮上倾听。 慕梨:“陆师兄你在干什么？” 陆决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得等小麻雀她爹先发话，于是他严肃地对小师妹嘟嘴做了个噤声口型，假装自己是个很有经验的阿爹。 紧接着，小麻雀她爹放下自家崽崽，笃定地宣布:“两刻之前，有人喂过她点心，还没克化玩呢，暂时不用喂她吃东西了。” 慕梨震惊:“哇！这你都能听出来！” 小麻雀她爹淡定一笑:“我女儿吃撑了容易呕吐，她小肚子里什么动静我都门清了。” 慕梨满眼崇拜，猛然转头，期待地看向还端着小胖崽倾听的陆师兄！ 陆仙君:“………………” 这他妈也太高难度了，当爹当成精了吧这是。 陆决清了清嗓子，小声投降:“可能隔层太厚了，我爱徒的肚子就完全听不见动静。” 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什么意思，但小天尊能分辨出他们是说小麻雀的肚皮有声音，而小天尊没有。 别的宝贝有的东西，小天尊必须也要有，于是，被陆仙君端在手里的小天尊开始“啪啪啪啪”拍起了小肚皮，还非常挑衅地扬起双下巴质问孝子:“响不响？响不响？” 你就说本座肚肚的动静是不是比小麻雀更响吧！ 小麻雀她娘被逗得乐不可支，还问慕梨怎么把小天尊养得这么有趣。 慕梨不敢居功，这小胖子似乎天生就特别好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沙雕了。 就在这时候，许久等不到陆仙君走出儿童房，也没见有新的女修到场自称陆仙君女伴，几位胆肥的女修打头阵，轻轻拉开木门，蹑手蹑脚走进屋，假装来陪小天尊玩，等机会合适再跟陆仙君搭话。 然而，小胖崽被女修们抱去玩，却给了陆仙君独占小师妹的机会。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慕梨。”陆决走到慕梨面前，往后靠，半坐在陶泥桌台边歪头注视慕梨的脸。 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陆决跟她说话就从来不会这么郑重地注视她，而现在，他把任何一次交谈，都搞得像黑市交易一样紧张刺激、全神贯注。 不过这有可能是慕梨单方面的感觉，她被陆决这样注视的时候，会精神过度集中，大脑飞速运转，单方面感觉很刺激。 比如此刻她就在想自己画的兔子妆会不会太滑稽，她的嘴唇用胭脂染成一圈粉色了，人中位置还画了一道黑线。 这可能会显得她鼻子到嘴部的距离过长，他有可能会突然觉得她长得不太好看，五官比例不好。 “赔偿师兄的护腕？”慕梨带笑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她此刻心中的忐忑，她挑眉回应:“我当然不会忘！这可是我家祁啸第一次靠灵力损坏的物件，陆师兄报个价吧，我出十倍的价钱买了！” 陆决眯眼笑出一口小白牙:“护腕的账，以后有空，黑熊精会去找兔子阿娘细算，我说的事是关于你——慕梨，再过五天就是你的十六岁生日。” “你怎么知道？！”慕梨很惊讶。 “段恒说了。”陆决告诉她:“他之前带着你通过试炼，填入弟子名册的时候看过你的生辰。” “这么久了！段师兄居然还记得？！”慕梨满脸幸福，她爹妈都不会记得她的生日。 “这可不一定，段恒只在你刚拜入凌云峰的时候跟我们提过一嘴，他说你才十五岁，生辰是二月初六。” 陆决突然缓缓站直起身，俯头不悦地凑近小师妹兔子妆的脸，眼神凶恶地低低开口:“还剩五日就到初六了，那个小姑娘的三个师兄里，只有一个人来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可她却说‘段师兄居然还记得’，这个最在意她的师兄好像透明了一样，她就从来看不见这个人。” 心脏像是忽然被人捏在掌心里，慕梨感觉周围的世界剧烈晃荡起来，只有那张俊美的面容还平稳地融入她视野。 她不知道要怎么呼吸了。 她想她要立即收回从前说陆决不懂浪漫的话，她感觉她小说里那些幻想生离死别时的情话，在这种真正被击中心脏的时刻，显得无比虚浮缥缈。 而陆决微哑的音色和略带委屈的语气，与此刻眼神里藏不住的侵略气息，足以让他说的几句话，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暗恋原来如此震撼又磅礴。 “天呐……”慕梨挑眼故作天真的注视陆决，坏坏地捉弄他:“哪里来的小姑娘这么狠心？她该不会还想要陆师兄送她很漂亮的发簪当生日礼物吧？真是太不懂事了，陆师兄，你干脆送她很丑的发簪惩罚她好了？” 陆决双瞳泛出暗红色泽，不知为什么忽然扯起嘴角笑得很开心，他说:“我也打算这么做，但那个小姑娘太狡诈了，我可能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如果她看见很丑的发簪不开心，我或许……” “陆师兄！”一个女修忽然神色无措地跑过来问陆决:“小天尊一直在重复说‘早早汤’，是什么意思？” 陆决侧头看向来人，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小胖崽，说:“可能是饿了，你们找点吃的喂他。” “我们听不懂小天尊的意思，师兄能不能帮我们来看看？” “你……”陆决本来想让她们去隔壁食肆买几个兔头来喂小胖崽，肯定不会错，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这么对待小仓鼠显得太敷衍，会失去下一次扮演兔子阿爹的资格，便赶忙转身亲自去询问那只可恶的胖仓鼠想要吃什么。 等陆决跟着其他弟子离开了，慕梨才像是瞬间瘫软一样，上前两步，抖着手拉开一把椅子，一屁股瘫坐下来，急促而虚弱的喘息，心脏跳动的激烈程度仿佛牵扯着耳膜，一下一下“咚咚”的闷响。 她目光呆愣愣地放空了，脑子里在回忆自己刚刚的表现是否合格。 等反复确定自己的话语和表情都恰如其分，没有透露出恨不得一口吃掉暗恋对象的情绪，慕梨才安下心，开始回忆陆决刚刚的话语和神态语气，例行公事般，开始分析其中有没有暧昧的成分。 等一字一句的分析完毕，脑内小剧场彻底让她爽够了，情绪才缓慢恢复平静。 然后，她才想起自己本来是想问陆决关于灵力对修士产生的影响……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小胖崽，慕梨赶忙起身冲去被姨姨们包围的小胖崽身边，看看小家伙有没有什么需要。 小天尊肚子饿了。 刚才跟黑熊精的战斗，逼迫他使出全力激活了所有经脉穴位，这确实消耗了不少能量，小天尊现在很想吃甜食，一直在对周围报菜名说“早早汤！合意比！杏仁芙芙！” 周围的姨姨们对于小天尊的菜名“暗号”一无所知。 小天尊初次记牢这些菜名的时候才一两岁，那时候他很难发出正确的音节，即便现在小奶音已经标准多了，但那些错误的菜名已经刻进他本就运存有限的胖脑袋里了，改不掉，只有慕梨和阿兰能百分百识别。 听见小胖崽报了几道凌云府特制甜点，慕梨便打算带着小家伙回府喂食。 “我送你们回去。”陆决跟在她身后，走出人群。 “小天尊有凌云府的马车接送呢。”周围女修们赶忙上前挽留。 慕梨也客气道:“不用了陆师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我们。” 被拒绝的陆仙君神色失落。 邱康此时也追上来小声对她说:“我跟你一起走吧。” 闻言，陆仙君陡然上前一步，凶道:“黑熊精偏不！就要送！” 于是，慕梨就被邱康和陆决一起送出酒肆。 到了马车前，邱康跟慕梨说了几句之后就乖乖告别了。 一旁叛逆的“黑熊精”却跟着“兔子阿娘”一起爬进了马车车厢。 第99章 上车后, 慕梨和她腿上的小胖崽都用“你上来干嘛”的眼神注视着陆仙君。 “既然答应替段恒照看你们，当然得有始有终。”责任心过度的黑熊精一脸正气:“大家都得送自己的女伴回家。” 慕梨信了，赶忙先问陆决关于灵力的事。 邱康能感觉到陆决的灵力和其他修士不一样, 对邱康有种特殊的压制力, 慕梨想知道这种压制力是只针对妖魔, 还是平等地针对所有人。 她没有告诉陆决她最近两个多月也能被这种压制力支配, 因为担心自己会不会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妖族血统，一不小心自爆了。 就算陆决仍旧信任她，也难保她近一年来在凌云峰获取的信任不会付诸东流。 然而陆决的反应出乎她意料。 陆决居然也很诧异，还好奇地问慕梨邱康说了哪些不同。 他竟然并不知道自身灵力对妖魔的特殊压制力。 “从前都没有妖族提起这件事吗？”慕梨追问。 陆决茫然摇头。 虽然有些事说出来好像很凡尔赛，但这对于陆仙君而言是事实——跟他交过手的妖魔无一生还, 根本没有妖修或魔修提起过他的灵力有什么异样。 人族修士中, 真正与陆决交过手的, 只有秦郁。 但那次交手，落败方是陆决，陆仙君对此不想多谈。 慕梨只好让他仔细回忆跟妖族交手时, 对方会不会在受伤前就表现出痛苦神色，甚至浑身瘫软。 陆决仔细回忆了一阵, 眼中逐渐露出惊愕地神色。 他告诉慕梨, 他对付妖魔多数采取设局突击闪电战，因为出其不意, 每次出现的时候，妖魔确实会露出极端恐惧的神色，对战时, 妖魔的身体似乎也会有无法招架的表现。 但陆决一直以为那只是妖魔遭遇突袭受惊吓后的表现, 并没有想过自己的灵力对其有特殊镇压力量。 慕梨几乎已经肯定他的灵力对妖魔绝对有特殊的统御力。 现在得弄清楚的是他的灵力对人族修士, 是否完全没有这种压制力。 凌云峰每年都有宗门内部的大比, 平日修炼切磋时，陆决应该也没少跟峰内弟子交手，如果他的灵力对人族也有统御力量，不可能至今都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慕梨慌了，越想越感觉自己不正常。 陆决对于这个新发现倒是很开心，如果这是真的，万一将来跟魔界开战，他就能给凌云峰带来很大优势。 两人在车厢内沉默片刻，陆决才察觉慕梨神色不对劲，弯身凑近她问:“你怎么不开心？黑熊精比兔子阿爹厉害一点，不可以吗？” “不是的。”慕梨闷闷不乐:“陆师兄，是不是所有的妖族都知道自己是妖族啊？有没有可能误以为自己是人族呢？” “不可能。”陆决说:“妖族刚出生时身上会带有些父母祖先的特征，据说一般十二岁以后才能完全化成人形。” 慕梨反驳:“那祁啸不就是反过来的吗？他出生就是这样子，要长大一些，才能化为龙族原型呢。” 陆决沉默了，神色紧张地观察小师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小胖崽也微微张着嘴，紧张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孝子，包子脸上惊恐的表情仿佛在求救——“阿决你快告诉坏姐姐本座不会变成布偶”这样的表情。 “谁告诉你祁啸会变成龙形？”陆决低声询问小师妹。 “额……”这是原著里说的，慕梨解释:“不是有传说祁氏祖上有化龙的先辈吗？”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陆决神色冷峻地凑近她低声说:“祁氏祖先化龙后，最疼爱他的人会化作一只白兔，骑在龙脊上，与神龙形影不离，如果祁啸也有这一天，你或许也会化成兔子精。” 慕梨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她本来好好的现在好像有变成妖族的迹象了，该不会是小胖崽快要化龙了吧？ “那我该怎么办呢？”慕梨紧张地问:“变成兔子之后我还能化成人形吗？” “这个嘛……”陆决一手抱胸，一手托住额头，低头开始沉思，然后肩膀逐渐开始剧烈颤抖，压抑的笑声时不时泄露出来…… “哎呀！我跟你说认真的陆师兄！”慕梨这才意识到大反派在跟她开玩笑，她根本不会变成兔子精！ 陆仙君乐不可支:“你这么好骗以后怎么下山出任务？那不得几句话就叫坏人骗走了？得跟师兄一起下山才安全。” 慕梨嘟嘴怒视大反派。 陆决恢复严肃态度告诉她:“传说里的事不能当真，而且祁氏祖先在传说里是巫圣，哪怕真能化龙也算不上妖族。” “好吧……”慕梨闷闷不乐，很想告诉陆决她这两个月身体的异样，可是提起这个就肯定得说出怀灵真人私下祝她修炼的秘密。 她长这么大好不容易遇上大佬主动给抱大腿的好事，要是对堂主背信弃义，名声可就毁了。 “慕梨？”陆决纳闷地观察她表情:“你在担心什么事么？” 小胖崽闻言耳朵尖一抖，突然仰起胖脑袋，注视坏姐姐。 “没有……”慕梨想了想，抬头看向陆决，咬住下唇，又松开，低声改口:“是的，我在担心一些事，但是暂时不能告诉你，等我找到更好的处理方式才可以。” 她不是故意吊陆决胃口，但这么说显然会让陆决很着急，他换着花样想打探她在为什么事烦心，可马车很快就到了凌云仙府。 慕梨抱着胖崽下了马车，陆决在她身后走下来，送她到门口。 慕梨抱着胖崽挑眼看向陆决:“我回去了，明天见，陆师兄。” 陆决没说话，他本来想跟她提出要一次抱抱再走。 距离上一次小师妹给予的“抱抱帮助”已经很久了，今晚黑熊精还通过努力帮小仓鼠突破了心法一层，理应得到兔子阿娘的帮助。 但是慕梨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又不肯说为什么，陆决想了想还是没提出要求，只朝仙府门口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回去。 陆决立在月光下，目送慕梨抱着小仓鼠消失在门墙后，才转身离开。 晚上，哄小胖崽睡着之后，慕梨翻来覆去一直在想那件事。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多月对陆决的灵力产生妖魔才有的反应呢？ 会不会是因为身上蛊虫的缘故？ 还剩下三个多月，怀灵真人就能帮她把蛊虫完全剥离出身体了。 蛊咒本就是魔族禁术，自然是以魔气操控，说不定是被封印后，沉睡的蛊虫无法隐藏魔气，才牵连她也对陆决的灵力产生了反应。 或许等到三个月后，她就会完全恢复正常。 再过两天就能再次跟怀灵真人在小洞天相会了，她应该问问怀灵真人这件事，是否跟蛊虫有关。 可是……不知为什么，慕梨心底深处总是无法完全对怀灵真人放下戒心。 毕竟原著还没完结，谁能肯定这个正派大佬不是最终的幕后操纵者呢？ 假设怀灵其实是幕后黑手，她明面上中立，这头暗地里支持乾空和无忌，那头暗地里支持虚花和尽常，搅得两边打起来，等两败俱伤之后，她乘人之危，出手干掉所有对手。 可这么做对怀灵真人有什么好处呢？ 失去了寂灭天尊，又失去四个堂主，凌云峰在九州大陆的地位显然会一落千丈，难不成她只是想独自霸占这片山脉的灵气？ 不可能啊，她是修心堂堂主，本来就有取之不尽的洞天福地供她任选。 如果下黑手害死四个即将飞升的大能，对功德的损耗是毁灭性的，她要真这么做了，基本上只能走魔修那条路了，数百年的修行全都白费，怎么想也说不通。 思考这种假设，让慕梨产生了不小的负罪感。 要不是怀灵真人及时看出她的异样并出手相助，她现在都已经完全被清越宗宗主的蛊虫操纵了，而她却莫名其妙总是把怀灵真人往坏处想。 慕梨翻了个身开始啃拇指指甲，从小就这样，每次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失眠啃指甲。 从心理学角度出发，这种对危险的强烈直觉非常值得关注。 大脑由不同区域分工协作分析处理信息，能进入意识的信息非常少，绝大部分信息都存在于潜意识当中。 除了她在治疗病患精神创伤时，经常遇到的无意识心理防御机制，还包括通过遗传所获取的千万年间祖辈的生存经验，这些全都存在于潜意识当中，她不应该排斥潜意识对她发出的警报。 得放下道德束缚。 如果把怀灵当做真正的幕后黑手来提防，那么…… 慕梨忽然蜷起身体握紧双拳，心中一阵强烈的恐慌。 她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盲点—— 清越宗宗主的蛊虫，其实并不能把她完全制成傀儡。 蛊虫只能让她的身体忽然失去行动能力，阻止她做违背宗主命令的事，最严重也就是让蛊虫自爆，跟她同归于尽。 所以…… 原著中的芳灼圣女不可能是因为蛊虫的胁迫，就能把祁啸制成傀儡，应该是另有幕后操纵者，教会她把人做成傀儡的术法。 此前慕梨就想过这件事，祁啸能够感受到他人的真心假意，所以不可能对图谋不轨的芳灼圣女产生对母亲般的信任与依赖。 那么就可以假设，原著中的芳灼圣女，其实也跟她一样真真切切把祁啸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以慕梨自身感受判断，哪怕蛊虫以同归于尽来威胁她把小胖崽变成傀儡，她也不可能下得了手。 所以，原著中的芳灼圣女所谓的“露出真面目”，其实很可能……那时候的她已经成了一具傀儡。 而蛊虫并没有能力让她变成傀儡。 所以，真正能把芳灼圣女变成傀儡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怀灵？ 慕梨浑身一阵恶寒。 这两个多月以来，为了除掉蛊虫和提升修为，她对怀灵真人言听计从。 包括一些需要按照怀灵要求回应的咒法口诀，即便根本听不懂，她也不会打断治疗询问具体含义，都是先照做，事后再询问。 如果怀灵撒谎，如果那些都是主动献祭身体成为傀儡的口诀呢？ 慕梨已经快被自己的联想发散给吓死了。 如果这种匪夷所思的猜测是真的，她乖乖完成剩下三个月的蛊咒治疗，会不会真就成了一具傀儡？ 只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了。 慕梨一身冷汗，下意识朝熟睡的小胖崽挪了挪，伸手紧紧抱住小家伙，恐惧感才略微驱散了一些。 如果怀灵真的是幕后黑手，那这简直是一场绝境。 凌云峰里没有人会怀疑与世无争的怀灵真人。 她的揭露反而会被当做外宗奸细的挑拨离间。 甚至包括陆决。 怀灵是陆决的亲授恩师，慕梨就算把这件事告诉陆决，他也不可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他会吗？ 慕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思索许久后，再睁开眼，她面上已经是一副笃定神色。 没有其他选择了，她必须把这种猜测告诉陆决。 解除蛊咒的治疗已经进行到一半，如果这种可怕的猜测是真的，她随时就可能完全被操控了。 祁啸太小了，说这些事他根本听不懂，哪怕她变成傀儡，祁啸能感觉到她失去了感情，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放弃对她的依恋，可能还会以为是自己做错事，变得更听话来渴求关爱。 虽然不知道哪来的信心，慕梨觉得，整个凌云峰，能在这件事上选择站到她这一边的，除了祁啸，就只有陆决了。 她得告诉陆决。 如果她真的成了傀儡，就只能拜托陆决把小胖崽救离她身边，最好是能远离怀灵真人，否则祁啸也可能会变成傀儡。 第100章 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早来到尚武场，只有堂里无事的谢寂川也到了。 慕梨随他一起陪小胖崽去修炼室，巩固昨日突破的心法, 但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心里全是昨夜想的事。 等到了巳时末刻，陆决才脚步匆匆来到尚武场。 慕梨听见门外动静，立即找了借口离开修炼室。 陆决正拿着桌上的青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余光见慕梨脚步很轻却很快地冲过来。 没有说话, 慕梨一把捏住陆决的袖子，往门外的方向轻轻扯, 眼神几乎带着祈求。 陆决刚想张口询问，可看她这么一声不吭, 怀疑是什么不便泄露的事，便轻轻放下茶壶，跟随她出了门。 两人跟竞走似的, 脚步飞快却无声, 一起走进僻静的书阁塔楼里。 慕梨让陆决一起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人, 确定安全后, 才急切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首先，她把自己来凌云峰之前被种了蛊咒的事说出来。 不等陆决惊愕，她就告诉他, 目前蛊咒已经被一位高人帮她封印了，那位高人说, 再过三个多月, 就能完全剥离蛊虫。 慕梨没有立即报出怀灵真人的名号, 因为她想让陆决不带感情地去判断这件事情。 意料之中, 陆决先是疑惑——她为什么时隔一年才说出蛊咒的事。 为了让他完全理解自己的处境，慕梨非常详细地解释了早前无法求助的原因。 这件事对陆决的冲击很大，他没想到，成天抱着小仓鼠乐呵呵的小师妹心里，一直压着如此骇人的秘密。 缓了片刻，他回过神，询问剥离蛊咒的过程是否有危险。 慕梨详细解释，让他定下心，陆决才询问是哪位高人如此洞察秋毫。 慕梨说:“你先听我说完整件事的经过，我觉得这位高人从知晓我身上的蛊咒，到此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解除蛊咒和传授我功法，过程都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她告诉陆决，短短两个多月，她的心引灵根已经突破到了第九层，现在，她可以在自己的幻境结界内，化成任何她见过的人。 直视陆决惊讶的目光，慕梨笃定地开口:“短短两个半月，我就从心引决六层，突破到了九层，这是绝大多数心引灵根修士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而且，我很快就要筑基了。” “这怎么可能？”陆决质疑:“哪怕每日服用上百颗元阳丹，也不够在两个月内积攒此等突破所需的能量。” “如果是在一处小洞天内修炼呢？”慕梨问。 陆决摇头:“依旧不可能两个月内有此等突破，以你的根基，身体承受不了短期内这种程度的变化。” 慕梨点点头:“我不太了解正常情况下小洞天内的修炼会达到怎样的提升，但也觉得这修炼速度，实在超乎寻常。” “是哪位高人相助？” “这位高人不允许我把她的身份透露出去，甚至不允许我把她为我解蛊修炼的事情透露出去，但我因为觉得事情实在古怪，违背了承诺，把这件事告诉了你。” 陆决满面费解:“为什么不能……等一下，你成日陪伴在祁啸身边，每个月近半时日都待在尚武场，哪里来的时间跟随高人修炼？” 慕梨神色严肃地开口:“我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匪夷所思——每隔六日，我跟那位高人才会去一处小洞天见面，都是在半夜寅时期间解蛊，而后修炼功法，卯时前离开小洞天。” 陆决震惊得无可附加:“六日一次，一次只两个时辰，两个多月，也就是说你只修炼了十来次，就从练气初阶直接突破筑基？” “是。”慕梨点头。 陆决开始怀疑自己没睡醒，这是不是还在梦里，眼前的人是他的小师妹么？ “究竟是哪位高人？”陆决实在好奇:“既然你已经打破约定，那就无需继续隐瞒他的身份了，这听着很可疑，像是着了魔修的道。” “我的担忧也正在于此。”慕梨见时机合适，立即表明想法:“原本我没有多想，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接触过洞天福地和她那种能耐的高人，只觉得这是天降的好运，她不让我说出去，我自然不敢违逆。我不打算违背承诺，直到昨天，邱康告诉我，你的灵力对妖族有特殊的压制力。” 慕梨深吸一口气，仔细分析:“由此，我想起近两个月来，陆师兄偶尔激发的灵力让我产生了心慌瘫软的奇怪反应，比如上一次在凉亭里，就是你突然暴走的灵力让我感到很难受。 所以，昨晚在马车里，我问你的灵力对人族是不是也有一样的压制力，没想到你对此一无所知！ 这说明峰内弟子从未产生过与我一样的反应，你的灵力对人族没有特殊压制力。 所以我猜想，自己会不会其实是妖族，但自己不知道，我还问你妖族会不会不知道自己是妖族，你说不可能。 我昨晚一夜未眠，一直在想这件事，我想到陆师兄说起突袭妖魔时，妖魔都会露出痛苦的神色，所以，我怀疑自己……” 慕梨喘息变得颤抖，双手捂住胸口，紧张地注视陆决，低声开口:“我怀疑自己这两个多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染了魔气，才会突然对你的灵力产生异样反应。” “别害怕。”慕梨惊慌的眼神，让陆决身体再次出现战斗状态的反应，周围剑气陡然暴涨。 慕梨瞬间被那股可怕的压制力击中，腿脚一软，被陆决一把捞起，拢入怀中。 “陆……陆师兄……不要……”慕梨闭着眼睛痛苦地喘息:“不要灵力……” 她的痛苦神色反而让陆决的战斗欲暴增，一股更强地统御力几乎让她完全丧失行动力。 “对不起……”陆决才知道自己的灵力会让她感到痛苦，但他越想按捺，越是疯狂。 陆决横抱起慕梨，放去一旁的躺椅里，便闪身出门，让慕梨脱离他的灵力暴走范围。 不久后，慕梨缓过劲来，赶忙起身追出门，刚要寻找，抬眼就瞧见花园东北角一处假山旁。 陆决正弯身一手扶着石头低着头，大口大口深呼吸。 她已经感觉不到肆虐的灵力了，快步走过去轻声唤他:“我没事了陆师兄，你的灵力会时常这般失控吗？” 陆决立即直起身，转头看她的眼神有点紧张，低声回答:“偶尔会。” 其实除了月食那夜，他只在慕梨面前失控过几次，但他想不通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慕梨身上有魔气？ 陆决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示意慕梨回去书阁内细谈，“这个高人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慕梨沉默了片刻，直到走进书阁，才转身面对陆决，郑重开口:“陆师兄，你做好准备，我说出来你一定会很吃惊。” 陆决好奇地点头。 “是怀灵真人。” 如她所料，陆决惊呆了。 两人跟石化了似的相对而立，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开口。 发现陆决缓缓皱起眉。 慕梨抢先开口:“陆师兄，我知道怀灵真人是你的亲授恩师，我绝对没有挑拨你跟师尊的想法，只是这件事太诡异了，我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倾诉，想让你判断是否合理，因为明晚我就要再去小洞天找她了，我不知道她要对我做什么，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怕我会不受控制……” “慕梨，慕梨！”陆决按住她肩膀:“别害怕，冷静一点，如果你紧张，我也会失控。” 慕梨点点头，紧张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判断。 “我没有怀疑你撒谎挑拨离间。”陆决冷静下来解释道:“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我刚才有点绕不过弯。” “现在呢？”慕梨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决回答:“我觉得你半夜见到的人，不可能是怀灵真人，我就是怀灵师尊手把手教大的弟子，我从练气到筑基日夜苦练，耗费了近两年，外人都说我是不世出的奇才，而你练了十几个晚上就筑基了，这只可能是魔修才有的手段，你的修为未必是真的。” 慕梨忙道:“是真的！第八层术法和第九层术法我都试过了。” “这不是重点。”陆决继续分析:“假设你实打实突破了筑基，那半夜见你的那位高人就更不可能是怀灵真人，天道修士没有这样的捷径。” 慕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陆决主动开口:“我知道，你在想怀灵师尊说不定是个隐藏很深的魔修，但这不可能。 天道修士和魔道修士的能量是相斥的，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一人之身，且没有相互消弭，怀灵真人的实力在五位堂主之首，我自幼在她座下长大，很清楚她的实力。 即便不提这一点，假设她是同等力量的魔修，那她不可能长时间藏匿身上的魔气一丝都不泄露。 完全藏匿魔气三年五年，甚至十来年，都不算难，而怀灵真人已经在修心堂任职上百年，如果能做到这个地步，早该飞升成魔道人圣了，那她想覆灭整个凌云峰恐怕都易如反掌，何必跟你过不去？” 慕梨问:“那师兄认为，帮我解蛊的高人，是潜伏在凌云峰内的魔修？” “是。”陆决回答:“明晚天黑后，我会守在凌云仙府外，到了时辰，你与以往一样去那处小洞天赴约，我会暗中跟着你，活捉那个魔修。” 慕梨急忙劝阻:“这么做太冒险了！万一那魔修实力惊人怎么办？” 陆决一时哑口，因为妖魔在他眼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没想过打不过的可能。 “那我们把这件事告知几位堂主，让他们陪我一起捉拿魔修。”陆决提议。 “不行！”慕梨说:“没有证据，其他堂主怎么可能相信我说的这件匪夷所思的事？而且……我是说如果，那个魔修真的是怀灵真人呢？ 因为除了清越宗宗主和长老，没人知道我身上的蛊咒，刚好那天祁啸在修心堂不小心泄露了秘密，怀灵真人才连夜找到我。 她说了那天在修心堂时我的回答和表现让她起疑，如果小洞天里的高人不是她，又怎么会知道我在修心堂内跟怀灵所说的事？当时只有怀灵和我两人私下交谈，所以我才对那高人深信不疑，我还是怀疑这件事……跟她……” “明白了。”陆决抬手揉了揉眉心，片刻后，低声道:“那么，明晚你照常赴约，我守在附近，以免那魔修伤害你，与此同时，我托人去探看怀灵真人是否人在寝殿，如果她确实不知所踪，就代表那个高人也许真是她。” 慕梨紧张道:“你认识怀灵真人府内的侍从吗？他们不会怀疑你打探怀灵行踪图谋不轨吗？万一转头就把你刺探的事禀报怀灵真人，那就提前打草惊蛇了。” “可以找个信得过的人。”陆决说。 慕梨问:“怀灵真人府里有你至交好友吗？” “没有。”陆决笃定到:“有我不共戴天的仇敌——秦郁就住在我师尊府里。” “……”慕梨:“你一般都选择信任自己的仇敌？” 陆决解释:“我是说他这个人能信得过，不论我跟他关系如何，只要他答应了，他就会信守诺言，就算不答应，他也不可能对外泄露一个字。” 慕梨松了口气，坚定地注视陆决:“你信得过的人，我也信得过。” 陆决:“但如果我去求他，他肯定不会答应。慕师妹，展现你口才的机会来了。” 慕梨:“……” 来尚武场这么久，秦郁那家伙连余光都懒得看她一眼！居然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她！大反派是魔鬼吗！ 第101章 尚武场西苑, 秦郁在池塘边一处水榭里打坐。 窗外偶尔有飞鸟掠过的响动，静谧之中，窗台外缓缓探出小半个脑袋…… 一双瑞凤眼警惕无声地观察着屋里闭目打坐的秦郁。 不久后, 那脑袋旁又缓缓探出另一个脑袋，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紧张地看向屋内打坐的人。 秦郁忽然深吸一口气, 窗外两个脑袋“唰”地同时下降消失了！ 蹲在窗外的两个人缩着脖子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秦郁的动静, 才松了口气。 杏眼的主人慕梨委屈地看向一旁的大反派，用眼神告诉他, 她不敢进去打扰秦郁。 十分有担当的陆师兄神色急切地对她比划了几个手势。 慕梨似乎看懂了, 更加急切地用手势反驳他的提议。 出于某种神秘的默契, 陆仙君似乎也看懂了她的回应，于是, 两个人在窗外开始了无声的手语对抗。 直到陆仙君感觉不对劲，猛然抬起头！就见窗子里探出了秦师兄面无表情的脸，正垂眸俯视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丝嫌弃的好奇。 慕梨也跟着抬起头。 秦郁:“你们想干什么？” 陆决低头:“哼。” 慕梨微笑:“我们有事想找秦师兄帮忙。” 一阵沉默。 秦郁:“进来。” 陆决傲慢地站起身, 一手撑住窗台，刚准备翻身进屋，秦郁陡然制止:“从门里进来！” 慕梨眼睁睁看着大反派怂唧唧地松开手, 转身往大门走了, 她也紧跟其后走进屋。 秦郁也没请他俩落座，跟班主任抓到俩上课玩手机的学生一样，冷冷盯着“罚站”的两个人, 等待他们主动解释。 慕梨不断用眼神催促大反派先打个招呼, 缓和一下气氛, 然而陆决认为只要她把刚才说的事全告诉秦郁, 秦郁知道事情轻重，一定会帮忙的。 慕梨认为陆决忽视了亲密度不同导致的信任差异，她说的那些话，陆决能全盘相信，秦郁则不一定。 最好还是在秦郁产生一定的信任感之后再请求帮忙。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秦郁开口催促了。 “我们来这里是想……是想……”慕梨脑子飞转，看看陆决，又看向秦郁，脱口而出:“是想问问秦师兄有没有后悔上次打伤我们陆师兄！” 陆决震惊转头看向小师妹！ “……”秦郁愣了一下，蹙眉看向小师弟，冷冷抱怨:“你还好意思找人来对我兴师问罪？” 陆决回头看向秦郁，沉默须臾，开始摆烂:“不行么？你今儿要是不道歉，我就让我师妹揍趴你。” 慕梨:“？” 他转头看向慕梨:“师妹，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慕梨硬着头皮对着秦郁张开嘴，露出不太尖的小虎牙:“啊呜……” 陆决回头斜眼蔑视秦郁:“怕了吧？” “呵。”秦郁紧张地退后一步，好……好可爱…… 这些邪恶的小孩休想再用装可爱博取他的关爱！ 秦郁一被可爱，紧绷的神经就容易放松下来，一不留神居然主动提起当年的仇恨:“我还得给你道歉？你说那种话的时候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慕梨眼睛一亮，有戏！ 慕梨已知条件:第一，陆决和秦郁认真打过一次架；第二陆决和秦郁打架前关系很铁；第三，陆决为人正直中二又可爱；第四，从谢寂川和段恒口中得知，秦师兄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正直善良的人。 结论: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应该存在误会，有可能通过沟通恢复友情。 如果能帮他俩解除矛盾，秦郁的防备心肯定会降低很多。 到那时她再说出请求，成功率就会大大提升。 陆决其实不想再提当年的恩怨，然而一看秦郁这理直气壮的责问，他怒气蹭蹭又冒起来，蹙眉反驳:“就我一个人说了么？人人都这么说，你怎么不去揍他们？当你师弟就活该供你出气？” 秦郁怒道:“我说了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陆决哼笑一声:“别跟别人面前装大度了好么，你在不在乎，我还不知道？我那时候只是年纪小又不是没脑子，你说的话我全都记得。” “随你怎么想，陆决，你秦师兄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虚伪小人，行了吧？”秦郁冷下脸，一挥手:“我这种人不配跟你称兄道弟，至于道歉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二位请便。” 慕梨脑子飞转但还是理不清头绪。 这两人明显一下子又掉入之前争吵的逻辑里去了。 她能听出他俩在为某个关键分歧争执，但关于诱因事件信息太少，她分析不出矛盾点在哪里。 “秦师兄。”没办法了，搞不清楚也得整装上阵，慕梨上前一步提醒道:“陆师兄不能接受的是:你区别对待他与其他师弟，他是觉得自己委屈，并没有指责您这样的行为是虚伪。我们都知道您是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但能不能了解一下您为什么独独欺负陆师兄呢？” 话音刚落，两位师兄同时惊讶地看向她。 本以为这件事只有他们师兄弟俩知情，可慕梨此刻的话语直指要害，听起来好像很了解事情经过。 秦郁一下子就上当了。 他以为陆决已经把事情告诉了慕梨，肯定是把自己当成委屈的一方，别人才会站在小师弟那一方。 秦郁当即反驳:“我委屈他了？你怎么不问他哪来的证据背后给我定罪？作为我最亲近的兄弟，我尽心竭力教他本事，把他当成亲弟弟，换来的结果就是他背后的诽谤！那些闲言碎语，旁人说和他说，能一样吗！” 慕梨听阿兰说过关于秦郁的闲言碎语——是关于他身世的。 怀灵真人当年参与了一场讨伐魔修的大战，战后带回了一个脸上有古怪图腾胎记的婴儿。 凌云峰里很多人背后传言说秦郁是魔修的孩子，怀灵真人不忍心伤害刚出世的婴儿，竟然要亲手养大这个小魔种。 所以，秦郁说他当成亲弟弟养大的师弟背后诽谤，意思应该是说陆决背后也跟别人说他是魔种。 这打击确实不小。 能看得出秦郁对这件事还是很敏感的，但他选择无视旁人的闲言碎语，关上心门，不跟任何人来往。 唯独年幼时的陆决不懂大人们的闲言碎语，大概是因为天真无害，意外打开了秦郁的心门，却没想到长大一些后也在背后说出那种话。 作为一个孤儿，被亲手带大的弟弟如此伤害，秦郁如此伤心生气，慕梨能够理解。 那么压力就来到了陆仙君这一边。 慕梨转头看向陆决，平静地询问:“我认为秦师兄说得很有道理，旁人的闲言碎语，他不在意，是因为他本就不在意那些人，可他不希望你说出那种话，这不代表他只把怒气发在你身上，反而是因为他只在乎你怎么看待他。” 这话简直说到秦郁心里了，他目光藏不住认同地看向慕梨，又忍不住用余光观察小师弟，想知道陆决对此有没有悔过。 “那我应该怎么看待他？”陆决拒不道歉，依旧理直气壮:“怀灵师尊都告诉我了，秦郁自己也知道，他就是一对魔修夫妇的孩子，要我颠倒事实堵住别人的嘴吗？” 秦郁怒道:“你跟他们说我是魔种！” 陆决回头反驳:“他们先说的！” 秦郁:“我跟你说别理他们，就当没听见，你有必要也跟着一起起哄？你觉得魔种这个词好听吗？” 陆决冷笑一声:“跟你一样当没听见有什么用？你成天闭着张嘴，不跟任何人说话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心虚吗？越是这样他们越看不起你，越要说这些闲言碎语让你无地自容，然后你再来我跟前说自己的远大抱负，说自己不在乎世人眼光？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表情，你说那些话你自己信吗。” “我用得着他们看得起么？”秦郁脸上的青黑色纹路逐渐变得暗红，显然怒火已经压不住了。 “等一下！”慕梨赶忙打断他们的争吵，转头问陆决:“你不可能故意跟别人说秦师兄是魔种，我了解你，陆决，你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在你说出秦师兄是魔种前发生了什么事，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陆决皱了下眉，别过头，似乎不想提起。 慕梨猜到了什么，低声引导:“那些人说了非常难听的话，是吗？一些你不忍心让秦师兄知道的话？” 秦郁一愣，惊讶地看向气呼呼的小师弟。 “除了魔种孽种还能说什么？”秦郁蹙眉问:“他们也就这些车轱辘话了，根本没必要搭理这些闲人。” 陆决陡然回头，冲他暴喝:“他们说有人看见你压不住魔性时不时发狂，他们说等堂主发现你是魔种，一定会亲手了结你！” 秦郁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小师弟。 陆决咬牙切齿道:“所以我告诉他们‘用不着等那一天了，秦郁就是魔种，怀灵师尊早知道了，我也知道，师尊可宝贝魔种师兄了，奇怪我师兄里怎么就只有这个魔种最厉害呢？不像你们这群废物……’” 陆决绝望地轻笑一声说:“然后我就揍了他们一顿，确保他们相信自己是废物，然后你应该还记得，我受罚后跪在清心阁，跪到第三天的时候，你突然冲进来，指着我鼻子问我背后怎么说你的。” 秦郁双眼缓缓睁大，注视小师弟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愕痛苦。 他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十二岁的陆决在被体罚后跪了三天，秦郁刚好完成任务回峰休息。 听说陆决受罚，秦郁焦急地询问其他弟子出了什么事。 那些人不敢告诉秦郁背后的议论，只含糊地说好像听见陆决在熙胜门外大笑着嚷嚷说“秦郁就是魔种”，很多人听见了，之后陆师弟就被师尊惩罚了。 再然后，伤心愤怒的秦郁去清心阁兴师问罪。 刚揍完“外敌”被狠罚一顿的陆决，又被自己想保护的人指着鼻子斥责。 年幼的陆决情绪彻底崩溃了，他猛地打开指着他鼻尖的手，一把扯住比自己高一头的师兄前襟咆哮:“我说你是魔种！你爹娘都是魔修，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怕什么！你没做亏心事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是废物吗！” 之后发生了什么，全凌云峰的人都知道——清心阁的后院，被他俩的那场大战几乎夷为平地。 准确地说，那场大战后期几乎是陆决单方面挨揍，所以事后受罚的只有秦郁。 五年过去。 直到此时此刻，秦郁才知道那场大战之前，真正发生的事。 “你为什么……”秦郁颤声问:“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陆决怒斥:“告诉你我是为了帮你这个怂蛋出气才挨罚？抱歉，我丢不起这个人。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当我师兄，尤其是连自己身世都不敢面对的怂蛋，我稀罕你搭理我……你干嘛！” 秦郁忽然扑上前，似乎是情绪激动想要拥抱小师弟。 陆决一个灵活地闪身，躲开了攻击，躲在小师妹身后警告:“你别过来。” 陆仙君并不喜欢过度亲密的接触，尤其是大老爷们之间，除了小师妹之外，他对任何人的抱抱都很抵触。 “是我错怪你了。”秦郁回头痛苦地看向师弟:“我该如何赎罪？” 慕梨见时机到位，赶忙转身搂住陆决道:“陆师兄！你可受大委屈了呜呜呜呜呜！” 突然得到抱抱的陆决眼睛一亮，瞬间猜到了小师妹的计谋，当即配合地靠在慕梨肩膀上委屈哼哼两声，说:“我很委屈，我不会原谅你，除非你帮我个忙。” 慕梨赶忙搂紧他脖子小声提醒:“别急！你再哭几声！” 第102章 慕梨高估了秦师兄的定力。 根本没等到陆决再哼唧一声, 秦郁就一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表情，上前抢任务:“你要我帮忙干什么！尽管说！” 慕梨感觉此刻哪怕要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某件事，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当陆决请他帮忙明晚寅时到卯时之间，去看看怀灵真人是否一直待在寝殿的时候, 秦郁愣住了。 没想到是这么奇怪的请求。 “你半夜三更让我去叨扰师尊作甚？”秦郁一脸纳闷。 要是换了别的危险的请求, 他或许问都不问就答应了, 但这种涉及师尊的奇怪请求, 他没法忍住好奇心。 陆决转头看向慕梨, 用眼神示意她把前因后果说一遍, 他感觉慕梨说起话来更容易让人接受。 慕梨本来想了很多非常合理的理由可以糊弄过去，但来之前，陆决坚持表示要把整件事告诉秦郁。 结果如慕梨所料, 毕竟关系亲密度不同, 得知小师弟和小师妹是对怀灵师尊起疑，才请他帮忙监视师尊, 秦郁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你们竟然真怀疑师尊？”秦郁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决:“必然是有魔修潜伏在山中，我明晚与你一同蹲守, 伺机出手捉拿这胆大包天的恶贼不就行了？你怀疑师尊，师尊若是知道了得多伤心？” 陆决一脸嫌弃地注视四师兄，淡定反驳:“那魔修既然能潜伏在凌云峰，本事必然不小, 万一我们失手, 叫他跑了怎么办？到时候事情传开了, 贼却没捉到，而那贼是以我们师尊的面目作恶, 师尊如何洗脱嫌疑？你明晚守在殿外, 恰是证明师尊清白的唯一机会。” 秦郁眉头顿时展开了, 注视小师弟的目光里，满是“果然还是我养大的师弟最聪明”的欣慰！ 三人商定好详细计划。 担心那魔修实力超出预期，秦郁想让谢寂川和段恒陪陆决一起行动，又怕人太多会打草惊蛇，只好嘱咐陆决:如果敌方魔气异常强大，不要轻易动手，让慕梨照常完成一次修炼，等证实怀灵师尊的清白，就能请五位堂主亲自出手。 第二日半夜，慕梨搂着熟睡的小胖崽，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到了丑正二刻，她轻轻嘬了一口小胖崽的包子脸，便轻手轻脚起身出门了。 去小洞天的路上与以往一样寂静，慕梨的心跳却无法维持以往的安宁。 但她只要想到陆决此刻就藏身于山壁之上，无声无息地远远跟随守护在附近，情绪就会稍微镇定下来。 这一段路仿佛变得无比漫长，等拐入最后一个交叉路口，慕梨便能远远瞧见山腰上那处散发暖光的小洞天了。 她连续做了几组深呼吸，脸上假装出迫不及待的天真笑意，如以往一样脚步轻快地奔跑着，来到了洞口。 “怀灵真人”已经等在洞口，一脸慈爱地朝她微一颔首。 “弟子又来迟了！”慕梨像以往一样诚惶诚恐地道歉。 怀灵真人噗嗤一笑，摇头说，是她来早了，慕梨向来很守时。 慕梨开始热情地说这几日来照顾小天尊的趣事，尽可能拖延时间，让怀灵真人在洞外多待一会儿，好让藏身附近的陆决找准出手时机。 大概是因为无可避免的恐惧感，慕梨感觉自己拖延了很久很久，但陆决并没有出现。 直到怀灵笑着示意她入洞再说，陆决还是没有出现。 慕梨不免忐忑，难不成这魔修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陆决对与妖魔交手向来自信，如果不是发现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他不可能这么久还没动静，任由慕梨跟随这魔修一起入洞。 强压下恐惧感，慕梨面带微笑跟在怀灵身后，一步步，踏入了洞内。 与此同时藏在山壁上的陆决正飞速奔跃，不断改换位置角度，绕着那处小洞天，极速搜寻魔修的气息。 陆决从来没有在对战妖魔时露出此刻这般惊愕紧张的神色。 刚才慕梨从远处奔跑到洞口的时候，陆决就感到很奇怪—— 担心被魔修发现自己的气息，陆决全程隐匿灵力，只能完全用体术攀岩飞跃，也只能以肉眼视物，不便用剑气感知。 而此处被山壁环绕，月光都照不进来，光线极暗，伸手不见五指，刚拐进来的时候，陆决双目无法适应黑暗，有一阵子只能靠慕梨的脚步声判断她的位置。 等双目适应了黑暗，他也只能隐约分辨慕梨奔跑的身形轮廓，奇怪的是，慕梨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此地昏暗，像是在白日里一样，行动十分迅速灵活，很快抵达了洞口。 随后，让陆决惊愕的事情就发生了。 他看见慕梨站在黑漆漆的洞口，像是在跟谁说话，语气十分欢快兴奋，但那洞口前只站着她孤身一人。 陆决这才意识到慕梨可能是踏入了魔修的幻境，她应该能看见他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才不觉得此处昏暗。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陆决就开始飞速绕洞攀岩，搜寻魔修真身位置。 起初，陆决想与那处小洞天保持一定距离，以免闯入魔修的幻境，失去判断力。 可他绕洞数圈后，依旧没寻觅出一丝魔气，眼看着洞口自言自语的慕梨走向了洞内，陆决迫不得已开始逼近那处洞口，就算抓不住魔修，也不能让慕梨脱离他感知范围。 但不久后，洞里又传出了慕梨轻快的交谈声音。 她可能是故意发出声响，好让他安下心。 陆决恢复冷静，再次退到安全距离外。 在没找出幻术系魔修真身前，他若贸然闯入幻境，非但会打草惊蛇，还无法确保看见的人真的是慕梨。 陆决稳定心神，逐步扩大搜寻范围。 小洞天内，慕梨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怀灵真人如同以往一样，先花了一段时间为她剥离蛊虫，因为此前说过在六个月内缓慢剥离，所以这个过程每次入洞后都会进行一次。 接下来就是修炼功法时段，以前慕梨都迫不及待进行下一层突破，而此刻，她只想尽可能找借口拖慢修炼的脚步。 修炼开始前，她向怀灵请教事先想好的几个问题，还表示想当面演示自己的术法，以便指出困惑所在。 怀灵真人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她没有催促慕梨开始修炼，而是耐心地看完她的演示，然后一针见血地为她解答了疑惑。 若不是陆决确定了慕梨的猜测，眼前的怀灵真人实在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师父。 等怀灵指点完毕，慕梨没有借口继续拖延，只能开始了功法修炼。 虽然心中忐忑至极，但想到怀灵既然定下了六个月的修炼时间，此刻还没过半，就算再练一晚，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与此同时，小洞天外，恨不得掘地三尺的陆决，终于找到了魔修的真身！ 陆决藏身在一处山壁凸石之后，能感觉到一处山洞里隐约有气息起伏，且绝非野兽的动静。 那人藏在一处隐匿在峭壁上的兽穴里，根据距离和时间判断，此人多半就是引诱慕梨进入幻境的魔修。 但陆决并没有立即出手，因为他无法感知到那兽穴内任何一丝魔气。 再强大的魔修，也不可能在操纵幻术期间，不泄露一丝魔气，这让陆决十分费解。 弄清敌方底细前，他不能先行暴露自己的气息，毕竟慕梨还在那魔修手里，至少得等慕梨离开幻境他才能出手，只能耐着性子远远蹲守。 小洞天内，慕梨度日如年般煎熬地修炼功法，直到怀灵真人主动开口说“时间不早了”，她才假装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如以往一般与怀灵寒暄几句，便一同走出小洞天躬身道别了。 猜测陆决可能是想等她远离那个魔修之后再出击，慕梨加快脚步，等拐过一条山路，确定脱离了那魔修的视野，慕梨就开始撒丫子狂奔。 大概跑了近一刻钟，慕梨陡然感觉一个身影悄无声息落至她身边，挡住了洒在她身侧的月光。 慕梨猛抽一口凉气，飞速往山路另一侧撤退，直接一脚踩空，落在她跟前那人一步上前，伸手一把将她捞回山道上。 “慕梨，是我。” 陆决低低的嗓音震颤耳膜的瞬间，慕梨一直提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胸腔。 令人心慌的黑夜，突然变得安宁恬静。 她不再假装镇定，痛苦地闭着眼皱着眉，放纵地将身体投入陆决的怀抱，侧脸紧紧贴在他胸膛，喘息不宁。 银白的月光之下，少年少女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寂，只有惊魂未定的喘息与心跳声，在宁静的空气里震颤。 许久之后，慕梨缓过神，仰头看向陆决。 见小师妹略微缓过神，陆决二话不说，将她横抱而起，短暂地展开剑气，只几个瞬移，便将她带回凌云府外。 回到熟悉的地方让慕梨放松多了，她被放下地之后，就仰头问陆决情况如何。 陆决先让她不要紧张，随后把看见她在洞外自言自语的经过说出来，并告诉她，那魔修应该是使用了幻术结界。 光是听陆决说那个小洞天外太过漆黑，慕梨就很吃惊。 在她眼里，那个小洞天散发的光亮几乎和白昼差不了多少，没想到在陆决眼里，竟然是一片漆黑，连化身成怀灵真人的人影都没有，全程只有她自言自语，简直跟撞鬼了似的。 “我找到了那个魔修的藏身地点。”陆决继续说:“但你那时候被他的幻术所困，我只能等你离开那处小洞天再出手。” 慕梨看出陆决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便急问:“那个魔修逃跑了吗？” “不是逃跑，”陆决说:“是消失了。” 直到冲入兽穴那一刻，陆决都没有暴露一丝灵力，敌方应该也没察觉他的气息，诡异的事，他进入洞中后，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微微闪动了一下，竟然凭空消失了。 以为是自身行踪暴露，陆决没再隐藏气息，开始暴走搜寻敌方踪迹，却一无所获。 那个没有一丝魔气也没有一丝灵力的人影，真的就凭空消失在那个兽穴里。 慕梨问他能不能分辨出对方是男是女。 “是男的，身形和发髻好像有点眼熟。”陆决说:“我一冲进去他就消失了，没来得及细看。” 陆决让她先回府休息，明日一早去尚武场，跟秦郁一起商讨围捕计划。 慕梨很想问陆决今晚能不能睡在凌云仙府，她现在又恐惧又亢奋，只有待在陆决身边才感到安全。 见她神色呆呆地仰脸看着他发呆，陆决以为她惊魂未定，便低声问她:“要我抱你进去吗？” “不，不用了，那我们明天见。”慕梨没好意思提出那个请求，依依不舍地主动跟陆决道别。 回府之后，本以为会紧张到天亮，没想到抱住小胖崽没多久，慕梨就沉沉睡着，大概是方才持续性的高度紧张太消耗精神了。 一觉睡到辰正时分，还是小胖崽先醒了之后，用小肉手“啪啪啪啪”拍她脸把她给拍醒的。 慕梨睁开眼，就看见小家伙开心得眼睛一亮，两只小短手交握在胸口，用小奶音温柔地对她报菜名:“合意比！合意比！阿泥！合意比！” 慕梨:“……” 她的小煤气罐罐，真是孝感动天。 第103章 慕梨双手捏住小胖崽的包子脸, 揉来揉去地教导不孝崽:“叫醒别人的时候, 要温柔轻声地叫哦！” 被揉脸的小家伙大概是以为慕梨在跟他玩闹，咯咯咯地笑得很开心，乖巧地用很小的气音配合重来:“合意比？阿泥？” “太小声了，这样就听不见了。”慕梨笑:“可以再大点声, 但是不可以突然拍熟睡人的脸, 会吓着人家的，醒来后人家可能会生气。” 小天尊仰着包子脸注视着坏姐姐, 眼睛亮晶晶地问:“气气？” “对呀！” “为什么？” 慕梨耐心举例:“如果祁啸昨晚玩游戏玩很累，早上睡得正香, 但我已经提前醒了, 又想要祁啸陪我玩, 我就这样捏啊捏, 用力捏祁啸的脸，把祁啸折腾醒了，祁啸会不会生气呀？” 小天尊啃着小肉手思考了一下，不久后就举起小短手欢呼:“不气气！本座喜欢！” “……”慕梨强调:“如果祁啸当时很困很困, 好想继续睡哦, 我偏要弄醒祁啸呢？” 小天尊再次欢呼:“不气气！本座喜欢！” 慕梨震惊了, 他们小肥龙的脑回路是跟人类不一样的吗？ “祁啸为什么喜欢被弄醒？”慕梨费解地请教。 小天尊开心地看着坏姐姐，尝试解释自己的感受:“喜欢！弄醒！可以看见阿泥！看见阿泥！开心！本座要陪阿泥玩！” 慕梨:“……” 这么说的话, 仔细回忆一下, 每次她弄醒熟睡的小胖崽，小家伙迷迷糊糊揉眼睛的时候，还会嘟起小嘴, 可只要睁开眼一看见她的脸, 那张小包子脸就会立刻发亮一样, 满眼都是幸福快乐…… 她的小煤气罐罐真的很喜欢看见她。 慕梨抿嘴保持严肃表情。 要沉着冷静，不能因为心被融化了就轻易妥协，必须严肃地教导小煤气罐罐体贴他人。 嗯。 呜哇！！！！她做不到啊啊啊！ 这小臭崽真的让她没法不溺爱！ 毫无原则的阿泥麻麻，抱起煤气罐一顿猛嘬，开始了新的一天。 - 吃完早饭，慕梨立即抱着小胖崽上了马车，来到尚武场。 秦郁和陆决都让侍从去堂里告了假，早已经等在正堂，慕梨把小胖崽送去修行室，就立即跟师兄们讨论昨晚的行动。 秦郁告诉慕梨:昨晚怀灵真人一直在寝殿里参悟经书。 后半夜，怀灵真人察觉到秦郁蹲守在院子里，特意出门招秦郁进殿，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秦郁只好没话找话跟师尊一直聊到天亮。 双方探查结果都能确定，幕后之人显然不是怀灵。 秦郁也得知了陆决昨晚匪夷所思的见闻。 陆决基本能确定昨晚那魔修并没有察觉他的闯入，就已经消失了。 “那他六天之后一定还会照常与小师妹相会。”秦郁认为，应该直接上报五位堂主，用多重结界困住那诡异的魔修。 陆决猜测结界根本无法困住那人真身，最好还是先查明对方身份，以免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慕梨赞同陆决的想法，可对方身份实在无从推测。 “慕梨说，幻境里的怀灵真人知道那天在修心堂里发生的事。”陆决开始分析:“我还记得当时有哪些弟子待在堂中，昨晚我已经写下名单，要不我们先去找师尊，安排人手暗中一个一个地刺探？” 秦郁回忆道:“不止堂内弟子，那日你假装受伤污蔑白景耀，师尊偏袒了你，跟你们出了修心堂之后，我又折回堂内嘱咐了一些琐事，出门的时候刚好瞧见白景耀也鬼鬼祟祟地折回堂内，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还是想向师尊说明当时发生的事。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偷听到了师尊和慕梨的谈话？” 慕梨眼神放空，似乎在仔细思索。 陆决先回应道:“有可能听见交谈，不过，大师兄虽说人品堪忧，实力差劲倒不像装的，每年大比，他都要实打实跟我们交手，但凡有一丝魔气也不可能藏得住。如果这件事跟他有关，他最多也只是个通风报信的叛徒，背后应该还有罪魁。” 秦郁蹙眉低声道:“实在不该让此人手握重权。” 陆决疑惑地轻声问一旁发呆的小师妹:“慕梨？你在想什么？” 慕梨陡然一激灵，回过神，神色惊愕地看向陆决，颤声道:“我可能知道那人是谁了。” 陆决与秦郁眼睛一亮，同时出声让她快说。 慕梨深吸一口气，笃定地开口:“是怀灵真人的贴身道童——子虚！” 秦郁一惊:“何以断言？” 慕梨回答:“其一，当时正殿中只有我和怀灵师尊交谈，而子虚带着祁啸在偏殿玩耍，他如果有意，应该能偷听到我们的交谈。其二，我对后颈被种下的蛊虫感到恐惧这件事，是祁啸无意间告诉了子虚，而非直接告诉怀灵真人。其三，第一次会面当晚，就是子虚来到凌云仙府，引我去那处小洞天，与怀灵真人相会。” 秦郁陡然站起身，急切道:“他竟然能在师尊眼皮子底下隐藏魔气？！怎能让这魔修常年伴师尊左右？” 陆决神色惊愕地看着慕梨，半晌才开口:“没错，难怪那人身形发髻看着很眼熟，确实很像子虚，这怎么可能？他……” 陆决无疑是三人中最为震惊的，他年幼时常伴怀灵真人左右，怀灵忙于公务，都是子虚在伺候照料陆决，二人多少有些主仆感情，很难想象子虚那样与世无争的性子竟然是伪装。 “得赶紧告知师尊！”秦郁顾不上细想，这证据太充足了，他急切地催促二人赶紧随他一起去修心堂。 “陆师兄？”慕梨发现陆决表情似乎有点失落，小声问他:“你觉得我的推断有问题吗？” 陆决摇摇头，站起身:“没有，这件事不能耽搁，走吧，我去抱祁啸来，一起去修心堂。” - 藏经阁内，怀灵真人坐于矮几之前，合上经书，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忽然一侧眸，警觉地看向阁门外的方向。 恰在此时，子虚已经取下怀灵吩咐他寻找的经书，恭敬的双手捧着，快步走向矮几。 “来者何人！”感觉到周围灵力暴涨的怀灵陡然起身。 她已经感知到那股力量奔着子虚而去，没想到以她的实力，出手阻挡时竟晚了一步—— 几步外，捧着书的子虚瞬间被一道闪电般的玄色身影击倒在地，紧接着又被幻影般的数道分身围得密不透风，插翅难飞。 怀灵真人惊愕地张着嘴，正欲挥出法诀的手顿在半空，并没有阻止偷袭子虚的那两个人。 她已经分辨出这两人都是她的亲传弟子——以剑气推动的速度优势压制子虚的人是她小徒弟陆决，无限幻影分身则是她大徒弟秦郁。 “你们这是干什么？！阿决？阿郁？”怀灵真人快步走上前，被按倒在地的子虚却先开了口，他吃力地侧过脑袋报平安:“高功不必忧心，子虚无碍。” 慕梨抱着胖崽追进门的时候，子虚已经被困在狭小的结界之中，陆决正语速飞快地对怀灵解释前因。 怀灵震惊之余，派人火速请来各堂堂主，以防这子虚有什么惊天能耐，竟然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藏得如此之深。 整个过程，被困在结界内的子虚神色都异常平静，已经整理好了刚才被袭击时扯乱的衣襟，只是发髻有些散乱，面色一如平日的温和。 在发现小主人陆决一直回避目光不敢跟他对视时，子虚还面带微笑，主动开口安慰:“不论因何事有了误会，皆是秉公行事罢了，待实情查明，高功自会还子虚清白，小主上不必为此汗颜。” 陆决蹙眉看向子虚，低声说了句:“但愿如此。” 慕梨这才看出，子虚与陆决关系很熟。 子虚称呼陆决小主上，对秦郁只称仙君，亲疏如此明确，这让慕梨直觉更加可疑。 就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该跟祁啸和陆决处好关系，此刻有种直觉，这子虚似乎也是故意在陆决幼年时就培养了信任关系。 而慕梨如今已经完全取得了祁啸的信任，假设幕后操纵者就是子虚—— 通过将慕梨变成傀儡，间接操纵祁啸，子虚就能同时掌控这片大陆未来两个最强之人！ 简直就像跟她一样的穿书者，未卜先知，只不过此人走的是魔道，而她走的是天道。 观察子虚此刻这般淡然气度，慕梨更是觉得此人深藏不露。 不久后，乾空、无忌和虚花三位真人一同赶来修心堂。 听闻前因后果，堂主们震惊不已，没有多说一句话，当即就协力对结界内的子虚进行了“全身扫描”。 结果是，他身上没有一丝魔气。 从气海灵府，到灵根经络，都是寻常筑基期的天道修士。 对身体的审查结束后，四位堂主才开始讨论这件诡异的事情。 事情本身太过匪夷所思，若非由陆决和秦郁两个首席弟子亲自禀报，他们此刻肯定会反过来怀疑慕梨想嫁祸子虚。 但不论是子虚假扮怀灵夜会慕梨教她功法，还是慕梨编造谎言嫁祸子虚，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想不出二人的动机。 慕梨此前都不认识子虚这个人，她没事找事嫁祸一个素不相识的道童作甚？ 如果真是子虚对她做的那些事，更让人难以理解。 然而陆决亲口证实此事当真，也确实在兽穴里见到了子虚，此事必然还有内情。 一番审问过后，子虚对慕梨的指控表现得十分茫然，他并没有显出含冤愤怒之态，只重复说了几次自己从未在半夜离开过怀灵的仙府。 他说自己只见过慕梨一次，就是帮忙照顾小天尊那一次。 慕梨问他祁啸有没有对他说她后颈那件事。 子虚一脸茫然，反问她“什么后颈”，慕梨详细复述了小胖崽当日对他说的话。 子虚仔细想了片刻，回应道:“我想起来了，确实说了，小天尊提起你那晚上摔倒在地，也说了脖子后面害怕之类的话，但我没太明白，以为他再说你摔了一跤扭伤了脖子。” 慕梨与他对视的时候，隔着结界，都莫名有一股战栗的感觉，熟悉的危险直觉。 她瞳孔骤缩，猛然意识到，这种熟悉的感觉，就是她在小洞天里面对“怀灵真人”的感觉。 那种淡然自若、屹立在天地之间的绝对强者的感觉。 原本，她以为这本就是真正大能所散发出的自然气场，而此刻，真正的怀灵真人就在另一旁，慕梨却并没有从怀灵身上感知到这种本能的战栗感。 偏偏是这个道童子虚…… 身为心理学专家，经验丰富的慕梨对一个人的性格特质极端敏锐。 虽然此刻的子虚始终是一副无辜茫然的弱者态度，她却能非常肯定地感知到，这个人，跟小洞天里那个“怀灵真人”，散发着一样的强大气场。 一番对质过后，双方都没有证据证明对方撒谎。 慕梨主动要求启用真言咒进行审讯。 然而结果照旧，子虚和她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 审讯转眼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各堂阁主也陆续赶到修心堂，段恒、谢寂川，以及白景耀也闻讯赶来。 了解事情经过之后，白景耀当即挺身而出，急切地对四位堂主说:“弟子认为，此事乃是慕梨一手杜撰。她原本该是想挑拨阿决对怀灵师尊的信任，然而，阿决并没有直接跟随她一起去那所谓的小洞天外蹲守怀灵师尊，而是想出了分头行动，让阿郁证实怀灵师尊清白的办法。 如此一来，秦郁亲眼所见师尊就在府中，若是慕梨再以幻术让陆决看到怀灵师尊，她离间的谎言便不攻自破！ 为此，她必须想出一个让这件事说得通的替罪羊，也就是能听见她当日与师尊交谈的人，自然只有嫁祸子虚，才能让这件事说得通！” 几位堂主神色一惊，被白景耀理顺了整件事，纷纷惊讶地看向慕梨。 “你不要胡乱揣测。”陆决当即出列反驳:“兽穴里那人是我亲眼所见，难不成我也跟慕梨串通一气嫁祸子虚不成？” 白景耀转头质问:“你起初说那黑影只是眼熟，慕梨一说是子虚，你就‘对对对就是子虚’，你就没想过是慕梨故意引诱你踏入她的幻境，搞出个子虚的身影迷惑你吗？你自己也说那兽穴没透出一丝魔气，好好一个活人居然当着你的面凭空消失，你就没怀疑过是你自己踩入幻境陷阱吗！” 陆决一惊，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白景耀转身回禀几位堂主:“此事已然真相大白！慕梨故意在小洞天外假装与人交谈，让小师弟以为她踏入了幻境，实则她是引诱小师弟收敛灵力四处搜寻，不小心反踏入她设下的幻境，制造了这场冤案！” 慕梨当真没想到白景耀能反过来把脏水全泼在她身上，甚至真的能自圆其说，很难不怀疑白景耀私下已经跟子虚串通一气。 她很快镇定下来，上前请求堂主召见凌云仙府内的一位侍女。 那个侍女可以证明，子虚那晚亲自登门来藏书阁找她，请她去见怀灵真人。 几位堂主当即命人火速将证人带来修心堂。 让慕梨稍感欣慰的是，那名侍女证实了慕梨说的话。 “子虚那晚确实请见了慕姑娘。”侍女在真言咒下如实交代:“且子虚告知我，此后每隔六日，慕姑娘都需夜半出府，因堂主秘托不便细说，因此我也嘱托守夜侍者照常放行。” 慕梨长舒一口气，闭上眼，平复心跳。 白景耀突然反驳:“如何能证实这侍女看见的真是子虚，而非慕梨操纵的幻境？” 慕梨一睁眼，铿锵反驳:“仙府内全都是你安插的弟子，日夜交替轮守，以防我对小天尊使用‘邪术’，这一点你清楚得很，我又怎么可能在你们重重监视下，对府内侍从施展幻术？” 白景耀冷哼一声:“你起初还是个只突破五层灵根的入门修士，短短一年时间，竟然自称突破了九层，谁知道你究竟以什么手段隐藏了实力？” 慕梨质问:“你有证据吗？你派那么多人监视我，都没找到我隐藏实力的证据，现在干脆就血口喷人？” 白景耀刚要反驳，陆决陡然提议:“慕梨身上还有尚未完全剥离的蛊虫，诸位师尊可有破解之法？若是能找到被封印的蛊虫，便可证明她所言非虚。” “我可破蛊！”虚花真人当即站起身，箭步走到慕梨身后，陡然掐诀起术，并指指向慕梨后颈。 他指尖缓缓自她风府穴划至大推穴，不久便果断收术，怒斥道:“满口谎言！你身上并无蛊咒！” 慕梨转身蹙眉看向虚花:“您真的懂蛊咒吗？” 虚花一愣，急道:“你什么意思？老夫难不成还……” “不要争吵。”乾空上前支开虚花，对慕梨说:“我早年也学过此咒破解之法，让我瞧瞧罢。” 慕梨立即配合地转过身，请乾空真人检查。 出乎意料的是，乾空真人也没有查出蛊虫的踪迹。 慕梨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虚花真人刚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帮她解除了蛊咒，好让她百口莫辩。 “怀瑾身上也有蛊虫，跟我身上的是一对双生蛊虫！”慕梨请求乾空真人:“我想请您亲自检查，不要经他人之手。” 乾空明白了她的顾虑，特意派陆决去把怀瑾抓来，乾空要亲手当众检验。 这场离奇事件的审问，在怀瑾受检后，众人心中几乎得出了定论—— 怀瑾身上，也没有蛊虫。 慕梨再无人证。 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警惕的敌意，直到陆决的修长身形挡在了她面前，挡住了所有人质疑的目光。 事已至此，录勋堂首席弟子陆决仍旧执迷不悟，坚持认为清越宗派来的女修慕梨是清白的。 于是，所有人注视陆决的目光都掩不住失望。 第一场审讯结束，事情需要进一步调查，慕梨和子虚都被安置在修心堂思过塔里，事情查清前暂时禁足。 白景耀提出此案隶属眀判堂管辖范围，应当把慕梨押送至眀判堂禁足，但乾空以眀判堂距离凌云府太远，不便小天尊探望慕梨为由，拒绝了白景耀的提议。 慕梨与子虚被两个弟子引去思过塔，陆决一直跟在她身后。 进门前，慕梨转过身，看向陆决:“一会儿要跟祁啸告别，我近些时日……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了，他可能会很紧张不安，这几日，师兄有空多去府里陪陪祁啸，可以吗？” 陆决没回答，等到子虚已经被弟子押送上了塔楼，他才上前一步，答非所问低声告诉慕梨:“我会尽快证实你的清白。” 慕梨仰头注视他许久，轻声问:“陆决，你一点都不怀疑我吗？” 陆决无声摇头。 “为什么呢？”慕梨哑声问:“我值得你这样的信任么？旁人会以为你鬼迷心窍，我会自己想办法证明清白，陆决，你得暂时跟我撇清关系。” 一阵沉默。 陆决低声却坚决地回应:“月食那夜拼死没有抛下我的人，我也不会随意放弃她。” 慕梨突然用力咬住下唇，但视线还是瞬间被热泪模糊了。 她嗓音极低地哽咽:“那个子虚有问题，我可以肯定！” “我知道。”陆决俯头凑近低声保证:“两日之内我会查清子虚底细，还会去清越宗把你的宗主抓来，你身上的蛊咒或许早就被小洞天里那个魔修解除了，但你宗主身上的契约肯定还在。慕梨，安心等我回来。” 第104章 陆决与慕梨道别, 立即去向诸位堂主辞行，亲自着手调查此案。 而小胖崽可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迫于压力，乾空真人要求慕梨安抚好小天尊, 要跟他商议好分开生活一段时间, 但允许小天尊每日都来探望慕梨。 慕梨嫌疑尚未洗脱, 这已经是难以服众的安排了，以免眀判堂说慕梨挟小天尊抗拒执法, 慕梨必须哄小胖崽接受这段时间的分离。 所以, 等侍从把小胖崽抱来思过塔后, 慕梨陪他玩了一会儿，就一步一步说出了这个噩耗。 她说因为突然接受很重要的任务，近些天她要住在这座塔里办差，暂时不能陪祁啸一起回家。 小天尊听完后, 包子脸出乎意料的淡定，他只是好奇地仰头用小奶音问慕梨是什么任务。 慕梨随便编了个制定作战计划降妖伏魔保护村民的任务。 小天尊一听, 还挺开心，举起小胳膊欢呼:“打坏蛋！” “对, 我要打坏蛋。”慕梨微笑回应:“或许过几天就完成任务, 跟祁啸一起回家了。” 小天尊开心地重复她的承诺:“回家！” “嗯！”慕梨强颜欢笑:“所以这几天，祁啸一定会很厉害很坚强，对吗？自己回家跟阿兰一起玩, 第二天可以再来找我玩。” 小天尊似乎有点没听明白, 看着慕梨呆了一会儿。 回家找阿兰玩，来这里找坏姐姐玩, 大概是这个意思, 小天尊立即点头答应了:“本座厉害！坚强！” 慕梨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小胖崽还挺配合, 陪他玩到快午膳时间，修心堂可没有可以随意点菜的膳房，也不会做祁啸爱吃的点心，慕梨只能让小家伙乖乖先回凌云府用膳，而她要留在塔里“办差”。 到了真要分别的时候，小家伙显然不乐意了，小包子脸上嘴一嘟，轻轻哼哼几声，想发作又不敢，因为刚刚才自称厉害又坚强。 他不想把慕梨留在这个地方，但也不拒绝，就开始可怜巴巴地绕着慕梨蹦来蹦去，鼻子里哼哼唧唧，委屈极了。 慕梨知道这小家伙心里很急，可是没办法，不是她心狠，是罪名洗清前，不能再招惹口舌是非了，她只能提起祁啸刚才的承诺，要求他乖乖回家。 最终，小胖崽一步三回头，气呼呼离开了思过塔，跟阿兰回凌云府吃饭了。 一天只能探望一次，再见面就要等到第二天了，慕梨还挺忐忑。 近一年的相处，小胖崽已经习惯了与她形影不离的生活，偶尔慕梨下山逛集市，或送书稿，小家伙都急得恨不得跑到山脚下，等她回来。 一下午不见，或许不难，晚上要阿兰去哄小胖崽睡觉，恐怕就很难安生了。 担心也没用，慕梨振作精神，开始仔细思索洗脱罪名的证据。 其实这件事从她的角度，证据已经足够充足了，毕竟同时知道她和怀灵谈话内容，且听见小胖崽提起“后颈”、“害怕”这些字眼的人，只有子虚，也确实是子虚半夜来到凌云府，请她去小洞天会见怀灵，凌云府的侍女都替她作证了。 但如果脱离受害者的身份，慕梨作为心引灵根修士，侍女的证词就不完全可信了。 还得找出其他证据，至少先证实她的供词一部分是真实的，否则这件事就真的像是她完全杜撰出来的。 如今她身上的蛊虫都没有了，子虚该是早就替她解了蛊，这两个多月，完全是在将她一步步做成傀儡。 可为什么子虚身上会一点魔气都没有呢？ 慕梨在思过塔里煎熬整日，茶饭不思，晚上只把修心堂弟子送来的餐食里清汤给喝了，其他饭菜一筷子没动。 禁足期间什么也干不了，她早早就回到自己被安置的卧房，洗漱上床歇息了。 要保持精力，保持信心，因为目前原著的可怕走向也算稍微被她打乱了一点，至少她看穿了子虚的伪装，暂时扭转了被制成傀儡的命运。 而且她身上的蛊虫也已经被解除了，退一万步讲，这次她打乱了子虚的计划，就算不能洗脱嫌疑，最多也就被逐出凌云峰。 如今蛊虫也没了，她自由了，除了舍不得小胖崽和大反派，她的未来至少比原著强多了。 慕梨忽然苦笑一声，心想自己不愧是心理治疗师，改变认知调节情绪的经验太足了，没了崽都能被她想成好事。 正胡思乱想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与喧哗声，好像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慕梨赶忙坐起身穿好外衣，端起灯盏走出门，快步走过长廊来到楼梯口。 楼下果然聚集了好几个穿着修心堂常服的弟子，仿佛在踢足球，不断变换阵形，阻截对手进攻似的，但并没有人与他们相对而立，也不知道他们在阻拦什么。 一个弟子清晰地喊出一声:“不可以！小天尊！诸位堂主有令，您每日只能探望慕梨一次！” 慕梨浑身一阵，这才明白这群人确实在“阻拦对手”，只是对手个头太矮，从她这个角度看起来像是在阻拦空气。 “祁啸！”慕梨急忙冲下楼，刚走了两三步，身体就猛地撞在结界上，被弹摔在楼梯上。 “阿泥！” 小胖崽该是听见了慕梨的呼唤，爆发一般陡然突围，冲出了众人的包围，飞奔跑到了楼梯前，小胖脚脚尖四处捣鼓着，想找准台阶边缘的位置。 慕梨就在这一刻看见了小煤气罐罐……的小胖腿。 小家伙大半个身子完全被他怀里抱着的小被子挡住了，根本看不见前路，所以他上楼梯很费劲，抱着个比他人还大的被子，用小胖脚当导盲棍到处试探台阶的边缘，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被再次追上来的修心堂弟子阻拦。 “小天尊，你上不去的，这里有四位堂主联手展开的多重结界，等白天再来罢！” 小天尊气坏了，跺着小胖脚强调:“本座困困！” “那就先回府歇息罢！” 小天尊包子脸上满是“你是不是傻”的嫌弃表情，即便两只手里抱着厚重的被子，还是急不可耐地竖起右手食指，指向楼梯上的慕梨说:“阿泥，在那边！” “我知道，她不能跟你走，这是堂主的命令！” “不走！”小天尊快要被这个人蠢哭了，跺着脚再次解释:“本座困困！阿泥在那边！” 修心堂的弟子不太有跟幼儿打交道的经验，只以为小家伙在说车轱辘话，便继续劝道:“我们知道，但慕梨必须留在思过塔……” “小天尊不是想带我走，他是说——他想留在思过塔，陪我一起入睡。”慕梨打破了两方地争论，充当婴语翻译器:“小天尊习惯了犯困就要来我身边，要我讲故事哄他睡，诸位仙君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先把他哄睡了，其他事再做商讨。” 几个修心堂的弟子这下总算明白这小胖崽为什么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反复强调“困困阿泥在那边”，原来听不懂人话的是他们。 但堂主们尚未允许小天尊在思过塔留宿，得明日去请示。 此刻也没人能收回结界放小天尊上楼。 为了让小天尊认清事实，弟子们扶着他爬上楼，让他自己“碰壁”，知道前路不通。 几次撞上结界无法穿过，小天尊终于认清现实，把怀里抱的被子放到一旁，把小胖脸贴到无形的结界上，眼巴巴注视着看得见抱不着的坏姐姐。 慕梨也蹲到他面前，隔着结界抚摸他的小胖脸，温顺商量:“我给祁啸讲一个睡前故事，讲完祁啸就乖乖回去睡觉，好吗？” 小天尊没有回答，依旧把脸贴在结界上看着她。 慕梨悲伤地挤出一丝笑，开始给他讲故事。 才刚讲到开头，就看见小胖崽转身抱起他的小被子，就地躺在了台阶上……闭上了眼睛。 “你不能睡在台阶上啊祁啸！”慕梨直拍结界叫醒这个会秒睡的崽:“会着凉的！” 一夜鸡飞狗跳，最终，修心堂的弟子找了棉被垫在台阶上，帮小天尊盖好被子，真的让他睡死在了台阶上。 怕小天尊睡熟后乱动滚下来，还有人一夜在旁守着。 慕梨也是一夜没睡，就靠在结界上，守了小胖崽一夜。 完了。 这让她还怎么乐观开朗？ 分开一晚上这小家伙都不能消停，她要是被逐出凌云峰，每天担心这小胖子怕是都能把她头发愁白了。 - 陆决完成任务的效率向来很高，而这一次是他主动请缨，日夜兼程不到三日，清越宗宗主就被他活捉回了凌云峰。 在一众凌云峰堂主的威吓之下，清越宗宗主坦白招供。 他确实在慕梨怀瑾身上种下了双生蛊，目的是想让慕梨跟凌云峰的小天尊处好关系，方便将来调用凌云峰的战力。 几个月前，他初次操纵蛊咒发作，是担心慕梨阻止边境大战。 清越宗宗主希望妖族与边境三大仙门相互损耗，这样，西北地区的仙门势力就有可能重新洗牌，将来慕梨能为他调度凌云峰的战力，清越宗便有望成为西北第一仙宗。 得知慕梨几个月前，曾想以一己之力劝说五位堂主，阻止边境交战，乾空、怀灵和无忌都很吃惊，心中对这小姑娘有了些敬意。 随后，清越宗宗主还交代了慕梨用来劝说堂主的那份讲稿，听完后，三位堂主更是满心震撼，不想这姑娘小小年纪，对天道平衡的领悟已经到达这个地步。 甚至连虚花真人都很吃惊。 起初听说慕梨想要阻止交战，他很生气，但听清越宗宗主大致复述慕梨讲稿的含义之后，虚花真人竟然觉得这小妖女说得有几分道理。 乾空验明了清越宗宗主身上的血契，确实混藏着慕梨的血液，血契尚未完全消退，可见慕梨身上的蛊咒确实才解除不久，至少这一点慕梨没有撒谎。 然而，有白景耀在一旁探听，很快他就找到了些破绽，提出这宗主所言也可能早有预谋，此事本就是他和慕梨合演的一出戏。 - 证据依旧不够充足，陆决接着四处奔波一连几日，把子虚祖宗八辈的底细都翻得底朝天，却完全找不出嫌疑。 子虚并非仙门世家，而是寻常农户的孩子，因父母染病去世，小小年纪流落街头，恰好被怀灵遇见，看出他有灵根，才收他做了道童。 这些年来，子虚一直伴随怀灵左右，性情恬淡，与世无争，几乎很少下山，连接触妖魔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成为魔修？ 难道他真的是被魔修嫁祸？ 陆决不得不承认，慕梨和子虚，或许都是无辜的。 这条线索着实查无可查。 陆决先回到凌云峰，去那处小洞天附近，继续搜山式探查魔修踪迹。 一听说儿子回山，洛晚凝就赶忙做了些陆决爱吃的点心，亲自送去投喂。 结果一瞧见陆决她都吓了一跳，养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这孩子灰头土脸的这么不修边幅，原本白净的面容都被一路的灰尘染色了，脏得她都不想要了，得换个儿子。 见了娘亲，这小子依旧一刻不停地继续搜山，洛晚凝只能提着食盒，一路飞天遁地地跟在他身后叫嚷，让儿子先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陆决一点胃口都没有，但他怎么说娘亲都不肯走，只能先停下了，在山边吃两块糕点，跟洛晚凝谈起了自己连日来的调查。 “短短两日，你去了这么多地方？”洛晚凝听完后忍不住心疼:“你想累死自己吗？” 陆决耷拉着脑袋被训了一通，吃完糕点就打算起身跑路，被洛晚凝硬拉着要他再吃点东西，然后回风和观山顶的温泉好好放松一下。 陆决真的没胃口，争论时恰好看见几个修心堂的弟子路过，便叫住他们，要把吃不下的点心分点给他们。 几名弟子谢过洛阁主和陆仙君的好意。 洛晚凝顺口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几人回禀说是要去天鹤谷，例行消解怨气。 洛晚凝说了句辛苦了，便温和地与几名弟子道别。 几人刚转身欲走，陆决忽然叫住了他们，歪头疑惑地问了句:“消解怨气？邱康的怨气不是去年就已经被慕梨化解了吗？他如今在眀判堂任职，天鹤谷哪来的怨气还需你们消解？” 几名弟子转身回禀:“此事我们早已问过怀灵师尊，师尊猜测约莫是被那虎妖杀害的村民冤魂聚集于谷中，还需例行消解些时日，才能彻底散去。” 陆决愣住了，呆呆看着几人，没回话。 洛晚凝见儿子傻了似的，赶忙笑着让修心堂弟子们去忙自己的差事，等人都走了，就继续拉着脏兮兮的儿子要回去洗澡。 然而陆决还保持着刚才问话的姿势和表情，石雕似的立在原地，半张着口，双目没有焦距。 “阿决？”洛晚凝嫌弃地拍了拍儿子的脏脸:“你这是怎么了？” 陆决缓缓转过头，看向娘亲，低声询问:“娘，怨气与魔气，有什么特殊的区分方法吗？” 洛晚凝一愣，回答:“当然没有，魔修吸食怨气，好比修士汲取天地灵气，都能化作自身力量，两者本就是一体。” 陆决又问:“邱康被封入天鹤谷之前，怨气就已经如此强烈了吗？” 洛晚凝想了想，回忆道:“他的怨气似乎是逐年增长，你问这些作甚？邱康如今已经放下了执念，无需多虑了。” 陆决缓缓皱起眉，竟然站立不稳似的退后一步。 洛晚凝见他唇色突然发白，赶忙上前扶住:“你怎么了？” 陆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许久才回过神，蹙眉看向娘亲，低声询问:“娘，我从小就听说，禅渊上人的实力远在另外两位师祖之上，为何另两位师祖数百年前就已度劫飞升，禅渊上人却仍旧在凡间闭关修行，上千年仍未度劫？” 洛晚凝无奈:“这种事，我等晚辈哪能贸然过问？” 陆决神色更加惊愕了。 “你到底怎么了？”洛晚凝也焦急起来。 “娘，你有没有想过，”陆决低着头，哑声开口:“天鹤谷或许是凌云峰内唯一一处便于魔修藏身的地方，邱康当初又不是在天鹤谷杀的人，如今他已放下执念，那些怨魂怎么可能聚集在天鹤谷一年还不散？ 而且，我从小就对天鹤谷虎妖的传说十分费解，禅渊上人既然同情邱康含冤丧妻的遭遇，为什么要将他封印在谷中，越发积攒怨气？您不觉得很奇怪么？” 洛晚凝神色一惊，心中隐隐发寒，又不敢细想，只颤声询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危险。”陆决痛苦地抬眼看向洛晚凝:“我还不确定那人的真实目的，但这里很危险，得先送你们离开凌云峰。” 第105章 洛晚凝从未见儿子神色如此惊慌失措, 刚想再劝他先回家歇息，却被陆决陡然抓住胳膊。 “得离开这里……”陆决急着想把娘亲送去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可是，要去哪里呢？ 明明是日头高照的后晌, 眼前却灰暗一片。 如果他心中的猜测是真的,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他又能把在意的人藏去哪里？ 陆决闭上眼,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那个人最先选择了对慕梨下手，如今最危险的也该是慕梨, 更何况慕梨此刻还跟子虚关在同一座塔里, 得先让师尊放她出来。 思及此, 陆决立即以急事为由，与娘亲道别。 洛晚凝还没来得及阻止，陆决身形一闪，已经没影了。 抵达修心堂, 陆决拦住路过的弟子询问怀灵师尊在哪里, 得到回答, 立即前往拂秋殿。 怀灵真人与乾空真人都坐在正殿，还在探讨慕梨与子虚的疑案。 陆决快步上前行礼:“弟子有急事禀告，想请二位师尊去东殿密谈。” “可是又找到了新线索？”乾空急问。 怀灵站起身:“先随他进去再谈。” 三人匆忙踏入东殿，屏退道童。 陆决开门见山, 先把方才在山上偶遇修心堂弟子的经过告诉了二位师尊。 他不敢直言自己怀疑禅渊师祖已经堕入魔道, 只能尝试学着慕梨从前启发式的交谈方法, 先摆出疑点。 第一处疑点, 便是邱康放下执念已有一年，而天鹤谷至今仍有魔气源源不断地增长。 陆决反驳了怀灵真人对于冤魂未散的猜想, 随后指出, 或许有魔修利用邱康的怨气, 常年藏身于凌云峰。 二位堂主觉得有可能，立即打算派人去天鹤谷搜寻，却被陆决制止。 他继续提出自己的猜测线索—— “假设我与慕梨蹲守魔修那晚，所见所闻都是真的，慕梨确实踏入了幻境，但幻境方圆三里内，没有任何灵力和魔气波动，这超出了幻术系修士远距离施术的极限。” 怀灵点头:“此事着实叫人困惑。” 陆决继续道:“寂灭天尊在时，曾传授我们一种术法——以注入灵力的符纸为媒介，可窥视并听闻数十里内发生的一切。天尊还曾告诉我们，这种术法炼制高阶，可以操纵木头傀儡行动，甚至可以通过傀儡，施展自身的力量。” 乾空真人道:“没错，天尊确实会这道术法，这与此事有关吗？” 陆决蹙眉沉重地点点头:“弟子在想，如果把一个人的身体作为傀儡，会这种高阶术法的修士，便可藏身于数十里外，通过傀儡施展幻境，而傀儡本身并不会泄露魔气或灵力。” “你的意思是……”怀灵真人问:“子虚乃是那天鹤谷魔修的傀儡？” 陆决点了下头。 “不可能。”乾空真人反驳:“这种术法炼至高阶的只有天尊一人，传授给我等的，只是符咒传语这样的皮毛。” 陆决沉默了片刻，嗓音极低地问:“这道术法，是经哪位师祖之手，亲传天尊？” 乾空摇头:“这怕是无从得知。” 陆决没有追根究底，而是切入第三个疑点:“短短两个多月内，慕梨从练气二层突破到筑基阶段，心引灵根从六层突破至九层，如果换做二位师尊倾力传授功法，有任何办法，让慕梨在两个月内达到此等提升吗？” 怀灵一口否决:“不可能。” 陆决再问:“魔界呢？有已知的魔修能做到吗？” 怀灵摇头:“自然也是没有，若能如此随心所欲的提升一个修士的实力到这个地步，魔界早就与仙门开战了。” 陆决:“如果请二位师尊必须想出一个可能做成这件事的人，这世间有这样的人吗？” 乾空蹙眉道:“除非这世上有我们不知的隐士高人，修为深不可测。” 陆决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两位师尊，低声将刚才的三个问题串联成线:“一位实力远在二位师尊之上的隐士高人，这位高人是寂灭天尊的亲授师尊，也就是凌云峰三位上人之一，此人近百年来，利用邱康的怨气藏身于天鹤谷，现在，回到最初的疑点——是谁将邱康封印于天鹤谷？” 乾空神色一惊，慌忙斥责:“慎言！” 陆决捏紧拳头，壮着胆子给出自己的答案:“这三个疑点，都指向了同一个人，不是么？” “休得胡乱揣测。”乾空指着陆决的鼻子斥道:“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此乃重罪！” 怀灵也上前劝阻:“阿决，此事万不可对外胡言，今后也不许再提，若是叫虚花和你爹听见了，为师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陆决蹙眉注视怀灵真人，难以置信地歪头质问:“师尊，您听懂我的意思了——那位师祖可能……堕魔了！这是装聋作哑就能糊弄过去的事么？您打算带着凌云峰数万弟子引颈就戮么？” “这只是你的臆测。”乾空冷冷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为了替慕梨开脱，欺师灭祖的话你都说得出口！禅渊师祖一生慈悲为怀、乐善好施，谁人不知他老人家品行？你为了替一个刚认识一年的女修开脱罪名，竟不惜污蔑师祖，为师从前太纵容你了!此事你若再敢说出口一个字，必当以门规论处！” 陆决神色震惊，又转头去看怀灵师尊。 怀灵真人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看着他，淡淡开口:“这些天你日夜劳顿，一时糊涂，为师也可谅解，回去歇着罢，此事绝不可再提。” 陆决蹙眉张口，正欲反抗，双瞳陡然一闪！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忽然面色失落地低下头，闷闷地说了句:“明白了，谨遵师命，弟子告退。” 两位堂主点点头，陆决耷拉着脑袋走出东殿，头垂得很低，双瞳却警觉地不断扫视殿内装饰雕刻。 时不时有路过的弟子向他行礼，陆决只是故作情绪低落地点点头，一直没出声，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修心堂，脚尖一转，往风和观走去，假装真的要回家休息。 “果然瞒不过主上的眼睛。” 熟悉的淡然嗓音，忽然从前方传来，陆决心头一紧，抬眼看去—— 子虚面带平静的笑意，站在五步之外，注视着陆决，轻声求教:“是怀灵和乾空扮得不像，还是幻境里的修心堂有装饰出了错？主上是如何看出破绽？” 果然是幻境，陆决身后的修心堂一瞬间化回了静谧的山谷。 本该被堂主们的结界关押在思过塔里的子虚，竟然面色坦然的出现在陆决眼前。 不，不该在叫他子虚了。 是禅渊师祖。 陆决很快平静下来，完全不尝试逃跑。 他爹要揍他，他都逃不掉，保守估计，禅渊上人约等于一万个他爹。 如果眼前的子虚当真是禅渊上人的傀儡，想要杀他，那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还不如临死前保持最后的尊严。 沉默了许久，陆决疑惑地反问:“师祖为何仍旧如此称呼弟子？” 子虚迈步上前，温声道:“您本就是我的主上，天上天下，唯有我永远不会背弃主上，可惜主上此等才智，也会被这世间的蝼蚁所蒙蔽。” 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子虚，陆决脑子转得都快擦出火星子了，都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缓缓吞咽一口，陆决低下头，也不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直接顺着他的话理直气壮地回应:“希望你说到做到，伤害我在意的人，也算背弃我。” 子虚微笑:“您很快就不会有在意的人了。” 陆决心中一惊，低声试探:“师祖有何打算？” 子虚当即回答:“当然是打算帮主上重归至圣之位。” 陆决侧眸疑惑地注视他:“师祖要助我飞升？” 想到此前慕梨最初中计，也是一心跟随高人修炼，陆决猜测禅渊上人这么说，也是想以飞升为诱饵，引他俯首跟随。 若当真如此，就有了一线生机，陆决可以假装迫切想要飞升，答应与他合作，每隔六日见他一面，拖延时间，说不定能想出对敌之策。 子虚叹息一声，坦白道:“主上若是想要顺应天道，度劫飞升，怕是无望了。如今人族大兴，天道法则皆随千万年来的人圣变迁，而您生来便是法则的主宰，倘若飞升，会打破他们可笑的平衡，这群蝼蚁力量微薄、独木难支，是以上天入地，都忘不了联手排除异己的把戏，您且当笑话看罢了。” 陆决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沉默片刻，才意识到他话已经说完了。 陆决赶忙低头哼笑两声，假装自己能听懂，因为禅渊上人跟他说话的语气很恭敬，他担心自己表现得像个傻子，会失去平等交谈的资格。 但是，他真的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第106章 把禅渊师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 陆决才开口试探:“师祖至今尚未飞升，是因天道不公？” 子虚轻笑一声道:“您暂时无法理解我的苦心，我本可以借慕梨之手, 把原本属于您的记忆还给您，以便您能早日与那群蝼蚁割席, 可惜慕梨搅乱了一切, 让您洞察了我的存在。 事已至此，一些事, 只能由我亲自动手，待您觉醒之日，便会知晓——这世间永不背弃您的只有我, 也只有我，期盼着您完整地归来。” 陆决听得一头雾水，还在想要如何回应时，子虚已经消失不见了。 既没有将他灭口, 也没有要求他保守秘密。 - 思过塔中，慕梨抱着小胖崽，与五位堂主相对而坐，将自己这两个月来的经历又说了一遍。 其他几位堂主都很惊讶, 慕梨的疑案竟然能惊动许久不闻窗外事的尽常真人。 听完事情经过，尽常真人没有开始审讯慕梨，而是掉过头质问其他四位堂主—— 事发至今，凌云峰把慕梨的底细查得底朝天，连清越宗宗主都被抓来了凌云峰, 却为何连子虚这两个半月内没有会见慕梨的证人都没有找到？ 语气显然带着责备, 没人想到尽常真人会如此反应, 向来意见相左的陆氏父子俩, 难得在袒护慕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子虚是否半夜与慕梨会面的证据确实不好找，因为怀灵真人喜静，内府里除了她自己，只住了秦郁和两名道童，无人守夜，自然找不出人证。 尽常真人对这个解释依旧很不满，这件事他偏向信任慕梨，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个月来慕梨时不时强行去他府里开导他，也是因为目前为止的证据看来，慕梨的话确实更加可信。 尽常真人立即要求收起结界，召子虚下楼。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闪眼间冲进塔楼，急切地吼了声:“师尊！” “阿决？”怀灵起身迎上前:“你急什么？出什么事了？” 陆决面色苍白喘息不宁地注视怀灵，想要开口，却又不敢确定此刻所见的一切是真实的。 禅渊上人利用傀儡隐藏魔气，幻境防不胜防，陆决环视一周，眼神里满是绝望。 慕梨放下小胖崽，欣喜地走上前迎接:“陆师兄你回来了！” 陆决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安，慕梨敏锐地闭上嘴，用手势打比划，询问他这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危险的人不便说话。 他看懂了。 两人间古怪的默契，让陆决的神色放松了一些，自言自语般小声说:“你是真的慕梨？” 慕梨瞬间会意，陆决肯定也闯进幻境了，可能是刚死里逃生，还很警觉，她想让他放松下来，便说出了那个只有彼此知道的事—— “二月初六的发簪，我至今还没收到呢。”她用期待的眼神向他索要生日礼物。 陆决失神无措的目光果然突然亮起来，他低头从袖兜里取出一根发簪，伸手递给慕梨。 “哇！师兄真准备了礼物！”慕梨欣喜地接过簪子，拇指指腹轻轻抚摸着簪子尾部雕刻的……那匹赤兔马！强颜欢笑:“师兄可真听话，我那天说让你送我丑一点的簪子只是客气话罢了，我从前让你别急着催续写话本你也没这么听话啊，怎么……” 话未说完，慕梨仰起头，发现陆决一脸自信等表扬的神色，才陡然意识到大反派可能不是故意送她造型很丑的簪子，他真的觉得用这么贵的翡翠雕匹马很好看！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她刚才说的话太直接了。 陆决笑容逐渐消失，蹙眉低声质问:“师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开玩笑的啦哈哈我好喜欢哦赤兔马最可爱了！”慕梨当场改口。 冷静下来，陆决能确定此刻眼前的一切不是幻境，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扮出他滑头小师妹的“神韵”。 陆决转身走至几位师尊面前，开门见山地提出紧急疏散全峰弟子，制订计划分批分头逃离凌云峰，隐姓埋名。 得到如此离谱的提议，五位堂主也算有了心理准备，听完陆决对于禅渊上人的猜测，便没有过分吃惊，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商讨。 堂主们的反应与陆决在幻境中所见并不一样，但他们确实认为禅渊师祖不可能堕魔，更不可能对自家弟子下手。 最终，五位堂主一致认为，是背后隐藏的魔修想要挑起凌云峰内乱，才假装禅渊师祖企图震慑他们，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不战而逃，四分五裂。 所以，最终商讨结果，堂主非但不打算疏散逃离，反而准备召集全峰弟子，封锁天鹤谷，以便关门打狗。 陆决心急如焚，以禅渊上人的实力，能增加活口的唯一办法，就是分头逃跑。 若是召集所有弟子前往天鹤谷，简直是为禅渊覆灭凌云峰省力。 只有慕梨一个人相信陆决的猜测是真的。 她此刻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子虚竟然是禅渊上人的傀儡！ 虽然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但听陆决复述子虚所说的话之后，结合原著内容，慕梨很快就理清了一切—— 禅渊上人称呼陆决主上，这代表禅渊的真灵有可能是远古妖圣的属下。 他提到陆决的“觉醒之日”，还说会期盼陆决“完整的归来”，表明他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就是为了让陆决的妖力彻底觉醒。 那句“本可借慕梨之手，把原本属于您的记忆还给您”，便是禅渊上人花这么大心思把她做成傀儡的缘由。 因为慕梨的心引灵根有个与众不同的天赋——具象化。 如果她突破十一层灵根，就可以给任何人植入不存在的记忆。 其他心引灵根修士植入的记忆，经不起推敲和时间的损耗，唯有慕梨能让人亲身经历一般，接受记忆，甚至永不消退。 也就是说，禅渊上人是想把远古妖圣的记忆塞给陆决，让陆决产生新的身份认同，和对外族的仇恨。 禅渊还说“可惜慕梨搅乱了一切，让您洞察了我的存在，事已至此，一些事只能由我亲自动手”。 这句话，对应原著里发生的事，便是原著里的禅渊上人操纵傀儡慕梨，给五个堂主植入了具象化的虚假记忆，制造凌云峰内乱，让陆决在内战中觉醒妖力。 如今禅渊的计划被打乱，可能会亲自动手，逼迫陆决觉醒。 因为担心陆决力量觉醒后找他算账，所以才提前打预防针，左一句“主上”右一句“主上”叫得无比亲切，假装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残忍屠杀，都是为了陆决好。 禅渊还说，陆决若是想顺应天道飞升，必然无望，因为人族大兴，天道法则随千万年来的人圣变迁，陆决飞升会打破所谓的平衡，这是那群蝼蚁排除异己的把戏。 这句话前后串联起来，应该正是禅渊上人设下这场局的真正原因—— 禅渊或许也有着强大的妖族真灵，因某个天道平衡的法则，他失去了飞升资格，便认为这是人族大兴后扭转天道法则所造成的不公，所以，禅渊急需能跟天道抗衡的力量，反抗不公的法则。 陆决和祁啸先后降临人世，就可能是禅渊骗过了天道，窃取了这两股强大的远古能量，重现于世。 原著之中，祁啸在经历人族对他的残酷折磨与背叛之后，最终还是毅然决心守护人族。 而陆决的人族意识被真灵怨恨所吞噬，最终走向了禅渊为他铺就的逆天之路。 原著里发生的一切，终于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与现实相连接。 慕梨心跳得发狂，既震撼又绝望。 即便真相大白，她也没办法阻止灾难降临，因为禅渊上人太过强大。 禅渊上人原本想借她的天赋，制造内战，逼迫陆决觉醒，而非亲自动手，这是为了避免与陆决结仇。 而如今，慕梨打乱了他的计划，让陆决提前洞察了他的存在，觉醒后意识尚未完全被吞噬的陆决，或许会因此追杀禅渊上人，报仇雪恨。 这对禅渊而言有一定的风险，但以他目前的表现看来，似乎有信心能躲过陆决的追杀。 又或者，哪怕会被陆决杀死，禅渊都铁了心，要让妖圣觉醒，打破现今的天道法则。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凌云峰的大劫已然提前到来。 陆决的提议没有错，因为力量悬殊，如今唯一能保住更多无辜弟子的办法，只有分头逃跑。 慕梨回过神，立即抱起腿边的小胖崽，上前帮陆决一起尝试说服五位堂主。 然而，五位堂主都是禅渊上人的亲传弟子，无法接受陆决的推测，认为一定是有魔修操纵一切，别有图谋。 陆决把所有希望寄予怀灵真人身上，将她拉到一旁一对一分析。 在看见怀灵第五次蹙眉摇头的瞬间，陆决脑中忽然响起子虚的嗓音—— “他们不会信任您，主上，即便您如今一心守护着他们，他们也不会将您放在眼里。倘若他们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便更不会相信您的诚意。主上，天道并无您所笃信的正义，存在本身就是生命唯一的意义，所谓的正义，不过是有利于他族繁衍的规则束缚，与我族何干？请您记住他们此刻的傲慢嘴脸，待您回归之日，定会理解属下的苦心。”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陆决突然质问。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他面前的怀灵真人惊愕地询问:“为师只是想告诉你……” “我不是在跟您说话。”陆决蹙眉解释:“是子虚……子虚一直在跟我说莫名其妙的话，他可能要动手……” 虚花真人上前道:“子虚尚被封于塔顶，如何与你交谈？” 不等陆决回应，楼上忽然传来子虚淡然的语调:“主上方才已经告诉你们，我只是个傀儡，没有结界困得住我，尔等若非耳聋，那便是故意怠慢，该罚——！” “罚”字犹如洪钟震响，伴随着一道青芒刺向虚花真人！ 一声轰然巨响，众人惊愕侧头，就见虚花真人撞断了一根木柱，砸倒在北墙，瘫坐在一堆砖石之中，呕出一口鲜血。 “霜意！”乾空真人当即飞身，护在虚花身前，展开结界。 其他三位堂主毫不犹豫，联手起阵，准备迎战！ 陆决则闪身护在慕梨跟前。 一直听不懂大人谈话昏昏欲睡的小天尊，被突发状况吓得连小手都不啃了，慌张地蹬着小胖腿，后脑勺拼命往慕梨怀里挤，下巴一下子挤出了四层！ 慕梨一手捂住了小胖崽的双眼，小胖崽才停止了蹬腿。 第107章 “您当真是禅渊师祖？”无忌真人神色震惊地注视子虚:“若是师祖, 请亮明真身，只要您告知降罚我等的缘由，弟子甘愿弃战领罚！若是顶着师祖的名头恫吓我等的妖魔, 凌云峰必将血战到底！” 子虚依旧神色淡然，迈步走近众人，轻声开口:“战与不战, 不是你说了算, 凌云峰内数万人族修士, 是我为迎接主上归来准备的祭品, 此战需消耗多少, 主上说了算。” 远处的虚花真人艰难地站起身, 后背抵在破损的墙面上，陡然大吼:“此人必是妖魔！师祖断不会说出此等残虐不仁之言！” “残虐不仁？”子虚侧眸扫向虚花真人:“你力挺驰援边境三宗，企图荡平妖界时，也没想过对妖族的无辜生灵心慈手软, 你在我眼中, 与妖族在你眼中无异，这时候你倒是想起跟我计较仁义道德了？” 乾空忙道:“师祖可是因边境之战责怪我等决策不妥？劝和乃是我一人之主张，师祖若要责罚……” “与此无关。”子虚打断乾空的话, 转头看向陆决，微笑道:“我要开始动手了, 就从怀灵开始罢，主上儿时与怀灵十分亲近，想必不愿眼睁睁看她死去, 我会分十三步杀死她, 您可以尝试用任何方法阻止我, 如果在第十三步依旧没能救下她, 便请主上节哀，下一个祭品……” 子虚缓缓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抱着小天尊的慕梨脸上——“是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陆决惊愕地呵斥:“我又没有力挺驰援三宗！你纠缠我干什么？要算账……你去找虚花师尊啊，师尊最宝贝的徒弟是白景耀，你现在就可以去眀判堂找白景耀！” “……”五位堂主齐刷刷转头看向陆决，虚花真人更是怒发冲冠！ 陆决赶忙严肃地对傀儡子虚补充解释:“当然我肯定也不舍得看我大师兄受苦，我会尽力阻止你伤害大师兄。” 五位堂主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 陆决清了清嗓子，侧头对远处怒发冲冠的虚花真人用口型解释:这是缓兵之计，调虎离山，争取回旋余地。 耳边忽然扫过一阵劲风，陆决惊愕地回头，怀灵真人已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抓飞向子虚！ 子虚高举左手，掌心对着被困在半空中的怀灵，目光依旧带着笑意注视陆决，淡淡开口:“准备好了，主上，现在开始。” “啊！”怀灵一声惨叫，右肩被一道青芒贯穿！ 血花飞溅，雨点般洒落在子虚左侧脸颊，他依旧面带无害的微笑，目视陆决。 陆决目眦尽裂，与无忌、乾空、尽常三人同时发起进攻，陆决利用剑气天赋最先跃至怀灵身边，欲将她救出战圈，却被一道护盾瞬间弹开。 三位堂主一拥而上，合力破盾，未及出手，四肢仿佛被巨力拉扯，竟与怀灵一起，被傀儡禁锢在半空。 “是锁魂钉……”尽常对子虚咆哮:“果真是魔修！你何时在我等身上打下此咒？” “在你们刚拜入凌云峰那日。”子虚淡淡回应，目光仍旧注视着被弹飞撞在墙上的陆决，轻声鼓励:“主上，还剩十二次机会，得抓紧了。” “不要！”陆决勉力撑起身体，再次冲向子虚，用尽全力凝聚剑气，却连子虚随意展开的护盾都无法击破。 又是一道青光刺穿怀灵右肩，但这一次她咬牙憋着口气，忍着剧痛没有哼出一声。 “师祖！别打了……别打我师尊！”被再次弹飞的陆决踉跄着站起身，一改强硬的态度，绝望地颤声恳求:“弟子……弟子学艺不精，请您换个取乐的……” 话未说完，又是一道青光，击穿了怀灵右手手腕。 “住手！”被困在半空的堂主们齐声怒吼。 陆决看出那傀儡不打算再与他多言，只得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再次冲向怀灵师尊。 蚍蜉撼树，再次被弹飞出去，陆决挣扎起身时，又一道青光洞穿了怀灵的左手手腕。 “呃啊——”陆决双瞳逐渐变得赤红，他放弃营救怀灵，凝聚剑气，转而奋力向子虚发起进攻，使尽浑身解数寻找对方破绽，并不断制造假象企图引对手入局。 然而，无法想象的实力差距，让他的一切努力都成为徒劳，又一道青光击穿了怀灵的膝盖…… “师兄……”不远处，藏好祁啸的慕梨趴在地上，双手扒着地板，拼尽全力爬向战圈，尽力呼喊。 她身上还留有禅渊注入的魔气，会被陆决的灵力天然压制，哪怕只是一点也会让她脱力，而此刻，战圈内陆决的灵力无比激烈，这种状态下慕梨完全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拼了命爬进战圈，对陆决发出微弱的喊声:“师兄……让……让我来……” 这声微弱地呼喊，让发狂般进攻的陆决停滞下来。 他看见慕梨不顾危险，在他的灵力裹挟下硬生生爬进了战圈。 一个心引灵根修士，如何正面与敌方作战，更何况对方是禅渊上人？ 陆决此刻极度绝望，他不明白禅渊上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可能救下怀灵师尊，而下一个祭品，就轮到慕梨了。 他出手前见慕梨抱着祁啸跑出塔时，还以为滑头小师妹找准时机果断逃跑求援，没想到慕梨此刻居然爬了回来。 陆决万念俱灰，想暴喝一声让她快逃，可是…… 侧头看向半空中的怀灵师尊，陆决痛苦地低头闭上眼，咬牙压制灵力，一跃而起，远离战圈，把战场交给了慕梨，独自去角落待命。 他相信慕梨，慕梨每一次决意出战，都从无失手。 陆决的灵力消散后，慕梨睁开眼，又一道青光洞穿了怀灵的脚踝。 慕梨双手撑地，爬起来对子虚大吼:“你此刻所做的一切，不久后陆决必会加倍奉还！别忘了，陆决身上可不只有你们妖族的真灵，他的人族真灵强悍得很，即便你唤醒妖圣真灵，哪方意识将主宰这具身体且不一定呢，若是叫陆决赢了，你费这么大心思，岂非为人族做了嫁衣！” 子虚平静地目光落在慕梨脸上，竟然真的停止了对怀灵的攻击，语速缓慢地开口:“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慕梨昂首道:“我不仅知道你的秘密，还知道你的过去与将来，如果你想继续用这种方式唤醒陆决，未来注定会一败涂地！而我，不仅能帮你把那段记忆还给你的主上，还能为你转移陆决的仇恨，让他用另一种方式觉醒真灵。” 子虚脸上平静的微笑居然消失了，他面无表情注视着慕梨，仿佛要洞穿她的灵魂。 慕梨神色笃定，坦然与他对视。 子虚轻声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慕梨故作高深莫测地回应:“在小洞天时，我就暗示过你，我想让凌云峰驰援妖族，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我有相似的立场，我可以帮你唤醒真灵，也可以帮你把那段记忆还给妖圣，确保陆决顺从你的期望。” 子虚沉默片刻，问:“作为交换，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慕梨当即回答:“我要你不去伤害任何陆决在意的人。” 子虚眯起眼，思索片刻，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慕梨背脊发凉，等待他先发话。 “如果你真能做到，我自然愿意与你结下契约。”子虚笑道:“但这得有个时限。” 慕梨点点头:“那是当然，只需给我……一百年时间，我便可……” “七日。”子虚斩钉截铁道:“七日内，只要能让主上觉醒部分妖力，我就再给你些时日。” 慕梨赶忙讨价还价:“七日内怎么可能……” 子虚打断她的话:“我自己动手，等不到你断气，主上或许就能觉醒。要么接受七日之约，要么你将毙命于此。” 慕梨:“……” 一阵沉默。 “好，就七日。”慕梨强作镇定:“但这七日之内，你得离开凌云峰，不得干扰我行动。” 子虚答应了慕梨的条件，随后便消失在慕梨眼前。 被锁魂钉困在半空的堂主恢复自由，尽常与无忌当即飞身上前接住重伤的怀灵，替她止血疗伤。 死里逃生，所有人都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陆决也已经冲回战圈，慕梨后怕得厉害，很长一段时间听不见周围人焦急地在对她说什么。 直到小胖崽哭闹着冲进塔楼，闭着眼睛朝她冲过来，慕梨才恢复了行动力，蹲下来，张开怀抱，一把搂住了小胖崽。 听觉和身体的知觉逐渐恢复，她才听见周围的几个堂主都在感激她冒死挺身救下怀灵。 然而慕梨面上没有任何轻松之色，因为她根本没办法让陆决七天内觉醒妖力，与禅渊傀儡的约定只是缓兵之计。 而七天之后，她就要被禅渊师祖残忍又缓慢的杀死。 第108章 只有七天的时间, 来不及缓神。 重伤的怀灵在丹药房接受治疗，轻伤的虚花与其他三个堂主只召集了五名首席弟子与各堂阁主，紧急商讨守峰之策。 陆决最先猜出禅渊师祖堕魔，以为禅渊要对整个凌云山下手, 便想让堂主带着凌云峰弟子分头逃散、隐姓埋名, 能活一个是一个。 可如今, 正面交手后，众人发现禅渊的目标似乎是陆决, 但又不是想伤害陆决。 带着满肚子疑惑，众人只能向在谈判中驱退禅渊师祖的慕梨寻求解惑。 时间紧迫, 慕梨也顾不上再被怀疑, 结合此前陆决的推测, 和原著中的故事背景，把自己的所有猜测都说了出来。 在场众人都听得眉心紧促, 唯独白景耀脸色铁青, 眼神慌得仿佛魂飞魄散。 慕梨话刚说完, 白景耀便站出来怒斥:“禅渊师祖原本好心传授你功法，若不是你闹着要审讯子虚，凌云峰何至于有此大劫，如今我峰所有人都要承受师祖的震怒, 都是你……” “混账！”虚花真人的咆哮伴随着一声巨响, 白景耀猝不及防被最疼爱他的师尊一掌打在右脸，整个个人被扇得掀飞在地！ 虚花真人满面羞耻地指着地上的白景耀，厉声怒斥:“慕梨从入我凌云峰起，安抚小天尊、化解邱康怨气、月食之夜冒死救下数人, 每一件功劳, 都被你这孽畜捕风捉影, 污蔑成图谋不轨，如今我亲眼所见她冒死与禅渊周旋，保住怀灵性命，暂缓我峰大劫，你竟然还想出言诋毁她……你给我跪下！” 白景耀被这一掌打得眼冒金星，右耳朵稳稳耳鸣，左耳听见师尊训斥，赶忙晕头转向地爬跪在虚花真人面前，颤声告饶:“师尊息怒！弟子失言！弟子一时心急，失言了！师尊伤势未愈，切勿动怒！” “我让你给慕梨跪下！要如何处置你，她说了算！” 白景耀浑身一颤，余光看了眼坐在东侧第二张圈椅里的慕梨，脸色顿时涨得发紫。 “还愣着作甚！”虚花真人怒斥。 白景耀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艰难地转动膝盖，面朝慕梨，低声开口:“白某过分谨慎，妄加揣测，今日被师尊一语惊醒，深感羞愧……” 虚花真人猛地弯身摁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让他跪趴下去，而后抬眼羞愧难当地看向慕梨，低声说:“老夫身居高位，轻信谗言，罪加一等，这一年来，可叫你受足了委屈！要如何处置，全凭你发落，老夫愿与罪徒一同领罪！” 慕梨余光盯着趴跪在地瑟瑟发抖的白景耀，当真出了一大口恶气。 只可惜现在情况危急，根本没空算总账，她只能请虚花真人先讨论当务之急，其他事以后再议。 乾空真人赶忙拉回正题，看向慕梨询问道:“你是说，禅渊师祖想要唤醒阿决潜藏的力量？他何以确定阿决体内暗藏他所期许的力量？若是阿决并无此等潜力，他难不成要一个一个杀光凌云峰的人？” 慕梨闻言，转头看向站在堂主们身后的陆决。 陆决惊魂未定，目光略带茫然地注视着她。 慕梨不知道该不该让堂主们知道——陆决的真灵七成以上是妖族。 事已至此，不将陆决妖力解封，禅渊绝不会罢休。 那么解封之后，时常失控的陆决肯定要面对同族甚至至亲之人的提防，甚至排挤背弃。 原本慕梨还想着努力提升修为，如果不得已还是走到那一步，她或许能帮陆决守住人族意识，反过来吞噬妖族意识。 可如今…… 她可能没有机会陪他一起熬过这场劫难了。 甚至没机会亲眼看见她的小煤气罐罐化龙了。 绞尽脑汁摆脱了被制成傀儡的命运，结果却是生命提前结束，慕梨控制不住忽然上涌的情绪，低头捂住眼睛。 “阿泥？”坐在她腿上的小胖崽紧张地伸手搂她脖子。 “慕梨。”陆决绕过乾空真人的座椅，迈步走到慕梨跟前，低头注视她，低声问:“我会不眠不休拼尽全力七日内达成禅渊的期许，但现在，我想先让师兄们护送你和娘亲分头逃出凌云峰。” “逃不掉的，否则禅渊也不会如此轻松地答应暂缓七日。”慕梨坐在椅子上，抱紧不安的小胖崽，仰头看向陆决:“陆师兄，七天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不论发生什么事，这都不是你的错。” 陆决心口猛一咯噔，蹙眉看着她。 “就算逃得掉，我也不会走！”洛晚凝也站起身朝他们走来:“禅渊师祖的实力早已远超飞升修士，对我们而言，他与神无异，若是他真要取我们的性命，那便是天命，我们尽人事便没有遗憾了。” 陆决缓缓捏紧拳头，想要反驳，却心知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仿佛坠入一场无望的噩梦，重伤的怀灵师尊，刚过完十六岁生日的小师妹……七天之后，可能会因为他的无能惨死在他面前。 “禅渊究竟想要我做什么？”陆决痛苦地追问。 慕梨把自己此前的猜测说出来，并推测道:“我怀疑禅渊就是因为这种不公，想要湮灭天道，建立新的法则，而他的力量又不足以对抗天道，才想让陆决与他联手。” 陆决难以置信:“与他联手？残杀我师尊和我师妹来彰显诚意么？我若当真有他以为的能耐，第一个湮灭的就是他！” 慕梨仰头看着他，纠结许久，还是没有当众说出真灵会吞噬陆决意识的秘密。 她想私下告诉陆决，由他自己决定是否要告诉旁人。 众人商议到深夜，最终还是只能面对现实，四位堂主打算接下来七天七夜与陆决不眠不休地对战，尝试逼出一部分禅渊上人想要的力量，这样至少能再拖延些时日。 商议结束后，陆决跟着四位堂主前往山顶福地，以便在灵气纳入充足的条件下坚持七天作战。 出门的时候，衣袖被一只手轻轻扯了扯，陆决转过头，慕梨站在他身后，目光疲惫地望着他。 原本在她怀里的小胖崽已经被暂时交给洛晚凝照顾了，她有很重要的事想单独对他说。 两人之间的默契在这场可怕的噩梦中变得更加敏锐。 不用她开口，陆决就转身上前一步，向几位堂主请示了一句，而后独自跟着慕梨去了一间无人的暖阁，关上门。 世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压抑的情绪突然在彼此面前炸开，弥漫在狭小静谧的房间内。 慕梨有种扑进他怀里踮起脚尖猛亲他的冲动，她感觉这么做能缓解绝望的恐惧感。 反正七天后她可能就要死了，此刻任性一把也不用担心陆决会怎么看她，她最多只需要尴尬七天。 实际上她不会这么做，光是出现这个疯狂的想法，就让她下意识垂下视线，不敢与他对视，身体都羞耻得微微颤抖。 “别怕，慕梨。”陆决误会了她的颤抖，走近一步轻声安慰她:“若是七日之内无法突破禅渊所需的力量，我可以了结我自己，禅渊便没必要伤害你们。” “不！”慕梨一惊，赶忙仰头看向他:“他不可能放过你，若是你重入轮回，他或许会杀了你在意的所有人，让这些人陪你转世再生，如此一遍一遍残杀这些人，直到你觉醒为止！” 陆决脸都吓白了:“你确定他这么做，是想拉拢我陪他一起反抗天道？” 慕梨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事——如果你的力量完全觉醒，你身为人族的意识，有可能会被觉醒的那部分新生意识所吞噬、取代。 也就是说，一旦你的力量完全觉醒，怀灵师尊、我，甚至是你爹娘，对你来说，有可能会成为陌生人，你并不会因为他杀死我们而怨恨他，所以他才敢肆意妄为，他说的那句‘你很快就没有在意的人了’，也就是这个意思。” 陆决茫然注视她片刻，缓缓蹙眉，低声道:“新生意识？什么叫……” 他眼里陡然闪过一丝惊愕，半晌才到:“你是说，月食那夜，操控我身体企图杀光所见活物的念头……其实是一个意识？一个不属于我的人的意识？他在我身体里？” 慕梨坦白回答:“我也无法完全猜透那是什么，但我猜想那股意识会在你的力量觉醒后，跟你争夺身体的掌控权，就像月食那夜一样。” 陆决惊呆了，这一天来所承受的压力本就让他濒临崩溃，担心慕梨害怕，他才一直强装出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 这个噩耗无疑是压垮他的致命一击。 陆决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开始剧烈摇晃，慕梨的面容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他自言自语般喃喃:“也就是说，不觉醒力量，禅渊会杀害你们，觉醒力量，我或许会亲手杀害你们。” 慕梨赶忙安慰他:“那股意识不一定能吞噬你，你也有可能吞噬他！” 沉默了一会儿，陆决移开视线，神色木讷，哑声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慕梨一眼看出陆决是遭受创伤应激产生的情感解离症状，当即一把抓住他左手，双手紧紧握住:“陆决？陆决！别紧张，还有我呢！你月食那夜失控，不就是我帮你维持住了意识吗？我现在已经突破了心引灵根九层，我能陪你一起干掉那个坏意识！你不会消失，也不会亲手杀掉你在意的人，我会保护你！我会留住你，我一定会留住你的陆决！” 第109章 陆决没有回应, 依旧低着头，像是独自踏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 慕梨能感觉到他手越来越凉，仿佛在逐渐离她而去。 整个世界变得安静而绝望。 她突然冲向他, 举起双臂缠绕他脖子, 身体紧紧与他贴在一起。 陆决死寂的眼瞳微微转动。 他又闻到她头发的味道, 像萝蔺花的甜香，加一点橙余的青涩。 这气味，让残酷如同炼狱般的世间, 又变回一些曾经悠然又迷人的样子。 慕梨说出那个噩耗的瞬间，仿佛天塌下来, 砸得满世间都是废墟。 陆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仿佛就连从前引以为傲的天赋，也只是暂时交由他使用, 那个厌恶世间生灵的意识, 才是他这具身体真正的主宰。 他突然间想卸下所有包袱, 任由眼前这个不讲道理的狗屎世界赶紧毁灭。 但是慕梨抱住了他。 陆决不假思索地低头拥住怀里的人, 忽然又觉得这世界太美好了, 他还能再拼一把。 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一次直面死亡，让他卸下了所有道德包袱。 全身心地享受此刻的存在, 让他更深刻地理解禅渊说的那句话——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他绝不会把身体让给另一个意识。 陆决忘我地享受对于慕梨的直观感受就是:她被搂得快要喘不上气了。 但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腰腹被勒得有些疼痛。 她很喜欢此刻的感觉, 陆决从来没有这么一心一意地拥抱她。 当然不是说从前他抱她的时候还抱了什么其他东西, 只是他从前抱她, 不是因为要送她去什么地方，就是在配合过家家时扮演敌方的黑熊精。 只有此刻, 他完全以陆决的身份拥抱着她, 完全以陆决的身份全身心地享受她。 他的侧脸与她脸颊相贴, 过了片刻, 跟她分开了一点距离，慕梨感觉自己像是被疯狂吸引一样想要把脸主动贴向他温热的皮肤。 但他朝她侧过脸，对着她耳朵低低地轻声说:“前段时间我做梦次数越来越多了，我们打败禅渊之后，治疗还得继续，好吗慕梨？” “打败之前，我也可以给你治疗……”慕梨搂住他脖子的右手缓缓拢住他后脑，指尖穿过他发丝。 陆决没有说什么，但喘息似乎变得粗重了一些，又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手，他低头告诉她:“没人能阻碍我接受治疗，禅渊他爹来了也不行。” 慕梨点点头，用仰慕的目光，送中二病发作的陆仙君转身出门。 - 接下来的七天求生机会，慕梨当然不打算闲着，她得尽一切可能尝试刺激小胖崽化龙。 小胖崽亲眼目睹禅渊打飞虚花，即便被捂住了眼睛，也能感觉到之后骇人的战斗动静，着实受了惊吓。 回到凌云府，小天尊都不肯吃东西，一直把小胖脸埋在慕梨怀里，瑟瑟发抖。 若是在平日，慕梨肯定会尽力安抚小家伙，但如今劫难当头，她得让祁啸保持警觉。 凌云峰这场大劫注定等不到崽崽长大，她必须让小家伙跟她一起面对现实，直面困境，甚至提前让他知道有可能发生的生离死别。 当晚，慕梨没给小胖崽讲睡前故事，而是坦白告诉他，凌云峰遭遇坏人突袭，她需要祁啸陪她一起与坏人战斗。 小天尊能感觉出，这次的坏人，和以往扮成坏人陪他玩的人不一样，他睁大眼睛看着慕梨。 慕梨问:“祁啸害怕吗？” 小胖崽包子脸气鼓鼓的，委屈点头:“本座不想要那个坏人，换阿兰当坏人！” 慕梨坐起身，拍拍床铺，让他也坐起来，面对面认真谈论这件事。 她告诉祁啸，这次坏人不是朋友假扮的，而是真正的坏人。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祁啸。”她说:“但是，如果我没能战胜坏人，祁啸今后也要做个坚强的小神龙，继续努力地生活。” “嗯不！”小天尊急得直拍小胖腿:“打败！阿泥打败坏人！” 慕梨平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轻声开口:“这世间有很多事，不是尽力而为就能心想事成，但我会努力为祁啸创造奇迹，祁啸可以投桃报李，答应我做个坚强的小神龙，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可以吗？” 小天尊嘟着嘴蹦起来，扑进慕梨怀里，张开小短手努力抱住她，用霸气的小奶音回应:“阿泥心想，本座事成！” 慕梨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小胖崽意思是“慕梨想要的，小神龙都会为慕梨达成”！ “噗……”慕梨没忍住笑出声，这小煤气罐罐虽然武力值几乎没有，但装逼水平已经达到了原著里那个龙傲天的水准。 “谢谢你，祁啸。”慕梨也弯身抱住小胖崽:“接下来，真的要辛苦祁啸陪我一起战斗了。” 当然，他不是真指望小胖崽对付禅渊上人，只是为了接下来的化龙计划做铺垫。 只要祁啸能提前化龙，利用空间穿梭天赋，小胖崽至少能带着他们摆脱禅渊的追踪。 慕梨打算演一出遭遇黑熊袭击的戏码来激发小胖龙。 上一次陆决戴着面具假装黑熊精，都能激发小胖崽突破心法，如果目睹真实的黑熊袭击她，小家伙说不定就能化龙。 慕梨已经突破了心引决九层，实力足以让幻境中的人，感受到幻象真实的触感。 所以，这场戏用不着跟真正的黑熊决斗，她可以利用幻境，在小胖崽面前跟幻象黑熊战斗。 为了营造危险气氛，慕梨把这出戏的地点，定在山巅福地，也就是四位堂主一同对战陆决的场地隔壁。 五人激战中，骇人的灵力波动，会让人本能感到恐惧，可以为黑熊精幻象“造势”。 第二天一早，慕梨抱着小胖崽来到山巅。 她已经设计好剧本:先带着小胖崽和其他弟子，一起在结界外围观陆师兄被四位堂主轮番暴揍，然后趁小胖崽看得出神时展开幻境，制造一头黑熊朝他们扑来的幻象。接下来，慕梨挺身上前跟黑熊搏斗，最后被按倒在地，等待小胖崽化龙。 然而计划还没开始意外就发生了，她刚带着小胖崽开始远远观战，结界内被四个堂主轮流下狠手“殴打”了一夜的陆决，当场累昏过去了。 结界解除，众人手忙脚乱把陆决扛到树荫下。 慕梨赶忙取出给小胖崽准备的甜汤，飞奔过去投喂陆决。 好半会儿，陆决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还想继续起身对战，却被周围人按坐下来，让他稍微歇会儿。 慕梨亲手喂陆决喝完了整罐甜汤。 可把小天尊给眼红坏了，小天尊仰着包子脸望眼欲穿，不断朝坏姐姐砸吧嘴发出也想要被投喂的暗示，但坏姐姐还是一口一口喂孝子喝完了一整罐甜汤！ 小天尊鼓着包子脸，气嘟嘟质问坏姐姐:“阿决没有寄几的坏姐姐喂水水吗？” 小天尊的专属坏姐姐慕梨眯起眼，幽幽回答:“坏姐姐还会给人喂水水喝吗？坏姐姐只会把小神龙的屁屁打得啪啪响！” 仰着包子脸的小天尊惊呆了，愣了一会儿紧张地护住小屁屁，虚心求教:“为什么？” “谁让小神龙这么记仇？”慕梨凶道:“一日坏坏谷，终身坏姐姐是吧？那坏姐姐还给祁啸讲什么睡前故事？以后专门睡前打小神龙屁屁好了！” 小天尊理解能力有限，还是没听出慕梨对“坏姐姐”这个习惯性称呼的抗拒，垂下胖脑袋思索良久，才抬起头，紧张地告诉慕梨:“可是小神农没有屁屁哦，它全身都是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梨猝不及防笑出声。 周围神色麻木的堂主和师兄们也都被她的笑声感染，露出难得的笑颜。 乾空问慕梨为什么将小天尊带来此处，他担心一会儿打斗过于激烈会吓着孩子。 慕梨小声凑近人群坦白了自己的计划，她想刺激祁啸化龙。 说完后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用“这孩子是不是吓傻了”的表情注视她。 “祁啸真的可以化龙！”慕梨急道:“祁氏祖上几代天尊都只能引雷，不能摇尾探人心，唯独祁啸可以，就是因为他龙尾的神力在身啊，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他能化龙呢！” “我信。”陆决虚弱地靠在树干上，有气无力地表示支持小师妹的奇思妙想:“现在不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发生，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若是能在七日之内弄出一条神龙，说不定能唬住禅渊。”他仰头看向四位堂主，主动转让挨揍的宝贵机会:“诸位师尊，弟子体力不支，需调息片刻，要不你们先揍会儿小天尊？” 小天尊耳朵尖一抖，如临大敌，紧张地仰起包子脸…… 发现所有人都低头看着他，小天尊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垂下长睫假装没看见，然后晃着小胖身子横移到孝子身旁，拍拍他胳膊，目光诚挚地替堂主们回答:“没关系阿决，我们可以等你。”贴心的把挨揍机会还给了孝子。 陆决勾起惨白的唇角，颔首感谢:“爱徒有心了。” 短暂地放松过后，陆决一手扶着树干勉强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主动提出继续作战。 几位堂主和师兄都心有不忍，但大敌当前，着实没有办法。 “陆师兄！”慕梨上前叫住他们，提醒道:“你得把对手想象成禅渊上人才行，尽可能积攒恨意，假装……假装我们都已经死在了他手里。” 陆决点头:“明白。” 等到结界再次展开，慕梨牵着小胖崽来到一片空地。 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黑熊计划。 第110章 结界内的战斗开始了。 尽管陆决的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 可战斗一旦开始，双方交手的身影闪转依旧快得无法看清。 慕梨想等到小胖崽的目光追不上结界内的身影，开始走神的时候, 就开始她的“黑熊剧本”。 出乎意料的是, 这小胖崽虽然自己武力值还没开始加点，但目光却能完全追上顶尖修士的战斗速度。 而且祁啸似乎对如此激烈的战斗十分感兴趣, 包子脸扒在结界边缘，张着小嘴看得津津有味，片刻都没有走神。 这就有点难办了，如果直接从现实切入幻境景象, 很容易被察觉不对劲, 毕竟慕梨还算个新手，无法完全复原出真正顶尖修士的战斗场面。 本来她觉得糊弄小胖崽应该是够了, 但此刻看这小家伙专注的表情和敏锐的目光，慕梨很怀疑这小崽在作战观察上很有天赋, 根本不好糊弄。 没办法, 只能亲自出马转移小胖崽的注意力了。 “祁啸, 肚子饿不饿呀？我还带了桂花糕上山哦~”慕梨蹲在小胖崽身旁, 从食篮里取出一只油纸包, 在他耳边晃了晃。 这小胖崽居然头都没转一下, 依旧专注地盯着结界内的战斗，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她家煤气罐罐居然连零食都不想吃了！ “……”慕梨放回糕点，使出大招, 取出了酱爆兔头的包裹, 对着小胖崽晃了晃:“那兔头呢？” 小胖崽依旧没有看食物一眼！ 他包子脸依旧对着结界内, 目光追随着交战双方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约莫过了十几秒, 才慢半拍地用小奶音重复慕梨的话:“那兔头呢？” 这小胖崽脑容量不够用的时候，会通过重复别人的话辅助理解，很显然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经全用在了观战上。 “对哦！是酱汁兔头哦~”慕梨不相信小胖崽能抵抗兔头的诱惑！ 果然，小天尊有了反应，但他只是抬起小胖手，抓住坏姐姐递来的包裹，也不拆开油纸，双眼依旧盯着结界内的战斗，双手抱着油纸包，敷衍地啃起包装纸。 慕梨认输了，不得不说，她家小煤气罐罐还是有一点龙傲天幼崽的觉悟的，对顶级修真者之间的战斗好奇程度超过了对兔头的渴望。 但这难不住慕梨，自己家的煤气罐自己最了解，她不得已使出了绝招，抱起一整篮子给小胖崽准备的零食，站起身说:“祁啸好像肚子不饿嘛，那剩下的我就全都喂给阿决吃好了！” 专注观战的小天尊陡然转过头，震惊地对着坏姐姐咆哮:“啊——！！！！！！” 机会来了！ 慕梨立即起术偷偷展开幻境，而后才蹲下来安慰小胖崽:“哦不喂他不喂他，都留着等祁啸肚子饿了再吃，好吗？” “——啊。”小胖崽愤怒的咆哮戛然而止，但还是心有不满地嘟着包子脸对坏姐姐发起暗示:“阿泥，好吃的要喂‘哇好可爱好好抱’吃吃，对吗？” 还好慕梨习惯这小崽子的婴语逻辑—— 因为很多女修抱这小煤气罐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发出“哇好可爱啊”、“他好胖哦好好抱哦”之类的惊叹，紧接着就会喂他吃东西哄他开心。 所以，在小胖崽眼里，“可爱”和“很好抱”这类要素是跟“被投喂”捆绑在一起的，只有可爱又好抱的小天尊才可以得到坏姐姐的投喂这样的逻辑。 慕梨很想笑，但还是严肃地点头:“当然咯。” 小天尊严肃地点点胖脑袋，发出灵魂提问:“阿决，本座，哪个好抱？” “额……这个嘛，有点难说，”慕梨一手摸了摸下巴假装努力思考:“他们俩里有一个抱起来，容易胳膊酸诶，是哪个来着？” 小天尊闻言立即挺胸收腹，尽量展现出不太沉重的虚假体型。 “额……”慕梨故意卖关子，余光看着小胖崽憋气憋得包子脸都红了，才果断开口给出答案:“阿决更好抱！” “……”小天尊愣了得有半分钟才缓慢消化了这道晴天霹雳，他二话不说“啪叽”坐下来，成大字型躺在了地上，气得小包子脸都鼓成小河豚。 “哦说错了说错了！”慕梨看注意力已经被分散得差不多了，立即正式开工:“我是要说祁啸更好抱！” 小天尊这才委屈巴巴地看向她，小肉手朝她一伸，要抱！ 慕梨弯身把“甜蜜而沉重的负担”抱站起来，牵着他的手说:“阿决他们训练完啦，我们也下山吧？” 小天尊一愣，赶忙转头看向结界内，惊讶的发现刚才还在激战中的人已经全都不见了。 意犹未尽地挠挠包子脸，小天尊抓住坏姐姐右手，乖巧陪她一起下山。 慕梨深吸一口气，牵着小家伙走到幻境里的石阶口—— 伴随着一声野兽的嘶吼，脚下干燥的泥地一阵颤动！ 小天尊耳朵尖一抖，困惑地仰头看向慕梨。 “天呐！黑熊！”慕梨一脸恐惧地伸手指向石阶下！ 小天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一头龇着巨大獠牙的黑熊精冲上了山道，朝着他和慕梨的方向一声咆哮，飞窜而来！ “嗯！嗯！熊……”小天尊吓得急忙去抱慕梨的腿。 慕梨一把拎起小胖崽，转身飞奔藏去一棵大树后，探头一看，那只黑熊已经追了上来！ 慕梨昨晚已经在脑中排练好这出戏，当即蹲在小家伙面前告诉他:“祁啸！你先在这里藏好，我去打跑黑熊精！” “阿泥！阿泥！”小天尊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想要抓住慕梨让她跟自己一起逃跑，慕梨却已经闪身朝黑熊冲了过去。 一切如慕梨心中演练的一样，经过一番“激战”，她被黑熊扑倒在地，尖利的獠牙直冲她咽喉，只被她双手奋力阻挡着，眼看就要丧生熊口—— “啊啊啊！”熟悉的小奶音朝她迅速接近。 慕梨侧头看去，就见小胖崽跟小炮弹一样冲过来，轰然撞在黑熊精身上！ “噢！”慕梨险些被撞出一口老血，幻境里所有的触感阻力，都来自她自身的力量，接下这小胖崽的“物理撞击”，着实消耗了她不少灵力。 这场攻击是持续的，小胖崽开始反复用身体撞击幻境里的黑熊，不准它伤害慕梨。 慕梨为了制造紧张感，也操纵黑熊，向小胖崽发起反击。 担心误伤小胖崽，她始终下不了狠手。 几次撞击后，小胖崽发现这黑熊并不很厉害，便更加坚定地使用撞击这一招。 幻境里就这么开始反复上演大黑熊与小煤气罐的“碰碰车”决斗。 幻境外，众人被突然响彻天际的惊雷，和小天尊的吼声惊动。 战斗中的堂主与陆决也暂缓交手，一起来到慕梨的幻术结界外围观。 看不见幻境内的幻象，众人只能看见慕梨瘫坐在一旁，而小天尊铆足力气，“啊啊”乱吼着，反复撞击着……空气。 结果已经可以预见，化龙只是个传说。 众人都没有出声打碎慕梨的“崽崽化龙梦”，只是好奇这样的激励下，小天尊有没有可能直接引动天雷降下袭击。 但这场与空气的对战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小天尊汗流浃背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天雷依旧只在天际流转。 有人苦笑，有人摇头叹息，心中笑话自己竟真的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幼儿身上。 幻境内，慕梨和小胖崽都累得没了动弹的力气。 小胖崽已经倒在地上躺平了。 看着面前张牙舞爪作势攻击的黑熊，小天尊的小肚皮急促起伏着。 最终，小天尊用最后的力气，朝着黑熊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 这就是龙傲天幼崽最后的反抗了。 “……”慕梨绝望地闭上眼。 她终究没能改变祁啸化龙的契机。 “吼——！”黑熊忽然一声咆哮，响彻山巅，甚至盖过了雷鸣！ 不仅仅是小胖崽吓了一跳，慕梨也吓得一哆嗦，刚睁开眼，眼前就见一头巨大的黑熊迎面冲来。 不等她回过神，肩膀突然像被钢针穿透，猛地一扯！ “呃啊——！”剧痛让慕梨毫无防备地痛呼出声，眼前天旋地转，胳膊像是被火钳扎穿了，又被人撕扯。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压在她胸口的是幻境里那只黑熊的巨爪，她的肩膀正在被这头黑熊撕咬。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慕梨完全惊呆了，咧着嘴，忍着剧痛，用还能动的那条胳膊疯狂推黑熊，却怎么都推不开…… 怎么会这样？ 她自己的幻境难道还会失控吗？ 慕梨尝试收起幻境，却发现体内的力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阿泥！”原本已经力竭的小胖崽，在一旁吼得都破音了。 “别过来！”慕梨在失控中慌乱地大吼:“祁啸！你别过来！快跑！快跑！我没事，这都是假的，不要管我你快跑！啊！” 又一次的撕扯，慕梨听见自己的骨骼被嚼碎的声音，绝望中几乎发不出声音，却还在不断用口型提醒祁啸快点离开幻境。 一切突然失控。 时间忽然在这一瞬间凝滞了，慕梨堕入一片黑暗中，无法动弹。 万籁俱寂—— “只有感觉到你真实的恐惧情绪，小天尊的力量才能被完全唤醒，对不起，慕梨，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使用这具身体。” 一个悦耳的女声在脑海中响起。 慕梨惊愕地哑声问:“你是谁？！” “我也是慕梨，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慕梨？你是原本的慕梨？你一直在我的身体里？” “不，我早已被禅渊制成了傀儡，灵魂存在于禅渊体内，只因担心小天尊的安危，一直没被他完全炼化。 我支撑了七百多年，终于找到一次机会，趁禅渊修炼元神凝寂的瞬间，短暂掌控了他的身体，引来渡劫天雷，意识连通天道，揭发了禅渊的野心。” 慕梨惊愕地问:“天道会帮我们度过这场劫难？” “天道是法则，而非力量，它并不能幻化出实态出手干预这场变数，只能扭转时空，从无限种可能中，选出一种，尝试化解这场劫数。 慕梨，你就是无限交错时空中，那个最大的那个可能，是我全部的希望。 能看见你拆穿傀儡子虚的幻境，便不枉我这千百年来的煎熬，至少不用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折磨小天尊，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 “你谢得太早了！我根本不是禅渊的对手！”慕梨急忙求救:“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唤醒陆决的妖力，但不要唤醒他体内另一个意识？” “抱歉，我与陆仙君并不相熟，如果连你都无法唤醒他，我便更不知如何能成了，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陆仙君体内并没有另一个意识，你大概是误会了。 他的真灵是被禅渊封印了嗔念，藏住了怨气，才顺利渡往九道轮回，投胎为人。 如果你仔细观察应该能发现，陆仙君很少会真的生气，对任何人都不会，这并不是他脾气好，而是他的一部分灵体被封印了，只有偶尔逃逸出封印的怒气，能释放出他少许力量，因为转世投胎，封印已经与他灵魂融为一体，只有他自己的意志能挣脱封印。”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慕梨忙问:“你在禅渊身上待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他的致命弱点？”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被他制成傀儡后，灵魂会被他吸入体内，反复锤炼，最终与他融为一体。 而你尚未被制成傀儡，身体的灵能却已经与他相连接，你现在所使用的力量，都是从他那里借来的，正因如此，我才能通过你的幻境能量与你交谈。而你的灵魂尚且完全由自己掌控，我猜想，你或许能够用自己的意识，与禅渊争夺他的力量，至少能干扰他的意志。” “要怎么争夺？” “抱歉，对此我也无从得知，天道选择了你，想必你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意志力。我只能告诉你，慕梨，不要随意使用禅渊的力量，这会惊动他，如果一定要使用，那就等与他决战时，再拼尽全力，现在，赶紧收起幻境吧。” “能不能等我演完黑熊袭击这出戏？”慕梨问。 脑海内的声音沉默了片刻，轻声回答:“我想，你已经演完了。能感觉到祁啸的力量吗？从前我在禅渊身体里时就感觉过，可惜，我永远没机会看见。” 慕梨眼睛一亮，她确实能感觉到周围爆发出一股异常强大的能量，难道是她的小煤气罐罐真的成功了？ 可紧接着，她又轻声问原主:“如果时空已经扭转，你的灵魂为什么还被困在禅渊体内？” “是我自愿献祭灵魂，我利用禅渊的力量向天道祈愿，如果脱离他的身体，投入轮回，天道就无法通过我的承诺调度的禅渊力量，将你引入这个时空。” 慕梨急问:“难道没有任何让你解脱的办法？” “我自幼被爹娘嫌恶，而后被师门献祭，最终被禅渊制成傀儡，这一生，只有小天尊真心待我好，我这没用的残魂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若是能让小天尊无忧无虑地长大，便是我最大的解脱。” 一阵安静。 慕梨似是下定决心，笃定开口:“你用禅渊的力量暂停了我的时间是吗？解除术法之后，你还能不能占用我的身体片刻？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见证接下来这件很重要的事。” “不……不用了，方才操纵你的身体，让你承受真实的撕咬痛感，已经太冒犯了，小天尊是为了救你而觉醒，这么宝贵的时刻，只属于你和他。” “这个时刻，属于所有为了保护他拼尽全力的人，尤其属于你。快一点，再拖下去，就要被禅渊发现我们偷他的力量了！” …… 眼前豁然开朗，幻境里的黑熊依旧扑在她身上。 但是痛觉消失了。 慕梨感觉很奇怪，好像只能感觉到自己左半边身体，右手右脚完全没知觉，不疼不痒，仿佛不存在。 就在这一刹那间，身侧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慕梨两侧身体反应一致的转头看向刺目的光芒，双眼无法承受地眯起—— 幻境外围观的众人还在惊叹于慕梨逼真的演技，没人知道她受到幻象攻击时的痛呼是发自真心。 只有小天尊当真了。 而此刻，这个唯一当真的孩子被刺目的光芒笼罩。 所有人都抬手半遮着双目，眯着眼看向那光芒—— “吼……” 伴随着巨兽的嘶吼，一只龙鳞闪耀的小龙爪，自那光芒中踏出！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睁圆双眼！ “吼唔！”一头长度有限但格外粗壮的“类龙”型巨兽，从虚空中一跃而出。 然后“啪叽”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吃了一惊！ 只见那银白色巨兽张着一张古籍里所绘的神龙龙首，但比画中圆润饱满很多，像个肥嘟嘟的爆毛白狮子，条状的身形比例看起来也比古画中粗壮许多，四肢和龙爪却很小。 这巨兽朝着慕梨的方向咆哮了好几声。 大概是习惯用两条腿行走，它艰难抬起前爪，用两只后爪想要朝慕梨冲过去，却因为不习惯这具身体的重心变化，走两步就摔个狗啃泥。 紧接着，众人眼睁睁看着这头威严的巨兽……开始像兔子一样朝慕梨的方向蹦起来！以便保持平衡。 这画面简直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盘古开天地至今，这可能是唯一一条行动姿态像兔子的龙，并且是唯一一条能看出小肚腩的龙。 即便这样，它蹦两下，还是会摔倒。 事情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接连摔了三次之后，这头看起来像龙的巨兽似乎察觉了问题所在，它干脆趴在了地上，手脚并用，朝慕梨爬了过去。 因为不习惯这种行走方式，它甚至不太知道应该先迈哪只爪子。 而此刻，眼睁睁看着一条肥得跟巨型海豹幼崽一样的神龙，奋力朝自己爬过来，慕梨震惊地颤声开口:“它……它是不是顺拐了？” 控制她另一半身体的慕梨立即反驳:“快别这么说！神龙可能走起路来就是这样的，我们只听说过天上飞的龙，又没见过它们走路，说不定龙都是这样走路的哦。” 慕梨:“……” 这世上居然有比她还护短的人。 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神龙走路都是顺拐。 第111章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 那头顺拐的龙形巨兽一颠一颠地，朝压在慕梨身上的黑熊幻象狂奔而去—— 距离一丈开外，巨兽低下圆润爆毛的脑袋, 四只小龙爪同时抓地，猛地一蹬, 用尖利的蓝金色龙角撞向黑熊！ 两个慕梨十分默契，同时操纵幻象，停止对抗。 那头幼龙奋力越过慕梨身体上空，龙角将黑熊幻象撞成了一片银光闪闪的碎片—— 看着庞大的幼龙出现在眼前。 慕梨的左半边脸勾起嘴角, 满眼欣慰。 被原主占据的右半边脸却涌出滚烫的泪水。 泪光中, 被那女孩思念担忧了近千年的孩子，以充满力量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仿佛在对她说:“本座已经长大了哦！放心吧，阿娘。” 圆润的龙脑袋撞碎黑熊幻象后，小龙爪的一跃之力差不多也耗尽了。 于是, 半空中带着小肚腩的肥美龙身直线下坠, “噗通”一声，砸在了慕梨的腹部。 “噗——————”慕梨的微笑的左半边脸也被砸得疼出了眼泪，整张脸的表情瞬间达成一致。 周围看呆了的众人赶忙冲上前“救人”，把过胖的龙形巨兽从慕梨身上搬下来。 这头小胖龙急坏了, 抖了抖身体甩开周围的手, 忧心忡忡但依然顺拐着，一颠一颠跑到慕梨身边, 巨大的龙脑袋凑近她的脸和肩膀，左看右看, 发现她没有受伤, 才可怜唧唧地哼起来:“嗯！嗯！嗯唔！昂！” 此时此刻, 小胖龙才发现自己叫不出坏姐姐的名字，一双金瞳顿时变得惊慌，张开巨口又尝试唤她的名字:“嗯唔！昂！嗷呜！” 慕梨的右手奋力直起身，迫不及待地，单手搂住了惊慌的小龙，侧脸贴在它光滑的淡蓝色龙吻上，轻声安慰:“没事的阿啸，过会儿就会恢复了，娘带你去逗鹦哥唱小曲儿，好吗？” 慌张的小胖龙忽然停止了哼哼，抬头惊讶地注视慕梨，眼里满是好奇，像是猝不及防见到了思念千百年的故人。 慕梨的左半边脸满是惊讶——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小胖崽每次受惊或不开心的时候，都喜欢跑进卧室，推着小椅子，爬到窗口，坐在窗台上，傻傻注视窗外鸟笼里那只根本不会唱歌的鹦鹉。 或许，这样安抚情绪的方式，并不是来自小胖崽婴儿时期的记忆，而是来自时空扭转前，那个把他当成亲生孩子疼爱的女人，带给他的温暖回忆。 慕梨突然觉得，爱真的是来自四维空间的魔法，可以逃逸天道法则，以至于那个只剩下残魂的慕梨存在于世的痕迹，也并没有被完全抹去。 历经千年，不肯散去执念与思念的人，并不只有她自己，也有被她深爱的孩子。 “我得走了，慕梨，谢谢你让我看见小天尊化龙的样子。” 听见脑中响起原主的嗓音，慕梨赶忙回应:“我会尽我所能，让你重获自由！” 随着幻境力量的消散，慕梨右半边身体也逐渐恢复了知觉，就在灵魂分离的最后一刻，她听见原主慌忙留下了对她最后的嘱托:“要少喂点兔头啊！太——胖——啦——” 慕梨尴尬地急忙在脑中回答:“好的好的！” - 小天尊真的化龙了。 不仅震惊整个凌云峰，小胖崽自己更加震惊。 由于受到黑熊幻境的惊吓，很长一段时间，小天尊都没发现自己外形的改变，只是隐约觉得坏姐姐变小了很多。 但它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张开短短的龙爪，还是要慕梨抱。 慕梨压力山大，这头小龙崽子光是一个圆圆的龙脑袋就有瑜伽球那么大，龙身按比例看虽然不太长，扛不住它胖。 目测这崽子化龙后体重至少在五吨，她就是想抱它起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因为受惊后急着要抱抱，不断往慕梨身上扑的小肥龙一次次被堂主们拦住，怕慕梨被神龙误杀。 这么来回折腾了一会儿之后，小天尊终于发现自己很难站起来，它的注意力从坏姐姐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 小天尊试着用两条后爪支撑身体，然后把上半截龙身整个直立起来，很快就因为不适应重心的改变而失去平衡。 这时候，它拖在身后的龙尾会下意识撑住地面想要保持平衡，但因为不习惯控制龙身的力量，这股推力会把它上半身推向前，反复狗啃泥的画面就这么发生了。 小天尊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腿怎么回事，最先入目的却是一对短短的金色小龙爪，往下是蓝白色鳞甲覆盖的圆润龙身。 不知是不是龙腹过分突起，以小天尊的视角，根本看不见后爪。 所以，在它眼里，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没腿的怪物。 “吼唔——！”小天尊惊慌地呼唤慕梨，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这让刚冷静了一些的小天尊再次陷入惊恐！ 第112章 想要收放自如地改变形态, 需要祁啸对危险的感知和自身情绪的掌控。 此刻只能想办法让他先消消气，慕梨捧起小胖龙的大脑袋，轻轻拍哄。 这手感，跟从前的包子脸可差远了。 因为处在幼崽期, 龙形的小胖崽鳞甲色泽不是完全的银白, 而是偏透明的银色, 触感也不冷硬, 像被焐热的玉石，最薄的地方甚至有些泛出粉色。 慕梨原本以为龙这种生物会很扎手，没想到小胖崽的龙鳞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只要不逆着摸, 就不会割手。 龙吻两侧向上, 细细的鳞甲是很淡的银蓝色, 色泽由浅到深, 蔓延到眼部，一整圈都被醒目的蓝金色细鳞点缀，眼尾蓝色弧线优雅的翘起, 仿佛是以细腻蓝金色亮片天然勾勒出的眼线。 眼线尾端色泽一路蔓延至金色的龙角，它的龙须尚未成型，难以分辨, 与龙角周围的蓝色软毛混在一起, 蓬松张开, 以至于整颗龙脑袋看起来圆嘟嘟的。 即便是威严的神龙形态, 都无法掩盖这小家伙秀美的眼型，淡蓝的睫毛半覆着金色双瞳, 清澈剔透, 看向慕梨时, 满眼都写着“本座好怕怕”！ “不会有事的，是因为急着救我，祁啸才会变成更厉害的神龙形态，只要等放松下来，不生气也不害怕，就能随心所欲变回原来的样子啦。”慕梨一边顺着龙鳞哄崽，一边蹲下来把刚刚散落在地上的食篮捡起来，翻出兔头油纸包问小胖龙:“我们先吃一只兔头，休息一下，好吗？” 小天尊的嗷呜声戛然而止，但还是很委屈地哼哼唧唧着，低头去看坏姐姐手里的食物。 慕梨迅速拆开包裹，把酱汁兔头捧到龙崽面前。 原本需要祁啸两只小胖手捧住的兔头，此刻摆在它嘴前，显得无比渺小。 为了看清楚兔头，小胖龙很快挤出了斗鸡眼。 慕梨已经无法承受她家顺拐的小胖龙再变成斗鸡眼了，赶忙把兔头拿远一点，方便他看清楚。 因为紧张和害怕，小天尊肚子不是很饿，但是啃兔头能让小天尊感觉到安全，所以它很配合地缓缓抬起上半身，艰难地用从前的坐姿坐在地上，伸出短短的前肢，企图接过兔头，用两只爪爪捧着吃。 然而龙形的小天尊爪子太短，慕梨身高不够，蹦了半天没转交成功，她转头让陆师兄过来帮忙把兔头放进了龙爪里。 一番努力过后，得到兔头的小天尊弓起龙脊，开始舔舐小短爪里“芝麻大”的兔头。 这姿态本来就很不舒服了，从前小天尊蜷着两条小胖腿坐在地上的时候很自然，而此刻它后腿根部还拖着胖胖的尾巴，这种熟悉的姿态坐在地上，尾巴严重硌屁屁，实在难受极了。 于是，兔头很快失去了安抚作用，小天尊直起龙脊，一双茫然的金瞳看向远处，开始放空。 慕梨紧张地抓住陆决胳膊，小声说:“糟了！祁啸生气了！” 话音刚落，那头以人类姿态坐在地上的胖龙，朝后轰然躺下，四只短短的龙爪摊开着，勉强能看出这是小天尊以往闹脾气时的“大”字躺姿。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慕梨都在小天尊脑袋边，讲睡前故事，到了午正时分，小天尊总算被她哄睡着了，身体也在熟睡中恢复了幼儿的形态，只是衣服都撕没了，只剩白白嫩嫩的小肉团子。 段恒连忙脱了自己的罩衣，递给慕梨，慕梨把小家伙裹起来送下山，随后便与众人去正殿，紧急探讨化龙之事。 禅渊师祖的反叛，让凌云峰众堂主措手不及，因为七日之限太过紧迫，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细思缘由，只能竭力抵抗。 但如今小天尊化龙，这让所有人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商讨作战计划。 这件事一细想，不少人便发现一个问题——慕梨似乎总能预测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月食之夜陆决的失控、傀儡子虚的阴谋，以及小天尊化龙。 就连禅渊师祖也问过慕梨她是何方神圣，甚至被她一席话劝退七日，给了众人喘息机会。 所以，此刻众人的想法跟禅渊上人一样，实在好奇慕梨究竟是何方神圣，以及也想知道她能不能预测凌云峰能否度过这场劫难。 如今大敌当前，峰内团结一致，慕梨也已经取得了众人的信任，但她要想解释清楚自己的来历实在很困难，她所在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是无法想象的。 为了降低理解难度节省时间，慕梨解释自己被清越宗送来凌云峰之前，做了一个梦。 许是天道为了避免这场劫数，在梦里向她展现了十五年后凌云峰的人经历的一些事情，主要是祁啸和陆决的未来。 而此刻所处的时间段，梦里只有只言片语的回忆，她知道几个重大事件，但并不知道具体会如何发生。 当初刚来凌云峰，她只想自保，甚至想逃离凌云峰，但身上的蛊虫会要她的命，她只能乖乖在峰内生活。 此后朝夕相处，她与小天尊和师兄们情同家人，便开始真心担心凌云峰的未来，所以一直在努力摸索，想凭借那个预知梦，帮所有人避开劫数。 如今她与陆决联手，提前揭穿了傀儡子虚的真实身份，打乱了梦中展现的未来。 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预测未来了。 因为知道十多年后的祁啸拥有足以逃脱天道法则的空间穿梭天赋，这个天赋必须在化龙后才能激发，所以她才参照梦中祁啸化龙的契机，制造了一场黑熊袭击的幻境。 虽然对慕梨所言十分吃惊，但堂主们并没有怀疑，只是急问那个预知梦中，十多年后凌云峰是否还存在，又问小天尊是如何活下来。 慕梨把这个时空原本发生的凌云峰内战，以及祁啸出逃流浪的命运，告诉了众人。 出于私心，她没有透露未来玩弄苍生的大魔头并不是禅渊，而是陆决。 “禅渊师祖想利用你的天赋制造内战，为的是逼出阿决的潜力。”乾空真人大致理清了前因后果，继续询问:“此后禅渊没有继续残害凌云峰的人，是不是说明，那场大战之后，阿决以及达到了禅渊所求的实力？” 慕梨点头。 尽常真人急问:“禅渊师祖此后没有在凌云峰作恶？” “是的。”慕梨回答:“他本就不想亲自出面激发陆决的力量，因为陆决不喜欢被人操控，如果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可能会故意违逆他的所求，甚至可能会杀了他，所以禅渊想依靠内战达成目的，在暗中引诱陆决走上他铺就的道路，如今身份败露，他只能亲自出手。” 乾空问:“他想利用阿决的力量湮灭天道？” “对。” 尽常真人问:“可如今禅渊身份已然暴露，即便真能觉醒他所需的力量，阿决也不可能为他所用，他为何如此纠缠？” 慕梨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在你梦中，阿决觉醒后，打败禅渊师祖了么？” 慕梨摇头:“梦里的禅渊没有暴露身份，一直没有露面。” “为什么小天尊会一直流浪到十多岁？”虚花真人也满脑子疑问，总感觉她藏着什么重要的事没说清楚:“阿决的力量觉醒后，难道没有重振凌云峰，迎回小天尊吗？” 慕梨想了想，轻声回答:“当时……峰内太乱了。” “不用问了师尊。”陆决打断众人的追问，淡淡提醒:“师妹梦里的我，八成没干什么好事，不然她早该设法用幻境吓唬我了，而非把心思花在吓唬她的宝贝祁啸身上。” 众人被一语惊醒，惊愕地转头看向慕梨，想知道她梦里的陆决究竟做了什么。 洛晚凝紧张地起身走上前追问:“这么说来，你梦里的阿决，是不是被禅渊师祖蛊惑了？” “没有。”慕梨赶忙也站起身回答:“我梦里根本没见过禅渊上人，如今禅渊身份暴露，计较梦里发生的事已经没意义了，我们还是商量六天后如何迎战吧！” 洛晚凝急道:“好歹告诉我们阿决十多年后究竟在做什么，现在大家都指着他能觉醒禅渊师祖所说的力量，可觉醒之后呢？他能凭一己之力守住凌云峰吗？” 慕梨回答:“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我梦里的事不会发生，无法作为参考。” 洛晚凝疑惑:“什么事不会发生？” “娘。”陆决起身，走到慕梨跟前，挡住众人追问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在她梦里，我可能跟现在的禅渊师祖没什么差别，”他低头注视洛晚凝双眼，轻声道:“还记得月食那晚茶社里发生的事么？那时的我，或许就是小师妹梦里我的样子，你让她怎么说？” 洛晚凝瞳孔骤缩！ 众人也都神色惊骇。 无忌真人急道:“你是说，阿决力量觉醒后，会变得六亲不认？！” “不是的！”慕梨站起身反驳:“我梦里的陆决虽然没有继续守护凌云峰，但他也没有针对凌云峰的人，他只是……” 沉默寡言的秦郁都忍不住心急，蹙眉追问:“只是怎么样？” “只是……不太在乎人族生灵的安危了。” 众人还是不太能想象。 “是变得麻木了吗？”谢寂川追问。 只有陆决知道，慕梨如此搪塞敷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维持他的体面。 “不太在乎人族的安危？”陆决转过身，低头眯起眼注视面红耳赤的小师妹，轻声笑道:“师妹的口才依旧如此精湛，这句话留有的余地未免太大了。不问世事和滥杀无辜，都算是‘不太在乎人族的安危’，我猜，你梦里的我该是后者，难怪你刚来凌云峰的时候那么怕我。” 慕梨仰头盯着他，一直用口型让他别说了。 陆决低声对她说:“此事若是隐瞒，恐会成为隐患。” 乾空问慕梨，为什么陆决力量觉醒后会性情大变。 慕梨说自己也不知道。 陆决想听她的推断。 见他对此毫不避讳，慕梨低头想了想，便根据目前的线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一旦嗔念解封，陆决可能就会出现更完整稳固的性格特征。 那是他真灵存在于世千万年所形成的性格，相比于这个缺了一念生活了十七年形成的性格，原本的思维习惯肯定更加稳固，也更认同妖族的身份习性。 作为人族生活的短短十七年记忆，会让觉醒后的陆决时不时尝试将自己的嗔念封印回去，但已经解脱的完整人格根本不受压制。 为了抵抗违背本性的人族人格，最终，完整人格将属于人族的真灵全部消融抛弃，并开始着手打破三界的平衡，建立更适合自己生存逻辑的天道法则。 这猜想让所有人陷入惊慌。 因为禅渊上人操纵这一切，也是为了建立新法则。 在此等野心之下，苍生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 若是陆决觉醒后与禅渊达成一致目标，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久无言。 陆决抱怨:“我爹娘都是人族，为什么会有妖族真灵？” “应该是禅渊动了手脚。”慕梨说:“但你的真灵不完全是妖族，至少有三成是人族真灵。” “啊，”陆决淡淡道:“三对七，胜算确实不大，我若是真成了月食之夜的模样，可不比禅渊师祖好对付，要动手得趁早。” “你什么意思？”秦郁蹙眉质问，凭借对陆决从小到大性格的了解，这个高傲的小师弟说出胜算不大这种丧气的话，心里八成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能干什么？禅渊师祖已经帮我选好了未来的路，躲都没处躲。”陆决吊儿郎当地低声说:“现在最稳妥的拖延办法，只有让我重新投胎，拖到祁啸长大，他说不定能干掉禅渊师……” “闭嘴！”洛晚凝脸涨得通红，突如其来的痛苦让她浑身剧烈颤抖。 陆决不敢回头看娘亲表情，只侧着身小声安慰:“孩儿下辈子一定还照原路投胎，娘说过喜欢胖些……” “别说这种话。”陆尽泽沉声道:“阿决，爹娘只要还剩一口气，就绝不可能让你走在前头。” “你师尊也还健在呢。”怀灵不悦道:“再敢说这种话……” “就把你娘眼睛蒙上，”无忌真人凶道:“我们五人联手扒了你的裤子啪啪揍！” 陆决闻言有些尴尬，余光看向小师妹。 慕梨立即对无忌真人表示支持，举起双手表态:“没关系，师兄若是再说这种话，请诸位师尊自便，我可以自己捂眼睛！” “……”陆决环视众人，低声警告:“此刻感情用事，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秦郁箭步上前，一把扯起小师弟前襟咆哮:“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怕什么！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不敢面对吗？’现在我承认我就是魔种，我的妖种小师弟是不是怂了？啊？敌人还没打进门呢自己就认输了！到底谁是怂蛋啊！谁是怂蛋！” 陆决捂住快被吼聋了的耳朵回答:“不知道，可能是大师兄吧？你吼我干什么？去吼他啊。” 慕梨立即举手抢答:“我也选大师兄是怂蛋！” “好了不要胡闹了。”乾空真人忧心忡忡道:“既如此，不到不得已，不要让阿决解封力量，我们得设法利用小天尊化龙后的天赋。” 于是，众人来到凌云府寝殿，齐刷刷注视着床上熟睡中的包子脸。 慕梨心情复杂，凌云峰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家只会顺拐和兔子跳移动的煤气罐罐龙身上了。 第113章 白景耀并没有乖乖去思过塔领罚, 他知道，虚花真人此刻已经无暇应对峰中琐事了。 六日之后便将大难临头，白景耀哪里还顾得上虚花真人的训斥？ 他此刻正站在自家宅邸后院的地窖内, 对着堆积成山的灵石出神。 这么多年来, 白景耀一直通过子虚的密报, 掌握魔道动向, 结果也确实如子虚的承诺，白景耀如愿得到重用，权利双收。 白景耀从第一次尝到甜头后，就从来没有探问过子虚的目的。 他一直以为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是怀灵真人，这么做是为了利用凌云峰的力量优势敛财，只不过这种脏活累活不能亲自动手，才选中了他这样注重实在利益且有此能耐的人。 没想到，背后主谋, 竟然是禅渊师祖。 禅渊利用凌云峰制衡仙魔二道的力量, 为的或许只是在人界发动更多战争, 积累更多怨气, 壮大魔道力量。 白景耀没想到自己成了禅渊的棋子，他并不为此羞耻，甚至觉得这本该是好事。 能为禅渊师祖效劳, 这简直比当上录勋堂首席弟子更有前途。 只是没想到, 禅渊师祖堕魔了。 白景耀的好日子到头了，罪魁祸首是慕梨。 若不是她揭穿了子虚的作为，陆决也不会串联起线索挖出了背后主谋, 逼得傀儡子虚以禅渊的真面目示人, 且欲亲自动手血洗整个凌云峰。 白景耀蹙眉闭上眼, 紧握双拳。 他自幼便深知自己天资平平，飞升无望，只能凭借财富的积累，以修为与丹药享千年寿元，等到命数将尽无力回天，再散尽家财攒些功德，修来世之福。 而如今，因为慕梨那个贱人，一切都完了。 想要保命，他得在六日之内逃出凌云峰。 可若是没了眀判堂首席弟子的身份，他这些年得罪的仙魔两道宗门不计其数，且不说前途尽毁，家底难守，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在地窖里枯坐半日，白景耀最终放弃了逃跑的计划，起身走出地窖，准备等黑夜降临后，去一趟天鹤谷。 从前他与子虚对接传讯的密会地点就在天鹤谷，那个封印虎妖的地方，如今想来，禅渊师祖的真身或许就在那里。 白景耀要告知禅渊师祖，慕梨那贱人并没有激发陆决潜力的良策，此前所言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禅渊师祖或许并不缺他这么一个小情报，但这么做至少能表明立场，证明他白景耀仍旧对师祖忠心耿耿。 等杀光了凌云峰弟子，禅渊师祖取代祁氏，占有这片圣地，开宗立派，自然需要他这样机灵又识时务的趁手之人，来处理琐事。 不论是仙宗还是魔宗，只要能成为禅渊手下的宗门元老，何愁守不住如今的权位？ - 小天尊醒后根本无法交流，张开小手哇哇哭着要慕梨抱哄。 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告诉慕梨:“黑熊咬阿泥，本座变成大神农，好大好大的布偶！” “神龙不是布偶。”慕梨认真地注视小胖崽:“神龙是不顾危险，从强大的黑熊利齿下救了我性命的英雄，祁啸，你就是我的英雄。” 在坏姐姐的一声声吹捧中，小天尊逐渐迷失自我，他开始回忆上午发生的一切。 细细一想才发现，除了看见黑熊咬坏姐姐让他很紧张惊恐之外，变成大布偶并没有什么坏处。 小天尊感到惊慌，主要是因为变成神龙后走路很困难，坐也坐不了，只能趴着。 但这些问题很快就被慕梨一一反驳。 她告诉小胖崽，神龙平时都是用飞的，很少需要自己走路。 而且世间没有人见过神龙走路的样子，就算同手同脚也没关系。 熟练后随时可以改变形态，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才需要变成强大的神龙。 “飞？”小天尊眼睛一亮！ “对哦！”慕梨激发他的期待感:“变成神龙的祁啸可以在天上自由翱翔，可好玩儿了，我还想要祁啸背着我一起上天玩儿呢！” “飞！”小天尊开心极了，转身就冲出寝殿，急切地张开小胳膊，要坏姐姐抱他起来:“快！丢丢本座上天！” 一旁围观的孝子主动请缨，上前要亲自送小胖爹上天:“师妹未必扔得动，让为师代劳——” 第114章 难点还是落在了小天尊的配合上。 很难让一个三岁半的小煤气罐罐理解生死关头的紧迫。 就算战斗演习期间, 小天尊乖乖配合，也未必能确保他在面对真正的禅渊上人时不会怯场。 没办法，众人又紧急商讨出了第二套策略——放弃让祁啸参与作战, 最后一击交由陆决自己完成，把祁啸的穿梭天赋当做后手。 万一战败, 就让小天尊带着众人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慕梨也认为这才是目前而言祁啸天赋的正确利用方式，因为在短距离移动方面，陆决的瞬移爆发速度与祁啸的空间穿梭速度, 并没有可观测的差别。 加上幼崽期的小胖龙脑容量有限, 反应速度令人落泪, 还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哪怕愿意配合作战, 也会比陆决的反应慢一点。 目前, 小胖崽天赋的真正优势，在于远距离空间穿梭。 他能凭借意念, 瞬间把有肢体接触的人同时带到另一个地方，即便是禅渊，也无法追踪。 商议完毕后, 陆决闷闷不乐，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 如果目前唯一的杀手锏只能用来逃跑，那还不如早做准备。 五位堂主被种下锁魂钉，逃不掉。 凌云峰数以万计的弟子也逃不掉，因为如果贸然组织大面积疏散, 会引来禅渊提前封锁结界血洗全峰。 未免打草惊蛇, 只能等决战之日, 由四个首席弟子拖住禅渊的脚步, 一众阁主带领各堂弟子分头撤离凌云峰。 陆决想让祁啸带着慕梨和洛晚凝提前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因为禅渊已经点名，下一个就会拿慕梨开刀，且不用禅渊说也能猜到，作为陆决的生母，洛晚凝必然也会成为献祭品。 慕梨知道陆决迟早会说出这个想法，但她态度坚决地要留下来，因为她已经成了傀儡半成品，只要禅渊需要，随时可以感知她身处何地，如果她跟随小胖崽逃跑，只会暴露小胖崽的位置。 其二，乐观点想，以她目前的状态，一具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有可能在决战时反利用禅渊的力量，以顶级力量的具象化心引灵根，干扰禅渊的判断力，说不定也能成为杀手锏。 最终，众人把目光投向洛晚凝。 她是唯一一个最危险但有机会逃生的人。 可洛晚凝怎么可能放下儿子和整个师门独自逃跑？光是听到这个提议就让她怒不可遏。 一番争执过后，依旧是“同生共死”的结果。 只有祁啸不需要留下来与他们同生共死。 他也是凌云峰唯一的希望。 所以，最终的商讨结果是，剩下的四天时间，除了四名首席弟子的配合作战训练，还需要慕梨负责训练祁啸尽快熟悉穿梭天赋。 这个为最坏的结果而准备的计划，简直让慕梨心碎。 原著里的祁啸被送出凌云峰时好歹六岁了，独自流浪，至少还知道偷吃墓地里的祭品填饱肚子。 而此刻的祁啸才三岁半，包兔头的油纸袋都不会自己撕，若真让他独自逃生，他要怎么活下来？ 慕梨找洛晚凝提出请求，如果逼不得已到了逃生那一刻，她想要洛晚凝带着小天尊一起走。 “洛阁主，只有把祁啸交给您，我才能确保他能开开心心的长大。”慕梨眼里带着无措的祈求。 “你跟我过来。”洛晚凝牵起她的手，走去无人的树荫下。 见小姑娘慌乱稚嫩的面容上满是细汗，还混沾着方才战斗中扬起的尘灰，洛晚凝掏出帕子，“嗖”地抖开来，一手紧紧捏住慕梨的下巴，用帕子一下一下，刮痧似的用力擦干净她的脸，才开口对她说:“祁啸出生不久，就被生母抛弃了，他生父在他不满三岁的时候，也抛下了他，没有多少孩子在三岁之前经历这种事，还能像正常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长大，但是不幸中的万幸，他遇到了你。” 慕梨捧着被洛晚凝擦疼的小脸，突然间眼眶一热，心酸得厉害。 洛晚凝继续说:“如果他现在已经十一二岁或者十六七岁，可以独自面对往后的生活，我会答应你带他逃离，陪他走出再次丧亲的悲痛，但是，慕梨，他才三岁，他不可以被再抛弃一次了，如果现在是十多年后，让成年后的祁啸来回答你，问他愿不愿意抛下你跟我一起逃生，你认为他会怎么选？你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好欺负，就完全不顾他的意愿。” 慕梨想要争辩，洛晚凝却继续劝说:“我知道，你跟阿决一样，你们比我理智，不会像我这样感情用事，但是……感情就是很重要啊。 让一个孩子从出生开始不断被抛弃，在绝望痛苦中长大，倒不如让他自己选择。我认为他会选择拼尽全力带着你东躲西藏，因为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只要让他知道，哪怕撑到最后一刻，你都没有放弃他，来人世间这一遭，也就不那么孤单了。” 她捏捏慕梨的脸颊，笑着说了声:“活多久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爱更重要，这么说你可能觉得很蠢很不理智，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想一意孤行地告诉你，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你的爱就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别让他自己去面对如此可怕的事，陪他一起面对。” 慕梨捂着口鼻涕泪潸然，指了指她手里的帕子，想要借用，但哽咽让她不敢发出声音。 洛晚凝噗嗤一笑，亲手给她捏了把鼻涕，就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轻声说:“要是不开心，心里有委屈，哭就好了，哭的时候要张开嘴哇哇地哭，要不得憋伤了身子。我儿子小时候哭的时候也不爱出声，我还以为爷们家就是好逞强死要面子，没想到你个小女娃也不叫人省心，快，哭，大声地哭，哭舒坦了，我再把你这小花脸带去溪边洗干净。” 慕梨哭得很厉害，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从洛晚凝很用力地给她擦脸的时候，她就忽然眼眶发热，似乎是早已尘封的记忆被突然唤醒，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外婆给她洗脸，也是挤好热毛巾，摁住她脑袋用力搓啊搓。 她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也被很好地疼爱过。 只是外婆走得早，母亲在婚后无暇关心她，父亲只在乎他自己，所以上一世意外车祸丧生时，慕梨心中对那个世界也没什么留恋。 但此刻，她哭着哭着忽然笑出来，在洛晚凝怀里轻声说:“活着也很重要啊，活着让我遇见了你们，真好。” 管他禅渊师祖还是玉皇大帝，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就好，干他丫的！ 爱很重要，她就要亲情脑恋爱脑，小煤气罐罐和陆仙君，她全都要！ 第115章 小天尊离开了训练围攻禅渊上人的队伍, 开始训练自身天赋。 慕梨制造幻境，帮小天尊强化环境记忆，以提升他空间穿梭的熟练度。 事已至此, 慕梨必须面对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状况。 如果她会死在三天后的那场屠杀中, 至少得让小胖崽在这三天内，学会熟练地穿梭去某个安全的地方。 除了帮祁啸熟悉穿梭天赋, 慕梨还悄悄教了小胖崽另一个技能——去大马路上碰瓷, 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养育者, 以防小胖崽真要开始流浪生活。 慕梨展开幻术结界, 与小胖崽一起置身于小镇上一条安静的街道, 开始演练碰瓷剧本。 在第十五次失误后, 小天尊开始了第十六次碰瓷表演。 不断有陌生镇民的幻象来往于巷道之中, 有魁梧的壮汉，也有清瘦的书生，有年轻的少女, 也有成熟的妇人。 慕梨先是让小胖崽从来往的人中, 选出年长些的妇人作为“碰瓷受害者”, 因为她们有条件且有意愿抚养一个肥嘟嘟可爱幼崽的可能性更大。 小孩子对于成年人的年龄判断不准确，前几次尝试都失败了，小胖崽没法靠面容分辨一个人的年龄。 慕梨只能靠发髻和服装, 教脸盲的小胖崽识别成年人。 辨别能力提升后，慕梨开始磨练小胖崽的台词功力。 小天尊神色有点紧张，啃着小胖手，不安地注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根据服装和发型找准一个“受害者”，小天尊啪嗒啪嗒跑上前, 仰头问出慕梨教他的问题:“婶婶, 你有见到宝贝本座的阿娘嘛？” 隐在一旁的慕梨赶忙提醒:“不要说‘本座’！” 小天尊包子脸十分淡定, 乖巧改口:“你有见到宝贝本座嘛？” “我是让你不要说本座！”幻象立即消失，慕梨出现在小胖崽身旁，蹲下来急道:“不是让你去掉阿娘，是不要说本座，明白吗？” 小天尊歪着包子脸，看着格外凶的坏姐姐，委屈唧唧地嘟嘴回答:“本座没有说。” 慕梨耐心纠正:“祁啸刚才不小心说了‘本座’，却忘了说‘阿娘’哦。” 小天尊嘟着嘴反驳:“没有忘掉，阿泥让不要说。” 慕梨蹙眉:“我是让你不要说‘本座’。” 小天尊坚定点头:“本座没有说阿泥哦，好乖乖。” 慕梨体会到教孩子写作业的暴躁状态，刚要继续纠正，忽然反应过来，她可能是误会小胖崽的意思了。 琢磨片刻，她才恍然道:“我刚才让祁啸‘不要说本座’，祁啸就没有提到‘阿娘’了，祁啸以为我的意思是‘不要提到我’，是吗？” 小天尊困惑地眨眨眼，想了想，才点点包子脸。 小天尊以为阿泥自称本座。 在他看来，“本座”就是“我”，慕梨让他不要说我，小天尊就去掉了那句问话里的“阿娘”。 所以，在小胖崽的认知中，“阿娘”等于慕梨。 慕梨忽然心头一暖，又酸涩得厉害，呆呆看着小胖崽，许久后才轻声问:“我不是祁啸的坏姐姐吗？现在怎么变成阿娘了？” 小天尊小包子脸突然涨红了，慕梨还是头一次见这小家伙局促害羞的样子。 这小煤气罐罐居然会害羞。 为什么把她当成妈妈这件事，会让他如此局促不安？这煤气罐罐究竟是想要她这个妈妈还是不想要？ 小天尊挺着小肚皮，嘟嘴扭来扭去地哼哼:“嗯唔！坏姐姐寄几说的！坏姐姐说‘娘带你去逗鹦哥唱小曲’！本座变成大布偶神农，都听见啦！” 慕梨恍然。 “娘带你去逗鹦哥唱小曲”这句话是原主离开她的身体前，哄刚化龙的小胖崽时说的。 慕梨本以为这小胖崽已经把初次化龙过程全忘了，因为这小家伙至今都没有提起过，没想到，这句包含‘娘’的安慰，已经深深刻进了他脑海。 小天尊委屈极了，以为慕梨想否认自称阿娘的事实，他又生气又委屈。 打败黑熊精后，小天尊从来没提起过坏姐姐逗鹦哥唱小曲的承诺，他希望坏姐姐只是一时忘了，他很想提醒坏姐姐，但他没有。 祁啸的小脑袋瓜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敢提起这件事。 他不敢催促慕梨带他去逗鹦哥。 实际上，他是害怕慕梨那天只是不小心口误，说错了话，把“姐姐”说成了“娘”。 只要慕梨还没有纠正这个错误，祁啸就可以有一个打算带他逗鹦哥的娘。 “娘带你去逗鹦哥唱小曲”，这句话或许根本不是对小天尊说的，因为小天尊没有阿娘。 睡前故事里的小孩都有阿娘，只有小天尊没有，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他以前问过爹爹，爹爹每次都哑口无言，祁啸不用扭屁屁，都能感觉到爹爹很难受很难受，所以他就不再问了，或许阿娘这种很宝贝的东西就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但祁啸现在有阿娘了，从化龙那天开始就有了，坏姐姐亲口这么说了。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在小天尊看来，确保阿娘存在的方式，就是谁也不提起那个逗鹦哥的承诺，所以慕梨说“我不是祁啸的坏姐姐吗”让他既紧张生气，又不好意思，他单方面认定自己有阿娘已经长达两天零四个时辰了，本来不想让坏姐姐知道的。 如果坏姐姐忘了这件事，她就永远不会否认她是小天尊的阿娘，那小天尊就可以一直有一个打算带他去逗鹦哥的阿娘了。 逗鹦哥的约定并没有说好时间，慕梨可以暂时不带他去逗鹦哥，但没有否定她是阿娘。 这件事是有迹可循的，小天尊亲眼见过，兔子阿娘的面具下也是慕梨，这一定不是巧合。 或许别人的阿娘也都是坏坏谷发放的，当一个小孩找不到爹爹一直哭哭的时候，坏坏谷就会派一个阿娘来家里跟小天尊一起玩，一个喜欢抱抱他亲亲他，用看宝贝的眼神看他的阿娘。 慕梨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气鼓鼓小煤气罐罐脑中的预谋，但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她很想让小胖崽大大方方叫她“娘”，但是，她也许只剩下三天的生命了，如果此刻让小胖崽确定她就是娘亲，那三天后的别离会变得更加绝望。 至少能活下来，再亲口答应做他的妈妈吧。 “娘”这个重要的称呼，应该留给有能力且有运气抚养小胖崽长大的好心人，她再怎么想要，也得暂时忍住。 慕梨岔开了话题，跟小胖崽解释:“不要说‘本座’，意思是不要提起‘本座’两个字，你可以说:‘婶婶，你有见到宝贝的阿娘嘛？’” 虽然慕梨觉得小胖崽自称“宝贝本座”很可爱，但是陌生人或许会觉得奇怪。 “本座”这种自称，多少带了些高位者的压迫感，为了小家伙被顺利收养，慕梨只能让他暂且自称“宝贝”。 于是，第十七次开始碰瓷求收养的表演，小胖崽总算说对了。 剧本是慕梨准备好的，让小胖崽在小巷子里找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假装自己跟爹娘走失了，肚子饿，如果女人看他可怜可爱收养他，就万事大吉，如果不小心遇上坏人或者人贩子伤害他，就化龙消灭坏人。 慕梨告诉小胖崽，这只是个“不小心迷路的演习”，如果她跟祁啸走散了的话，祁啸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可以这样先找个好心人喂他填饱肚子。 慕梨告诉他，走散后会很快找上门带祁啸回家，但没告诉他抱他回家的人未必是自己。 两天的训练过后，小胖崽的穿梭天赋已经变得很熟练，他可以瞬间出现在去年跟慕梨一起上台表演的闹市中，也可以瞬间回到凌云仙府的寝殿里。 当然，也可以随时出现在膳房存放腌兔头的柜子里，熟悉穿梭天赋后，慕梨已经两次抓到这小煤气罐罐窝在柜子里偷偷啃兔头了。 第116章 慕梨似乎对时间失去了感知, 这偷生的七天，既漫长又短暂。 决战前一天，依旧没有任何压制禅渊的办法。 最后的时光，四位师兄与堂主不再忙于训练配合作战, 与阁主们齐聚在山顶的凉亭里, 再一次讨论小天尊与凌云峰众弟子的撤逃计划。 这短暂地七日, 在慕梨的帮助下，小天尊奇迹般的化龙并觉醒穿梭天赋，已经有了自保能力。 堂主们只安排了一名信得过的阁主紧急情况下随小天尊一同穿梭逃离, 在禅渊停止屠杀前保护小天尊的安全。 五堂各选一名阁主, 在堂内八名牧史的协同下, 待开战后, 带领各堂弟子撤离凌云峰, 将他们分散遣往九州各地, 以保住人族正道修士的火种, 以免正邪的力量被彻底扭转、生灵涂炭。 拖住禅渊争取撤逃时间的，只有五位堂主、十四位阁主，几位首席弟子和慕梨。 这是一场赴死之战, 但气氛一直很平静。 乾空真人说邪不胜正, 返祖化形的祁啸，或许就是将来天道审判禅渊的利器，凌云峰也会被重建。 谢寂川笑着开玩笑:“可惜祁啸还小, 重建后怕是记不得为师的英姿了，赵阁主，你可要记得每年过生日都给祁啸讲讲我们的故事, 重建凌云峰后让他亲自载入典籍, 让我们未来的正道火种们见识见识先辈们的神武, 也让他们知道:凌云峰曾是屹立千年当之无愧的第一仙门。” 众人闻言都没有笑，无忌真人转头看着爱徒，皱眉说:“阿川，方才的作战计划你没听明白吗？只要拖住禅渊一个时辰，你们四人便可撤退离峰，禅渊若是想要追击，就无法同时操控我们五人身上的锁魂钉。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五个就够了，你们会安然无恙，你们将会是将来协助小天尊重组凌云峰的元老，你们可以亲自书写典籍。” 谢寂川也转头看向师尊，许久无言，只露出个顽皮的笑意。 “你笑什么？”无忌真人对徒弟十分了解，这个小滑头不想听话阳奉阴违的时候，就爱露出这种笑容，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此刻，他紧张地警告:“尔等务必谨遵师命，切勿延误生机！” 谢寂川吊儿郎当地撇撇嘴，鼻子里哼哼:“嗯。” “你这是什么态度！”无忌真人急道:“我要你对我承诺，会谨遵命令！” 谢寂川不笑了，不开心地低下头，没回答。 “你……”无忌真人刚想发作，段恒忽然开口:“师尊，我们不会逃跑的，重建凌云峰的元老，总不能让四个抛下恩师独自逃命的鼠辈担当吧？”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四个师兄弟早就已经商量好了，不打算听命第二波撤离，大战在即才不装了，这可把五位堂主急坏了，原本平静的气氛突然炸开，长辈与晚辈之间的争执不合时宜地爆发。 陆决一直没说话，见堂主们和师兄们吵起来，他也没参与，转头给了慕梨一个眼神。 他俩一直都有奇怪的默契，慕梨似乎在前一刻就感觉到陆决可能有事要对她说，刚转头看了他一眼，就刚好撞上视线。 她抱起小胖崽，安静地走到凉亭角落，在围栏旁坐下来。 随后陆决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从怀里掏出个天青色的丝绸口袋，递给慕梨，说:“这是鸳鸯无形镯，配合符咒，汲取一年的灵气，可以发动三次隐身，明日撤逃的时候我未必能抽身保护你，你得找准时机利用这镯子护身。” 慕梨接过口袋，打开一看，是一只看起来像是银质的镯子，镯子外围是光滑干净的，内侧却雕满了符文。 她抬头看向陆决，好奇道:“鸳鸯镯？是不是一对镯子？” 陆决神色严肃地点头:“是的，一对镯子，你戴这只，就算三次发动后耗光了它的灵力，你也可以用它感应另一只鸳镯的主人在哪里，等逃出凌云峰至少三个月后，你再发动法咒，就可以找到……” 慕梨脸一红，陆仙君送她这种能互相感应的情侣手镯，会不会是某种暗示？ 陆决:“找到我娘。” 慕梨:“……” 好吧，是她想多了，另一只镯子在他娘手上。 慕梨取出镯子，套在手上，坐在她腿上的小胖崽也低头看着这只银白色的镯子。 镯子太大了，慕梨手本就瘦小，垂下手就会滑落下来。 见状，陆决问她有没有手帕。 慕梨掏出帕子，陆决伸手接过手帕，侧身弯腰，胳膊肘支在腿上，安静地帮她把手帕一圈圈绕在镯子上。 慕梨低头，能看见他垂下长密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近看轮廓棱角更分明，这个角度看起来，陆决有点凶凶的样子。 她脑袋莫名开始乱发散，想像陆决凶巴巴地嫌弃她手小，她就说，还是给适合的人戴吧，然后陆决就一抬眼，沉声说:我选中的人，它必须适合。 哎呀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慕梨摸摸发烫的脸颊，阻止自己脑内霸总小剧场。 “这样还滑么？”陆决松开手看着镯子。 慕梨尝试着甩了甩手，镯子没滑落，但真丝手帕太滑了，一下子就被她甩散开了。 陆决看着镯子陷入了思考。 坐在慕梨腿上的小胖崽眼睛一亮，激动地说:“本座来！本座来！本座帮阿泥！” 慕梨以为小家伙要帮她重新系好手帕，就笑着把手递到他跟前。 于是，慕梨和陆决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小肉墩子大力出奇迹——两只小胖手合力，把镯子给挤成了椭圆形！夹住了慕梨的手腕…… 小天尊兴奋地仰起包子脸，对坏姐姐和孝子炫耀自己的成果:“不掉掉了！” 慕梨:“……”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待你知道吗！ 陆决斜眼瞪胖爹:“太感谢了，我怎么没想到呢？下次祁啸兔头吃多了系不上扣子，也用不着做新衣裳了，让我来帮祁啸把肚皮捏细了就能解决。” 小天尊脸颊的肉肉一颤，紧张地注视孝子！ 现在小天尊已经知道，孝子有时候会说假话，不当真的话，坏姐姐说，这是在跟他开玩笑。 小天尊希望孝子不要捏扁他的肚肚，但是孝子表情很严肃，到现在也没有笑。 于是，小天尊忽然张开嘴开始“哈哈哈哈哈”地假笑起来，企图带动气氛，掩饰真实的心虚。 “哈哈哈哈哈哈哈！”慕梨一下子就被这小煤气罐罐“带动”起来了，她是真的笑得不行。 这小胖子好的不学，跟毒舌冷幽默的陆决在一起待久了，体术和心法都没见长进，搞笑实力倒是突飞猛进。 出淤泥而全染。 也只有小煤气罐和大反派能让她在“死到临头”还这么开心了。 慕梨没有跟陆决提起明天的决战，她谈起了今后。 假设可以活下来，她说她想找个四季温暖有大海的地方暂居，但是临海的地方可能有水妖横行，她不敢带着小胖崽一起住。 这话几乎是明确表示希望陆仙君来跟他们一起住了。 陆决表情很认真地想了想，告诉她，四季都热还靠海的地方雨水多，森林密布人烟稀少，多瘴气多沼泽，水妖去了都可能不小心被毒死，他希望慕梨慎重考虑，但可以先把祁啸送过去单独住一段时间看看安不安全。 “？”小天尊:“啊啊啊啊啊——” “哦不去不去！我们不去了！”慕梨赶忙拍哄受惊的小煤气罐罐，转头凶大反派:“要探路我也是先把陆师兄送过去！” 陆决抿嘴苦涩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凉亭外远处的山峦，淡淡开口:“那时候你或许就信不过我了。” 慕梨一愣，皱眉问:“什么意思？” 陆决回头认真看向她，说:“你说我的嗔念被封印，才使不出力量，这几日，我尝试了无数次，试着想象你、我爹娘、我师尊，被禅渊残忍杀害的景象，逼自己用愤怒取代悲伤，我或许已经找到解封力量的方法了。” 慕梨心里一咯噔，紧张地看着陆决那双瑞凤眼，这才发现他的眼神有点涣散。 她从前在研究所接触到的人格分裂患者切换人格的时候，也会有这种瞳孔放大眼神涣散的状态。 “陆决，你想干什么？”慕梨不安地问。 陆决挑了下眉，垂眸呢喃:“要阻止禅渊的杀戮，不是靠堂主和师兄们豁出性命就行，如果那件事迟早要发生，想减少伤亡，自然越早越好，不过不用担心，”他抬眼看向慕梨:“我已经想好破解之法，慕梨，只有你可以帮我。” 慕梨以为陆决真想到了破敌之计，听完他的计划后，心却沉入谷底。 陆决约她今夜去凌云府藏书阁私会，完成一个只属于他俩的秘密契约。 慕梨原本不答应结下这种可怕的契约，可陆决说这件事只能拜托她，因为爹娘肯定不答应，其他人他信不过。 但如果慕梨不答应，他只能去找信不过的人。 于是，慕梨答应了。 第117章 这或许是慕梨人生中最后一次看日出。 站在藏书阁顶楼围栏前, 目力所及是远处雾霭中青黑色的连绵山脉，朝日并不似以往金黄似火，而是略显清冷, 将周遭青黑的冷山映成偏蓝的紫色。 慕梨心情出奇地安宁, 大概是因为小胖崽还在她怀里熟睡，而陆决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末日前夜, 与这世上她最爱的两个人相守一夜，算得上一个幸福完美的句号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坦然接受。 陆决转头看向她。 慕梨点点头, 温柔地叫醒怀里地小胖崽，三人一起前往凌云峰之巅。 这些天, 慕梨一直反复告知小胖崽这场决战意味着什么, 真到了这一天，小胖崽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满满，她却开始后悔让小胖崽面对即将发生的决战。 原本坦然赴死般的平静, 再见到等在山顶的傀儡子虚后, 许多人的眼神里都透着魂飞魄散般的茫然, 仿佛是到了这一刻, 才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赴死。 子虚压根没有质问慕梨有没有完成承诺，就像昨夜契约之后，陆决对她分析猜测地那样，禅渊答应延缓七日, 只是为了给他充足的时间意识到自己将会失去什么。 毕竟，禅渊的根本目的不在于杀掉某些人, 而在于觉醒一个有能力与他并肩堙灭天道的战友。 他自然不希望觉醒前的陆决对他积累太多仇恨, 即便解封后的陆决会性格大变, 但在找回古妖神的记忆前，陆决不会理解禅渊的苦心，这点积累的仇恨，就有可能会要了禅渊的命。 所以，等在山巅的子虚傀儡转过身，看向陆决时，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主上该是准备好了。” 他话音未落，谢寂川便先手发动了禁锢天赋，战斗一触即发! 反派死于话多，正派从不浪费时机。 连续七日的训练，四个首席弟子配合默契、行云流水，身为旁观者，眨眼之间，傀儡子虚所处之地，几道刺目的光先后炸开！ 不及回神，便听轰然一声巨响，飞沙如同海啸般拔地而起，掀向四周—— 慕梨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怀里地小胖崽被吓得胖腿一蹬，下一刻，自己就连同怀里的胖崽一起远离了沙暴，出现在战圈百米开外。 慕梨惊魂未定，低下头，发现小胖崽一脸惊慌地搂住她的脖子，扭头好奇又胆怯地看着远处的沙暴。 恐惧让小胖崽本能地发动了空间穿梭，带着慕梨远离了战圈。 接连几日的观战，让慕梨对四个师兄的作战配合已经了然于胸，即便飞沙遮掩了视线，她也能协同作战，干脆就地展开了幻境。 - 凌云峰各堂如同计划一致，阁主协同牧史，开始紧急组织弟子撤逃行动。 各堂弟子还被蒙在鼓里，见全峰弟子都开始紧急下山，还以为是要去驰援边境，众人皆是斗志满满。 直到凌云主峰之巅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 行至山腰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惊讶又好奇地齐齐看向主峰之巅，只见峰顶风云色变、飞沙弥漫，仿佛被黑云压顶，天昏地暗，全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飞沙中不断爆发出刺目强光，雷霆万钧之势，摧得整座仙峰都在震颤。 很快，有各堂弟子认出了那是各自堂内首席弟子激战中爆发的力量！ 逃亡计划就此停滞了，原本兴冲冲下山备战的弟子们，要求组织撤逃的牧史与阁主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坚决不肯离开师门。 情况紧迫，领头的阁主坦白，堂主阁主们与几位首席弟子以性命拖住堕魔的禅渊师祖，替全峰弟子争取逃生时间。 然而，这样的坦白并没有换来全峰弟子的“感恩与珍惜”。 所有人开始齐声大吼:“誓与师门共存亡！誓与师门共存亡！誓与师门共存亡！” 吼声回荡在山腰，石阶嗡嗡发颤。 - 慕梨奋力抽取源自禅渊自身的强大力量，用幻境不动声色地改变师兄们的位置，干扰禅渊的判断。 前几十回合果真如她所料，禅渊短暂的判断失误，已经足够让四位师兄抓住战机。 察觉自己低估了对手，禅渊果断停止了进攻，全面进入防守状态，单方面强行终止了第一轮交战。 当沙尘逐渐平复，被青白色咒文护盾环绕的傀儡子虚神色如常，面带微笑，但他的右肩已经被血污染透，血淋淋的右臂以诡异的姿态耷拉在身侧。 若是正常人，必然已是被废了条胳膊，因失血过多难以继续战斗，可子虚只是个傀儡，他没有痛感，行动完全依赖禅渊的力量。 即便重伤至此，他也仍旧是一副看戏之态，微笑感叹:“真是了不得的后辈们啊。” “我们还没使出真正的绝招呢！”谢寂川吹牛恐吓。 躲在不远处的白景耀还在警惕地观察战况。 这七日以来，白景耀每日都去天鹤谷寻找子虚，枯等几夜，都没见到那傀儡的影子。 今日不得已作为首席弟子参与这场决战，白景耀此刻若是投诚禅渊上人，他有可能会被几个师弟一怒之下当场正法。 可若是坚定站在己方阵营，也有可能会被禅渊覆灭。 还是得等再打几个回合，等几个师弟身负重伤，堂主们又被锁魂钉禁锢，周围摆阵作战的阁主又不能擅离职守，那时候他再投敌，便安全了。 “投名状”白景耀也想好了——趁众人激战中打晕小天尊，将小天尊献给禅渊师祖，并告知其化龙觉醒天赋的秘密。 “此言当真？”子虚微笑看向谢寂川:“那真是太可惜了，你们的绝招怕是没机会施展了——” 话音刚落，他周身的符咒护盾如同黑莲般自脚下绽放，犹如死神最优雅地现身。 谢寂川的禁锢阵被黑莲瞬间炸裂！ 对极度危险的感知本能，让段恒瞬间将分散的护盾凝结于谢寂川一人之身。 可是。 还是晚了。 巨响震得慕梨开始耳鸣，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当刺目的青光渐渐收拢，远处的战场上，谢寂川目眦欲裂，无声地咆哮——他的亲授师尊无尽真人，如泰山般稳稳立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察觉锁魂钉松动的一瞬间，无忌真人以自身数百年的作战经验猜到，禅渊师祖是想收拢力量，逐个击破。 而要破此阵，第一个击杀的，就该是他的爱徒谢寂川。 无忌真人替徒弟挡下致命一击，面如死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艰难地呢喃:“别管我……阿川……禁锢……不可松懈！” “呃啊！”谢寂川咧嘴暴吼，双目血红，疯狂汲取阵法内的所有力量，再次凝结禁锢，死死锁住那只微笑的傀儡恶魔，并暴吼道:“阿决！” 然而莲花再次绽开，众人心知禅渊会再次向谢寂川发动袭击，而护盾变成黑莲的瞬间，是进攻傀儡的最佳时机。 所以，心知必死的谢寂川，在禁锢傀儡的瞬间，吼出了师弟的名字，是为了提醒陆决在禅渊护盾化莲的瞬间进攻傀儡本体，在莲攻与护盾转换的刹那间，只有陆决的速度能抓住机会。 第二次黑莲爆发，失去防护的傀儡子虚并没有遭受陆决地突袭。 而本应被击中的谢寂川，却被陡然转向的陆决推到了安全的地方，避开了致命一击。 “你救我干什么！”谢寂川一心为师父报仇，没想到陆决居然放弃了最佳机会。 陆决视线盯着子虚，根本没空解释，谢寂川已经杀红了眼，几乎忘了战阵中央不过是禅渊的傀儡，而非禅渊本人。 陆决怎么可能为了毁掉一具傀儡空壳，放弃师兄的性命？ 谢寂川的力量已经被最后一击耗尽了，无法限制禅渊的行动，段恒的护盾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此刻唯一的希望在于远处协同的慕梨，方才陆决几次找准时机，都是因为慕梨的幻术让子虚迟疑了一瞬，陆决抓住转瞬地时机，才废了子虚一条胳膊。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陆决忽然感觉到周围的幻术结界消失了。 他心头一紧，担心慕梨出事了，却又无法脱身。 战圈外，慕梨被迫收回幻境，将小胖崽死死抱在怀里，目光如刀，看向暗中逼近被她发现的白景耀。 慕梨冷冷开口:“白师兄不参与对敌，来这里做什么？” 白景耀严肃道:“师尊派我来保护小天尊。” “派你？”慕梨冷笑:“堂主们为何临时改变计划？” “我需要跟你解释么？”白景耀眸光一冷，陡然出手！ 慕梨浑身一震，脑中本能闪过的念头，是回去找陆决！ 怀中的小胖崽一瞬间感知了她的惊恐，并抓住了她那一刻的念头。 于是，白景耀闪电般扑过来的瞬间，慕梨和小天尊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天知道慕梨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在危险中本能地想到了陆决，而这一刻，她已经抱着“千斤重”的小胖崽，突然砸进了激战中陆决的怀里…… 这件事在陆决看来也算是一种“心想事成”，因为他上一秒还在担心小师妹是不是遭遇了袭击，下一秒小师妹就连人带崽，撞进了他的怀抱。 不幸打乱了他的作战计划。 陆决短暂地懵了一瞬，暗红的虹膜里反射出不远处耀目的青光！ 他的心顿时沉入谷底——来不及挡下禅渊这一击了，怀里的小师妹和小胖崽会跟他一起被穿成肉串。 幸运的是，陆决脑中闪过被穿成一串的可怕画面也瞬间传递到了祁啸脑海。 刹那间，夹成肉夹馍的三个人同时消失在战圈之中！ 一道金光闪过，三人同时摔在了一片薄雾弥漫的幽静之地。 周围的飞扬的沙尘全都消失了，眼前的景象仿若仙境。 “这里是什么地方？”陆决神色惊愕。 慕梨一脸懵逼:“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给祁啸制造这种幻境。” “嗯唔！”小天尊胖脸埋在慕梨的怀里，接连感受到慕梨与陆决两人对死亡的绝望，小天尊着实吓得不轻，没法正常跟人交流。 陆决站起身四处探看，完全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师尊与师兄们还在战圈里殊死战斗，若是少了他，连牵制禅渊安全撤逃都不可能了。 陆决急坏了，扒拉着小胖爹，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小天尊圆润的小身子瑟瑟发抖，憋了半天只呜咽着说了句:“本座怕怕！要爹爹！” “别害怕，你可以待在这里。”陆决急问:“但我得回去，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出去？” 慕梨眼睛一亮，以她对小胖崽的了解，瞬间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我知道了陆师兄！这里……这里是寂灭天尊闭关重塑肉身的灵境！祁啸在最害怕的时候，肯定最想回到爹爹身边，所以他带我们来到了这里！” 陆决眼前一黑，“那得让他送我出去！” 陆决地位不够，没有权限打开灵境封印，如果强行冲破封印，可能会导致寂灭天尊元神俱灭，只有祁啸能通过空间穿梭，将他送回山巅。 然而受惊过度的小天尊已经进入大脑过载状态，小天尊本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很熟悉，很安全，他并不想离开这里。 见陆决急得火烧火燎，慕梨赶忙安慰:“没事的陆师兄，禅渊的目标是解开你的嗔念封印，他应该不会在你失踪的情况下随意杀人，这是浪费他的筹码，就算要开杀戒，他也会先找到你。” 陆决闻言略松口气，正欲回应，耳边忽然传来阔别许久的低沉嗓音—— “发生什么事了？阿啸怎么吓成这样？” 陆决神色一惊，仰头四处张望，未见寂灭天尊的身形，只得对着虚空颔首行礼:“参见天尊。” 沉睡中的寂灭天尊被儿子的惊慌无措唤醒，他凝聚出一丝能与生灵交流的无形意识，听慕梨说完了事情经过。 “禅渊师祖？这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东南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轰鸣，慕梨尚未回过神，就听见乾空真人的咆哮声传来—— “逆贼！休得擅闯圣地！” “糟了！禅渊找过来了！”慕梨赶忙抱起小胖崽对陆决说:“不能在这里战斗！祁啸的爹爹连元神都还没凝聚愈合，稍有不慎……” “让他进来。”虚空中传来寂灭天尊愤怒地嗓音:“我虽肉身损毁，可元神尚且齐备在我祁氏圣地之中，即便是禅渊师祖，我也能与他同归于尽。” “天尊三思。”陆决立即劝阻:“来者并非禅渊真身，只是他的一具傀儡。” 不等天尊回应，不远处就传来子虚漫不经心地嗓音:“祁啸的穿梭天赋已经觉醒了吗？你们还真是叫我惊喜连连。” 虚空中传来寂灭天尊震怒地咆哮:“禅渊！你竟背叛师门，枉费祁氏先祖对你的栽培！” 子虚哼笑一声，淡淡回应:“是你们祁氏先背叛巫族，为了换取重入轮回的机会，甘愿被拆分巫灵，失去化形之能，最终沦为人族的走狗，我妖族古神被封印千万年，从未有过一刻的妥协，你们还有脸来指责我？” 寂灭天尊:“你是妖族古神？呵！你若不曾妥协，如何换得这身人族肉身？” 子虚笑道:“我牺牲自己的妖身，为的是迎接我族古神重新降临三界。等到天道堙灭，我的肉身自然能够重聚，而祁氏的力量早已被人族融合大半，再无恢复之日了。” 寂灭天尊杀气毕露:“我力量再不济，杀你也足够了——” 话音如同洪钟回荡，刹那间，冲入灵境的众人被金色的结界包裹起来！ “万不可冲动！”乾空真人大吼一声:“那孽畜只是禅渊的傀儡，您不可消耗元神啊天尊！” “寂灭天尊！”慕梨陡然放声大吼:“您任性一次两次三次还不够！如今连肉身都已经没了，还要一时冲动，跟一只傀儡同归于尽吗？你有没有想过祁啸才三岁！他在最害怕的关头，第一个想到的是回到你身边！你知道他有多想见你吗？你如果不在乎孩子，生而不养，那你生他干什么！你配当爹吗！” 周围的金色结界忽然变淡了。 灵境陷入沉寂。 “我不配。”虚空中传来寂灭天尊颓丧的嗓音:“但我比你们了解禅渊，我可以通过他的傀儡，重创他的元神，给你们争取战胜他的机会，事已至此，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金色的结界再次开始凝聚，逐渐聚拢在子虚头顶的虚空。 紫色的闪电游龙般在金光中穿梭，极致的力量彰显着寂灭天尊曾经的威严！ “别这样，求你了！”慕梨绝望地仰头注视着那凝聚的金光。 身旁地小胖崽似乎突然从惊吓中回过神，眼睛亮亮地转头看着天空中的金色云彩，忽然伸出小胖手指向金光，惊喜地用小奶音大喊:“爹爹！爹爹回家啦！”他朝着金光张开小胖胳膊，欣喜地笑眯起眼，语无伦次地大喊:“抱！抱抱！本座气气！本座甚是想念！” 小胖崽充满思念的呼唤，让慕梨瞬间崩溃，她陡然仰头看向金光，双手结印，将幻术结界笼罩住整片战场！ 为了不让寂灭天尊一命换一命，慕梨遮挡了寂灭天尊的感知。 然而，子虚却趁机捕捉到了寂灭天尊元神凝聚的方位，嘴角勾起了满意的弧度，他抬起还能动的那条手臂，对着寂灭天尊的方向，绽开一朵魔咒化成的黑莲—— “慕梨收手！”陆决惊恐地一转头，但一切都晚了。 子虚的力量会先贯穿幻术的结界，慕梨会当场毙命。 慕梨会当场毙命。 慕梨会当场毙命。 …… 时间仿佛静止了。 陆决面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看见那个笑起来有点像小狐狸的小师妹好奇地抬眼注视他。 第一个告诉他可以不用原谅父亲的女孩。 第一个把他从逃避父母的旋涡中捞出来，让他开始期待现实中亲密拥抱的女孩。 即将化为尘埃。 周围景象一闪，陆决又仿佛瞬间坠入那片记忆中的海境，在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那女孩用指尖按在他掌心，让一切恢复安宁。 而下一刻，他又坠入那个可怕的梦境里，他翻遍整个凌云峰，再也没见到她的身影，所有人都忘了她，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上天从来不会给陆决太多好日子，快乐都是假象，马上就会消失。 只是这一次的假象太美好，把陆决从话本里骗出来，期待着触摸真实，却又有意愚弄似的，当着他的面，打破这一切。 该死。 该死的天道。 射向寂灭天尊的黑莲猛然撞击在幻术结界之上，结界内的慕梨没来得及收手。 却也没有因为这无可抵挡的力量冲击，与结界一同化成齑粉。 相反，那朵黑莲仿佛琉璃撞上了精铁，发出刺耳的尖啸脆响，紧接着，花瓣开始片片碎裂，莲花顶部撞击的部位陡然展开一道暗红色的屏障。 一瞬间的寂静无声。 傀儡子虚瞳孔骤缩，下意识转头看向陆决的方向。 陆决低着头，抬起左手挠了挠耳朵，像是个没睡醒的人。 子虚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哑声开口:“主上？恭迎主上归位！” 仿佛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陆决抬起头，双瞳已经完全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归位？”他一双赤红眼瞳好奇地注视子虚，迈步朝他走过去，孩童般歪头询问:“哪里是我该归的位置，在魔界吗？为什么不在这里？我的位置究竟谁说了算？是你吗？怎么办，我最讨厌听话了。” 他嘴角陡然勾起坏笑，抬起右手陡然捏拳！ 虚空中的那道暗红屏障瞬间如泰山倾倒，连带着那朵黑莲砸落而下，轰然巨响，将子虚砸得陷入碎裂的大地之中。 秦郁见子虚被重创，当即化出无限分|身，万箭齐发般射向子虚，却猝不及防被陆决抬手一道妖力扇飞，撞断了远处几棵古树。 刚才心生期望的众人顿时如坠冰窟，错愕地齐齐看向对秦郁下狠手的陆决。 他真的觉醒了，却也敌我不分了。 第118章 那道暗红的透明屏障起初是光滑的, 质感像坚不可摧的厚重精铁，一下、一下将傀儡子虚压陷入碎裂的岩石大地。 傀儡的身体并未碎裂，黑莲变幻回法咒护盾, 如流水包裹着傀儡的每一寸骨骼与肌肤，替它承受那时隔万年再次现世的古妖神之力。 每多一次重压，黑莲护盾的符文便会暗淡一分, 傀儡已然油尽灯枯, 却仍旧笑容谄媚地侧头朝向陆决走来地方向，平静地开口:“主上此刻的愤怒，是这人族魂魄经历凝成的执念，您被人族古怪的处事准则困了十七年，让您不自在的不是我, 是为了融入人族，被迫模仿他们的行事与思考，而我, 我是来解救您的, 主上, 您很快会有许多疑问，需要我为您解……” 他的求生欲还没表达完毕, 压在他身上的暗红屏障陡然皱起，仿佛从精铁变成有生命的软体怪物, 将傀儡的躯体牢牢裹紧, 直立起来, 送至陆决跟前。 即便以傀儡的双目与此刻的陆决对视, 都能让禅渊感到那源自古妖神的骇人压迫感。 陆决的神色似初生的孩童般好奇无害, 可从人族身体解脱出来的原始力量, 足以让方圆数十里的生灵莫名胆寒。 “主上, ”傀儡子虚的护体法咒，已经被来自古妖神的猎网彻底碾碎，他的身体被勒成了人棍，眼球几乎凸出眼眶，嘴巴无法张开，只能用灵力传音:“您还用得着我，七日之后，我会献上心引灵根的魔修，为您重现过往的一切，倘若您到那时仍不愿意留我性命，我会以本体参见主上，引颈就戮。” 陆决目光一亮，露出一丝兴奋的笑意，歪头问他:“为什么你觉得自己能活过今日？这傀儡，你动了手脚？” “是的，主上。”傀儡坦白回答:“我心知今日若是能将您唤醒，您必不会饶我性命，所以我将注入傀儡的这部分灵体斩断……” 话音未落，傀儡的躯体瞬间被暗红色“怪物”扯成了一片血雾，消散在陆决无害的目光中。 周围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虚空中响起寂灭天尊低沉的嗓音:“这孩子……是古妖神？” 众人从震惊中被唤醒，陆尽泽最先上前唤道:“阿决？你还认得我们吗？” 陆决一侧眸，神色不悦地扫向陆尽泽，似乎对这个提问很不爽。 但在余光瞥见陆尽泽身后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慕梨时，陆决眼里的戾气缓缓收敛，竟然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他说:“这一战真是有惊无险，我吓坏了，爹，你要安慰我吗？” 陆尽泽惊呆了，感觉儿子要不是疯了，就真是吓傻了。 虚花真人倒是松了口气，他认为陆决只要还认得人，觉醒了妖灵就不是坏事。 被段恒扛回来的秦郁心里也松了口气，捂着受伤的胳膊，上前质问陆决刚才为什么对自己动手。 陆决解释说是担心秦郁攻破猎网导致傀儡逃脱，但不熟悉觉醒的妖力，阻止时不小心下手重了。 这看似说得通的解释，让僵冷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众人都开始感激劫后余生。 追击禅渊来到灵境的只有四位堂主和三位首席弟子，等灵境内的众人已经开始为劫后余生欢呼的时候，慢一步追过来的一众阁主，和背着重伤师尊的谢寂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晚凝最先挤进人群，查看儿子有没有受伤。 乾空真人把陆决方才觉醒神力碾碎傀儡的经过告诉了洛晚凝，但洛晚凝并没有像陆决的几个师兄师尊那样为他开心骄傲，而是警惕地上下打量陆决，只担心那可怕的力量吞噬她的儿子。 从始至终，陆决一直在人群的包围中微仰着下巴，眯着眼睛，时不时发出憨傻无害的笑声。 除了紧急背着无忌真人去疗伤的谢寂川之外，众人都围在陆决身边不住夸赞。 可洛晚凝始终神色疑惑，甚至有些凝重地一直观察儿子的笑容。 她心里发毛，因为陆决此刻的笑容，竟然跟婴孩时期有点像，从他会走路之后，洛晚凝就很少见他用这种无目标的目光，对周围一切事物傻笑，这让她觉得……太古怪了。 此刻，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跟洛晚凝一样感到毛骨悚然，自然是慕梨。 从陆决说出那句“这一战真是有惊无险，我吓坏了，爹，你要安慰我吗”的时候，慕梨的心脏就仿佛被一把捏紧了。 这句话换做别人听起来，或许只是怪怪的。 但慕梨一瞬间就判断出，陆决是在刻意模仿人族的行为语言逻辑。 他模仿得很生疏，至少比解封之前生疏得多。 傀儡被粉碎之前说的一句话提醒了慕梨——“您被人族古怪的处事准则困了十七年，让您不自在的不是我，是为了融入他们，被迫模仿他们的行事与思考。” 慕梨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她从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陆决脑回路清奇，在一起相处的一年多时光里，她始终觉得陆决难以揣摩。 作为一个资深心理学者，能让慕梨感觉难以揣摩的人，多数都是行为逻辑违反人类本能的人。 陆决的行为举止一直都不像段恒谢寂川那样好揣摩，慕梨还以为自己爱上的男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现在想来，造成这种差异的本质原因，是陆决本就不是人族。 从出生到十八岁的耳濡目染，让陆决学会了像一个人那样去处事说话，因为他本就很聪明，周围人或许会觉得他有点古灵精怪，但并没有察觉他思维上的本质区别。 而此刻这句“我吓坏了，你要安慰我吗”，就让慕梨一下子分辨出差异。 由顶尖妖族仿佛杀戮机器的身体构造判断，这个种族在大脑构造上，恐怕跟群居保证生存的人类祖先不太一样。 妖族的祖先善于独自作战，大脑的进化方向可能会在社交协作方面有些欠缺，杏仁核对恐惧情绪不似人类这么敏感，所以从人类角度观察这个种族，可能看起来会有点疯批气质。 不过，“心虚什么就强调什么”的行为，在妖族身上也成立。 陆决强调自己“吓坏了”，还主动寻求父亲的“安慰”，恰恰暴露了他知道自己很难在战斗中感到害怕这种情绪，以及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要爸爸的安慰，所以，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才显得如此违和怪异。 可是，他为什么要假装自己一切如常呢？ 第119章 一片喧嚣中, 慕梨回过神，才感觉到自己的裙摆被不断扯拽着，低头一看, 就见小胖崽急不可耐地不断手指着金光所在之处，“爹爹！爹爹！”叫个不停。 慕梨赶忙抱起小家伙，穿过人群，走到虚空中那道金光的正下方，仰头注视那道光。 众人注意到她的举止，很快都安静下来。 乾空真人也上前看向那道光, 沉声劝说:“请天尊消散意识，切勿损耗元神！” 那道金光没有回应，但慕梨仿佛能感觉到寂灭天尊注视她怀里胖崽的视线——带着愧疚的、悲怆的视线。 “本座有几句话要与阿啸说, 你们都退下吧。”寂灭天尊不理会堂主们的劝阻, 坚持要再凝聚片刻意识，与自己的孩子说上几句话。 众人劝阻不住, 只得先退出灵境。 只有小天尊和慕梨留了下来。 小胖崽在慕梨怀里一直朝着金光，张着胖胳膊, 一下一下蹬着小短腿，“咯咯”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他以为他爹马上就要现身抱他了。 “阿啸，爹对不起你。” 小胖崽按捺激动的情绪，睁大眼睛张嘴看向那道光:“爹爹抱抱？” “他暂时没办法抱我们祁啸。”慕梨替这位不称职的爹解释:“爹爹尚未飞升, 今天只是鸿钧老祖派他下凡保护祁啸, 打败了坏蛋, 爹爹还得回去继续修炼, 暂时不能留下来陪祁啸一起玩。” “啊！！！！”小胖崽顿时怒发冲冠, 仰头挺起小肚皮特别凶地对着那道光发脾气:“玩！本座玩！飞升不不！” 寂灭天尊猜到这女孩对他儿子编织了某个他离开的合理理由，未免说错话，他没有立即回应。 慕梨赶忙哄崽:“之前不是告诉祁啸了吗？鸿钧老祖很厉害的，爹爹要是不听话，他就抓走爹爹，永远不让爹爹回来陪祁啸玩了！我们只要耐心等待，爹爹修炼出关，就会回来永远跟祁啸在一起啦。” “嗯唔！”小胖崽哪里肯放近在眼前日思夜想的爹爹离开？想要满地打滚耍无赖，又担心爹爹真的会被抓走再也回不来。 绝望之下，不舍全都转变成愤怒，祁啸一扭小胖身子，高举向爹爹的胳膊搂住了慕梨的脖子，气呼呼地说:“不要爹爹！宝贝本座有阿娘！” 慕梨一愣，片刻后才回过神，红着脸抬眼看向那道金光…… 慕梨默不吭声地抱紧怀里的小胖崽，当个安静如鸡的“阿娘”。 她并不想认头顶的那家伙当丈夫，所以不想多解释。 “阿娘？”寂灭天尊困惑地看着儿子。 小胖崽立即嘚瑟起来，小肉手捧起坏姐姐的脸，讲睡前故事一样温柔对她说:“阿娘会逗鹦哥唱小曲哦，宝贝本座最喜欢了！爹爹都不会！不喜欢爹爹！” 慕梨一阵心酸，她知道这小胖崽其实很想要爹爹，但现实让小胖崽感到绝望，以至于出现回避依恋的行为模式。 “我们宝贝祁啸也喜欢爹爹，就像爹爹好喜欢祁啸一样。”慕梨阻止他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回避无力感:“只是爹爹犯了错，被迫要离开宝贝一段时间，等他回来后，祁啸一定要发很大很大的脾气凶他，好吗？” 搂着慕梨的小胖崽突然像是傻掉了，张着嘴看着慕梨，小脑袋瓜缓慢理解了慕梨说的话，然后，他忽然一咧嘴，哭了，“不想离开……”他抬起小胖脸，再也不掩藏满眼依赖，对着头顶那道金光说:“本座甚是想念！” “爹对不起你。”寂灭天尊的嗓音也带了哽咽，他配合那小姑娘哄孩子的方式回应:“你可以等爹爹回来后发脾气，但不要抛弃爹爹好不好？因为爹爹永远不会抛弃你，爹爹一定会回来！” 离开灵境后，慕梨怀里的小胖崽还像只流浪小奶狗一样嚎啕了很久。 一直哭到嗓子哑了，浑身一抽一抽的打哆嗦，才无力地在她怀里睡去。 但是，再次醒来后，这只小胖崽忽然焕发出某种慕梨没见过的神采。 小胖崽完全没有再追问父亲的归期，他突然消失在慕梨面前，不久后，就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花草再次出现，乐呵呵地要慕梨都拿着。 慕梨还在发蒙的时候，阿兰却欣喜的告诉慕梨，这些都是仙灵谷里种植的名贵草药。 仙灵谷是只有祁氏能踏入的秘境。 祁啸小的时候经常被寂灭天尊抱去静谧的秘境散步，会走路之后，他还会自己溜去秘境玩，经常迷路，但傍晚之前，逗会被寂灭天尊找回来。 从前天尊在的时候，小天尊经常独自去仙灵谷摘些花花草草，甚至抓些吸纳灵气会发光的小虫子回来玩。 自从寂灭天尊离开后，祁啸就再也不肯去那里玩了，大概是害怕迷路后再也没人把他抱回家。 而此刻，小家伙居然毫无畏惧的用自己的穿梭天赋，独自去仙灵谷里摘了这许多花花草草，送给慕梨。 这或许意味着，祁啸的安全感前所未有的增强了。 慕梨给了他面对绝望抒发痛苦的正确方式，而寂灭天尊又亲口说出的那句“爹爹永远不会抛弃你”，也给予了小胖崽扎实的安全感。 慕梨简直欣喜若狂，狠狠亲了一通小胖脸。 然后把小胖崽暂时交给阿兰，自己独自去办正事——向堂主们揭发白景耀趁乱企图偷袭小天尊的事。 这一次揭发，完全用不着人证物证与对质。 连虚花真人都对曾经的爱徒露出彻底绝望的冰冷目光。 他甚至没有给白景耀狡辩的机会，就亲自向慕梨抱拳致歉。 决战前夜，白景耀痛哭流涕，请求与师尊一起血战禅渊，骗过了虚花真人，这才让这畜生险些伤害小天尊。 如今决战意外全胜，不用审问也知道，白景耀定是想趁乱偷袭小天尊，为了倒戈禅渊上人做准备。 这一次，白景耀没再领罚受刑，经堂主商议，一致决定将白景耀逐出师门。 限他两日内收拾好行礼拜别凌云峰，永世不得踏入辖地。 白景耀喊冤喊得撕心裂肺，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段恒受命亲自押送他去自己的住所收拾行李滚出凌云峰地界。 慕梨告退后，几位堂主还在探讨禅渊接下来的计划。 陆决跟在慕梨身后，一起离开了主峰正殿。 慕梨余光早已发现起初在发呆傻笑的陆决刚才有认真观察她神色，而且没有告退就傻乎乎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门。 一路走到前院，身后的陆决一直没有出声叫住她，而且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都怀疑陆决是不是刚好也要出门，并没有跟在她身后。 慕梨停下脚步，忐忑地缓缓转过头，顿时吓得连连后退——陆决就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很近的距离，神色疑惑地观察着她。 “你干嘛不说话！”慕梨紧张地注视陆决。 她的反应让陆决也受到惊吓，他一脸无辜地抬手指了指太阳穴，回答:“没想好。” 慕梨吞咽一口，轻声问:“没想好什么？” 陆决回答:“慕梨不满意，该怎么办？” 慕梨蹙眉:“什么不满意？” 陆决回答:“逐出师门，慕梨不满意。” “我没有不满意。”慕梨当即否认:“你是不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陆决立即模仿慕梨听见堂主宣布处罚时候的表情——先轻轻叹了口气，皱起眉，抿了下嘴，学完表情后，他对慕梨笑起来，说:“不满意的表情。” “当然不是。”慕梨心虚地否认:“这是……松了口气的表情，我在想:终于不用再见到这个混蛋了。” 陆决又学她皱眉抿嘴的表情，并说出这种表情代表的心声:“就这？” “才不是！”慕梨噗嗤一笑。 陆决也笑起来，问她:“应该怎么处置白景耀？” 慕梨耸耸肩:“将他逐出师门，堂主们已经下令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陆决又问:“应该怎么处置白景耀，慕梨才会这样笑？”他做了个抿嘴微笑的表情。 慕梨心里一咯噔。 陆决此刻神态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而且他开始尝试通过微表情判断人族的想法。 如果没看过原著，慕梨或许会觉得这样子很可爱，但她现在很确定，陆决处于暗人格刚觉醒时期，是由于大片记忆空白，才显出毫无目的的孩子气，跟原著里的描述完全一致。 他并不似看起来那么憨傻，相反，此刻的陆决远比禅渊更危险。 慕梨仰头认真注视着陆决无害的俊美面容，轻声问:“你为什么想让我那样笑？” 陆决一挑眉，说:“笑，是因为喜欢。” 慕梨心口一颤，低下头，拨开额前的碎发，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试探:“你想让我喜欢什么？” 陆决似乎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将话题拉回正轨，反问她:“白景耀该死吗？” 慕梨一激灵，抬起头惊道:“你在说什么？” “白景耀该死吗？”他又问了一遍。 慕梨皱起眉，意识到根本不能用从前的方法判断陆决的想法。 如她所料，陆决这种级别的古妖神，大脑在社交协作方面的进化远不如人族，她不能用太委婉的方式跟他交流，他可能听不懂。 于是，慕梨坦白道:“我没有希望堂主处死白景耀，只是觉得就这么驱逐他可能会留下隐患，如果能让他失去在凌云峰所获的修为，或许更稳妥一些。” “稳、妥。”陆决像是发觉新大陆一样，惊喜地看着慕梨，他无声的重复了两遍这个词，并通过这个词稍微理解了人族的决策依据，然后他对慕梨说:“再见。” “嗯？”慕梨忙说:“你是想去劝堂主们改变决定吗？我的意思是……” “再见。”他像发布命令一样跟慕梨告别。 慕梨愣住了，此刻她知道自己得很小心地尝试走入这个古妖神的内心。 但由于两族思维差异天壤之别，她没办法用人类的心理学知识来确保不激怒陆决，迟疑片刻，她还是顺从地点点头，说了句“再见”，就乖乖转头离开。 “慕梨。”身后的陆决突然问:“为什么不抱我一下再走？这样稳妥吗？” 慕梨惊讶地回过头，就见陆决歪着脑袋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想要这样……”慕梨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她从来没接触过这种思维差异过大的危险生灵。 她需要时间去摸索他的行为逻辑，去理解他究竟在想什么。 此刻有半点疏忽，都可能造成很可怕的后果。 如果暗人格的陆决突然不想装了，凌云峰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就会立即被粉碎。 她上前一步，伸手搂住了陆决结实的腰腹，把头靠在他肩上。 她听见他在耳边傻乎乎的哼笑了几声，然后告诉她:“再见，慕梨，明日一早正殿见。” - 三更半夜，白景耀还在地下密室里挑选最值钱的物件，装了几大包行李，还是舍不得离开。 等爬出密室，他就会用融化的精铁封住入口，将他的宝藏暂时埋藏在这座密室，等待时机回来夺回一切。 “真难取舍啊，大师兄。” 头顶忽然传来的慵懒嗓音吓得白景耀一激灵，他慌忙抬起头，就见陆决竟然坐在博古架最顶层，一条腿蜷起，一条腿晃荡着，低头注视他。 烛火映照着陆决微笑着的妖异瑞凤眼，让人莫名战栗僵直。 “阿……阿决？”白景耀颤声赔笑:“这么晚了，怎么来师兄家里做客？有失远迎……” “稳妥，把那四只口袋都换成灵石，更稳妥。”陆决晃着长腿，用刚学会的人族思维方式告诉白景耀:“大师兄带了宝贝离峰，很快会传遍九州。愿意为四麻袋灵石出手劫掠的人，你或许能够抵挡，而袋子里此刻装的这些无价的法宝，能引来的人，你未必能抵挡，于是你死无葬身之地，法宝流入魔界，给凌云峰惹来许多事，我暂时不能走，会被不停地派出峰镇压魔族，麻烦，不稳妥，我很不喜欢。” 白景耀傻眼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警觉的抓住了陆决话中的要点，立即放下手中的法宝，上前一步，仰头谄媚地对陆决说:“师弟也有离峰的打算？何不带上我一起呢！这些……这些无价法宝，我愿与师弟……不！我愿与主上共享！” 虽然他并不知道陆决解封后究竟有什么不同，但一个被禅渊师祖称为主上的人，必定足够成为他的新靠山！ 只可惜，陆决特地找上门，不是为了收小弟。 第120章 白景耀掌心冒汗, 因为陆决没有回应，只是歪头看着他憨憨傻笑。 他不知道陆决是在嘲笑他, 还是在表达善意, 此刻也顾不上脸面，已经踏出这一步，就得尽全力争取, 反正他已经被逐出凌云峰。 只要没有命案在身，凌云峰不可能要他性命，再多点罪名他也用不着在意。 “不只有这些法宝，我还可以为主上做许多事。”白景耀紧张地仰头望着坐在博古架顶端的少年, 嗓子发干, 哑声道:“仙门魔宗都有我的人, 不论您有什么打算，我都有门路让主上事半功倍。” 陆决依旧扯着嘴角，眯着瑞凤眼，傻笑了许久, 才喃喃道:“为何有事求我的人, 都叫我‘主上’？叫声‘主上’, 我就该礼尚往来, 如你所愿？那凡人拜神求佛还说什么‘大慈大悲的仙人老祖’？应该直接对着神像说:‘主上, 你必须帮我把这事给办了’, 然后回家等你主上显灵, 稳妥。” 白景耀赶忙解释:“数十年来, 我为凌云峰挣得无限财富，旁人嫌脏的活我一声不吭全都接下了, 可那几位堂主从来不知审时度势, 今日哪怕他们没有驱逐我, 我也不会长留于此，我想寻一位明事理的强者，让我能一生安心效忠。” 陆决好奇:“凌云峰的堂主们不够强，不配当你的主上？” “他们当然很强，但也得看跟谁比。”白景耀一脸谄媚地笑道:“虽然我没能亲眼见识您对战禅渊时的威风，但我从堂主们的议论中已窥得一二——禅渊师祖是何等的强者，他的力量远超另两位早已飞升的师祖，是不愿遵循天道法则，才放弃渡劫成仙，而您，激战之中随手展开一道法网，便将禅渊的傀儡碾碎成一片血雾，这是何等的惊人天赋！” “那只是一道寻常法盾，算不得天赋，”陆决笑得更厉害:“我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吗？” 这问题问得白景耀一愣，随后赶忙回应:“必然会有，或许您尚未发觉，属下愿鞍前马后，追随您一起探索您让天地色变的力量！” 陆决眨了眨眼，收起笑容，低头有些失落地喃喃:“如果不能让天地色变呢？我还配当你主上么？” “当然！”白景耀赶忙表忠心:“关键在于您聪敏过人，明事理！” 陆决抬眼看向他，小声问:“你要不要见识一番我的特别天赋，再做决定？” 白景耀已经傻了，虽然陆决平日里就有点孩子气，但今日的言行举止格外憨傻，让他摸不着头脑。 想到这小子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突然觉醒如此骇人的力量，有些无措或是不自信，倒也正常。 出于好奇，白景耀当即表示:“属下愿意成为第一个见识主上天赋的人，不论您天赋强弱，追随您的决心，我绝不动摇！” 陆决挑了下眉:“那你站远一点。” “是！”白景耀以为自己通过了试探，找到了新靠山，欣喜若狂地听令转身，准备躲去墙角，以免被误伤。 可当他转身的一刹那，陆决的嗓音几乎同时发出—— “左转至震位。” “回头。” 白景耀恰好疑惑地回头看向陆决。 陆决微笑看着他，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走。 白景耀也露出个讨好的笑，回过头，刚迈出腿，就听身后陆决同时说了句:“左脚迈出二尺有余。” 脚步落地的一瞬间，白景耀陡然感觉身体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拉进了另一个空间。 他浑身一颤，用力甩了甩脑袋，却发现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化，再次回过头，陆决依旧微笑看着他。 白景耀担心被嫌弃太磨蹭，赶忙回头快步走到墙角，请主上施展神通。 陆决告诉他，已经施展完了。 白景耀再一次傻眼了:“已经……施展过了吗？” “是不是太没气势了？”陆决问:“你后悔了吗？” 白景耀怀疑这小子在跟他开玩笑，但还是严肃配合道:“当然不后悔！” 陆决点头:“那就好，现在后悔也晚了。” - 慕梨辗转一夜，心中有无数种猜测。 理智上，如果按照原著里那个暗人格的陆决行事逻辑推测，她会得出一个最可怕的结论—— 陆决假扮温顺，或许只是因为决战前那晚，跟她结下的秘密契约。 而感性上，她猜测陆决只是留恋作为人族的亲友，所以在努力尝试当个正常的人族，或许只是害怕被当做异类排挤，所以才想要掩饰自己的变化。 第二种想法显然是更适应社交关系的人族思维模式，她知道自己可能在自欺欺人，但是…… 但是她没法接受陆师兄彻底变成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存在。 上辈子，她从出生住到上大学的那个家，一直称不上真正的家。 从来没有一个地方，会让她感到彻底地放松、安全，可以没心没肺地大笑，可以不算计得失地付出。 直到她有了小胖崽和陆师兄。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陆决地迷恋完全是因为他独特的气质，直到失去才意识到他给了她多么扎实的安全感与温暖。 而此刻，维持她暂时安全的，很可能也是陆决消失前，给暗人格设下的局。 真正想要保护她的那个男人，也许已经不在了。 慕梨缓缓转身背对熟睡的小胖崽，把脸埋进被子里，闷住压抑的抽泣声。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心痛欲裂。 她说好一定会留住陆决的。 可她那时候不知道，所谓的妖灵意识，并不是另一个灵魂，而是解开嗔念封印的陆决自己。 禅渊尚且只能在陆决进入轮回前封印嗔念，她又怎么可能把已经觉醒的陆决，变回从前的样子？ “不要哭……不要哭！废物！哭有什么用！” 慕梨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小声骂自己，像是回到了无助的年幼时期。 她不能乱了阵脚，既然连原著里的陆决都只差一点就成功留下了人族的人格，现在的陆决双亲都还在，还有她这么个资深心理学者帮忙，有什么理由失去希望？ 必须振作起来！ 刚解封的陆决还处于混沌期，最终留下哪些记忆，或许是由他自己决定。 不论他伪装成正常人族的目的是什么，她闯也要闯进他的真实内心，把属于她的那个陆决叫醒。 她要跟他并肩作战。 清早，慕梨陪小胖崽吃完早餐，就暂时告别独自去了主峰大殿，因为昨天她答应陆决要在这里见面。 她踏入殿内时愣了一下，正在探讨要事的四位堂主也是一愣，问她这么早来此有何急事。 几位堂主显然一夜未曾休息，探讨禅渊七日后要对陆决动什么手脚。 除了重伤的无忌真人，堂主们发动全峰弟子，翻看古籍，连夜寻找有关古妖神的记载，想知道陆决封印解除后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慕梨当然不能说自己是跟陆决来这里“约会”的，只能说自己也想帮点忙，毕竟她知道很多原本这个时空将来发生的事。 然而，她刚被请进大殿落座，陆决也紧跟着出现在殿门口。 跟刚才慕梨的经历一样，乾空真人问陆决这么早来有什么要事。 陆决抬手指向慕梨，坦白回答:“找她。” 慕梨:“……” 四位堂主:“……” 陆决旁若无人地走到慕梨身旁的空座坐下来，神色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 慕梨担心堂主们尴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转头跟陆决对上视线，而是认真参与讨论。 但过了一会儿，她余光察觉原本坐立难安的陆决逐渐安静下来，有点失落地可怜巴巴看着她。 原著里，陆决刚解封的人格就很像孩子或是野兽，不太会掩饰情绪。 陆决此刻显得失落，很可能是他真的不开心了。 慕梨可不想得罪这个可怕的家伙，赶忙乖巧主动回过头，小声问陆决:“你让我这么早来正殿有什么事情吗？” 陆决立刻恢复了亢奋的表情，俯身凑近她耳边，笃定地低声告诉她:“待会儿如果你开心，很想要抱我，我可以让堂主们回避一下。” “…………”慕梨赶忙阻止:“别……别！我或许能忍得住，就算忍不住要抱陆师兄，我也可以自己回避一下，不用打扰堂主们……” 话音刚落，周围堂主们的议论声忽然停下来。 慕梨一激灵，以为自己的耳语被听见了，脸色爆红。 但她发现陆决亢奋的目光转向了大殿门口，她转头看去，才发现，白景耀姿态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走进门。 第121章 “你还来这里作甚！”虚花真人一见到白景耀便暴跳如雷, 但这愤怒只是他掩饰心痛的伪装。 虚花或许是整个凌云峰唯一对白景耀付出真心的人。 在凌云峰陷入绝境后，白景耀放松警惕，显露了本性, 这对所有人来说, 或许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对虚花真人不是。 虚花像是陡然发现自己资质愚钝但勤劳孝顺的儿子，其实是个唯利是图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 慕梨揭发白景耀企图偷袭小天尊的恶行时, 虚花真人是所有人中最愤怒的一个，也是最积极给曾经的爱徒定罪，将他逐出师门的人。 因为他怕拖延下去, 会挖出白景耀更多不堪的恶行。 而过分信任白景耀的虚花, 哪怕毫不知情，也觉得自己至少得承担一半的罪孽。 背叛与愧疚, 让虚花痛不欲生, 他只想立即斩断联系, 永世不再见这个让他心碎的恶徒。 然而, 白景耀并没有因为他的痛苦和回避而放过他。 白景耀大清早主动找上门来, 开口就说是昨夜经小师弟开导，决心主动招供自己从前犯下的所有罪孽。 紧接着，他就当着众堂主的面，坦白了一堆让虚花真人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的罪孽。 堂主们都被他坦白的事情震惊得屏住呼吸，只有慕梨对此毫不意外。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白景耀说话时的表情和语调所吸引。 白景耀的语调听起来就像机器人播报一样毫无情绪起伏，而他的表情却很奇怪，眼睛睁的很大，像是正在经受某种难以想象的恐惧。 额头渗出的汗珠不断顺着他脸颊鼻梁低落在前襟, 如果只看他上半张脸, 会感觉这个人已经处在受惊到休克的边缘, 但他的嘴一直说个不停，流畅得仿佛昨晚在家背诵了一千遍认罪书。 慕梨已经猜到了一种可能，余光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陆决。 陆决并没有注意她的动静，而是一脸专注地在观看白景耀的“表演”，时不时会皱眉挠挠耳朵，显出不满意的神色。 最终，白景耀结束了招供，并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忽然向自己丹田挥出一掌——自断灵根，散去一身修为，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慕梨被这一幕惊呆了，视线中最先出现的是虚花真人，这个急躁又臭脾气的老头一声不吭地瞬移上前，把地上那摊“烂泥”白景耀抱进怀里，一双狗狗眼里噙满泪水，再掩饰不住心痛与绝望。 紧接着，其他几位堂主也快步上前，合力保住了白景耀的性命。 可以断定，从今往后，白景耀都无法继续修行了，他招认此等罪孽，凌云峰也不可能继续收留他，以他如今半残的身体，被驱逐出峰后，必然会招致仇家追杀，只能四处藏身，苟且续命。 虚花真人慌乱地迅速抹了好几次眼泪，然后独自横抱起白景耀，颤声说了句:“我将这孽障交给医修，等能动弹了，就叫他赶紧滚出凌云峰。” 没有人回应，众人沉默看着虚花真人佝偻的背影缓缓远去，最终消失在前院大门拐角。 陆尽泽最先转过身，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陆决十指交握，有点激动又有点害羞地对陆尽泽抿嘴一笑。 慕梨感觉，陆决可能在等待大家表扬他。 等到乾空真人和怀灵真人也转头看向陆决，不久后，陆决终于通过众人的表情，翻找出作为人族这些年对这类表情的记忆判断。 下一刻，陆决就一脸委屈地看向慕梨，失望至极地告状:“他那样子看我！” 慕梨一愣，赶忙解释:“堂主们只是好奇陆师兄用了什么妙计，让白景耀坦白罪行，大家都觉得很惊奇，还没回过神呢，我们都觉得陆师兄做得很好。” 陆决垂下脑袋，低声喃喃:“有哪里不稳妥。” 慕梨摇头:“没有，陆师兄为什么会这么想？” 陆决并没有理会她的回应，继续自言自语般喃喃:“大师兄应该边说边哭。” 陆尽泽疑惑地缓步走近，低声问:“阿决，你在说什么？” “我又搞砸了？人族真麻烦。”喃喃自语的陆决抬眼看向陆尽泽，陡然站起身，低声命令:“不要那样子看我。” 陆尽泽被扑面袭来的骇人气势惊得后退一步！ 陆决缓缓迈步走近父亲，面无表情地开口:“凭什么由你来决定我该怎么做？我很忙，我想下山去看赛马比赛，你说不是正事就不是正事？诵经悟道是你的正事，不是我的正事，但我都已经听你的话了，偶尔走个神，你为什么要唉声叹气？为什么要那样子看我？” “阿决？”陆尽泽吃惊地步步后退，一时根本想不起儿子在控诉的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 在陆尽泽的记忆里，陆决从来不会为这些过往的争执记仇，儿子一直很乖巧有担当，和离前，家中只有洛晚凝会时不时情绪失控，儿子则总在危难关头嬉皮笑脸使尽浑身解数哄他妻子开心。 “我没有别的意思。”陆尽泽紧张地解释:“我只是奇怪你对白景耀说了什么，因为他刚才的神色很奇怪，不像被胁迫却又……” “所以你怀疑我，才那样子看我。”陆决歪头皱眉，委屈地看着父亲:“你那样子眼神，意思是‘这小子真是没救了’。” “不！不……”陆尽泽慌忙上前一步，抬手想要抓住儿子肩膀安慰，手腕却突然被陆决截住—— “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陆决勾起唇角，委屈的表情一变，扬起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容，“如你所愿，我只要变成一个‘没救了’的废物，不就再也不用羞耻愧疚了么？” 陆尽泽脸色一白，被儿子古怪的表现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陆决扯起嘴角，双瞳逐渐变得赤红—— “陆师兄才不是废物！”慕梨陡然从侧面扑撞在陆决胳膊上，双臂死死搂住他的腰，大声呼喊:“陆师兄才不是废物！我刚去尚武场的时候可嫉妒了！世上怎么会有陆师兄这么天赋异禀才智过人的天才？真是太不公平了，但没过多久我就明白了，如果我是老天爷，我也会安心把一切美好的东西交给你这样的人，没有比你更值得托付的人了！” 初次操纵棋子却搞砸了的陆决，最终还是得到了慕梨的拥抱。 陆决立即停止了与陆尽泽的争论，转身把脑袋靠在慕梨肩膀上，眨了眨眼睛，抿嘴露出个乖巧无害的微笑。 人族不仅会因为愿望得到满足而付出情感，还会因为可怜另一个人而付出情感，所以即便陆决搞砸了白景耀的表演，也可以靠自己的表演挽回损失，他比白景耀更稳妥。 慕梨甚至当众抱他。 他记忆里，自己作为人族时，只见过慕梨当众抱那个胖龙。 第122章 乾空真人走过来, 开口就小声问了句:“阿决，你这两日怎么怪怪的……” “陆师兄需要休息！”慕梨斩钉截铁打断他的深究，抓住陆决的手腕, 仰头紧张地问他:“我们出去透透气吧？我觉得这里很闷。” 乾空真人刚想说话，却被陆尽泽按住肩膀, 三位堂主立即都沉默下来, 继续憋住一肚子话, 温和目送他俩离开。 慕梨拉着陆决, 一前一后踏入了门外的阳光里。 等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怀灵真人才轻声喃喃:“只是解封嗔念而已，阿决或许不会像从前那么好脾气了, 这孩子这么懂事, 不会变坏的。” “嗯，”乾空真人也点点头:“我相信阿决, 他从来不会让人操心。” 沉默了许久, 陆尽泽才从方才儿子的控诉中回过神, 低声道:“怎么样算懂事？怎么样算变坏？唯命是从不给我惹麻烦, 就算懂事？不按照我的想法，就算变坏？这么多年来, 我从来没想过我强加给他的要求是不是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就这么让他傀儡一样‘乖巧懂事’地压抑着生活了十八年。 如今他解封了嗔念, 如果他不想再承担我给他的麻烦了，甚至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泼回我身上，那也是我应得的, 所以……” 陆尽泽转头看向师兄和师姐, 沉声坚定地开口:“不论发生什么事, 请不要说我儿子变坏了, 如果他一出生就是个正常的孩子，他或许早就受够了。”他压低嗓音重复了一遍:“他只是受够了。如果阿决给大家带来什么麻烦，我会尽我所能收拾残局，要怪也请怪我吧。” 乾空愣了片刻，才苦笑道:“慕梨那小丫头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你真是像变了个人。要说她这张嘴可真是咱们凌云峰的顶尖战力啊，等阿决平定了禅渊的祸患，就派慕梨代表凌云峰，去边境劝说三宗和妖族和平共处，保准比武力镇压更好使，说不定能一劳永逸！” 怀灵看着陆尽泽，严肃道:“阿决是我的亲传弟子，他要是惹了麻烦，残局自然优先归我管，到时候我会看情况，分你点活干，你别想着大包大揽。” 乾空笑:“也算我一份。” 陆尽泽感激地抬手拍了拍师兄和师姐的肩膀。 怀灵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跟你这个当爹的抢罪过，若是忍不住发起牢骚，我一定全怪你。” 陆尽泽苦笑着点头自嘲:“有师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慕梨跟着陆决，走进山上一片芦苇地里。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走着。 茂密的芦苇没过慕梨头顶，但比陆决矮一头，从远处看，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穿行在其中。 空气中有飞絮，慕梨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陆决转过身看她，伸手把挨着她的芦苇拔起来，丢开了。 慕梨仰头看向陆决，小声问:“你是不是想听我继续给你讲演义传说了？” 他没说话，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因为身处两人从前的“秘密基地”，慕梨莫名胆子肥起来，挑眉挑衅这位古妖神:“陆师兄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想继续听故事了。” 陆决抬眼看她，说:“你可以再讲一次貂蝉是怎么跟吕布诉苦的吗？” 慕梨一愣，说:“我们都讲道入川了，你怎么又想听美人计了？你记不清那段故事了吗？” 陆决笑起来，“我记得太清楚了，包括你学貂蝉做的那些动作，我想再看一遍。” 他吐字清晰地说这句话，脸上毫无羞耻之色。 慕梨脸颊忽然发烫。 很奇怪，这个古妖神身上有陆决地影子，不同的点在于:陆决还算勉强了解和人族来往的时候，哪些话能直说，哪些话不能，而眼前这个陆决完全不了解。 慕梨拽过一根芦苇，低头绕着指尖拨弄，小声嘀咕:“陆师兄平日里又不爱看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为何偏是爱听这部演义里的美人计？” 陆决似乎不太理解她说的话，想了想，回答:“我想看你扮貂蝉，这里没有段恒和谢寂川，你找不到旁人给你扮吕布了，只有我可以在你假装投河的时候拉住你。” 慕梨噗嗤一笑，仰头看他:“你每次要听故事，都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躲开段师兄和谢师兄？” 陆决顿了顿，有点失落地样子，低下头。 慕梨心跳得厉害，她发现，现在的陆决会把情绪都写在脸上。 如果她追问下去，或许可以问出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是不是也不只是师兄妹之间那种。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裙摆，小声说:“我有时候也想避开其他人单独跟你玩，上个月谢师兄生日宴那天，你们录勋堂有三个女修跟我坐一桌，嬉笑玩笑着争论你更喜欢哪一种女孩，还一起转头问我‘你觉得陆决会选谁’，我当时还挺生气的，我觉得她们对首席弟子直呼其名很失礼。” 拐这么大弯子的暗示，显然是在为难这位刚觉醒的古妖神。 陆决紧张地盯着慕梨看了很久，勉强分辨出，她好像并不是在生气，于是他说:“你也经常叫我陆决，我习惯了。” “对！”慕梨赶忙进一步提示:“所以问题不是出在这里，我不是因为她们对你直呼其名，才不开心，你说是为什么呢？” 陆决好奇又认真地看着她:“她们打扰你进食了是吗？” 慕梨小鹿乱撞的心突然死掉了，生无可恋别过头:“我不想给你扮貂蝉了。” 陆决却并没有失望，依旧很开心地用手压下周围的芦苇，给慕梨当草席，“那你可以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慕梨有点纳闷，提起裙摆，坐在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芦苇秆上，仰面躺下来。 陆决在她身边躺下来，侧头凝视她侧脸。 慕梨也转头看向陆决，疑惑地问:“你为什么喜欢来这里，你喜欢看芦苇吗？” 陆决抬手用食指拇指比了个一寸半的长度，说:“你比芦苇矮这么多，没人会发现你。” “…………”慕梨眼神杀气毕露:“这片芦苇地是陆师兄专门用来藏匿矮子的地方么？陆师兄把其他矮子都埋在哪儿了？” 陆决开心地坦白:“不，只藏你一个。” 慕梨一愣，“你想把我藏起来？” 陆决认真地点头。 “为什么？”慕梨很费解。 陆决被问蒙了，他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 他转头看向蓝天，过了会儿才说:“不可以被发现，我爹不爱看我开心，木雕藏在地窖里，小师妹藏在芦苇地，他没空来这里游荡，就不会发现。” 慕梨猝不及防，突然被击穿了所有防御，心底涌起滔天巨浪，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剧烈晃动，她开始耳鸣了。 很难形容自己有多震惊，陆决下意识藏匿某人或某物的前提，竟然是让他开心让他喜爱的一切。 沉默了很久，慕梨才从亢奋中缓过来，她赶忙暗暗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旁这个古妖神虽然拥有陆决地特质，但他压制了陆决原本地意识，就算能调用陆决曾经地记忆，也不可能完全拥有陆决地体验感受。 而且，这个古妖神根本不可能因为害怕陆尽泽，而把她带来这片芦苇地藏起来，他不怕陆决的爹。 慕梨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她感觉这个古妖神在故意调动陆决的记忆和感受，企图让她对他产生像对陆决一样的感情。 他好厉害，短短一刻之内，已经让她心跳乱了无数次。 第123章 慕梨觉得自己应该顺着这个古妖神的想法乖乖配合, 毕竟整个凌云峰都承受不起激怒他的后果。 这么想，让她轻松很多，因为这样就好像她是为了拯救苍生才对古妖神示好。 她心里知道这根本是情难自已。 他说她想把她藏在这片芦苇地里, 享受秘密的快乐。 她此刻手脚都是麻的，血都涌向心脏和大脑，过了一会，她感觉脚很凉, 脑子里不自控地在想像身旁的男人翻身压在她身上的画面。 万幸陆决的天赋不是小胖崽那种读心能力，否则她都担心自己正经外表和浪荡内心形成的反差，把古妖神吓得对人族女性产生某种偏见。 周围安静得只有飞鸟略过的动静。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 而慕梨还在等，她抿着嘴状似无意地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阳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 透红的白皙脖颈, 隐约能看清喉结顶部被光染得金黄的绒毛。 他闭着眼睛, 嘴角弧度是很满足的样子, 毫不在意刚才说出那种话后她会不会胡思乱想。 慕梨很不甘心, 毫无征兆地一把抓住陆决的胳膊, 拉到自己脑袋下，当枕头用。 她没有恋爱经验, 上辈子面对追求者也都冷漠得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所以虽然社交经验稍微比陆决丰富一些，但她其实不懂得怎么调情。 她希望陆决也开始揣测她做这种暧昧举动的意思, 也像她一样心跳混乱。 做完这件事她又脸红后悔起来，她觉得这么做太蠢了，完全没有陆决那种不露痕迹的边界感, 她觉得她表现得像狗急跳墙。 她枕在陆决胳膊上的瞬间就后悔了, 于是鸵鸟一样闭上眼睛装死, 脑子里想着“太做作了太做作了”，如果陆决懂一些她那个世界的梗，可能会直接调侃说一句“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她有想哭的冲动，不知道是因为枕在他胳膊上太激动，还是因为自己的表现很差劲，或者两者都有。 不久后，她感觉脑袋下的胳膊往一旁缩了一点，连带着她的脑袋也歪向陆决。 他在干什么？会不会觉得她太冒犯了？她脑袋会不会很沉？ 带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疑问和后悔，慕梨稍微用力把脑袋抬起一点，希望不要给他带来负担，主要是想显得自己很轻巧，哪个仙女没有一颗磁悬浮型的零重量脑袋呢？ 紧接着，她终于听见他低低磁磁的嗓音在耳畔震颤，“我可以在这里接受治疗吗？” 慕梨一切紧张懊恼的小心思在这一刻突然释放出去，她放松了绷紧的身体，优哉游哉地侧过身面向陆决，闭着眼睛慵懒地回答:“随便你。” 话音刚落，被她压在脑袋下的那条乖巧的胳膊陡然发力，一下子将她紧紧搂进那个结实的怀抱里。 汹涌的满足感从他的心跳声灌入她胸口，滚烫地缓缓下沉，积压在小腹以下。 慕梨压抑着喘息，心里突然很难受，因为她发现她根本无法区分陆决与眼前这个古妖神带给她的感受。 完全是一样的，只不过眼前的古妖神行事和言语比陆决更直接，更随心所欲，而他的示好很可能只是为了控制她以避免那个契约的威胁。 她可以假装沦陷，但不能真的将他当做陆决，必须保持清醒。 她搂紧陆决的腰腹，轻声开口:“其实，昨晚我还在担心陆师兄觉醒力量后，会变得跟从前不一样。” 陆决微笑享受“治疗”的神色忽然一变，警惕地垂眸，注视怀中的女孩。 “还好现在发现完全没有变，太好了。”慕梨仰头看向陆决，故作随意地试探:“禅渊说七日后会送来心引修士，将那个古妖神死前的记忆全都灌入你脑中，你会接受吗？” 陆决反问:“你想要我接受么？” “当然不想！”慕梨回答:“如果把别人的回忆硬塞给你，你就不是原本的陆决了。” 话音刚落，她整个身体被牵带着抬起来。 陆决直起身，他长腿舒展，在脚踝处相交，而她被他抱放在大腿前半段，起初身体挨在一起，但过了会儿他似乎觉得这是个需要严肃交谈的话题，于是他把她抱放到一旁的芦苇秆上，与她面对面严肃谈判:“慕梨，你觉得原本的陆决应该什么样子？” 慕梨有种钻回他怀里继续贴贴的冲动，但她表现得很冷静，盘腿坐正了，双手握着自己的脚踝，看着陆决说:“正直善良，爱揶揄人，经常逗得我们乐不可支。” “这是陆决该有的样子？”他问。 “不然呢？”她理所当然。 “或许这是所有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只有揣摩爹娘和师尊们希望我怎么做，大家才都会满意。”他注视慕梨双眼，眼里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如果我现在觉得他们满不满意不那么重要呢？你会讨厌我吗？” 慕梨一下子蒙了。 她忽然开始怀疑眼前的陆决或许并非古妖神的意识。 他会不会只是觉醒嗔念后的陆决？否则他的思维逻辑怎么可能跟陆决如此一致？ 但她又担心这是古妖神故意引导她生出的念头，如果觉醒后的陆决只是解封了嗔念，怎么可能变得像原著里那样残忍嗜杀？ 慕梨的沉默像是犹豫不决。 陆决陡然站起身，妖异的赤瞳里显露委屈的失望情绪，他气呼呼地质问:“只有被封印嗔念的妖才配被人族接纳？我清楚‘原本的陆决’该是什么样，你想说的或许是你嗔念残缺的傻子陆师兄。” “不！不是的！”慕梨连忙也站起身解释:“我也觉得以前的陆师兄总想着别人、委屈自己，我当然希望陆师兄能把自己的需要放在第一位！” 他仔细观察她表情，低声说:“你在说客套话，人族会仅仅为了交谈融洽而撒谎，可是你假装喜欢我，比对我撒谎更糟糕，我很难受。” “我没有！”慕梨急道:“我怎么可能是假装喜欢你？假装不喜欢你对我来说都很难！” 两人的争吵瞬间安静下来。 陆决紧盯着她双眼，突然眯眼，勾起左边唇角露出小虎牙尖尖，轻声说:“那你喜欢我？” 慕梨脸快要烫熟了，视线转向周围的芦苇，微风穿过芦苇，带着他的体温拂过她滚烫的面颊。 “我该回家了，不然祁啸要着急了。”她低下头，逃避那个问题。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陆决，她会鼓起勇气承认的，但这个人是古妖神。 不知为什么，陆决没有追问，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只是转身拨开芦苇丛，替她开路，放她回家。 走出芦苇地的时候，陆决放慢脚步，等她走近了，跟她并肩而行。 走了片刻，陆决目视前方，十分严肃地提醒:“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同行时，你可以挽住他胳膊。” 慕梨猝不及防噗嗤笑出声。 她觉得这个古妖神努力学习人族委婉表达方式的样子太可爱了，但很快她意识到这个坏妖神会不会是在扮猪吃老虎？ 虽然他模仿人类的交流方式很生涩，但从见面到现在短短半个时辰，他的每一个目的可能都达成了。 比如让她不自觉的心动，比如让她亲口承认喜欢他。 比如她此刻简直迫不及待想要配合他傻乎乎的“提醒”，挽住他胳膊。 回过味来才发现自己才是猎物，装成小白兔的大野狼此刻就傻乎乎地站在她身旁，带着一身毁天灭地的力量，蜷着一条胳膊等她挽上去。 他才应该觉得身旁这个人族“真·小白兔”傻得可爱吧？ 慕梨决定让他也失手一次，于是故意玩笑着回应道:“是吗？谢谢陆师兄提醒，下次段师兄在的时候我一定挽着他胳膊一起走。” “那种喜欢不可以。”失策的古妖神猛然转头警告小白兔:“喜欢分很多种，不是每种喜欢都能挽胳膊。段师兄也挺喜欢我，但他只有一条腿断了才可以挽住我胳膊一起走，不然可能会被打断两条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条件这么苛刻吗哈哈哈哈哈！”慕梨乐不可支，坏心眼地逗了古妖神一路，为自己在芦苇地里上的套报仇！ 走到凌云峰正门的时候，慕梨的小煤气罐罐已经老早站在门槛前望眼欲穿了，一看见慕梨就飞奔扑倒她腿上，张开小胖手要抱抱。 某种异样的危险气息让小天尊耳朵尖一抖，他陡然转过头，就看见孝子面无表情注视着自己。 不用扭屁屁就已经感觉到这个危险的家伙透露着一种想要独占坏姐姐的强烈念头，小天尊立即搂住坏姐姐脖子，乖巧地说:“本座肚肚饿！” 慕梨赶忙转头要跟陆决道别，去喂小胖崽。 她刚一转头，就见陆决微笑开口:“真巧，我也饿了。” 第124章 慕梨很惊讶, 陆决从来没有主动表示过想进凌云仙府做客。 他俩从前私下见面，除了芦苇地，要么是在洛晚凝家里, 要么就在凌云仙府的藏书阁。 此前, 慕梨也曾邀请陆决去凌云府花园里闲聊, 陆决答应过一次, 但之后她再邀请，他会找理由拒绝, 慕梨就没有再提了。 她想过原因，大概是那天坐在花园凉亭里的时候，陆决听见有侍女称呼她“芳灼夫人”。 这个称呼, 让陆决很不舒服。 等侍女走后，陆决停止之前的话题，转而问她为什么还接受这种称呼, 他认为清越宗以蛊咒挟持她以那种身份入封，如今真相大白，她的身份应该只是他的小师妹，不是什么劳什子芳灼夫人。 这不是慕梨自己胡乱增加的语气词，当时，陆决确实是这么一脸不爽地形容那个称谓。 她那时候没细想, 只坦白告诉他，侍从只是叫习惯了, 也有侍从叫她“慕姑娘”，她都可以接受，没必要计较。 陆决对她的表态很不满意。 他是那种很少有真实不悦情绪的人, 比如当初秦郁冤枉他, 陆决不搭理秦郁, 只是因为要面子，秦师兄那天知道真相后忏悔万分，而陆决毫不纠结，就用一个交换条件原谅了秦郁，因为他真的没有生气。 或许是嗔念被封印、魂魄不全的原因，换做现在，这位古妖神再被那么冤枉，怕是要出人命的。 而慕梨无所谓被称作“芳灼夫人”，倒是让陆决被禅渊严密封印的嗔念，透出一缕怨气，气得陆决再也不肯跟她一起进仙府正殿了。 而此刻，陆决主动表示肚子饿，并毫不犹豫接受了慕梨的邀约，跟她坐在同一张餐桌旁，而小胖崽坐在他俩之间的宝宝椅里。 陆决对小天尊造型特别的“宝座”，产生了好奇:“这椅子是用来困住爱徒，避免他看见胡萝卜逃跑的吗？” 坐在围栏一样的宝宝椅里晃着小胖腿乖乖喝奶的小天尊顿时警觉地抬起小胖脸，巡视餐桌上是不是真的有胡萝卜。 慕梨笑着摇摇头，得意地给陆决介绍自己的杰作:“是我画的图纸让工匠给祁啸定制的，祁啸太矮了，如果坐在普通的椅子上，桌面只能露出一双眼睛，想吃什么都看不见，还很容易把汤汁撒在前襟上，有了这个自带小桌面的高椅子，他用膳的时候，方便多了。” 陆决惊讶地一挑眉，问她，椅子侧面的摇杆是什么。 “是方便拍他后背的机关，”慕梨解释:“祁啸吃点心的时候喜欢我时不时拍拍他后背。” “以他的食量来看，不拍一拍确实很难装得下，这椅子着实精巧周到。” 说完陆决就亲手试着转动摇杆，以观摩小师妹精巧绝伦的设计…… “等一下！”慕梨根本来不及阻止！ 摇杆猝不及防被转了一圈，椅子后面的橡皮手套“啪啪啪啪”连着翻了几个筋斗！ “噗——”正在喝奶的小天尊被拍得一口老奶吐了出来！ 陆决强行挽尊:“真不错——吃太饱之后把食物拍吐出来，再继续吃，这不是每个孩子梦寐以求的椅子吗？可惜我小时候不能拥有。” “……”慕梨一边给小胖崽擦嘴一边解释:“我还没说完，这个转轴没设计好，暂时不能用，新转轴还在打磨中！” 陆决还是换种角度，对小师妹的发明表示了肯定:“换下来的转轴不要丢弃，以后逼坏人招供的时候，也可以用。” 慕梨:“……” 为什么这家伙还能一脸赞赏的表情？ 已经从哄娃神器直接变凶器了啊喂！ 被偷袭的小天尊一脸迷茫，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扭头仰脸问坏姐姐:“坏人用？小神农好乖！” “师尊是在跟你开玩笑。”慕梨解释:“这当然是给最乖的小神龙用的椅子呀~” “嗯唔！”小天尊借机发作，张开小胖手，委屈巴巴要坏姐姐抱抱。 慕梨赶忙俯身抱住崽崽的小胖脸，拍拍后脑勺安抚他。 被抱着脑袋的小天尊百忙之中侧头看向一旁的孝子，小嘴一勾，满脸得意。 陆决手里的筷子发出“咔啦”一声断裂声，但脸上依然维持着“毫不羡慕”的微笑。 “待会儿我想要师妹给我治疗半个时辰，可以吗？”陆决露出无助的神色。 小天尊耳朵尖一抖，立即仰脸看坏姐姐！ 慕梨抿嘴一笑，点点头，小声说:“我可能得先哄祁啸睡午觉，你可以等我一会儿吗？” 小天尊更加警惕起来:“本座不困困！本座也要治挠！” “额……”慕梨一时语塞。 陆决一脸担忧地补充:“啊，我是不是失言了？如果知道师妹平日里经常抽空安慰我，爱徒会不会兔头都吃不下了？” 慕梨笑道:“那就不告诉他了。” 陆决目光一凛，严肃开口:“告诉他吧，慕梨，求你了。” 慕梨:“……” 小天尊:“阿泥治挠什么！” 得知慕梨平日里时不时要抱抱孝子之后，身为最好抱的小神农，小天尊的嫉妒如同野火蔓延！ “乖乖的宝贝才可以要阿泥抱抱！”小天尊开始讲事实摆道理:“阿决不乖乖！” 慕梨噗嗤一笑，刚要阻止小胖崽幼稚的理论演讲，就见一旁的古妖神神色严峻的开口:“乖不是衡量一个人值不值得抱的根本条件，关心她、做让她开心的事的人，才应该得到抱抱。” 慕梨:“……” 小天尊在宝宝椅里急得直蹦弹:“本座关心阿泥！本座关心阿泥！” 某古妖神不屑地轻笑一声，眯眼质问:“慕梨有一件白色蜀锦袖口有攒枝千叶海棠刺绣的裙子，你知道那裙子前襟的珍珠纽扣一共有几颗么？” 小天尊:“………………” “你当然不记得。”陆决得意地喃喃:“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会用心去数。” 慕梨:“………………” 请问您是千万年来三界最闲得蛋疼的古妖神吗？ 正常人都不会数别人衣服上有几颗扣子好吗！这究竟有什么好关心的啊！ 小天尊不甘示弱，绝地反问:“你知道阿泥吃什么，肚肚会咕咕叫吗！” “！！”慕梨赶忙捂住不孝崽的嘴，转移话题:“怎么跟爷俩似的，这么爱玩笑斗嘴？” 小天尊抬头好奇:“爷俩？” “就是父子的意思。” 小天尊眼睛一亮，立即解释:“对，阿决是本座的孝……唔！” 话没说完，嘴再次被慕梨捂住。 陆决却十分认真地看向慕梨，沉声说，那我们三个不就是一家三口了？ 慕梨心口一颤，抿嘴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趁机暗示:“倒也没有那么像，我觉得一家人或许会更亲密一点，他们会把不便跟外人说的烦忧在餐桌上告诉彼此。”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古妖神有什么打算，为什么要这样哄她开心。 陆决垂眸轻声道:“餐桌上说烦忧，惹得他妻子没胃口怎么办？作为夫君，有没有其他更亲密的方法？” 慕梨脸颊一下子烫到耳根，心跳加速，快喘不过气了，想让他把注意点转到小胖崽身上，就随口说了句:“或许，夫君可以给他的小宝贝夹一只鸡腿？” “这很简单。”陆决抿嘴一笑，夹了块鸡腿，越过阻挡在他俩之间的小胖龙，把鸡腿放进慕梨餐盘里。 小天尊:“？” 最厉害的小神农难道不是这里唯一的小宝贝了吗！ 慕梨脸已经烫得快熟了:“我是说……” 辩解尚未出口，门外就传来紧急通报声—— 洛晚凝竟然急匆匆找上了门。 “阿决，你果然在这里！”洛晚凝一进门就一脸焦急。 陆决和慕梨同时站起身。 “出什么事了吗？”慕梨问。 洛晚凝似有难言之隐，给慕梨使了个眼色，慕梨立即屏退侍从。 “刚才有几个小修士来家里问我，他们说堂主们急着召见你。”洛晚凝急忙上前说明来意:“阿决，我听他们说了白景耀的事，他自断灵根，一身修为都废了！” 陆决说:“我知道，早上我们也在那里。” 洛晚凝皱眉看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继续说啊”。 陆决挑了下眉毛，示意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洛晚凝急得口干舌燥，但还是强压下情绪，温和地问儿子，声音压得特别小:“你昨晚对他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一股极强的压迫感瞬间充斥小小的房间，慕梨和洛晚凝都一咯噔，紧张地同时仰头注视陆决。 宝宝椅里的小天尊陡然一哆嗦，本能地就开始对着四处扭起了屁屁，探测危险来源。 但陆决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他依旧神色平和地注视着洛晚凝，轻声回答:“我让他离开凌云峰之前，向堂主们坦白一些罪不至死的罪名。” 洛晚凝直觉儿子似乎不喜欢她问的这个问题，可现在情况紧急，几个堂主都在担心他儿子觉醒古妖神力量后会不会失控，她是急着替儿子解释，才想问清楚。 “你我都了解白景耀是什么样的人。”洛晚凝还不习惯对儿子拐弯抹角，即便感觉到陆决不开心，还是直接说出了口:“你肯定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会做出自废修为这种事，他那种人可不会被三言两语说服而真心悔悟，问题是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陆决平静地重复刚才的回答:“我让他离开凌云峰之前，向堂主们坦白一些罪不至死的罪名。您是没听明白，还是不相信？如果没听明白，我可以换一种表述，如果不相信，您得自己考虑如何处置我。” “娘当然不会不信你！”洛晚凝急道:“你这两日怎么回事呀？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您觉得哪里说得不清楚？”陆决歪头反问。 慕梨担心洛晚凝的着急会被误解成怀疑，赶忙上前挡在二人之间，给陆决解释:“洛阁主是想问你是怎么说服白景耀承认罪过，不只是问你做了什么，她想知道达到这个目的的经过，她担心旁人以为你用什么可怕方法胁迫了白景耀。” 陆决听明白了，转头看向母亲，坦白道:“解除封印后，我可以感知到大千世界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我不知道如何让你们理解，或许可以当做另一种形式的空间，我们都处在这个空间里，如果一个人依照我的推测行动，达到小范围内的吻合，他就会成为这个特殊空间里的一部分，而我可以主宰此处的一切因果。昨晚，白景耀主动请求我成为他的主宰，我成全他之后，便发出了这道命令，他今早照做了，这是经过。” 洛晚凝和慕梨目瞪口呆。 沉默许久，洛晚凝才惊恐地颤声开口:“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跟大家商量一下？” “大事？”陆决歪头困惑地注视母亲:“娘是大事，师妹是大事，师尊们是大事，白景耀不是。他是蝼蚁。” 洛晚凝瞳孔骤缩:“注意你的言辞！” 陆决不说话了，他能从表情和语调中，看出母亲很生气、很失望，但他不理解为什么。 恢复完整的灵魂，完全打乱了陆决为人十八载习得的思路惯性，他现在对周围人的情绪感觉很陌生。 他猜到周围人可能也会对他有同样的感觉，但他很尽力地表现得和从前一样。 即便是昨晚对待白景耀，他也是按照人族的自愿原则，先诱导白景耀主动献祭，整个过程都十分礼貌。 他觉得自己把事情办得非常体面。 但此刻，洛晚凝的表情是失望且被激怒的。 陆决突然感觉到孤独无助，但很快他又逼迫自己平静下来。 如果连母亲都无法接受如今的他，今日对慕梨千方百计的讨好，就更可笑了，他开始不确定慕梨眼里的他究竟算什么。 尽力过后便没有遗憾，最后一步究竟踏向何方，他不强求。 洛晚凝很快从崩溃中缓过神，急切地小声提醒儿子:“待会儿你跟他们去见堂主，就说你是昨晚无意间发现了自己觉醒的天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劝白景耀供认罪行，事后才发现了这所谓的特殊空间因果主宰。” 陆决默不吭声与母亲对视片刻，平静地反驳:“并非事后发现，解除封印后，我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就好像开心会笑，伤心会哭，自然发生了。” “可你不能随便动用如此可怕的力量。”洛晚凝小声解释:“你是先对他使用了这种力量，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这样的顺序是不对的，你难道不明白吗？” “对不起。”陆决回答:“我希望您不要生气，但我确实不明白。” 洛晚凝快要崩溃了，作为生母，她感觉自己的儿子一夜间变得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他举止神态和说话方式，又确实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你！”洛晚凝扶额低喃:“阿决，你这样子让我很害怕。” “洛阁主。”慕梨转身轻轻抓住洛晚凝胳膊，示意她去一旁小声嘱咐:“您可以暂时不要对陆师兄说这种话吗？他现在可能比您还不知所措，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才解除封印，这不是他的错，他现在可能真的无法理解我们人族的道德逻辑。” 洛晚凝正欲回应，门外再次传来通报声。 堂主们紧急召见陆决。 来不及嘱咐更多，陆决跟母亲点头告别。 出门前，陆决转头看向慕梨，问:“你看起来很紧张，慕梨，你也害怕我吗？” 不等慕梨回答，他又说了句:“如果你不是假装喜欢我，你就不会害怕我。” 离别匆忙，慕梨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紧张，陆决已经被人带走了。 回过神，慕梨转头才发现小胖崽坐在宝宝椅里，神色紧张的在啃小胖手。 慕梨心下一惊，小胖崽只有在遇见某种无法理解的未知危险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祁啸？你怎么了？” 第125章 小胖崽吃了一半的兔头都不想嘬了, 慕梨抱着哄好半天，他还时不时哼哼两声，受多大委屈似的。 慕梨猜到小家伙可能是在刚才无意中通过感知能力察觉了陆决的异样, 她很想知道小胖崽感知到了什么, 但她还是保持耐心，等待小胖崽先缓和情绪。 一直等到傍晚，小家伙才恢复正常, 要阿兰把布偶篮拿出来, 他要开始用小布偶给慕梨编故事玩了。 慕梨跟往常一样，跟他玩了一会儿故事接龙, 等小胖崽乐呵呵笑了几次，她才谈起中午发生的事。 “阿决好像突然变得有些怪怪的，是不是吓着我们祁啸了？”她一边抚摸崽崽柔软的头毛, 一边温柔引导展开话题。 “嗯唔！”一提到陆决，小天尊立即丢下小布偶, 转身“噗通”把胖脸栽进慕梨怀抱里，撞得她胸口疼。 慕梨把铁头崽抱到腿上，哄了好一会儿, 这小家伙总算仰头开始跟她告状了, 告诉她孝子是怎么吓到小宝贝的。 精通婴语的慕梨愣是没听懂这小煤气罐罐想表达什么。 这有可能是因为陆决的状态本就是不可理解的, 想要让一只幼崽解释清楚, 自然很困难。 慕梨只能用自己的语言一次次尝试替小胖崽表达想法, 可接连几次都被小胖崽否认。 “讨厌！阿决讨厌！”小天尊挥舞着小馒头一样的胖手, 还在努力解释:“哼！走开！这样！” 慕梨绝望地继续尝试解读:“祁啸不是觉得阿决讨厌, 而是想说阿决感觉某个人很讨厌, 希望他走开, 是这个意思吗？” 这一次, 小天尊终于惊喜地点点包子脸，表示了肯定。 慕梨继续问:“阿决觉得谁讨厌？想要谁走开？是洛阁主吗” 小天尊挥舞胖胳膊，比了个大圆圈:“所——有——” 慕梨疑惑:“所有人？包括我吗？” 小天尊用力点头:“还有！还有宝贝本座！” 慕梨赶忙安慰崽崽:“怎么会有人讨厌这么可爱的宝贝祁啸呢？祁啸会不会是误会了？” “没有！”小天尊急切地解释:“好讨厌好讨厌！‘砰’！炸开啦！” 慕梨看他比划半天，尝试解读:“陆决讨厌一切讨厌得快要炸开了？是吗？是讨厌，还是怨恨？或者……嫌恶？” 小天尊的包子脸陷入迷茫，他无法分清楚那么多情绪，只能用“讨厌”概括陆决的大致感受。 交流不算成功，慕梨根本没法从小煤气罐口中理解陆决此刻的真实感受。 但可以大致确定，解除封印后的陆决完全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和善，他在压抑很可怕的怒火。 慕梨没法搞清楚这怒火针对谁，也无法猜出怒火来自哪里，但从陆决跟她和洛晚凝说的话分析，慕梨猜测，陆决应该暂时没有伤害她们的想法。 或许他在用属于人族的回忆与情感，压抑那股无来由的可怕怒火与厌恶感。 即便压抑得快爆炸了，他在被洛晚凝指责的时候，还是很认真地先对母亲道歉，他说他不是故意想让她生气，但他确实不理解。 关于对待白景耀的事，陆决的处置方式，显然有违人族的“程序正义”。 作为古妖神，他可以用自己的法则确切获知白景耀的罪名，可以在不冤枉白景耀的情况下，预先将白景耀纳入自己的法则范围，进行审判。 陆决甚至可以让白景耀坦白足以判死刑的罪名，只是因为事先征询了慕梨的意见，他问慕梨“白景耀该死吗”，慕梨的回答是只要废了他的修为就足够，所以，陆决也算是接受人族的“量刑建议”，只是让白景耀坦白部分罪行。 人族坚持程序正义的一个重大原因，是因为没有人拥有上帝视角，能力所限，为避免位置决定想法导致的不公正。 所以就像洛晚凝说的，应该先确切调查出白景耀的罪名，再动用强制手段。 但陆决可能不会理解这种对程序正义的坚持，就像人族逃不出天道法则的因果轮回，陆决的本体，是一个拥有法则级力量的古妖神，他或许天然认为自己可以站在另一个维度给予审判，所以他说，白景耀是蝼蚁。 慕梨在极力为陆决有些可怕的行为做解释，大脑cpu都快烧炸了，都不可否认，她还是逃不出人族本身的局限，她只想让陆决的思维逻辑合理化。 实际上，这些想法，相对于陆决这样地存在，也许很幼稚。 人族的道德只是为了维护人族本身的生存繁衍和文明发展，这一切对于另一种长生且无需繁衍的生灵而言，或许根本没有意义。 就好比人类会以人族的情感去想象神明甚至是外星人，却很少去假设另一种生命体根本不可被人类所理解。 慕梨很恐慌，她感觉现在的陆决跟她之间，只剩下一根很细很细的丝线连接在一起。 那根丝线，就是陆决作为人族的回忆与感情，而他的本能在扯着陆决想挣脱那根丝线。 陆决前所未有地热情求抱抱，或许也是急着反复体验曾经的美好感受，想要守住那根丝线。 但小胖崽说，他很讨厌。 或许是来自他本能对人族的排斥。 这就是慕梨紧张恐惧的原因。 她并不是害怕现在的陆决，而是担心属于她的中二陆师兄彻底消失，变成她无法理解的存在。 陆决临走前看她的眼神，像被踩痛尾巴的小野狗。 他以为她很害怕他，以为她是假装喜欢他。 一想到他的眼神，慕梨心都疼得酸涩，现在她终于理清楚自己的感受，她得立即去跟陆决说明白。 等晚上哄小煤气罐罐睡着，她就出门去了主峰正殿，向堂主们请求单独见陆决。 但殿中只有怀灵真人与乾空真人，他俩告诉慕梨，尽常真人正在单独跟陆决交谈。 见怀灵与乾空神色焦虑，慕梨主动给他们分析了陆决私下处置白景耀的行为逻辑，想让两位堂主尝试去接受陆决作为非人族生灵的独特性，以免他们以人族的道德规范给陆决定罪。 但乾空真人告诉她，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在于如何处置白景耀了—— 陆决后晌跟众堂主坦白，他打算接受禅渊给予的记忆。 慕梨吃了一惊。 “陆师兄亲口说的吗？”慕梨问:“这……会不会是气话？” “我们并没有因为白景耀的事苛责他，他也没有表现出不满，”乾空真人说:“只是怀灵问他打算如何处置几天后禅渊派来的心引修士，阿决就很平静地坦白自己想要接受那些记忆。” “我们确实吓坏了，尽常担心我们指责阿决，所以他想要单独跟儿子谈论这件事。”怀灵真人说:“我们现在只能耐心等待结果。” 慕梨心跳激烈，眼前发白。 陆决居然打算接受那个古妖神的记忆，他为什么…… “能不能让我去跟陆师兄谈论这件事？”慕梨急切地恳求:“以尽常师尊的习性，多半会阐述接受记忆对苍生的威胁，现在的陆师兄可能并不太在意这些事，我们得先了解陆决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了解他在担心什么，而不是一味地让他为了其他人让步。从前的陆师兄或许会为了这些做出退让，而现在……不一样了，如果连我们都不在意他的感受，他为什么要在意人族的存亡？他又不是人族。” 慕梨的话让怀灵与乾空豁然开朗。 “阿梨说得有道理。”怀灵看向乾空:“得赶紧把尽泽叫回来，不然要坏事了！” 乾空真人转头对慕梨说:“快跟我来！” 三人赶到思过塔的时候，就见陆尽泽孤身站在塔外，不断大声呼喊着陆决的名字。 “怎么回事？”乾空真人赶忙上前询问。 陆尽泽无措地回头看向几人，满面绝望:“阿决把我推出来了……他用结界把塔给封了，我破不开。” 怀灵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不是让你耐心一点吗？” 陆尽泽委屈极了，他确实很有耐心，一整个下午都苦口婆心地劝说，并没有显露半点指责的态度。 慕梨问他是怎么劝陆决的。 陆尽泽主要是说，那古妖神的记忆长达数万年，一旦接受，陆决很可能从骨子里把自己当成妖。 慕梨微皱起眉，低声说:“您有没有想过，不论陆决接不接受那段记忆，他都已经从骨子里是妖了，如果您如此排斥所谓的古妖神，实际上就是在表达您对陆决真实存在的厌恶与恐惧。” 陆尽泽愣住了。 乾空真人惊道:“阿决的身体还是人族，记忆也属于人族，只要不接受古妖神的记忆，他当然不是妖族！” 慕梨缓缓摇头:“如果让您尝试压抑人性，像古妖神那样行事思考，您能做到吗？压抑本性、一直带着面具生活，会带来虚无感，会让他因为自己本质的不同感到自卑无意义。与其畏惧他不被我们理解的那部分，不如……尝试去接受，或许，完整的陆决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可怕。” 几位堂主眉头紧皱，如果古妖神现世，对人族乃至天道的威胁都是毁灭性的，慕梨的接纳理论并不能让他们共情理解。 慕梨转头问陆尽泽:“尽常师尊，您这一下午，有没有问过陆决为什么想要接受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问过，当然问了。” “他怎么说？” 陆尽泽皱眉扶额，一时想不起来。 慕梨忍不住难受。 很显然陆尽泽根本没太在意陆决地感受，甚至都想不起来陆决对此的解释了。 陆尽泽当时太过紧张，一心劝儿子放弃那种可怕的想法，此刻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告诉慕梨:“阿决好像是说，他觉得这世间很陌生，他可能很容易惹大家不开心，如果拥有数万年的记忆，他能更好的判断人族的想法。” 慕梨心口一酸，光是转述这个回答，她就能想象陆决现在有多迷茫不安。 “那您是怎么回答的？”她问。 “我说‘没有人会不开心，你现在就很好，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孩子，从前是爹的不是’。” 慕梨反驳:“他现在可能已经不是您记忆中的那个‘好孩子’了，而且他可能就是为了继续当我们眼里的好孩子，才想要更多记忆来维持自己在您眼里的正常，您不能又想要他‘正常’，又不准他获取经验。” 堂主们已经被她绕糊涂了。 乾空真人急问:“那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他别想着古妖神的记忆？” 慕梨转头看向那座高塔:“得先想办法让我进去见他。” 第126章 三位堂主心急如焚, 想尝试联手破开高塔的结界。 慕梨连忙阻止。 这半日的交谈，陆决必然是一次次感受到不被理解的绝望，才会以这种方式强行中断交流, 彻底封闭自我。 他或许已经不抱与人族沟通理解的希望了，这时候还想以蛮力强行要他继续“听劝”, 很可能会激发他的边界意识, 搞不好真要让人族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野蛮的力量”。 然而慕梨此时也不确定，当下的最优解，是给陆决自己缓和情绪的时间, 还是该立即对着被封锁的高塔喊话，让他知道，她理解他的痛苦。 慕梨双拳紧握，立于塔外, 皱眉闭眼苦思良久, 最终，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即将万分后悔的决定。 她没有对着高塔内绝望挣扎的陆决隔空喊话，而是安静地待在塔外，守候一夜。 直到铅灰色的晨光穿透薄雾，照亮那座孤寂的高塔。 陆尽泽最先发现，高塔周围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 堂主们迫不及待迈步涌入高塔。 慕梨却再次不顾礼节地请他们止步, 她希望由她单独与陆决交谈片刻。 堂主们早已将希望寄托在她的口才上，乖乖配合，退出塔外，用期许的目光目送她独自入塔。 慕梨踏上层层台阶, 来到堂主们指引的那间小室。 门没有关, 室内空间狭小, 一目了然。 空无一人。 除了东边书架堆放了一整座墙的书籍，屋内只有正北方一张矮几，两侧的坐垫空荡荡的。 桌后的窗子敞开着，杏黄的窗纱被晨风吹起，纱幔似留恋不舍，不断抚弄着那矮几上被镇纸压住的信纸，发出纸张清脆扇动声。 慕梨心里已经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事，即便还没看那信纸上的内容，眼前已经天旋地转。 耳朵里有汩汩的耳鸣声，像是预料到某种极为可怕的事情发生，她的灵魂被吓得缩回身体内部，周围的一切像梦一样。 她没有去看留在桌上的那张信纸，而是神色木讷地转身，走出门，先去其他几间屋子看一看，假装自己走错了房间。 或许陆决此刻还安静地坐在另一个地方，或许她还有机会在他无助绝望的最后关头，拉他一把。 等找遍整座塔都毫无所获后，慕梨面无表情回到第一次踏入的房间，迈步站到窗边，眺望远方的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她怯懦的灵魂终于归位。 她鼓起勇气转过身，缓缓跪坐在坐垫上，挪开了那块白玉镇纸，拿起信纸，默读陆决留下的这封信—— “到此为止吧。 与其赖在这里等到你们厌恶仇视我那天，不如留下你们回忆里还不错的陆决，作为纪念。 我猜你们可能会很生气，可能会为我爹娘耗费十八年心血养出这样的不孝子感到不平，但如果你们知道我现在的真实感觉，一定会庆幸这个决定。 我厌恶人族。 我厌恶这种虚伪自大贪婪奸诈的生灵。 在嗔念的部分灵魂被释放的瞬间，这种极端的厌恶感，就已经流遍全身，我本以为自己可以隐瞒这感受，我竭尽全力，只压制了两天，现在就认输了。 这厌恶感源于我自身的经验判断，但我却没有关于这些感受来源的记忆，我很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记忆里，作为人族的你们，像被暖融融的夕阳包裹的甜蜜梦境，明明一切都那么好，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刻骨的厌恶感。 对你们的记忆，和被解封的厌恶感受，一直在我体内激烈交战。 我一时厌恶你们，想抹杀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时又贪恋你们，想让你们告诉我继续从前的生活有多快乐。 可那厌恶感像数万年的积累，我想用情感与理智阻挡它的吞噬，这远不是蚍蜉撼树可以诠释的无望。 或许我一直就是个没有自制力的废物，只是从前面临的困难太渺小，让我得以在你们面前假装很可靠。 你们记忆里的那个陆决，已经战死在与禅渊的交战中，而我，是无名之妖。 对不起，忘了我，但愿不再见。” 没有落款。 写下这封充满自厌与绝望的诀别信时，他或许已经不敢以“陆决”的身份署名了。 短短一页纸文字，慕梨抹掉四次眼泪，才艰难看完。 整整两天时间，她究竟在干什么？ 竟然丝毫没看出陆决置身于如何可怕的煎熬与挣扎之中。 她只看出他在极力假装自己一切正常，甚至觉得他生疏的表现有些滑稽可爱。 明明记得原著里的陆决在觉醒初期，就已经在拼命抵抗恶念的吞噬，步步溃退。 而原著里的陆决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朋友，至少不需要像现在一样拼死抵抗、奄奄一息，还要假装一切正常。 她的中二病陆师兄向来是不善于诉苦求助的，只知道硬扛。 而她竟然像所有人一样，在转变初期这最关键的两天里，没有说半句对他恶念的理解与接纳，只心安理得地寄希望于释放完整人格的陆决顾念旧情，留他独自与数万年积累的怨恨情绪决斗，还期望他外在表现与从前无异。 一滴眼泪打在信纸的“对不起”三个字上，慕梨慌忙捏着袖子抖着手，小心翼翼把泪水吸干，但信上的字迹还是模糊了。 她忽然咧开嘴，仰头嚎啕大哭。 三位堂主循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找进门，就见那个向来笃定沉稳的小姑娘瘫坐在地上，右手指甲隔着薄薄的布料，使劲抠进小腿外侧的皮肉里，哭得像初生的婴儿。 - 陆决离开三天后，禅渊的心引灵根傀儡来到凌云峰，求见主上。 堂主们假装陆决还在峰内，代他传话，拒绝接受前世的记忆，让禅渊死了这条心。 禅渊自然没那么好打发，三番五次强调，只要主上当面亲口拒绝，他立即离开。 几番争执后，禅渊看出凌云峰交不出陆决，便肆无忌惮地亲自搜遍全峰，果真印证了猜想——陆决已经不在凌云峰了。 这超出了禅渊的预测。 他当初封印主上妖灵的嗔念，并抹除记忆，是为了蒙蔽六道轮回，顺利降临世间。 但为了避免以人族身体诞生的妖神对人族产生认同感，禅渊把古妖神的记忆与感受剥离，只将感受一同封印在嗔念的那部分灵魂里。 进入轮回的灵体本就能够体验感受产生情绪，算是钻了天道法则的漏洞。 一旦解封嗔念，妖神数万年对异族的厌恶与鄙夷，也会一同恢复，这种强烈的本能，很可能会驱使陆决找回前世的记忆，所以禅渊才有把握陆决会留下他的性命。 原本猜测刚解除封印的陆决至少能抵抗本能六七天的时间，没想到陆决已经不在凌云峰。 禅渊也没耽搁，二话不说离开了凌云峰，去寻找陆决的下落。 比他还着急寻找陆决的，是慕梨。 那天在塔里哭了一个早上，慕梨就分秒必争地起身开始了寻找陆决的计划。 她白天去芦苇地里等，傍晚去山下树神爷爷树下看来往的人群，夜里去藏书阁话本区蹲守。 所有人都觉得她可能是受了打击有些失常，但大家都没阻止她，因为慕梨总是看起来精神抖擞地严肃跟所有人分析为什么她觉得陆决迟早会去这三个地方看一看。 众人没有办法，只建议派其他弟子轮流在这三个地方蹲守。 但慕梨态度坚决地否决了，因为光是撞见陆决没有用，没有人能留住他。 她固执地认为，这世间只剩下她还可能挽回一切。 对于陆决的离开，痛不欲生的莫过于他的生母。 洛晚凝看完那封信，在家中躺了三日动弹不得，听说慕梨的举动后，她艰难起身去芦苇地里，找到了那个嘴唇发白脱皮，却目光炯炯时刻观察四周的小姑娘。 看见洛晚凝，慕梨没说话，只勉强露出个歉意的笑，就好像陆决是她给弄丢的。 洛晚凝笑容平和，迈步穿过芦苇地，坐在小姑娘身旁，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哄摇晃。 两个人像一对母女，相拥沉默许久。 洛晚凝突然打破沉默，说起一件往事:“我跟阿决搬家之后，阿决每次买木雕，还是要去凌云府里找你帮他藏一阵，有次你上门，他还提前要我假装不喜欢他买这些小木雕，好让你相信他确实需要你帮忙藏那些小玩意。 你走之后，我就笑话他，说‘你想见人家小姑娘就不能光明正大点？这种鬼鬼祟祟的要求也不怕叫人瞧不起’，诶呦，你可没看见我儿子当时脸唰地红到耳根。” 她压低嗓音，模仿陆决支支吾吾、嗓音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我在娘眼里蠢成这样。’他气呼呼地斜眼看我，我问他那为什么非要求慕梨帮忙藏那些小木雕，他有点不想说的样子，但是过一会儿还是气不过，觉得我小看他，他就告诉我。 他说:‘慕梨性子很奇怪，她对人很见外，只有我经常需要她帮忙，她遇上麻烦才敢告诉我，不然就成天委屈巴巴憋坐在尚武场里发呆，所以我得让她知道我需要她帮忙。她说他爹就是只有需要她的时候才会给她好脸色，她很讨厌她爹，一问起来就眼睛红红的，我都不敢提，以后有机会叫我问出她家住哪儿，我非得把她家那个死老头揍得需要人伺候一辈子。’” 慕梨靠在她怀里，闭着眼睛，把翻涌到嗓子眼的痛苦咽下去，许久才艰难地颤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洛晚凝说:“阿决不在家了，他一定很担心你以后又不敢找别人诉苦了，所以我想告诉你，我会替我儿子照顾你，你如果愿意的话，以后也管我叫娘，难过的时候别憋着，全都告诉我。” 第127章 慕梨紧闭双眼, 屏住呼吸，身体在洛晚凝怀里蜷缩成一团。 她一直以为自己依靠一身心理学知识，可以理解陆决, 避免他陷入心魔。 却没想过，自己在陆决眼里，才是真正需要如此小心呵护迁就的人。 即便她外在表现得再怎么开朗，他还是看出了她内心对亲密关系的疏离与不安。 可他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别扭拧巴不耐烦, 而是拐着弯子, 让她能心安理得地依赖他。 痛苦堵在喉咙里,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许久，慕梨哑声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明明知道这可能是他最艰难挣扎的一段时间，我竟然只顾着紧张，怕他变得陌生、变得不可控。我心底里其实不想接受他会变得有脾气, 他一定是看出来了，才无法接受自己的改变……他的信里都不肯承认自己是陆决了, 这都怪我。” “不许胡思乱想。”洛晚凝搂紧她:“我们都是第一次面临这种事，谁知道该如何应对？我这当娘的, 跟他见最后一面的时候, 都还忙着教训他不懂事呢，要自责也该我来承受。” 慕梨死死闭上眼, 用力摇头:“您不知道, 他那么相信我……决战傀儡前一晚，他跟我结下缚命契——如果他觉醒后失去原本的意识, 乱杀无辜, 就请我发动契约, 摧毁他的肉身。他对我说, 他爹娘必定会于心不忍, 而旁人或许会为了利用他的力量以契约操纵他，他只能相信我，而我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弃了他……您要我怎么不自责！” 洛晚凝神色僵住了。 慕梨无法承受此刻的痛苦，陡然抬头看向洛晚凝，含泪哑声道:“如果您担心我威胁您儿子的性命，您可以现在就处置我！” 沉默了很久很久。 洛晚凝吞咽了一口，平静地回应:“阿决的确选择了一个最可靠的人，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任何抉择。” 傍晚，洛晚凝亲自送她回到凌云府，嘱咐她今晚别去藏书阁，好好休息一晚。 慕梨嘴上答应，心里却根本放不下。 等到洛晚凝离开，慕梨如同行尸走肉般，开始照顾小胖崽。 说来奇怪，慕梨接连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小天尊却始终没有哭闹着急着找坏姐姐。 慕梨情绪崩溃，也无心去猜这小家伙在想什么。 小天尊成日成日地乖乖等坏姐姐回家，昨晚还发现了坏姐姐每晚哄他睡着，就会悄悄溜出门的秘密。 但他还是没有闹脾气。 因为在第一次打算躺在地上打滚前，小天尊对着坏姐姐扭了扭屁屁。 小天尊从来没感受过如此可怕的悲伤。 他感觉到坏姐姐好难过好难过，小天尊起初找不着爹爹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难过。 坏姐姐在想念小天尊的孝子。 小天尊知道，孝子离家出走了，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 这天晚上，睡觉前，小天尊对坏姐姐说:“本座带阿泥找阿决，啪！就找到啦！” 然而慕梨并没有接受小胖崽的帮助，她觉得这么做会让祁啸陷入危险。 陆决的行为已经被古妖神数万年积累的情绪掌控，会在被激怒时将生父一掌打出塔外，很难保证他被小胖崽强行追踪后不被激怒。 小天尊扭了扭屁屁，感知到坏姐姐脑海里自己被孝子打伤的可怕画面。 那画面确实很吓人，小天尊嘬着小肉手思考片刻，尝试用磕碜的语言能力给坏姐姐解释:“阿决不打本座！不打阿泥！” 慕梨苦涩地抚摸小胖崽脑袋，告诉他:“从前的阿决一定不会伤害我们，可现在……” “变成坏坏阿决！”小天尊举起小胖胳膊抢答！ “不！”慕梨立即解释:“不是有脾气就是坏人，每个人都有脾气，我们不能只接受他的优点，不好的情绪也是他的一部分，他现在只是站在一个不同的角度看待我们。” 小天尊的脑容量尚且无法理解她说的话，但他坚持自己的判断，坐在床上，小屁屁一弹一弹地争辩:“变成心情坏坏的阿决！本座看见！黑黑的，从前的红红的只有一小块，在这里，看阿泥的时候一闪一闪，后来洛姨姨来，凶阿决，一闪一闪突然消失啦！黑黑阿决，啪的一下，好大好大！满屋都是！本座好怕怕！黑黑的要捏碎所有！吃掉洛姨姨！吃掉阿泥！吃掉本座！” 慕梨神色一惊，赶忙问小胖崽:“红红的一闪一闪？那是……那是从前的阿决吗！” 小天尊一脸肯定地点点胖脑袋。 慕梨几乎快要哭出来，颤声问:“那个红红的阿决部分有多大？比黑黑的小很多吗？” 小天尊想了想，用小胖手拍拍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给慕梨比划了一个拳头的大小:“一闪一闪，有时候大一点，有时候小一点，但是洛姨姨凶她，突然就看不见啦，黑黑的，哗——变好大好可怕！” 慕梨尝试解读婴语:“阿决那天跟我们吃饭的时候，本来这里的位置还有从前那种红红的样子忽大忽小，但是洛姨姨凶了之后突然生气，红红的部分就被忽然膨胀的黑黑阿决吞没了，是吗？” 小天尊点点胖脑袋。 慕梨疑惑:“可是……如果已经被古妖神的人格完全占据了，他为什么没动手伤害我们？” 小天尊回忆道:“要吞掉我们！黑黑的阿决好可怕，他就要吞掉我们！他很生气，但是要吞的时候，”他指指胸口的位置:“红红的小阿决突然炸开了！像大黑熊！像大老虎！吼唔！很凶！把好大好大的黑黑阿决捆住！红红的阿决还跟洛姨姨说对不起！很乖哦。” 慕梨的眼泪一瞬间模糊了双眼。 她听明白了，小胖崽感知到的这一整个过程，就是陆决人族的人格和妖族的人格拼死争夺掌控权的经过。 解除嗔念封印的那两日，慕梨之所以感觉陆决还有着她熟悉的特质，是因为原本的陆决根本就没离开过——那是混合着古妖神人格的陆决。 即便只占据着一颗心脏的位置，他还在努力保持清醒，只有在愤怒的时候，才会压制不住古妖神的人格。 可是，当古妖神真的想对他爱的人下杀手的时候，陆决用仅有十八年形成的人族人格，野兽出笼般，反压制了数万年积累的古妖神人格。 陆决短暂掌控身体的那瞬间，只艰难地说了句“对不起”。 可这根本不是他的错，无法压制也不是他的错，没有人与他并肩作战，甚至没人理解他的挣扎，让他陷入对自己失控无能的自厌自弃里。 小胖崽对两个人格交战的描述，让慕梨意识到，即便古妖神的人格相对更强大，但只要在陆决感到快乐安全的时候，古妖神的人格就是收敛的。 而当愤怒驱动古妖神的人格企图伤害陆决爱的人，陆决的人族人格甚至能爆发出反压制古妖神人格的力量！ 愤怒被压制后，只会更猛烈地伺机反弹，只有接纳和理解能够消解愤怒。 如果那个愤怒的古妖神人格感受到被接纳，感受到安全和快乐，或许就会放下过于敏感的防备心与攻击性，让原本的人族人格重新支配身体？ 甚至……如果那个古妖神人格也能对他们产生依赖与信任，那么完整的陆决不就跟人族的陆决达成统一，不必相互压制了吗？ 如此想来，解除封印的陆决，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 慕梨缓缓握紧拳头。 或许，她可以带着小胖崽强行出现在陆决面前，因为他体内那个不允许爱的人被伤害的人格，还没有被完全吞噬。 她或许可以仗着他的爱，带着自家崽，冒一次险。 - 妖族边境。 望天宗的一群修士正在围攻住在边境的一个狐妖族群。 族群内的青壮年狐妖已经都被征往前线作战，此刻被包围的十多只狐妖里，只有三只年迈的老狐妖还能勉强作战。 其他不是幼狐，就是已经在与侵犯领土的修士作战中重伤残废了的狐妖。 所以，虽然只有五个望天宗修士，也足以剿灭这群宁死不肯挪窝的狐妖。 “身为狐妖，就这姿色，你们活着的唯一意义都没有了。”一个修士嘲讽那三个还在迎战的年迈老狐妖。 最年长的老狐妖昂着高傲的头颅，蔑视地看着那修士说:“当年我辈兴旺之时，你们人族活着的唯一意义，只有巴结讨好，供我辈取乐，如你这般嘴贱的人族，自出生起就没有活着的意义！” “哈哈哈哈哈哈！当年当年……说得像你经历过似的！你们妖族远古时期那点风光，都能被你借来往脸上贴金？醒醒罢，如今人族才是天地的主宰！” “少跟这几只畜生废话！”一个修士瞬间起术，直击为首的老狐妖，却被狐妖的幻术妖阵欺骗，自投罗网，腹部挨了一下重击，被打飞出战阵。 其余四人连忙起术打破幻阵，再也不敢轻敌。 没想到，三只老狐妖还挺能耐，交手数个回合，不分胜负。 一名修士灵机一动，手中长剑一转，陡然像狐妖幻阵里被护在中间的两岁幼狐发起偷袭！ 老狐急忙将防护气盾转向孩子，自己无暇抵挡袭击，被一剑贯穿胸口。 最后一道防线被几名修士轻松突破，众人兵分两路，一路偷袭幼崽、引老狐自乱阵脚，一路伺机突袭。 即将剿灭妖群的时刻，忽然一道黑衣身影快如幻影般，自战阵中央一穿而过，陡然钉在了战阵北侧十步开外的位置！ 来人看起来是个身形颀长却有些单薄的少年人，他歪头面朝妖族领地，旁若无人地站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战斗忽然中断，几名修士惊得退开几丈，剑指那突然出现的少年，怒道:“你要干什么！” 那少年被打断思路，转头看向那几名修士—— 一张俊美的面容看得众人一愣。 少年剑眉斜飞，凌厉的瑞凤眼被一对卧蚕衬得似笑非笑，只对视一眼就叫人心神一晃。 交战期间，很少能看见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干净容颜，这让少年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人中显得不合时宜，事出反常必有妖，修士与狐妖都对他心生警惕。 几名修士无法感知到那少年身上的妖气，可他那张脸又很有狐妖的嫌疑，便大声喊话:“来者何人！是人是妖！” 少年对这个问题露出困惑的表情，思索片刻，反问那男人:“肉身是人，灵魂是妖，算是什么东西？” “这里不是说笑的地方！”男人警告:“再胡言乱语，可别怪我等错伤无辜！” 少年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再次询问:“可以操纵妖族的特殊法则，算是什么东西？” 男人警告:“那我可就当你是妖了！” 少年眼睛一亮，神色恍然，勾起唇角眯眼笑:“对，我是妖。” “果然又是头孽畜，找死！”男人长剑一横，正欲飞身袭向少年—— 手腕却忽然不受控制，男人竟然一转剑柄，长剑“嚓”地一声，扎进自己的脚背，将自己的左脚钉在了泥地里。 男人凄惨地哀嚎声响彻山谷！ 第129章 正文完结 这一刻, 岩浆般禁锢所有人的炽热结界，缓缓消散了。 看见陆决的颀长背影挡在坏姐姐面前，小天尊立即紧张地开始扭起了屁屁, 想知道可怕的巨大黑黑阿决有没有被小小的红红阿决再次捆起来。 在感知到陆决妖灵情绪的瞬间, 小天尊惊讶得张圆了小嘴！ 这一次扭屁屁, 小天尊眼前一片黑暗，那浓黑的怨念充斥着整座大殿, 根本无法清晰地感知那妖灵的形态。 片刻后, 小天尊才感知到源头——那泼天的怨念, 正从陆决体内释放而出，充斥整座大殿, 脱离他身体后，很快就会消散不见。 许久之后, 陆决的体内不再释放怨念, 小天尊再次看清了他的妖灵—— 竟然与几日前恰恰相反，灵体意识几乎变回了从前红红的阿决, 只有右肋部位, 出现了一小团从未见过的纯白色灵体。 将怨念全部释放之后，承载嗔念的那部分灵魂, 竟然是近乎透明的洁白色。 因为拥有古妖神数万年的怨念而产生这个人格，一旦失去了怨念的支撑, 便没了抵抗主人格的力量。 暗人格的陆决睁大双眼，一眨不眨, 像是想多看慕梨几眼。 所有人都心怀畏惧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只有小天尊能看见——那小小一团的白色阿决, 正在逐渐被红红的阿决渗透、吞噬, 毫不反抗。 在灵体逐渐彻底融合的前一刻, 那仅仅诞生七日的暗人格，对慕梨勾起唇角，露出个孩子气的笑，他说:“很高兴认识你，慕梨，作为被你喜欢的陆决活下去，一定很好玩。” 慕梨尚且无法理解这个人格的行为言语，没来得及回应这个暗人格最后的道别，就发现陆决的瞳色变回了剔透的赤红色。 如梦初醒般，陆决惊愕地看向慕梨，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尝试着握拳…… “我抢回来了……”重获身体掌控权的陆决难以置信地告诉慕梨:“我抢回来了！” “陆师兄……你是我的陆师兄！”慕梨蹦起来狠狠搂住他脖颈。 众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殿外传来禅渊阴沉地呼唤:“主上？” 四位堂主同时一震，当即转身，准备迎战！ “不用紧张。”陆决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师妹挡到身后，嘴角扬起独属于陆仙君的慵懒笑意，迈步走向禅渊，淡淡宣布:“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 禅渊瞳孔骤缩，只一眼就判断出，掌控陆决身体的，不再是古妖神的人格，而是人族的陆决，却又不完全像人族的陆决，因为这个陆决的眼里压抑着从前那个陆决从未展现的怒火杀意。 难道说……嗔念那部分灵魂的意识已经与人族意识融合了？ 为什么人族意识会成为主宰？ 这怎么可能？数万年的怨念形成的人格，怎么可能无法压制存在区区十八年的人格？ 陆决明明已经主动脱离了人族，明明已经接受了他的引导，只差接受记忆的注入，为什么会功亏一篑？ 就因为这几只人族蝼蚁闯入妖界主殿？他们究竟对陆决做了什么？ 禅渊一动不动立在原地，面无表情注视着迎面走来的陆决，毫不防备，也不逃离，因为他为了给予古妖神初生人格足够的安全感与归属感，已经将自己归于古妖神的法则之中，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主上，请不要被一时的感情蒙蔽理智，用您解封的嗔念仔细想一想，在一群言行举止都遵循奇怪规范的蝼蚁中生存的这十八年，您受了多少委屈与折磨？您决定往后永生永世都遵照这些古怪的法则煎熬度日吗？” 陆决只双眸一动，禅渊刹那间无声地化作灰飞。 不论是陆仙君还是那个古妖神，战斗时都不爱跟对手闲聊。 但他转身前，凶恶地低声说了句:“蠢货。我就不能想点开心的？我又不是只有嗔念。” 转回身的一瞬间，陆决满是杀意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纯良无害的好奇，他问慕梨:“剩下九百九十九次貂蝉。师妹几时开始给我扮？” 慕梨警觉:“？” 存留下的掌控人格确实是她家陆师兄没错吧？ - 离开妖界边境前，四位凌云峰堂主齐齐出面，不惜以武力逼停了边境三宗的侵略。 经历了这场大劫，身为弱势的一方，凌云峰的诸位堂主发自内心感受到，被另一个足以碾压他们的种族当做蝼蚁般蔑视的绝望。 拥有妖族灵魂的陆决尚且可以包容两族之间的差异，人族又有什么理由继续高高在上？ 陆决的降世未必是禅渊的阴谋，而是天道为了平衡现存的两族力量，也是对傲慢人族的警示。 原本积极主战的尽常与虚花，这一日，亲自向妖族首领致歉，凌云峰的四位堂主一致承诺，回峰后，将派遣凌云峰弟子定期巡查边境，并督促边境三宗归还侵占的妖族领土。 去妖界一日游的七个人带上陆决，抱着小天尊的胳膊腿，在日落前一起回到了家。 精神极度亢奋的慕梨转头想跟陆师兄说点什么，可刚露出个憨憨的傻笑，她就当着陆决的面昏了过去。 方才抵抗生不如死痛苦的肾上腺素大概是收工了，放松下来的一瞬间，慕梨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是一场无梦的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谢谢你慕梨，没想到我还有解脱的一天。” 慕梨的脑中一片混沌，努力恢复意识后，她立即猜到，禅渊陨灭后，原主慕梨的灵魂，也解脱了束缚。 原主慕梨是来向她道谢并告别，她很好奇，慕梨如何说服了那个古妖神杀死自己最强的手下。 慕梨告诉她，杀死禅渊的不是古妖神，而是她完整的陆师兄。 一番解释过后，原主慕梨还是似懂非懂，她见识过原本的未来里那个可怕的古妖神，根本无法想象那男人会放下对人族的戒备，主动驱散前世的怨念。 “你实在是太强了，慕梨。”原主禁不住感叹:“我原本一直在担心我这具天赋平平的空壳，会拖你后腿，而你单凭才智，就战胜了禅渊，甚至扭转了人族即将到来的灾厄！” 慕梨认真地回应:“不单是才智，我凭借的是真诚的爱与真正的接纳，这和你对祁啸所做的一样，我们俩在这一点上，并没有高下之分，是你我二人联手，才战胜了禅渊，扭转了灾厄。” 原主愣住了，许久后，脑中才传来她的哽咽声，“谢谢你……慕梨……谢谢你！这数百年来，我一直恨自己是个愚蠢的废物，才会那么轻信他人，被制成傀儡，给阿啸带来那么多痛苦……谢谢你，我想……我现在也可以昂首挺胸、满面荣光地去投胎了。” “当然。”慕梨回应:“但在此之前，你能否用我的身体陪伴祁啸玩几日？因为你上次逗鹦哥的承诺，祁啸把我当成了娘亲，我希望他真正的娘亲，能在离开前，好好跟他道个别，前几次他被养育者抛弃的时候，一直都没被好好道别。” 原主泣不成声地答应，但她的魂魄失去宿主，无法在人间存留到天亮，只剩下最多两个时辰。 拼尽全力，让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恢复知觉，终于，原主慕梨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小胖崽圆乎乎的包子脸。 小家伙正跪趴在枕头旁边，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的睡颜。 已经盯了半个时辰。 要不是孝子和堂主们离开卧房前叮嘱小天尊不要吵醒慕梨，小天尊早就急得疯狂摇晃坏姐姐了。 看见坏姐姐终于睁开眼，小天尊“啊哈”一声笑开花！直起身举起小胖胳膊，一蹦一蹦地庆祝坏姐姐醒来。 “呀！”原主慕梨猛地坐起身，一把将小胖崽捞进怀里，用手抓住他两只馒头一样乱蹬的小脚，心疼道:“谁家的宝贝光着小脚丫还不盖被子呀？阿娘要一口给他吃掉喽！” 正在蹦弹的小胖崽一愣，包子脸失神地看向眼前的“坏姐姐”，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翘起自己的小馒头脚，短短的小手指着脚尖，得意地小声说:“是宝贝本座的脚丫哦！” “哦~小坏蛋自己承认啦，阿娘来吃宝贝的小脚丫了哦~”慕梨抓起崽子的小馒头脚，用鼻尖蹭上去挠他痒痒，小家伙立即咯咯笑得仰面躺倒。 母子俩在床上嬉闹许久，原主慕梨见小家伙舔嘴唇，知道他笑得口渴了，当即一胳膊夹起崽子下了床，她走到小圆桌前一手掀开茶碗，添上水，用嘴唇碰了下温度，才喂到崽子嘴边。 小胖崽下意识就张口接受了投喂。 这一切对祁啸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坏姐姐从来不会一手夹着他，一手倒水，也不会用自己的嘴试探水温。 但慕梨此刻陌生的举止并不让小天尊感到排斥，相反，一种仿若隔世的熟悉感，让小天尊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安逸。 这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从前和坏姐姐在一起时，小天尊希望自己时刻能感觉到坏姐姐想要抱抱他捏捏他，觉得他可爱。 但此刻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似乎，他不再关心慕梨是否觉得他可爱了，祁啸稚嫩的小脑袋瓜尚且无法形容这种更深层的关联。 那种仿佛真正从她子宫里诞生的相连，让祁啸感受到“娘亲”这个词的真切感，有种理所当然被深深爱着的平静与安宁。 只可惜这场跨越数百年守候，仅有两个时辰的相聚时光。 天快亮的时候，娘亲抱着小宝贝坐在窗台上，一起等待日出。 “娘小的时候，没人爱，所以一直很努力地自己爱自己。”她一边拍哄着怀里胖崽的后背，一边告诉他一些可能需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理解的事:“可那不管用，不论我怎么努力，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好孤单。 我想，这一生，我都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爱别人了，直到我有了我的宝贝阿啸。 原来这么好的小乖乖，也会因为丢了爹爹，以为自己不可爱，我突然明白过来，没人爱我，根本不是因为我不可爱，我也很想让茫然无措的宝贝阿啸知道这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所以我把爱自己的力气，全都用来爱你。” 她低头看向怀里安然欲睡的崽崽，温柔地感激:“没想到，本就匮乏的我，并没有因此油尽灯枯，因为，阿啸也在用吃奶的力气回过头爱我。那是我追寻半生的东西，是你给了我，谢谢你，我的小宝贝，你一定要开开心心地长大。” - 天亮不久后，慕梨被敲门声惊醒。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靠在窗台上，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小胖崽。 小崽子粉白的包子脸上挂着许多泪滴。 慕梨还以为小家伙哭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痒的脸颊，才发现，这都是自己眼里落下的泪水。 她尝试呼唤体内原主的意识，却已经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即便脸上全是泪，她还是能感觉到，原主离开这具身体前，心满意足的幸福感。 应该是，很好地道别了。 慕梨拿出帕子擦干崽崽脸上的泪水，把他抱回床上睡得安生些，转身打开门，对门外一脸关切的堂主们比了个噤声手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为了庆祝渡过大劫，凌云峰准备举办接连七日的狂欢宴。 在此之前，为了对此次渡劫的头号功臣表达敬意，凌云峰的五位堂主一致决定，为慕梨单独开设一座医修观，名曰“医心阁”。 年仅十六岁的慕梨成了凌云峰的“慕阁主”，消息一夜间传遍全峰，传向九州。 当晚晚宴，人定初刻。 慕梨从狂欢感激的人群中艰难穿行而过，来到月光下的小湖边，看着几步外陆决的背影，无数想要诉说的话语都被羞涩堵在喉咙里。 光是回想起昨日扮貂蝉后的那个吻，就让她脸烫到耳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两刻的时间。”陆决侧过脸，额头与鼻梁被月光勾勒出美好的银白线条，语气却不怎么美好地抱怨:“小师妹花了两刻时间，才发现‘那么叫她喜欢’的陆师兄不在席上，若换做段恒谢寂川遭遇不测，师妹不得两年后才找到他们的尸首？” “哈哈哈哈陆决你不要乱开玩笑！”慕梨蹦蹦跳跳地上前仰头看向陆决:“刚才一直有人给我敬酒嘛！你干嘛一直在桌子底下踢我脚尖？有什么事不能当众告诉我？” 陆决清了清嗓子，转身神色郑重地面对小师妹，但目光还是羞涩的暼向远处的灯火，沉声问:“结合你昨天说的话，和你亲吻我的位置，我想问清楚，你说的喜欢我，是对其他师兄一样的喜欢，还是吕布对貂蝉那种？” 慕梨浑身轻微一颤，整个人僵住了，傻乎乎仰头看着陆决。 顿了好一会儿，她低下头看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右手掌心抹了抹袖口下方被压皱的布料，以便擦掉突然渗出的手汗，许久才收回自己激动得魂飞魄散的一颗心。 她很小声很小声地回答:“你就不能自己猜一猜吗？都要我说……” “我当然已经有我自己的猜测。”陆决歪头急切地看向她:“可是这种事如果没有你的亲口回答，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下一次亲吻？” 慕梨臊得不行，赶忙转移话题:“那个时候掌控身体的不是那个古妖神的意识吗？为什么陆师兄记得这么清楚！” 陆决俯头凑近她的脸，严肃地回答:“我的那部分意识只是放弃了禅渊给我的怨念，对你的记忆可没打算一并丢掉，你对他说的承诺，对我也一样奏效——慕姑娘，很高兴认识你两次，你还要给我扮九百九十九次貂蝉，一次都不能少。” “嗯唔……”慕梨故作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实则恨不得立即扑进这男人怀里，给他扮貂蝉。 陆决严肃道:“现在，就先从第二次亲吻开始吧。” 慕梨心脏一跳，脸色通红地抬眼看他:“在这里吗？” “对。”陆决笃定回应。 慕梨深吸一口气，抿嘴润了润紧张得发干的双唇，缓缓地，踮起脚尖…… 陆决呼吸有些发颤，目光专注地凝望着慕梨，缓缓俯身—— “阿娘！阿娘！”小天尊突然穿梭而至！撞在慕梨膝盖上，抱着她的腿激动得直蹦:“宝贝本座也要跳舞！那里！宝贝要跟阿娘跳！” 头顶传来陆决低沉地询问:“有了嗔念的陆师兄，可以凶这只胖仓鼠么？” 慕梨抬头就是一个眼刀！ “明白了。”有了嗔念的凶恶陆师兄，乖巧礼貌还不跟孩子计较。 【正文完】 130. 番外（小日常1） 慕阁主的医术+小天尊…… 供奉堂里的女修们每天都在热火朝天地议论关于陆决的事。 不只是议论前段时间嗔念解封后发生的那些意外, 也有些关于“今天陆师兄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鞋子”之类的琐事，聊得津津有味。 谢寂川很是困惑。 这意味着姑娘们对于他小师弟的痴迷“变本加厉”了。 小师弟以前对女修比较好说话, 姑娘们爱亲近他情有可原。 而现在, 小师弟解封嗔念后，性格突变引发的那场危机人尽皆知，却没有人因此疏远他, 连周芸跟谢寂川见面时，也变着法子打探有关陆决的各种情报。 姑娘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寂川实在费解，为什么他偶尔说话语气凶一点都会吓得别人一整天不敢靠近, 而陆决把不耐烦写在脸上, 姑娘们还是乐此不疲, 冒着“生命危险”跟陆决没话找话？ 好在凌云峰现在多了一座医心阁，大家有什么难受困惑，都可以去请教凌云峰的新阁主——慕梨。 经历了那场大劫, 连凌云峰的堂主们都不再把慕梨当成小孩子了, 对她十分尊重，甚至算得上敬佩，所以, 谢寂川也不担心自己这个年纪去请教小姑娘会丢人现眼。 他打算去请教慕梨, 他追求周芸的方法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结果被医心阁的前堂接待侍从告知：预约心理治疗已经要排到下个月月末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小师妹！这精湛的医术要是传出凌云峰，恐怕九州四海的病患都要挤破脑袋来排队了。”谢寂川着重强调了“我的小师妹”五个字, 几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表明他跟慕梨与众不同的师兄妹关系, 好让侍从明白身为师兄的他，不需要跟其他患者一样参与排队接龙。 然而，侍从似乎没理解他的暗示, 只是微笑仰头看着这位供奉堂尊贵的首席弟子，随口应和道：“慕阁主已经在努力缓解医患的供需问题了，然而刚入阁修习的弟子，不论是理论还是实践经验都不足以分担慕阁主的压力，短期内确实都得耐心等待。” “嗯……”谢寂川一手撑着下巴蹙眉严肃地点点头，另辟蹊径：“确实要辛苦师妹一段时间了，那我今日就不找她谈公务上的事了，刚好我也有些私事要告知她，她现在就在后院吧？在哪座殿里？” 说着，谢寂川就非常自来熟地准备绕过后堂进内院。 侍从却箭步上前，再次阻拦。 “慕阁主有令，值守期间不谈私事，您可以留下一封书信，申时过后，慕阁主会一一拆看。” 谢寂川转头扫向侍从，目露凶光：“我现在见自家师妹一眼，已经这么困难了么？” 侍从训练有素地安慰：“由于病患数量激增，确实需要些耐心。” 谢寂川沉声质问：“哪里突然冒出这么多病患排在我前头？他们会不会只是觉得新奇，想找我师妹闲聊？预约者中有没有我堂里那些滑头小子？” 侍从猜到他是想找熟人交换预约排位，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后，从柜子里抽出一叠登记资料翻了翻，故意挑出几位“德高望重”的病患代表：“排在您前面的有录勋堂的傅阁主、卫峰堂的张阁主、卫峰堂的陆堂主……” 谢寂川赶忙让他打住：“好了好了！明白了，下个月末，我会耐心等！” 等谢寂川匆忙离开医心阁，侍从才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慕阁主教他劝病患遵守阁内规矩的方法，确实不会给他私人带来麻烦，在仙门这种讲究地位辈分的地方，要求所有病患放下身段人人平等，完全不开小灶走后门，实在很难不得罪人。 可慕梨就是做到了。 她甚至打破数千年的门规，重新规划了凌云峰的入门考核分类，给一些辅助作战比如幻术系灵根的修士，提供了修炼方向，让凌云峰的配合体系更加完善了。 真是天纵奇才。 侍从抿着嘴摇头默默感叹，又翻开登记簿，看着一个个来排队求助的大人物的名字，自己都忍不住替慕阁主感到骄傲。 - “听我说，阿梁。”慕梨神色严肃地与患者四目相对，再次强调：“你对这种事异常着迷，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问题，也绝对不代表你的自制力差劲，这是事实，不是我在安慰你。 而我们现在唯一要搞清楚的问题——你究竟是单纯地对这件事上瘾，还是下意识靠这件事，逃避你在生活中无法或是没有信心去面对的某些事。 你如果只想让我教你怎么戒瘾，而不想敞开心扉跟我谈一些你生活中的困扰甚至恐惧，那我没办法帮上忙，你可以现在就起身跟我告别了。” 年轻的男修耷拉着脑袋，沉默了许久，小声呢喃：“慕阁主，我确实浪费了您很长时间，真是抱歉，那我就不打扰您接诊其他人了。” 慕梨立即否认：“你从来没有浪费我的时间，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让你敞开心扉让你感到安全可以信任我的方法，如果我们持续这样的交流，可能会给你带来新的挫败感和伤害，所以在我提升自己的能力前，我得及时中断无效治疗。 这完全是我的问题，如果要抱歉也该是我对你抱歉，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应对的办法，我会主动去找你。我的每一个患者对我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都很重要，你明白吗阿梁？我很关心你，我会记得你还在等待我的帮忙，我会一直记得。” 年轻的男修没有回答，依旧低着头，片刻后，他喉咙里忽然发出断续地哽咽。 他默不吭声抹了好一会儿眼泪，像是终于解除对某个极度可怕幻想的恐惧，抬眼无助地看向慕阁主，开始诉说内心深处的恐惧。 申时末刻，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个患者，慕梨起身打开窗子，伸了个懒腰。 在修真界第一仙门，拥有一家自己的独立医院是什么体验？ 快乐，成就感，以及即将过劳死。 每天干完活也不能随心所欲，家里还有她的小煤气罐罐，望眼欲穿等着她下班。 慕梨洗了把脸，抬头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髻，一眼就瞧见脑袋上男朋友送她的丑丑的赤兔马发簪，丑丑的草船步摇，还有手腕上丑丑的变形鸳鸯镯…… 哎。 她必须得找机会摊牌，把陆决从他陶醉的直男审美深渊中拽出来。 不过暂时还不是时候。 陆决在恋爱方面，很缺乏信心和安全感，连路边野狗的醋也要喝几口。 一般人根本无法理解陆决这种程度的帅比为什么会在求偶这件事上这么不自信，但慕梨知道，这是他幼年因为父母问题造成的信心缺失。 所以现阶段，慕梨打算还是让陆决自由膨胀一下信心，他送任何东西她都会尽力领会他的心意。 但不得不说，一看到这个草船形状的步摇在自己头顶晃悠，她就想一把扯下来，丢去外太空。 深吸一口气，慕梨让自己平静下来。 得换一个思路，虽然这些饰品很丑，但它们昂贵啊！ 这块步摇顶端草船形状的温玉，是陆决在自家储藏室里翻了一圈，从一只法宝上强行抠下来的宝石，光是戴在头上就能驻颜养肤，摘下来当零件卖了，都能换市中心十套四进院豪宅。 谁会不乐意在头上顶十套豪宅呢？ 这么一想，它丑丑的造型就不那么碍眼了。 慕梨回到凌云府，看见小胖崽正仰着肥嘟嘟的大脸盘子，生无可恋地看着滔滔不绝的阿兰发呆。 阿兰正兢兢业业地给小天尊念诵乾空真人起草的讲稿。 过两日，凌云峰就要举行大会，总结禅渊引发的这场大劫带来的启示。 众堂主认为，天道待众生平等，古妖神重现人世，或许就是天道为了挽回妖族的颓势。 如果人族依旧傲慢自私，必会引来无可抵挡的灾难。 凌云峰必须重新审视探索两族的差异，重新商定两族和平共处的契约，不能倚强凌弱、侵占掠夺。 讲稿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但乾空真人觉得这种大事，应该让祁氏目前唯一的代表——小天尊，亲自登台发表一下见解。 所以，乾空真人把自己的讲稿誊抄一份送来凌云府，请小天尊七日内给予答复建议。 可见堂主们经历这么大的劫难后还是没学会换位思考，居然真的想要四岁的崽子分析种族平等的问题。 慕梨接过讲稿看了一遍，又低头看了眼胖脸上写满“本座饿了”的小煤气罐罐，不禁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打算要亲自给小胖崽写回复，然后让小胖崽背诵一下就是了。 但每一个当了麻麻的人，多少都会有一种“我家崽会不会是个天才”的幻想，慕梨还是尝试着跟小煤气罐解释了这份讲稿的意思，然后认真地询问：“你听明白了吗祁啸？” 小天尊已经听阿兰解释了一下午了。 他听不明白。 但他意识到如果自己继续摇头，开饭时间可能会推迟到明天，所以小天尊舔了舔小嘴唇，害羞地点点包子脸，唱歌一样有节奏地哼哼起来：“嗯哼哼哼~嗯哼哼~” 这是小天尊的惯用伎俩了，每当他想糊弄慕梨，但又不敢撒谎的时候，他就会有节奏地哼小曲儿并伴随点头，甚至晃动企鹅一样的圆润身姿，来让慕梨误以为他已经听明白了。 阿兰反正是被小天尊糊弄过去了，因为小天尊从来不会这么用心糊弄她。 面对阿兰的时候，小天尊不懂就是不懂，并不担心阿兰嫌弃他不聪明。 面对慕梨的时候，小天尊就有了些许进取心，他希望慕梨觉得他是最厉害的小神龙。 “真不愧是你，阿梨！我跟小天尊解释了一下午，他都没听懂，你说一遍他就明白了！”阿兰欣喜不已。 慕梨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没告诉阿兰这小煤气罐的幼稚伎俩。 上当的阿兰转头看向小天尊，期待地催促：“既然明白了乾空真人的意思，对于妖族的看法，就请小天尊给我们说两句吧！” 小天尊包子脸一惊，警惕地用余光观察慕梨的表情，又严肃地看向阿兰。 屋内一片寂静。 阿兰满脸期待地等待小天尊发话。 慕梨坏心眼地看着小煤气罐，想知道他要怎么糊弄。 结果，小天尊挺起小肚皮，仰着包子脸，威严地发话了——“两句。” 小天尊发言完毕。 真是个言简意赅的好领导人，属下让他说“两句”，他就不会说三句。 阿兰期待地笑意僵在了脸上，慕梨的爆笑声炸穿屋顶！ .w.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