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了!奶娃小手一指,家里遍地金子》 第一章 救命啊!有人卖娃了! 上岭村,时家。 时老太掀开门帘,指着在硬板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小女娃说:“货色绝对没得挑,五两银子你不吃亏!” 老头儿打量了女娃娃一番,挑剔道:“她生来就不会说话?” “哑巴怎么了?” 时老太怕他压价,赶紧说:“哑巴也不碍着她生得好啊!长得好不就行了吗?” 她这话倒是不虚。 昏睡的小女娃缺几分灵动,可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就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不像是农家户养大的村里娃,倒像是富贵人家养在金玉窝里的福娃娃,贵气得很。 老头儿眼里泄出一抹邪光,故作迟疑:“我把人带走了,这娃子的爹娘不会来闹吧?” “哎呦,你只管放心,她爹娘都被我支出去了,啥都不知道,等他们回来,我只说这娃自己跑出去丢了,跟谁都没干系。” 老头儿再无顾虑,满意道:“把人带上,送我去河边坐船。” 时老太欢天喜地地扯来一块旧布把娃娃包好塞进背篓,还在上头盖了一层干草做伪装。 她大步走在前头。 老头儿也低着头走得行色匆匆。 两个做贼心虚的人谁也顾不上回头看。 背篓里,本该昏睡过去的女娃娃在颠簸中悄悄睁开了眼睛。 被脑中席卷而来的陌生记忆冲刷时,时恬荔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本来隐世玄学世家的唯一传人,好不容易学成了十八般武艺,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师亮相,就被一颗卡到气管里的花生米送上了西天。 一睁眼她居然变成了一个跟她同名同姓同乳名,年仅三岁半的娃! 娃嘴哑不能说,脚软不能行,据说是个傻的…… 万幸的是娃虽傻,记性却出奇的好,从一岁到三岁起的大小事儿一件没忘,三年半的过往一目了然。 糯宝爹娘感情好,爱情结晶多达六个。 她排行老幺,前头有五个哥哥,全家合计八口人,哑憨病残类型齐全。 万幸的是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她这个同时占了哑和弱这两项的幸运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家中团宠。 如果没有个心尖偏到了天边的奇葩奶奶日常作怪的话,原主的日子其实还是不错的。 原主的奶奶现在就在作妖…… 她装了好些时日的病,找人给自己算卦烧符,兜一圈就是为了把原主的爹娘支出家门,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卖给老头儿! 时恬荔气得小眉毛拧成了毛毛虫,低头摸到背篓里没倒干净的几个青红辣椒,眼里迅速燃起了光亮。 想无声无息的卖了她? 做梦! 她一边透过背篓的小洞洞观察外头的情况,一边飞快地把辣椒掰碎了都涂在小手上。 等时老太走到河边站定,她看到不远处歇凉的两个村民,用力抬起屁股狠狠的往下坐。 时老太被这股大力坠得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儿:“哎呦!” 远处的大婶闻声奇道:“时大娘你这是咋地了?” 时老太快速朝着半人高的草丛后走:“没……没什么,我……” 时恬荔趁她脚下乱了,一把掀开头上的干草,抓住她的头发爬出背篓,等她一回头,辣得呛人的小手马上就朝着她的眼睛抓了过去! 时老太被抓得眼前一黑,捂着脸痛苦地叫喊起来。 “啊!” “我的眼睛!” 时恬荔荡秋千似的挂在时老太的脖子上,看到老头儿靠近,反手就是一爪子。 老头儿被抓得眼角火辣辣的,伸手一摸就发现鼻孔里被插了两截掰断的辣椒,瞬间气得面目狰狞。 鼻子总共就俩孔,甩得还挺准! 他老鹰扑食似的扑了过来。 时恬荔嘲笑似的哈了一声,直接松手。 她从时老太的身上滚到了地上,来不及刹车的老头儿直接跟睁不开眼的时老太撞了个满怀。 两个被辣得眼都睁不开的老东西头撞头手缠脚,麻花似的缠绕在一起滚在地上,哎呦不断。 时恬荔卡住时机手脚并用往外爬,听到声响的村民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老头儿老太太抱作一团,衣衫不整头发凌乱。 两人的面色还都带着可疑的潮红,气息不匀粗喘不断。 这是个啥? 时恬荔手脚并用爬得飞快,抱住大婶的小腿,带着哭腔哇的一声喊了起来:“救!” 救命啊! 有人卖娃了! 她心有万千言如潮想说,无奈口舌实在不争气。 原主一岁时险些被奶奶溺死受了惊吓,自那起这张嘴就再也没开过口,能囫囵挤出来的只有几个模糊的字音。 神奇的是大婶居然听懂了! 她把急得舌头打结的时恬荔抱了起来,警惕地看着艰难分开的时老太和陌生的老头儿,冷声问:“时大娘,天都要黑了,你要带着糯宝去哪儿?” 时恬荔愤怒地举起小手,张嘴吐出了最清晰的一个字:“卖!” 这坏老太太要把她卖了! 大婶离奇地怒了:“你要把糯宝卖了!” 时老太叉腰站定,瞪着突然开口说话的时恬荔气得狂喘粗气。 “你浑说个啥?” “她爹娘都不在家,我出门不把她带上,让她自己在家饿死吗?!” “赶紧把这小崽子给我,老娘还着急赶道儿呢!” 她说完了伸手来要人,明摆着就是把话说不利索的时恬荔当傻子。 时恬荔气得小肩膀发抖,看着逐步逼近的时老太,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小米牙。 很好,老太太你无耻狂妄且嚣张。 不幸的是无耻的人今儿遇上的是她。 她自己是说不利索,可是那又怎样呢? 上辈子点灯熬油学了那么多看家本事,有的是法子让你只能说真话! 大婶将信将疑,抱着时恬荔没撒手。 时老太看到老头儿眼中明显的催促,着急的冲上来扯人。 “死丫头你少在外头丢人现眼,赶紧跟老娘回去!” 时恬荔被抓住了小胳膊,却出人意料的没反抗。 她甚至还主动把头朝着时老太的脖子上靠了靠,又白又整齐的小牙在咧开的嘴角泛着冷冷的光。 大婶见状下意识地松了手。 时老太得意地说:“我带自家孙女出门会有啥事儿?你就是多余操这份儿闲心,你……” “嗷!” 一声惨叫平地起。 上一秒还得意洋洋的时老太表情瞬间扭曲。 时恬荔死死地咬住她的耳朵,把时老太咬得五官乱飞嘴里狂吠。 她下了蛮力扯着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耳朵抹了一手血,毫不犹豫飞起一脚踹在了时老太的鼻子上。 时老太受不住痛往后猛地跌了好几步,时恬荔趁她泄劲儿的工夫落地滚了一圈,马上就爬到了大婶的身后。 大婶低头看看一嘴血的时恬荔,再看看耳朵变成一团烂肉的时老太,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来回打鼓。 谁说时家糯宝不声不响是个傻孩子来着? 小米牙钢铁嘴,这小娃下嘴够狠的啊…… 大婶脑中还空着呢,不远处听到动静的村民接连赶到。 眼看着四周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时恬荔右手画左手掌心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血为引,纹为路。 微光乍现。 第二章 坏得还挺坦诚 这是玄门秘法中的一种,专用于审讯。 以被审之人的血作符文,再反印于供血者的脑门上,供血者若处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便可迫使其在面对询问时,下意识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她动作飞快地画完最后一钩,一狠心把自己的手指在尖锐的石块上划破,把血滴在掌心正中,稍一蓄力化身小陀螺,一个猛子就朝着还在哀嚎的时老太扎了过去! 大批村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滑稽的一幕。 往日乖巧听话的时恬荔疯了似的,一头冲过去就把刚刚要爬起来的时老太撞了个倒仰,一巴掌就糊在了时老太的脑门上。 时老太耳朵流出的血糊了一脸,又疼又怒得原地大吼大叫。 大婶怕出事儿,赶紧跑过去把时恬荔夹在胳膊下跑到了外围。 村长气喘吁吁地问出了第一句话:“咋地了?这是在闹啥啊?” 还没人答话,时恬荔眼尖地看到老头儿要跑,指着芦苇荡的方向说:“啊!” 抓啊! 别让人跑了! 村长茫然转头,看到满脸紧张的老头儿,怒意瞬间上脸。 “缺德李,你咋在这儿?!” 世上老头儿千千万,能被冠以缺德李这三个字的有且只有一个。 因为这老头儿癖好缺大德,专门买长相好的小孩子回去磋磨,从臭名远扬到现在人人喊打,惨死在这老头儿手里的娃娃命可多了! 原本不认识缺德李的村民听到村长的话脸上瞬浮怒气,纷纷围过去把准备逃跑的缺德李围了起来。 大婶脑中嗡了一声,看着面目似鬼的时老太,怒道:“好哇,合着你是真想把糯宝卖了!” “卖?!” 时恬荔泛白的嘴唇微动,快速念着没人能听得见的术语,时老太脑门上的血光似乎多了几分刺眼。 时老太准备说:我没有我不是。 可在开口的瞬间,她脑门上的血印无形闪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就是掷地有声的一句:“我就是要把这赔钱货卖了!” 村长怒从心起:“缺德李是你找来的?” 时老太中邪了似的,两眼发直面白如鬼,浑身哆嗦着说:“对啊!” 村长大怒:“你是这孩子的亲奶奶,你知道你在干啥吗?!” “我咋不知道?要不是为了把这娃卖了,我至于装病把老大一家子支出去吗?” 她肢体上疯狂甩手摇头,嘴里字字句句应答如流。 这诡异的画面一出,河岸边彻底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不要脸丧良心卖孩子的多的是。 可能像时老太这样,把我缺德冒泡,我丧尽天良直白写在脸上的恶人,属实是不多了…… 坏得还挺坦诚。 缺德李见事情败露,盯着时老太吼了起来:“死老婆子!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来求着老子买的,把老子的五两银子还来!” “你孙女儿我不买了!” 时老太话不过脑子,张嘴就说:“你不买我就把她卖到县城里的老鸨那儿去,这丫头长得好,不愁卖。” “我找了好几个买家呢……” 一字一句出,一声声落地。 时老太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变得好陌生,心里冒出的任何念头都会变成具体的话夺口而出。 她终于满脸惊恐地挣扎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时恬荔的亲娘赶回来了。 她担心家中幼女在路上半点不敢耽搁,刚到村头听说这里出了事儿还跟幼女有关,这才着急忙慌地撵过来。 她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时老太失控的最后一句话。 戴红柳抖着手把时恬荔抱到了怀里,扭头看向时老太时,不敢相信地红了眼。 “你刚才说什么?” “你要把糯宝怎么着?!” 众目睽睽之下,时老太急得眼珠子通红脚下狂跺,疯狂摇头。 她这大儿媳妇儿平时不声不响,可护犊子是认死理的彪。 再秃噜嘴了就真是要糟! 她摇头否认的动作剧烈到恨不得把脑浆摇匀,可边上的村民的嘴上半点都没闲着。 众人叭叭地说,时恬荔还时不时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表示认可。 事情脉络逐渐清晰明了。 戴红柳只觉一股邪火怒冲脑门,煮得所剩无几的理智咕嘟乱沸。 她把时恬荔塞到了大婶的怀里,粗着嗓子说:“婶儿,你帮我抱着糯宝。” “老三,扶好你奶奶!” 时三哥年十五,还是少年的年纪就长了一身腱子肉,小牛犊子似的有劲儿。 他利索地哎了一嗓子,手摁在在时老太的肩膀上,凭着一股子蛮力摆出了倒栽萝卜的架势,把两脚颤颤的老太太的双脚往泥里焊了三分。 “脚下路滑,奶你可站稳了!” 老太太一把老骨头被捏得嘎嘣脆,一动就要血命的疼。 这会儿是真动不了了! 时恬荔佩服地看着时三哥,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大力出奇迹! 我三哥无敌! 她吹捧的表情还没调整到位,下一秒就出现了一个更彪的人。 那个在原主记忆中温柔能干,勤劳勇敢的母亲,袖子一撸袖头发一挽,直彪彪地朝着缺德李冲了过去。 啪! 一个脆亮的大嘴巴子贴脸,缺德李张嘴喷出两颗坠落的门牙。 老头儿嘴里透风话不能出,紧接着又挨了一个窝心脚。 “老娘打死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我们一家子天不亮就出,夜半了还在地里,磨皮削骨地干活儿,好吃好喝养着你,就是为了让你卖糯宝的?!” “糯宝她才三岁,你怎么狠得下心的 ?” “老娘今儿个跟你拼了!” 一声话出一拳到肉。 打的是缺德李,骂的是时老太。 要不是还有一层婆母关系在里头,这回儿被捶得满地乱爬的人就是时老太了…… 时恬荔看着大杀四方的亲娘,激动得两眼放光。 原来大力是有遗传的! 她娘比三哥更厉害! 她到了嘴边的打得好还没冒泡,喉头一阵剧痛的痉挛蜷缩,失控地爆出了一声咳嗽。 时老太脑门上模糊的血印暗淡下去,压在心口的血气在体内狂冲不下,眼皮也软趴趴地往下耷。 她看着小手里咳出来的血,遗憾叹气。 原主这身子太弱,神魂不稳。 体弱不抗揍,气弱不能催。 刚才强动血气触发秘法还是太勉强了。 这不,后遗症来了! 大婶只觉得怀里的小娃娃越来越软乎,低头一看吓得哇就是一嗓子:“戴红柳你快别打了!” “糯宝晕过去了!” 第三章 她爹居然抽空杀了个人! 村长被这一嗓子喊得回了魂儿,急得原地狂跳:“不能打了!这么打下去是头牛都捶死了!” “别都光看着,赶紧去拉架啊!” 被叫醒了神的村民一拥而上,缺德李趁机从戴红柳的铁拳下爬出一条蜿蜒的生路。 戴红柳跑过去抱住晕死过去的时恬荔,急得掉泪。 “糯宝?” “糯宝你别吓娘,糯宝你怎么了?” 大婶着急地抓住她:“别哭了,赶紧带着娃回家,我去帮你找大夫!” 时三哥看着跑开的大婶和娘亲,又是担心糯宝,又怕一撒手罪魁祸首跑了。 他咬牙一想,干脆扯下自己的外衣,裹粽子似的把时老太和在地上蠕动的缺德李裹在了一起,双手一举,不分你我的往肩上扛。 时老太王八翘壳似的在半空中翻了肚,控制不住地翻白眼。 村长着急地喊:“三娃啊,快把你奶放下来!” 再这么颠老婆子就要没气儿了! 时三哥硬邦邦地说:“不成!” “这俩一个都不能放了!必须扛回去听我爹娘的!” 他力壮如虎,性子也虎得让人头皮发麻,仗着自己力气大步子远,扛着肩上的人就朝着家门的方向狂奔。 村长急得拍大腿:“坏了坏了!” “快来几个人去找糯宝她爹回来!再不成找到他家大娃和二娃也行!” 横竖来个能拉架的,不然真要出大事儿! 看了半天武戏的村民们轰嚷着散去,时恬荔也在恍惚中落入了一个软乎乎的地方。 她意识昏昏,挣扎了几下确定睁不开眼皮,索性就放纵自己跌进了乱七八糟的梦乡。 戴红柳半跪在床边看着小脸惨白的糯宝,惊恐道:“吴大夫,糯宝到底是被灌了啥坏东西?她不会有事儿吧?” “你先别急。” 吴大夫收回把脉的手,叹气说:“受了惊吓,再加上内里亏空太大才会昏睡过去,好生养着就行了。” 他说完遗憾道:“这孩子的体弱是胎里带来的,本就缺几分灵秀不好养,要是能找到一株百年紫参就好了。” 有了紫参温和进补,不说病根全祛,起码能保糯宝康健。 可百年紫参是药中至宝,哪儿是这样的乡野山村能有得起的? 就算是有,一穷二白的时家也买不起。 戴红柳悬着的心落肚,面上也泛起了难以言喻的苦涩。 别说是贵重的紫参,她就是想给糯宝蒸个鸡蛋羹都要看老太太的脸色。 这样的日子大人可以熬,可苦为何要落在孩子的身上? 她眼中晦色接闪,转念想到被扛回来的缺德李和时老太,脸往下一拉拔腿就朝外走。 院子里,村民盯贼似的把时三哥围了个圈,生怕他再冲过去把时老太当萝卜往地上栽。 缺德李也头一次在村民的身上感受到了春风化雨般的温暖,躲在村长的后头趴地上不敢冒头。 唯独还能蹦跶的人是时老太。 被扛到半道上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舌头好像听使唤了!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缓缓褪去,她八百年没说话过似的咒了一路骂了一道儿。 这会儿见了戴红柳更是怒上心头,叉腰就喷:“你个杀千刀的恶媳妇,我看你是拜了灶王爷分不清前后膛,抹了一肚子的锅灰黑心烂肺!今儿都敢带着这个小畜生对我动手了!” “等老大回来,老娘就让他休了你!看你……” “休了我?”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冷笑道:“你且看看他是听你的休了我,还是听我的分家!” 分家?! 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村长皱眉道:“时野家的,这种话不吉利,可不能浑说。” 戴红柳自嘲地说:“我闺女都差点儿被黑心的卖了,我怕什么不吉利?” “这家必须分!” 都说人活一世有三苦,打铁撑船做豆腐。 她五个儿子,大儿在码头的船上扛货,二儿在铁匠铺做活儿,自己的男人白天要下地,晚上回来还要熬油磨豆腐。 这三苦都聚在一处了,却也只是皮毛。 长房的人必须做所有下地的活儿,她要给全家人洗衣裳,伺候全家上下的吃喝拉撒,赚来的银钱老太太把持得一分不落,悉数贴补了小叔子和小姑。 纵是如此,这一家子也仍不知足。 长久过下去,别说是给糯宝抓药治病,他们全家都要被生生磋磨断了活路。 不分家这日子还怎么过?! 见她态度坚决,村长哑口无言。 时老太暴跳如雷地嚷了起来:“分家?你做梦!” “你不想在这个家里待,那就带着你那个赔钱货丫头滚出去!老娘……” “你胡说!” “糯宝不是赔钱货!” 一道清脆的少年音砸在地上,众人纷纷回头。 时五哥今年十岁,跟着父亲跑得气喘吁吁的,腰都直不起来,可还是瞪着时老太说:“糯宝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谁也不许说她!”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们今儿都是要造反了?!” 时老太看到站在时五哥身边的时野分毫不慌,还莫名觉得自己有了充足的底气。 她一把拽住时野的袖子,吼道:“时野你自己看看这个黑心肝的婆娘!” “她带着三娃那个狗崽子差点没把我打死!你今儿必须把她休了,不然老娘饶不了你!” 时野早年间一场意外断了左臂,这会儿被时老太抓住的袖口也是空的。 可袖口再空,也比不得心口的空。 他没理会时老太唾沫横飞的怒骂,隔空看着戴红柳逐渐变红的双眼,哑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糯宝咋样了?” “闺女没事儿吧?” 戴红柳听到这话眼泪瞬间卸闸。 时野的眼里泛起苦涩,坚定地推开时老太暴起青筋的手,沙哑道:“娘,红柳说的对。” “分家单过吧。” 他是寡言不愿多说,可因为老太太的偏心,这些年妻儿受的委屈他也都看在眼里。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顾忌那可笑的孝道,让跟着他吃苦受罪的妻子孩子如何自处? 戴红柳用力抹了一把眼角,坚决地说:“对,长房必须分出去!” 时老太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眼中迅速闪起了慌乱。 分家是万万不能的。 把干活儿的长房一家分出去,她带着干啥都不行的小儿子和娇滴滴的小女儿咋过? 分家了谁挣钱给他们花? 死也不能分家! 她心一横熟练地往地上一坐,抹着眼泪嚎:“老头子啊,你死的时候咋就忘了把我带上?老婆子捂不热有些人肚子里的狼心狗肺,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她边哭边骂,把委屈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时野无视她的撒泼果断转向村长,惭愧道:“村长,分家是大事儿,为保公允,还得请您做个主帮忙看着,也省得来日再揪扯出多余的闲话。” 村长叹气说:“时野,你真要把这个家分了?” 世人重礼重孝,最是看重家庭和睦。 一旦分了家,那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的。 时野听出了村长的顾虑,苦笑一声无奈地说:“我家的情况您也都看在眼里,就是为了孩子,也必须分个干净。” 时老太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好哇,你哪儿是想分家?你们两口子就是想逼死我!” “我不如死了拉倒!” 说时迟那时快。 她扎头入水似的,朝着院子里粗大的树干撞了过去! 可就在时野准备去拦的时候,时老太脚下灵活地拐了个弯,径直撞进了松软的干草垛里。 她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撞得晕了过去。 戴红柳见状气得咬牙:“知道的这草垛是软的,不知道还以为草垛子长手了会抽人嘴巴子!” 寻死都怕疼,做戏都怕真。 这黑心的老太太还真是成精怪了,把别人全都当傻子! 村长也被时老太这神来一笔气得不轻。 可老太太装死不肯睁眼,时小叔也不在家,闹到这份上,话就没法接着往下说了。 他头疼地说:“分家的事儿你再琢磨琢磨,等老太太醒了,老二回来了再说。” 时野忍着火点头说好,视线一转落在缺德李的身上,眸中泛起了无人可知的冰冷。 “村长,这人拐好人家的孩子造孽不浅,我想把他扭送去官府受审。” 村长没多想就点了头:“也行,也省得他继续造孽。” 看热闹的婶子们帮忙把老太太抬进了屋,村长也点好了同行的人。 时野带着站都站不稳的缺德李和两个热心村民去了县衙,可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他说:“在路上歇脚的时候,那人就窜进林子里跑了,我只能先回来了。” 时三哥和时五哥在有些忿忿。 早知道那人会跑,不如先摁在家里再打一顿! 戴红柳好笑又好气地说:“糯宝没事儿,你们别都在这儿杵着,赶紧去吃饭!” 两个当哥哥的见了妹妹就挪不动脚,往床边一杵就不肯动弹。 也不怕糯宝醒了笑话。 两个半大少年嘟囔着去了,床上的小人儿也开始哼哼唧唧地揉眼睛。 戴红柳惊喜道:“糯宝?” “糯宝你醒了?” 时恬荔掀开沉甸甸的眼皮,入眼看到的就是满眼血丝的戴红柳和半蹲在地上的时野。 跟原主的记忆中一样,她的爹爹沉默又英俊,跟火辣辣的娘亲真登对! 她眨巴着眼睛咧嘴露出个笑,刚想突然说句话给二老个出其不意的惊喜,就敏锐地在时野的身上察觉到了什么。 那双天生横跨在阴阳两界的阴阳眼泛起无人可见的微光。 微光之下,她清楚地看到时野宽厚的肩上正散发出一股淡红色的煞气。 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时恬荔的一颗小心脏噗通开始狂跳。 她忙着睡觉的时候,她爹居然抽空杀了个人?! 第四章 原主的认知大概有误差…… 时恬荔两眼呆呆的不见动,戴红柳急得蹦了起来。 “快去把大夫请回来!糯宝瞧着不对劲儿!” 孩子的眼都是直的! 时野拔腿马上就要去。 时恬荔艰难回魂儿,揪着被子用尽了洪荒之力喊:“爹!” 时野被这一声喊得像是被定住了似的,转头时整个人都是僵的。 戴红柳看着突然出声的糯宝,不敢相信地说:“糯宝?” “娘的宝儿会说话了?” 时恬荔咂摸了一下舌尖,咧嘴露出自己整齐的小米牙,喜气洋洋地说:“娘!” 会是会的。 就是会的不多。 目前能蹦的最多五个,喊爹娘够用了! 她装作看不到二老进了沙子的眼似的,亲昵地蹭了蹭戴红柳的脸,坐直了小腰板就对着时野举起了小胳膊。 小朋友话不多,但可以用行动明示。 抱。 时野身上的煞气不似做假,可她人矮再加上距离远,暂时看不真切,还是得近距离接触才感知得更清楚。 在过去的三年,糯宝从未对时野亲近过。 哪怕时野对她很好,可这丁点大的小人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旦时野靠近就会被吓着嗷嗷大哭。 时野被她哭怕了,一时没敢靠近。 戴红柳见她倔强地对着时野伸手,着急道:“你个呆子杵着干啥?” “没看到你闺女要你抱吗?” 她说完忍着不舍把眼巴巴的糯宝塞到了时野怀里。 时野连忙绷住了仅剩的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软乎乎的小娃娃。 跟以往的害怕大哭不同,今日的糯宝格外乖巧。 她伸出小手勾住时野的脖子,手指胡乱划拉似的,在时野的后背上迅速画了几下。 时野都没觉得痒,糯宝看着他后背一闪而过的红光,心一下就蹦到了嗓子眼。 缺德李死了! 被她传闻中老实本分话不多的爹亲手弄死的! 时野看不到她的表情,察觉到小娃娃的身子有些僵硬,怕她哭了赶紧说:“你带着糯宝歇会儿,我去宰只鸡来给糯宝熬汤。” 戴红柳冷笑着说:“是该给糯宝补补。” “糯宝,来娘这儿。” 糯宝梗着脖子用力摇头。 不要。 她要再看看。 戴红柳看着格外粘爹的糯宝,好笑道:“也是难得,今儿你抱着吧,鸡我去杀。” 时野欢喜又无措地看着妻子走出去抓鸡,低头时眼底晕开了无数温柔。 “糯宝不怕爹爹了?” 糯宝心情复杂地眨了眨眼,可算是明白了原主为何怕爹。 这爹看似憨厚,可手上的杀伐不浅,前后起码背了数百条人命。 原主神魂不稳八字弱,撞上这么重的煞气怎么可能会不怕? 可她爹不是种地磨豆腐的吗? 磨碎的豆子也算害命? 她头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质疑,带着不能出口的狐疑挂在了时野的身上,小手一抬就指门外。 好像有人要来了。 她要拉着爹出去镇场子。 时野好不容易得了女儿的亲近,自然是无所不应。 戴红柳利索地抓住了扑腾翅膀的母鸡,皱眉说:“糯宝看不得这些,你抱着她出来做什么?” 她说话的工夫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手起刀落干脆得厉害。 糯宝捧场地拍起了小巴掌,时野连忙小心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纵容地说:“她想出来,我……” “哎呦,你们这是干啥呢?!” 出去赶集的时小姑炮仗炸屁股似的冲了进来,看着正在被摁着脖子放血的母鸡气得嗷嗷大喊:“不得了了!” “连鸡都敢杀了,你们这家子是不是存心不过了!” 戴红柳把菜刀一扔,没好气地说:“是啊,不过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养了那么多鸡,大房一家子连跟鸡毛都摸不着,凭什么? 她今儿就是把所有的鸡都宰了,那也没人配挑她的刺! 时小姑没想到她今日这么硬气,顿了下冲着时野就嚷:“大哥,娘特意说过,家里的鸡谁也不许碰,你……” “来来来,给你给你!” 戴红柳实在听不下去,反手就把泵血的鸡朝着她砸了过去。 鸡的气还没断绝呢。 扔出去就条件反射地挣扎着扑腾了起来。 时小姑一不留神鸡爪子踹了个满面,看着自己被扑得到处是血的衣裳叫了起来。 “我的衣裳!” 这是刚做的新衣裳! 戴红柳挽了挽袖子,嘲讽道:“你不是要鸡吗?给你了怎么不赶紧搂回去下金蛋?” “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把彻底绝了气的母鸡捡起来,转头时还横了时野一眼。 “赶紧带糯宝进屋去。” 小小年纪看这么多糟心玩意儿干啥? 时野沉默地抱着糯宝走了。 糯宝看热闹正起劲儿,还没来得及给威武霸气的娘亲鼓掌呢,突然就被抱离现场。 她看着乖巧听话的爹,内心无比凌乱。 您不是杀人如麻吗? 怎么还怕媳妇儿说的话? 时野不知她内心所想,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轻轻地说:“糯宝想玩儿什么?爹爹陪你?” 糯宝为难地看着他,指了指门外试探地说:“娘?” 就这么不管了? 谁知时野一脸放心地说:“你娘很厉害的,不怕。” 只要不刻意忍着了,戴红柳一个能干翻仨。 糯宝脑门上默默冒出了几个问号。 她怎么感觉,原主对家人的认知可能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事实证明,有些记忆是真的会出错的。 例如现在,往日那个嚣张欺压戴红柳的时小姑,被气到冲进时老太的屋子里暴风哭泣。 时老太分明是醒着的,也不敢在这时候跑出来触分家的霉头。 糯宝本来是想看看后续的,可成人的灵魂被困在娃娃的躯壳里,也不得已沾染了孩子的习性,没多久她就开始小鸡啄米的犯困。 时野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 戴红柳进来见状笑道:“睡着了?” “嗯。” 她凑近摸了摸糯宝的小脸,坐在床边低低地说:“相公,分家的事儿我是认真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一直记着当年说过的话,可是有些苦咱们能受,孩子没做错过什么,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遭罪,我……” “我都知道。” 时野握住她发抖的手,自嘲道:“这些年是我错了。” “我这次出去托人打听了,当年的事儿没追究,也没人会再想到我了,往后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不必再为了我隐忍什么。” “等今日过了,我去把村长请来,咱们把家分了,以后带着几个孩子好好过。” “好……” 夫妻情深的两人执手相看泪眼。 床的另一边,要睡没睡的糯宝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小哈欠,果断翻身大睡。 尽管听不懂爹娘在说的是什么,可摆在眼前的难题有且只有一个。 分家。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一场大仗。 她要抓紧时间睡饱吃好,明日好帮着爹娘助威摇旗,分田分地! 第五章 蚂蚁热情似火,猛蹿老太太的被窝 次日一早,糯宝坐在自己专属的小凳子上,面前伸出去的小桌板上摆着一个装满鸡汤面的小碗。 时五哥捏着筷子熟练的把面条卷起来,说:“啊,张嘴。” 她嚼着嘴里被鸡汤泡得软乎乎的面条,咽下去挤出了一个字:“爹?” 她昨晚睡得早,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家里人见她睡得香甜没舍得叫她,一觉睡醒就发现爹还有三哥都不在。 他们去哪儿了? 戴红柳拎着菜篮子进来,好笑道:“你爹去找村长了。” 昨晚后半夜时小叔也回来了。 她和时野都觉得分家的事儿不能耽搁,一大早时野就带着老三出去了。 她走过来点了点糯宝的脑门,打趣道:“鸡腿好吃吗?” 糯宝两眼发亮地点头。 一只鸡总共就两个腿,分成两顿都给她留下了。 鸡腿炖得脱骨,肉撕碎了融在香浓的鸡汤里,汤里还浸了软烂的面条,看起来卖相不太行,可味道杠杠的。 她心满意足地竖起了大拇指。 戴红柳笑了:“你……” “吃吃吃,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傻子,她晓得什么好赖?!” 时小姑冲出来,走到灶台边上摔盖子砸水瓢地嚷了起来:“娘都被你们气病了,你们杀了只鸡自己占着锅灶吃了个肚圆滚饱!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做饭?你是想饿死我吗?!” 昨晚炖鸡的香味顺着门缝就往屋子里蹿,她被勾得险些丢了魂儿,可还是想摆架子等人叫。 可左等右等,死活都听不见有人叫。 她倒是想出来直接拿,可屋里的时老太怕大房一家子还揪着分家的事儿不放,愣是给她摁住了。 谁知道她今儿起来了,看得见的肉都在糯宝的碗里,锅里连滴汤都没给她留! 注意到她嫉恨的目光,糯宝伸出小手把碗围出了个圈,警惕地看着时小姑斜起了小下巴。 馋了吧? 馋死你! 戴红柳也没惯着她,张嘴就呛:“你是缺胳膊还是断腿?饿了不会自己做?” 时小姑难以置信地说:“我自己做?” 这家里的饭啥时候让她做过? “不做你就饿着。” “鸡都被你们吃完了,我……” “一大早就吵吵什么?” 村长不悦地看着院子里对峙的人,沉声道:“春妮儿,你去把你三哥和你娘叫出来,我有事儿要说。” 时小姑见村长发话了,阴沉着脸进了堂屋。 村长叹了口气,说:“分家的事儿不难办,可家门一分就是两家人了,你们真的都想好了?” 时野和戴红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村长有些无奈:“那也行,只要……” “娘啊,咱们这家人就要被那没良心的生吞了,你怎么还不醒啊……” “哭有什么用?别哭了!” “我怎么不哭?你看看那些黑心肝的都干了啥,娘都被他们气病成这样了,要是……” “行了!” 时小叔打断她的哭闹,走出来看到村长脸上顿时泛起了愁容。 “村长,大哥大嫂。” 他彬彬有礼地问了好,说完叹道:“我娘昨天晕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呢,我正打算去请大夫。” “村长您有话就跟我说吧。” 他看似说得在情在理,可核心内涵就一个字:拖。 老太太病得不省人事,不可能把她强行拖出来分家。 她的病一日不好,这事儿就只能拖着。 时野默默皱眉。 戴红柳冷笑道:“我昨晚还听到有人在屋子里骂呢,怎么今儿又晕过去了?” “大嫂。” 时小叔苦笑道:“娘年纪大了,她要是有不对的地方,我代她给你赔不是。” “可不管怎么说,总要等到她好了再说,不然就真是咱们做晚辈的过火了。” 村长明知道他在扯谎,却只能黑着脸说:“你娘真的病了?” 时小叔不假思索地点头:“那怎会有假?”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糯宝见势不对,就扯了扯时五哥的手。 老太太明摆着是装病拖延时间,让她得逞那就坏菜了。 时五哥插嘴不上大人的话,见状索性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就看到糯宝指了指墙角的海棠果树。 他试探道:“糯宝是想去看果子?” 糯宝用力点头:对对对,我就是想看果子。 她坐在时五哥铺开的垫子上胡乱抓地上的树叶,看起来就像是在玩儿,也没人注意她。 她扒拉了几层树叶,找到一个小土坑,看到洞口进进出出爬过的蚂蚁,唇角微微上勾。 不愿意醒是吧? 她帮她。 糯宝背对着正在拉锯的大人,抓起石块在地上一通乱画,把自己兜里唯一的糖块拿出来掰碎,沿着蚂蚁洞口做了个看起来没什么造型,实则内有乾坤的小阵法。 透过树干枝丫落下的阳光挡住了阵法成型时一闪而过的微光,顺着她手指方向,满地乱爬的蚂蚁突然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冥冥之中的指引似的,迅速聚集朝着一个方向爬了过去。 从四处赶来的蚂蚁在地上形成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黑芝麻大队,成功摸到了堂屋的门前。 糯宝忍着笑吸了吸鼻子,示意扭头看大人争执的时五哥凑近。 时五哥不解道:“糯宝,怎么了?” 糯宝神秘兮兮地抿唇一笑,抬高胳膊捂住了他的耳朵。 下一秒,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堂屋里炸了出来。 时五哥下意识地抱着她站了起来。 院子里的几人悚然回头,就看到时小叔口中昏迷不醒的老太太,见了活鬼似的吱哇乱叫着跑了出来。 她还疯了似的不断拍打自己的身上,一边拍一边叫:“蚂蚁!” “救命啊有蚂蚁!” 她鬼吼鬼叫中气十足,拍三下跳两下溅得地上泥尘四起。 跳大神的都没她用力。 时小叔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霎时忘了言语。 戴红柳气得冷笑:“哎呦,不是晕倒了病得起不来身吗?” “我看这劲儿足着呢!” 糯宝为自己娘亲的毒舌辛辣点了个赞,趴在时五哥的肩头看着蹦着吼叫的时老太,笑得眉眼弯弯。 蚂蚁热情似火,猛蹿老太太的被窝。 这种情形下,她能把地跺穿个窟窿。 正巧这时候时三哥也带着请来的族老们到了,时野直接就说:“村长,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时老太好不容易抖掉了身上的蚂蚁,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狠狠咬牙。 “你家两口子当真是要分家?” 戴红柳想也不想地说:“当然要分!” “要是有人不答应,那索性就去县衙门掰扯掰扯昨儿个有人要卖我闺女的事儿!” 就算是亲奶奶,背着人把孙女儿卖了那也是要打板子的! 时老太气得涨红了脸,挤出个狰狞的冷笑说:“好哇,分家就分家!” 第六章 老太太不对劲儿,有阴谋! 她装晕失败本该恼羞成怒,又或者是寻死觅活都不出奇。 可她答应得未免太爽快了些? 戴红柳心有狐疑,默默进屋去拿准备好的凳子和水。 来帮忙主持分家的都是族里的长辈,总不能让这么些人都在院子里站着。 时三哥和时五哥去帮忙了,果树下顿时就只剩下了糯宝一人。 她乖巧地坐在垫子上抓树叶,脑中念头闪得飞快。 老太太不对劲儿。 有阴谋! 她还没琢磨明白这是什么戏,时老太就大着嗓门说:“分家可以,但是今天不行!” 村长皱眉说:“今儿怎么不行?” “你们全都是帮着时野家两口子的,我信不过!” “你……” “我咋地了?” 时老太鼓着眼瞪说话的老者,不满道:“我嫁进时家几十年,一手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族里人的没帮过我,全是靠着娘家救济,如今时野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账玩意儿要把我一脚踹出去,没那么容易!” “必须等我娘家的人到了才能分!” 她一口咬死了必须改日。 村长多说一句,她马上就要去死。 在场的老人见了有些头疼,用商量的口吻说:“时野,要不就明日吧。” 老太太早年丧夫过得不易,他们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要真出了事儿,那就真是无颜再见祖宗了。 时野迟疑地看向戴红柳。 戴红柳狠狠咬牙:“明日就明日,要是……” “你个杀千刀的少咧咧浑话!老娘说了明天就是明天,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 “好,那就明天!” “我倒是要看看,到了明天你还能有什么说辞!” 戴红柳气得浑身发抖。 老太太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大口,冲着时小叔和时小姑指桑骂槐地说:“杵着挺尸啊!” “还不赶紧去你舅舅家叫人来!去告诉他们,老娘都要被人逼死了,让他们紧着点儿来给我收尸!” 她骂骂咧咧地摔门进屋,自觉被内涵到了的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时野满是歉意地说:“实在是对不住,只能是明日再麻烦诸位走一趟了。” 他和戴红柳挨个赔礼道歉,亲自把人接来的,又亲自把人送出去。 本来憋着怒的人心里的火下了三分,围在时家周围的村民也各自散去。 果树下,糯宝看着时小叔和时小姑匆匆出门,头顶缓缓萦绕开了一层迷雾。 老太太到底是想干啥? 白日里相安无事,夜色稍降,糯宝坐在床上扒拉大哥做的木头串珠,察觉到小拇指上不明显的一紧,眼里闪过一抹明悟。 她回头看了一眼,确定爹娘和两个哥哥都没注意到自己,连忙顺着床边爬了下来,嗖嗖嗖的就爬到了门槛外。 白日里她趁着没人注意,在堂屋外摆了一个拴金阵。 这阵没大用,唯一的用处就是可锁定金银的位置,一旦有人把屋里的值钱的东西转移了地方,阵法就会被触发。 果然跟她猜的一样。 老太太执意改日到明天,就是为了在今晚把家里的钱都转移了! 时老太完全没发现身后不远处多了双暗中观察的眼睛,刨开后院的土,把怀里的木盒子埋了进去,为了伪装,她还特意在上头盖上了一层干草。 等做完了这些,她马不停蹄就去搬耳房里的粮食。 时老太忙得脚不沾地。 糯宝看清了具体位置,马上就开始往回。 发觉她出去的时三哥着急地跑出来,见她趴在门槛上赶紧把人抱了起来。 “糯宝,你要出去怎么不叫三哥?” 他轻轻地拍了拍糯宝身上的灰,自责地说:“以后要出去就叫我知不知道?我抱你去。” 糯宝现在能蹦跶几个字了,可脚下无力还是不会走。 没有人抱着只能爬行。 糯宝对自己小狗出行似的方式也很无奈,可还是用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三哥的脸咧嘴笑了。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走了。 要不了多久的。 时三哥不知她心里所想,心疼地抱着她去洗漱。 夜深人静,家里人都睡下了,糯宝睁开眼睛,滑到床边顺着门缝把一条用血画好的符塞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小狗睁着黑黢黢的眼睛摇尾巴,她隔着门缝嘘了一声,指了指老太太藏钱的方向。 小狗甩着尾巴去了。 糯宝满意地爬回床上睡觉。 在梦里,老太太藏银子的箱子炸了…… 第二天糯宝是被叫嚷声吵醒的。 时小叔和时小姑很是卖力气,果然把老太太娘家的人都叫了过来。 时家宽敞的院子里攒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掀起的人声浪潮也是一阵更比一阵刺耳。 戴红柳不想让糯宝出去见这样的丑陋,索性就把三个孩子都留在了屋里。 她一出去,老太太就哭得更来劲儿了。 “这黑心肝的儿媳愣是看不得我过一天安生日子,我活久了就成累赘了,早知道还不如死了,也省得碍了他们的眼!” “分家是我的主意,关她什么事儿?” 时野把戴红柳护在身后,冷冷地说:“娘,你昨日说的等舅舅们到了就分家,人已经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分了?” 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分!” “不就是分家吗?我成全你们!” 由村长做主,族老和村民为证,时家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拿出来按人头均分。 可就在把东西都搬到院子里后,村长神色古怪地眯起了眼,说:“家里就这些东西?” 铜钱一贯,大米三十斤,小米高粱等杂粮共五十斤。 除此外只剩下八只鸡,十几个鸡蛋和一些锅碗瓢盆锄头扁担。 时家在村里是过得不错的人家,秋收时还打了满满两屋子的粮食,刚过了一个冬,怎么会只剩下这些? 戴红柳和时野早就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可看到老太太做得如此过分还是忍不住青了脸。 老太太无视他们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啥叫只有这点儿?” “家里本来就揭不开锅了,能有这些就不错了!” 她腿一翘开了嗓,抢了村长的裁定之责,自顾自地说:“我都想好了,我跟着老三过,还得养活我闺女,银子和粮食都必须三七分,老三占七,老大拿三。” “家里有十五亩田,村东头的那四亩和村西头山上的一亩给老大,剩下的给老三,还有……” 村长说:“村东的那几亩地紧挨着河,一到汛期就容易被水淹,山上的那个更是贫瘠,这……” “这有啥?” 老太太蛮横地说:“这没良心的我愿意给就不错了,凭啥挑三拣四?” “要就这么分,不要就一点儿都没有!” 第七章 我奶的钱箱炸了 时老太往凳子上一坐,有恃无恐地斜着眼扫视四周。 当初盖房的银子虽是时野在外头挣了送回来的,可盖房的时候大房一家都不在。 大房的人不知道,堂屋的地底下其实还挖了一个藏粮的地窖。 秋收后她就使唤大房的人把粮食都搬进堂屋,等入了夜就背着人往地窖里藏。 总共的收成被她藏了一部分,又卖了一些给时小叔花用,昨晚再把多余的都搬下去收好,银子也藏起来了,现在家里能找出来的就是这些。 她也不怕有人进屋去找。 有不死心的村民进屋搜罗了一圈,最后只拎着个空袋子走了出来。 “村长,时大哥,真找不着了。”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说:“秋收打了多少粮村里人都是看着的,冬都还没过,怎么可能……” “咋地?你是觉着老娘把粮食藏起来了?” 时老太横眉竖眼地喊:“那你去找啊!你去满屋里找找,看哪儿还落了你们两口子的一粒粮!” “要是找不到,你们一粒米也休想从这个家拿走,全部给老娘滚出去!” 村长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忍着烦躁说:“你敢发誓自己真没藏?” 时老太眼神闪烁没接话,反而是坐在地上抹起了泪:“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家子要挖我心吃我肚的畜生!” “我活不下去了啊……” 她嗓门一开,被特意叫来的娘家人也在边上怒吼着壮起了声势。 时小姑搂着她哭得眼泪不断,看起来分外可怜。 时小叔站在边上,看似很愧疚地说;“大哥,你要是嫌这些少,那你可以都拿走。” “你如果怀疑是娘把东西藏起来了,你说个想要的数,我当着大家伙的面儿给你打欠条,你缓我些时日,我去挣钱回来就还给你,只是你劝劝大嫂,别再逼娘了好不好?” 这几人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安在了弱势者的位置上,深陷其中迷惑了自己不说,还顺带往戴红柳的脑袋上扣了莫大的一个黑锅。 戴红柳气得眼珠泛红,还没出声就被时野拉住了。 他沉沉地看着时小叔说:“我说过了,分家是我的意思。” “还有,我不想逼谁,是你们一直在逼我。” 要不是这些人做得太过,他不至于。 时野失去耐性似的闭了闭眼,看向戴红柳的目光带了一丝征询。 戴红柳看着院子里少得可怜的东西,狠狠地咬着牙说:“分!” 哪怕是打落牙齿混血吞,今日的家也必须分! 分完了吃食,剩下的就是宅子。 时老太故作大方地说:“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村头的那处老宅算你的。” 时家现在住着的是青砖大瓦房,在村里是独一份儿的体面。 可老宅不同。 老宅是糯宝的爷爷盖的,拢共就两间窄窄的茅草房,年久失修不说,现在压根就没法住人。 时野刚想说话,时老太就炸毛地说:“你别腆着个大脸挑肥拣瘦!” “你一撒手出去就是十五年没影儿,家里盖房子的时候你家可没出一分力,这房子跟你没关系,一块砖你都休想!” 时野怒道:“我人是没回来,可我前后往家里送了那么多银子,要不是我送回来的银子,怎么可能盖得起宅子?!” “谁得你银子了?” 时老太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不知道你说的啥银子。” “这宅子是我幺儿盖来给我享福的,你们一家都是托了他的福气,不然我早该把你们都撵出去了!” 戴红柳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咬牙就说:“好哇,你是说这房子是老三盖的是吧?那藏起来的粮食和银子也都是他挣的?” “你不是一直说进了这道家门的东西就必须拿出来分吗?我现在就去把你藏起来的那些找出来挨个分!” 老太太防备得紧,管家的事儿她是沾不上手。 可干了多少活儿她心里门儿清,家里大概有多少银子她也一清二楚。 不就是闹吗? 等她把东西都找出来了再闹! 戴红柳杀气腾腾的要去找东西,被叫来的莫二舅唯恐不乱地喊了起来:“不得了了啊!” “这恶婆娘今儿是想翻天了!” “姓莫的还在这里站着呢,我看谁敢进去翻!” 他带来的人七手八脚的往前冲,村长赶紧叫人去拦。 隔着门缝,时三哥把糯宝塞到时五哥的怀里,狠声说:“你看着糯宝,我出去帮忙!” 谁也不许欺负他爹娘! 他冲出去靠着大力出奇迹,把叫嚷得最凶的莫二舅扔到了干草垛里。 糯宝及时拉住蠢蠢欲动但战斗机极渣的五哥,把手指在起了倒刺的门板上划了一下,沾着血在门板上快速画了一个迷糊的符号。 符尾定格成型,原本非常平静的院墙根下突然就砰的炸了! 巨响落地,浓烟渐散。 稀里哗啦的一阵奇异声响,眼尖的低头一看,诧异道:“哪儿来的铜钱?” 糯宝隔着门板看到见了鬼似的时老太,满意地拍起了小手。 天上是不会掉钱的。 除非是她奶奶的钱箱炸了。 有憨的把心里话喊了出来。 时老太难以置信地看着被炸飞出来的箱子,急得嗷嗷大喊:“谁都不许碰!” “那是我的钱!”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捡钱,怀里还捧着那个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倒霉箱子。 时小叔和时小姑也顾不得做戏了,赶紧趴在地上帮忙。 众人纷纷默然,堂屋里突然响起了狗叫。 村长面无表情地说:“时野,柱子,你们带着几个眼力好的进去看看。” “我倒是要看看,这耗子打的洞是把粮食藏哪儿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这样的把戏,这是把全村的人都当成傻子! 今儿必须把该有的东西全都找出来分了! 时野带着几个人走进堂屋,很快就在狗叫的地方发现了蹊跷。 水缸底下好像有回音。 他蹲在地上敲了敲,单手拉住水缸的边缘。 正忙着满地乱爬的时老太见状惊怒大吼:“不许挪!” 时野手上用力,哗啦一声闷响,一个架着梯子的地窖就这么华丽丽的出现了。 第八章 进山好哇,山里有宝! 村长在时老太的怒吼中亲自下了一趟地窖,再出来的时候,脸色黑得比锅底都乌。 “看不出来啊,你们娘儿仨心眼子还挺多!” 要不是找到了地窖和藏起来的钱箱,时野一家子要吃天大的亏! 他气不过地指了指搀扶着跟时老太站在一起的兄妹俩,拍板说:“来几个人下地窖,把里头的东西都搬出来!” “我看谁还敢耍把戏!” 原本不少村民只是来看热闹的,可在见识到时老太的心眼儿之后,好奇都化作了愤怒。 这人也忒坏了! 怒气的催化下,人的行动力瞬间达到了顶峰。 柱子顶着时老太的咒骂夺过她怀里的钱箱,交给村长说:“村长,都在这儿了,要不我们再去找找?” “不用了。” 村长阴沉沉地说:“有这些也比刚才强了。” 再去找,有人马上就要跳井了。 他不欲与时老太纠缠,叫人拿来大秤和纸笔,把搬出来的米粮都分批上了称。 几人称,一人计。 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算完了,他接过本子就说:“银子共计十三两二钱,各种米粮合计六百三十二斤,还有藏起来的六十个鸡蛋。” “老太太之前说的分法不作数,这些东西全都对半撇!” “不行!” 瘫软在地上的时老太愤怒道:“凭啥对半?我跟我小儿子住,我还得养闺女,我……” “不愿意对半分,那就把这房子拿出来也对半分了!” 村长怒火中烧地说:“你别以为大家伙都是瞎的,这家里谁干活儿谁挣钱没人有数!” 时小叔能盖得起房? 要不是时野一家养着,他连裤头都穿不起! 村长罕见地动了怒,一语定乾坤。 明面上摆着的东西都被分成了两份,在提到宅子的时候,戴红柳主动说:“村长,这房子我们不要了。” 分家出去,求的就是个清净。 要是还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有些人的恶毒心思防都防不住。 村长迟疑地看向时野,皱眉说:“你也这么想的?” “老宅那边可不比这儿,你家这么多人,过去了连脚都挪不开地儿。” 要是能把这两进两出的宅子一分为二,那就能好很多了。 时野感念他的好意,可还是说:“不要了。” 别的都还会有的。 时小叔听到这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可还是虚伪地说:“大哥,你们不必搬出去的。” “就算是分了家,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再往后你和大嫂带着孩子继续在这住,我……” “不必。” 时野无视他压不住狰狞的脸色,面上泛起了一丝嘲讽。 做戏都顾不得做全乎,就这样的还想科考为官? 他扭头看着还在摩拳擦掌的时三哥说:“去叫上糯宝和小五,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搬。” 戴红柳跟他想到了一处。 在时野亲自把前来主持公道的村民送出去时,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东西。 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她带着两个大的忙活半天,转头就看到糯宝坐在米袋子上跟大黄狗玩儿。 “这狗不是王叔家的吗?它怎么在这儿?” 说完她惊奇道:“头先在屋里叫的是它?” 糯宝拿着吃剩下的鸡腿骨喂了大黄,笑眯眯的点头。 没错,就是它。 小家伙可帮了大忙。 要不是它,院子里现在也没这么安静呢。 戴红柳惊奇的同时也发现了古怪。 分家最后闹成了这样,跟老太太心里的预期差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还丢了那么大的人。 这母子三人怎么没出来闹? 糯宝看出她眼中的狐疑,双手专心地摸着大黄的狗头,看着它龇出来的尖牙笑得非常骄傲。 这一口好牙果然威风。 也难怪一龇牙有些人就不敢往米袋子这里凑了。 托了大黄龇牙恐吓的好处,直到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堂屋里的三个人也没出来闹,只是骂声一直都没停过。 在不堪入耳的咒骂中,时野借来了辆骡车,往返了三次总算是把该搬的东西都搬走了。 糯宝坐在时三哥的肩头抵达新家,看到在夕阳下不断溅起飞灰的茅屋,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个家还是太穷了。 家穷是现实,堆了多年的老灰也是真的分量惊人。 可分了家每个人都很高兴。 时野和三哥去打水。 戴红柳就带着五哥在家里来回擦洗。 糯宝人小劲儿不足,还暂时不能独立行走。 见她想帮忙,戴红柳索性给了她一块巴掌大的小帕子,让她沿着五哥擦过水的地方慢慢玩儿。 半日转眼过,在齐心协力的努力下,老木头最后都重逢了光辉。 戴红柳 赶着把积灰的灶台清理出来,拿着分来的锅煮了一锅米饭,额外给糯宝蒸了两个鸡蛋。 黄澄澄软乎乎的鸡蛋羹温度正好,入口不用嚼就顺着滑下去了。 见糯宝吃得开心,就着咸菜吃米饭的三哥乐呵道:“娘,以后糯宝是不是就能天天吃鸡蛋了?” 戴红柳赌气似的说:“当然能。” “不光是糯宝吃,你们也吃!” 老宅是不好,可独门立户再无人指手画脚。 以后只要是家里有的,孩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三哥高兴得马上又续了一碗饭。 糯宝碗里的鸡蛋却怎么也吃不完了。 她用一种我已经尽力了的表情看着娘亲,还耸了耸小肩膀表示无能为力。 肚子已经成鼓了。 是真的吃不下了。 戴红柳看着碗里剩下的一半, 发愁道:“吃的也太少了。” 跟好养活的几个小子不一样,糯宝自小口就不好。 前头五个哥哥这么大年纪能吃一大碗饭,到她的身上半碗都下不去。 糯宝看着转眼又吃了一碗饭的三哥和默默干饭的五哥,嘴角抽了抽。 跟他们比,自己的确是不行。 这年头鸡蛋都是好东西,吃不完的也不能浪费。 戴红柳想也不想就把剩下的鸡蛋羹分给了三哥和五哥。 时野见她叹气就说:“等明天家里都安置好了,我去山里走一趟。” “进山干啥?” 戴红柳警惕地说:“你不许再进山了!” 时野给她舀了一碗米汤,解释说:“之前吴大夫不是说,糯宝用得上参吗?我之前听人说在山里找到过人参,大的小的都有,就是要碰运气。” “地里这几日没什么活儿,我明天去看看。” 就算是找不到糯宝能用的药材,找到一些别的也能换成银子,总能为家里添点儿什么。 戴红柳想到糯宝的身子面露迟疑。 糯宝小指头飞快地掐了几下,眼底闪烁起了跃跃欲试的期待。 进山好哇。 山里有宝! 第十章 失主飘着上门了 人怂者胆儿不大。 喜欢藏宝贝的鬼也一样。 飘在半空中的魂体狂怒,但面对彪悍的糯宝只能是选择了扭曲尖叫。 不敢打。 打不过。 低头疯狂采摘和使劲儿塞袋的两个人太过专注,完全没意识到耳边正在不断回响失主的哭泣。 时野秋风扫落叶似的清空了所有的灵芝,只在木头桩子上留下了几个小小的没动。 做人留一线。 万一这些长成了以后还能继续薅呢? 糯宝在心里为爹爹的远虑狠狠鼓掌,警告十足地横了哭到彻底变形的女鬼一眼,坐在三哥的胳膊上满载而归。 他们今日进展太快,下山的时候时辰还早。 戴红柳看到他们回来了,刚笑着迎了上去,就被时野泛红的眼刺得猛地一怔。 “咋地了这是?出啥事儿l了?” 出去的时候都笑呵呵的,怎么回来脸色都不对了? “进屋说。” 时野大步进屋,把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在桌上,把时五哥一把拽进来关上门才说:“我今儿进山找到好东西了。” 戴红柳呼吸一紧,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紫参。 时五哥手快,打开袋子看清里头的东西,一下子就激动地捂住了嘴。 “是灵芝!” 全程茫然的时三哥震惊瞪眼:“灵芝?!” 那丑不拉几的黑蘑菇居然是灵芝? 糯宝坐在桌上非常淡定,抓起一朵盘子大的灵芝献宝似的往戴红柳的眼前凑了凑,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娘!” 闺女给你送钱了! 透风摇晃的木门后,被突如其来的财富震惊的一家人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戴红柳才搂着糯宝颤颤巍巍地说:“这么老些灵芝,拿出去应该卖不少钱了吧?” 喜欢钻研医术的五哥马上说:“盘面上圈就是年份,糯宝抓着的那朵起码是百年份的,这样的品相拿出去,起码能卖这个数。” 戴红柳看着他举起来的食指,迟疑道:“十两?” 五哥欢喜得满脸通红:“不,一百两!” 一百两?! 这个数对曾经的时野和戴红柳或许不多,可对于现在的这个家而言,这可是能救命的银子。 戴红柳一下就红了眼。 五哥压抑着激动说:“其余的年份或许浅了,可一朵三五两还是能卖,我刚才粗粗数了一下,这些合起来起码能换三百两银子,这还是往少了算的。” “娘,咱们把这些卖了就能换钱给糯宝找大夫买药了!” 糯宝的病苦于无钱可医,一直是全家人的心病。 可现在不就有钱了吗? 戴红柳抱着糯宝喜极而泣,糯宝沐浴在家人通红的眼神中眨了眨眼,默默抓住了时野颤抖的手。 原来她在家里人心里的地位这么重要的吗? 短暂的激动过后,家人马上就商定好了次日就去城里卖灵芝。 戴红柳一边做饭一边说:“你这回进城,记得去看看老大他们,告诉他们分家的事儿,然后再去私塾给老四送点儿钱。” 大哥二哥在城里干活儿,四哥在乡里的私塾读书,这几个人都要隔着一段时间才会回家,所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都还不知道呢。 时野拿着帕子轻手轻脚的帮糯宝擦手上的水,嗯了一声才说:“我想把老大和老二叫回来。” 不等戴红柳接话,他就说:“距开春还有些日子,把给糯宝治病的银子留出来,剩下的先挪出来把房子翻一翻。” 茅屋年迈,挡不住风也遮不住雨。 眼下刚入冬,可已经有寒意在往骨头里渗了。 大人或许熬得住,可孩子不行。 戴红柳也在发愁这个,想了想咬牙说:“行。” “正好我也不想让他们接着吃那份儿苦了,把人都叫回来,以后的生计再另外想法子。” 吃过晚饭,全家带着横财的欢喜早早睡下。 时至夜半,糯宝从睡梦中惊醒,目光深深地看向门外,嘴角无声抽动。 果然,世间能被称之为犟种的不仅仅是驴,某些魂也具有驴的特质。 这不,丢了宝贝的失主飘上门了。 她走不利索,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 索性在起身前掐了个昏睡符,确定戴红柳和时野都睡得香甜,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顺着床沿下了地。 嘎吱一声闷响,糯宝坐在门槛上看着试图去砸水缸的女鬼,面无表情地说起了只有自己和魂体能听到的话。 “缸裂出一道口子,我就把你裂成两半。” 多一道就多碎一道。 不把这不识趣的裂到捏都捏不起来,就对不起这份儿深夜来寻的魄力。 蠢蠢欲动的女鬼被她的无情惊吓,哆哆嗦嗦地收回手咧开看不见舌头的空洞大嘴,叽里哇啦地发出指控。 糯宝听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都死了烂成灰了,拿那些东西有啥用?” 活物不入冥。 鬼魂不可用金银。 都不是人间活物了,还惦记这些俗物做甚? 女鬼不甘心地喊:“可是我女儿病了用得上啊!我是给我女儿找的!” 可怜的鬼辛辛苦苦漫山遍野的找了很久,结果就被一锅端了半点没剩! 糯宝狐疑地眯起了眼:“你女儿?她是跟你一起的?” 她怎么没发现? 女鬼听到这话有些茫然,炸着毛带起一阵阴风的同时嘶哑道:“我找不到她了……” 她的女儿好像被她弄丢了。 糯宝无言以对地看着她,想着屋里空手得来的灵芝,叹了口气说:“女儿的生辰八字,我帮你算算。” 女鬼见识过她的本事,说得无比爽快。 她沉吟片刻才说:“她还活着,你自然找不到她。” 话音落,时野白日里刚钉好的栅栏被风吹得呜呜作响。 糯宝恼道:“你再嚷一个试试?!” 敢毁了她爹爹的心血,马上就送你去投胎! 女鬼支支吾吾的缩成了一团,糯宝头疼地说:“得,你攒些好东西也不容易,就当是拿你东西的报酬,我回头帮你找找你女儿。” 据她算出来的卦象看,女鬼的女儿应该就在村子里。 不难找。 女鬼激动得嗷呜要叫,糯宝朝着她砸了块小石头咬牙说:“别出声!” 再嗷呜那几只早就吓得趴窝的鸡明天就不下蛋了! 她手上掐了一个模糊的诀,从女鬼的身上分出一丝灵体,用布缠好了才说:“回去吧,找到人会跟你说的。” 女鬼感恩戴德地飘在半空接连叩首,糯宝习以为常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进屋时却发现了异样。 有不速之客来了。 第十一章 有鬼啊! 来人大约是想着深更半夜的不会有人还醒着,异常嚣张。 糯宝躲在虚掩着的门板后,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是谁。 是时小叔。 一个自诩天赋颇高,励志为官入仕,结果只是个不拿锄头捏笔杆的废物。 分家的时候,这人说着老太太的不易,一副为大局着想的样子,好像不在乎自己是吃亏还是占便宜。 可背过人,他伪善下的丑恶就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老屋设施落后,哪怕是经过了时野和两个哥哥的改造,也还是四处透风的老样子。 时小叔明显是事先勘察过的,行动异常迅速。 他越过半人高的篱笆,拿出准备好的布袋子,朝着临时搭建出来的鸡窝走了过去。 糯宝看着觉得可笑,眼珠一转落在某个虚空之处,抬了抬下巴。 有现成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半空中,女鬼指了指自己。 糯宝点头:“没错,就是让你去收拾他。” 女鬼大约是想拿捏糯宝,扭捏地说:“可是男子身上阳气重,我是阴邪之物,只怕是……” 糯宝冷笑:“连个软脚虾都不敢吓,你怎么就敢冲我爹爹下手?” 女鬼理不直气也壮地哼唧:“你爹爹身上的煞气比我都浓,一看就是……” “闭嘴!” 她自然知道为何鬼物敢近时野的身,可这事儿她自己知道可以,别的无论是人是鬼都不能说。 女鬼气得鼻孔大了一圈,可碍于糯宝的雷霆手段,却不得不说:“那我现在就去?” “嗯。” “吓到什么程度合适?” 糯宝想了想,幽幽道:“越惨越好。” 只是屋里还睡着几个人呢,在这里大张旗鼓的闹起来不太合适。 她抓起地上的一把尘土,无声念了个法诀推开门把土洒了出去。 原本很不起眼的一把土挥洒到空中,瞬间幻化成了遮眼的大雾,也把正在专心摸鸡的时小叔笼了进去。 迷阵起,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且不实际。 糯宝拍拍手说:“去吧,难得来一趟的客人,必然得好好招呼一趟。” “天亮之前不许把人放跑了。” 女鬼磨刀霍霍,把脑袋掰下来捧在手里,拧衣服似的把雾气样的舌头扯出来拧了三尺长,抓乱一头枯草的长发,五官乱飞脚不沾地的朝着迷雾中飘去。 “啊啊啊!鬼啊!有鬼!” “什么鬼?我分明是你姑奶奶!” “救命啊!救命……” “给老娘回来!” 时小叔的挣扎被尖锐的女声掩盖,而这一切都完美的隐没在了迷雾之中。 糯宝听得啧了一声,确定不会惊扰到其他人,放心地爬回了床上。 小娃娃长身体呢。 不能耽误睡觉。 睡梦里,糯宝梦到几个哥哥都回来了,挤得家里都没了落脚的地方。 她人小被卡在半空,手不摸天脚不沾地,死活找不到着力的点儿,急得在梦里都喊了出来:“叽!” 挤! 别挤了! 再挤糯宝就成糯米饼了! 她刚着急地睁开眼,守在床边的五哥就激动道:“糯宝你刚才是在说鸡吗?” “你没睡醒都知道咱家的鸡差点儿被人偷了?” “糯宝你怎么这么厉害!” 他一连串的无脑吹捧哄得糯宝有些飘飘然。 她被戴红柳从被子里抱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没清醒,嘴巴已经在笑了。 她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努力发音:“鸡?” 时五哥怒出了包子脸,咬牙说:“糯宝你都不知道,咱爹今早起来就逮住了偷鸡的贼,要不是……” “小五。” 戴红柳打断他的话,皱眉说:“你小叔他不是来偷鸡的。” 五哥撇撇嘴,嘟囔道:“不是来偷鸡的,他干啥大半夜的来咱家用绳子把鸡都拴上?” “要不是爹发现得早,咱家的鸡都被他一股脑全牵走了。” 戴红柳张了张嘴没反驳,可还是觉得哪儿不太对。 要起了心思来偷鸡,只管趁着夜半无人偷走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拴上了又在鸡圈里睡一觉? 瞧时小叔那个怎么都叫不醒的样子,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昏过去了…… 这桩怪事儿引来了不少路过的村民围观,要是让老太太知道,还不知道要起什么浪。 她头疼地叹了口气,刚要抱着糯宝去洗漱,院子里毫无征兆地爆出了一声惨叫。 “啊!” 时小叔被人拍醒后从地上一蹦跳出三尺高,惊恐地大喊大叫:“有鬼啊!救命!” “救我!” 时野看着反常的他,下意识伸手去拉。 可时小叔却叫得更大声了:“别碰我!” “我还不能死……别杀我……” 他被一夜的惊吓摧毁了心智,到了此刻也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在无数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他抱头狂冲出了老宅的大门,一路跑还一路尖叫:“有鬼抓我!” “救命啊!” 光天化日下,众目睽睽中。 这一幕看起来可太滑稽了。 村民鄙夷道:“偷鸡不成就装神弄鬼,这是他们母子惯用的把戏了。” “只是防得住贼偷,防不住贼惦记,你家这院子太漏了些,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也省得再出糟心事儿。” 时野笑着应下。 等村民都走了,他叫来时三哥说:“咱们现在就走。” 他想得深,看到时小叔的第一反应就是灵芝的事儿被人知道了。 他们昨天下山的时候已经足够谨慎,可也保不齐是不是走漏了风声。 为了避免再出波折,赶紧把东西换成银子才是上策。 戴红柳也是这么想的。 她叮嘱道:“你们来回路上少出声,卖完了就赶紧回来,别在道上耽搁。” 财不露白。 老理是不错的。 时野摸了摸糯宝头顶竖起来的呆毛,皱眉说:“他这么疯着回去,那边说不定……” 戴红柳推着他往外,没好气地说:“你就放心去,来了我也能打发。” 送走了他们,时五哥挽着袖子就开始整顿简陋的鸡圈。 他家总共就四只鸡,每天捡到的三个蛋都是糯宝的口粮,绝对不能让人把鸡薅走了! 戴红柳见了有些好笑,弯腰把糯宝抱起来说:“糯宝饿不饿?娘亲给你烙饼好不好?” 糯宝干饭积极,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连连点头。 戴红柳把她放在特地打造的椅子上坐好,转身就开始剁馅和面。 平平无奇的面粉在她的手里仿佛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揉二抖间逐渐变得光滑,擀成饼皮后加上满满一勺拌好的白菜鸡蛋馅,放进烧热的铁锅里很快就散发出了饼子的香气。 糯宝眼巴巴地盯着铁锅,可最先出锅的饼还没进嘴,院子外头就有人嚷了起来。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畜生!你们到底把我儿子咋地了!” “都给老娘滚出来!” 第十二章 老东西你是不是欠一顿毒打?! 时小叔是昨晚上被吓尿的。 时老太今早上看到被吓得呆傻的时小叔马上就怒疯了。 听路过的村民说了一耳朵跟大房有关,就马不停蹄地杀了过来。 她冲进来,抓起门板边竖着的柴垛就朝着戴红柳砸:“杀千刀的贱人!我平儿是怎么着你们了?你们把他害成那样?!” 戴红柳躲开迎面砸来的柴垛,在老太太抓起扁担要砸的时候,抓住扁担用力一拽,马上就是咔嚓一声脆响。 时老太目瞪口呆地看着断成两截的扁担。 戴红柳把兴致勃勃看热闹的糯宝交给追过来的时五哥,冷着脸说:“老三怎么了?关我什么事儿?我……” “怎么不关你们的事儿?!” 时老太怒道:“老三就是来你家才被变成那样的,不是你们起的歹心能是啥!” “歹心?到底是谁起的歹心?” 戴红柳冷笑道:“分了家那就是独门立户的两家人了,可老三深更半夜抹黑进了我家院子,还拴了我家的鸡,知道的两家是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遭了贼呢!” “你说谁是贼?!” 时老太急赤白脸地嚷:“我平儿是要考科举当大官的,他是读书人,他怎么可能……” “那你说说他为啥半夜来我家?” “他不是来当贼的,还能是来帮我喂鸡的?” 时老太被问得哑口无言。 戴红柳嘲道:“还有,老太太你别忘了,想科举想当官除了文采措辞,名声也是要命的。” “要是让人知道老三半夜不睡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传出去了只怕……” “你往他的身上泼粪水!老三不可能干这事儿!” 时老太跳脚地说:“我平儿的名声要是被你坏了,老娘绕不了你!” 天大地大,什么也比不得幺儿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大。 她最看重时小叔的前程,拿捏什么都不如掐七寸来得厉害。 而且本来就是时小叔理亏的事儿,她并不惧谁。 见老太太不揪着嚷了,戴红柳露出个预料之中的冷笑,转过身就准备继续烙饼。 可谁知道时老太一骂未成再生一愤,盯着灶上冒着热气的锅,立马就不悦地吊起了眉。 “摊上你这么个手上全是缝的媳妇儿,谁家的日子过得下去?” “精米白面是这么吃的吗?没点儿合算就这么敞着肚子吃,就是有再大的金山银山,也要被你这张只进不出的嘴吃空了!” 她嘴里骂着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嗖一下就把糯宝面前的饼抢走了。 “这么个娃,喝点儿米汤就是最养的,糟践这样的好东西干啥?” 糯宝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错愕的看着把饼往自己嘴里塞的时老太,惊得飞起了小眉毛。 到嘴的饼子都给她抢了,老东西你是不是欠一顿毒打?! 时老太狼吞虎咽地塞了半张饼,还故作嫌弃地说:“一个当媳妇儿的,做张饼的咸淡都做不好,要你有啥用?” “小五,去倒水!” 她反客为主拉个凳子就坐下了,一边啃饼子还使唤起了人。 时五哥不想动,她脱下破布鞋抓起鞋底子就砸。 “小畜生你杵着干啥?赶紧去给老娘倒水!” “还有你,这一张饼够谁吃的?赶紧接着烙啊!” 戴红柳咬牙对着时五哥使了个眼色,自己沉默着转身挽袖子。 分家的时候就说好了的,老太太跟着老三过。 可村长也说了,奉养老人是晚辈之责,分了家也是一样。 老太太要是时不时来走动,他们顾着孝道的名头,也不能直接把人撵出去。 她本以为老太太捧着个要当官的幺儿傲气得很,不会稀罕踏家里的地。 可老太太是一点儿脸都不要啊! 原本温馨忙碌的小家因为老太太的造访突然多了一层沉闷。 糯宝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造什么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啃本该属于自己的馅饼,气得小米牙咬得嘎吱作响。 可谁知道更过分的还在后头。 时老太自己撑了个肚圆,打着饱嗝就习惯性地指挥道:“你再把剩下那些都烙了,找个碗给我装上。” 她自己是吃饱了,可家里的时小叔和时小姑还饿着呢。 尽管时小叔的事儿理亏没讨着说法,可老太太秉持的原则就是出门没捡就是丢,能占便宜的地方她是一点儿也不肯落。 戴红柳板着脸把擀面杖往案板上一砸,没好气地说:“没了,做不了。” “怎么就做不了?” 时老太蛤蟆似的挺着肚子跳起来,喊:“那面盆里的不都是现成的吗?” “哎呦,你滚开!” 她嫌戴红柳慢似的,气势汹汹的一把将人推开,抓起面团就要自己上。 戴红柳想去拉开她,可刚一动就被糯宝勾住了手。 糯宝张开小胳膊望她:“娘。” 抱。 戴红柳心疼她没吃上,赶紧把人抱起来哄。 可糯宝却使劲儿够着小手往灶台的方向伸。 她不得已顺着往前走了一小步,糯宝撒气似的在面盆上方挥了挥小手,转头就埋在戴红柳的胸口重重地哼了一声。 好吃是吧? 让你个不知足的老东西好好吃个够! 没有人知道糯宝做了什么。 戴红柳被老太太吃饱了还带的动作气得青了脸,劈手就把装得满满当当的碗夺回来,强硬道:“老太太你自己吃饱了就行,剩下的得留着,这是……” “娘。” 糯宝拉着戴红柳气得发抖的手腕,还特意往老太太的面前送了送。 她的意思非常明确。 给她。 让她全家吃好,也拉好。 刚想脱口就骂的时老太没想到糯宝会这么做,愣了下赶紧护宝似的把碗抓到了怀里。 “时野是我养大的儿子,吃你几张饼咋地了?” “得亏你是当儿媳的,还不如个傻丫头看得明白!” 她借机泄愤骂得难听。 糯宝恼得心里万马奔腾,小脸上带出的笑却乖巧得很。 她单手抱着戴红柳的脖子,另一只手伸长了在老太太的肩上拍了拍。 掌心接触肩膀的瞬间,一道微光转瞬即逝。 在谁也看不到的半空,一团看颜色就非常晦气的阴云笼罩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时老太的身上。 老太太浑然不知,还在叨叨。 后来大约是怕饼子冷了,才意犹未尽地说:“我今儿不跟你计较,可谁家当儿媳的像你这样?以后再敢抠抠搜搜的,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她抱着碗拔腿就走,一团灰气紧随其后。 戴红柳搂紧了糯宝,窝心又心疼地说:“你就那么怕你奶奶找我的麻烦?” 忙不迭的让自己把东西给她,是想赶紧把人打发走吗? 糯宝害羞地抿嘴笑了,心说:那倒不是。 她只是怕有些人忍不住了,有可能会脏了自己家的地。 第十三章 别吐了!你们都吐你娘身上了! 做好的饼子被老太太全薅走了。 戴红柳无法,只能是另淘米熬了些米粥。 糯宝好养活,喝米汤都喝得眉开眼笑。 戴红柳有些心酸,哄着说:“你爹说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糖,娘都藏起来,只给糯宝一个人吃,好不好?” 糯宝刚用力点头,篱笆外头跑来个大婶,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语气说:“哎,糯宝她娘,你要去看你婆婆不?” 戴红柳没好气地说:“刚从我家出去,有什么可看的?” “呦,你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哈哈哈!” 她哈哈笑着说:“你婆婆刚从你家出去没走多远,就在前头的道儿上摔了一跤,你猜怎么着?” “那万年没人过的草笼子里,砸出来个脸盆那么大的马蜂窝!那马蜂不知道是咋回事儿,谁也不追,就可在你婆婆屁股后头撵,一路上鬼哭狼叫的,你不去看看多可惜!” 戴红柳迟疑了一下,说:“村里的道都是人常走的,草笼里怎么会有马蜂窝?” 马蜂窝不都是在树上的吗? 大婶撇撇嘴说:“要我说保不准是哪位天神菩萨看不惯她作孽,这才特意赏她的宝贝呢,不然别人咋就遇不上?” “我去看看,你去不去?”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说:“嫂子你自己去吧,我得在家看孩子呢。” 再说了,她恨不得跟老太太扯开一尺八仗远的距离,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这种热闹还是不看为妙。 大婶追过去看笑话了,蹲在地上洗碗的时五哥有些亢奋。 “娘,马蜂尾有毒,可致伤口红肿胀痛,还能让人改头换面,你说奶被一群马蜂追了,她会不会肿成猪头?” 糯宝作为专业的捧哏,马上拉住自己的脸左右拉扯,还捏着鼻子做了个活灵活现的猪鼻子。 五哥见了哈哈大笑。 戴红柳忍着笑说:“小五,糯宝,不许调皮。” 她佯装训斥,再转过头时心情大好,一边涮洗东西,嘴里还哼起了小调儿。 时五哥压着笑说:“糯宝你看,人不能做坏事儿,不然就会像咱奶奶那样,变猪!” 糯宝想着自己扔到面盆里的染晦诀和拍在老太太身上的晦气符,嘿嘿笑了。 变猪才哪儿到哪儿? 好戏还在后头呢。 另一边,时老太好不容易躲过了马蜂的追杀,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家门。 早上中邪似的时小叔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都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 时老太被叮得身上又痒又痛,可见到儿子第一个动作就把贴身藏好的饼子拿出来。 她又摔又跑的折腾了一道儿,怀里的饼子一个都没掉! 时小姑一伸手就被老太太拍了。 “没规矩!你三哥还没吃呢!” 时小姑不满道:“这么多摆着呢,我吃一个怎么了?” 她说完又抓起两个扭身进屋。 老太太赶紧往表情浑噩的时小叔手里塞饼:“平儿啊,快吃。” “这饼还热乎着呢!” 一儿一女吃着她辛苦护来的饼子,可谁也没问一句她脸咋肿了。 老太太一改翘脚使唤人的高傲,又是倒水又是递饼的伺候着时小叔吃饱了肚子,最后还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剩下的半张饼都扫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家里不缺这点儿吃食,可从戴红柳手里抢来的,就是比自己家的香! 一家三口没等开灶就吃饱了,老太太顾不得去管自己身上的疼,拉着时小叔问:“儿啊,昨晚是不是戴红柳他们害你了?你……” 咕噜。 “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不记得了,我……” 咕噜咕噜。 时小叔脸上的烦躁缓缓凝固,捂着肚子站起来说:“我出去一下。” 他拔腿就去了茅厕。 时老太拍了拍大腿,古怪道:“那还能是谁?我……” “哎,妮儿你跑啥?!” “我要去茅厕!” 村里的房子不管是泥造的,还是砖砌的,构造都大致差不多。 茅厕在后院,有且只有一个。 时小叔刚捂着肚子走出来,时小姑就白着脸冲了进去。 老太太正想说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可话没出口自己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她感受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马上就往外冲。 “妮儿,你快出来!老娘要憋不住了!” 在老太太心急如焚的呼喊中,茅厕迎来了有屎以来承重量最可怕的一天。 时小姑两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抱怨道:“娘,饼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我从戴红柳那儿拿的啊!” “那饼都是我亲眼看着做的,你们吃的还都是我烙的,怎么可能……” “哎呦。” 她话说一半表情变得无比痛苦,狂拍茅厕的木门:“儿子你快点儿!” 从早上到中午,这一家三口仿佛是陷入了什么不可挣脱的循环。 时老太满头冷汗地蹲在坑上,听着拍门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稻草搭的茅厕侧面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硕大的狗头。 狗瞪着俩黑黢黢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她,龇出的大牙边上还在疯狂滴答口水。 时老太大吼了一声就去想提裤子,可谁知道野狗受了惊吓,汪一声狂吠疯了似的朝着她冲了过来! 噗通! 哗啦! “救命啊!” 时小叔和时小姑听到求救声冲进来,就看到老太太在黑白交错的粪坑里上下沉浮…… 这俩人被恶心得狂吐不止。 闻声赶过来的邻居见了,着急的往粪坑里支了根竹竿:“别吐了!你们都吐你娘身上了!” “赶紧搭把手把人拉上来啊!” 在几人的合力之下,沉浮得肚子都鼓了的时老太终于被拉扯上岸。 救人的热心邻居连自己家的竹竿都没要,捏着鼻子就往外跑。 时小姑关心的话还没出口,肚子里马上又打起了鼓。 她狰狞着脸抢在时小叔之前冲进了茅厕。 时小叔绝望又愤怒地喊:“死妮子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这边的焦灼和臭气顺着空气散了出去,救人的邻居满脸嫌弃的跟路过的村民说起了茅厕里的热闹。 而与此同时,糯宝正在扶着墙慢慢的挪步子。 原主体弱,再加上家里人护得严实,几乎没有下地的机会,这才一直不会走。 在她的坚持下,戴红柳和时五哥紧张地看着她一点儿一点儿的顺着屋子挪,二人都激动红了眼。 糯宝会开口蹦单字了,现在还能扶着墙走几步了。 再过些日子,糯宝的病岂不是要好了? 身后的两人默默抹泪,糯宝努力忽略他们时刻准备接住自己的视线继续往外。 可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了不对。 她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小兜子,感受到布兜里正在发烫的头发,眉梢微扬。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么凑巧的吗? 第十四章 娃是找到了,可怎么跟娃的娘说呢? 注意到她停下来了,戴红柳忍着激动走过来张开手护在她的身后,柔声说:“糯宝怎么了?是不是走累了?” 她说着伸手就要把糯宝抱起来。 可糯宝却指着不远处的草丛疑惑地说:“呀?” 戴红柳顺着看过去,看到个露在草丛外的衣角奇怪地皱了皱眉。 她示意时五哥扶好糯宝,自己拿了个棍子试探着戳了戳:“谁在哪儿?” “出来!” “呜呜呜……” “别打我!” 草丛里躲着的人被戳得哭出了声儿,从里头爬出来的时候,脸上挂满的都是泪。 戴红柳看着眼前满脸害怕的小姑娘惊了一下,诧异道:“你不是张二娃家的穗儿吗?你躲这儿干啥?” 穗儿忍着害怕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后娘不让我在家住,我找不到去处,这里没住着人的时候,我都是来这儿的……” 戴红柳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穗儿的娘几年前为了采药坠崖死了,张二娃自己在镇上做工,无暇顾及幼女,索性就另娶了个续弦,想着在家看顾着些。 可谁知道这个当后娘的是个心狠的,连个八岁的娃娃都容不下。 这老屋之前一直空着,虽是破败,可对无处可去的穗儿已经是个不错的容身之所了。 他们搬过来好几日了,也没发现这里时不时躲着个娃娃。 可见穗儿平时藏得还挺小心。 戴红柳自己心疼孩子,尤其见不得这种。 她叹了口气对着穗儿招手说:“婶子在家呢,你来了躲着做什么?” “还没吃饭吧?来我给你找点儿吃的。” 穗儿战战兢兢的跟着进了院。 糯宝看到她捧着碗大口喝粥,为难地搓了搓手指。 孩子是找到了。 可肉眼可见的,穗儿过得不好。 要是找了她这么多年的亲娘见了,还不得表演一个现场发疯? 这事儿不好办呐…… 穗儿是个懂事儿的,自己吃饱了还执意把碗洗了,不等戴红柳留,她就主动说:“婶儿,谢谢您了,我先回去了。” 她蹬蹬蹬地跑出去,一不小心还撞到了个人。 时三哥好笑地扶住她,说:“小心点儿,别摔了。” 见穗儿头也不回的跑开,他还奇道:“这小娃娃还挺害羞。” “你不知道就少浑说。” 戴红柳不赞同地横了他一眼,看到他背上装得满满当当的背篓,惊喜地看向时野:“都办成了?” 时野忍着高兴点头说:“嗯,都成了。” 他们摘的灵芝成色极好,拿到县城里的药铺马上就卖了,价格还很不错。 时三哥把疯狂上扬的嘴角使劲儿往下压,嘚瑟似的拍了拍肩上的背篓,乐呵道:“娘,我们还买了肉和糖,一会儿……” “得了你快闭嘴吧!” 戴红柳拍了他一下,又是欢喜又是好气地说:“有啥进屋说!” 也省得被人听见了有眼红的。 时三哥嘿嘿笑着抱起了糯宝,往她手里塞了块糖才说:“对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听人说奶奶今天好像挺倒霉的,说是先被马蜂追,到家又掉了粪坑,这是咋回事儿?” 戴红柳不知道还有后续,愣了下没接话。 时五哥兴致勃勃地说:“真的?” “奶回家真跌了粪坑?” 老天这么开眼的吗? 时三哥皱了皱鼻子说:“村里人都在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他们回来的时候从那边门口路过了,隔着老远都能闻着一股子臭气。 这不是跌了粪坑能是啥? 时五哥拉着好奇的时三哥去了边上嘀咕,糯宝也跟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始比划。 时野摇头笑笑跟着戴红柳进了屋。 他把装得满满当当的荷包拿出来,展开里头的银票说:“那些灵芝总共卖了三百二十一两,我给老四送了十两银子,买了些东西花三两,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戴红柳看着桌上的银子第一反应就是:“糯宝要的药能买到吗?哪儿有紫参你可去打听了?” 时野苦笑道:“能问的地方都问了,都说没有。” “不过我跟店家说了,要是有幸能买到的话第一时间叫我,说不定隔不久会有消息。” 没钱的时候愁囊中羞涩,可有了银子也愁无处买药。 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等。 戴红柳无奈地嗐了一声:“老大老二那边咋说?他们啥时候回来?” “我跟他们说了,只是咋说也要把这个月做完,咱们先把盖房子要的东西备下,等他们都回来了就能动土。” 戴红柳一想也的确只能这样。 她把银子收好,马上就打起精神去收拾买回来的肉。 五花三层的肉长得极其漂亮,切成方块在锅里炸得四面金黄,再加上一些葱姜大料去味儿,噼里啪啦溅起的油花中戴红柳麻溜的倒进去一碗水,又把切成块的番薯放进去,扔进去一勺糖就盖上锅盖焖。 小火足足焖了半个时辰,吸饱了汤汁的肉块和番薯块变得软乎乎的,晶莹发亮。 糯宝被这股子扑鼻的浓香刺得狠狠吸了吸鼻子,口水还没开始滴答,就被戴红柳抱着放在了小餐椅上。 她的小碗上肉堆得冒尖,软烂的肉和番薯快碾碎了跟米饭混在一起,一勺接一勺吃得满嘴冒油光。 戴红柳见她吃得好,不由得想到早上可能是没吃饱,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该,转头又往糯宝的小碗里添了一块肉。 吃饱喝足,时五哥自告奋勇去收拾残局。 时三哥和时野则是看着糯宝炫耀,如何扶墙走路。 她只有那么一点点高,肉乎乎的小手小心地扶着墙,横着挪的时候每一步都很谨慎。 时野默默红了眼眶。 时三哥先是激动后联想到什么,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 他乐不可支地说:“糯宝,你认识螃蟹吗?” 糯宝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还声势十足地哈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咯咯笑着,走得比之前更像螃蟹了。 时野被这一幕逗得发笑,估摸着糯宝也快累了,赶紧过去把人抱了起来。 “爹爹的糯宝真厉害,都会学小螃蟹走路了。” “只是走路的事儿不着急,咱们明天再练好不好?” 糯宝得意又骄傲的冲着还在学鸭子笑的三哥抬起了小下巴,可刚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在门口飘荡的女鬼。 她的笑在嘴角缓缓凝固,突然就觉得无比忧愁。 孩子是找到了。 可她怎么跟孩子的娘说呢? 第十五章 明日山东头,树下有大肉 夜深人静,糯宝在两道房门上都画上静音符,看着口若悬河舌头狂甩的女鬼脑袋缓缓变大。 女鬼是阴间之魂不可触阳间活物,游荡找寻始终无果,也无法接近认出自己的女儿是谁。 可糯宝拿走了她的一缕魂丝,沾染了糯宝的气息后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女儿的痕迹。 她手忙脚乱的把甩出来的舌头塞回去,眼巴巴地看着糯宝说:“我女儿呢?我能见她吗?她……” “你可以见她。” “我……” “但是她现在的处境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糯宝想了无数种婉转的说法,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 她总结了从戴红柳口中得到的所有信息,说完就看到地上的小石块被阴风刮离了地面。 以女鬼为圆心的地方汇聚起一团阴风漩涡,本就面目狰狞的女鬼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煞气,衬得她看起来更加面目狰狞的同时,也让糯宝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糯宝的小脸上染上一抹凝重,沉沉地说:“你本不该在阳间游荡,若起恶心伤人,阴司罚路上的第一关你就会被挫骨扬灰,你……” “那又如何?!” 女鬼嘶声力竭地喊:“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杀心起,游魂转恶祟。 一旦女鬼的执念被煞气所冲,理智丧失转变为邪祟,那不仅仅是她投生无门,整个村里的人谁都别想活! 糯宝果断站起来双手结印,地上马上飞起无数密密麻麻的金线朝着女鬼飞去。 金线染及黑雾,女鬼痛苦的尖叫出声。 可转瞬间淡淡的金线就被黑雾完全笼罩,缠绕在她身上的黑雾也在失控的朝着四周蔓延,天边甚至还起了惊雷之势。 糯宝狠心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手指沾上血在半空中飞快描画。 经血染就的阵印一道又一道地落在黑雾的身上,头顶的雷声炸响,在闪电带来的火光中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黑雾逐渐散去。 糯宝看着明显透明了很多的女鬼咬牙说:“你要想求个灰飞烟灭,我现在就能成全你,可你要是染上人间因果,不光是害了你自己,你的女儿也会被你害得早亡!” “你是想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吗?!” 女鬼既不甘心又是心痛,呆滞良久倒在地上痛哭出声。 糯宝压着火说:“杀人解决不了办法,我替你想到个招儿。” 穗儿出现的时候她留心看过。 那孩子年少虽坎坷,可明显是有后福的,亲缘线也不弱。 据戴红柳所说,张二娃对穗儿很好,只是长期在外不知道女儿在家的处境。 如果能及时告知她穗儿的情况,那或许就会有转变。 她强忍下喉间翻涌的腥甜,木着脸说:“我帮你想办法让穗儿的爹回来,且看他如何处置。” “若结果如你的意,那你就散了执念去走自己的轮回路,若结果不尽人意,那你大可拼着灰飞烟灭的下场,带着他们一起上路。” 人若作死必有天收。 有些人的下场改变不了,爱死不死。 可为一己之恨变为祸患为害村里却不行。 女鬼浑身发抖地点头说好。 糯宝心累地摆手:“行了,回去等消息。” “还有,以后不许进这道院子。” 家里的其他人倒是不会受阴气影响,可她爹爹不一样。 女鬼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糯宝心情复杂地爬回床上,看着睡得安静的戴红柳默默抱住了她的胳膊。 为母则刚这话果然不假。 之前奶奶要把她卖了,娘亲也是这么不惜一切护着她的…… 一觉睡醒,糯宝睁开眼的第一件事炫耀自己悄悄练会的新词儿。 她说:“碎碎!” “碎碎?” 戴红柳尝试理解失败,好奇道:“糯宝是说什么碎了吗?” 糯宝用手在耳边比了个小辫子,为了更生动形象,还做了个大口吞粥的样子。 时五哥试探地说:“糯宝说的是不是张叔家的穗儿?” 糯宝赞赏地对着五哥竖起了大拇指:聪明! 五哥摸着后脑勺嘿嘿笑出声,转而奇怪道:“糯宝你突然说穗儿做什么?你想跟她玩儿了?” 糯宝摇摇头,指了指昨日发现穗儿躲着的地方,小手扒拉着脸往下耷拉了一截,奶声奶气地说:“娘。” “爹爹。” 然后不停摆手。 穗儿没有娘。 她爹爹也不在。 戴红柳没想到她把这么个人记在了心里,愣了下抱着她说:“糯宝是觉得穗儿可怜?” “唔!” “那可怎么办?” 她为难地看向时野:“穗儿那丫头的确是可怜,要不你拖个人去跟张二娃说一声。” 穗儿的爹娘都不是歹心的人,平时两家也有来往。 尽管说不该插手别人家的事儿,可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孩子遭罪也不是办法。 时野本来不想管闲事儿,可一抬头就对上了糯宝泪汪汪的大眼睛。 小娃娃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你,再硬的心肠也该化了。 他无奈道:“行,我想想办法。” 糯宝心满意足地拍着小手笑了。 听着她清脆的笑声,时野好笑地把她接过来放在地上,点了点小脑袋说;“开心了就别躲在你娘的怀里躲懒,下来走走。” 经过两日的练习,糯宝扶着墙走得越来越稳,撒开手也能蹦上几步。 就在她实现迈出一小步走出一大截的当天,张二娃终于回来了。 回家,干仗,休妻,带孩子进城。 短短半日,张二娃过得雷厉风行,事儿办得干脆利落。 戴红柳抱着糯宝唏嘘道:“也亏得张二娃是个有良心的,往后穗儿跟在亲爹的身边,就算是日子苦些,可终究是比跟在继母的身边强。” 糯宝狠狠点头。 戴红柳好笑道:“糯宝听懂了?” 糯宝骄傲地挺起小胸口,口齿含混地说:“咚!” 问就是非常懂! “哈哈哈!” “你个小人精儿!” 戴红柳仔细帮她整理好鞋子,放她扶着椅子站稳,还顺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穗儿以后不会受欺负了,糯宝现在可以放心了?” 糯宝捏着小手咯咯直笑。 戴红柳乐不可支地说:“得,人不大操心的事儿不少。” “你站好了,叫你五哥来陪你走路,娘去给你做饭好不好?” 糯宝无比乖巧地点头。 在戴红柳走了,她的视线马上就落在了院墙外。 门口大柳树下,一道越来越透明的身影,郑重其事地对着糯宝的方向重重叩了三次首。 糯宝掩下舌尖叹息,摇手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尘念了,魂归阴司,土留大地。 有些滞留太久的人也是时候该走了。 虚影缓缓消散,糯宝的表情开始逐渐古怪。 明日山东头,树下有大肉。 穗儿她娘走之前说的这话几个意思? 第十六章 穗儿她娘是个实诚人啊! 半个时辰后。 五哥看着明显走神的糯宝,担心道:“糯宝,你是不是走累了?” 糯宝回神看着满脸关切的五哥,心说:我在想怎么忽悠咱爹,明日带我进山你敢信? 五哥被她看得有些茫然,还没反应过来糯宝就撒开了他的手指,小短腿在地上迈得嗖嗖的,飞快! 她为了能进山捡肉发挥超常,表现优异到晚饭获得来自娘亲的特别奖励:一小碗肉末蒸蛋。 吃过饭,夜色缓落。 糯宝在睡梦中极不安稳,把爹娘都挣扎醒了以后开始含糊地说:“三……” “三咚豆!” 三咚豆? 戴红柳无措地看向时野,对上的是时野同样茫然的眼睛。 糯宝说啥呢? 时野皱眉说:“糯宝?” 糯宝闭着眼不满地扭了扭小身子,着急地哼哼:“三!” 她要说的是山! 不是三咚豆,是山东头! 她强调似的还刻意带出了哭腔,来回重复了很多遍后戴红柳恍然道:“是不是山东头?” “你们上次摘到的灵芝不就是在后山的东头找到吗?糯宝说的难道是这个?” 她的话音刚落,上一秒还焦急得要哭出声的糯宝舒服地哼哼了几声,拽着时野的手嫩嫩地喊:“去!” 去山东头啊! 时野看着睡得香甜的女儿,面色古怪地说:“难不成……” “嘘。” 戴红柳紧张地捂住他的嘴,低声说:“我听老辈人说过,山里的宝都是有数的,山神自知,咱们机缘巧合去摘了那么多灵芝,糯宝跟着进了一次山身子就见了起色,这说不定都是山神的恩赐。” “咱家得了这么大的惠赐,可却光顾着欢喜忘了去敬香烛拜谢,是我们大意了!” 都说幼子的眼睛最干净,也最合乎神灵心意。 糯宝在梦中说的这几个字,保不准就是来自神灵的不满。 她懊恼地拍了自己一下,心急道:“我这就去收拾些香烛纸钱,我们明日一起带着糯宝进山去那个地方,让糯宝给山神磕几个头。” 时野不太信这些,可碍于妻子所言关乎糯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 “我跟你去收。” 爹娘紧急置办祭神的东西去了,糯宝悄悄睁开眼睛,拍着小胸口呼了一口气。 她本来只是想试试。 可没想到她娘亲能帮她圆到这份儿上。 她娘真是个人才! 糯宝在对娘亲的无限敬佩中安稳睡去,第二天一早就被时野抱了起来。 五哥和三哥被留在了家里,他们一家三口快速朝着山东头走去。 与之前摘灵芝时感受到的那股渗骨的阴冷不同,这次的进山路阳光尤其明媚,安静到让人心悸的林子深处也有了鸟啼之声。 在抵达原地之前,时野眉心微蹙,看到地上凌乱的血迹迅速把手放在了腰间。 这里不对劲。 戴红柳也发现了异样。 她捂着糯宝的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沉声说:“看起来像野兽打斗的痕迹,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里。” 山里野兽凶猛,入冬后会减少活动。 若非如此,时野上次也不敢大意带着糯宝进山。 时野说:“你抱着糯宝避一避,我去前头探探。” 他抽出柴刀警惕的小心往前,越往前走,充斥在鼻尖的血腥气也就越浓郁刺鼻。 可就在他准备后撤带着妻女离开的时候,不远处的空地上却突然发现了两只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 戴红柳焦急地站在原地等待,忍不住喊了一声:“相公?你……” “你怎么搞的一身血?!” 时野被她一嗓子震得僵了一下,尴尬地看了看身上的血迹,解释说:“那边有两只死了的野猪,我想试试能不能拽动。” 事实证明,他失败了。 戴红柳难掩惊奇地啊了一声,摁着糯宝的后脑勺往前走了几步,看清草丛后的两座肉山,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乖乖……” 这么大的两座肉山,这得是多少肉啊! 糯宝挣脱了戴红柳的手看向野猪横尸之处,欢喜得眼里放光。 穗儿她娘是个实诚人啊! 她嫩生生地喊:“又!” 都是肉! 时野笑着说:“肉还是热的,这俩野猪都是刚死不久的,只要……” “哎呦,还说啥啊?” “赶紧过来烧纸谢谢山神爷的惠赐,糯宝快磕头!” 戴红柳欢喜得不行,拉着糯宝拜了又拜,等香烛都燃尽了,就赶紧去叫来了时三哥帮忙。 这对母子俩平时看起来不显声色,可真到了用劲儿的地方,天生神力的家伙一个能比八个强。 戴红柳以瘦弱的手腕拉住一只猪脚,拖着惨死的野猪在下山路上轻松前行。 时三哥不嫌脏,直接双手把野猪扛在了肩上,几百斤的庞然大物扛着仿若是扛了一团空气。 本该是主力的时野默默抱着糯宝随后前行。 这对母子的强烈反差勾得糯宝不断鼓掌的同时,也引来了村民围观。 “哎呦,这么大的两头野猪,时野你又去打猎了?” “不是我说,时野就是折了条胳膊那也是咱们村里最有本事的猎手!你看看那堆成山的野猪肉!” 村民惊叹感慨震惊都写在脸上,一路跟随着到了老屋。 时野没出力,也没打猎。 可在此时只能是默认下了村民的夸赞。 他不太好意思地说:“都到家门口了,就进来坐坐吧。” 戴红柳也说:“大家伙儿都进来,一伙儿起锅烧水把野猪剖了,今晚都在我家吃杀猪饭!” 村里人都好热闹,特别是能吃饱肉的热闹。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笑着挽袖子进来帮忙。 不大的老屋笑声不断,糯宝也变成了大婶大娘逗着玩儿的吉祥物。 “糯宝,听说你会走路了,来给大娘走一段儿!” 糯宝看着大娘手里的红枣,很痛快的在院子里走了个来回。 大娘哈哈笑着揉了她一把,把搓干净的红枣塞到她的小兜兜装好。 “来来来,糯宝来婶婶这儿。” 大婶拿着几块红薯干,笑眯眯地说:“叫胡婶婶。” 糯宝心里默念:彩衣娱亲至高无上,凭本事赚零食不可耻。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气壮山河地说:“呼!” 胡婶笑得合不拢嘴的把她拉过来捏了几下:“红柳你是咋生的娃?这小家伙咋就这么可人疼!” “嫂子你别夸她,你看看她那嘴儿都咧到耳朵根了!” 胡婶正想说夸夸怎么了,话没出口就看到了挤在门前的人。 她看清来人脸上的狰狞怒气,晦气地啐了一声。 吃肉的好日子,怎么来了这么个晦气人? 第十七章 要饭还骂饭馊,不要脸! 在一片环欢声笑语中,时小姑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她瞪着里头的人,看到野猪堆成的肉山,眼里翻起了浓浓的愤恨。 自从那日老太太把那些饼拿回去,他们一家三口就跟撞上了霉神一样,一日跑三十次的茅厕也就算了,吃饭被呛走路摔跤,睡着了还能无缘无故从床上摔下来。 老太太和时小叔拉得彻底软了脚,就都大着嗓门使唤她。 她刚要强撑着出门打水,就听人说时野在山里打了大野猪,这才急吼吼地撵了过来。 戴红柳没多想,甩了甩手上的水说:“来都来了,割一块肉带回去。” 她也不想大方。 可没包子打不走癞皮狗,给一块换个清净也不吃亏。 戴红柳是好意,时小姑听了却当场炸毛:“谁稀罕你给的肉?” “我是来找你算账的,拿这点儿东西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算账?” 戴红柳气得冷笑:“我有啥可跟你算的?” “你少装蒜!” 时小姑创开村民挤进来,指着她就嚷:“戴红柳你太恶毒了!不就是吃你几张饼吗?你至于下药想害我们的命?!” “谁说我下药了?你……” “你还说自己没有?!” 时小姑嗷了起来:“你好狠的心啊!” “为了几张饼子,你就想要我们娘儿仨的命,要不是我们命大,早就被你害死了!” “我们的病就是你害的,你今儿必须把治病的银子给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就算是拿不出银子,这眼前现成的野猪用来抵债也行。 反正这都是她想要的。 戴红柳被她的无耻气到面色泛青。 糯宝在一群婶娘的包围中默默抬头。 不愧是老太太亲生的闺女。 见钱眼开的本事一点儿没落,信口开河的能力也是青出于蓝。 这人哪儿是来要药费的? 她分明就是铁了心思想来拖猪的! 糯宝想过去助阵,可脚还没动就被时野拎了起来。 时野把她塞到三哥的怀里,扔下一句看好糯宝,转头就朝着正在激情控诉的时小姑走了过去。 他把欲要争辩的戴红柳拉到后头,说:“你怀疑你大嫂下药要害你们的命?” 时小姑看着他有些害怕,可被堆在地上的肉山迷惑了理智,还是硬着头皮说:“她就是故意的!” “否则的话怎么会……” “行。” 时野抓小鸡崽子似的抓着她的胳膊,说:“既然是下药谋害人命,那就是人命官司了,咱村里的人做不了这样主。” “我现在就带着你去官府衙门,咱们上了公堂对峙。” 时小姑只是想借口要钱。 怎么还扯上官府了? 她颤声说:“明摆着的事儿去衙门干啥?我还得赶着回家抓药呢,我……” “不去衙门,如何定罪?” 时野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自顾自地说:“若真如你所说,你大嫂真动了害命的心思,我跟你大嫂就去认罪伏法。” “要是去了衙门证实你是在空口污蔑,那你就必须给她道歉!” 自古婆媳难辨对错,对戴红柳而言更是如此。 时小姑说了这样的话,如果不当场搞清楚,她的身上被泼上了谋害婆母的恶名,往后她在村里就休想再有抬头的一日。 时三哥抱着糯宝阴阳怪气地说:“我爹说的对,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不去衙门说清楚怎么能行?” 时五哥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板着脸说:“怕被毒死就别来抢啊!” 伸着手要饭扭过头还骂饭馊,不要脸! 糯宝攥起小拳头,恶狠狠地冲着时小姑龇了龇牙,重重地从鼻腔里挤出来一个字:“哒!” 再敢耍无赖,打死你! 这边三个小的开始群嘲模式,目睹全程的村民也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胡婶撇嘴说:“时妮儿,你也别扯啥毒不毒的了,大家伙儿都在这儿看着呢,你只管说你想要多少肉啊!” “哈哈哈,是这个理儿。” 坐着择菜的婶婶附和道:“知道你眼红你大哥家有吃不完的肉,可你就是再馋也没必要这么污蔑你大嫂吧?你大嫂不是小气的人,割一块赏你还是舍得的。” “就是,还中毒呢,我看有些人就是跌粪坑里粪水喝多了撑的,要不怎么一开口就满嘴滂臭?”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时小姑脸色青紫交错,咬着牙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就是想害我们!” 时野彻底失去耐性,拽着她就往外走:“去衙门说。” 时小姑用力挣扎没能逃脱,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救命啊!” “放开我!” 她想张嘴咬时野的手腕,可嘴一张就被戴红柳丢过来的石子砸得飙出了眼泪,牙花子钻心的疼。 她趁机甩脱时野的手,连滚带爬往外的同时不甘心地喊:“你们给我等着!” “我这就回去找人来!” 她捂着嘴头也不回地跑了,院子里的村民再一次爆出了大笑。 戴红柳没好气地呸了一声,拉了时野一把低声说了几句话。 时野愣了下,眼里浮起点点温和。 “你说了算。” 戴红柳这才觉得心气顺了一些。 她转过头就对着村民说:“今儿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伙儿看了笑话还得在这儿出力气,这么多肉我们也吃不了,干脆就在这院子里支个摊儿,谁家想买的话就直接割。” 胡婶有些心动:“糯宝她娘,这肉你咋卖?” 戴红柳笑着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还能收你高价不成?” “外头的肉卖十文一斤,我这儿通通只收六文。” 反正猪是白捡的,卖多卖少都是赚的。 眼瞅着接近年关了,谁家都得做点儿腊肉香肠备着,能低价买的,谁愿意去花大价钱? 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人跑出来要称肉。 时野沉默着拿起了割肉的刀,时五哥马上就去拿称。 小院秒变市场。 刮毛割肉上称,收钱送货一条龙,热闹喧嚣至夜深。 糯宝吃饱意识逐渐昏沉,要睡不睡间被抱到了床上。 戴红柳替她盖好被子,低声说:“猪后腿都留下了,还留了不少排骨,我明天收拾着把肉腌上,抓紧时间在年前把肉熏了。” 时野给她端来洗脸的水,头也不抬地说:“行。” “只是我明天要去找隔壁的瓦匠,要不等我回来再弄?” 戴红柳好笑道:“用不着你。” “你去隔壁村的时候,记得找吴大夫问问糯宝的病,她眼下瞧着是好了,可他说的药没找着,我心里不踏实。” 时野低低地应了一句,夫妻俩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别的。 糯宝在父母的低语中逐渐跌入梦乡,在梦里追着啃了一宿的猪腿…… 第十八章 物显黑煞,主或遇劫 “糯宝?” 糯宝从猪后腿的诱惑中掀开眼皮,被抱起来的时候,舌尖残留的都还是浓郁的肉香气。 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时三哥拧了帕子给她擦脸,说:“爹出门了,娘去买腌肉的大料,吃过早饭带你去砍柏枝。” 砍柏枝就意味着出门玩耍。 糯宝瞬间清醒,想也不想地点头说:“去!” 过年熏腊肉是每家每户的大事儿,关于熏肉的材料也有不同角度的挑剔。 例如糯宝家,她爹爹和几个哥哥都喜欢柏枝熏的特殊风味,柏枝就是他们今天的重点目标。 时五哥背着个背篓说:“柏树最多的地方都被薅得差不多了,三哥咱们去南边的那片荒地吧,那儿还有松针呢。” 那片荒地上就有几棵柏树,只是那边距离远,去砍了拉回来也费劲儿,愿意耗这力气的人不多。 可他们不怕。 他三哥有的是力气。 时三哥想了想说:“行,我记得那边好像还有几棵野冬枣,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果子。” 要是有的话,还能给糯宝摘几颗解馋。 兄妹几人边说边走,如他们所言,荒地上压根就没有人来。 时三哥利索地抓着砍刀去砍柏枝,糯宝就蹬蹬蹬迈着小短腿搂地上堆得厚厚的松针。 可捧着捧着,她就发现前头有个地方好像有点奇怪。 她拍掉手上的碎叶子小心往前,盯着地上那一点点残留的绿色眯起了眼。 入冬以后松柏长青,除此外再难见一抹绿色。 在灰扑扑的地上,这芝麻大小的绿叶子怎么那么眼熟? 她捡了根小树枝坐在地上开始刨,来回搬运松针的五哥见了认真叮嘱:“糯宝,别把泥巴玩到眼睛里。” 娃娃脏了可以洗。 衣裳也可以。 可要是弄到眼睛里了,那就麻烦了。 糯宝背对着他哼哼了几声,小手刨得更快了些。 时五哥有些不放心,刚走过来凑近就被糯宝往手里塞了个长得像萝卜,又带点儿奇特香味的疙瘩。 糯宝刨得一脸泥,求夸奖似的眨巴起了星星眼,高兴地说:“铛铛!” 糖! 时五哥掰下来一小块塞进嘴里,咂摸了一下舌尖的甜味儿,惊喜地回头喊:“三哥,糯宝挖到了甜菜头!” 甜菜头? 时三哥迟疑着扔下柏枝过来,靠着蛮力强行翻了一遍土,瞠目结舌地看着脚边堆起的甜菜头,乐道:“咱家糯宝这小运气简直是绝了!” 在泥里随便扒拉扒拉都能挖出来这么大一片甜菜头,这样的运气谁见了不拍手叫绝? 他踹了一下咧嘴傻乐的时五哥,笑道:“别光看着赶紧刨,刨完了拿回家给糯宝熬糖!” 这泥巴里埋着的可都是好东西! 一开始他们是来专心砍柏枝的,可刨到回家的时候,兄妹三人手里手里一根柏枝都没有。 戴红柳买了大料回来,见他们整得泥兮兮的,哭笑不得地说:“你们这是去泥潭里打滚了?” 各个都跟小泥牛似的。 糯宝顶着张敷了泥膜的脸,双手捧着个跟自己脑袋差不多大的甜菜头跑过去,献宝似的咿呀出声:“娘,铛铛!” 戴红柳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捧着的是什么,愣了下看向堆在院子里的泥球,诧异道:“这都是甜菜头?” 时三哥挂着一脸泥嘿嘿乐了。 “不光是这些,还有好多呢!” “对,这都是糯宝找到的!” 两个哥哥疯狂往糯宝身上累加赞美之词,糯宝糊着张泥娃娃似的小脸,笑得小米牙都更白了三分。 戴红柳又是惊喜又是好笑,想亲亲她,可看着糯宝被泥糊得只剩下眼珠在转的小脸,愣是没找到下嘴的地方。 她忍着笑说:“等你哥哥们去挖,娘带你把脸洗了,然后带你熬糖。” 洗浑了的两盆水的泥娃娃恢复了雪玉可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来回跑着围观制糖。 脏兮兮的甜菜头用刷子反复清洗去表面的泥垢,切成细丝,放在石臼里捣出汁水。 甜菜汁水在叠起来的多层纱布中悬空过滤,甜菜汁中的杂质被纱布滤掉,落在木盆里的直接倒进烧热的铁锅里,小火熬去多余的水分,在菜汁变浓稠的时候倒出来放凉,为了加快凝结的速度,还往里加了几块买来的糖块。 而后以上过程重复。 五哥手巧切丝,三哥劲儿大捶打。 糯宝身为肩不能扛手不能捶的吉祥物,任务有且只有一个:热烈平均的给每个人鼓掌。 戴红柳一边盯着灶一边腌肉,时不时还要吹捧糯宝几句。 等把小娃娃哄得嘴角已经咧到耳根了,她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对了,我和你爹明天要出去一趟,你们两个在家里照顾好糯宝,记得不能往水边去。” 时三哥擦了擦额角的汗,随口说:“娘你是跟爹去买盖房子的东西吗?” 戴红柳点头:“月底你大哥和二哥也要回来了,房子不翻住不下,这事儿必须得加紧办了。” 最好是能赶着在过年前把房子盖好,一家人也好热热闹闹的。 她把最后一块腌好的肉平整地压在大缸里,盖上盖子后又压了一块大石头,扭头就看到糯宝正好奇地盯着大碗里的糖水不错眼。 她误以为糯宝是馋了,笑道:“要想结成糖块还要几日呢,你爹之前给你买的粽子糖就在屋里,娘去给你拿?” 糯宝本来不想吃的。 可被她这么一说嘴里开始诚实地分泌出唾液。 她非常坚定地指了指自己:“宝。” “去!” 自己的嘴馋自己解,糯宝的糖自己拿。 戴红柳本来就想哄着她多动动,听完好笑得不行的连连点头。 “好好好,糯宝自己去。” “你要是够不着的话再叫娘。” 糯宝坚强独立地迈着小短腿去了。 为了方便她拿,糖罐子放得很低。 她踮脚掏出来四颗粽子糖,往嘴里塞了一颗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正准备出去接着当氛围组的时候,欢快的脚步猝然一顿。 屋里有些东西的气息好像变了。 她含着糖朝屋子深处走去,盯着墙角里一张样式精致的小木椅,缓缓皱起了小眉毛。 大哥虽然是在码头上干力气活儿,可他的手是家里最巧的。 糯宝还不会走的时候,他为了方便妹妹能坐着玩儿,熬更打夜的给糯宝做了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儿,其中就包括这张因为糯宝长大了而变小的木椅。 而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木椅被砂纸打磨光滑的边角,此时却在无声无息的向外散发出一缕不详的黑气。 物显黑煞,主或遇劫。 大哥可能要遇上麻烦了。 第十九章 我大哥不是贼! 因为要盖房的事儿,第二天不等天亮,戴红柳和时野就匆匆出了门。 他们走之前给糯宝安排了一日行程,具体为吃饭睡觉,在三哥的陪同下,牵着被绳子拴着脚的大公鸡出去遛弯,然后回来继续吃饭睡觉,最多可以加一项:在哥哥的陪伴下玩泥巴。 按他们的预想,糯宝会又乖又听话的按部就班完成以上事项。 然而事实恰好相反。 今天的糯宝一点都不乖。 时三哥看着抱着小木椅不肯撒手的糯宝,叹气说:“糯宝,你是不是想大哥了?” 跟木椅合为一体的糯宝狠狠点头。 时三哥苦笑:“可是大哥现在回不来呀。” “大哥再过几日就能回来了,你要是喜欢这个椅子,等大哥回来了,我去砍木头回来让他再给你做一个新的。” “你放心,大哥他……” “噗噗噗!” “不!” 看着她倔强的小脸,时三哥瞬间哑声。 他用力搓了一把脸,无奈道:“那你想咋整?” 糯宝小胳膊一抬指了指进城的方向,鼓着腮帮子说:“去!” “哒哒!” 去找大哥。 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今早上爬起来就喊了无数遍哒哒,口口声声都在喊大哥。 时五哥至今没获得这样的待遇,忍不住的眼酸。 他端着碗凑近了哄:“你先吃饭,吃饱了就带你去找大哥好不好?” 糯宝眼珠骨碌碌一转,撒开手噔噔噔地跑出去,等再折回来时,手里已经捧了两个白胖胖的大馒头。 她掷地有声地说:“哒哒!” 时五哥端了半天的粥一口没喂进小娃娃的肚子,看着糯宝手里的馒头瞬间呆立。 他呆呆地看了三哥一眼,茫然道:“咋整?” 时三哥暴躁道:“谁让你瞎哄的?爹娘都不在家,我们怎么可能……” “哇!” “呜呜呜!” 时家的糯宝哭了,家里的烧水壶开了。 两个当哥哥的看不得她掉金豆,放碗的放碗,抱妹的抱妹。 三哥和五哥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说:“去把糯宝的布兜兜带上,咱们进城!” 不进城今儿这事儿就没完了! 骡车一路摇晃进城,嗷嗷嗷的糯宝也在上了骡车的那一刻恢复了乖巧。 开水壶变萌娃,就是这么迅速! 时三哥一下车就在糯宝的胸口拴了一根布条,布条的另外一段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把糯宝抱起来说:“码头人多,找到大哥前你们都不许乱跑,记住了吗?” 时五哥生怕他也给自己拴布条,连忙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跟住。” 时三哥自认有保护弟妹的责任,一路上走得非常稳重。 他本来想着找到大哥就好了,可到码头问了一圈,却都没找到大哥在哪儿。 糯宝趴在他的怀里四处张望,秀气的小眉也拧巴成了毛毛虫。 他怕糯宝再哭,找了个眼熟的就问:“大叔,你知道时闻素在哪儿吗?我怎么没……” “时闻素?” “你找他来这儿干啥?去衙门找啊!” 时三哥被衙门几个字震得打了个激灵,皱眉说:“我大哥怎么了?他去衙门做什么?” 大叔打量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是时闻素家里的?” “是,我是……” “哎哟,你们两个半大小子来顶什么用?” 大叔撇撇嘴说:“你大哥当了贼,被抓到衙门去打板子了,把你爹娘叫来凑钱使法子可能有救,去晚了说不定就要蹲大狱了!” “不可能!” 时五哥抢先带着怒说:“我大哥不是贼!” “你跟我嚷有什么用?那是雇主当场逮着的,难不成还能是我胡说的?” 大叔没了耐性,烦躁地摆摆手说:“总之人不在这儿,要找就去衙门问县太爷要!” 时三哥想冲过去找大叔争辩,人还没动就被糯宝双手掰着脑袋强行往后转。 糯宝着急地说:“哒哒!” 赶紧去官府! “对,去官府……” 时三哥深深吸气压下慌乱,踹了时五哥一脚说:“我带着糯宝去府衙,你现在就赶回家去等着爹娘。” 时五哥应了一嗓子跑得头也不回,糯宝揪着时三哥的耳朵不断催促。 快快快! 县衙就坐落在最热闹的大街上,从码头跑过去转个弯就到了地方。 跟平常的冷清不同,府衙的大门前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正在指着大堂里跪着的几个人议论纷纷。 县太爷拍了拍惊堂木,威严的嗓音随之传出:“肃静!” “堂下时闻素,你可认罪?” 时闻素跪着挺直了腰板,面不改色地说:“回大人的话,草民无罪。” “你还敢说自己无罪?宋老六亲眼看到你偷的银子,被他撞破你还当着我面儿把银子扔到了水里,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是假的?” “宋老六,你说是不是?!” 被叫到的宋老六咽了咽唾沫,鼓起胆气说:“没错,就是这样,时闻素就是贼!” 县太爷摸着胡子哼了一声,说:“人赃并获,人证俱全,你还敢说自己无罪?本官看你是欠打!” 他抓起一支令箭扔到地上,冷声说:“给本官狠狠地打!直到他认罪为止!” 衙役准备上前上刑,可就在这时,终于从人潮末端挤进了最中央的糯宝却朝着时闻素冲了过去。 “哒哒!” 她努力张开小胳膊把比自己大了很多倍的大哥抱住,对上衙役诧异的目光分毫不惧,甚至还恐吓似的瞪了瞪眼。 你敢打我大哥一下试试! 公堂之上突然跑出来这么个小娃娃,所有人都呆住了。 时闻素难以置信地看着糯宝,声音都在发抖:“糯宝?” “糯宝你不是在家吗?你怎么……” “大哥!” 时三哥踩着一地的咒骂强行挤到最前头,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说:“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 “要不是……” “大胆!”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入公堂?” 自觉被冒犯的县太爷黑着脸说:“把他们都拉出去!” 时三哥避开衙役的手,指着边上站着的人说:“大人这不公平!” “他不也是闲杂人等吗?咋就只顾着扔我不扔他?” 县太爷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放肆!” “那是被时闻素偷盗了银钱的雇主和人证,何来闲杂之说?你再扰乱公堂,休怪本官治你个……” “胡说!” 时三哥敞开更大的嗓门吼了回去:“我大哥不可能偷东西!” “老三,你……” “你也给我闭嘴!” “人家都说你是贼了,你还当什么闷葫芦?说不清楚就把嘴闭上我来说!” 他吼了大哥一嗓子,扭头盯着眼神闪烁的宋老六说:“就是你说的他偷东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章 感谢老天爷!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偷东西了?你最好是想清楚再说。” “你要是说不清楚,我就……” “狂妄小儿!” 县太爷忍无可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说:“来人啊,把他给我拉下去打!” “给本官往死里打!” 衙役一哄而上。 糯宝生怕他跟官差动了手,扑腾着跑过去抱住他的小腿,痛心疾首地喊:“嘚啊!” 我的亲哥哥啊! 你睁大眼看看,这是你能干仗的地方吗?! 她知道三哥脾气爆,但也没想到暴躁到这种程度啊! 时三哥挥手把几个近身的衙役甩出去,顾及腿上的糯宝停下了挣扎。 可被他当沙袋甩了数次的衙役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怎么敢往前凑了。 这熊玩意儿惹急眼了他是真扔啊! 唯有时闻素,被扔出去三次又坚强地跑了回来。 他抓着三哥的胳膊说:“别胡闹!赶紧带着糯宝回家!” “我……” “嘚嘚!” 糯宝一把抓住他暴起青筋的大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指着神情明显有异的宋老六做了个令所有人都不解的动作。 拇指和小指头同时弯曲,三指向上。 她说:“四!” 让这贼喊捉贼的发誓! 在早有预谋的诬陷面前,誓言的力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不少人见此嘲弄的笑出了声儿,就连三哥都急道:“发誓起什么用?对付这种狗东西就只能是……” “你闭嘴!” 时闻素压下心头苦涩转过身,宽厚的臂膀把一双弟妹挡在了身后。 他双目赤红地看着宋老六,沙哑道:“你说亲眼见我偷盗,那你敢对着皇天后土立誓为证吗?” 宋老六扑闪着眼神阴狠地说:“笑话,我发誓你就认罪?” 时闻素没理会他的挑衅,自顾自地说:“你敢吗?” “我有啥不敢的?” 宋老六被激怒了似的蹦出来,举起手就说:“诸天神佛在上,我宋老六亲眼所见时闻素偷银子,我要是说了半句谎话,我就天打五雷轰!” 他说完得意地冲着众人扬起了下巴,哼道:“你看,我……” 轰! 晴天,白日。 天上一丝阴云不见,可众人的耳边却凭空炸开了一声爆响。 公堂上下所有人都露出了见鬼的神情,其中以宋老六的最为慌乱。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干巴巴地说:“我说的就是真的,我……” 轰隆! 又一声比之前更为可怕的惊雷炸响,宋老六面白如鬼,惊恐的双手捂嘴不敢再出声。 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的县太爷被这一幕惊呆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宋老六,再看看时闻素。 他试探地说:“时闻素,你既是不认罪,那你敢发誓吗?” 时闻素也被这异常的古怪惊得不轻。 可他身正不怕影子邪,举起手就说:“我时闻素在此立誓,如有偷盗,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生生世世都转世为畜!” 他掷地有声的说完,内外一片平静。 刚才的雷声好像只是人们共同的错觉。 县太爷惊疑不定地摸了摸胡子,又皱眉看向宋老六:“宋老六,你把刚才发的毒誓再说一遍。” 宋老六被两道惊雷吓得神志恍惚,听到这话险些当场尿了裤子。 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说的是真的啊!大人,我……” 轰隆隆! 第三声雷声炸响,引起无数惊呼的同时,真相无声自明。 宋老六崩溃地跌倒在地捂着了嘴,身下也迅速漫开了一股可疑的黄色液体。 县太爷见此怒得用力摔了一下惊堂木:“大胆宋老六!” “苍天降雷为证,你还不从实招来!” “就是!” 时三哥从惊讶中回魂儿,指着宋老六就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敢污蔑我大哥一个字,出了这道门你就要被天雷劈死!” “我……我……别劈我……” “我认罪……” 宋老六六神无主地爬到前头,又惊又惧地喊了起来:“大人我都是胡说的,时闻素他都没偷银子,丢的银子其实是我偷的,我……” “我再也不撒谎了,我真的认罪!” “大人你治我的罪吧!打板子蹲大狱我都认了!” 跟天打雷劈相比,三十大板又算什么啊! 吓破了胆儿的宋老六有问必答,不问也答。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就是求认罪。 认罪好。 认罪不遭雷劈。 证词在前,贼人伏法。 县太爷快刀斩乱麻定了刑罚,等把宋老六拉出去打板子的时候,还郑重其事的站起来对着外头的苍天虔诚鞠躬。 感谢老天爷! 同样非常惊讶的人们纷纷朝着天边祈祷,更有甚至还跪在地上不停祷告。 糯宝挂在三哥的腿上,见此心情复杂地扯了扯嘴角。 大晴天的,哪儿来的雷? 她昨天察觉到大哥可能有口舌诬陷之难,连夜绘了几张惊雷符藏了起来。 惊雷符听起来霸气,可实际上却没多大用,只能起到在掐诀催动时模仿雷声的效果。 真要论杀伤力,半根头毛都劈不糊。 万幸是三哥足够鲁莽。 他大闹公堂的时候,她注意到宋老六的神情明显不对劲儿,索性趁机把折成小纸团的惊雷符扔到了宋老六的身上,引导宋老六立誓再伺机掐诀,雷声自然会稳准狠地炸在他的耳边。 一系列无人注意的小动作,换来的是大哥的清白。 上一刻还在指责时闻素盗窃的雇主尴尬地走过来,咳了几声说:“我受了宋老六那厮的哄骗,今天这事儿是我冤枉你了。” “你既然是清白的,那我之前说的那些气话就都不作数,你还是回来跟着我干。” 时闻素怀里抱着糯宝,糯宝双手抱着他的脖子。 她一看这个老板的面相就觉不喜,不满地皱了皱小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什么东西! 时三哥也在怒目而视,唯独被冤枉的时闻素最为冷静。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糯宝的后背,垂下眼说:“这些年多谢您的看顾,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不好意思再回去叨扰您了。” “正好我弟弟妹妹也来了,我要带着他们回家,从今日起就不去您的船上搬货了。” 雇主被拒绝了有些恼怒,没好气地说:“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不来就拉倒!” “码头上等着找活儿的人多的是,也不缺你这一个!” 他说完甩手要走,时闻素眼中冷光一闪,沉沉地说:“站住。” 他声儿不大,简短的两个字却像掺了沉甸甸的迫人之气。 糯宝没想到开始温和敦厚的大哥居然有这样的一面,愣了下小嘴张得滚圆。 大哥脾气暴不暴来着? 他要是刚出了公堂就暴打无良前老板,她扔炸雷还能脱罪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一章 砸个碗底算个屁 时闻素给人的印象是老实本分话不多,憨厚踏实下力气。 雇主大约也是第一次见他这副神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说:“你这话啥意思?” “这还在衙门门口呢,难不成你还想报复我?!” 时闻素呵了一声,淡淡地说:“虽说我不干了,可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呢。” “走之前顺手给我结了吧。” 时家人不屑于贪谁的便宜,可该是自己的一分都不能少。 雇主愣住没接话。 时三哥鼓起了眼:“杵着干啥?给钱啊!” “不然你还想让我大哥给你白干?” 他话说完就开始撸袖子。 动作不太雅观,效果绝对暴力。 雇主咽着口水颤声说:“不就是点儿碎银子吗?你嚷什么嚷?” “那点儿碎钱扔地上老子都懒得弯腰去捡,也就只有你们这种穷鬼盯着不放!” 他本来是想把钱扔在地上,可对上时三哥仿佛随时都会动手的眼神,还是老老实实的放在了时闻素的手里。 “给给给,拿去!” 时闻素拿到了该拿的,就抬手摁住了时三哥。 “别吓着糯宝。” 时三哥紧张地扭头,对上的就是糯宝也裹了小火苗的眼睛。 怎么可能吓着? 糯宝现在的胆儿大着呢! 时闻素没理会他,把坐在肩头的糯宝抱到了怀里。 糯宝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大哥面露好奇,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小荷包。 荷包里装着的是刚得来的工钱。 他亲昵地揉了揉糯宝的脑袋,柔声说:“糯宝长大了,也厉害了。” “会说话会走路,今天还帮大哥的忙了,走,大哥带你去买好吃的。” 赚钱艰难,时闻素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上一文半分。 可带着弟弟和妹妹的时候,花起钱来却半点都不见心疼。 吃过路边的小馄饨,啃了香喷喷刚炸出锅的肉饼。 他把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糯宝,笑着说:“糯宝还想吃什么?” 糯宝双手握着比自己胳膊还长的糖葫芦摇头:“不。” 不吃啦。 肚子装不下啦。 “吃饱了就好。” 街上人多,他怕有冲撞,索性弯腰把糯宝抱了起来,说:“回家前去看看你二哥。” 时二哥在铁匠铺做工,轻易出不来。 码头事儿一时半会传不到他的耳朵里,可回家前还是要去叮嘱一声,也省得他月底去码头找不到人。 他们刚转过街口,就远远地看到了铁匠铺随风招展的旗帜,门口还三三两两的围了不少人,其中有一道愤怒的女声尤为尖锐。 “大家伙儿都看看,这是做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没这门手艺就别出来揽活儿祸害人,老娘花了一钱银子刚打的锅,拿回去还没等上灶就先歪了!你看看你做的这玩意儿能用吗?!” 大婶的脚边躺着一口不大的铁锅,被锻得反光乌亮的锅底突兀的往下凹了一个大坑,一看就是不能用了。 被指着大骂的青年脾气极好,赔着笑脸说:“您说的是,锅造成这样是没法用了。” “可锅从铺子里拿回去的时候是好的,您也再三检查好了,回去一趟锅底就从外向内凹成这样,只怕是在路上不小心被什么重的东西给砸了,这个……” “你说啥?” 大婶愤怒地说:“你是说我故意把锅砸了来找你的茬?!” “哎呦,您误会了。” 青年把地上的锅捡起来,好声好气地说:“锅是被砸凹的,可好好的锅被砸成这样,不管是您还是我都是不想的,哪儿能怪您呢。” “要不您看这样,锅暂时留在我这儿,我明个儿给您修补好了,亲自给您送到家里去,只是要想把锅重新锻好的话,您就得再加六十文的补铁钱,不然的话这锅可能就……” “放你娘的狗屁!这是你手艺不到家打坏的锅,凭啥要老娘加银子?” 大婶怒得呼哧喘粗气,啐了一口就骂:“老板呢?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老娘不跟你这种给脸不要脸的小崽子说话!” 一直躲着的老板被叫了出来,大婶刚骂了几句他就说:“是是是,您说的对,这都是他的过错。” 他弯腰哈气地附和完了,扭头瞪着青年就说:“时闻墨,这锅是你打坏的,那贴铁的银子就从你的工钱里扣!” 时闻墨深深吸气挤出了笑脸:“掌柜的,这锅明摆着是……” “是什么是?” 老板想着赶紧息事宁人,想也不想就说:“该是你担着的就必须扣,你今晚把锅锻好了,明儿个给人家送过去!” 说到这里大婶终于满意了。 可在边上看着的人却气得肚子里疯狂打鼓。 时二哥一天的工钱总共也才三十文,老板因为别人的无理取闹,一句话就扣了他两天的血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时闻素和时三哥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可这样的事儿有理说不清,时二哥选择了忍,他们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糯宝踩着大哥僵硬的胳膊滑到地上,正想挤过去,就看到了两个蹲在边上的男孩儿。 大的看起来七八岁,小的只有五六岁。 他们玩的游戏是在地上倒放了一个豁了无数口子的粗瓷碗,抓着小石头用力往碗底上砸。 谁砸出来的坑大,那就是谁赢了。 糯宝看到这一幕眉心无声狠跳,再一看横尸在正中的锅底凹陷,突然就明白了这锅是怎么凹的。 她扯了扯大哥的袖子,指着那两个小孩儿说:“嚓哒!” 砸的! 大婶跟这两个孩子有明显的亲缘线,这俩熊孩子喜欢玩这样的游戏,这锅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自己砸坏的! 大哥诧异地眨了眨眼,还没想出对策就被糯宝拽住了口袋。 那是戴红柳特意给她缝的布兜兜,兜兜里还装了糖。 她拽着大哥和脑袋里还围着雾水的三哥蹭到熊孩子跟前,没开口,礼先行。 白嫩嫩的小手板一摊,里头赫然躺着两颗圆滚滚的粽子糖。 熊孩子看见糖就挪不开眼了,糯宝伸手示意:吃! 小娃娃得了糖欢喜得很,塞进嘴里就要拉着糯宝一起玩儿。 糯宝学着他们的样子抓起小石子朝着碗底砸,另一手扯了扯三哥的袖子,露出个嫌弃的表情,撇撇嘴说:“屁!” 三哥跟她相处多些,迟疑了一下就说:“砸碗底算个屁?” 糯宝看到熊孩子被激怒了,忍着兴奋连连点头。 对对对。 就这么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二章 敢骂我妹妹,大嘴巴子糊死你! 三哥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抱着胳膊就开始指点江山:“我照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那都是砸铁块砸石头,这么脆的碗底我压根就看不上。” 大哥反应不慢,可还是跟不上他俩的思路。 他看到糯宝对着两个脸都气红了的孩子做出个羞羞脸的动作,愣了下附和道:“砸碗底算什么本事?” “就是。” 三哥盯着那个害得二哥被扣钱的铁锅,咬牙说:“要是谁能把铁锅砸出碗大个窟窿,那才是真本事呢!” 男人,不管是老少,大多都是一种禁不起激的神奇生物。 熊男孩儿也是一样。 大的那个气得把脑子扔到了地上,张嘴就吼:“谁说我没本事?我在家砸的就是铁锅!” 小的那个跟着龇牙:“就是!我们把锅都砸坏了!” 他伸手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大小,得意地说:“砸出来那么大的坑!” 糯宝一脸嫌弃的怀疑,小嘴巴小鼻子全都拧巴在了一起,明摆着就是不信。 三哥福临心至,故意说:“吹牛的吧?就你们?”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这就去拿我砸出来的大坑给你看!” 这小哥俩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吼完拔腿就朝着大婶的身边跑。 大婶占据了道德的高地,正在不依不饶的跟老板计较,想多占点儿便宜。 她看到两个儿子冲过来了,不耐烦地说:“大毛二毛你们过去玩儿,别在这里……” “你们看,这就是我砸烂的铁锅!” 大毛激动地指着地上的歪锅大声喊:“这个坑就是我用石头砸出来的!” 二毛也不甘示弱地嗷了起来:“还有我!” “我跟哥哥一起砸出来哒!” 小哥俩喊得掷地有声,为了证明真的是自己亲手所砸,还把兜里揣着的石头都抓出来,朝着锅底狠狠砸了下去。 咣当。 石块碰铁撞击出闷响,小哥俩脸上的得意越发灿烂。 推动这一幕的大哥和三哥默默闭嘴。 主导的糯宝看着面色铁青的大婶,在对着勇于承担责任的小哥俩,鼓励的咧嘴一笑,挥着小巴掌使劲儿鼓掌。 厉害! 没白吃我的糖! 大毛和二毛还在激情砸锅,大婶的脸已经彻底绿了。 老板上一秒还在委屈时闻墨求全,明白是咋回事儿马上就露出了怒容。 “好哇!你家娃自己把锅砸坏了,你还好意思拿着来找我赔?” “我呸!” 大婶心虚地挨个掐了一把儿子,在大毛和二毛崩溃的哭声中说:“小孩子胡说的话能作数吗?我儿子这么点儿劲儿,怎么可能把锅砸成这样?” “这就是手艺的问题!就是锅没锻好!” “你放屁!” “时闻墨的手艺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好赖?你要是再闹,我就抓着你去衙门见官!看你还……” “走走走。” 大婶黑着脸抓起铁锅就走,临走时还回头吼了一句:“瘪犊子还不快跟上!等回去了老娘再收拾你们!” 在大毛和二毛虽走仍炸的哭声中,闹剧总算落幕。 时闻墨发现了家里人,诧异得飞起了眉毛。 大哥安抚似的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看着老板说:“掌柜的,锅既然是没问题,那刚才说扣工钱的事儿是不是就算了?” “凭啥算了?” 老板横着眉不悦地说:“要不是你大意,今儿怎么会闹出这么一场?” “工钱必须扣,否则长不了记性!” “可是……” “别叨叨了,赶紧进去干活儿!” 老板黑着脸要走,可刚一抬脚眼前就多了一颗小石头。 糯宝把石头砸出去,对上老板恐吓的眼珠子不甘示弱地小手叉起了腰。 明明不是她二哥的错,凭什么揪着就一定要扣钱? 这老板的心比锅底都黑! 时闻墨抢先大步冲过来抱起了糯宝,赔笑说:“老板,这是我家里的幺妹。” “她扔石头甩着玩儿,不是” 糯宝长得好,又打扮得秀气。 老板第一眼还以为这是谁家的大小姐,不大敢吱声。 可一听到时闻墨这话,马上就怒了:“我管她是哪儿来的小贱种!” “赶紧扔出去,耽误干活儿还得扣你工钱!” 时闻墨眸色往下一压笑意顿散。 他冷冷地盯着不知死活的老板说:“你骂谁?” “我骂了就……啊!” 他毫无征兆的飞起一脚,稳准狠地踹在老板的胸口。 飞出去倒地的老板还没爬起来,就被他单手甩了一个结实的大拳头。 “老二!” 大哥冲上来拉他,脚无比精准地落在了老板张大的嘴上。 三哥见状装模作样的扑过来说:“哎呦,这地上还有个人躺着呢,下脚的时候都看着点儿。” 他旱地拔葱似的把老板从地上拔起来拍灰,一巴掌比一巴掌抽得更重。 刚骂我妹妹,大嘴巴子糊死你! 冲突起源于糯宝手欠扔了个石头。 胜负一目了然。 引发大动作的糯宝一脸纯稚的无辜,被大哥接过去的时候还在嘿嘿的笑。 怒气未消的时二哥无奈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糯宝得寸进尺的揪住了他皮围裙的带子。 她人不大,动作飞快。 解开的围裙被她朝着地上一扔,正好落在了眼冒金星的老板脚边。 老板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怒道:“你居然敢打我?!你不想在这儿干了?!” 时闻墨冷冷一笑,在踩着围裙狠声说:“你再敢骂我妹妹一句,别说我不干了,这铺子都马上给你拆了!” “就是!” “牙全给你掰了!” 时三哥说完仗着自己体格大,用肩膀把气得头晕目眩的老板撞得跌在地上,拉着时二哥就说:“二哥,走,咱们回家!” 糯宝坐在大哥的胳膊上,也伸手去拽他:“锅锅!” 回家! 时闻墨哭笑不得地看着糯宝,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糯宝呀……” 闹到这份儿上,不走也是不成了。 他收好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拿上结算的工钱,就跟着家人一起离开了铁匠铺。 糯宝对此满意得眉毛都在跳舞。 二哥不是性子多好的人,可胜在圆滑,能屈能伸。 他在铁匠铺忍气吞声,为的就是还算丰厚的工钱贴补家用,看在钱的份上,很多委屈他都可以忍。 可有些底线谁都不能碰。 她故意朝着老板扔石头,为的就是激化矛盾,好能在今天把大哥二哥都带回家。 目的得逞,她快乐地拿着二哥刚买的风车跑了起来。 三哥抓着根布条在后头狂追:“糯宝!” “出门前说好了不乱跑的,站住把绳儿拴上!” 大哥和二哥好笑地看着追逐的弟弟和妹妹,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都是说不出的愁色。 走的时候倒是潇洒。 可养家糊口的事儿怎么办? 大哥叹了口气安慰道:“不急,会有办法的。” 只要一家人都在,一定会有办法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三章 给小神仙盖一山头的大房子! 返村的骡车停在路边,时大哥抱着睡着的糯宝下车。 刚得到消息的戴红柳就冲了过来。 “闻素!” “你没事儿吧?我听小五说你……” “闻墨?” 她话没说完扭头看到二儿子,脸再度一白:“你怎么也回来了?你们……” “娘。” 时二哥笑着说:“我们都没事儿。” “你别着急,糯宝好不容易睡着的,咱们回家再说。” 戴红柳看了眼在大儿子怀里睡得正香的幺女,魂不守舍地说:“好好好,人没事儿就好。” 她被小儿子的话惊着了,确认人没事儿也仍是心有余悸。 时二哥扶着她,警告的看了时三哥一眼。 这小子一心想着玩儿,把小五回家报信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不知内情也不着急,就带着糯宝在城里转了一圈。 不然他们早就到家了。 时三哥满脸心虚,摸了摸鼻子凑上去哄戴红柳宽心。 母子几人说着话走到家门口,正好就撞见了行色匆匆的时野。 他去看砖的成色,比戴红柳稍微晚了一步到家,正准备进城。 他在几个儿子身上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小五就含着泪花飞奔出来。 “大哥!” “大哥你没事儿吧?大哥你……” “唔……” “小子,没看到你大哥抱着糯宝呢吗?” 时二哥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拎到边上站好,抱着胳膊说:“还有,你只看到大哥了?我……” “二哥!” 被嫌弃的时小五激动地抱住他的腰,带着余惊未定的哭腔说:“二哥你也回来了!” “我都快吓死了!” 时二哥被这么一搂顿时乐了。 时野和戴红柳紧绷的心也在这样的笑闹中落回了实处。 大哥把睡着的糯宝被放在床上走了出去。 他跟老二都把手上的活儿丢了,要是不能及时商量出个合适的对策,家里的生计只怕就要成问题了。 院子里,说话声断续响起。 糯宝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她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进门的时候迷迷糊糊的。 察觉到阴冷还以为是什么不见光的东西路过,可谁知道这玩意儿胆肥到直接进门不说,还敢往她的床头飘! 阎王爷坟头蹦迪,鬼东西一心求死。 糯宝抱着被子坐起来,手上飞快掐诀,嘴巴分明没发出任何声音,冷冰冰的话声却在虚影的耳边如惊雷般迅速炸响。 “滚!” “小神仙救我!” 鬼影对着她咣咣磕了几个响头,嘴里还喊:“小神仙救救我吧!” 他磕得用力求得卖命,形同虚设的天灵盖震得往上翻飞。 但凡他脑瓜里还装着脑浆,这会儿应该已经喷糯宝一脸了…… 糯宝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板着脸说:“滚出去。” 家宅是吉地,容不得阴邪之物踏足。 这鬼影今日在这里飘一遭,要是家里有个体弱的,祟气一染十有八九要病上一场。 她肚子里憋了火,指尖捏着的微光闪得杀气十足。 “要么自己滚出去,要么我用你的魂魄炸一场烟花。” 鬼影大约是没想到她如此冷酷无情,愣了下眨巴着眼开始往外挤血泪:“小神仙,我……” “不滚是吧?” “哎哎哎!小神仙饶命!” 见糯宝真的要动手,鬼影忙不迭的飘直了说:“是我冒犯了,我这就走!” 他头也不回的顺着门缝挤出去。 可停留过的地方还是沾带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糯宝黑着脸咬破指尖,在半空中绘了几个透明的驱祟符,确保家里再无一丝祟气才重新倒回了床上。 时野身上血煞之气极重,就连看似温和的大哥二哥的身上也隐隐透着一股煞气。 这几人的手里都沾过血。 煞气为聚,气场相和的情况下家门相当于是对阴邪大开的。 而他们自身有煞做挡,再加上自身阳气充足阴邪之物近不了他们的身,可这些东西却会对家里的其他人造成影响。 糯宝拧着眉在被面上做推演,手指动得飞快。 可最后的结果跟前几次一样,一无所示。 天机不可泄,至亲不可演算。 她能察觉到爹爹和两个哥哥身上的异常,却推算不出来血煞到底从何而来。 爹爹,大哥和二哥,他们之前到底是干啥的? 这个家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糯宝百思不得其解没了困意,正抱着被子咬牙时戴红柳进来了。 她明显是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 糯宝故作不知咧嘴笑了笑,娇气兮兮地伸长了小胳膊。 “娘。” 抱! 戴红柳才听两个孩子说清了今日的惊险,搂着她就忍不住说:“糯宝真厉害。” “今日要不是糯宝聪明,你大哥和二哥只怕是要受委屈了。” 糯宝被她抱着嘿嘿直笑,低头扒拉开挂在胸口的布兜兜抓出来一块糖。 “锅锅,买!” 二哥买的! 她抓着糖往戴红柳的嘴边凑,意思就是:吃! 戴红柳被她这么一逗笑了起来,把糖塞进她的嘴里,好笑地说:“娘不馋,都给糯宝吃。” 糯宝含着甜滋滋的糖乐得两眼弯弯,走到院子里站定,打开自己的布兜兜就开始往外扒拉糖。 第一块给爹爹。 然后是大哥二哥。 最后一块分到五哥的手里。 小家伙分得公平公正,认真且严肃。 院子里的气氛本来还有些沉闷,可人手捧着这么一块来之不易的糖,心头的阴霾无声就散了。 时二哥握着糖弯腰逗她:“给我了?” “糯宝你可想清楚了,我吃了你就没得吃了,我真的吃了啊?” 他明摆着就是在故意逗小娃娃,糯宝自认非常成熟稳重,懒得搭理他的恶趣味,一扭身就跑了。 她爬到时野的腿上坐好,雄赳赳气昂昂地说:“爹爹,买!” “哈哈哈!哎呦,这小人精儿!” “给你就吃,吃完了你就去买来补上。” 时野说完把糖放回糯宝的布兜兜里,抱着她说:“回来了是好事儿,在家帮忙把房子盖起来,把年关过了再做打算。” 大哥和二哥回来的路上还很担心,可得知家里最近多了积蓄明显轻松不少。 时大哥温和地说:“也行。” “我是没意见。” 时二哥含着糖含混道:“我早就不想干了,这回正好做点儿别的。” 时野笑了笑就说:“都好。” 家里没之前那么艰难了,聚在一起日子总会好的。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索性搬出了小凳子开始商量盖房子的事儿。 糯宝左耳听大哥计划要给自己做秋千,满心温馨。 右耳灌满的是只有她听得见的鬼哭狼嚎,凄凉惨淡。 篱笆外,先前被赶出去的鬼影哭得嘶声力竭。 他眼巴巴地看着糯宝说:“小神仙您救救我吧!” “只要您肯帮我,这盖房子的银子我出了!” “不,我愿意出一大箱银子!给小神仙盖一山头的大房子!” 银子?! 糯宝耳尖一动,目光幽幽地转过了头。 此话当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四章 变鬼百年,初心不改! 在银子的诱惑下,糯宝决定给他一个自我陈情的机会。 她从时野的膝盖上蹦下去,抓住三哥的手,目标直指鸡圈里的大公鸡。 时三哥一看就知道她什么意思,抓起一根绳子走过去拴在鸡的脚脖子上,把绳子的另一端递给她,说:“我陪你一起去?” 糯宝很稳重地牵着扑腾翅膀的大公鸡,脆生生地说:“不。” 她是要牵着鸡出去谈判给家里赚外快的,有人跟着不方便。 时大哥皱着眉,站起来说:“那鸡都快跟糯宝一般高了,她这么牵着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老三,你……” “哒哒!” 糯宝看着语出惊人的大哥,气势十足的哼了一声。 她指了指自己,又嫌弃地瞥了一眼被牵着的鸡,撇嘴说:“宝,糕!” 她明明高很多的好吗?! 侮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选择最扎心的一种! 时大哥愣在原地,戴红柳忍着笑出来圆场:“不碍事儿。” “糯宝自打会走了就时常牵着花花围着房子打圈溜达,花花性子温顺,不会摔着的。” 她生怕糯宝闹,赶紧牵着脸都憋红了的小娃娃往外走。 “糯宝只能围着墙遛,不想走了或者是花花不乖,你就大声叫娘,记住了吗?” 糯宝忍辱负重地重重点头,走出去的时候昂首阔步,比大公鸡高出了一小截的脑袋上,一小撮呆毛上下摇晃。 时三哥终于忍不住了,捧着肚子乐:“大哥你说什么不好?你说她矮做什么?” 糯宝早先体弱,明明都三岁了,可身量比起同龄人却矮了一大截。 原本的糯宝呆呆傻傻的也不在意,可自从开始恢复以后,就无比介意自己的身高。 谁说跟谁急。 时大哥哭笑不得地说:“我早先也不知道啊。” “现在记住了也不晚。” 戴红柳也忍得够呛。 她故作镇定地说:“以后可不能说了,不然哭了你自己去哄。” 院子里说笑声不断,糯宝牵着花花走到墙角,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虚空。 “你刚才说银子?” 有多少? 都在哪儿? 她小脸稚嫩心思深,顶着一副奶娃娃的模样,肚子里噼里啪啦打的全是算盘。 鬼影不知道她的盘算,见她终于松口了欢喜得血泪狂飙,噗通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叽里哇啦的讲述自己富贵又悲惨的一生。 他名叫宋文,原本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可时运来了挡不住,大灾之年他靠着头脑倒卖粮食发了家,摇身一变就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豪绅。 他凭本事把家底赚厚了,穷过的那根弦却始终绷着不敢松,坐在聚宝盆上活了半辈子,手指头缝里溜出去的半个铜子都要合计半天。 简单地说,我有万贯家财,但我就是不花! 他为了能让自己的荷包能一直都鼓着,还留了不少后手,例如到处藏钱。 说到这里,他伤心欲绝地抹了一把血泪,连哭带嚎地说:“我咋也没想到,一场大火就把我标了藏钱地点的册子烧了,临到死的时候,还有一个地方的银子没找到,死活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埋在哪儿了……” 为了这么一个找不到下落的一笔巨款,宋文断气了也不肯上路。 执念促使着他在阳间徘徊不去,可活着的时候都找不到的东西,死了就更找不到了。 他哭得伤怀不已。 糯宝看着他与时下大为不同的穿着打扮,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说:“你死了多久了?” 宋文茫然地眨眼。 “我……我不知道啊……” 游魂是没有时间观念的。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飘一直飘,可他的银子到底在哪儿啊! 糯宝两辈子见过不少守财奴,可能把珍惜每一分钱做到像宋文这种程度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唏嘘着啧了一声,说:“你到这个村里多久了?” 宋文一问三不知:“不记得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宋文眼里发亮:“穗儿她娘跟我说的!” 穗儿她娘…… 糯宝抓起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头也不抬地说:“这么说,你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 人死魂当散,能停留在阳间久久不去的,多是被心中执念驱使。 而这种执念会变成一种莫名的指引,指引不肯离去的鬼魂朝着执念所在的方向靠近。 换句话说,宋文或许搞不清自己是什么年份的老鬼,可他找不到的银子一定就藏在这个村子里。 这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糯宝结合他的生辰八字大致算出个方向,看到卦象的结果如自己所料,愉悦地挑起了眉毛。 “你想求我帮你找到那箱银子?” 宋文连连点头。 找不到他连死都不安生。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 糯宝看着激动得差点把自己扭成蛆的宋文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笑眯眯地说:“但是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钱到位,是人是鬼都能帮你干废。 没有钱,那就不必再谈了。 宋文对此早有准备,想也不想就说:“等找到了我的心愿也就了了,再多银子我空看着也用不了,自然是归您了。” 糯宝不太相信守财奴会如此大方,顿了顿说:“当真?” “自然是真的。” 宋文自嘲地说:“我活着的时候守了一辈子的财,死了也被花不完的银子牵绊得不得往生,如今执着的只不过是个念头罢了,银子我拿来也是无用的。” 糯宝想了想,试探道:“那要不我把银子的数额换成等额的纸钱,烧了给你?” “能把纸钱换成元宝吗?最好是金纸折的。” 一问一答,宋文脸上原有的豁达瞬间变成肉眼可见的期待,眼里迸射出的不再是血泪,而是渴望金银的精光。 糯宝无言以对地看着他,默默点头。 “可以。” 不愧是为钱生为钱死的男人。 变鬼百年,初心不改! 不过拿纸做的元宝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这波买卖不吃亏。 糯宝答应得爽快,宋文也欢欢喜喜地飘走了。 双方都觉得这笔买卖是自己赚了。 打发走了送钱的老鬼,糯宝就准备牵着花花回家。 可刚走到家门口,她就看到不远处时老太满脸恭敬的迎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男子穿着道士服,手里还拿着个仙气飘飘的拂尘,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 可就在时老太领着他逐渐走近的时候,糯宝的眉心却不受控的狠狠一跳。 不对劲。 很不对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五章 老太太上哪儿找来的骗子? 糯宝正奇怪这两人怎么像是在朝着自己家走,下一秒就被老太太发现了。 她瞪着糯宝,斥道:“傻子就是傻子,一双眼珠子权当是摆设,半点屁用没有!” “看到人都不会叫,你……” “谁在门口喷粪?再骂一句我扯碎你的……” “奶?!” 时三哥听到有人在骂,撸着袖子就往外冲,可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老太太再过分,他身为孙子还是不能当面就骂的。 他喉间一堵,再一看老太太身边的道士面露警惕,先把地上的糯宝夹到了胳膊下。 糯宝重心一丢就悬在了半空,被夹得毫无尊严,但还挺好玩儿。 她咯咯笑着划了划手脚,对着老太太说:“坏!” 不光是老太太坏,她带着的这个道士也坏! 老太太一听这话来了火,可这时候家里的其他人也出来了。 几个哥哥默契的把糯宝护在了身后。 戴红柳看着不请自来的婆婆,忍着不耐烦说:“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的?怎么贵足还愿意落贱地了?” 老太太怒道:“你这话啥意思?时野是我儿子,难不成我还来不得我儿子家了?!” “时野,我可是你亲娘!你看看这几个贱小子和这个恶婆娘是怎么对我的!你……” 时野打断她说:“所以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你……” “老夫人。” 道士拦了一下,看着急赤白脸的老太太说:“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了?” “你此劫不小,若想得以化解,就要忍话争言忌,避口舌之争,家中和睦可晕生祥气,血亲俱全可逢凶化吉。” 老太太听到这话,强忍着把火压了下去。 她最近就跟霉神附体了一样,处处不顺。 喝水呛走路摔,睡着了梦见的都是叫喊着要吃自己血肉的妖魔鬼怪。 她怀疑自己染上了不干净的脏东西,找人一算果然如此! 道士的话提醒了她,脸色青紫变幻后就生硬地说:“我要在家里摆坛做法,你们全家都跟着我回去一趟。” 她开口就是命令,被命令的人一个都不想理。 时二哥没赶上分家时的热闹,张嘴就刺:“分了家好像就不算一脉的人了吧?你家的事儿我们去了能顶用?” “小兔崽子你……” “老夫人。” 道士掐断争执,解释说:“驱祟是为求吉,一脉血亲均在其中,若想施求有效,就是越齐全越好。” “老夫人近来被邪祟缠身饱受折磨,你们是身为后辈子孙,自当为长辈尽上一份孝心以求吉祥,法事做完也可保你们一家后吉不断,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何必起争执呢?” 他说得在情在理,听起来好像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可糯宝听完却在暗暗蹙眉。 求吉? 身为一个杀人犯你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遭雷劈? 老太太上哪儿找来的骗子? 糯宝的小鼻子小脸都在拧巴,眼角眉梢泄出的都是嫌弃。 可家里人却误以为她是在害怕。 时大哥伸手把她抱过去,安抚地轻拍着后背,边哄边说:“之前那个小木椅小了,大哥重新给糯宝做一个好不好?你跟我进去看看喜不喜欢。” 他正要走,老太太却急道:“站住!” “你们全家都必须跟着我去,一个都不能少!” “老太太。” 戴红柳板着脸说:“糯宝年纪小,八字也轻,她看不得这种事儿,我们跟着你走一趟就得了,你……” “不行!” “你们都必须去!” 老太太被看不见的霉神磋磨得心力交瘁,眼看着来硬的行不通,马上就往地上倒。 “天爷菩萨啊!我什么都不求就想要个顺遂,可这杀千刀的一家都在拦我的路,这是生怕我死得晚了让他们不如意啊!”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太太哭得悲怆不已,叫嚷声还引来了村民探头。 时野面色渐冷,正想说话就听到一声嫩生生的:“去!” 糯宝在大哥的怀里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小手,眼含期待地看着不赞成的爹娘兄长,执着地说:“去!” 她要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把戏! 糯宝一犯轴,全家谁都拿她没办法。 一家人难得齐整跟着回了时家。 院子里时小叔和时小姑都在,正中摆了一张桌子,桌上供奉了不少贡品,四周还插上了一些五彩斑斓的穗子,看起来还真有点儿道场的气势。 道士走进去高深莫测地念叨了几声,手中拂尘高高扬起,一甩出去火盆上马上就蹿起了绿色的小火苗。 老太太吓得马上就跪了下去,守着火盆絮絮叨叨的念佛祖保佑。 糯宝默默翻了个白眼。 佛道都分不清,求神都拜不对地方。 三两虚架子五斤假把式:啥也不是。 就是这么个假的不行的架势,小火苗一会儿变绿,一会儿变红还挺能唬人。 道士抓着一把纸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满脸肃然地说;“儿媳居九阴位,男丁往前。” 时老太着急地催促:“快啊!你们快点儿!” 她把戴红柳拽过去站好,又挨个催着其余人上前。 糯宝对着不住回头的爹爹和哥哥们挥手,表示自己能行。 可等大人们一转过头,她马上就迈着小短腿朝着外墙角跑。 那里好像有东西。 墙角转过去就是邻居家的茅厕,还没走近就是一股子熏人的臭气。 糯宝皱巴着小脸捏了捏鼻子,正想凑近看看时,时小姑冲过来没好气地说:“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你要是跌进去淹死了,又要说是被人害的!” 她粗暴的拎着糯宝转了个方向。 “赶紧滚回去!要不是你娘闹起来了,我才懒得出来抓你!” “再乱跑我就掐死你!” 她骂骂咧咧的往回走,顺手还真的掐人了! 糯宝捂着被掐得火辣辣生疼的胳膊气得咬牙。 掐死我? 我…… “糯宝!” 戴红柳白着脸揽住了她,着急地说:“不许乱跑知道吗?你……” “你个没良心的赶紧滚回去站好!” 老太太怒吼:“你要是耽误了老娘的正事儿,老娘跟你拼命!” 戴红柳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被扑过来的老太太强行拽了过去。 经此一事糯宝暂时不敢乱跑了,可越到尾声,她的表情就越古怪。 她打了个诀隔出个虚空,用旁人听不见的秘法说:“你怕吗?” 宋文身为游魂没受半点影响,正撅着腚在地上捡烧好的纸钱。 他抱着钱说:“怕?怕什么?” 钱又不砸手。 只要是无主之物就能捡。 这道场做几天他就能捡几天! 糯宝再一次被他的守财精神折服,正想鼓掌就听到宋文说:“我倒是不怕,怕的应该是你小姑。” 她眼珠一转,捂着被掐的胳膊咬牙说:“你展开说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六章 关我什么事儿?爱死不死 糯宝是罕见的玄学天才,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她前后两辈子活的时间都太短了。 上辈子在师门里学了十五年的手艺,学会刚出师就被呛死了。 这辈子满打满算才三岁,见的鬼多,手段也多,可她不懂男女情事。 简单地说,这娃没长大开窍的时候,有一根筋从一开始就缺。 宋文跟她不一样。 这个见过无数风花雪月的老鬼捧着自己挚爱的钱,开始指点江山。 “你注意到他的眼神没?钩子似的一直往你小姑的身上扒,眼神要是能使劲儿,你小姑早就被他扒光了!” “还有刚才在你家门口的时候,他就往你娘身上瞟,还被你爹横了一眼。” 说起时野他口吻多了几分悻悻,摸着下巴说:“你爹也很奇怪,明明是个农夫,可……” “打住。” 糯宝不耐烦地说:“没让你叨叨我爹,说你该说的。” 老鬼意犹未尽地嗐了一声,蹲在地上分析得头头是道。 糯宝听完眯了眯眼:“你是说,他不光是贪财,还想图色?” “聪明!” “我跟你说,男人最懂男人,那老东西的眼神明摆着不对劲儿,你小姑说不定今晚就有大劫。” 说完火盆里又被扔了一把纸钱,他头也不回地冲过去继续捡钱。 糯宝看了时小姑一眼,的确是在她的眉眼间发现了晦暗的一缕黑气。 驱祟未成,反成招灾祸上门。 老太太还真是坑儿害女的一把好手。 她揉了揉还在泛着疼的胳膊,心说:关我什么事儿呢?爱死不死。 恶人自有恶人磨。 遭劫了也是活该。 她不想多管闲事,可最后的进展却让她逐渐暴躁。 道场持续一个时辰,男子尚可有站起来的时候,可戴红柳是唯一在场的儿媳,她被老太太逼着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时野刚过去把她扶起来,道士就说:“今日道场初成,接下来需连续做法八日,九九归一方可得真。” “从明日起,每日多加一个时辰,直到……” 时二哥不满道:“你是说,明日要跪两个时辰,后日就是三个时辰?” “不错,如此心诚方可有效。” “那不成!” “瘪犊子你啥意思?!” 老太太被踩了尾巴似的叫了起来:“跪一会儿都不愿意,你是不是诚心想看着我死?” “跪了就一定有效?” 时二哥一身反骨,冷着脸说:“谁知道这是不是故意磋磨人的法子?不然怎么就可着我娘一个人跪?我要是明日就不来了,谁又能把我怎样?” 糯宝看着二哥眼里发亮,时野也默认了他的说法。 做戏敷衍一下尚可,可要是太耽搁事儿,那不来也罢。 道士叹气道:“若是不来,那道法难成,老夫人被邪祟缠身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一听会死,老太太马上就疯了。 她鬼哭狼嚎的倒在地上,把左邻右舍的人都嚷了出来,在狗叫声中崩溃地喊:“这是盼着我死啊!” “老婆子想活命咋就这么难……” 一哭二闹三道德绑架。 老太太玩起这招驾轻就熟,且人言风向迅速就朝着她的那边靠拢。 没有科学的年代,人们唯一的信仰就是玄学。 围观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说,都在劝戴红柳配合。 戴红柳摁住了想发脾气的时野,咬牙说:“行,我来。” 她要是不来,往后老太太出了半点岔子都是她的过错,连带着她的丈夫儿女都会背上骂名。 老太太见状终于满意了。 糯宝在角落里默默黑了脸。 她招手叫来满地捡钱的宋文,咬牙说:“你盯着他,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马上来跟我说。” 宋文奇怪道:“你不是不想管吗?”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糯宝冷笑道:“不揭穿他的丑事儿,怎么把我娘带回家去?” 难不成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娘在这里跪那么多天? 为了避免她娘亲受苦,这个闲事她管定了! 至于时小姑掐她的仇,以后再报也不迟。 糯宝忍着恶心想好了救人的对策,在夜半时终于被大哥抱着回了家。 受折腾最多的人不是她,可小娃娃困觉早,还没进家门就先睡着了。 把两个小的安置好,时三哥往门槛上一坐就说:“我看那人就是个骗子!” 还说什么回到家一定要把门关严实了,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出去。 折腾半天花架子不见一丝真本事,这不是骗人的是什么? 时大哥的脸色也不好。 他沉沉地说:“骗财就算了,左右花的不是咱家的钱,可这么折腾人不行。” 他们熬得住,戴红柳和两个小的不行。 时二哥把给糯宝擦脸的水倒了,皱眉说:“要不想个法子把人撵走?” 没了道士,道场自然就做不下去了。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行,时野出来却说:“撵一个还有下一个,掐尖不除根,这事儿就完不了。”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几个儿子,顿了顿说:“折腾一天了,先进屋休息,明天看看再说。” 亲爹发了话,几人再有不满也不敢说什么。 小院中逐渐陷入安静,直到宋文裹着阴风冲到了门前。 他记着糯宝说的话不敢往里去,手动拔长了脖子激动地喊:“小神仙!” “那个老色胚动手了!他放迷药把那家里的人都迷晕了,扛着你小姑往林子里去了!” 熟睡的糯宝猝然睁眼。 她扭头看着睡熟的爹娘,一咬牙决定故技重施。 “哇哇哇!” 她的哭声惊醒了家人。 戴红柳着急地抱住她哄:“糯宝,糯宝你怎么了?” 时野赶紧冲下床点烛开窗,除了睡得沉的时小五,其余三个哥哥也披着衣裳到了门外。 “娘,糯宝怎么了?” 糯宝双目紧闭哭得极其用力,小手小脚不断挣扎扑打,嘴里含含糊糊地喊:“咕……咕咕……” 戴红柳怎么都叫不醒她,急得一脑门冷汗。 时野想及前事,眸色一黯,沉声说:“糯宝是不是在说姑姑?” “姑姑?” 时二哥诧异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不解道:“咱家可只有一个姑姑,糯宝怎么会……” “咕咕!” 一声拔高的哭声打断了他的猜测,戴红柳说:“糯宝瞧着跟上次一模一样,相公你快去瞧瞧她小姑怎么了!” 怪异的是,她这话刚说完,糯宝就不哭了。 众人瞠目结舌之下忘了言语。 戴红柳心中猜测得证,心急地说:“过去看看!” “甭管她小姑是怎么了,可咱家的糯宝不能再这么哭了!” 时野匆匆走出来,看着门前的三个儿子说:“拿上家伙,你们跟我去一趟。” 不管今晚在捣鬼的是人是鬼,敢吓得他女儿受此惊吓,那个东西就不能留!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七章 骗子?你说谁是骗子?! 当年盖房子的时候,老太太找人算过,说是家宅近竹可生文曲,为了时小叔的前程,特意选了紧挨着一片小竹林的地基。 几年过去,小竹林长得葱郁茂密,融在夜色中随风而晃。 安静得让人心慌。 时大哥踩着边角的竹影翻进院墙,反手持匕走在门前敲了敲门。 “小姑?” “小姑你睡下了吗?” 叫了几声没人应答,他又试着放大了声音。 “别叫了。” 院墙外,时野面沉如水地说:“人不在这里。” 时三哥动作快,已经顺着前后院看了一圈。 他拧着眉回来说:“我刚才在后院往竹林里去的方向发现了一道脚印,比正常的深半指。” 旱着的天儿,地上少水无淤积的湿泥,人们正常行走时留下的脚印自然就浅。 除非那人的体重远超常人,又或者说他的肩上还扛着另一个人。 一直抱着胳膊的时二哥微妙扬眉,抬脚就踹向了大门。 “嘿嘿嘿!遭贼了赶紧起来!” 换作平常,老太太听到这动静绝对冲得比鸡都快。 可今晚门都险些被踹掉下来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啧了一声说:“我怎么不知道,咱家糯宝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难不成老太太真是往家里招了个恶?” “你这时候提糯宝作甚?” 时大哥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说:“爹,这事儿蹊跷,要不还是进林子去找找?” 他们都不愿管闲事儿。 可问题是糯宝在家闹着呢,万一事儿没办好,小娃娃一直哭怎么办? 时野眯着眼看了看黑压压的竹林,沉沉道;“老二,我们几个进林子去找人,你现在就去叫村长,顺带把邻近的村民都叫来。” 夜深人静,无人证不可成凭。 他们既然是来了,这事儿就得办得圆满漂亮,让人抓不到任何指责的地方。 时二哥面上浮出一抹了然:“好,你们注意安全,我这就去。” 父子几人分头行动,各朝两边。 竹林深处,道士喘着粗气把晕死过去的时小姑扔到干草堆里,摸着她嫩滑的脸蛋,咽了咽口水说:“为了不让你摔着,把我累成这样,一会儿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乖一点,大爷今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快活似神仙。” 他说完急不可耐的开始宽衣解带,手上忙着,嘴里也不得空闲。 无声无息潜进来的几人冷不丁被灌了一耳朵污言秽语,时大哥立马伸手捂住了身边人的耳朵。 小孩子家家的,听不得这个。 时三哥耳朵被捂着也恶心得够呛,打了个干呕伸手做了个手势:动不动手? 时野黑透的脸完美融入夜色,飞快地闭了闭眼说:“去吧。” 道士恍惚间好像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愣了下狐疑的看向四周。 “谁?” “谁在说话?” “小爷是你祖宗!” 时三哥拎着根棍子冲了上去,不等道士反应过来兜头就是一个大闷棍。 他边打边骂:“敢拿我们全家耍把戏,还敢让我娘跪九天!” “小爷打死你个王八蛋!” 道士被人发现本来就慌,再被他这么摁着一顿砸萝卜似的狠敲,瞬间忘了反抗只记得抱头求饶。 “大侠饶命!” “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哎呦!” “救命啊!” 时大哥没理会被抽打得满地乱爬的道士,走过去踢了一脚干草盖住时小姑被解开的衣领,伸手试了下鼻息转头说:“大约是被药迷过去了,人没事儿。” 一听没事儿,时野刚抬起来的脚又放了下去。 不光是孩子们不耐烦,就连他对这个最小的妹妹也提不起任何保护的欲望。 死不了就行。 观战的父子俩默默不言,画风安静祥和。 几步之遥的正中,时三哥化身爆锤骗子大力士,扯了被脱在地上的衣裳堵住道士的嘴,捶得那叫一个秋风扫落叶冷霜拍人脸,毫不留情。 这样单方面的暴打持续了快半刻,竹林外终于起了别的动静。 领路的时二哥故作着急的敞开了嗓门说:“我爹本来是担心老太太招来了外人怕不安全,领着我们几个过去看看,可谁知道进门就发现老太太和小叔被药迷晕过去了,小姑也丢了。” “我爹他们已经进林子去找了,我怕人手不够让贼人得逞,这才夜半去扰了您的清净,村长,您……” “你做得对。” 村长忍着着急说:“这么大的事儿,光是靠着你们父子几个怎么能行?” 他得了消息带着人冲进屋,老太太和时小叔还睡得一脸安详,明摆着就是被药过去了! 要不是时野反应快,保不准今晚上要出大事儿! 他拍了拍手大声说:“大家伙儿赶紧分散了去找人!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这可不能……” “二哥!我们在这儿!” 时三哥扔掉手里的棍子呼了一口气,大声喊:“我们逮住那个掳人的骗子了!” 不光是人抓住了,也打得差不多了! 听到动静的村民呼呼啦啦地跑了过来。 村长刚站稳就抓着时野说:“时野啊,人没事儿吧?你和……” “没事儿。” 时野扶住村长哆嗦的手,沉稳地说:“发现得及时,正巧就在林子里追上了,我们和时妮儿都没事儿。” 村长得了这句答复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扭头一看地上趴着的道士气得不断咬牙。 “作死的禽兽东西!” “来几个劲儿大的,把这猪狗不如的混账捆了,天一亮就拎去见官!” 愤怒的村民们一拥而上,用拴猪蹄的手法把挣扎不得的道捆了个结结实实,抬着就往外走。 村长擦了擦冷汗说;“时家老三,你去你把小姑背着。” 时三哥撇嘴小声嘀咕:“干啥要我背?” 他是来打骗子撒气的,又不是来见义勇为的。 时二哥踹了他一脚,忍着笑说:“你劲儿最大,除了你还能是谁?” “别哼唧了,赶紧去。” 他忍着不情愿把时小姑扔到肩上,刚出了竹林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叫喊。 “骗子?你说谁是骗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八章 你奶跟骗子打起来了! 老太太昏着叫不醒,来帮忙的大婶只能是往脸上泼冷水。 可她一醒就撒泼:“那是我花重金找来的得道高人,怎么可能是骗子?!” 她嚷完了木门被人打开。 时三哥哼了一声,就把时小姑扔到了门口的干草垛里。 村长怒道:“你怕不是老糊涂了!” “这不是骗子是个啥!时妮儿被这贼人半夜掳了去,要不是时野他们……” “你胡说!” “你们跟时野那个不孝子都是一伙的!” 老太太吼了一嗓子,无视众人的阻拦冲过去就道士嘴里的布扯了。 “大师,大师您没事儿吧?” “污蔑……这些全都是污蔑!” 道士终于获得了说话自由,在老太太的坚信下又有了作妖的底气。 他怒不可遏地说:“这丫头被邪祟勾到林子里,我跟着出去是为了救她!” “要不是我道法高深,被你们这么一搅和她早就没命了!” 他说完示威似的冲着时野抬了抬下巴,咬牙道:“你们险些坏了本道长的大事儿!也差点害死了她!” 他说得振振有词,老太太对此深信不疑。 她像是这会儿才看到草垛里的时小姑似的,冲过去抱着仍在晕厥的闺女就哭:“我苦命的闺女啊……你差点就被人害死了啊……” “你!就是你们!” 她愤怒地指着时野等人,大吼道:“我早就知道你们都是黑心烂肚的,你们害我还不够,还想害我闺女!” “你们就是想故意害死我,才一直阻拦大师做法!都是你们害的!” 时野冷着脸说:“你既是说去救人,为何先放药迷晕了其他人?” 道士言辞闪烁地说:“那是道法的玄妙境界,压根就不是你说的下药!” “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 村长啐了一声,攥着拐杖说:“把人捆了,送去……” “我看谁敢动他!” 老太太扑腾着胳膊冲到前头,护在道士的跟前说:“大师是我活命的指望,谁敢动他我就跟他拼了!” “糊涂东西!他就是个骗子你……” “你才是老糊涂了!” 老太太对着面色铁青的村长嚷:“你满门心思都朝着大房的一家子偏,我家的事儿你管不着!” “谁今儿敢抓大师,我就去他家门口一脖子吊死,化作恶鬼纠缠他一辈子!” “你……” 村长气得手指头打哆嗦,跺了跺拐杖咬牙说:“好,我们不管你家的闲事儿!” “我们走!” 村长一声令下,早就不耐烦了的村民带着厌恶准备离开。 有人拍了拍时野的胳膊,说:“你也赶紧带着孩子们回去,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人家乐意作死谁都管不着。” “都分家了,管好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就行。” “是啊,赶紧回去吧。” 时野缓缓呼气,在众人的注视下冷冷地说:“你既是认定此人不是骗子,那我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我们父子几人今日多有冲撞,就不好再来帮着镇坛做法了,接下来的法事你自己办吧。” 揭穿了骗子的真面目,这时候再说不来了,合情合理。 村长憋着气哼了一声,说:“这种晦气地方,少来也好!” “走,都各自回家!” 老屋里,戴红柳抱着睡过去的糯宝往外张望。 看到时野进来了,立马就说:“咋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隐隐听到有人声喧嚣,可怕糯宝再闹也没敢出去看。 时野走近确认糯宝睡得安稳,抿了抿唇才说:“几个大的都去睡觉了,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抓了个骗子。” “明日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再过去了。” 跑了一趟虽是受了些闲气,可也因祸得福免了一桩麻烦。 他说得言简意赅,戴红柳一听就懂了个七七八八。 她摸着糯宝的小脸没好气地说:“我就知道那道士不是个好的!也只有老太太什么胡话都信!” 说完她又问起了细节,听完坐在床边默默蹙眉。 “相公,糯宝这事儿是不是太玄乎了?” 两次了。 小娃娃在梦中哭闹两次,次次皆有对应。 这要是巧合还好说,可万一…… “不会。” 时野不假思索地说;“糯宝就是个三岁的孩子,她能懂什么?” “巧合罢了。” 他答得过度笃定,以至于戴红柳心里刚浮起的古怪很快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夫妻俩说着话吹烛睡下,谁也没有注意到,糯宝的小眉毛拧得越来越紧。 为了不让家人去被磋磨遭罪,她选择了曲线救国。 可她也没想到,真相都摆在眼前了,那个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老太太居然还对此深信不疑! 她自己眼盲心瞎就算了,居然还敢骂人! 目睹全程的宋文挂在篱笆外说得绘声绘色,糯宝看着头顶的横梁,小嘴含糊的动了几下,很快掌心里就多了个泛着灰气的符文。 她翻手一甩,符文从掌心剥离从门缝中飞了出去。 宋文盯着这个奇怪的符文说:“这是什么?” “入魇符。” “拿去贴在老太太的床头。” 宋文看了半宿的热闹恍惚觉得自己也活了似的,捏着那个会飞的符文新奇地说:“这有啥用?” 糯宝嘟囔道:“作用不大,吓人够了。” 夜夜闭眼入梦魇,日日邪魔缠身绕。 老太太不是怀疑自己中邪了吗? 那就成全她。 宋文对糯宝的有求必应大为赞叹,抓着符文飘得带出了残烟。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是尖叫着醒来的。 她连滚带爬的冲出房门,抓着鼻青脸肿的道士就喊:“大师救我!” “有鬼!真的有鬼要杀我!” 道士浑身都刺骨的疼,被她这么一抓猝然吸了口凉气。 他勉强维持着高人姿态,说:“我既然来了,当然会救你。” “只是咱们之前说好的银子,你看……” 老太太因为昨晚的事儿起了几分警惕,吸着气说:“还有八日呢,只要八日内能把事儿办成,我就一起给你。” 道士宽袖中的手掌猛地攥拳,强行挤出一抹笑说:“好,那便等到八日后。” 转眼六日飞逝而过。 糯宝正照常牵着花花在门口溜达,宋文满脸愁容的来了。 他还不是一个鬼来的。 糯宝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手里牵着的小娃娃,飞起眉毛用眼神问:你的? 宋文恼得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摇摆着魂体扭曲地喊:“这是我捡来的!” “捡的!” 糯宝恍然地哦了一声,下一秒上扬的嘴角就缓缓下压。 七日还魂显体,本该是离魂自引往故土去。 这孩子不是村里的人,年幼也无执念所缚。 她会出现在此,唯有一种可能。 杀她的人此刻就在这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九章 打起来才好呢 大婶传完话就赶着回去看热闹。 时五哥扭头看着时二哥说:“二哥,你说她打得过吗?” 时二哥要笑不笑地说:“老太太的身手可不一般,寻常人哪儿会是她的对手?” 打起来才好呢。 打得越厉害越好。 他眼珠一转视线落在糯宝的身上,捕捉到小娃娃眼里期待的光芒,笑着说:“糯宝,想不想让二哥带你去看热闹?” 老太太的笑话,不看白不看。 糯宝眼底发亮飞快点头。 想! 说走就走。 时二哥让糯宝坐在自己的肩上,还抓了一把瓜子才慢悠悠的出了门。 他们兄妹三人到的时候,战况正激烈。 时小叔不在,主要战力为老太太母女俩。 这两人一个堵在门前,一个撸袖子抓扫帚,冲上去就是一顿狠拍。 假道士被抽得狼狈闪躲,怒道:“你这是毁约!” “来之前就说好了,办成给我二两银子,你怎么能……” “你个天杀的骗子还好意思问老娘要银子?!” 老太太黑着脸吼:“老娘找你来是驱邪的,可自打你来了,这家里的邪门事儿就没消停过!全都是你招来的晦气!” 她这几天过得实在煎熬。 白天跟着假道士连跪带跳,到了晚上一闭上眼就是恶鬼索命,每天晚上捧着脑袋来找自己的鬼还都长得不一样! 她一开始的深信不疑变成了满肚的怨气,早上刚听时妮儿说自己的肚兜被人偷了,结果这骗子还想找自己要银子! 老太太怒得炸得头皮往上掀了三寸。 时小姑的脸也青得怕人。 她攥着棍子喊:“娘,让他把收了的银子还回来!偷的东西也必须拿出来!” 老太太挥舞着扫帚果断冲了上去:“臭不要脸的你还不还?!” “不还老娘打死你!” 假道士再菜也是个男人,他不是打不过眼前发疯的母女俩,他是不敢打。 这边闹起来的动静太大,前前后后围了不少看笑话的人,他要是敢还手,这些人一拥而上能把他活活打死! 他又挨了几下实在无法,只能抱着脑袋喊:“还!我还给你!” 老太太叉着腰重重地啐了一口,劈手夺走他手里的包袱就开始翻。 假道士趁着她们不注意,手忙脚乱的蹿了出去,看到站在人群外围的时二哥,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嫉恨。 时五哥纠结地说:“二哥,他刚才是不是瞪你了?” 时二哥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在糯宝的小手里,哂笑道:“你早说呀。” 糯宝揪着他的耳朵奇怪地咿了一声:早说有什么用? 时二哥捏了捏她软糯糯的小爪子,笑着说:“早说就逮住他,把他瞪人的眼珠子抠了。” 糯宝听完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 二哥哪儿都好,就是喜欢开恶趣味的玩笑。 时五哥显然对此也习以为常了,撇撇嘴就说:“娘说了,不许你说浑话吓唬糯宝,不然就……” “嘿,时小五你是不是欠揍?” 时二哥刚要去揪叛逆的弟弟,不远处就响起了戴红柳奇怪的声音:“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时野和戴红柳一大早就出去采买盖房子的材料了,这会儿才赶回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时二哥在娘的面前秒变乖巧,抓着糯宝的小腿说:“没什么,带糯宝来看个热闹。” “娘,东西都买好了?” 他话题转移得自然,戴红柳也没多想。 她示意孩子们跟上就说:“都买得差不多了,你爹和你大哥跟人家装车一起送来。” “你们少来这种地方,赶紧跟我回家去。” 他们刚进了家门,时野也带着买好的东西回来了。 满满五大车的青砖和瓦片,把茅屋的门前堆了个满满当当。 他喝了一碗水才说:“人都找好了,明天就能动土。” “我都跟村长说好了,暂时借住在他家的老屋里,一会儿带着孩子们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一早就搬过去。” 说完他看了时二哥一眼:“你带着糯宝出去了?” 时二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就是出去转转。” “那边事儿多,往后少带着小五和糯宝凑热闹。” 时二哥赔着笑脸说好。 等时野和戴红柳说着话出去了,糯宝和时小五的耳朵马上就被逮住了。 他咬牙说:“我挨骂了你俩捂着嘴就乐,热闹好不好看?” 糯宝扒拉着他作恶的手哼唧:明明是你先说去看的! 时小五挣脱不开就开始喊:“二哥!” “闻墨,你别捉弄弟弟妹妹。” 时二哥闻声松手,糯宝牵着还不服气的时五哥撒丫子就跑。 打不过还不跑。 她五哥是真的很执着! 看热闹不嫌事大二人组怕遭二哥报复,撵在戴红柳的身边寸步不离。 外头路过的人看到门口堆着的东西,惊奇道:“哎呦,你家这是打算盖房子?” 戴红柳笑着嗯了一声。 那人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说:“你们两口子是真的厉害。” 分家出来了马不停蹄的准备盖房子,别的不说,这股子拼劲儿一般人就比不上! 没多久时大哥带着买好的木材回来,他们家准备盖房子的事儿也顺着风在村里传开了。 老太太骂了一天的骗子,嗓子都喊哑了。 听到时小姑说,开口就喷:“他们怎么可能盖得起房子?” 分家拿到的那点儿钱,盖个茅厕还差不多。 时小姑拉住她的胳膊,着急地说:“我亲眼瞧着的,他家门口堆了满地的青砖红瓦,这还能有假?” “也不知道他家是打哪儿弄来的银子,流水似的一车又一车的往家里拉好东西,村里人现在都在说呢!” 老太太听到这里古怪地站了起来,吸着气说:“你真瞧着了?” “难不成这些年他们背着我藏银子了?” 时小姑还没说话,她就着急地说:“不行,我得去看看!” 老屋里,时野和戴红柳正带着几个孩子收拾东西。 老太太避开人小心翼翼地探头,看清门前堆着的那些砖瓦,狐疑地吸了一口气。 大房一家哪儿来的钱? 她挣扎半天鬼鬼祟祟的走了,飘在半空的宋文征询似的朝着糯宝的方向看了一眼: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糯宝蹲在地上玩儿似的摆弄着几颗小石头,默默摇头。 盖房子不是小事儿,老太太早晚会知道的。 她要是想不开来找茬,自然有别的惊喜等着她。 至于另外一个…… 她弯起眼笑得无比乖巧,用只有宋文能听到的声音说:“今晚看你的了。” 有些人既然是赖着不愿意走,那就留下赎罪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章 可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一家人忙忙碌碌收拾到夜半。 戴红柳把睡着的糯宝放在床上,忍着疲惫说:“闻素,闻墨,你们也别收拾了,快带着小五去睡。” “好嘞,我们马上就弄好了。” 折腾到半夜谁都累了,烛一熄屋里马上就没了声音。 黑漆漆的夜色下,不远处的草垛里爬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蹑手蹑脚的朝着老屋走。 宋文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好奇地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人感受到如影随形的冷风打了个寒战,咬着牙含糊骂了几声,从怀里掏出铁丝就开始熟练的撬锁。 咔嚓一声。 他把打开的锁头放在地上,轻手轻脚地摸进院子,揭开水缸盖子,骂骂咧咧的打开了一个纸包。 “要不是你们一家子坏了老子的好事儿,老子早就拿着银子走了!” “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下了阴曹地府让你们好好的管个够!” 他边骂边把纸包里的毒药都撒进去,抓起水瓢搅和了几下,才忍着怒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声。 按他的计划,他只要先忽悠住了老太太,做法的期间再用点儿迷药,不光是能占黄花闺女的便宜,还能赶在九日期限之前拿着说好的银子一走了之。 可他盘算得那么好的计划,最后却毁在了时野父子手里。 今日被老太太打出来后,他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藏了半日为的就是等这一刻。 似乎是想到了时野一家明日全部惨死的画面,他阴狠又得意地咧嘴龇出了一口大黄牙。 可就在他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路还是眼前的那条路,周边不知何时泛起了淡淡的雾。 他忍着心惊迈开步子,好不容易走到门边,一喘气的工夫眼前的画面一变,他居然又回到了水缸边! 假道士吓得呼吸急促,抓起腰间的匕首朝着空气劈砍下去:“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开!” 宋文讥讽地飞起了眉,抓起糯宝留下的石头扔出去一颗,混沌在迷雾中路缓缓露出了模糊的边缘。 假道士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想也不想就撒腿狂奔。 宋文扔出去一颗,假道士跑一截。 他再扔,假道士就继续跑。 这么一来一回终于跑出了迷阵的边界,宋文倒挂在树上砸出了最后一颗石头,早就吓得魂飞胆丧的假道士尖叫着一头扎进去,一股浓到化不开的迷雾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很快就将他的身影吞没在了深处。 宋文哼着小调儿飘到篱笆外,欢喜地喊:“小神仙,人已经引过去了!” “只是事儿都办好了,小神仙你什么时候帮我找银子啊?” 藏起来的银子找不到,他再飘三百年都没法安息! 糯宝打了个哈欠含糊地说:“着什么急?” “明天你就知道了。” 宋文把自己的胳膊拧成了麻花,不解地嘀咕:“明天?” 明天能知道什么? 鸡叫破晓,糯宝家的小院子早早的就有了动静。 戴红柳把从床上强行拔出来的糯宝放在小椅子上,哄着说:“糯宝,你爹爹请了一些叔叔伯伯来帮忙盖房子,让你五哥带着你玩儿,好不好?” 糯宝双眼迷离神情恍惚,双手捧着二哥给的大包子唔了一声,还没张嘴咬,外边就有人喊了起来。 “有人吗?” “哎,在呢。” 戴红柳擦着手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口的官差猛地一顿:“官爷,您这是……” “别怕,不是大事儿。” 官差嗐了一声说:“前几日来你们村里的那个道士是个江湖骗子,流窜在外用迷药害了好几家人,听说他这回骗的是你家老太太,你家丢没丢东西?人都没事儿?” 戴红柳愣了下连忙摇头。 “没,这人是我婆婆引来的,都没进过我家门呢。” “那就行。” 他说完要走,正巧撞见了回来的时野。 时野客客气气侧身让了下,等人走远就被戴红柳揪着胳膊抓进了门。 “咋回事儿?怎么突然还把官差引来了?是不是……” “没事儿。” 时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顿了下才解释说:“只是那个骗子死了。” “死了?” 时二哥诧异地探头:“怎么突然就死了?” “跑进山里被狼咬死的。” 早起进山砍柴的人撞见一地的血,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去报官。 官差来了把尸首拉出来验明身份,走访询问的时候成功把老太太吓晕了。 时野刚从老太太那儿回来。 戴红柳瞠目结舌的听完,过了好一会儿才呐呐道:“你别说,能在众多江湖骗子中成功找出一个通缉犯,老太太这份儿能耐还真是不多见。” 锐眼识恶,臭味相投。 这也算本事了。 时野用眼神制止想展开说说的时二哥,抱起听得入神的糯宝说:“受受惊吓也好,省得一天没事儿找事儿。” “我请的人看完热闹就要过来了,你们几个吃完了,小五带着糯宝出去玩儿,老二你跟着你娘做饭,我跟你大哥去……” “不不不。” 突然回神的糯宝抱住他的脖子就疯狂摇头。 院子外头还荡着个魂呢,她要是走了没法跟守财奴交代! 时野好笑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糯宝听话。” “今日要把旧茅屋推翻,动土挖地基,你……” “不。” 小家伙果断扭头,给了时野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戴红柳妥协地说:“不去就算了,再不济有小五看着呢。” “只是糯宝,咱们可说好了,不许乱跑,也不能捣乱,记住了吗?” 糯宝瞬间咧嘴露出个笑,卖乖的朝着戴红柳伸手:娘最好了! 时野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转头催起了几个儿子。 不一会儿看足了热闹的村民三三两两的到了,进门首先就是一通唏嘘。 说完了老太太引狼入室的笑话,经验丰富的泥瓦匠敲了敲手里的烟袋,说:“得,时辰差不多了,摆香案祭土地公,准备动土!” 冒着火光的香烛在风中顺利燃尽,众人拎着铁锹锄头开始扒老屋。 家里的大人都去帮忙了,时小五牵着糯宝往后退了一截,不解地说:“糯宝,五哥带你去遛花花不好吗?这有什么好看的?” 灰飞土扬的,呛人不说,声儿还大。 糯宝竖起小手在嘴边嘘了一下,对着正在被挖开的地基抬了抬小下巴。 飘在不远处的宋文从迷糊中惊醒,火烧屁股似的蹦起来喊:“银子?” “银子在哪儿?” 糯宝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心说:在哪儿? 可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一章 完蛋了,脑子不好了 在宋文的翘首以盼中,在糯宝准备好拥抱财富的期待中,破旧的老屋很快就被夷为平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糯宝揪住戴红柳的手,指着被放下的锄头疑惑地说:“啊?” 这就不往下挖了? 戴红柳蹲在她身边解释说:“日子都是算好的,今日拆旧,明日挖新。” “等把拆下来的废料都收拾干净,再沿着地基洒一圈石灰线,明日就能顺着挖地基了。” 她摸了摸糯宝的脑袋就说:“糯宝乖乖的在边上玩儿,娘要去做饭了。” 盖房子是大事儿,村民都会自发来帮忙。 帮忙干活儿不要工钱,可主人家为表谢意,就要承担大家伙儿的一日三餐。 好几十个人等着吃饭呢,不提前开灶的话压根赶不上饭点儿。 戴红柳和几个婶娘说笑着准备动手,临时搭建出来的超大灶台上缓缓燃起炊烟。 烟雾散去的尽头,蹲着一个满脸丧气的老鬼。 宋文吊着一双要落不落的眼珠子,惨兮兮地说:“小神仙,我的银子真的在这儿?挖下去就能找出来?” 糯宝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用密语说:“在是在的,只是今日没人挖了,等明天吧。” 遇到宋文那日她就大致算出了位置,今日老屋一扒,那种明确指向的感觉就强了几分。 位置不可能出错。 变故大概就是从今天变成了明天。 宋文唉声叹气地搓了半天下巴,最后一拍大腿就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开挖!” 看到银子之前,他一步也不走! 糯宝被他的执着震得面皮抽动,还没说话就毫无征兆的被人掐着小肥腰举了起来。 重心瞬间悬空,糯宝秒变半空炫飞小陀螺! 她不满地拍打着短胳膊喊:“锅锅!” “哈哈哈!” “瞧你这点儿小样儿。” 时二哥举着她转了几圈,忍着笑说:“怕了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出卖我。” 糯宝鼓着脸揪他的耳朵作势要扯,他夸张的哎呦喊了几声,求饶道:“别恼别恼。” “二哥带你吃肉去。” 吃肉? 什么肉? 糯宝人还迷糊着,就先被顺风传来的香气勾住了鼻子。 肉是戴红柳之前腌的野猪肉,本来还没腌够时候,可今天是第一天动土的大日子,索性就先开了一缸拿出来熏好招待客人。 大哥用拆下来的土砖块在空地上垒了一个台子,最上头摆了一个特制的铁架,被各种香料腌成了深色的肉块平整的铺在架子上,火焰燎起,顺着香气一起迸出的是油滴在炭块上的滋啦声响。 香得勾人。 时三哥正蹲在地上往台子里加柏枝,看到糯宝兴奋地招手:“糯宝快来,我给你选了一块最好咬的肉,快过来吃!” 时二哥拍了拍他塞肉的手,嗤道:“莽死你得了。”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碗把肉装好,又拿着小刀把肉分成小块,确定不烫了才递给糯宝:“啊,张嘴。” 面对香喷喷的肉,糯宝选择不计前嫌果断张嘴。 真香! 熏肉的特殊香气顺着风不断飘远,也诱来了一群不请自来的小客人。 时三哥秉持着自己的豪迈大块分肉,一堆年纪不一的小娃娃双手捧着啃得满嘴流油。 可就是在如此愉快的撸肉环节,却走近了一道半酸不苦的声音。 “哎呦,都吃着呢。” 时小姑艰难的把停在架子上的眼珠子转开,看着围了一圈的娃,阴阳怪气地说:“这年头肉多贵啊,你们哥儿几个的手指头缝倒是松得很,甭管是人是鬼都赶着往外送。” 这么香的肉,她都一口没吃着,凭什么让这些不沾亲不带故的娃子造了? 时小叔跟在她身后咳了一声,无奈道:“妮儿,你怎么这么说话?” 他说完看着时大哥说:“闻素,听说大哥大嫂准备把老屋扒了盖房子,我和你小姑是来帮忙的,你爹娘在哪儿呢?” 他话说得漂亮,好像有多为人着想。 可要是真心想来帮忙的,早的时候怎么不见人影? 时大哥还没说话,时二哥就笑眯眯地说:“要不怎么说贵人多忘事呢,小叔不愧是时家最有出息的读书人,这才从老屋搬出去几年呐,您这就不记得老屋的路怎么走了?” 糯宝坐在小凳子上深以为然地点头,嘴里忙着嚼肉手上没闲着,指了指脑袋迅速摇头。 完蛋了,脑子不好了。 时小叔被嘲得笑容凝滞。 时小姑不满地叫了起来:“你们什么意思?” “我们是长辈,你……” “是,您是比我还小两岁的长辈。” 时二哥唏嘘着啧了一声,幽幽道:“要不说辈分大就是好呢,瞧瞧小姑这一身的威风气派,那是半点都看不出来您那晚上被……” “住嘴!” 时小姑被戳中痛处恼道:“你再胡说看我撕不撕烂你的嘴!” 糯宝拉住二哥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另起方向继续拱火,歪着脑袋就说:“奶?” 老太太不是被自己的引狼入室吓晕了吗? 怎么,没人跪在床前表孝心了? 眼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人脸气出了锅底色,时大哥把嘴角压下去,给糯宝的疑问做补充说明:“听说老太太晕倒了,小叔和小姑不用在家里伺候?” 时小叔摁住了想暴走的时小姑,咬牙说:“你奶奶已经没事儿了,就是她让我们过来帮忙的。” “你们这里既然是没事儿,那我们就先过去找大哥大嫂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 “你再胡闹,回去看娘怎么收拾你!” 他强行拽住了不依不饶的时小姑,咬牙说:“你别忘了来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跟他们置什么气?!” 大房一家按理说是盖不起房子的,可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这么多钱。 他们来是为了弄清楚银子是哪儿来的,不是来为了两口肉闹事儿的! 时小姑强忍着怒被拉着走远。 时二哥抱着胳膊微妙扬眉:“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小?” 都当他们听不见? 时三哥狠狠咬了一大口肉含混道:“烦死了,他俩是不是来找事儿的?” 找茬的话直接扔出去可以吗? 他是真的很想扔人。 时大哥相对冷静些,不紧不慢地说:“不碍事儿,爹在那边呢。” 糯宝捧着小碗吃得起劲儿,正想点头表示爹爹无敌的时候,脑中白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俩糟心玩意儿来了,那地基里挖出的银子岂不是要惹来饿狼伸手了? 那怎么行?! 她凭本事帮鬼赚来的,就算只挖出来一粒铜子,那也只能是她家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二章 发财啦来钱啦! 第二天刚破晓,糯宝坐在大哥新做好的小木椅上打了个哈欠。 时二哥揪了揪她头顶的小揪揪,好笑地说:“你五哥都还没起呢,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小人儿家家的,还挺愿意凑热闹。 糯宝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就是你不懂了吧? 她看的哪儿是热闹? 她等着看的分明是宝贝! 宋文倒挂在树杈上,激动得把自己拧成了麻花。 “要出来了吗?是不是马上就要挖出来了?!” 糯宝用密语答:“是是是,马上就挖出来了。” “对了,昨晚让你办的事儿办好了么?” 宋文把兴奋得跳出来的眼珠子塞回去,得意地说:“小神仙吩咐的事儿,我当然都办好了!” 时小姑和时小叔昨天来打了一趟酱油,露个面就走了。 没人稀罕他们来,可他们走之前还强调了自己今日再来。 今天跟昨天可不一样。 糯宝想着即将挖出的宝贝,为免得宋文深夜苦等无趣,索性给他安排了个夜间的小活动。 去托梦。 去给村里每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托同一个梦! 宋文完美完成了任务,回想着梦中村长对着自己再三叩首的样子,还很唏嘘。 “别的不说,你们村里的老头儿是比我生的逆子孝顺,想当年我……” “哎,这底下好像有东西!” “这是个啥啊?” 宋文听到惊呼猛地一顿,火急火燎地裹着风飘了过去。 他的银子! 初具雏形的地基中央,露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率先挖到的大叔探头看了一眼,迟疑地说:“像个箱子。” 可这老屋都盖了几十年了,谁会在底下埋箱子? 时野越过众人上前,用手把箱子周边的泥扒开,试了试深浅转头说:“接着挖。” 时三哥拎着锄头就蹦了下去,吭哧吭哧的就开始卖力。 他沿着边缘挖了一圈,最后露出来的是一个长宽都约有成人一臂的木箱。 箱子上头扣着三道锁,铁锈盖满了箱子全身,一看就是很有年头的物件。 有人觉得邪性不敢往前。 时野索性说:“老三,把这玩意儿抱出来。” 时三哥痛快的哎了一声,撸袖子就开扛。 他是真的莽。 扛出来不管不顾往地上就是咣当一砸。 哗啦泵擦! 腐朽的木箱子跟地面猛撞,咔嚓一声就散成了碎架。 碎了一地的木屑中,白花花的,一堆一堆的…… 时三哥呆若木鸡。 画面一度陷入僵默。 有人神情恍惚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的同时吸着气说:“银……银子?!” “菩萨呐,这都是银子?!” “时野家地基里挖出来一箱银子!!!” 回过神来的村民狠狠抽气,以地基为中心直接炸成了震天雷。 围观的人像是自己发财了似的激动得奔走相告,挖出银子的事儿很快就传了出去。 时二哥在逐渐热烈的讨论声中,杵着锄头把表情恍惚:“咱家地基里挖出来一箱银子?” 时大哥含混道:“好像是真的……” 只是看起来也太不真实了吧??? 时野在短暂的惊讶后,压下激动说:“闻素,带着弟弟们把东西收起来,我……” “哪儿呢?哪儿呢?” “真挖着银子了?!” 村长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迅猛冲到最前头,看到地上的银子惊得面色涨红,转过身狠狠拍了拍时野的肩膀:“好小子!” “我就知道梦中人说的果然不错!” 紧跟着在后头的老人们跟着用力点头。 昨晚的梦果然是真的! 而神秘的梦中人此刻正扭曲着身子趴在摔碎的钱箱上,激动得两眼飙泪。 银子啊! 他的命根子终于找到了! 宋文欢喜得把自己拧巴成了怒放的菊花,唯一能看得见的糯宝很嫌弃地别开了头,跑过去牵住了戴红柳颤抖的手,高兴得小心脏一蹦一蹦的。 发财啦!! 家里来大钱啦! 时野被村长的话说懵了,诧异道:“梦中人?” “什么梦中人?” 村长激动地拍着手说:“当然是老天预示的好梦!” 昨晚夜深人静时,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一个面目模糊的神秘人说地基下有宝贝。 梦这种东西玄而又玄,起初也没人相信。 可村长听说时野真的挖出来一箱银子,当即就激动得坐不住了。 他满脸泛着红光地说:“梦中人说你是积了大德的人,定有后福,这挖出来的银子不就是正好印证了吗?!” 族长也摸着胡子说:“不错,快拿出来数数,是不是八百八十两,如果正好是这个数,那就更对了。” “对对对,赶紧数数!” 时野本来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清点的,可碍于赶到的老人都说得信誓旦旦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开始数钱。 银子都是十两一锭的,不多不少,正好八十八。 村长觉得自己得见了奇迹,高兴得像是自己发财了似的。 “对了对了!这就是先人的厚赐!是你家的大福气啊!” 时野被说得有些尴尬,注意到四周不断投射来的目光,想了想果断说:“各位族叔,村长,诸位都是长辈,我也就直说了。” “这银子既是先人留给后人之福,我全收了也不合适,这样,我拿出一半来给族里修祠堂办学堂,您看如何?” 自己家地基挖出来的,他全部独吞了也没人能说啥。 可人活在世,怕的是人言可畏,防的是嫉恨之心。 他全都自己收下了,保不齐会有人在外造谣生事。 可有了族中老人的一番话做引子,拿出一部分来用在村里,接下来就很顺理成章了。 族长愣了下,大喜过望:“你能有这份儿心当然是好的!” “是啊,你……” “拿出来四百两,他家不也还占了那么多吗?好几百两银子,这可都是……” “欠你的啊?!” 村长没好气地吼了回去:“拿出来一半是他有心,一分不拿那也是他家该得的!” “谁要是不服气,回去把自己家的屋子扒了,看谁比他更舍得!” 挑事儿的人被吼了回去,眼红的也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 族长警告似的瞪了一眼那些人,说:“时野你家两口子都是有心的,族里人都会记着你家的好处。” “要是有贪心挑刺儿的,老头子头一个不饶他!” 村长也壮威似的鼓起了眼,成功把微弱的争论声压了下去。 老头儿主持公道的时候半点不含糊,镇住了场子马上就开始财迷:“时野啊,咱们手里有钱了,那啥时候开始修祠堂建学堂?” 修祠堂是孝顺祖宗,开学堂是造福子孙。 这可都不能耽搁! 戴红柳被他逗得好笑,忍着欢喜说:“按您老说的办,现在就把该出的银子拿到族里去!” “好好好!这可太好了!” “我这就去……” 闻讯赶到的时老太听着这话,急得被踩了尾巴似的高声大喊:“住手!” “我看谁敢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三章 村长说:放着我会出手! 老太太是昨天被吓晕的。 为了卖惨突出时野一家的不孝,早就醒了还瘫在床上哼唧,动静大得压过了隔壁的驴。 可是钱能治愈一切没救的痼疾。 她冲进人群,被白花花的银子闪得呼吸急促。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箱子摔碎了还没把银子装起来,十两一个的银锭子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老太太也不怕硌得慌,张开手脚以身为铺盖压了上去,摊在地上喊:“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慢了一步的时小姑和时小叔也惊得呼吸大猝,正想扑过去却被人卡住了。 时三哥一手摁住一个人的肩膀,把人死死地焊在原地,咬牙说:“都给我老实站着!” 谁敢伸手,他今儿就掰折谁的爪子! 时小姑刚心急地喊了一嗓子,时二哥立马就扯了两块破布过来,唰一下堵住了他们的嘴。 他把手搭在时小叔的后颈上,冷冷地说:“别动,不然我可动手了。” “唔唔唔!” 放开我! 时小叔和时小姑扭动得变成了挣扎的蛆,眼巴巴的看着满地的银子,心急如焚却动弹不得。 可这会儿谁能顾得上他俩? 先前眼红出言讽刺的人被老太太这副做派弄得作呕,突然就同仇敌忾了起来。 “凭什么说是你的?” “为啥不是我的?!” 老太太理直气壮地喊:“从我家地基里挖出来的,那就全是我的!” “你家?” “你莫不是被杀人犯忽悠糊涂了吧?” “分了家就不是一家人了,这老屋现在是时野家的,跟别人可扯不上半点关系。” “就是,除了时野家的,在场的可都是外人。” “这银子呐,我们只能干看着,你也别妄想了!” 如果我不能暴富,那就最好是拉着罪有应得的一起穷。 围观群众从中这个奇特的角度出发,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用唾沫星子把老太太淹没了。 可她还是趴在银子上不肯起来。 戴红柳看不下去了,黑着脸说:“老太太,乡亲们都看着的,这银子是我家找到的,你赶紧起来,我要拿了钱给族长拿回去。” 她手还没碰到人,老太太就被扎了似的叫了起来。 “修祠堂?凭啥拿老娘的银子去给别人糟践?!” “这两个杀千刀的刚才说的都不作数,我不同意把银子拿出去分了,谁敢碰我的银子,我就跟谁拼命!” 村长本来是看着闹剧皱眉不言。 可一听老太太这话,老头儿立马就急了。 “跟你无关的东西,你凭啥不同意?!” 原本谁发财都可以,他身为外人没资格有意见。 可既然是说好了要修祠堂盖学堂,这俩事儿不办就绝对不行! 族长显然也是同一个想法。 他不悦地说:“这银子跟你没关系,你起来。” 老太太直接撒泼:“不行!” “谁敢碰我跟谁拼命!” 人生难得发一回财,老太太见了银子瞬间双眼大开。 手也不软了脑子也不糊了,趴在地上就要跟人以命相搏。 戴红柳不耐烦的想去拉,却被时野摁住了。 他垂眸遮住闪烁的眸光,苦笑道:“族长,村长,这……” 他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村长马上就急道:“你别急,有我们在这事儿就被她搅和不了!” 只要说好的事儿还作数,他会出手! “这么多人都干看着干啥?还想不想自家娃儿有书读了?” 村长阴沉着脸说:“时野一家惦记着族里的先人和村里的娃,占了大便宜,好意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他这话一出,心里酸苦交错,甚至还想看热闹的人表情纷纷变了。 是啊,时野拿了银子村里人也落了好,可要是让老太太掺和进来,那岂不是什么都黄了? 糯宝扶着五哥的脑袋,站在小木椅上围观战况,在心里疯狂为爹爹高明的矛盾转移,以及村长的机智鼓掌。 高! 实在是高! 时野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拉着戴红柳默默后退。 村长再接再厉,效果是一呼百应。 “老太太你起开!别耽误咱村里的正事儿!” “我……我不!” 老太太见势不对,心急地吼:“谁敢过来我就去他家吊死!我……” “哎呦,天天嚷着自己要死,也没见你往绳里套脖子啊!” “走走走,赶紧把人拽开!” 村民们蜂拥而上,把死扒着不挪地儿的老太太抬了起来。 老太太被抬在半空,疯狂扑腾着手脚放声尖叫:“放开我!你们这群黑良心的赶紧放开我!” “老娘跟你们拼了!” “那都是我的银子啊!啊啊啊啊!” “抬走抬走!” 混乱中有人看到被时三哥和时二哥拧住的时小叔和时小姑,一挥手就说:“这还有俩耽误事儿的,一起抬走!” 村民们吃瓜看热闹是专业的,抬人的时候也半点不含糊。 疯狂尖叫扭曲的母子三人被强行抬离了现场,村长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刺耳猪叫,忍着雀跃搓手说:“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谁也碰不得你的银子,只是这……” “您的意思我明白。” 时野叫上戴红柳一起,拿出个布袋数出来了五百两银子。 他把沉得坠手的袋子双手递给村长,说:“能为村里的族人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儿,这本就是我们的该做的,不拘多少,就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了。” 银子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相当于白得。 给了五百两,赚个好名声,还白赚了三百八十两。 他们一家不吃亏。 果不其然,村长捧着这得来的大笔银钱欢喜得两眼冒泪,当即就说:“你放心,只要有我们这群老头子在,就不会让不识趣的来找你的麻烦!” “乡亲们!只要见了那三个为了银子来找茬,直接把人就往外赶!都记住了吗?!” 明明是以暴制暴的活动,可被这激动的调儿一渲染,愣是从生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热血,场面一度非常上头。 糯宝瞠目结舌地看着涨红着脸高声应和的众人,应景地举起了小手喊:“呜呼!” 古人诚不我欺:高手真的在民间! 族长主持完公道,欢天喜地的捧着巨款回去张罗正事儿。 村长怕生变故,索性搬个凳子坐了下来:“都愣着干啥?” “赶紧接着干活儿啊!盖房啊!” 上头了的村民们喊着号子激情干。 不一会儿主张抬人的大叔跑了一个过来,擦着汗说:“村长,老太太气得晕过去了。” 村长老神在在地呵了一声,说:“晕了就抬回她家去,顺带跟那两个小的说,我在这儿坐着呢,谁都别想来找事儿!” 他镇守的是时野家的新房吗? 不。 他看护的是上岭村的希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四章 猪腿被老太太顺走了! 被扒平的老屋旧址上,经过一天的激情奋战,新打下去的地基已经初见雏形。 戴红柳回到暂住的地方也没闲着。 跃动的烛光下,她手中的金银纸叠得飞快,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纸元宝迅速成型。 时大哥揉了揉酸疼的肩说:“娘,这些够了吗?” “多点儿总是不错的。” 白日里发了一笔横财,还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找事儿的对付了回去,戴红柳心情愉悦到眉眼放光。 她把叠好的金元宝放在箩筐里,欢快地说:“那箱子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辈的先人埋下的。” “你薛婶跟我说,得了前人之物就要表些心意,不然不恭敬。” “老三你们别偷懒,动作快点儿!” “还有你,老二你叠得圆些啊!这都是瘪的像什么样子?” 戴红柳疯狂嫌弃,单手尝试,却异常笨拙的时野默默低头。 她转头看到糯宝叠的,满意得脸上乐开了花儿。 “哎呦,娘的糯宝真棒!” 糯宝扯了扯嘴角,忍着困又抓起了一张纸,木着脸用密语说:“宋文,你差不多得了。” 她之前给的托梦符余效仍在。 这厮见钱眼开彻底不要老脸,索性就用这玩意儿去影响别人。 要不是他得寸进尺,他们早就该叠完了! 宋文趴在篱笆外眼巴巴地望着,嘿嘿地说:“小神仙别呀,我拿完这回的就该走了,以后咱们可就见不着了,你难道就……” “我觉得真的够了。” 糯宝把最后一个扔进箩筐,咬牙说:“你说呢?” 她长得乖巧软糯,弯着眼笑的样子也非常人畜无害。 可宋文见了却不自觉的胆怂。 他心虚地说:“好好好,可以了可以了。” “这回是真的可以了!” 戴红柳终于是觉得够了,招呼着一家人走到挖出银子的地方,把箩筐里的元宝都拿出来摆成小堆烧了。 向上舔舐的火苗中,宋文大笑着撅个大腚忙得头也不抬。 火光渐弱,他对着糯宝深深躬身,虚影逐渐淡了下去。 最后一阵清风吹过,了无痕迹。 时野抱着昏昏欲睡的糯宝,低声说:“好了,咱们回去吧。” 戴红柳叫上几个大的,边走边说:“今儿闹成这样,你说老太太会不会再来闹?” 时野好笑道:“怕什么?” “有村长在呢,掀不起来浪。” 拿出去一部分银子换个保障,这保障的效果比他预想的更好。 就算是来了人,也有的是人帮他们去吵。 无所畏惧。 事实也的确跟他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几日,老太太醒了就带着一双儿女来哭着大闹,要死要活要分雪花银。 可往往还没凑近,刚开了嗓,马上就有人熟练的冲过去,摁住抬走一条龙。 他们的哭声影响不了盖房子的进程。 分不到手的银子,也沾不上半点羡慕嫉妒恨的眼泪。 老太太反复被气晕过去好几次,再一次在家里醒来,伤心得拍着大腿嗷嗷叫:“苍天啊!” “大地啊!” “这日子我是一日也活不下去了啊!” 时小姑也边哭边骂,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时小叔被哭得心烦意乱,恼道:“哭哭哭!” “哭有什么用?!” “与其在这里坐着哭,不如去想法子!” 时小姑不甘示弱地喊:“还能有什么法子?!” 现在全村的人都被时野拿出来的银子蛊惑了,所有人都帮着对付他们。 一露头还没说话就有人撸着袖子过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抬走。 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时小叔怒道:“这些人是得了好处,怕咱们去闹着要把银子要回来,可不闹不就行了?” 老太太横着眼喊:“不闹?凭啥不……” “娘!” “闹下去咱们没赢面!” 时小叔咬着牙说:“送出去的银子已经开始修祠堂盖学堂了,村里人都盯着呢,明面落账一文不差,咱们是绝对没机会沾手了,可他们家里不是还剩下了好几百两吗?” 老太太闻声猛地一猝。 他赶紧说:“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他家盖房子,咱们去搭把手合情合理啊!” “你们就听我的,去了别提银子的事儿,也别吵吵,只要能避开人混进去,说不定就能把银子找到了呢?” 虽说这样憋屈,可万一呢? 万一找到了被藏起来的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来,谁又能说什么? 老太太回过味儿来马上就来劲儿了:“不行,老娘现在就要过去!” “咱们走!” 他们到的时候,时野正带着人准备搭屋顶的横梁。 村长杵着拐杖在下边指点方位,回头看到这几人,不耐烦地哎了一声:“赶紧来几个人,快……” “村长。” 时小叔抢先一步说:“我们是来帮忙的。” “帮忙的?” 村长半信半疑地眯起了眼:“你们能有这份儿好心?” “你说的是人话吗?!” 老太太认定村长是帮凶,甩出个烂脸说:“这是我儿子家,你们这些外人都来得,我凭啥不能来?” “你……” “好哇!” 村长被气得冷笑:“来帮忙的是吧?” “二娃子!领着糯宝她小叔去背砖!” “你俩也别闲着,赶紧去做饭!” 手上有活儿还有人看着,就不信他们能作出花儿来! 老太太气得五官狰狞,可想到藏起来的银子,还是忍气吞声的拽着时小姑去了。 还没落成的屋顶上,时三哥单手托着三个人都抬不起的柱子,狐疑地说:“爹,他们真是来帮忙的么?” 他咋觉得不对劲儿? 时野擦了擦额角的汗,淡淡地说:“没事儿,看看再说。” 灶台边上,糯宝翘着小脚帮大娘们择菜。 她用小手揪去大蒜上的皮,余光盯着在砧板边的老太太,小眉毛一跳一跳的。 嘴角的可疑物是口水吗? 这么大年纪了,看到肉这么馋的吗??? 在糯宝不可置信的怀疑中,转眼开饭的时候。 木板临时搭建出来的饭桌上,摆着一大盆用青菜萝卜炖出来的腊肉。 老太太和时小姑手持筷子挥舞出了楚河汉界,挑肥拣瘦的把自己的碗堆了个山满,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混乱的饭局结束,薛婶把洗涮好的锅碗收拾利落,突然咿了一声。 “糯宝她娘,这儿不是还放着条猪腿么?今儿是给炖了?” 戴红柳抱着要睡不睡的糯宝,诧异道:“没啊,不是说留着明天炖黄豆吗?” “那猪腿呢?怎么找不着了?” 薛婶和几个大娘不信邪似的翻找了一圈,动静也成功把糯宝从睡意中唤醒。 她想到老太太围着肉架子不断打转滴答口水的画面,痛心疾首地攥紧了小拳头喊:“奶!” 猪腿被老太太顺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五章 糯宝她小叔压下头了! “没出息!大事儿指望不上,顺点儿东西都拿不回来!” 时小姑捂着脑门抱怨:“那么多人,我……” “多少人咋的了?!” 老太太抱着顺来的大猪腿,愤怒地拔高了嗓门:“他们白占了我那么多银子,我拿点肉找补一下,谁敢说什么?!” 要不是手上实在没空,她还能多拿俩! 时小叔被盯着背砖压得浑身皮肉都疼,听到她们为了点儿吃的吵吵,忍无可忍地说:“这点破烂玩意儿顶什么用?” “咱们要的是银子!拿了这些能当钱花吗?!” 老太太缩着脖子嘟囔:“那咋整?” 顺点儿东西都偷偷摸摸的,直接找银子简直不可能。 总不能…… “明天换个法子。” 时小叔当机立断道:“那么多银子,他们不可能随身带着,一定是找地方藏起来了。” “新屋那边人多手杂,不可能在那边,所以肯定藏在了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他们既然是不拿出来,咱们就自己去找!” 时小姑吸了口凉气说:“你是说,去村长家的老宅找?” “对啊!” 老太太猛地一拍猪腿,激动地说:“明天我带着妮儿去那边把人拖着,你就悄悄过去搜!” “找到了你就全都带回来,可不能再让他们造咱家的钱了!” 母子三人一拍即合,很快就付诸行动。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趾高气昂的带着时小姑到了地方。 薛婶吊着眼说:“呦呵,老太太来了。” “您的确是有本事,饭桌上能挑翻半盆子二夹五花肉,还能顺个猪腿回去接着啃,肚子是比正经人大啊。” 戴红柳忍着笑说:“婆婆你没吃饱只管说啊,那猪腿油腻腻的都没洗过,拿着啃算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不拿笑话当回事,理直气壮地说:“吃几块肉咋地了?这是我儿子合该孝敬我的。” “时野,你说,你挣来的肉老娘是不是能随便吃!” 围墙上的时野闻声默默转头。 老太太没得到回应,却越发得意:“看吧,我亲生的儿子都不说话,你们算什么东西!” 她顶着众人鄙夷的目光嘚瑟了一圈。 村长有些不耐烦地说:“今儿怎么就你们两个?还有一个不来了?” 老太太不满道:“我小儿子是读书人,那双手金贵呢,跟你们这些庄稼汉能一样吗?” “就是。” 时小姑绿着脸咬牙:“我三哥才不干这种粗活儿呢。” 村长气得胡子发抖,指着正在洗咸菜的人说:“铁柱媳妇儿,把那盆咸菜端过去给糯宝她奶洗!” 第三十六章 不请自入就是贼 村长家的老宅,耳房坍塌的废墟前。 身强力壮的去前头搬东西救人了,剩下的揣了一肚子的好奇,围成圈往里探头。 老太太倒在地上哭得嘶声力竭:“我的儿啊!” “你要是出了啥事儿,你可让我怎么活啊!” “儿啊!” “是你!一定是你!”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爬起来揪住时野空荡荡的袖口,破声怒吼:“一定是你害的!你就是想害死他!” “我呸!” 戴红柳甩开她的手,冷笑道:“这话说得倒是蹊跷。” “我们一家都在新屋那边干活儿呢,耳房塌了本来也碍不着谁,谁知道那黑心眼的为啥偷摸蹿进去。” “梁子自己坍下来砸的人,关我男人啥事儿?!” “你不是说他在家读书么?怎么读书读到这儿来了?” “我……我咋知道!” 老太太眼里闪过慌乱,不依不饶地说:“好好的梁咋突然就塌了?就是你们害的!我……” “好了!” 村长黑着脸说:“青天白日的,偷摸进了别人家的就是贼!你……” “谁说我三哥是贼?!” 时小姑心急地喊:“那银子本来就是我们的,拿回去有啥错?!” 她喊得掷地有声,可这话听着却太不要脸。 都定好了的事儿,背着人还来回首偷。 这也太无耻了! 人们鄙夷唏嘘声渐大,老太太掐了时小姑一把,咬牙说:“总之我儿子要是出了半点岔子,我跟你们没完!” “我……” “救出来了!” 废墟里的大叔一出声,老太太就冲过去抹着泪喊:“娘的命根啊!” “三哥!” 她们哭喊着扑了过去,惹得边上的人不断翻白眼。 村长皱着眉问:“人咋样?” 大叔拍了拍身上的尘,撇嘴说:“这小子运气好,倒下来的梁子只是压了左腿,没伤着要命的地方。” “大约是疼晕过去了,找大夫瞧瞧就行。” 得知不会死,村长顿时就不着急了。 他说:“帮着把人抬回去,剩下的让她们自己料理。” “只是我今儿把话撂这儿了,上岭村是个清净地方,不论是谁家,都不许出偷鸡摸狗的混账事儿!” “今儿有些人是受了天罚,我就不追究了,可要是往后再有这种不请自入的事儿,那村里就容不得他了!” “走!” 村长一声令下,老太太和时小姑绝望之下哭得就更大声了。 银子没找到,还折了一条腿。 这事儿跟谁说理儿去啊…… 村长把时野和戴红柳一起薅走,不放心地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家新屋的院墙还是矮了,再加一截吧?” “对对对,是应该再加一截,必须加!” 回到新屋这边,没赶去看热闹的人翘着脑袋问:“咋回事儿啊?” “快来个人说说!” 戴红柳带着余怒被大婶们拉了过去,糯宝坐在小凳子上竖着耳朵认真听。 时野从时二哥的身边走过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儿子。 干得漂亮!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时小叔出现在那里不是巧合。 故而他被压断了腿的悲惨就只能是个没人同情的笑话。 老太太和时小姑守在床边嗷嗷大哭,新屋子这边盖得热火朝天。 转眼过了五日,屋顶终于落成。 青砖明瓦,前院秀气,后院宽敞。 三进三出的构造不光是有敞亮大气的堂屋,还足足有八个住人的房间,边上两个耳房专门用来堆放粮食。 村长身为最重要的全程监工,看着来之不易的成果满意得脸上乐出了花儿。 “不错不错。” “新房要人来暖,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儿人多,在门口炸挂鞭直接搬进来得了!” “哈哈哈,正好咱们搭把手还能蹭顿乔迁的席!” “哎呦,嫂子你这话说的,我就是不搬,也不能缺了你那口吃的啊。” 戴红柳笑得合不拢嘴地说:“承村长的吉言,咱们今天就搬!” 有修祠堂和盖书院的事儿在前,搬家这日门前空前的热闹。 村里能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讲究些的特意用红纸包了礼金,没送礼金的,拿几个鸡蛋或是一捆自家地里的菜也算份儿心意。 再不济些的,拿着自己的家伙什挽着袖子就来帮忙,只要是人到了就算是齐。 因为人太多坐不下,时野索性去借了几张大圆桌,从院子里支开桌子流水似的摆出去,来人凑满一桌就直接开席。 桌上的人换了好几波,吃完的也没走,扎堆坐着唠闲磕,说笑声传出去老远,惊起了林中栖鸟,也狠狠地扎了某些人的心。 老太太看到在门口踮脚探头的时小姑,恼火道:“不进去伺候你三哥,你杵着当望门神啊!丢人现眼的贱骨头!” 时小姑踹了一脚门板,抱怨道:“丢人的是我吗?” “要不是三哥出的馊主意,还被抓了个正着,村长至于来警告咱们不许过去么?不然我也能过去吃……” “眼皮子浅的蠢东西只晓得吃!” 老太太骂骂咧咧地说:“你三哥都啥样了,你还有心思惦记吃!” “滚开!” 她疾风骤雨地吼完了闺女,进屋看到断了腿的宝贝儿子,马上疾风化春雨,心疼得抹眼泪珠子。 “儿啊,你快把这碗骨头汤喝了。” 时小叔低着头没动,阴沉沉地说:“娘,你把舅舅家的二虎叫来吧。” 老太太对他的话就没有不应的,这次却罕见的有些迟疑。 “二虎性子糙手上也暴,喝了酒就喜欢跟人干仗,一直都是个喜欢惹祸的,你……” 时小叔突然暴怒:“我就是想找他来陪我说说话,不然让我跟外头那个死妮子说吗?她一天除了会气我还会说什么?!” “好好好,你别急啊,不就是想找二虎吗?我明天就去!” “你好好养着,想找谁都行!” 老太太说着也等不及明天了,拎上个篮子就连夜出门去找人了。 时小叔看着吊在床头不能动的左腿,恨得险些咬破了满嘴的血肉。 他已经记不清那天的情形了。 可这不重要。 要不是时野宁可把银子拿去送给外人都不分给自己,他也不可能会因此被砸断了腿!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一定不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七章 组团来要饭的! “锅锅!” “别急别急。” 时二哥手上不得闲,用胳膊肘抵住了凑近的小人儿,好笑地说:“马上就好了。” “糯宝你站远点儿,别被烟熏着。” 糯宝捧着自己的小碗乖巧后退,可眼睛还是眼巴巴的看着。 戴红柳手上在裁料子,忍不住笑道:“糯宝,你二哥做的东西就那么好吃啊?” 糯宝不假思索地用力点头。 娘亲的手艺已经非常好了,可是二哥在灶台上的天分明显更牛! 不管是多稀松平常的食材,只要是到了他的手里总能变成各种各样的美食,哪一种都能馋得小娃娃肚子疯狂打鼓。 问就是真的很馋。 戴红柳故意逗她:“糯宝这么喜欢二哥,干脆就让他在家给你做饭得了,好不好?” 糯宝眼睛盯着正在揭盖锅,小脑袋甩得飞快。 “不要。” 这么好的手艺,窝在家里那可太浪费了。 二哥就应该左手菜刀右手锅铲,出去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戴红柳故作为难地说:“那可咋整?” “他要是不在家做饭,糯宝就只能是吃娘做的了,我可没他那么好的手艺。” “娘,七!” 糯宝捧着装了糕点的小碗跑到她的面前,眼里亮晶晶地说:“锅锅做哒,香!” 戴红柳被她这反应逗得好笑,点了点她的眉心说:“你倒是晓得谁都不得罪。” “她精着呢。” 时二哥给戴红柳也端了一碗,揽过糯宝在自己的膝盖上坐好,满脸期待地说:“娘,我和糯宝昨天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好了吗?” “那都是你的主意,你拉扯糯宝做什么?” 戴红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说:“糯宝这么点儿她知道啥是合伙吗?她是被你碗里好吃的勾得问啥都只晓得说好了。” 时二哥闻言有些委屈:“可是真的是糯宝提醒我的啊!” 要不是糯宝一个劲儿的追着他说摊摊,他是决计想不到去摆摊卖吃食的。 可问题是现在说了八百遍了,家里一个都不信…… 他没忍住捏了捏糯宝头顶的小揪揪,说:“糯宝,你跟娘亲说,是不是你想跟二哥去摆摊的?” 糯宝忙着吃碗里的甜米糕,头也不抬地说:“唔唔。” “摊摊!” 赚钱! “娘你听,是不是……” “得得得,你俩少跟我唱双簧。”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说:“既然是有了想头,那就去试试也挺好。” “只是你可想好了,摆摊赚的是辛苦钱,光是每日从家里去城里花的时间就不少,能熬得住我和你爹没什么可说的。” “熬得住!” 时二哥兴奋地说:“你放心,我肯定能做好!” 他已经仔细合计过了,摆摊成本低见效快。 只要能把卖的东西做得好吃,薄利多销肯定错不了。 他正打算跟戴红柳说自己的规划,门外突然响起了征询的男声。 “有人在家吗?” 还没人应声,虚掩着的大门就被人推开。 来人看到院子里的人,故作惊喜地说:“哎呦,二侄儿小侄女也在啊,嫂子,时野哥不在吗?” 戴红柳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有些惊讶,愣了下站起来说:“二虎,你怎么得空来了?” 莫二虎推门进来,嘿嘿笑着说:“我这不是听人说你们搬家了,特意来说声恭喜么?” “嫂子你也真是的,盖房子搬家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没找个人说一声呢?” 他自觉得很,也不等人请,伸手就想去捏糯宝的小脸。 “小侄女儿,你还记得表叔不?” 糯宝抱着小碗避开他的手,时二哥赶紧抱着她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他忍着不悦说:“表叔你坐。” 莫二虎自来熟的往他胳膊上一拍手,唏嘘了一句都长这么大了,啪叽往藤椅上一坐,翘着脚就开始转着眼珠屋里屋外的打量。 听老太太说时野家发财了,他起初还是不信的。 可今儿实打实的见了,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在自己穷得要死的时候发达了。 他压下发酸的嫉妒,啧了好几声才说:“房子盖得这么好,嫂子你们花了不少钱吧?” “也是,你家现在发财了,这都是看不上的小钱了,也难怪能盖得这么气派。” 这话一听就酸得刺耳。 戴红柳敷衍地挤出个笑,说:“勉强糊口罢了,跟发财有啥关系。” 她示意时二哥抱着探头的糯宝进屋,说:“你是来看小叔的么?他伤了腿应该是在家的,你怎么……” “嗐,我都去看过了。” 莫二虎一脸嫌弃地说:“嫂子你别怪我多嘴,他那条腿是活该伤的,看不看都那个德行。” “只是之前出了那么多事儿,你俩咋就不吭声呢?你要是早跟我说,有我在咋可能让你们受那么多闲气?” “我是糯宝的表叔,我指定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啊!” 他说得义正严词,好像真的在为此感到愤怒。 可这话落入旁人耳中却显得特别讥讽。 见过莫二虎的谁不知道,这人打小跟时小叔穿的是一条裤子。 他恨不得伙同着老太太母子把大房一家的血都吸干,他怎么可能会帮大房说话? 戴红柳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说:“都是些小事儿,过去就算了。” “时辰不早了,从上岭村回莫家村路可不近,你是不是该动身了?” 换个自觉的,听到这话就该起身告辞了。 可莫二虎脸厚到令人发指。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回去啊!” “我要是走了,万一有那不长眼的再来惹你和时野哥生气咋整?” “可是……” “嫂子你就把心揣在肚子里,有我在保准没人敢来找茬!我这回就多住几天,也好让那些不识好歹的混账东西看看,这个家也是有人撑腰的!” 戴红柳被他的理直气壮惊住,瞠目结舌之下忘了言语。 屋里,糯宝坐在二哥的胳膊上小眉毛疯狂打结。 家里根本就没有人需要撑腰好吗? 这个表叔不光是听不懂人话,他是不是脑袋还有问题? 时二哥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处,眉眼间翻涌着不可言喻的烦躁。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个莫二虎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八章 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莫二虎嘴上说出了花儿,肚子里叮咣打转的全是坏水。 可人都进门了,总不能直接把人撵出去。 戴红柳忍着不耐烦准备做晚饭。 莫二虎往椅子上一坐,大爷似的歪着脖子喊:“嫂子,我看屋子里挂的那串香肠不错,你弄点儿豆豉蒸了,再用那个腊排加干豆角炖个芋头。” “时野哥弄了两头野猪回来么?猪腿啥的咋都看不见?这全是些瘦的光塞牙了,嘴里没啥油啊!” 戴红柳敷衍地说:“想吃猪腿你得回去找糯宝她奶奶,老太太前些日子来全都抱走了,就剩下这些了。” 莫二虎明显不信,撇撇嘴说:“凑合吃也行了。” “只是都有肉了,没酒可不行。” “二侄子,你去给我打两壶高粱酒来,不够再加。” 他嘴皮子上下一开一合说得轻巧,舌头上下一叭叭就帮着花出去了寻常人家半个月的饭钱。 时二哥木着脸硬邦邦地说:“酒太贵了,没钱。” “你没钱就去找你娘要啊!” 莫二虎着急道:“你爹娘发了那么大一笔横财,让亲戚沾沾光咋地了?” “嫂子,你……” “爹爹!” 蹲在门口玩儿的糯宝甜滋滋的叫了一声,张开小胳膊就冲着来人奔了过去。 时野笑着把她抱了起来,还没开口糯宝就抱着他的脑袋往耳边凑。 她苦恼地说:“二呼,要饭饭。” 莫二虎那臭不要脸的就是眼红了来要饭的! 时野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跟着一起回来的时三哥往前探了个脑袋,看了一眼就嫌弃得不住皱眉。 “爹,表叔来了。” 说起莫二虎这个表叔,每个人都有话想说。 句句都是在委婉的骂架。 可爹娘管教严,几个大的心里再不舒服,也不会直接露在面上。 相比之下,糯宝仗着自己年纪小,全程肆无忌惮。 她护着自己的小碗冲着莫二虎狠狠龇牙,在莫二虎不满的吸气声中重重哼了一声。 莫二虎伸手夺食不成,气得咬牙:“你这个小崽子!你怎么……” “表叔。” 时大哥伸手护着糯宝,冷冷地说:“桌上那么些还不够么?就糯宝碗里的惹你稀罕?” 三十多的人腆着张大脸跟孩子抢吃食,他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嫌自己丢人。 莫二虎冲着糯宝敢瞪眼,面对比自己还高大许多的几个侄子却不敢太嚣张。 他往嘴里塞了一嘴肉,恶狠狠地嚼了几口,等时野过来就露出了谄媚的笑,抓起酒壶要给时野倒酒。 “时野哥,快来坐下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时野伸手盖住碗口:“我不喝酒。” “男人上了桌不喝酒算啥?你要是不喝就是不给兄弟面子,你……” “他真喝不了。” 戴红柳脸色不太好地抽走了桌上的酒碗,自顾自地说:“吃饭吧。” 莫二虎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说:“不喝也行,毕竟嫂子现在手里有钱了,说话的腰杆子是比别人的硬气。” “不过时野哥,你到底是个当家做主的男人,家里的大小事儿都让娘们儿做主,传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你这样可不行。” “谁笑话?” 时野面无表情地看他:“你?” “我……我当然不能啊。” 莫二虎干巴巴地笑了几声,遮掩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哪儿能跟着外人说嘴?” “来来来,都别愣着了,吃饭吃饭!” 饭桌上难得的安静,全程只能听到莫二虎叫叫渣渣的声音。 糯宝看着半空不断喷洒出来的唾沫星子,默默放下了小木勺。 吃不下了。 恶心。 戴红柳看着她剩了大半的小碗,担心地说:“糯宝怎么了?” “哎哟,嫂子你就是太惯着这丫头了。” 莫二虎大着舌头说:“就是个赔钱的丫头,天生一副贱皮子烂骨头,饿几顿吃得比狗都香,就看……” “表叔这都五碗饭了吧?我看你是比谁都吃得香。” 时二哥在全家人不悦的表情中把糯宝从小木椅上抱下来,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哄着说:“糯宝不吃就算了,一会儿二哥给你额外单做。” 糯宝趴在他的肩膀上点头说好,目光却一直在莫二虎的身上打转。 眉眼带邪为贪,眼露恶光为凶。 面相不算大奸大恶,活了半生也在坚持作孽。 莫二虎可不是好人。 莫二虎显然不知道自己被打上了什么标签,酒足饭饱后腆着肚子拍桌:“你是有福,现在日子也好过了,可我们就不行了。” “去年的年时不好,收的那点儿粮食都不够饱肚子,我爹,也就是你舅舅时常三病两痛的要看病抓药,老的不省心,小的也各种闹岔子,我这日子眼瞅着就是要过不下去了……” 他边说边抹眼角,愣是把眼珠揉红了才叹着气说:“元大到了年纪要娶媳妇儿了,可我扒拉了一圈都没凑齐下聘娶亲的银子,要不是家里实在艰难,我都不好意思来跟你开这个口。” 时野沉默着没说话。 正在喂花花的糯宝听了默默翻了个白眼。 说得比唱的好听。 说到底不就是冲着钱来的吗? 莫二虎自顾自的说得动情,无视时野淡下去的假笑,叹着气说:“一家子分不出两家骨肉,时野哥你这回一定要伸手拉我一把。” “你放心,只要等我这次的难关过去了,等你回头有事儿用得着我的时候,我一定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绝对不让你和嫂子受委屈!” 戴红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皱着眉说:“你是来借钱的?” 莫二虎理直气壮地说:“嫂子这话咋说的,一家人的事儿哪儿用得上借这个字?” 戴红柳直接被气笑了。 连借都不愿提,合着是来空口要的? 见没人接自己的话,莫二虎被酒气催得涨红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 他啧了一声粗着嗓子说:“你们都有那么多钱了,自己也花不完,给我五十两能咋地?” “五十两?!” 戴红柳惊讶的声音一出,院子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无比微妙。 竖着耳朵的糯宝一言难尽地摇摇头,心说:长得丑不是罪,想得美就很不对了。 张嘴就要五十两,有这胆气你应该直接去抢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九章 这些臭不要脸的到底有完没完?! 莫二虎和时野视线隔空相撞,无声的火花四起。 糯宝捧着小碗围观全场,看着爹爹坚毅的侧脸,眼里狂冒星星。 爹爹威武! 就在她以为下一秒就是撕破脸把无赖打出门的时候,五官已经扭曲的莫二虎神奇的又笑了! 他居然笑着说:“不借就不借,动什么肝火?” “就算你狠心不管弟弟的死活,我不还是得叫你一声哥吗?” “来来来,这事儿不说了,喝酒喝酒。” “哥,我敬你一杯!” 他说完端着碗仰头一饮而尽,像是真就是过去了。 可眼里闪过的阴狠却暴露了他此刻真实的情绪。 糯宝狐疑地打量着他,还没想出来把苍蝇轰出去的对策,桌上的几个人就因为喝大酒醉了过去。 戴红柳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个人,恼火地说:“这可咋整?要不把人送到老太太那儿去?” 料到这一步先出了一趟门的时二哥恰巧跑回来说:“我刚去看了,那边的大门锁着,怎么都叫不见人。” 送是送不走了,直接扔到大道上太不体面。 一向情绪不外露的时野眉宇间染了几分沉沉,说:“老三,你帮着把人抬到耳屋里去。” “等明早醒了,直接就叫他们走。” 时三哥忍着晦气嗐了一声,认命的去搬醉鬼。 正当戴红柳准备收拾着带糯宝去睡觉时,外头就有人喊:“糯宝她娘,你现在有空吗?” 戴红柳打开门发现来的是柳家婶子。 “柳嫂子,你怎么得闲过来了?” 柳婶子探头看了一眼还在院子里横尸的几个,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她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指了指院子里的几个人说:“他们下午去打酒的时候没给钱,说是到了晚间就来找你结。” “我一开始还担心是遇上了骗子,可真是你家亲戚,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别人兴许会赖账,可时野家两口子都是体面人,他们干不出这样的混账事儿。 戴红柳没想到这几人喝的酒还是挂自家的账,气得手指头都颤了起来。 “你是说他们没给钱就把东西拿走了?” 柳婶子啐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几个人涌进去五大三粗的往我家柜子上一靠,不给酒就骂起来了,还说要砸了我家的酒缸,我哪儿敢不答应?” “你看看账,打的都是好酒,一共半钱银子,你顺手结了吧。” 讨账的都到门前了,还挂的是自己家的名儿,总不能不给。 戴红柳憋着火拿了银子清账。 等柳婶一走就怒道:“明儿个直接把人撵走!” 不然这脸能丢到隔壁村去! 其余人深以为然地点头。 可预估总有意外。 第二天一早,家里所有人包括喜欢赖床的糯宝都醒了,在耳屋里挺尸的那几个醉鬼还在激情四射的打呼噜。 时二哥去掐了都没掐醒! 戴红柳带着气说:“我跟薛婶说好了今儿要去赶集,这里的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 当家做主的娘负气而去,剩下的几个小的求救似的看向时野。 “爹,咋整?” 时野抱着睡眼惺忪的糯宝脑袋大了一圈,叹了口气说:“小五你不是说了要去吴大夫那里吗?你去你的。” “老大你带着老二去看看摆摊的木车该怎么打,老三你留下。” 时三哥郁闷得苦了脸。 “爹,我……” “你待着!” 时野:“你也跑了,谁来陪着糯宝玩儿?” 时三哥看在糯宝的份上,委委屈屈地忍了。 可耳房里不断传出的呼噜声实在扰人,他待了一会儿就牵着糯宝去了外头。 时野单手举起斧头,泄愤似的一下又一下的狠狠劈柴。 耳房里,莫二虎打了个手势,示意眼睛睁大的几个人继续弄出震天响的呼噜声,自己则是动作飞快的开始在屋里翻找。 时野不是不愿意拿银子借他吗? 那他就自己动手找! 莫二虎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恼怒之下索性撕开了门帘被缝起来的卷边,扯出了里头挂着的辟邪串。 这种用红绳拴了一串铜钱,挂在门帘后的是家里养娃娃常见的做法,为的是驱邪求吉,保孩子康健。 一般人家也就是穿个三五个表个意思。 可戴红柳心疼糯宝,结结实实的拴了九十九个,为了不被人发现,还用针线缝在了门帘的卷缝里。 可到底是没能躲得过贼人的眼。 莫二虎把到手的一串铜钱塞进怀里,压低了声音说:“出去就往外走别搭话,傍晚了还能回来,记住了吗?” 只要赖着不走,那就有找到银子的机会!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 时野耳廓微动,放下斧头拧眉进屋。 莫二虎装作刚醒的样子,打着哈欠说:“时野哥,你起这么早啊?” 时野扫了屋内一眼,还没说话就被莫二虎揽住了肩膀。 “昨晚上兄弟几个不小心喝多了,没给你和嫂子添麻烦吧?早知道那酒这么上头,我们也就不喝这么多了。” “你们几个都别睡了!赶紧起来跟我大哥道歉!” 早先醉得人事不省的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好道谢,聒噪得时野不住皱眉。 可还不等他说话,莫二虎就喊着说:“弟兄们,走走走!” “时野哥你忙着,我们就不给你添乱了!” 他的自觉得超乎想象,不等被赶就自己走了。 门外的大树下,糯宝抓着自己的小弹弓奇怪地眯起了眼。 这些人也会有自觉的时候? 时三哥砸了咂嘴,突然一惊一乍地蹦了起来:“走这么爽快,他该不会偷东西了吧?!” 他熟练的把糯宝往胳膊下一塞,冲进屋就看到时野盯着被扯开的门帘皱眉。 拴了求吉钱的红绳空荡荡的晃荡着一截,本该在那里的一串铜钱却早就没了踪影。 他懊恼地说:“我就知道那帮人的手脚不干净!” “糯宝你跟爹待着,我这就去追!” “站住。” 时野叫住了他,毫无波澜地说:“权当是打发叫花子了。” 丢点儿小东西就算了,可也只有这一次了。 时三哥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 糯宝伸出小手牵住了他的手指头。 爹爹说的对,这种人没啥本事就会恶心人,为了一串铜钱追出去,闹起来糟心事儿更多。 倒不如咬牙忍了这个亏,再不让人进门就是了。 他们都想得挺好,觉得莫二虎偷了东西不会有脸再回来了。 可日头刚刚偏西,当了贼的莫二虎毫无心虚气短,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满面红光地推开了院门。 “哎呦,嫂子赶集回来了?” “时野哥,我把姑姑也一起叫来了,咱今晚上吃啥啊?” 正在给糯宝展示布料的戴红柳笑意瞬间僵住。 时野看到跟在莫二虎后头进来的老太太,暴起青筋的手又收了回来。 糯宝揪着布料的一角,难以置信地看着接连出现的老太太和时小姑,小脸逐渐扭曲。 这些臭不要脸的到底有完没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章 拿来吧你! 不要脸的人永不自觉,且同类始终相吸。 老太太跟莫二虎不愧是有血亲的人。 她进了门就盯着戴红柳手里的新料子,阴阳怪气地说:“呦,是了不得,价贵的缎子也能扎堆买了,兜里有钱了是不一样。” 时小姑一看那粉色的衣料就知道是给糯宝买的。 她嫉妒得双眼发红,牙酸带刺:“难得的好东西,给个小丫头平白糟践了,她能知道什么好啊?” 这么好的东西,她都没得过! 糯宝听到这话气得龇牙,抓着戴红柳的手翘起了自己的小脚丫:“娘亲,新新。” “宝哒!” 戴红柳听完揽着她笑得不住点头:“好好好,娘都给糯宝做成新鞋,咱们一天一双换着穿!” 眼红是吧? 气死你! 糯宝心满意足地俯在戴红柳的怀里,嘚瑟地抬起了小下巴,小脚还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十足的挑衅。 时小姑怒上心头张嘴想骂,可话没出口就被莫二虎打断了。 他说:“姑姑,你就别跟大嫂置气了,妮儿你也给表哥一个面子,少说几句。” 他稀里哗啦和了一通稀泥,说完就招呼着自己的狐朋狗友落座。 “赶紧把打来的好酒和肉都拿出来,等嫂子收拾好了,咱们陪老太太好好吃一顿饭!” 莫二虎但凡是自己来的,那么话不等说完他就已经被扔出去了。 可他偏生还带了个老太太。 分家不离根骨,为人子女赡养之事不可断绝。 有老太太在,再大的不高兴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去,直接撵人绝对不行。 莫二虎拿捏住了这一点,殷勤地扶着老太太说:“姑姑,我就跟你说了,时野哥是你的亲骨肉,他怎么可能真的跟自己的亲娘反目成仇?” “你就安心坐着,其余的事儿有我们呢!” 老太太板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刚坐下就熟练地使唤起了人。 “都啥时辰了还不烧火做饭?这么多人等着呢,你们是想把这些人都活活饿死?” “快去做饭啊!” “老太太说的是,是该到做饭的时候了。” 手里拎着一块肉的男子谄媚地说:“您老坐着,我们这就去办!” 昨日只晓得翘脚腆肚的几个混子今日像是换了个人,打鸡血似的就朝着厨房冲。 戴红柳见势不对,把糯宝往时野怀里一放,伸手就扯住了还在咬牙的时小姑。 “她小姑,来都来了,你也搭把手吧。” 时小姑兀自挣扎:“我是来做客的,我不……” “这说的像什么话?” 戴红柳把她摁到了火灶前,冷笑道:“进门的时候说是一家人,干活儿的时候也别说两家话啊。” “你把灶看好了,还有地上的那一筐子番薯,把皮都削了。” “我……” “让你干你就干,磨磨蹭蹭的啥时候才能吃上饭?” 戴红柳把菜刀重重地落在砧板上,冷着脸说:“老太太可说饿了,你是想饿死你娘和你表哥?” 菜刀杀气腾腾的竖在砧板上,气势磅礴。 时小姑被刀锋上反出的冷光慑住了反抗的魂儿,攥着带泥的番薯愣是没敢吭声。 抓来了帮工的,戴红柳顺理成章的把一窝蜂涌进来的几个混子撵出去了。 那几人一折头找地方坐下,就开始扒拉带回来的吃食。 时野看着他们吐在地上的花生壳,皱眉说:“你们昨日去柳家买酒的时候没给钱?” 莫二虎动作微顿,笑道:“瞧我这事儿办得,昨儿个着急来见你我都忘了。” “现在想起来也不迟。” 时野示意时大哥把糯宝带走,淡淡地说:“柳家嫂子来要账了,总共半钱银子,你直接给我吧。” 被偷走的铜钱没有证据,说了肯定也没人承认。 可实打实的就必须要回来。 莫二虎笑色微僵,古怪道:“时野哥,不就是半钱银子吗?就这点儿碎钱你都要跟弟弟计较?” 时野木着脸说:“买东西银货两讫是规矩,我家从不做欠债的事儿,你既然是吃用了人家的东西,就该把银子拿出来。” 一个正蹲在地上啃鸡腿的男子横着脸上的肥肉拍了一下桌子,似在威胁。 莫二虎见时野也冷了脸,咬了下舌尖赶紧打圆场说:“嗐,不就是半钱银子吗?我一会儿就给你!” “昨儿个麻烦你和嫂子招待,我今儿特意买了些好的,时野哥你快过来跟兄弟们一起喝!” “酒就别喝了。” 时野伸手摁住没打开的酒坛子,淡声说:“喝酒误事,你们……” “老大你说的啥话?” 老太太挂着脸瞪眼;“二虎是你舅舅家的独苗,也是你亲亲的表弟,别说今日这酒不是花你家的银子买的,就真要你掏钱买,那也是你当表哥的该请他喝的!” 她不由分说地嚷了时野,转头就看着莫二虎春风和睦地说:“别听你表哥瞎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 “有我在,我看谁敢找你要!” 时野一时语塞。 老太太得意地昂起了脑袋:“都自在些,该吃吃该喝喝,权当是在自己家!” 有了不讲理的老太太撑腰,莫二虎一行人顿时就没了顾忌。 灶上的饭菜还没上桌,他们就已经喝了个七荤八素,啃得满地都是烧鸡烤鸭的残骸。 糯宝和几个同样面色不善的哥哥坐在边上,看着众人脚下的狼藉,心头鼓点微响。 昨日的酒钱都给不起,今日拿来的这些东西该不会还是赊账的吧? 莫二虎要是一直这么打着她爹娘的名号,在外头靠着记账白吃白喝,那他们家岂不是摊上了个大麻烦?! 糯宝心惊之下又倍感厌烦,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把家里搅了个鸡犬不宁。 尽管时野再三阻拦,最后的最后,莫二虎一行人还是喝醉了。 就连老太太都喝了好几杯! 她没喝酒就蛮横无理,喝了酒瞬间化身土匪,进屋就抱住了戴红柳新买回来的布料,死活都不肯撒手。 “这是我的!我看谁敢动!” 早就眼热得不行的时小姑在边上帮腔:“不就是一匹料子吗?嫂子你拉扯个什么劲儿啊?” “你就是孝敬娘了,那不也是你应该的吗?大哥你说是吧?” “你……” 戴红柳气得绿了脸,朝着时野甩了一个眼刀。 “那是我给糯宝买的!” 坑蒙拐骗不行,老太太这是改明抢了! 时野看了一眼院子里醉倒的众人和作势要走的老太太,突然说:“小五,拿剪刀来。” 时五哥不明就里地跑着去拿剪刀了。 在门边的糯宝反应最快, 她小牙一磨就扑了过去。 拿来吧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一章 爹爹就是个大忽悠! 糯宝双手揪住料子被卷起来的头使劲儿往下扯。 卷起来的布料被她双手一扯,哗啦淌了一地。 老太太眼看到手的东西飞了,着急得跳脚:“哎呦,这都脏了!” “赶紧捡起来啊!” 时小姑后知后觉的蹲下去满地乱卷,可时野的动作更快。 他大手一挥剪刀喀嚓一响,一刀从源头剪断。 多的都堆在了糯宝的脚边。 老太太瞠目结舌地看着怀里仅剩的那点儿布头,还么来得及嚷,戴红柳就发狠地说:“老大,你奶奶和表叔都醉得厉害,只怕是分不清回家的路了。” “带上你几个弟弟,借了隔壁的骡车把他们一起送回去!” 这些恶心人的玩意儿谁都别想在家里多留! “哎我没醉!戴红柳你这个杀千刀的你……” “奶你醉了。” 时二哥不由分说地摁住她,体贴道:“你可醉得太厉害了。” “我的……” “大哥,奶说不放心她的侄儿!” 时大哥手上忙着搬人,头也不抬地说:“好,马上就送!” “走走走,我送你们回去……” 老太太一边抻长了脖子往后一边被扶着上前,眼珠子都险些扭到了后脑勺,可到底是抵不过几个身强力壮,心眼还半点不朝着自己的孙子。 她吱哇乱叫的喊着被送出门。 时三哥对着脸上青紫交错时小姑掰响了指头,阴森森地龇出一口大白牙说:“小姑,你也醉了吗?” “要不我送你?” “我……” 时小姑有心想骂,可看到他胳膊上暴起的青筋莫名胆怂。 她牙齿和舌头打了个磕绊,青着脸说:“谁要你送?我自己走!” 不要脸的接连被清出大门,空气顿然清新。 糯宝缠了一身的料子,活像是个团在花儿上的玉瓷娃娃,乐得眉眼带弯小嘴上翘。 见戴红柳和时野看过来,她马上得意地咧开小嘴乐得更欢实了。 还展示似的在布料堆起的小团中转了个圈。 看,拿回来了!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隔空指了指她,好笑道:“就你鬼灵精!” 她都没反应过来时野是什么意思,小孩子家家的动作倒是飞快。 说笑中,不一会儿清扫垃圾出门的几个哥哥也回来了。 时二哥反手把大门一关,心有余悸地说:“可算是弄走了。” 时大哥一言难尽地抿唇:“爹,老太太回去就骂上了,我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只怕是消停不了。” 今儿算是勉强打发走了,可明天呢? 人不要脸就动辄无敌。 谁能拿这种没脸没皮的玩意儿有办法? 时野想了想,说:“明日就都出去,暂时避一避吧,等想到法子再说。” 戴红柳深以为然地点头。 “老二,你借着这几日的功夫先去把摊子支开试试水,我带着你大哥去帮你。” “小五你就去吴大夫那儿,实在不行就在医馆里住几日避一避。” 时野转头对上时三哥亮晶晶的双眼,无奈道:“我正好带着老三出去一趟,探访一下那个武师傅。” 时三哥天生神力是习武的好苗子。 只可惜家里的境况不好,没能正经学上几日。 这次既然是有时间,干脆就把这事儿一起办了。 说起摆摊,时二哥马上来了劲儿。 他挽着袖子着急地说:“明日就要出摊的话,我现在就得去准备了,娘你们说着,我先去收拾。” 时大哥也说:“他那个小推车还差点儿意思,我趁现在去看看。” 有活儿的都去干活儿了,没活儿的也给自己找到了可以规划的事儿。 糯宝揪住时野的手,指着自己说:“爹爹,宝?” 全家出动都不考虑她的吗? 小孩子也是需要重视的好吗?! 时野顺手把她抱过来,温声说:“有个更重要的事儿只有糯宝能办,你先去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就知道了,好不好?” 糯宝满眼打转的都是怀疑。 可人小的时候吧,面对大人的忽悠主打的就是一个宗旨:不信也不行。 她将信将疑的去睡了。 第二天还没睡醒就被抱着上了小推车,迷迷糊糊中听到爹娘在说话。 时野:“你不是想开个成衣铺子吗?这次跟着老二去摆摊正好四处看看,合适的话开起来也好。” 戴红柳手艺精湛,头些年也一直是在帮人绣帕子做衣裳。 如今家里宽裕了,能趁机另寻一条出路也好,总比地里刨食强。 戴红柳有些无措:“开铺子要花的钱可不少呢,万一亏了,那……” “那也不碍事儿。” 时野不等她犹豫就说:“不行还有我养你呢。” 铺子能开,他就去铺子里帮着打点。 开不起来,他也能想到法子让一家人不坐吃山空。 不光是几个孩子着急寻出路,他们夫妻也不能就此闲着。 戴红柳被他的话熨得心头一暖,狭促道:“你怎么养我?接着磨豆腐?” 时野笑道:“磨豆腐怎么了?总归饿不着你们娘儿几个就是了。” 他正要走,戴红柳突然说:“你昨天不是说给糯宝交待什么大事儿吗?你……” “哄孩子的话你也信。” 时野好笑道:“她的大事儿就是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别的能有什么事儿?” “路上注意安全,我尽快带着老三过去寻你们。” “好……” 戴红柳和时野又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糯宝听了半拉迷迷瞪瞪的,气得不断瘪嘴。 她就知道,爹爹是个大忽悠! 被大忽悠糊弄住的糯宝稀里糊涂又睡了过去,等她揉着眼睛醒的时候,跟着来的几个人都已经忙活开了。 时二哥思虑周全,决定摆摊之前就已经琢磨透了所有细节。 摊位是早就看好的,要卖的东西也早就想好了。 所有跟木头有关的东西,都是时大哥花了心思打造好的。 小推车走起来滚轮轻巧,挺稳了以后,从两侧抽出来的平整木板用棍子一支,就能当成案板操作。 还有几张可折叠起来节省空间的木桌,拉开往案板的后头整齐摆开,小摊就已经初具模型。 时大哥把桌椅摆好了正在检查细节,戴红柳飞快地清洗手上的配菜。 见睡在桌上的糯宝醒了,她笑着说:“糯宝现在要起来吗?” 糯宝要醒不醒的唔了一声,还没动弹差点就被鱼尾巴溅起来的水扑了一脸。 她下意识地瞪圆了眼,看着作乱的鱼儿大喘气。 时二哥赶紧用盖子盖住在木桶里活蹦乱跳的鱼,手上飞快地搅动着锅里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说:“小睡虫醒了?” “别着急,马上就能吃了。” 糯宝还迷糊着,没反应过来自己要吃的是什么。 可锅里的香气却长了钩子似的顺着风往外飘。 有人被勾住了鼻子,驻足探头,好奇地说:“老板,你这锅里煮的是啥啊?咋卖的?” 正在专注回魂的糯宝闻声太抬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凑近的人,雀跃写在了脸上。 来生意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二章 这招借刀杀人妙啊! 小摊前,锅里冒着白腾腾的雾气,时二哥正在熟练的操作。 新鲜的鱼肉用擀面杖敲成肉蓉,借助鱼肉蓉本身自带的水分,把白白的精面揉成团。 鱼肉和猪肉剁碎后加上葱姜水搅打成泥,还加了一些剁碎的干蘑菇碎丁,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上劲儿,弹性十足。 不掺半滴水的面团韧性十足,揪成小面团展开后把和好的馅儿包进去,下入滚水翻滚,掺两道凉水煮开就可捞出进碗。 最后再洒上一小勺翠绿的葱花,白绿相错间诱人得很。 第一个来问的人端着碗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被烫得呼呼吸气的同时,马上就竖起了大拇指:“鲜!” 鱼肉的鲜美,猪肉的醇香,再加上在舌尖缠绵的干蘑菇香气,一丝一缕都是缠绕勾人的唇齿香气。 本来还在犹豫的人见了,试探道:“真那么好吃?” 正在摆碗的时大哥马上说:“您要不先尝一个试试?” 他在每个小碗里分了一个圆滚滚的小馄饨,笑着递到那人的手边说:“您只管尝,尝过了不买也不打紧。” 那人吸了口气迟疑道:“白给尝的?不要钱?” 时大哥爽朗道:“一个半个哪儿有要钱的道理?先尝尝再说。” 他说话的时候接连送递出去了好几个小碗,尝过的人小碗一放就走到了小推车后的木桌前,拉了凳子坐下。 “老板,一碗馄饨!” “这里要两碗!” “好嘞!” 时二哥掌勺调味儿,戴红柳包馄饨下锅。 时大哥承包了迎来送往收碗擦桌。 糯宝自己吃饱了无所事事,索性在有人问起价格的时候迅速伸手。 两只小手,六个手指头举在半空:一碗六文钱! 一文可买两个鸡蛋,四十文就能买一只鸡。 六文一碗馄饨属实算不得便宜,可抵不过锅里不断传出的香味过分勾人。 小摊前逐渐围满了人,不等到中午,时二哥准备的那些东西就都见了底。 没吃到的人遗憾走远,下定决心明日赶早就来。 吃到的人心满意足地擦着嘴离去,走的时候还在跟询问的人夸赞这一碗里藏着的鲜。 时二哥利索的把东西收拾好,兴奋地指了指台下装了个半满的盒子,低声说:“这一日摆摊所获,可抵我在铁匠铺里干半月的工!” 这还是刨开了本钱算的! 戴红柳也被这临门的好生意乐得合不拢嘴,笑着夸他:“得亏了是你手艺好。” “哎,老大你要去哪儿?” 时大哥露出个憨厚的笑,解释说:“这边都忙得差不多了,我想去别处看看。” “娘,你们先收拾着,我去去就回。” 戴红柳没多想点头说好。 糯宝正坐在箱子上穿铜钱,眼尖的看到了大哥和二哥的眼神交汇。 她抓着铜钱的小手一顿,心说:不对劲。 大哥和二哥眼里打转的是坏水。 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时二哥揉着她的小脑袋说:“大哥你就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好。” 憨厚老实的时大哥走了。 时二哥捏了捏糯宝白生生的耳朵尖,小声说:“别跟娘说,等大哥回来就不会有人抢糯宝的鸡腿吃了,知道吗?” 尽管不确定这小家伙是不是看懂了什么,可二哥还是觉得这样的叮嘱非常有必要。 这小娃娃精着呢! 糯宝被揪着的小耳朵无声一竖,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穿钱。 她本来是想回去了再出手,好把无赖撵出家门。 可看样子有人在她之前先忍不住了。 戴红柳全程沉浸在喜悦中毫不知情,说好去去就回的大哥也很快就赶了回来。 只是临回家之前,时二哥突然说要买一些明日摆摊用的东西,索性就多逛了一会儿。 买足了东西,打道回府。 他们在半道上还遇上了时野和满脸激动的时三哥。 时三哥抱着糯宝揉了又揉,欢喜地说:“糯宝你知道吗?三哥有师父了!” 正儿八经的武师傅! 他以后可以好生习武了! 糯宝顶着被他揉乱的元宝头哼唧,翘着嘴角故意找事儿。 “三锅坏!” “爹爹救!” “哈哈哈!糯宝你……” 三哥作恶的手还没落下来,有个大叔隔老远就喊了一嗓:“哎呦,时野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你家出事儿了!” 时野诧异道:“什么?” 报信的大叔热心非常,张嘴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通倾诉。 可等听完,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非常微妙。 大叔还在唏嘘:“你家今儿不是没人嘛,莫二虎他们索性就在你家门口坐着耍骰子,恰巧就被追来讨债的人堵了个正着。” 时野家的人是不欠债,可莫二虎不一样啊! 这人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烂赌不是啥秘密。 他赌光了家里的还一直在外头乱借,前前后后欠了不少赌债。 本来他是藏起来躲债的,债主也一直没逮着他。 可也许是他近来太招摇的缘故,今儿一下就撞上了。 戴红柳觉得解气极了,好奇说:“那最后咋整的?债要着了吗?” 大叔撇嘴说:“那么个无赖哪儿有钱还债?” “来追债的人堵着他们几个打了一顿,最后是被你家老太太花钱救回去的。” 时野一听无声扬眉:“老太太掏钱了?” 大叔:“不掏咋整?” “莫二虎是你家老太太去娘家叫来的,他要是在这里出了岔子,你舅舅不得跟她玩儿命?” 所以哪怕是再不情愿,老太太也只能自掏腰包救莫二虎的狗命。 戴红柳还在奇怪:“讨债的人不去莫二虎自己家,怎么找到我家了?这事儿会不会太巧了?” “他行踪太高调,被人发现了也不稀奇。” 时大哥耿直发言后,拍了拍手就说:“不过都被债主追上门了,他应该不敢再去咱们家了吧?” 来一次打一次。 他不信这人的一身烂皮臭肉,还有打不服的时候。 时野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眸光闪了闪,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糯宝趴在三哥的肩膀上唏嘘点头。 这招借刀杀人妙啊! 直接给莫二虎一顿暴揍,看他还敢不敢来白吃白喝! 更诛心的是,老太太今儿损失了银钱,肯定心疼得不行。 只怕不等他们再撵,她自己就要受不住了。 时野带着家人欢喜回家,门前果然没了让人恶心的臭鱼烂虾。 他们这边大门一关,岁月静好,数钱谈今日进项更是笑声不断。 而另外一头的气氛就比较惨淡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三章 学好的不行,学坏如此迅速? 老太太铁青着脸推开门,走进去说:“儿啊,要不咱还是让二虎回去吧。” 这人在家里待着,那就是个赔钱的祸害啊! 时小叔手里攥着一个圆滚滚的骰杯,漫不经心地说:“回去作甚?” “他来之前就跟舅舅说了要多住几日,你现在把人撵回去了,舅舅那边怎么交代?” 老太太横是横,可对娘家兄弟还是下意识的维护。 她垮着脸说:“那再有来讨债的咋整?” “你舅舅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儿给出去的一两银子都是打水漂了,他绝对不会……” “那又怎样?” 时小叔恼道:“咱家还缺那一两半钱的?” 老太太急了:“咋就不缺啊?!” “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 “好了!一开口就说这个那个,你还想不想让我把腿养好了?!” 心尖肉似的小儿子恼了,老太太的气焰马上就落了下去。 她挣扎着还没开口,时小叔就理直气壮地说:“我明日要去找一个有名的神医看腿,你给我点儿银子。” 老太太有些激动:“啥神医?能直接给你治好不?我这就收拾东西明天跟着你一起去,免得……” “不用你跟着,二虎他们陪我去就行。”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去给我拿钱!” 时小叔怒着踹了一脚床板,老太太马上就心疼得叫了起来。 “哎呦呦,你小心点儿别弄着伤!”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拿银子,你别着急啊!” 老太太火烧屁股似的冲了出去。 门一关,鼻青脸肿的莫二虎就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他忍着疼对着时小叔竖起了大拇指,佩服地说:“还是你有招儿啊。” 来之前他只想着大房有钱,却忽略了老太太也是个兜里有银子的主儿。 时野那边既然是薅不着好处,他逮住床上这个废物,就不怕老太太不肯出银子。 时小叔不知他所想,哼了一声傲气地说:“那是。” “我自来要星星就没有得月亮的理儿,你跟那些人说好了没?明天到底能不能开场?” 莫二虎眼神扑闪,笑着说:“那有什么不能的?” “只要你想玩儿,咋说兄弟也能帮你把人凑齐了,你且等着瞧好吧。” 第二天一早,晨色初显。 收拾好的一家人再次踩着露水出发。 只是这次还多了个时野。 戴红柳揽着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糯宝坐在骡车上,不放心地说:“老二,今儿我和你爹要去找地方,糯宝跟着你们能行吗?” 摊上只剩下了哥俩,本来就忙还要带个娃娃,这能行吗? “这有啥不行的?” 时二哥扶着叠起来的桌椅说:“糯宝乖着呢,她在还能帮着收钱报价,我和大哥省不少力呢。”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不会有事儿的。” 面对时野的宽慰,戴红柳气不过地剜了他一眼。 可转念想到跟着哥哥们一起是糯宝自己的主意,又只能把火压回了肚子里。 察觉到娘亲的心情不佳,同行的兄弟俩识趣地闭上了嘴。 时野走了一路,被迫挨了一路的眼刀。 到了小摊前,戴红柳和时野帮着把准备工作弄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糯宝在二哥激情四射的吆喝声揉了揉眼睛,眼皮一掀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个眼熟的人影。 时小叔? 不对。 还有莫二虎。 糯宝扯了扯大哥的衣摆,指着那边说:“要饭饭哒?” 时大哥懵了一下,转头一看眉心马上拧出了褶。 那个方向好像是去赌坊的吧? 忙得热火朝天的时二哥抽空回了个头,顺着他们看的方向抬头望去,脱口而出:“莫二虎带着小叔去赌了?” 这人学好的不行,学坏如此迅速? 时大哥用小被子把糯宝裹得更严实了些,沉沉地说:“不管。” “看看再说。” 这一看就是足足的小半个月。 半个月里,时大哥靠着自己的一双巧手给糯宝打造了一个移动的小床,挡风避雨还能移动,时刻方便她随地赖床不起,还能免受寒风侵袭。 时二哥的鱼香馄饨也靠着口口相传,在街头打出了响亮的名号,生意日渐红火。 时野和戴红柳找铺子的进程不太顺利,每日仍在为了此事奔波。 而最让人生疑的,是每日准时准点儿前往赌坊的时小叔。 这晚除了在医馆暂住的时小五,一家人悉数归家。 时大哥沉着脸说:“我去那边打听了,他们每日就是过去赌的。” 一开始时小叔还能控制,可尝到了甜头以后就彻底上了头。 每日天不亮到赌坊报道,天黑了都不见归家。 可十赌九输是定律,谁上了牌桌都注定只能倾家荡产,典妻卖子更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时小叔这步可算是陷在泥潭里了。 时野敏锐道:“他借赌债了?” 时大哥:“听说莫二虎给牵线前后借了一些,具体数额不好打听。” 时小叔的死活他们倒是不在意。 可一旦牵扯大了,难免老太太不会上门来找茬。 时大哥迟疑道:“爹,你说……” “时野!” 门外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急促声响,随之响起的就是老太太尖锐的叫声:“我知道你在家!赶紧把门给老娘打开!” 大门一开,门外站着的就是心急的老太太和满脸堆笑的莫二虎。 老太太进门就说:“你马上给我拿二十两银子,我有急用!” 时野被气笑了。 “二十两?你拿去作何用?” 老太太横着眼喊:“你还好意思问我干啥用?还不是为你家造的孽偿罪?!” “我幺儿的腿就是在你家砸坏的,现在寻到了个神医医治,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淌,要不是为了你们这家子没良心的,老娘用得着花这些钱吗?!” “你别废话,赶紧把银子给我!” 老太太当真以为自己是来要医药银的,好一派理直气壮。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说:“你说的神医是在赌桌上找的?那银子……” “你个黑心肝的婆娘浑说什么?我幺儿怎么可能会去赌?你再胡说老娘撕烂你的嘴!” “我……” “嫂子,这话可不能瞎说。” 莫二虎状似体贴地扶着老太太,意味不明地说:“我知道表弟的病你们不想管,可你们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个瘸子吧?” “表弟可是要读书走科举奔大前程的,要是因为没能及时把腿医治好耽误了前途,那……” 他欲言又止地顿了顿,惋惜道:“那姑姑的半生心血岂不是就白费了吗?” 老太太一提这事儿心急如焚,不管不顾的往地上一躺就吼了起来:“马上给老娘拿钱!” “误了我幺儿的大事儿,老娘就一脖子吊死在你家的房梁上!谁都别想安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四章 爻卦显死,生机浅薄 她这边一吵吵,马上就引来了村民的注意。 听完了原委,对面的薛婶狐疑道:“啥神医看病要二十两银子?老太太你莫不是狮子大开口瞎说的?” “就是,我瞧着那人每日早出晚归蹦得挺利索的,也不像是要瘸的样子啊?” “闭嘴!你们都给老娘住嘴!” 老太太又恼又怒地说:“你们全都是些黑心的,都巴不得我儿子死了才好!” “今儿不给银子我就死在这儿!” “你要是死了,那病重的小儿子岂不是更没人管了?” 戴红柳把时野往后一扒拉,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要真是为了治病要的钱,那可以另说,可你自己去打听打听,你儿子每日跟着你身边这个滥赌徒出去都干了些啥!” 老太太觉得小儿子受了侮辱,怒不可遏地挥着爪子往上冲:“戴红柳你这个贱人敢骂我儿子!老娘跟你拼了!” “住手!” 时野一把架住想动手的老太太,示意凑近的时大哥等人把想溜的莫二虎截住,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就直说了,救急不救穷,救人不救赌。” “他要的银子都拿去赌了,这种事儿我不可能管。” “你要死要活也好,卖宅典地也罢,可想要我出钱,门儿都没有。” “关门!” “时野你敢!你敢关门我就一头撞死!” “开门!你们把门给我打开!” “时野你就是个没心肝的畜生!你们全家都是天打雷劈的贱骨头!” …… 莫二虎见机不对一溜烟跑了。 老太太疯了似的砸门叫吼,一声比一声更加刺耳难听。 戴红柳看着面色难看的时野,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相公,实在不行就……” “不行。” 时野缓缓呼气,哑声说:“赌债不能给,无论如何都不能。” 一旦开了头,那就是无穷无尽的纠缠,直到把所有人都送入深渊。 他绝不能让家人受这样的牵累。 时野出人意料的心肠冷硬,任由老太太咆哮哭喊了半宿都没有开门的意思。 这边的银子要不到,可那头该出的却一点儿也不能少。 老太太嗷一宿嗓子都快浸血了,一开口哑得像吞了带血的铁片:“儿啊,要不还是我陪你去吧,你看这……” “都说了不用,你跟着我去干啥?!” 时小叔劈手夺走她手里捏着不放的银子,扫了一眼嫌弃道:“怎么就五两?我不是说要二十两吗?” 老太太苦笑道:“棺材本都给你了,哪儿还有二十两啊?” 时小叔一日要的比一日的多,家里能找的都找出来了。 要不是实在没了法子,她昨晚也不能闹了一宿。 可她遍布血丝的眼珠在时小叔眼里毫无存在感。 他阴沉着脸咬牙说:“没有就去找大房的要!” “他们家那么多银子,分我点儿怎么了?!要是我的腿治不好,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不如死了算了!” “别别别!” “你别着急!” 老太太心急火燎地站起来,不住口地说:“我这就去找他们要!娘一定把银子给你要来!” 她这厢着急忙慌地出门撒泼。 时小叔马上就叫上莫二虎前往赌坊。 一赌半盏茶过,时小叔看着手里输光了的筹码,气得满脸狰狞。 莫二虎见状马上说:“就几两银子,哪儿有搏本的机会?” “不过我想到个招儿,要是成了,别说是在这赌桌上一本万利,往后你的兜里再也不会缺筹少码,想不想试试?” 输红了眼的时小叔想也不想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激动地说:“你说来听听!” “只要能搏本儿,我啥都愿意干!” 见鱼儿成功咬钩,莫二虎隐没在阴暗里的嘴角阴险的上扬。 他已经打听到了,那日透露自己行踪,害得自己挨揍的就是大房家的人。 他们先不仁,就休怪自己不义。 拖住一个水鬼在自己的脚下垫底,再把时野一家全都拉下水,那被溺死的人就不会是他了…… 铛铛铛。 三枚铜钱做了特殊标记的铜钱从半空翻滚落地,各呈不同的方向落在三方。 糯宝蹙眉看着眼前的卦象,小眉毛狠狠打结。 六爻五爻变,三绝三断辞。 二爻显杀,下爻露困。 这是大凶之相…… 她不信邪似的抓起铜钱重新来过,可一连投掷十二次,卦卦如此。 凶从何来? 糯宝面沉如水的伸手去抓铜钱,走过来的吴大夫见了好笑道:“这丫头倒是乖巧。” 来三天了,每天往软垫上一坐,抓着几枚铜钱就能自娱自乐半天,不哭闹也不扰人,安分得紧。 时五哥幸与荣焉地骄傲点头,抱着草药嘿嘿道:“糯宝最是乖了!” 她原本每日都是二哥他们去摆摊的。 他每日都在吴大夫的医馆里学医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妹妹被带走,每日都十分眼热。 可三天前糯宝突然说要跟着他,突如其来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啥也不知道的半大少年,接连乐呵了好几天嘴角都没落下来过。 吴大夫被爱徒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逗得好笑,在糯宝的小手里放了一颗糖,柔声夸了几句乖巧,转头就故作严肃地说:“你妹妹表现这么好,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能懈怠了。” “跟我出来,我考考你医典中的药植。” 时五哥苦哈哈地点头,走之前还对着糯宝小声说:“糯宝乖,五哥马上就回来了!” “小五。” “哎,来了来了!” 糯宝端着天真无邪的笑目送五哥出去接受考核,等人一走远,嘴角却在缓缓下垮。 三日前她发现家宅之上有阴影缓显,似受阴邪之扰,有生死大劫之兆。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劫数不是应在某个人的身上,而是像天女散花似的覆在了每个家人的眉心。 玄门之中至亲不算,卦不可明是逾不过去的铁律,饶是她有再大的本事也避不开。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 他们全家怎么会同时陷入生死之难? 她跟着眉间黑气最浅的五哥来了医馆三日,就反复卜算了三日。 三日结果是令人心惊的始终如一。 爻卦显死,生机浅薄。 糯宝强忍着烦躁又一次把铜钱抛了出去,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卦象心底渐凉。 未知的麻烦到底是什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五章 他们都被抓走了 在糯宝不可对人言的焦灼中,日子转瞬过了三日。 这日晨起,糯宝心神不宁地看着眉心黑气笼聚的家人,指尖逐渐冰凉。 她前后推算多日,至今未能窥见任何端倪。 可灾祸迫在眼前,天劫属意,避无可避。 要想保家人平安,唯有应劫而生方可破局。 这一劫是躲不过去的。 许是注意到了她藏起来的不安,戴红柳不放心地说:“糯宝?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还不等糯宝应声,她就转头对着时野说:“要不今天你自己去吧,这些日子糯宝不是跟着老二他们,就是跟着小五去医馆,她小孩子家家的,长久没人陪着这怎么……” “娘。” 回过神来的糯宝拉起她的手,软乎乎地说:“宝和乌锅锅。” “娘和爹爹。” 她把戴红柳的手塞到时野手里,立军令状似的挺直了小胸脯说:“宝乖哒!” 据她目前所看,只有五哥眉眼黑气最浅,或能暂避此劫。 她跟五哥在一起,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还能想想办法。 要是真一家人全都在一处,被人一锅端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戴红柳还有些迟疑,被一声乌锅锅喊得心尖子都软了的时小五马上说:“娘你就放心吧。” “师父可喜欢糯宝了,我带着她不会有事儿的。” 时野也说:“今日去把定钱交了,铺子的事儿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你不去看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排才合你的心意。” “要不这样,今日一起去把事情办利索了,后续我单独去办,你就在家里陪糯宝。” 戴红柳一想这么也是个法子,只能放下不安低声说:“那糯宝乖乖的跟五哥在一起,娘不久就回来了,好不好?” 糯宝咧嘴露出个乖巧的笑,撒欢似的挨个抱了一圈家里人,不动声色的在每个人的身上都落了一个绘在掌心的印记。 有了这个印记,一旦出现状况,她就会立马知道。 收拾好的人匆匆出了家门,时小五牵起糯宝的小手,昂首阔步地说:“走,五哥带你认草药去!” 糯宝看着他玩性十足的稚嫩眉眼好一阵无力,心说:还傻乐呢,要不了多久你就乐不出来了…… 一路傻乐的时小五到了医馆,一头就扎进了百药集的乐园。 糯宝抓着一根树枝蹲在树底下戳路过的蚂蚁。 七十五,七十六,七十七…… 砰! 耳边恍惚一声闷响,似烟雾轰然而炸,又像是气球被戳破的声响。 糯宝低头看着掌心里逐渐碎裂的印记,心头猛跳。 她就知道会出事儿! “师父,我刚才把筛子里的药都分出来了,这是……” “乌锅锅!” “啊?” 在草药堆里滚得灰头土脸的时小五嘴角还没提起来,马上就被冲过来的糯宝扑了个满怀。 糯宝时常带笑的小脸难得的凝上了肃色,死命拽着他就往外走。 时小五被扯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蹲了下去。 他试图抱着糯宝说:“糯宝,你这是怎么了?” “你……” “走!” 糯宝掷地有声地蹦出这么个字,拽着他就往外。 跑跑跑!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吴大夫看得满头雾水,见糯宝一脸的着急索性说:“她既然是想出去,你就随她出去玩儿一圈再回来也可。” 左右学习的进度也没这么赶。 时小五欢喜不已地应了好,一俯身把糯宝抱起来就说:“糯宝你想去哪儿玩儿?五哥都带你去。” 糯宝鸡同鸭讲心累得不行,也实在是解释不清,索性抿紧了小嘴,小手飞快掐算一圈,马上指了个方向。 路往西南,可见生门。 时小五是个憨实的,完全没有大难临头的即视感,抱着她走得一路欢快。 可等糯宝叫停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浮出了几分茫然。 堆成了小山的干草垛子? 这里有什么可玩儿的? 可不等他多想,糯宝就果断抓着他往草垛里窜。 为了确保隐蔽,她还挥舞着小手抓了一堆稻草掩住了出入的痕迹,藏得小心翼翼。 时小五看得面皮一抽,转念一想眼里亮光渐起:“糯宝,你是想玩儿躲猫猫?” 糯宝…… 在长久的对视沉默后,糯宝一言难尽地挤出个扭曲的笑,含糊道:“猫猫……嘚……猫猫……” 我的五哥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时小五秉持着哄孩子做不得假的原则,哪怕明知外头没有扮鬼的人来找,也还是藏得尽心尽力,一点儿也没有中途作废的意思。 他的配合让糯宝十分满意。 可随着耳边只有她能听到的闷响逐一破裂,糯宝的心也狠狠沉入了谷底。 她留在家人身上的印记每个都不同,一旦他们其中的任何人出现危险,她的耳边就会炸开一声闷响。 爹爹和娘亲今日是去定铺子的,方向跟摆摊的大哥二哥截然相反。 可他们身上的印记先后破裂的时间不超过半刻。 他们都出事儿了…… 到底是谁做的? 糯宝来不及多想,掐算一圈确定暂时无人有性命之危,索性摁着不是很聪明的五哥躲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这么一藏,就足足躲了一个上午。 午后日头高悬,在时小五逐渐昏昏欲睡的呼吸声中,草垛外响起了一道轻到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糯宝心神微凛,手腕一转捏了个诀在指尖,正准备跟来人干仗时,突然听到了一道暗藏着焦急的声音:“小五,糯宝,你们快出来!” 吴大夫? 糯宝猛地一怔,从瞌睡中清醒的时小五打了个激灵就要往外窜。 “老……” “别出声!” 吴大夫一把捂住他的嘴,四处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赶紧伸手把糯宝拉了出来。 时小五被捂得莫名其妙,愣了下又想开口,可嘴皮刚动就被吴大夫用刀子似的眼神剜了一眼。 “不许说话!” 他这下是彻底闭嘴了。 可吴大夫脸上的焦急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拿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时小五手里,用力摸了一把糯宝翘起的脑袋,飞快地说:“这里头装着的是一些银子,你收好了,往后带着糯宝省着点儿花。” “一会儿天黑了我会再来一趟设法带你们出村,我在码头找了个熟人的渔船,趁夜深出发,明日一早就能到隔壁县城,到了别处就安全了。” 眼前的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四只眼睛里打转的好像都是茫然。 吴大夫见了心头猛地一酸,停顿了一下才语重心长地说:“小五,你是哥哥,以后要记得看顾好糯宝,知道吗?” 时小五反应再慢也听出了不对。 他一慌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还未开口就听到糯宝轻轻地说:“爷爷。” “爹爹娘亲?” “大锅二锅?” 他们都怎么了? 吴大夫对上她纯稚的眸子,喉间狠狠一哽,语调沙哑。 “糯宝啊,你问的人……” “他们都被抓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六章 全家的希望还有她呢!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吴大夫起初是觉得糯宝行为有异,担心时小五照看不好妹妹,这才暗中跟了上来,想着不行就自己亲自来。 等确定孩子没事儿,他再折回去的时候,村口就闯进来了十几个手里拿着长刀的壮汉,杀气腾腾的往里冲。 那些人是奔着时野家去的。 上了锁的大门被强行砸烂,那些不速之客冲进去一通翻找摔打,没找到想找的人,打听了几句就冲到了他的医馆。 万幸时小五和糯宝不在,吴大夫索性就硬着头皮说不知道,再加上村长前来调和,这才把那些难惹的瘟神送走了。 可这里到底还是不安全。 吴大夫不忍去回想当时的情形,顿了下哑声说:“那些人来势汹汹,就是冲着你们兄妹来的,你们这时候可千万不能露面!” 时小五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蓦的一猝后难以置信道:“可是为什么啊?” 他们一家人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招谁也不惹谁。 为何会突然迎来这样的灭顶之灾? 吴大夫苦笑道:“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你们记住了,一定在这里躲好,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出去,等我来叫你们,知道了吗?” 村长已经让人去打听了,说不定会有消息。 可在有眉目之前,他能护住的只有时小五和糯宝。 吴大夫怕耽搁久了被多嘴的人发现,冷着脸催促:“小五,你记得保护好妹妹,别的你什么都不用管,记住了吗?” “可是我……” “你还听不听师父的话?!” 慈眉善目的吴大夫罕见的动了怒,粗暴地把时小五塞进了草垛。 跟还想挣扎的时小五不同,糯宝不哭不闹表现得异常乖巧,不等吴大夫撵就自觉地爬了进去。 劫数已应,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只是事态不明不可张扬冒头。 先躲一躲,保住了自己的小命才能保全家的性命。 吴大夫看到缩成小小一团,还不忘死死地拉住时小五手的糯宝,眼眶无声变红。 能教导出这样品性的孩子,时野和戴红柳绝对不可能是他人口中说的那种腌臜之人! 吴大夫一言不发地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抱来干草把痕迹遮掩严实,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时小五丢了魂儿似的紧紧抱住糯宝小小的身子,颤声说:“不可能……师父肯定是骗我的……” “爹娘和大哥二哥怎么可能被人抓走?” “这一定是假的……” 他自我麻痹似的忍着害怕喃喃自语,尽管不敢相信,可还是把师父叮嘱的话记在了心里,不敢擅动。 对于个十岁的少年而言,得知噩耗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可这样是不够的。 糯宝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试着动了发麻的胳膊小声说:“乌锅锅?” 五哥你还好吗? 事实证明,五哥可能不太好。 眼看着自己缺些智慧的五哥满脸青紫,似乎马上就要撅过去了,糯宝头疼地嗐了一声,默念了几句法诀,把指尖的一点微光落在了他的眉心。 既然是害怕,不如就先睡一觉吧。 没关系。 全家的希望还有她呢! 时小五维持着牙齿打架的状态,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糯宝扯了些干草权当被子给他糊上,艰难地动了动麻痹的手脚,扒拉开地上的稻草,咬破指尖开始在地上以血布阵。 地为媒,血为解。 以生时亡日为唤,解夙愿执念为报,通阴阳之梯,引未渡之魂。 魂现! 一阵微光闪现,糯宝赶紧挥手施下了一个屏蔽阳气的阵法,干燥的草垛中渐起冷风,一步之远的空地上肉眼看起来空荡荡一片,可在糯宝的眼里却接连出现了好几个缺胳膊断了腿的残魂。 啧。 糯宝处在阵法中央,看着被召唤而来的三个残魂,心情万般复杂。 咱就是说,上岭村这会儿怎么就这么干净了? 召唤阵出来的不散之魂,居然没有一个是囫囵个的! 一个比一个残得厉害!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嫌弃,四肢没了仨,只剩下一条腿的男鬼迫切地往前蹦跶了几步,尽情展现自己独腿大侠的实力。 他砸起了一阵阴风后,激动地说:“天师您别看我只有一条腿,可我蹦得稳啊!” “还有我还有我!” 捧着脑袋的那个激情上前,手在左边比划,嘴巴在右手里张:“我脑袋安不上不影响我说话,真的!” “我没手,但是我打架用不上手啊!天师您看看我!” 也许是太兴奋了,这个女鬼口若悬河自我介绍的时候,揣在兜里的胳膊唰一下就甩了出来,好死不死正好就落在了糯宝盘起的腿上。 手眼相对。 四寂无言。 糯宝见此,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到底是哪儿出的问题??? 她一言难尽地搓了把脸,秉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用秘法闷闷地说:“你们既是应召,想来是有愿相求?” 残缺三鬼同步点头。 对对对! 就是这么回事儿! 糯宝不忍多看那个脑袋捧在手里,还在不停冲着自己眨巴眼的女鬼,叹了口气后说:“那你们可知应召的规矩?” “知道知道!” 女鬼兴冲冲地捧着自己的脑袋往糯宝的面前凑了凑,一张血盆大口嘚嘚嘚地说:“小天师放心,您说哪儿我们打哪儿,您说啥我们干啥,一定把您的吩咐都办妥了,而后再跟您求愿成之事!” 长得丑缺部件不要紧。 懂规矩会办事儿就行。 糯宝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手腕翻转露出来三个散发着微光的符篆,一一落在三鬼的身上后,沉沉地说:“缺脑袋顺着我给的气息寻过去,找到气息相同的几人,立即回来告诉我他们的情况和方位。” “残胳膊你顺着我指出的方向去到书院,找到我四哥,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确保他的安全。” “独腿你跟着我。” 时小五上辈子大约是根长在冰清玉洁池边上的药草,不问世事一心只想成药仙,长到十岁对各种药草倒背如流,唯独缺点儿时家人特有的武力值。 他被家人保护太好,过分单纯憨实。 就他这个水平,别说保护三岁的糯宝,自保起来撒丫子都跑不快。 糯宝本身也非常受限。 三岁的身躯局限太多,可操作的空间太少。 她需要帮手确保自己和五哥的安全。 只有他们在外头行动自如,被抓走的人才有活着出来的希望。 残缺三鬼对自己新得的称号适应良好,确定了一下细节就各自飘走了。 留下来的独腿扯了根稻草,悬在半空中模拟上吊游戏,自挂东南枝半天,突然睁眼说:“小天师,好像有人来了。” 闭目养神的糯宝缓缓掀起眼皮,凝神听着扎堆而来的动静,心里咯噔作响。 难不成他们是被发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七章 勒索来的钱财? 糯宝满眼警惕不敢擅动。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四散停下,随之响起了几道压低的议论声。 “哎,时野家到底是咋回事儿?我听说他们全家都被抓了,为个啥啊?” 有个大婶心有颤颤地说:“谁知道呢,我公爹说那些人衣裳上有王财主家的徽记,好像是王财主的家仆?” “不好说,栓子家的大嫂今儿不是去赶集了吗?据说正好就撞见了王家抓人,时野家老大老二支的摊子都被砸得稀碎,人也被带走了!” “这来势汹汹的,瞧着不像是能善了的样子,他家两口子到底上哪儿惹出来的麻烦?” 有个消息灵的大娘左右看了一圈,用手掩着嘴小声说:“我打听到个消息,说时野家之前花的那些银子来路不正,是靠勒索来的!” “这话可不兴瞎说,他家的钱不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吗?怎么会……” “哎呦,我的三嫂子,那种糊弄人的胡话你也信?” 大娘撇撇嘴说:“银子又不是栽下去的土豆块子,咋可能平白就从地底下长出多的来?” “要我说,那钱分明就是勒索来的,怕拿出来现眼被人怀疑来路,他家索性就自己埋自己挖,转手一倒还赚了个得天眷顾的好名声。现在被王家的人打上门了,肯定就是恶行败露遭报复了,不然王财主无缘无故抓他家的人干啥?” 这话说得无凭无据,却又莫名带着一股子让人不得不信的悬疑之气。 扎堆聚在一起磕牙的大娘们再三唏嘘,最后有人说:“要真是这么回事儿,那他家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王财主是什么人? 那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豪绅,就连县城里的官老爷都要看在家资的份上,给他三分薄面,是这贫乡僻壤里最体面的富人。 时野家招了王财主的报复,那基本上也就是阎王爷跟前悬了脖子,全家人都走上了死路。 谁来了也没救。 深信不疑的人喋喋不休,心有怀疑的人默默皱眉。 这一切一字不落地传入糯宝耳中,引得她嘴角不住抽抽。 满口胡言! 挖出来的银子是她凭本事挣的,花销去向也一清二楚,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张嘴就…… “胡咧咧啥呢?!” 神色匆匆路过的村长跺了跺拐杖,盯着磕牙的大娘们不满地说:“我看这群婆娘就是闲得只长舌头!有点儿空闲全都拿来嚼没用的舌根!” 不等有人反驳,村长就恼道:“这会儿见势不对就开始造谣生事了,那早些时候你们家的娃不花银子就上了学堂的事儿咋就没人说了?时野家现在是遭了难,可你们别忘了,他家找到的银子全村的人都花上了!” “那银子要真是他两口子勒索来的,满村上下去过祠堂进了学堂的人,一个都别想脱了干系!” 嚼舌的大娘们被呵得白了脸,村长铁青着脸不耐烦地驱赶:“赶紧滚回家去!少在这里现眼!” “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再让我听到有人瞎说,我就对她不客气!” 说闲话的人嘟囔着散去,村长忍着焦急说:“族长,村里你暂时帮我看着,我得进城去一趟。” 王财主的家仆冲进村里就开始喊打喊杀,打砸了一通甩手就走。 时野家在城里的几个人也都遭了祸害,这可不是小事儿,他必须亲自去看看! 族长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村里有我呢。” 村长又压低了声说:“他家老四在书院,我倒是也让人去传信了,只是小五和糯宝,那俩孩子……” “我知道。” “你安心去就是。” 村长带着几个年轻后生急匆匆地走了。 族长想了想,果断朝着吴大夫家走去。 前一刻还喧闹不止的谷场瞬间消声,安静得让人心悸。 独腿眼巴巴地看着糯宝,小声说:“小天师,现在咋整?” 村民所知有限,言语拼凑出来的轮廓也很斑驳。 可现在有一点是能确定的,他们家这回的确是遇上了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对方强势到让人头疼。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村里人不都是一些忘恩负义的,除了看笑话的人,还有人在为了她的家人奔走。 糯宝闭着眼深深吸气,转头看着在昏睡中也眉眼紧拧的五哥,微不可闻地说:“等。” 必须先等打探消息的缺脑袋回来,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才可行动。 这一等就至了夜深。 月上柳梢,村里的狗都睡了。 年过半百的吴大夫,头发胡子花白一把的族长结伴而动。 族长走到草堆前扒拉出个小洞,小声说:“小五?糯宝?” 糯宝眨巴着眼,软乎乎地喊:“爷爷?” “哎,爷爷在这儿呢。” 族长难掩怜爱把糯宝抱出来,择去她小揪揪里的干草,看到刚被吴大夫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小五又好气又好笑。 “你小子倒是心大。” 不过能睡得着也好,总比哭得鼻子眼泪一大把的强。 时小五从白天睡到黑夜并非所愿,睡意退去想起白日里的事儿,马上就悚然地瞪圆了眼。 “我爹娘他们……” “好了!你忘了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了?!” 吴大夫没好气地低斥一声,咬牙说:“你睁大眼看看糯宝,有点儿当哥哥的样子!” 时小五下意识地抓住糯宝的小手咬住了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不肯落下。 族长见了心疼得不行,叹了口气说:“别怕,你爹娘不可能干那种混账事儿。” “只是现在事态不明,秀才有理说不清,你们必须暂时避一避。” 吴大夫本来打点好了准备让时小五带着糯宝走,可族长却不放心。 两个丁点儿大的孩子,在路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说? 她抱着糯宝,牵起浑身发抖的时小五,说:“你就在村里待着,我带着他们兄妹出去避一避,等事情了了再回来。” 吴大夫迟疑道:“要不我去吧,你……” “你去什么?” “那些人知道小五是你的徒弟,你一走立马就得有人撵上去了。” “行了,就按我说的办,有事儿你去找三大爷,其余的等村长回来再说。” 吴大夫跟族长迅速达成一致,趁着夜色就匆匆出了村口。 骡车跑得出了残影,一路疾驰抵达码头。 族长一把年纪了却不见疲惫,下了骡车马上就去找约好的船夫。 赶车的是个年轻汉子。 他从缝补好的衣角里抠出一小把铜板,一股脑塞到时小五的手里,低声说:“拿着,别让糯宝跟着你饿肚子。” 时小五下意识想把钱塞回去,却被他一把摁住了手腕。 “让你拿你就拿着!” “你爹救过我的命,你娘也是善心人,他们不可能做那种缺德事儿!你只管安心带好糯宝,要不了多久就有人去接你们回家了!” 时小五嘴唇反复哆嗦,终于看着赶来的族长问出了那句:“族长爷爷,我爹娘他们到底是怎么了啊?” 糯宝也跟着连连点头。 对啊,说半天又是勒索又是敲诈的,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族长对上他们兄妹无助的双眼,顿了下无奈叹气。 “这事儿啊,说来就话长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八章 主打的就是个互相伤害 说来话长,总结下来却极其简单。 时野一家本来是如往常一般正常出门,时二哥的小摊上生意依旧红火,时野夫妇也顺利签下了租赁铺子的契约。 可就在他们准备回家时就出事儿了。 王财主家的下人拎着长刀冲入集市,砸了时二哥的摊子,还打伤了人,一扭头把闻讯赶过去的时野夫妇也一起抓走了。 那些人本来还想赶过来把时小五和糯宝也抓了,万幸这俩孩子当时不在吴大夫那里才躲过了一劫。 族长说完冷笑道:“他们说,你爹抓走了他家的小少爷,借此来跟王财主索要银子,扬言王家不出钱就要小少爷的命,你爹咋可能干这事儿?” 换一个人或许他都会有些犹豫,可时野绝对不可能。 族长怕他俩担心,索性放缓了语调说:“总之你村长爷爷已经寻过去了,村里的人也在帮着想法子,早晚能弄清楚的。” “你俩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照顾好自己不出岔子,那就是在节骨眼上帮上他们的忙了。” 想来也是,两个合起来才十三岁的孩子,在这种时候不添乱就是帮大忙了。 时小五懊恼于自己的弱小无力,又急又怕地红了眼。 相比之下,糯宝就镇定许多。 她坐在水波凌凌的船头,小手朝着四面指了指,不解似的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去?” 又是车又是船的,老爷子安排倒是挺周到。 可咱这是到底去哪儿啊? 族长摸着胡子说:“去隔壁风峡镇。” 风峡镇距上岭村相隔二百里,坐船走水路都要漂上三天。 从这里跑过去,王家的人是抓不住他俩了。 可问题是,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啊! 糯宝表情彻底空白。 族长得意地说:“你们只管放心,王财主家的人不可能找得到你们的。” 有他在,谁也别想碰这俩孩子! 时小五感动得热泪盈眶,糯宝瞬间僵化。 完犊子。 这可不行啊! 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出不了口,无助又弱小地看着小船在水面上逐渐荡远。 水声轻轻,因气愤而精神了半宿的族长终于开始打瞌睡。 糯宝深深吸气,玩耍似的掰开了时小五的掌心。 时小五自己又怒又慌,还不忘安慰她说:“糯宝别怕,有五哥在呢。” 糯宝一本正经地点头。 对,我不怕。 不过你还是睡觉吧。 指尖微光荡出,时小五咣当一下又睡了过去,族长也毫无所觉地打起了呼噜。 糯宝的视线转向了奋力撑桨的船夫,双手合十默念法诀,风向无声无息间发生转变,坚定向北的船头在水面上一阵晃动,不知不觉间就变了方向。 沉浸在跑路中的船夫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清明。 他完全没察觉到眼前的环境发生了改变,划桨的速度一下更比一下快。 可糯宝还是嫌慢。 她撑开一个小结界,再使召唤术,如愿召唤来了八个水鬼。 八颗被泡得面目全非,胖头鱼似的脑袋在水面漂浮,糯宝眼也不眨地说:“去推船。” 人力不够,那就鬼劲儿来凑。 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去! 八个水鬼一起扶住船沿玩儿命蹬水,水声哗啦啦传出很远,缓慢前进的小船跟拧了发条似的疯狂前蹿。 半晌后神志不清的船夫单膝跪地,抓着船桨吐了。 畏水的独腿飘在半空,看着吐得面无人色的船夫,唏嘘感慨:“在自己的船上晕吐了,他这辈子也算是难得了……” 要不是小天师,谁有得起如此出其不意的神奇体验? 创造奇迹的糯宝无心欣赏,因为前去打探消息的缺脑袋荡着来了。 她激动地踩在一个水鬼的脑袋上,像嫌距离远似的,双手一抬做抛绣球状,哇一下就把自己的脑袋甩到了糯宝的脚边。 糯宝面无表情地低头,滚了三圈的脑袋反复张嘴把甩出来的舌头吸回去,声情并茂地开始讲述。 她顺着气息顺利找到了糯宝要找的人,也摸清楚了具体方位。 更体贴的是,她还打探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跟族长口中的言简意赅不同,她说出了更多细节。 “王家小少爷之前就被人绑走过一次了,那次绑匪要了五百两银子,王财主担心独苗的安全,想也不想就交了钱把儿子赎了回去,这回是第二次了!” 王家小少爷第二次被绑,绑匪狮子大开口,第一次传话就直截了当地说要两千两银子。 这点儿钱对王财主而言不算什么,可问题是王财主也意识到了不对。 一而再再而三,绑一次交一次赎金,绑匪尝到了甜头,紧接着的不就是第三四五六次? 王家的银子禁得起嚯嚯,可他家身娇肉贵的小少爷遭不住这样的贼惦记啊! 王财主怒了,势必要跟这作死的绑匪斗争到底。 一查就顺着查到了时野的身上。 糯宝听到这里拉下了小脸,不悦地说:“为何说跟我爹有关?” 缺脑袋:“因为勒索的信上署名了啊!” “署名了?” “对啊,我听王家的下人说了,绑匪嚣张至极,不光是绑走了小少爷,还留下了自己的名号,警告王财主如果不给银子的话,就要杀了他家少爷泄愤。” 被踩着的水鬼不满地嗷呜了几声,缺脑袋嫌弃地啧了一声,手一招把自己的脑袋唤回去。 她抱着脑袋飘在糯宝的眼前,说:“王财主顺着署名一查,当真在上次儿子被绑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叫时野的人,还发现这人不久前有过一次意外之财,马上就认定了绑小少爷的事儿就是他做的。” 王财主是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他觉得时野绑了他的儿子,他索性就把时野的家人一锅抓了。 现在主打的就是个互相伤害。 你敢伤害我儿子一根头发,我就拆你儿子的一条胳膊。 你敢动我儿子的性命,我就要你全家陪葬。 时野他们就是被这么抓走的。 糯宝狐疑地眯起了眼,说:“你是说,绑了王家小少爷的劫匪在上岭村出现过?” 缺脑袋抱着脑袋上下晃了晃,说:“好像是这样的。” “据说小少爷上次被绑的时候,王家的人就查过,只是查到上岭村无法确定贼人是谁,这才作罢。” 有了前一次的线索,再加上这一次嚣张的署名,王财主自以为胜券在握,一口咬死了时野等人就不撒口。 非常焦灼。 缺脑袋还想叭叭,糯宝不耐烦地说:“我爹他们现在怎么样?” 话痨难得的沉默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去看过了,人是没事儿的,就是……” 糯宝:“说实话。” “实话就是,挺惨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四十九章 我们是来报官的! 缺脑袋不敢看糯宝指尖炸开的火花,眼珠乱滚:“您的爹爹肯定是受刑了,一身血不滋啦的比我死的时候还难看,大哥和二哥是被分开关着的,看样子也是挨打了,您娘亲现在暂时还没事儿。” 可那也只是暂时。 见糯宝没动静,缺脑袋咽了咽口水说:“我还听王财主说,要是说不清小少爷的下落,就要杀了他们。” “他敢!” 水面一阵噼啪作响,灼人的火光一闪而过。 泡在水里水鬼被炸得吱哇乱叫,衬得糯宝的脸越发阴沉。 缺脑袋和独腿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等水面平静后才大着舌头问:“小天师,那现在咋整?” 王家财大势大,硬碰硬肯定不行。 糯宝倒是可以用不走寻常路设法把人救出来,可救出来以后呢? 恶名已在,清白不还。 难不成后半辈子都要全家当人们口中的歹毒绑匪,夹着尾巴东躲西藏的过日子吗? 莫须有的罪名,不白之冤带来的委屈,凭什么要她的家人受着? 糯宝罕见地动了真火,看着逐渐靠近的码头,板着小脸咬牙说:“去报官!” 缺脑袋没想到小天师的处事方法如此接地气,顿了下茫然道:“啊?” “报官?” 王家跋扈到这份儿上,就连县太爷都不得不给三分薄面。 这种情况下,报官顶什么用? 糯宝懒得跟他们解释太多,等小船稳稳地停靠在码头上,甩出几个绘好的符篆说:“缺脑袋你先跟着我,等到了衙门分头行动,你拿着这个去看着我爹娘他们,如果有人再敢动手,你就弄出点儿动静来把人吓走。” “还有,我之前让你拿的东西拿到了吗?” 缺脑袋连忙把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根出自王财主头顶的头发。 她用风把头发送到糯宝手边,像是生怕糯宝嫌少,赶紧解释说:“王财主肚大三圈头顶无毛,多的是真没有了。” “小天师您看看能不能用?” 糯宝心情复杂地看着那根营养不良的头毛,唔了一声说:“能。” 勉强也够。 鸭蛋黄似的太阳也自东边缓缓升起。 糯宝又叫来他俩认真叮嘱了几句。 她和五哥都是个娃,去了衙门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所以要想报官成功,还需要使点儿别的小技巧。 全都嘱咐好了,糯宝决定把睡着的人叫醒。 “爷爷?” “乌锅锅?” “唔……” “糯宝?” 族长揉着眼睛坐起来,定睛一看眼前的码头,急得跳脚。 “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说好走得越远越好吗? 一觉睡醒怎么还在原地打转! 船夫因为晕船吐得面无人色,苦哈哈地抓着撑船的船桨,晕头转向地说:“不对吗?” “你要去的不就是这里吗?” “谁跟你说是这里?我要去的分明是……” “族长爷爷。” 慢了半拍清醒的时小五抓住族长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人多眼杂的,可不能闹出动静。” 天不亮码头边就聚集了干活的人。 族长刚才嗷的一嗓子,已经引得不少人往这边探头了。 族长还没说话,时小五就眼尖地看到了大哥曾经的东家。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他,眼里迅速闪过的就是一抹恶意。 时小五飞快地咽了咽口水,低低地说:“有人认出我了,咱们得赶紧走。” 当着充满恶意的眼睛,继续坐船离开显然不理智。 他们前脚一走,后头说不定就会撵上来追兵。 族长一想马上就拎起了糯宝,果断下船。 “走,先下去找地方躲一躲。” 族长想的是找地方暂时避一避,等到了天黑再设法离开。 可混在人堆里从衙门口经过时,糯宝却怎么都不肯走了。 她小手藏在背后无影无形地转了一圈,朝着某个空地上悄悄打了个法诀,而后指着县衙的大门咿呀出声:“爹爹,娘亲!” 族长捂住她的嘴着急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爹娘可不在这儿!” “走走走,赶紧走!” 糯宝掰开他的手:“官!” 报官去找爹爹和娘亲! “糯宝啊,你听爷爷说,你爹娘他们是被王财主家的人抓走的,他们不在这儿,你……” “哎呦,你找人在街上找有什么用?你得去报官啊!” 一道男声横插进来打断了族长的话。 他盯着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妇人说:“不管你男人是犯了啥事儿,那也没有被人私自抓走处置的理儿,横竖都得经公啊!” “过了县衙门的有县太爷审,哪怕是进了大牢关着,你男人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可要是被不相干的仇家抓走了滥用私刑,那保准是活不了。” “你想啊,这公道与否的大小事儿,是不是都要经公了才能辨出个是非?你自己势单力薄的,咋跟有权有势的人斗?最后能指望的就是官府衙门啊!想救你男人的命就赶紧去报官,迟了指定是来不及了!” 妇人哭哭啼啼地捂着脸走了。 男人拧巴着脸说:“人都丢了还不报官,这是想等着给收尸呢?” 族长听了个目瞪口呆。 时小五如梦初醒似的抓住他的手,咬牙说:“族长爷爷,咱们也去报官!” 被抓走的人落在王财主的手里,指定讨不着好,说不定王财主还会采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法子磋磨人。 可要是报官了,有官府的人盯着,案子没查清楚结案之前,起码人都是安全的啊! 族长没想到还能这么着,狠狠一顿后哑然道:“可是你爹娘的罪名是当了绑匪,报官的话……” “论罪定罪是要看证据的!” 时小五斩钉截铁地说:“咱们就去报案,说王财主无故抓了人,咱们要找人。” “王财主肯定要说我爹娘他们有罪,可他要是拿不出证据的话,官府不可能就此判罪的!” 私刑和公审是两回事儿。 滥用私刑可以屈打成招,草芥人命。 可这招放在公堂上行不通,所以必须报官! 糯宝没想到五哥这下的反应这么快,在心里一通鼓掌。 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族长还在挣扎。 糯宝牙一咬干脆挣脱他的手跑了出去,抓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县衙门前的大鼓砸了过去。 咚! 一声鼓面特有的闷响起,当差的衙役板着脸走出来。 “何人击鼓?” “哎我……” “我是来报案的!” 时小五嗖一下跑过去,张嘴就说:“我爹娘还有两个哥哥被人抓走了,我是来报案求大人救人的!” 衙役难掩诧异地看了眼跟前的半大小子,再看看抓着石头还想砸鼓的糯宝,目光古怪地看向表情扭曲的族长:“老爷子,这俩孩子说的是真的?” 族长人到桥头不得不走,只能是硬着头皮说:“对……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们……我们是来报官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章 这姓王的老王八他是真的敢动手! 从狼狈而逃,到对阵公堂。 转变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族长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次上公堂当原告。 他因为缺乏经验显得异常生疏,可该说的还是都说清楚了。 县太爷是见过糯宝的。 上一次审完天降惊雷的事儿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这次再见,他都不自觉多了几分慎重。 他听完族长的话,沉沉地说:“你是说,你家的那几个人都是被王家的仆人抓走的?” 族长苦笑道:“是这么回事儿。” “王家的仆人说我那外侄绑走了他家的小少爷,要抓了这一家老小去问罪,可……” “胡闹!” 不等族长说完,县太爷就不满地说:“审讯问罪乃是官府的事儿,哪儿是随便来一个人就能做的?” 王家是财大气粗。 可士农工商,商贾末之。 兜里有再多的银子,也不该直接抢了衙门的活儿! 县太爷忍着不悦说:“那你们指证王家无故抓人,可有人证物证?” 族长踌躇片刻,小声说:“上岭村的人算人证吗?” “王家的仆人前去打砸抓人时,村里不少人都是看着的,还有时家老二摆摊的地方也有人看见了!” 集市上的人证不好找,村里的却不难寻。 县太爷沉吟一瞬,说:“来人,去上岭村传人证,把王家老爷传来问话!” 也许是考虑到族长年纪大了,等到王家人到来之前,县太爷还很体贴的给安排了椅子。 族长实在是怕了糯宝了,紧紧地抱着她一点儿也不敢撒手。 独腿被大堂正中高悬的明镜高堂震得不敢进来,露出半个脑袋小声说:“小天师,现在是不是可以了?” 糯宝使了个小障眼法,缺脑袋友情出演,独腿激情客串。 这两鬼在分不清虚幻和真实的族长面前,上演了一幕劝你报官的戏码,也成功把这几人送进了官府的大门。 糯宝乖巧地趴在族长的胳膊上,用秘法嗯了一声,说:“缺脑袋你现在就去找我爹娘他们。” “好嘞!” 门前一阵阴风卷,翘首以盼的鬼就只剩下了独腿。 半个时辰后,到场的不仅是恶名远扬的王财主,还有上岭村的其他人。 村长一宿急得白了不少头发。 他以不符合年龄的迅速跑进来,对着族长就说:“哎呦我的二爷啊,你怎么就跑官府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 “奶?” 时小五看着耷眉丧眼跟在后头进来的老太太,意外地说:“她怎么来了?” 大房一家出了事儿,以老太太的尿性躲都来不及。 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糯宝也很诧异。 当她清楚地捕捉到老太太眼中闪过的恶意时,心跳不由自主地跳了一拍。 不请自来必有妖。 不太对劲啊…… 族长被村长的话问得有些头疼。 他无暇理会神色有异的老太太,黑着脸说:“总之现在就是这么回事儿,等审了就知道了。” 他也不想来的。 可俩孩子动作太快他能有什么办法? 村长还想说话,却被气急败坏的王财主抢了个先。 “你们这些绑匪绑了我儿子还敢报官?你们莫不是在找死!” “住嘴!” 坐在上首的县太爷阴沉着脸拍响了惊堂木,冷声说:“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 “大人,我冤枉啊!” 王财主肉球滚地似的往地上一杵,怒不可遏地说:“就是这些刁民,前后绑我儿子两次了!” “第一次我想着拿钱消灾就算了,可他们实在是得寸进尺!我儿子现在还下落不明,要是我儿子有半点差错,我要他们全部都死!” 县太爷本来是想给王财主留些颜面的,可抵不过这人太不识趣。 公堂外现在已经围了不少人了,这时候要是还让王财主摆出了一副蔑视朝廷律法的德行,那官府往后如何立威服众? 县太爷板着脸说:“是非对错本官自有定论,岂有你三言两语就可要人性命的说法?” “你要是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满腔怒气的王财主看着逼到眼前的大板子,咬着舌尖逼着自己把恨咽了回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为此挨打不值得。 就在这时,前去找人的官差也回来了:“大人,时家四口全都在王家找到了,现在要带上来吗?” 县太爷甩手坐回了椅子上,说:“传。” 在见到时野等人之前,糯宝自认为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可真的见到了人,她自心底突然就升起了一股怎么都压不下的怒火。 大哥浑身是血已经晕厥。 二哥的身上也找不出一块好肉。 唯一清醒的就是娘和强撑着的爹。 这姓王的老王八他是真的敢动手! 她死死地咬着牙关没言声。 时小五崩溃地冲过去喊:“爹!娘!”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了?你们怎么会……” “小五?糯宝?” 戴红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颤声说:“你们怎么在这儿?!” “少惺惺作态!” 王财主焦心自己下落不明的宝贝儿子,狰狞地喊:“我的儿子到底在哪儿?!” “你们赶紧把我儿子交出来!” “鬼知道你儿子在哪儿?!” 一身血迹斑斑的时二哥冷着脸说:“都说了不知道,你凭什么……” “不知道?” “你居然敢跟我说你不知道?!” 王财主怒到扭曲,疯了似的大吼:“那封勒索信上写的就是时野的名字,要我送银子过去的交易地点就是你家门前,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敢跟我说你不知道?!” “不把我儿子交出来,我要你们全家一起陪葬!” “你敢!” 县太爷在一片横飞的唾沫中忍无可忍地斥了一声,抓着桌上的毛笔砸到王财主的身上,怒道:“都给本官闭嘴!” 吵下去就是一笔糊涂的烂账。 不冷静下来怎么说话? 王财主气喘如牛地黑着安静下来,县太爷也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时野,你可还能答话?” 时野身上的伤看起来是最重的。 皮肉上浸出的血色几乎将衣衫全部染透,脸色也是惊人的苍白。 县太爷看到这一幕,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滥用私刑到这份儿上,王家实在是太过了! 时野艰难地深深吸气,哪怕一身是伤脊骨也不见半点弯曲。 他沙哑地说:“大人请问。” 不知为何,县太爷见此情形,心里对时野的怀疑莫名就轻了几分。 这样硬骨头的汉子,大约是做不出那种事儿的。 他缓和了语调说:“王家说你绑了人,此事你可认?” 时野苦笑道:“回大人的话,不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一章 没错,就是你干的! 这事儿对他家而言的确就是无妄之灾。 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莫名其妙就被抓进了王家。 来者人少是可抵抗,可王家派出的人实在太多了。 人多势众之下,他家这几个人完全不占优势。 而且王财主压根就不讲理。 他认定了自己儿子被绑一事是他伙同家人做的,一句多的都不说,兜头摁着问的就是儿子的下落。 可他们怎么知道? 三纸无驴半句多,两边完全谈不到一处去,彼此肚子里熊熊燃烧的都是我要弄死对方的怒火。 王财主一听他否认也急了。 “你还敢说不是?!要不是你做的,那绑匪要银子的信为何留的是你的名字?上头写的还是你家的住址?你……” “我要是真想绑你儿子,你以为你找得到我的家的地址?!” 时野阴沉着脸说:“你见过哪个绑匪会留自己的大名?你动脑子想了吗?!” “我……” 王财主被怼得怒火中烧,嘚嘚了几下没挤出合适的话,转头就冲着县太爷撒泼:“大人你看!” “他一脸的凶煞气,一看就不是好人!这事儿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而且他家没一个好的,老的少的都贼能动手,他家在武馆的老三打了我十几个人跑了,现在都还没逮着!在书院的老四也伤了我的人跑了!他们不光是抓走了我儿子,前后还打伤了我几十个人!” “要不是我派出去的人多,还真就让他们跑了!我……” 县太爷面无表情地说:“可闭嘴吧你!” 尽管他也被时野身上的煞气骇了一跳,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干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可能落自己的大名儿? 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可王财主他不讲理。 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富绅形象,往地上一倒就哭天抹泪地说:“大人啊,我儿子你是知道的,那孩子自小就体弱,他哪儿受得住这样的磋磨?” “他们要是不把我儿子交出来,那我全家都活不了了啊!” “大人,我……” “你再敢扰乱公堂,本官就把你拉出去打板子!” 县太爷终于怒了。 王财主不讲理,但怂。 他憋在嗓子眼里的哭嚎终于压了下去,县太爷也头疼地呼了一口气。 “上岭村来人何在?” 如果时野真是绑匪,那村里朝夕相处的人肯定会有察觉,不如先从别处问起。 来的人证除了主动跟来的老太太,其余都是经过村长精挑细选的。 这些人没啥大本事,最大的特点就是拥有共同的耿直。 一个大叔说:“不可能,时野不可能干这事儿。” “对啊,他家压根就不缺钱,咋可能做这缺德事儿?” 村长面沉如水地说:“大人,换常理说,若想行不轨之事,必要隐蔽背人耳目。时野一家要真是绑匪,那就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暴露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否则岂不是白忙活吗?” “您仔细想想,这事儿疑点颇多,可不能光凭着一面之词就贸然定罪。” “还有就是……” 村长护短地横了王财主一眼,咬牙说:“事态未明,王家擅自打砸抓人本就犯忌,而且他们还违背律法擅自动刑,这事儿可不能善了!” 打了他们村里的人,绝对不能轻易就算了! 县太爷一听这话,一个脑袋顿时两个大。 证据都缺,逻辑链不合。 现在就是一方咬着一方不撒口,合着谁都不想善罢甘休? 他想了半天,拍案说:“你们都说对方的不是,可眼下唯有怀疑,却无实证,如此不可定罪。” “只是事情查清之前,尔等都牵涉其中,也不可轻放。” “这样,时家被疑为嫌犯的四人先收押监牢,本官即刻就派人出去寻找被绑的王家少爷。” 等找到王家少爷,绑匪的身份自然是不言自明。 在找人期间,被怀疑的时家人也可以在监牢中暂保周全。 县太爷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 糯宝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县太爷官儿不大,可眉眼间清正之气浩然,是个正直的好官。 进了监牢,虽说是比不得在家里松快,可咋说也比被困在王家强。 争取到了时间,她就能找到被绑的王家少爷,到时此劫自有解法。 王财主却横着眼说:“那要是最后得证就是他们干的,那该如何处置?” 县太爷:“自然是照律处置。” “绑人勒索者,罪重涉及伤人性命者,杀无赦,罪轻者惩六十大板,处以流放之刑,绝不轻饶!” 在场的人对这个安排都没有异议,一直沉默的老太太却像是瞬间被人抽走了骨头似的,惨白着脸啪叽一下倒在了地上。 砍头,流放…… 这可都是要命的重刑! 那要是…… 县太爷狐疑地眯起了眼,沉声说:“你是何人?为何如此惊慌?” “我……我……” 老太太一瞬间急得满头是汗,眼珠乱滚手脚乱爬,来回哆嗦嘴,却蹦不出来半句话。 她的异常太明显了。 糯宝见此心里咯噔骤响,手刚举起来还没来得及动作,老太太就跪在地上大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时野他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这样的事儿,他不是故意的!” “大人您饶了他吧!” “你说什么?!” 县太爷不敢相信地看着突然认罪的老太太,惊诧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老太太狠狠一咬牙,下定决心似的狠声说:“我是时野的亲娘,人就是时野绑走的!” “他财迷心窍想借此发财,这才绑走了王家少爷,大人,他真的……” “老太太!”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 戴红柳在惊愕过瞬后,怒到嘶声:“你是疯了吗?你居然污蔑自己的亲儿子有罪!你……” “他要不是我的亲儿子,你以为老娘愿意管他的死活?!” 老太太一言出仿佛是凭空获得了无穷的勇气。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前头,痛哭流涕地说:“大人,时野干出这样的混账事儿,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您把时野抓走,要打要杀要流放都行,我家绝对没多的话说。” “可这事儿真就是他一个人干的,跟我家的其他人半点关系都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大人您要相信我!我……” “你说什么?” 浑身是血的时野面看着急于辩解的老太太,目光涣散地喃喃道:“娘。” “你刚刚说是谁干的?” 老太太狠狠一咬牙,青白着脸从牙缝中说:“是你。” “没错……” “就是你干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二章 你这辈子嘴里出过一句实话吗? 老太太一言出,四下皆惊。 糯宝就慢了一刹,凝在指尖法诀没找到机会打出去,场上局势大转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王财主袖子一挽就要冲过去跟时野拼命。 “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绑到什么地方去了?!” “赶紧把我儿子交出来!” 戴红柳护着宛若失魂的时野,狼狈地说:“她是胡说的!我们真的……” “胡说?” “她失心疯了吗诬陷自己的儿子?你们全家是不是都拿本老爷当傻子?!” “住手!” “都给本官住手!” 县太爷怒斥一声,示意衙役把愤怒的王财主拦住,沉沉地说:“时家四口均为嫌犯,全都打入大牢等候审讯!” “还有……” 他看着目光闪躲的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说:“老人家,此处是公堂,容不得任何冤假错案。” “你刚才说的话对本案极其重要,你可能确定自己说的都是字字属实?” 老太太慌得不行,可还是一口咬死了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事儿就是时野他们一家做的!” 村长心中懊恼居然把这搅屎棍带来了,怒道:“你既然是早就知道,那早的时候你咋不说?” 老太太受委屈似的鼓起了眼,不管不顾地吵吵:“时野是我亲儿子,扯谎对我有啥好处?” “我也不知道这事儿这么严重啊,我现在想让他认罪伏法,我有啥错?!” 没有人能说她做错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老太太的大义灭亲甚至是令人敬仰的。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县太爷没理会她的叫嚷,冷冷地说:“众口纷说,属实难定。” “此案暂先搁置,等找到了被绑走的人再说。” 老太太听到这儿顿了顿,局促地搓着手说:“大人,时野的罪啥时候判?是不是只要判了他,这事儿就算了了?” 她这话问得莫名,就连死咬着时野不放的王财主都露出了意外。 当娘的知道了儿子犯下大错,大义灭亲或许不错。 可听她这语调,怎么像是巴不得时野早些定罪似的? 时野被定罪了,对她有啥好处? 许是注意到了众人的沉默,老太太心一慌,欲盖弥彰地说:“我这不是想着早些让他赎罪吗?我就是……” “他们一家是否有罪,本官找全了证据后自有定论。” 县太爷冷声道:“至于你们,与本案相关的人暂时都回去,等有进展的时候,本官自会派人去传你们前来问话。” 王财主不满地说:“大人,那我儿子的事儿……” “本官自会派人去找!” 县太爷冷声警告:“你滥用私刑伤人一事本官暂且不计,可等事情大清了,本官另会找你算账!” 王财主打人的时候理直气壮,在县太爷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后到底还是怂了。 考虑到时野等人都不同程度的带了伤,县太爷还勒令王财主拿出银子,给他们挨个请了诊治的大夫。 至于时小五和糯宝,这俩孩子合起来都不能算是个能打的人,也不可能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县太爷无视王财主的怒吼,一挥手把人放了。 从衙门里出来,族长就忍不住了。 “你刚才大人的面前为何要污时野?” 老太太仓惶地张大了嘴:“谁……谁说我是污蔑?” “我说的分明都是实话!” “实话?” “你这辈子嘴里出过一句实话吗?” 村长拦住动怒的族长,看着明显心虚的老太太,咬牙说:“原本我还没那么笃定,可听你这么说,我就坚信这事儿跟时野无关了。”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等真相大白了,要是确实与时野有关,那就算我老眼昏花识人不清,可他要是真受了谁的污蔑,上岭村也绝对容不下这种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对,村里容不得这种黑心肝的废物!” 同感愤怒的村民七嘴八舌的指责出声,老太太强撑出的镇定瞬间分崩离析。 她逃窜似的从人群中跑了出去,嘴里还不忘喊:“你们才是被黑心的蒙了眼呢!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不信你们就等着瞧,他们一家一个都别想跑!” 老太太叫嚣着跑远,气得村长险些拎着拐杖追上去抽她。 同行来作证的大叔嗐了一声,叹气说:“我看他家老太太是彻底糊涂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咱们现在咋整?” 他们是相信时野的为人,可公道面前要的是证据。 拿不出证据,说啥都没用,他们也总不能都在这里干耗着。 族长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说:“案子现在到了衙门,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好在他们不用带着时小五和糯宝东躲西藏,也不算是白忙活。 他说到这里,下意识去找身边的两个娃。 可转头马上吓了一跳。 “小五和糯宝呢!” 就几句话的工夫,这俩孩子哪儿去了?! 时小五是被糯宝揪着跑远的。 等跑到个角落躲了起来,他连气都顾不得喘就说:“糯宝,我们跑出来族长爷爷他们会担心的。” “咱们……” “乌锅锅!” 糯宝义正严词地打断他,连说带比划地强调:“救爹爹!” 还有娘亲和大哥二哥。 他们身陷牢狱,蒙受不白之冤,这些人都等着他们想法子去救呢。 时小五也着急,可眼下着急有啥用? 他刚想开口,糯宝就说:“小少爷!” 只要找到了被绑走的小少爷,眼前的难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时小五原本是有些迟疑的,可脑中闪过公堂上看到的一幕,挣扎马上就被怒气取代。 “糯宝你说的对!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个被绑走的小少爷,还爹爹他们一个公道!” 糯宝用力点头:对对对,这就是主题思想! 兄妹二人目标达成一致。 时小五拿出个铜子,找了个小乞丐去跟找他们的人报了平安。 可紧接着摆在眼前的,是新的难题。 失踪的王家小少爷该怎么找? 他们没见过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少爷,就算是运气好撞见了,面对面也认不出来啊! 时小五为了找人的事儿愁得眉心不展,糯宝蹲在墙角也没闲着。 她使了秘法叫来独腿和缺脑袋,用时小五听不到的声音说:“独腿你刚才看清老太太的脸了吧?” 独腿用力点头。 “看清了!” “很好,你现在就跟着她回到上岭村,一刻不离地跟着她,看看她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 老太太公堂之上突然反水指证,绝对不可能是她突发奇想坑人的无脑举措。 她一定要搞清楚是为什么,以便于秋后算今日的大账。 独腿杀气腾腾地去了。 糯宝拿出缺脑袋辛苦找来的那根头毛,手指拈花似的一转,当即在地上绘出了个小小的寻人法阵。 以至亲之气起寻,问世间孤魂野鬼。 只要人还活着,就不怕找不到。 轻若枯草似的头发落在法阵中央,二者相碰微光转瞬而过。 糯宝凝神挑眉,当机立断:“缺脑袋前方带路,西南向,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三章 他真的能看得住这个妹妹吗??? 时小五还在试图从路过的人嘴里问出奇迹所在,可下一秒就被糯宝抓着了手指。 “乌锅锅,走!” 时小五脚下迈得飞快,嘴里疑问喋喋:“走?” “走去哪儿?”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糯宝一会儿一个主意? 他真的能看得住这个妹妹吗??? 在时小五不能说出口的自我怀疑中,糯宝很快就牵着他坐上了出城的骡车。 骡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门。 天光渐下,糯宝背对着五哥小手动得飞快。 以物寻人大致不会出错,可他们的可战之力少得可怜。 她不能打,五哥有心无力。 就算是找到了王家被绑走的小少爷,以他们队伍的这个配置,也很难从绑匪的手里把人抢出来。 所以她需要帮手。 召唤阵再起,冷风突袭。 时五哥打了个寒战,注意到糯宝变得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糯宝,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说完不等糯宝吭声,马上抓住糯宝的手腕试图把脉。 只可惜,他那点儿目前仍旧贫瘠的医术治不了糯宝的亏空,心乱如麻的情况下他马上就急得红了眼。 “糯宝你别怕,五哥马上带你回去找师父!” “大叔,车前头调头,我们……” “嘘。” 糯宝挣扎出三分劲儿摁住了跳脚的五哥,挤出一抹笑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肥嘟嘟的小脸上都是满溢而出的坚强。 “宝,好呢!” 我好着呢! 只是这小身板受限太大,接连使召唤阵有些气血亏空罢了,不是啥大事儿。 时小五对此半信半疑,糯宝却不给他多犹豫的机会。 因为受阵法召唤而来的帮手们,裹着阴风从四面八方冲来了…… 糯宝带着五哥冲得一往无前。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回到家的老太太却是吓得肝胆俱裂。 她一进门看到靠在床头翘脚的莫二虎,气得狠狠抽了过去。 “都是你这个不省心的害的!” “要不是你起了恶心忽悠我平儿,他怎么可能会犯下这样的大错!” 莫二虎被拍了一下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嘴就笑:“姑姑,衙门那边咋说的?” “你去见着时野哥他们了?” 老太太没想到他脸厚至此,颤了下狠声说:“见着了!” 人都快被打成血葫芦了。 要是遭这大罪的人变成了她的小儿子,那她也就没法活了! 莫二虎知道她在意的是啥,嘿嘿一笑再开口也不含糊。 他直接说:“姑姑你上什么火?” “大房一家发了那么大的财,一心只想着自己,连亲弟弟老母的死活都半点不顾,这事儿你想想就不来气?” 老太太:“我是来气,可时野毕竟是我亲儿子,我……” “亲儿子怎么了?你把人家当亲儿子看,人家把你当亲娘孝敬了吗?” 莫二虎一针见血地说:“要是不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你和表弟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房一家享福,自己半点好处都捞不着。” “可要是大房一家出了事儿,那就不一样了。” 刚建好的新宅子,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大笔银钱。 只要等时野一家锒铛入狱,剩下的几个小崽子根本就不足为惧,那些东西会变成谁的? 捕捉到老太太眼中的意动,莫二虎阴沉沉地说:“姑姑,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时野哥身上的罪能定下来,大房那些东西就都是表弟的,可这罪要是没人认,官府顺藤摸瓜查下来,要去遭罪受刑的可就要变成表弟本人了,你舍得让他去遭这样的罪吗?” 老太太脸上青紫交错来回变幻,可不管问多少遍,她能得出的结论都是舍不得。 她总共生了三儿一女,女儿是要嫁出去的不算自家人。 老二不成器,早早的就去给别人家当了上门女婿,孝敬的是岳父岳母,她只能是当这个儿子白养了。 老大十几岁就离了家门,在外头二十多年杳无音信,回来的时候残了一条胳膊不说,拖家带口的一个都跟她不亲。 唯一养在身边的就是小儿子。 小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 思及此,老太太暗下决心的一咬牙,发狠似的说:“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可我平儿在哪儿?” “他到底怎么了?我……” “哎呦,姑姑你连我都信不过吗?” 莫二虎好笑地说:“表弟好着呢,只是现在风口浪尖上,他一时也不好露面。” “有我关照着你就放心吧,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好生孝敬你了。” 老太太打心眼里信不过莫二虎,可眼下她找不着小儿子,只能是强忍焦急。 她拉着莫二虎絮絮叨叨地说自己有多担心,莫二虎耐性渐失,索性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老太太苦拦没拦住,眼睁睁地看着人跟丢了,倒在地上崩溃得拍腿大哭。 “我苦命的儿啊!” “你要是有啥闪失,你这不是要老娘的命吗……儿啊……” 老太太的嚎啕大哭惹得不少村民探头而视,有个今日跟着去作证的人见了,撇嘴厌恶道:“这时候知道猫哭耗子了,早的时候在衙门诬陷时野的时候,咋不是这副做派?” 有眼明心亮的想了想,狐疑道:“是不是好些日子没见着时平了?她哭的会不会是小儿子?” “对啊,时平呢?他大哥出了这种事儿,他就不出来说几句?” …… 村民议论声渐大,老太太生怕露出端倪,强忍着悲痛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莫二虎东拐西绕地转了几圈,确定身后没人跟着,小心翼翼地摸进了一个破庙。 “时平!我回来了!” 藏在破木门后的时平阴沉着脸蹦出来,往草堆上一坐就说:“我娘那边你去看了?” 莫二虎难忍激动地点头。 “老太太见着你大哥他们了,跟你预料的一模一样,王财主疯狗似的咬住他们不放,人现在全抓到衙门去了!” 莫二虎脑壳里不装脑子,想到老太太口中时野的惨状就解恨地冷笑。 “属实是该!” “老太太今儿去做了个证,王家那个老财主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进了衙门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时平不愧是读过几年书的,脑子比他快得多。 他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进了衙门是好事儿?蠢货!” 照他原本的计划,时野一家最好是死在王财主的手里,这样就算是彻底死无对证了。 可进了衙门一经公,事情马上就不一样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让莫二虎去指点老太太作伪证,着急要把时野身上的罪定下来。 莫二虎摸不着头脑,也看不出哪儿不对。 他嘿嘿笑着说:“尽管咱们绑王家那小崽子的事儿败露了,可兜转一圈咱们还是赚了。” 王家的赎金是没拿着,可大房一家进了大牢,那些现成摆着的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啊! 说及此事,时平就恼得不行。 他黑着脸说:“你还好意思说?” “要不是你和那几个不长脑子的喝酒误事,怎么会把到嘴的肥肉都放飞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四章 你是懂哄孩子睡觉的! 时平赌得输红了眼,急于扳本。 莫二虎逮住机会说了勒索的事儿,二人一拍即合。 他们本来筹划好了绑走王家小少爷,借此勒索一大笔钱财,也如愿把人顺利抓到手了。 可就在他正设法跟王家谈判时,莫二虎带着几个狗腿子喝醉了,竟是让王家的那个小崽子被人半道截胡弄走了! 丢了的人一时抓不回来,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还走漏了行踪,被王家的人揪住了小尾巴。 时平不敢再去找人,只能是以最快的速度,往王家送了一封附上了大名和住址的勒索信,把锅一下就甩到了时野的头上。 如今时野被抓,勒索一事也甩脱了干系,剩下的就是等时野一家被判罪。 只要罪名落定,那就不会再有变故了。 莫二虎被吼得有些生恼,可想到还用得上时平的脑子,又愣是逼着自己把动手的冲动压了下去。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好处没到手之前,翻脸为时尚早。 再忍一忍…… 这边时平和莫二虎狼狈为奸互相忍耐,另一边的糯宝顺着缺脑袋指出的方向,成功抵达一个老旧的茅屋。 茅屋年久失修,蜘蛛网层层叠叠的绕了一层又一层,一看就是不知多少年没人住过的废弃之地。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这年头废弃的房屋多的是,眼前这个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可让糯宝脸色大变的,是察觉到她的气息从远处摇晃着飘来断臂。 她不是让这鬼去找远在书院的四哥吗? 这个不听话的鬼为什么会在这里?! 糯宝拽住蹿了一身草花子还找不到方向的五哥,嘴唇未动,秘法出音:“你怎么在这儿?” “我四哥呢?!” 断臂被她眼里迸出的冷意刺得打了个寒战,磕磕绊绊地说:“在呢啊,我一直就跟着他呢!” 仿佛是为了邀功,断臂还强调说:“不光是四哥,我连三哥都一起找到了!” 啥玩意儿? 糯宝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小茅屋,眉心狠狠打出了个拧巴的中国结。 如果她的占卜没出错,王家那个丢失的小少爷应当就在此处。 可她打伤了人逃跑的蛮横三哥,以及应该在书院苦读的四哥为何会在这里? 难不成真是她…… 不对! 短短一瞬,糯宝的脑中飞快转过无数种不可对人言的危险念头,最后又被她以雷厉风行之势迅速打消。 三哥是个力大无穷的莽夫,他知道家里不缺钱,也想不出绑人勒索的阴邪路子。 还没见过面的四哥是家里最聪明,读书最刻苦的骄傲,以他的才华和傲气,也绝对做不出这种见不得光的混账事儿。 人不可能是他们绑的。 可王家的那个小崽子为啥会跟他们在一起? 糯宝的脑子都快短路了,身边的五哥还在添乱。 “糯宝,你不是说要找小茅屋吗?前头那个不就是吗?咱们咋就不走了?” 糯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苦大仇深地捂着小脸叹气。 找是找到了,可她不理解啊! 无人领会到她的悲伤,独臂还在叨叨叨地说:“小天师,不光是您两个哥哥在里头,您要找的那个王家少爷也在!” 糯宝郁闷地说:“我知道。” 断臂不解:“那您咋还不过去?” 兄妹之间久别重逢,难不成也需要酝酿一下相见的情绪? 糯宝实在带不动身边这群大聪明,只能是在五哥的催促下硬着头皮往前。 可他们还没靠近小茅屋,走在前头开路的五哥就见鬼似的吱哇乱叫了起来:“哎呦!救命啊!” 歘一下! 原本安静如鸡地上,不知从哪儿蹿出来根打了结的绳套,无比精准地拴在了他的脚踝上,哗啦一声就把人倒扯着吊上了半空。 时小五毫无征兆间上下颠倒,跟块咸腊肉似的被挂了个不上不下。 他惊恐之下不忘大喊:“糯宝别过来!” “糯宝你快跑!” “糯宝?!” 藏在暗处的人见鬼似的嗖嗖跑出来,看清了眼前一个在半空,一个在地上的萝卜丁,惊得险些当场掉了下巴。 “小五?糯宝?” “你们怎么来了?!” 冲出来的是时三哥。 紧随而出的就是四哥。 三哥急得上蹿下跳,着急想把被吊得五脏六腑都颠了个位的时小五放下来。 四哥蹙眉不动。 不是因为他见到弟弟妹妹毫无波澜,主要是他现在的状态不太方便动弹。 糯宝瞠目结舌地看着用匕首抵住王少爷脖子的俊美四哥,一刹从头皮到脚心,整个人都通电似的麻透了。 我的好四哥啊,你这是在干啥啊?! 难不成这作死的绑架案真是她的好四哥干的吗?! 不怪糯宝对四哥的信任太脆弱,主要是眼前这一幕太滑稽了。 四哥也像是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哪儿不对,反手把匕首一收,马上就笑着柔声说:“糯宝,你怎么这么看着四哥?” “是不是四哥太久没回家,糯宝把四哥忘了?” 糯宝瞥见被他压在指尖的刀锋,心情极度微妙。 原本可能是印象不深的。 可目睹了你是怎么用匕首划破王少爷的脖子,以后大约都是忘不了了…… 时四哥也觉得被小孩子看到这一幕不好,忍着烦躁反手呆头楞眼的王少爷的后颈一敲,直接把晕死过去的人扔到了角落的干草堆里。 许是怕吓着糯宝,他还故作淡定地解释说:“糯宝别怕,他困了,四哥是想让他睡会儿。” 糯宝嘴角狠狠一抽,心说:不愧是我最聪明的四哥! 你是懂哄孩子睡觉的! 天生脑筋粗根弦的三哥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手忙脚乱地扯断绳子把可怜的时小五放下来,不等他爬起来,就兴奋地冲过来把糯宝抱在半空转了个圈。 “糯宝想没想三哥?” “三哥都快想死你了!” 糯宝被他转了个眼晕,转而就听到温文尔雅的四哥温声说:“你别吓着她,赶紧带着他们进来再说。” 此处隐蔽,且路过的人也少得可怜。 小五和糯宝是这么找过来的? 时四哥心里揣着古怪,对弟弟妹妹却绝对温柔。 他甚至还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变戏法似的找出了两个早就冷了的饼子,给小五和糯宝一人分了一个。 时小五见了两个哥哥心就大成了斗箩,一边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饼子,一边激情四射的给糯宝当嘴替。 糯宝想说的他都在说。 得知他俩是自己找过来的,时四哥不赞成地说:“胡闹!” “既是出了事儿,你就该听村长的话,好生带着糯宝回家等消息,你怎么胆儿大到敢带着糯宝找到这儿来?” 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时小五满肚委屈说不出,哼唧了半天小声说:“是糯宝叫我来的啊!” 这一路走来坐车走路,全程都是糯宝小手指哪儿他就走哪儿。 他敢说不走,糯宝当场就闹,他也没招儿啊! 时四哥还想训,装了半天乖巧的糯宝,突然就指着角落里孤苦伶仃的王家少爷咿立马一声。 “锅锅,人?” 他是谁? 你们跟我仔细说说,他到底是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五章 这小崽子的魂儿到底丢哪儿了? 面对糯宝充满疑问的眼神,四哥的笑僵在了嘴角。 时小五捂着脑门,奇怪道:“对啊,这人是谁?” 哪儿弄来的小娃娃? 时三哥张嘴就说:“这是王家的那个小崽子啊!” “哦,王家……” “王啥?!” 时小五惊悚道:“三哥你说他是谁?!” 四哥皱眉:“老三,你……” “我没说错啊,这不就是王家那个被绑的小少爷嘛,我跟你四哥逮了他准备跟王财主……” “人真是你们绑的?!” “你们真的绑人了?!” 时小五小小的脑中世界刹那间灰飞烟灭。 时三哥百口莫辩:“不是,我们就是想把人抓着,好让那姓王的老东西把爹娘他们放了,可是……” “可是你们要是不把人家少爷绑了,爹娘他们怎么可能会被抓?” “啊啊啊!” 对啊对啊! 糯宝的小胖脸上嘟起无数忿忿,黑葡萄似的大眼死死地盯着三哥和四哥不放。 你俩到底咋想的?! 对上弟弟妹妹谴责的目光,时三哥默默伸手捂住了嘴。 他闷闷地说:“老四我说不清了,你来吧。” 时四哥被他一通搅和,一个脑袋大成了俩。 他顿了顿,口吻复杂地说:“这事儿说来有些复杂。” 糯宝急道:“短缩!” 那你就长话短说! “我……” “好吧,你三哥说的不错,他的确王家正在找的小少爷。” ………… 场面寂寂,氛围尴尬得窒息。 四哥头疼叹气:“我到底要怎么说,你们才能相信人不是我们绑的?” 人真不是他们弄出来的。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到了他们的手里,其实是巧合。 村长反应快,王家的人刚动手,他就立马找人出去报信。 时四哥避开了去抓他的人,出书院没多久,就撞上了突出重围前来搭救他的老三。 兄弟二人一合计,猜到这事儿很难善了,索性就压下了心焦,找地方暂避开。 时四哥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往熟悉的地方去,拉着弟弟就混进了城里的赌坊。 时三哥冷着脸磨牙:“我在赌坊里撞见了之前去咱家的那个抠脚男人,他跟边上的人吹嘘,说自己要发大财了,马上就跟那些臭鱼烂虾不一样了。” 一个偷鸡摸狗不务正业的混子,他哪儿来的机会发财? 当场就有人质疑,那人禁不起激,拍着桌子喊:自己马上就要有两千两的富贵身家了,非常了不起。 旁人都当笑话听了,可时四哥不同。 他生来脑中就比别人多无数道弯,多智近妖。 而且两千两这个数太具体了,具体得跟王财主被勒索的数一模一样。 他留了个心眼儿,主动掏钱让赌坊的伙计买了几坛子好酒,加了点儿额外的作料混合,让伙计给那个抠脚男人送了过去。 那人抱着白得的便宜撒丫子跑得头也不回,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时四哥拧着眉说:“我们尾随着他一路找到个山洞,在那里撞见了莫二虎为首的其他人。” 跟模糊的猜想一样,王家少爷就是被莫二虎等人绑走的,这是针对他们家的一场陷害。 万幸臭皮匠永远都是臭皮匠,不光是抠脚男人没脑子,跟他一起搭伙的莫二虎等人也是蠢的。 这些人见了白得的好酒心花怒放,都不等藏在暗处的人动手,争先恐后的抓着酒坛子先把自己灌得醉死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就非常简单了。 被酒和迷药弄成了死猪的人无法反抗,他们顺利把五花大绑的王家少爷带走。 可等人到手了,他们才发现不太对。 王少爷好像是个傻的…… 算无遗策的时四哥难得的感到棘手,抿紧了薄唇说:“这孩子目中无神不知惧怕,不会哭也不会闹,问什么毫无反应,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一个被划了脖子也没反应的小娃娃,压根就不能指望他给出任何回应。 就很突然。 突然的进退两难。 有口不能言,全无反应。 他就算是知道绑走他的人不是他们,那又能怎样? 压根就没人信。 好好的重要人证就这么砸手里了。 时小五见识过王财主的蛮横不讲理,愣了下小声说:“他爹头顶无毛一脸横肉,在县太爷的面前都敢吵吵,谈判管用吗?” 时四哥冷笑:“为何不管用?” 他敢伤他家人一分,他就能剁王少爷的一根手指头。 无非就是看谁手狠罢了。 他不欲跟年幼的弟弟妹妹说太多,忍住现在就掰了王少爷胳膊的冲动,柔声说:“好了。” “有我和你们三哥在呢,不会有事儿的,去睡觉。” 时小五挣扎道;“可是……” “哪儿来那么多可是?” 他好笑地揉了揉时小五的脑袋,对着糯宝张开了胳膊:“糯宝,来四哥这儿,四哥抱着你睡。” 糯宝其实不想睡。 可不睡好像不行。 四哥明显没有三哥和五哥好忽悠。 糯宝乖乖地蹭到四哥的怀里,调整好舒服的姿势趴好,眼珠却一个劲儿地朝着王少爷在的草堆打转。 四哥其实没说错。 这小崽子就是魂儿丢了。 物理意义上的那种丢了,俗称惊魂。 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小孩子三魂不稳,受了惊吓侵扰后魂魄走失,变得呆呆傻傻。 要想让他开口作证,就必须先设法帮他被惊丢的魂叫回来。 可她刚才一路撵过来,没发现有走失的生魂啊。 这小崽子的魂儿到底丢哪儿了??? 糯宝这副小身板禁不起折腾,哪怕意志力努力清醒,可四哥散着墨香的怀抱太过惑人,没琢磨出个章程眼皮就开始往下坠。 时四哥成功把她哄睡后,不动声色地呼了一口气。 没吓着就好。 他看似温文,可骨子里的独断却比谁都重。 时三哥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竖着耳朵在听吩咐。 “爹娘和大哥他们既然是进了县衙大牢,那暂时就不会再出岔子,只是等着衙门的人去查不行。” 真等着这么群废物去查清真相,黄花菜都凉透了。 时三哥摸着下巴说:“那现在咋整?去揭发莫二虎?” “你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人证不给力。 王少爷在谁的手里,谁就是被认定的绑匪。 他们一开始误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可现在这个便宜恰巧就成了麻烦。 擅动则亡。 时三哥急得抓耳挠腮:“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怎么没有?” 时四哥冷笑道:“你猜老太太为何要冒险去衙门作伪证?” 在老太太眼里,利弊远比亲疏重要。 她不可能为了莫二虎冒险,能让她心甘情愿走一趟衙门的人,只有一个。 冤有头债有主。 这笔账必须从始作俑者的身上解。 例如:让老太太亲自去衙门翻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六章 这是王少爷为父偿罪该做的 要想让老太太把命根似的小儿子卖了,这绝对不是简单的事儿。 可也不是不能操作。 时四哥跟时三哥低低地嘱咐到夜半。 时三哥掰着手指头冷哼:“老四你放心,不出半日,我就能把东西弄来。” 时四哥用外衣把呼呼大睡的糯宝裹好,不紧不慢地说:“犯下了这样的事儿,那人肯定是不敢露面的,你动作仔细点儿,别被人发现了。” “我办事儿你放心,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时三哥踩着未明的晨曦走出了破茅屋。 等糯宝和时小五睁眼时,天色已经大明了。 “醒了?” 时四哥含笑把在衣裳里挣扎的糯宝抱出来,用撕下来的衣袖沾水给她擦了擦脸,温声说:“糯宝饿不饿?” “四哥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年仅八岁的王少爷也醒了。 只是丢了魂儿的小少爷显然没有糯宝这样的待遇,孤零零地坐在草堆上也不知道动弹,一夜过去身上都落了结网的蜘蛛。 可怜兮兮的。 小少爷啥时候受过这委屈? 糯宝唏嘘撇嘴,还没睡醒似的坐在四哥的胳膊上不吭声,使了秘法语速飞快:“找得咋样了啊朋友们?” 小少爷的生魂找到了吗?! 招魂没啥技术含量,但有地域限制。 民间百姓都知道,在哪儿丢的魂就必须在原地叫,不然就叫不回来。 而且离魂症的时间不能超过三天。 三天一过,活人不会马上变成死人,但造成的痴傻不可逆转,这小东西是真的会变成傻子。 人傻了不要紧,可傻了就不能当人证说出真相了! 独腿和断臂带着新召唤来的兄弟姐妹找了一宿,苦寻无果。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断臂小声哼唧:“小天师,不光是您三哥提到的那个山洞,方圆百里有洞的地方我们都找了,可就是找不到。” “您要不再仔细问问,这倒霉孩子到底是在哪儿薅来的?” 会不会是记错地方了? 糯宝嘴角一抽,心说:不应该啊。 通常惊了的魂都会停留在原地,当哥哥的也不可能说错的地方糊弄孩子,位置不可能出错。 可为什么会找不到? 见她魂不守舍的,时四哥迟疑道:“糯宝?” 他知道妹妹的病好了很多,可昨日见了还是惊讶,言行间不由自主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糯宝如梦初醒似的眨了眨眼,张嘴打了个欲吞山河的哈欠。 “唔……” 时小五揉着眼睛走出来,含混不清地说:“糯宝可能是没睡够才没精神。” 话是这么说,可想到昨天路上糯宝突然变白的脸色,他还是谨慎地补充:“我师父说糯宝身子的亏空需得百年紫参进补才能大好,爹娘最近也在四处找这味药,可暂时还没找到。” “昨儿个她的精神瞧着就不太好,可我看不出是为什么,这趟回去一定得请我师父好生给她看看。” 时四哥眉心无声锁紧:“百年紫参是吗?” 这样的药中至宝寻常的药铺肯定没有,可有一个地方说不定会有。 他侧眸看着角落里的王少爷,唇边溢出了意味不明的浅笑。 “小五,给王少爷点儿吃的,别让他饿瘦了。” 昨日的小崽子,今日的王少爷。 王少爷一夜之间地位悬殊秒变。 可傻乎乎的王少爷什么也不知道。 时小五得知两个哥哥已经想到了解救家人的办法,顿时也没那么着急了。 他学艺还不算精,可他医者仁心,吞了个饼子就操心起了别的事儿。 “四哥,我想在附近找点儿用得上的草药给他敷一下。” 王少爷此番遭的横变之灾。 爹娘和大哥二哥受的苦,等着在罪魁祸首和王财主的身上找回来,他们不至于跟这么个憨傻的八岁孩子置气。 时四哥没有反对。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圈定了范围:“就在这茅屋的附近找,不许进山。” 找不到就算了,这是王少爷为父偿罪该做的。 “行,我……” “糯宝?” 原本安分啃饼的糯宝小手一挥,炮弹似的冲出去就挂在了时小五的腿上。 “乌锅锅,宝也去!” 她要去找机会把王少爷的魂儿找回来! 时四哥下意识反对,可他低估了糯宝的执拗。 几番拉扯,糯宝就跟手上抹浆糊了似的挂着不动,态度坚决。 “宝去!” 他柔着嗓子哄:“糯宝,你跟四哥在一起不好吗?” 糯宝飞快摇头,又怕伤了四哥的心,索性指着无意识滴口水的王少爷说:“丑,宝不!” 时四哥面皮一抽,回头发现王少爷这副尊荣的确是很丑。 丑到糯宝不愿意久留的王少爷瞬间又变成了小崽子,糯宝也得以如愿以偿的跟着五哥去了。 时小五知道眼下不是玩耍的时候,非常谨慎。 “糯宝,咱们说好了就在附近,跑远了四哥会打人的知不知道?” 糯宝想到四哥香香软软的怀抱,狐疑地绞起了小眉毛:“打宝?” 时小五龇牙冷笑:“不,打我。” 糯宝了然地哦了一声,心想:那就不怕了。 茅屋是荒的,附近的方圆几里地也荒芜惨淡。 时小五撅着腚在横生乱长的杂草中试图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糯宝背对着他坐在地上,小手绘阵画得飞快。 这个不行,不对。 下一个怎么还是没回应? 那这个呢…… 糯宝接连绘了数个阵法都不见有效,暗暗咬紧了小米牙。 到底是哪儿出的错? 她心一横,干脆咬破舌尖吐出一小口血,用手指沾着血在掰来的槐树皮上落阵成型。 招阴的槐树皮上泛起点点微光,纹路最后汇聚成了一条不明显的线头。 方向指右。 可这不是指明王少爷生魂所在的方向,而是指向另外一个吸引魂魄的阵法。 这荒山里还藏了别人留下的法阵? 糯宝狐疑地眯起了眼,刚回神就看到飘在半空的独腿和断臂一手攥着手里的符篆,一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疯狂龇牙。 “啊啊啊!小天师就是这个!” “我们昨天找生魂的时候,差点被这道光吸了过去,您昨天半道上叫来帮忙的那些鬼也都是被这诡异的光带走的!” 他们两个全托了糯宝事先给的固魂符篆才得以逃脱,可这破光怎么又出现了! 糯宝听完心神微凛,咽下嘴里的血腥气果断起身。 她可能知道王少爷走丢的生魂在哪儿了。 只是…… 她犹豫地喊了一声:“乌锅锅?” 毫无所觉的五哥热情地回头哎了一声,笑得一脸傻白甜地说:“糯宝你再等等,我马上就找全了。” “你别乱跑啊,四哥发起火来很凶的,我们要听话!” “唔……” 糯宝眼珠一转,很不负责任地想:五哥看起来其实也很抗揍的。 出于对五哥抗打耐摔的充分信任,她挥手捏了个幻阵,让五哥误以为她还等在原地,顺着微光指出来的方向,撒腿就跑。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五哥你可千万保重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七章 放我下来,咱俩单挑! 山中密林,杂草丛生。 糯宝踏着比自己还高的野草笼,顺着微弱的光线凝出的线头,终于连滚带爬地抵达了线头的末端。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吸引亡魂的聚灵阵,还有一个小木屋。 木屋里有人? 糯宝谨慎地止住了脚步,趴在地上对着艰难抵抗的断臂说:“你飘过去看看,里头的人在干啥。” 断臂抖得残魂都出了虚影,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害怕啊……” 聚灵阵这种阵法没有杀伤力,对在阳世徘徊不肯离去的亡魂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旦受阵法吸引,亡魂就会被迫洗去执念,从而化作世间的一缕青烟,什么也剩不下。 对于心有执念的魂体而言,这简直就是堪比灰飞烟灭的十大酷刑。 糯宝拿不准这阵法是何人所设,可阵法的气息莫名让她觉得很亲切。 她想进去看看。 糯宝啧了一声,反手在断臂的身上又打了一道固魂的印记。 “让你去就去,有我在保你不散。” “别磨蹭,麻溜点儿!” 身为魂体,断臂的身体五官都只是虚设,可他一路荡过去,糯宝恍惚间愣是听到了牙齿打磕的声音。 她狐疑地说:“什么动静?” 同样瑟瑟发抖的独腿哼唧着说:“因为害怕而震颤的心灵。” 糯宝……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几个临时工嘴还这么贫? 临时工很怂,但是在糯宝的监督下,又表现得格外英勇。 断臂带着决然化灰的勇气冲过去,还没靠近小木屋,糯宝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 “小友为何在外徘徊不入?” 糯宝听完心头打了个激灵,拧眉嘀咕:“听起来像个老头儿的声音,这是在请我进去?” 可进去也不顶用啊。 她在秘法阵中与鬼魂沟通无压力,可现实中的小身板格外羸弱。 简单地说,能说的话不是单字就是叠词,完整的一句也没有。 面对面更说不明白。 她咬着手指想了想,操纵着恍若青烟的断臂说:“不请自来,我就不自称贵客了。” “今日来是受阵法指引,想来贵宝地寻一个朋友的生魂,敢问大师可见着了?” 大师听起来是个好脾气的,声音含笑:“可是位离魂的小友?” 糯宝用力点头:“啊,对对对!” “见是见着了,可小友避不现身,我如何信得过你是来找他的?” “我……” 糯宝一时词穷,挣扎再三小声说:“你非要见我干啥?” “我可跟你说哦,你看到的那个小倒霉蛋丢了魂儿已经两天半了,还被你这聚灵阵引了过来,要是再不把他弄回去,这小崽子就完蛋了,你……” “那就完吧。” 糯宝嘴角狠狠抽搐。 老头儿忽略被迫命噶一线的王少爷,笑吟吟地说:“生死自在天命,若有此劫也当是命中注定,小友倒也不必惋惜。” 我是不惋惜。 可问题是,这小崽子不能去当人证就非常可惜啊! 糯宝飞快的在心里掂量着硬抢的概率有多大,还没挣扎好呢,木屋里的老头儿就走了过来。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糯宝心里警铃大作,手腕反扣做出了防备的姿态,看着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笑得纯稚天真。 招数未至,礼貌先行:“爷爷好!” 说完想也不想就朝着老头儿甩了几张符,可他居然一挥手就轻飘飘地抽开了! 他打开了! 糯宝瞬间心神一震,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揪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呦,这么小呢?” 老头儿笑得慈眉善目,一开口恶趣味满满:“娃娃你今年几岁了?会背诗吗?一顿能吃多少饭?断没断奶?” 士可杀不可辱。 糯宝瞬间被点燃暴怒。 小胖手在半空结印飞快,一道又一道的冷光狠狠地抽在了老头儿的身上。 老头儿闪躲时松开了手,她利索的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双手合十勾出法阵,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眉眼间凛出的都是杀气腾腾。 “滚!” 老头儿眼中笑色更浓,背着手老神在在地说:“那可不行。” “老头儿难得遇见个小友,不好好招待怎么行?” 糯宝警惕地盯着他不说话,肚子里打转的全是恶言冷语。 什么老不正经? 好像打不过怎么办? 骨龄三岁术法规限,硬碰硬她肯定弄不过这个老东西啊! 糯宝脑中各种念头转得飞快,马上就下了决定。 王少爷爱死不死。 她要跑路了。 可就在她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一直和谐带笑的老头儿动了。 他比鬼都快! 短暂交锋的一刹那,糯宝像落入蜘蛛网的蝴蝶被他重新揪住,耷眉丧眼的满脸晦气,心里更是无比震惊。 术法同源可见,道有根源。 老头儿的手段跟她用的明显出自一家,而且人家仗着年龄大,花招比她多多了! 这人到底是谁? 就在她三观被震成了五观粉碎的时候,老头儿换了个抱孩子的熟练姿势扣住了她,嗤道:“年纪不大,滑不留手的倒是麻烦,你是泥鳅吗?” 糯宝受限于人,确定人家没有恶意,且自己也的确是挣扎不开,索性对着老头儿揶揄的笑脸咧嘴露出个甜甜的笑。 “爷爷。” “呵。” “小东西倒是晓得什么叫做能屈能伸。” 糯宝不要脸皮继续讨好的笑,老者抬手在她的脑门上落了个脑瓜嘣。 “好生待着,我给你看看是哪儿不对。” “不过话说回来,你一直单字蹦不肯用自己的嘴巴多说话,你是不是还不会说话?” “你的嘴巴是长来凑数的吗?” 安分了片刻的糯宝忍无可忍地开始蹦:“啊呸!” 放我下来,咱俩单挑! 怒火中烧的糯宝被老者强行拧着进了木屋。 与此同时,山脚下。 大难临头面不改色的时四哥差点急疯了。 “还是没找到糯宝?” 时小五被坑得差点当场哭出声来。 “没找到……四哥,都是我不好,糯宝是不是被王家的人抓走了啊?” 他妹妹那么乖,绝对不可能跑开坑哥! 时四哥想到的也是这个。 他目光阴沉地看向屋里的王少爷,咬牙说:“他们敢动糯宝一根头发,我就拆他一根骨头!” 王家这小崽子必须…… “哇!” “我要回家!” 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王少爷突然就正常了! 受惊过度的王少爷扯开嗓子就是一顿狠嗷,震得赶回来的时三哥脚下一歪,险些原地趴了个狗吃屎。 他慌乱地扶住茅屋的柱子,惊讶吸气:“这小子不是傻子啊?” 那这两天都是在装傻? 可是…… 他来不及多想,忍了许久的时小五终于忍不住了。 他带着压倒王少爷的哭嗓扑过去,一把抱住三哥的腰,绝望地说:“三哥,我把糯宝弄丢了……” “你说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八章 再哭给你舌头拧了! 糯宝丢了,剩下的几个哥哥也跟着慌了。 就在时三哥准备揪着王家的小崽子,去找王财主索命的时候,丢了的糯宝又回来了! 只是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身穿白衣的老者牵着耷拉着脑袋的小娃娃上前,笑着说:“这是你家的孩子吧?” “我……” “糯宝!” 时三哥大步冲过去把糯宝抱了起来,想也不想就抱着她飞快后退。 时四哥袖中持匕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眯起眼说:“舍妹能回来,多谢相助。” “只是此处荒郊野岭的,老人家为何会在此处?” 他选择在此处藏身,就是因为这里足够隐蔽,且人迹罕至。 这老者看似一团和气,可他不合时宜的出现就值得让人怀疑。 糯宝被三哥抱得死紧,看着被四哥针对的老者,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又恼怒似的歪过了脑袋。 活该。 老者看了眼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糯宝,哭笑不得地说:“我不是恶人,也心无歹意。”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那个小家伙。” “小家伙,你说呢?” 糯宝不想说。 可对上好几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还是叹气了。 罢了,左右是她占便宜。 在王少爷崩溃的哭喊中,糯宝闷着嗓子解释:“我追蚂蚱,爷爷拉我回。” 她其实能说长句了,可为了不让饱受惊吓的哥哥们再吃一惊,她选择润物细无声,逐步进化。 老者像是猜到了她装傻的用意,顿了顿笑意更深了几分。 “你们看吧,我就说我不是坏人。” 事实摆在眼前,且糯宝的确是安然无恙。 原本敌意深重的几个哥哥也慢慢放下了戒心。 只是时三哥还是忍不住数落:“糯宝你怎么能乱跑呢?你知不知道自己把你五哥都吓得哭出猪叫了?” 要不是糯宝安然回来了,家里马上就要多一头猪了! 糯宝看着眼都哭肿了的五哥,默默在心里说了声对不住,扭头看到正在跟四哥说话的老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晦气! 她起初只是觉得那个聚灵阵的气息莫名亲切,想凑上前去看看。 可谁知道这一好奇,就成功送出去一枚人头。 老者身份不明,可跟她术法同源。 换句话说,这老者是她师门遗落在这个朝代的老年明珠,还正好是能压制她的那种讨厌明珠。 老者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还拿出至宝让她跟这具身子更好的融合,也成功打消了口舌不利索这一阻碍。 可她还是觉得古怪。 纵是师出同门,可老者意识到她属异世之魂时却无半点惊讶,手头上能拿出来的东西,也完美契合她现在最迫切的需求。 世上哪儿来这么巧的事儿? 她怎么觉得,这老者就像是在山里等她,故意引她过去的一样? 糯宝揣了无数疑问默默抿嘴。 老者余光瞥见了无声一笑,不等被撵就自觉地说:“有缘会再相见,老夫今日就不多留了。” 他说完对着糯宝招了招手,笑吟吟地说:“小家伙,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要记得帮我的忙。” 糯宝很谨慎地说:“什么忙?” 老者失笑道:“还没发生的事儿,我怎能未卜先知呢?”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跟着你哥哥们回后别挑食好好吃饭,不然你这……” 老者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还故意伸手在糯宝的头顶比划了一下高度,幽幽道:“你也太矮了。” “我……” “糯宝冷静!” 时小五扑过来摁住了暴走的糯宝,时四哥赶紧把这专戳人痛处的老者送走。 再不走有个娃真的要炸。 不请自来的人走了,接下来关上门就是自家事儿了。 时三哥本来还烦王少爷哭嚷得闹人,正想说要不打晕拉倒,可一转头就发现,王少爷已经不哭了。 他泪眼汪汪地看着糯宝表情恍惚,可哭声的确是止住了。 时三哥危机感瞬间爆棚:“嘿,这小崽子为啥眼巴巴地盯着糯宝不放?” “不行,我要去把糯宝带走。” “你先消停会儿。” 时四哥被这几个不省心的折腾得心力交瘁,呼出一口气收回眼中对王少爷的恶意,说:“你先跟我出来。” 他们要说的话不适合小孩子听。 两个大的出去嘀嘀咕咕,小的就在茅屋里面面相觑。 时小五还沉浸在妹妹失而复得的欢喜中不能自拔,注意到王少爷拉扯糯宝的小手马上急了。 “你撒开!不许碰我妹妹!” 王少爷人怂胆儿不大,但是在糯宝的巨大吸引力下,居然含着眼泪花喊了声:“我不!” 时小五一时呆滞,王少爷趁机上手。 糯宝眼疾手快地卡住了他不安分的爪子,心烦意乱地说:“待着别动!” 王少爷一撇嘴想哭。 糯宝瞪眼:“不许哭!” 再哭给你舌头拧了! 王少爷抽抽搭搭地把哭声憋了回去,可还是死死地攥着糯宝的衣角不肯放。 离魂时他对外界的事情没有知觉。 可他走失的生魂是糯宝亲自引回来的,清醒后就会对糯宝的气息产生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任是他爹娘亲自来了也抵不过糯宝对他的诱惑。 时小五盯着他的爪子气得咬牙,可生怕他哭又只能把不满压了回去。 屋里的三个小的各琢磨各的,外头的两个大的进来看到这副场景,忍不住笑了。 “糯宝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糯宝还在琢磨老者莫名其妙的话,闷闷不乐地点头。 是不高兴。 她总觉得那个老头儿是个麻烦。 时四哥聪慧过人,可思维不走寻常路。 他果断把糯宝不高兴的原因归功于王少爷太烦人,状似不经意的一拎一提,立马就把碍眼的哭包拎到了熟悉的角落里。 他抱着糯宝警告似的看了蠢蠢欲动的王少爷一眼,幽幽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少爷哭兮兮地说:“王长栓。” “我爹说贱名好养活。” “你爹操心的事儿还挺多。” 见他思路清晰,时四哥理了理糯宝的头发,要笑不笑地说:“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掳走的吗?” “绑匪的样子你还能认出来吗?” 王长栓少爷马上就含着眼泪使劲儿点头:“记得!” “看到我就能认出来!” 时四哥微微笑了。 “那你认得我们是什么人吗?” 长栓想也不想的就盯着糯宝说:“恩人啊!” 其余的三个他都不认识,还挺凶。 可这个妹妹真的是他的恩人! 他认得! “那就好。” 时四哥挑眉看向自家老三,不紧不慢地说:“收拾一下吧,差不多咱们也该进城了。” 王少爷能恢复清醒出人意料,可这不是坏事儿。 按脚程算,老太太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到县衙门口了。 害得他们全家受罪被辱的王少爷也该到时候出场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九章 这些比自己大的就是抠! 半日后,从荒郊出发的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前抵达了城里。 时四哥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似的,进城就先找了个县衙对面的客栈,窗户一推正好就能看到街对面的县衙大门。 他不慌不忙的把坐在老三肩头的糯宝抱下来,在王少爷垂涎欲滴的渴望中,把买来的糖葫芦递到了糯宝的嘴边。 “糯宝尝尝甜不甜。” 糯宝双手抱住,很给面子地啃了大一口,结果被酸得挤眉弄眼。 “噗噗噗!” “酸哒!” “哈哈哈!三哥你瞧糯宝被酸得眼都睁不开,她……” “不甜啊,那小五你吃吧。” 时四哥把惨遭嫌弃的糖葫芦塞到时小五手里,无视时小五瞬间凝在脸上的笑,眯眼看着在衙门口磨磨蹭蹭的老太太,微妙道:“三哥,你确定把东西都送到了?” 时三哥拧巴着脸龇牙:“不光是送到了,我还托人跟她说了,要是不去说清楚,她小儿子马上就得完蛋。” 说完他又有些迟疑:“老四,你说的这招管用吗?” “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带着这个王少爷进去,早些把爹娘和大哥他们救出来吧,不然的话我怕……” “怕什么?” 时四哥好笑道:“他们在县衙大牢里不会有事儿,现在该着急的人也不是咱们。” 王少爷的指认有效。 可他能指认的只是真正的绑匪,罪难覆盖到作伪证的人身上。 就这样让老太太逃过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 “不急,你晚上再找两个人去吓唬吓唬她,最迟明日一早就有热闹了。” 时三哥对此心有疑虑,可神经大条的人就是有这点好:胜在听话。 老四说哪儿,他就打哪儿。 为了省钱,他们一行五人索性就挤在了一间屋子里,王少爷自觉地走向了墙角。 他熟练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糯宝:“糯宝,我啥时候能回家啊?” 对于一个八岁的娃娃而言,他的表现先傻后憨,堪称令人惊艳。 本来时四哥还担心他进了城会闹,可这小子只要挨着糯宝就乖巧得很,自发自觉地跟着不吵不闹的,属实让人意外。 糯宝眼皮一耷一耷的还没吭声,时三哥就护短地横起了眼:“谁让你这么叫她的?” 身为人质的自觉呢? 王少爷眨眨眼,看着比自己小很多的糯宝,小声说:“那我叫妹妹好不好?” “我家就我一个,我都没有妹妹,要是……” “想的倒是挺美。” 时四哥抱着糯宝让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好,讥诮道:“再敢吵我妹妹睡觉,就把你扔出去。” 王少爷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窗外逐渐漆黑的天色,委委屈屈地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糯宝这么多哥哥,再多他一个能怎样? 这些比自己大的就是抠! 在王少爷不敢出声的怨念中,时三哥轻车熟路地踩着夜色从窗户翻了出去。 睡熟中的糯宝无声无息地掀起眼皮,眼珠转得飞快。 她缩着小手掐了个诀,藏在秘法中的声音顺着风传到窗外:“独腿,你跟着我三哥,看看他干啥去了。” 四哥好像是在布什么局。 可三岁娃娃被残忍地剥夺了知情权,这怎么行? 她要捍卫自己应有的权利。 求知若渴的糯宝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肯睡,没多大会儿独腿鬼鬼祟祟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小天师,我知道他们在等啥了!” 糯宝瞬间来了精神:“你展开说说。” 独腿三肢不全,但是嘴皮子格外利索,唧唧呱呱的就开始说:“那个叫时平大约是为了避风头,已经好几日没露面了,老太太见不着他,怕得整宿整宿的不敢合眼。” “头一天晚上您三哥折回去偷拿了几件时平的贴身东西,染了血给她送过去啦!她现在误以为自己的儿子跟绑匪没谈拢中了算计,身家性命都落在了绑匪手里,正着急要不要去衙门报官呢!” 老太太拿着儿子被血染透的衣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县衙门口。 可真到了地方,她又开始挣扎。 万一呢? 万一时平没事儿,她这么一去岂不是彻底坏了菜? 独腿还在唏嘘:“我走的时候,老太婆正捧着那衣裳嚎呢。” 为了不走漏风声,时平和莫二虎都格外谨慎。 老太太不知道他俩在哪儿藏着,可她认得儿子的东西。 而且她还知道,莫二虎不是个东西。 亲口指证小儿子坐大牢对老太太而言很艰难,可为了保小儿子的命,反手把侄子送进去却没那么难。 一旦她认定时平遭了莫二虎的毒手,她张嘴第一个咬的肯定就是自己的好侄子。 只是亲手把侄子送进大牢,挣扎是少不了的。 可时四哥既然是想到了这一步,他怎么会任由老太太在县衙的门口不入? 时三哥今晚再去一唬,都不必等到明日天亮,老太太自己会急的。 独腿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老太太有多聒噪,糯宝却在心里暗暗为四哥老虎苍蝇一起打的高招默默叫好。 她只想到赶紧找到王少爷洗清家人身上的污名,四哥显然更加技高一筹。 不愧是家里最聪明的崽! 身为家里最聪明的崽,第二天时四哥就在糯宝的眼里看到了闪闪发亮的崇拜。 他好笑地点了点糯宝的小鼻子,揶揄道:“这么盯着四哥做什么?我脸没洗干净?” 糯宝背着小手嘿嘿笑着摇头,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 “大聪明!” “那我呢?” 忙活半宿的时三哥不甘寂寞地凑上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龇牙:“糯宝,你就只晓得夸你四哥,三哥难道就不聪明?” 糯宝拿出一副雨露均沾的姿态又夸了一句,还没来得及拍三哥的马屁,街对面就起了动静。 “大人!” “大人我有冤要说!大人你救救我儿子啊!” 时四哥眸光微闪,推开窗说:“差不多了。” 是差不多了。 老太太经过了一宿的煎熬,总算是做了决定。 她为了小儿子的性命啥也顾不上了,连哭带喊地拍着大腿喊:“大人你听我说,我知道是谁绑走了王少爷,我什么都说,快救救我儿子吧!” 她受了一宿的折磨惊魂不定,嗓门放得老大。 正巧每日都来衙门打卡找儿子的王财主也到了。 四目相对,王财主怒到原地跳脚。 “我就知道我儿子是你家人害的!” “老东西快把我儿子交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章 终于如愿得当哥! 王财主提拳就上,亲力亲为。 老太太抵挡不过,两人在衙门口就扭打成了一团。 这么一闹,县太爷就是还没到上职的时间,也不得不黑着脸走了出来。 “都给本官住手!” 他一声呵斥住了吵嚷的人,有几个衙役马上就冲过去把打成了麻花的两人艰难分开。 王财主怒得面红脖子,粗狠狠喘气:“大人你听到了吗?” “我就说这老婆子知道我儿子的下落!我……” “本官不聋!” 县太爷忍着不耐说:“老太太,时野一家也都还在大牢里关着呢,你这次来难不成又是想指证时野他们?” 这两日县衙的人一直在忙,为的就是四处找王少爷的下落。 可脚后跟打后脑勺的找了一圈,愣是连根头发的影儿都没摸着。 都这种时候了,还来添的哪门子乱? 老太太被王财主捶得浑身都疼,可记挂着小儿子的安危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就说:“不是时野干的,是……是莫二虎干的!” 这可是个新鲜名儿。 县太爷眉心一跳,不悦地说:“老太太,你这口供跟之前说的可对不上啊。” “你这回当真是想清楚了?” 老太太被吓得有些瑟缩,硬着头皮说:“想……想楚了,只要能把我小儿子从绑匪的手里救回来,我什么都说!” 这话听起来有些凌乱,可县太爷还是很谨慎的马上让人升堂问审。 第二次审问,老太太没了上次事不关己的镇定,跪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大人,这都是莫二虎那个混球的错啊!他绑了王少爷想要银子,见事儿败露了,索性就对着我平儿下了毒手!” “我平儿是个读书人,他哪儿遭得住这样的罪?大人你快去救救他吧!” 县太爷狐疑地眯起了眼:“你既说绑人的事儿是莫二虎做的,那跟你小儿子何干?” “莫二虎为何要害你小儿子?” 老太太缩着脖子说:“因为……因为他怕时平揭发他!” “没错,就是这样!” 她抖着手把藏在身上的血衣拿出来,字字泣血:“大人你看,这就是我儿的衣裳,那群没良心的这是想打死我儿子报复!” “大人你可千万要救救他!还有那个天杀的莫二虎,大人你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为了小儿子的命,老太太可算是豁出去了。 她不知疼痛似的用力磕头哀求,把脑门砸出血口子了也满不在乎。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却各是滋味。 县太爷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用力一拍惊堂木说:“大胆刁妇!” “今日所言与你之前说的证词截然不同,你可知这是何罪?!” “我……”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说:“可……可之前也是莫二虎让我来的啊!” “莫二虎说,我不来的话,我儿子就会被打死,只要我来了,就能……” “所以时平是你儿子,时野就不是了吗?!”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啐了一声,怒道:“你就算是心尖歪到了天边,你也不该这么拿我男人的命来做戏!” “我干啥了?!” 老太太惊慌道:“你们不是没事儿吗?可我平儿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护我平儿有啥错!” “你……” “肃静!” 县太爷暴躁地吼了一嗓子,冷着脸说:“那你口中所说的莫二虎现下在何处,你可知道?” 老太太抬手重重一抹眼泪,哑着嗓子说:“具体在哪儿不好说,可我知道大概位置!” “我带你们去找!” 老太太担心时平跟踪了好几日的莫二虎,已经摸到了大致地方,只是自己不敢去。 可这回她答得格外利索,显然是再熬不住挣扎了。 县太爷反应极快,马上就调集了人手去抓人。 上一刻还吵得令人头疼的公堂突然陷入安静,能听到的只有老太太仓皇不已的哭声。 县太爷被哭得心烦意乱:“闭嘴!” “再哭嚷干扰公堂,本官马上就治你作伪证的罪!” 老太太听到这话像被人突然掐住脖子的大鹅似的,逼着自己把喷到嘴边的哭声压了回去,可抽抽搭搭还是惹人烦。 县太爷正想让她跪着去找个清净,人群外突然炸出来一声:“爹!” “啊?” 焦灼不已的王财主恍如惊梦,一回头看到泪汪汪的好大儿,嗷一声就炸了。 “儿子!” “我的儿啊!” “爹爹!娘亲!” “糯宝?” 时野和戴红柳惊然回头,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扑了个小娃娃。 在王财主和王少爷抱头痛哭的氛围中,时野看着同时出现的三个儿子,眉心稍稍打皱。 “老三,你们……” “我们凑巧找到了王少爷送他回来。” 时四哥往前一步,不徐不疾地解释说:“顺带来接你们回家。” “这……” 县太爷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视线在哭到打嗝的王少爷身上转了一圈,声调微沉。 “来者何人?” 时四哥不卑不亢的躬身一礼,淡淡地说:“回大人的话,时家行四,时闻楮。” 十三岁的少年长相俊秀,眉眼间带着一股书生气,一举一动间自带风雅,一看就是懂礼数的。 县太爷对他的印象不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你是说王少爷是你们找到的?” “是。”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在哪儿找到的?” 这兄妹几人最大的十五,最小的才三岁。 就这么几个人,是怎么把人从劫匪手中救出的? 时四哥听出他话中的试探,微微一笑说:“说来凑巧,我们兄弟二人得知家中噩耗,就急急朝着这边赶,经过城外破庙时,机缘巧合就撞见了一个被人迷晕了的孩子。” “当时不知王少爷身份,只当是个好人家的孩子被人劫走了,想到家中也有幼弟幼妹,一时于心不忍就想了个法子把破庙中的人引走,冒险把他带了出来。” “至于剩下的……” 他隐去了多余的细节,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趴在亲爹怀里哭出猪叫的王少爷,淡声说:“不如就让王少爷亲自跟您解释吧。” 窝在戴红柳怀里的糯宝也伸出了小手,指着王少爷说:“对,小哥哥说!” 王少爷历经惊险,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疯狂打哭嗝。 可一听糯宝这一声小哥哥,嚎声马上就止住了。 终于如愿得当哥! 他为了维持小哥哥的形象,用力抽了抽鼻子说:“是……是糯宝救了我……” “抓我的是几个男人,有个脸上还有大疤。” 他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带着哭腔说:“这么大的疤!” 时四哥适时地插嘴:“那你看看,抓你的人在不在这里?” 王少爷红着眼耿直地摇头:“不在哇!” 失儿复得,满肚子欢喜的王财主听完狠狠一顿。 他又尴尬又局促地搂着宝贝儿子,颤声说:“儿啊,你真看清楚了?” “抓你的人真不在这儿?一个都不在?” 王少爷眼珠子还在糯宝肥嘟嘟的小脸上粘着,听到这话不满地喊:“爹你胡说啥呢?” “糯宝的爹娘也是我的恩人!” 他把眼泪挤出来,奇怪地看着伤势未愈的时野,出奇地愤怒:“谁把本少爷的恩人打伤了?!” “本少爷要找他算账!” 王财主五官彻底扭曲。 糯宝探头凉丝丝地说:“好奇哇?” “问你爹啊!” 好生问问你那个不成器的爹,他凭什么把我爹娘伤成这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一章 你爹糊涂了? 王少爷愤怒的声音未止,糯宝软中带怒的质问声出。 小娃娃看似天真的话语,出了口比落在脸上的大嘴巴子还扇得生疼。 众目睽睽下,王财主一张老脸又羞又臊。 他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说:“就算是我一时弄错人了,可绑匪也的确是跟他们一家的啊!” “都进了一家的门了,那就不算弄错,我……” “那照你所说,天下同姓本为一家,一人犯错,就该牵连全部?” 时四哥看似绵软地顶了一句,顿了顿嗤道:“朝中最严苛的律法尚无这一条例,如今我倒是在王老爷的面前开了眼了。” 王财主被臊得老脸挂不住,揽着自己宝贝儿子,下意识就冲着魂儿都惊飞了一半的老太太甩眼刀。 “那也是她害的!” “要不是她在公堂上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弄错人?!” 糯宝抱着戴红柳的脖子语出惊人:“你先抓的人!” 她说完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看着王长栓问得天真无邪:“你爹糊涂了?” 谁先动的手都记不清了? 王长栓小少爷被问得鼓圆了眼,着急地冲着他爹喊:“爹你这就开始糊涂了?你是不是要变得跟爷爷一样了?” 他被绑出去几天,家里就糊涂俩了??? 王少爷无比震惊,糯宝唏嘘感慨:“看着就笨。” 她嘀咕完无视王财主憋紫的脸,乖巧地在戴红柳的脸上蹭了蹭。 “娘亲不怕,糯宝在呢。” 戴红柳是不怎么怕,可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出事儿前糯宝是能蹦字儿了,可能出口的也是叠词居多,大多数还都说不清楚。 这才几日的工夫,她就能说这么利索了? 时野也觉得古怪。 可衙门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对着戴红柳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沉沉地说:“大人,既然绑匪另有其人,那现在是不是能把我两个儿子放出来了?” 县太爷是个谨慎的人。 这一点从他不盲信王财主的话,并且还竭力追查真相就可看出。 他把时野他们从王家弄出来,可心中的怀疑未能打消,为了避免他们一家人在牢里串供,是特意把人分开关押的。 今日提审仓促,也只提了时野夫妇。 正在看王财主笑话的县太爷故作严肃地摸了摸胡子,咳了一声说:“是该放出来了。” “来人,去把时闻素和时闻墨带出来!” “大哥二哥!” “你们没事儿吧?” 时三哥冲过去把人扶住,惹来时二哥吸了口凉气:“呆子你那么大劲儿做什么?” 说完一扭头,他看着无声蹙眉的时四哥,眼底燃起了怒:“老四,你怎么……” “我们没事儿。” 时四哥及时掐断他的话,解释说:“王少爷找到了,老太太也来作证说绑匪另有其人,都没事儿了。” 他们是没事儿了。 现在有事儿的人变成了老太太。 众多眼睛的注视下,脸厚如墙的老太太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心慌。 她揪着衣摆小声说:“大人,我儿子什么时候能救出来啊?他不会再有事儿吧?我……” “你儿子?” 县太爷冷笑道:“你大儿子不就在你边上呢吗?” 老太太局促一顿,干笑道:“我说的是我小儿子。” “大人你看,王少爷都没事儿了,还是我几个孙子救回来的,这不算功劳也算苦劳吧?人既然是没事儿,那就不能算是有大错了,所以……” “所以你看能不能功过相抵,就别计较其他人的罪了?” 县太爷自诩见过无数偏心眼子的,但老太太这样的还属实是头一回见。 他难掩新奇道:“你的意思是,用你孙子的救人的功,去抵你侄子当绑匪的罪?” 老太太不敢把时平也掺和绑人的事儿抖落出来,干巴巴地笑着说:“这也不是不行。” “只是我那侄子太混账了,他自己的恶行败露了还敢伤我小儿子,大人你要不看着打几个板子教训教训得了,也省得……” “混账!” 县太爷忍无可忍地说:“你当衙门公堂是什么菜市场?这是你跟本官讨价还价的地方?!” “本官明着告诉你,等把人抓来了,不光是你侄子绑人勒索的罪,就连你作伪证的罪也要一一追究!本官绝不轻饶!” 老太太一听这话急得飙泪,习惯性的就想喊。 可她还嗷出点儿动静,马上就被扑过来的衙役堵住了嘴,顺带连扑腾的手脚也一起捆了。 耳边总算是清净了。 只是案情未结,其余人暂时也不能走。 不过县太爷对其余人就能客气多了。 他让人安置好了时野一家,对着印象不错的时四哥招手就温和地说:“后生你过来,我跟你聊聊。” 半大小子年岁浅,瞧着学识却不弱。 这样得力的小子难得见,他要好好考教考教。 学识深厚的时四哥被叫去考学问了,剩下的人当着被捆成了死鱼的老太太话上了家常。 戴红柳看着脸色苍白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心疼地说:“你们遭罪了。” 要不是这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好好的孩子何至于受这样的苦? 时大哥嘴笨只是笑笑。 时二哥揪着糯宝的小揪揪不以为意地说:“我俩皮糙,这也算不得什么。” “万幸被逮了的不是小五,不然这个哭包说不定要用眼泪把牢房淹了。” 两眼红红的时小五愤怒反抗:“二哥你瞎说,我才不哭呢!” “是,你不哭。” “只是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把眼泪擦了?” “嘿嘿,泪泡泡。” 糯宝看热闹不觉得脸疼,咧嘴龇出一口小白牙,乐道:“哭鼻子!” “糯宝你不也哭了吗?” 时小五原地反抗:“你忘了去找三哥和四哥的时候,你是怎么哭的?” “我说不去,你还抱着我的腿哭呢!” 糯宝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一滞,眼前画面开始回闪。 没错,这的确是她干的。 可她那是因为说不清话着急的。 这样的黑历史怎么能拿出来放? 她一着急,就习惯性地扯住了龇个大牙乐的三哥。 “三哥哥帮!” “还有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二章 我有同伙!我有好几个同伙! 王长栓不请自来一头扎进人堆,热情似火的开始毛遂自荐。 “糯宝我也能帮你!” 时三哥原本是想摆当哥哥的架子逗逗妹妹,可怎么也没想到半道上居然杀出来个拦路虎。 原本唯唯诺诺的王长栓也许是见着了亲爹,找回了丢在半道上的胆儿,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居然也没怂。 他鼓起勇气走过去牵糯宝的小手,豪气冲天地说:“糯宝你跟我回家吧!” “我家里可多好玩儿的了,还有很多好吃的!” “只要你跟我回家认我当哥哥,我那些藏起来的宝贝全都拿出来给你玩儿!我还有……” “打住。” 时三哥及时打断没让他继续危险发言,双手一抻就警惕的把糯宝抱了起来。 他在家人纷纷警惕的目光中咬牙:“哪儿来的孩子连自己家几个人都分不清了?这是我妹妹,你瞎凑合什么?” “少往我妹妹跟前凑,不然揍你信不信?” 这回没了限制,动起手来一定是真揍! 王财主也觉得丢人。 可无奈儿子不听话啊! 自家的心肝宝儿找回来就跟迷了魂儿似的,人在他怀里摁都摁不住,削尖了脑袋往时家扎。 拦不住他能有什么办法? 王财主绿着脸想挽尊,可走过去刚抓住儿子的手,就听到不孝子说:“糯宝,那我能去你家吗?” “要不我跟你回你家吧,我……” “你可闭嘴吧!” 王财主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儿子的嘴,刚把人拽回到岌岌可危的自尊范围内,门外就有动静了。 去抓人的官差回来了。 领队的进来就说:“大人,我们把莫二虎等人一起抓回来了。” 正沉迷于考教学问的县太爷意外抬头:“这么快?” “在哪儿抓到的?” 按老太太说的地址,快马加鞭往返也需大半日,动作这么快的? 被问到的人说:“我们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赌坊门口的茶水摊子上有人在说莫二虎,疑惑之下就问了几句,谁知那人是跟莫二虎相识的,还凑巧就在昨日见过,顺着过去就把人都找到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县太爷冷哼一声拍手上堂。 他刚拿起惊堂木,注意到地上化身为蛆不断扭动的老太太,狐疑地眯起了眼:“那你们去抓捕莫二虎的时候,可见到时平了?” 官差耿直地说:“我们到的时候,时平正跟着莫二虎他们耍骰子呢,全都一起抓来了。” “时平的身上可有伤痕?” 官差有些迟疑:“断了的腿算吗?” “不过我多嘴打听了一下,他那条腿是早就断了的,不是最近新添的伤。” “而且给我们带路的那个人说,时平一直就是跟莫二虎他们混在一处的,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争端。” 这话说出来,现场的氛围马上就不对了。 时四哥神色古怪地顿了顿,微妙道:“那不对啊,老太太不是拿着血衣来的,说莫二虎绑人王少爷不成,反手就要加害时平吗?” 原以为是又夹了一桩报复案,可这瞧着怎么不像是这么回事儿? 老太太闻言更着急了,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唔唔大喊。 县太爷面沉如水地挤出一声冷笑,咬牙说:“好啊,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还有人在本官的面前耍真假美猴王呢。” “来人,把这个满嘴谎话的老婆子拖到后头去!” “把莫二虎给本官押上来!” 莫二虎一早就知道自己干的事儿有罪,但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被扭上公堂看到时野,他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怨恨,还不等县太爷问话,他噗通一声跪下张嘴喊的就是:“大人我冤枉啊!” “冤?” “你姑姑全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可冤的?!” “王家小子,你可认得他?” 被捂住嘴的王长栓用力扒拉开亲爹的手,有怕又怒地喊:“就是他!” “就是他跟另外几个人帮我绑走的!” 莫二虎身板一颤就想辩解,可紧接着响起的就是县太爷的怒吼:“人证俱全还敢抵赖,本官看你是不知悔改,如此倒也不必审了!” “来人啊,把绑匪莫二虎拉出去乱棍打死!” 时四哥眸光微闪,状似不解地说:“大人,那其余人呢?” 县太爷冷笑道:“老太太都交代了,绑王家少爷一事全是莫二虎一人所为,罪大恶极,当诛无赦!” “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等打死了莫二虎就直接放了吧。” 时野等人听完只是抿唇不言,时三哥先急了。 他急赤白脸地说:“怎么能放了?还有……” “哎呦!” 糯宝笑嘻嘻地收回拧人的手,时野低声说:“不许插嘴。” 五花大绑的老太太就在屏风后头,时四哥明显就是在给县太爷捧哏热场子,这时候可不能坏了扔出来的话茬子。 时三哥捂着被拧的胳膊憋屈地吸了吸气,候场的官差已经准备动手了。 莫二虎脑中一空,瞬间就急眼了。 事儿是大家伙儿一起干的,咋就变成了他一个的罪过? 他要是就这么被打死了,岂不是啥都没了? 在被拖到板子上的时候,他还在试图挣扎:“大人,大人我真的冤枉啊!我……” “拉出去!给本官狠狠地打!” 板子沾肉,血染两头。 几板子下去莫二虎彻底软了骨头,一怒之下嘶声大吼:“人是我绑的,可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绑的!” “就算要打,今儿也不能只打我一个!” “我有同伙!我有好几个同伙!” 县太爷举起手示意打板子的人暂时退下,面沉如水地说:“这么说来,你是想翻供了?” “只是你姑姑在你来之前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你说的也不见得有什么用,要不还是打死算了。” “来人……” “大人饶命啊!” 莫二虎顶着一头一脸的冷汗喊:“这事儿分明是时平策划好了,我们才去干的,怎么……” “可你姑姑说,这事儿跟时平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大人你别听那个老婆娘瞎说!” 莫二虎狰狞着脸说:“要不是时平主意多,我们哪儿想得到绑人的法子?还有那封送到王家的勒索信!那也是时平写的!” “就是他说的要陷害他大哥,省得我们一早就被王家的发现了,等害死了他大哥,不光是能从王家敲一大笔钱,他还能名正言顺的把时野的家产都占了!” “这全都是时平怂恿着我们干的!” “不信的话把时平叫来,我们跟他当场对峙!” 时野攥紧搭在膝上的拳头,忍着暴怒说:“好啊,我看你们如何对峙。” 县太爷咳了一声,威严十足地说:“那时平提上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三章 留着劲儿且等着挨打吧! 时平被提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官府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就找到了自己。 在被单独看守的时候,他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辩解的说辞,却怎么也没料到,莫二虎见到他张嘴的第一句居然就是:“大人,就是他指使我们干的!” “他才是主犯!我们都是被怂恿的!” 时平恼道:“我压根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时平不知前事,还在想着如何脱罪。 莫二虎听了这话恼怒更甚,认定他是跟老太太合计好了,准备拿他们这行人来顶罪。 在愤怒的驱使下,他的嘴快到压根就不用审。 “时平这小子自己染上了赌瘾,还在外头欠了不少赌债,他从家里要不出银子了,这才打上了王家少爷的主意!” “就是他说的,只要从王家勒索到银子,不光是赌债能清了,我们跟着他也能飞黄腾达,这全都是……” “赌债?” 县太爷敏锐地捕捉到重点,皱眉说:“确有其事?” 前去抓人的官差说:“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个给我们带路的小子还说,他们这伙人最近在外吹嘘,说自己马上就要泥牛翻身变富贵了,跟莫二虎的说辞对得上。” 县太爷眸光一冷,威严地说:“时平,你欠了多少赌债?” 时平额角冷汗如豆滚落,想也不想张嘴就说:“我没有……” “大人,我是冤枉的!” “莫二虎偷鸡摸狗五毒俱全,此人说的话不可信啊!” 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的说服力,他还惨白着脸说:“我是个读书人,我来日是要考取功名的,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糊涂事儿?” “莫二虎这是刻意诬陷!” “你既说此事与你毫无干系,那你可认得这封信?” 县太爷示意让人把王财主手中的勒索信拿出来,时平一看马上就变了脸。 内容可以造假,字迹却骗不得人。 他还没想好怎么狡辩,被耍了一圈的县太爷就忍无可忍地说:“死到临头还敢诡辩!” “绑人勒索,栽赃兄嫂,还敢对兄嫂家财存有强占之心,愚蠢恶毒!” “就你这种丧尽天良的糊涂渣滓,何来颜面自称是读书人?你简直是在毁天下学子的名声!” “来人啊,把时平的老娘提上来!” 被五花大绑说不得话的老太太终于被松绑了。 可母子相见没半点温情,时平眼中迸裂而出的全是怕人的冷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不是你把我供出去的?!” 要不是老太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下场! 老太太见他安然无恙也惊得白了脸。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说:“不是啊,我说的是莫二虎,这都是莫二虎干的啊!” 她说完哀嚎着朝着县太爷爬过去,哭喊道:“大人,这事儿跟我儿子没关系,您不能冤枉好人啊!” “我儿子他……” “人证物证俱全,你儿子此遭是跑不了了。” 县太爷从王长栓点头的动作获得了肯定答复,当即就快刀斩乱麻地下了宣判。 “罪人时平,莫二虎,二人心思歹毒为非作歹,还妄想构陷他人之罪,罪无可恕,拉出去打五十大板,处以流放西南之刑,即刻执行!” 时平一听彻底瘫软在地,老太太的呼天抢地也悉数卡在了嗓子里。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可还不等她哭喊求情,又一道惊雷迎头斩下。 “时平之娘,三番两次胡言乱语扰乱公堂,包庇罪犯故意为之,当为藏匿之罪,念其年岁已大,打二十个板子小惩大诫,拉出去!” “大人,我……” “呜呜呜……” 打板子三人组被堵住嘴拖了出去,其余从犯也在不久后获得了相同待遇。 在一片打板子呜呜声中,王财主解恨似的龇牙冷笑。 “该!” 就这样的完犊子玩意儿,就应该一次打死了最好! 就在他幸灾乐祸的时候,县太爷话锋一转突然说:“王安跪下。” “啊?” 王财主茫然地眨巴眼,无措地说:“大人,我……” “跪下!” 噗通。 王财主哆哆嗦嗦地的双膝跪齐,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听到县太爷冷冷地说:“你仗自己势大,未查清真相就指使家丁抓人,还擅自在家中设置刑房伤及无辜,此为一罪;本官知晓后,不配合官府查案,还大闹公堂,此为二罪。” “本官看在你受被奸人误导,并非心存歹意,就不对你严惩了。” 王财主听到这里悬嗓子眼的心刚要落肚,可转而就听到县太爷冷声说:“来人,把王安拉出去,重责二十板!” “大人,我……” 县太爷不耐烦地一挥手:“堵嘴拉出去。” 傻乎乎的王长栓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糊涂爹要挨打了,生怕他爹被打死了似的跟着撵了出去。 在王财主绝望的呜呜声和王少爷崩溃的哭声中,县太爷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时野说:“此桩你家遭的是无妄之灾,如今真相已清,你们都可以回家了。” “只是王家伤人一事,却属实让本官为难。” 他可以不给王安面子,决意把被怀疑为嫌犯的人扣在大牢中暂保安全,也可以打王安二十个板子以示惩戒。 可再多却不能了。 王家毕竟是这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豪绅,若是惩戒太过,他这个青天大老爷也是左右为难。 见时野不说话,他摸了摸胡子索性说:“要不这样,除了这二十个板子,本官再罚他出二十两医药银,给你们受伤的父子做养伤用,如此一来可好?” 二十两银子对寻常人家而言,相当于两年的吃喝用度,属实算不得少。 可有一说一,他们家没人稀罕这二十两银子。 要是可以选,包括糯宝在内的所有人,都更想在这时候冲上去,把王财主打得更加凄惨无状。 可人是要识趣的。 平心而论,这桩案子县太爷已经尽可能做到对他家的公正了。 此等情形下再不让步,那就不合适了。 时野抬手摁住想插嘴的时三哥,淡笑道:“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哪里哪里。” 县太爷满意道:“你们能不反对,那就是不错了。” “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王家欠的银子本官会责令让他家的人明日就送过去,你们趁着时辰还早,都赶紧回家去吧。” 时野带着一家老小从公堂里出来,老太太刚打完十个板子,正在中场休息保命。 她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艰难地伸出了痉挛抽搐的手,不管不顾地抓住了时野的衣摆。 “时野……你快救救你弟弟,你快想法子救救他啊!” “救不了。” 时野残忍地掰开她枯瘦的手,难掩失望地说:“走到今日,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红柳,带上孩子们,咱们回家。” 老太太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然,愣了下疯狂的大吼出声:“畜牲!” “时野你就是个不顾血缘的冷血畜牲!” “你连你老娘兄弟的死活都不管,你迟早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 “别嗷了!” 抓着板子的官差不耐烦地啐了一声,动了动胳膊说:“你还有十个板子没完呢,留着点儿劲儿且等着挨打吧!” “啊!救命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四章 今日的麻烦只怕是还没完呢 厚重的木板狠狠地砸在柔软的皮肉上,碰撞出的是让人胆寒的闷响。 糯宝注意到爹爹的情绪不高,踩着时三哥的胳膊冲着时野伸手:“爹爹!” 时野笑了:“糯宝这是怎么了?” 糯宝神秘兮兮地嘿嘿一笑,白嫩嫩的小手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变戏法似的从兜子里摸出两颗圆滚滚的粽子糖。 为了逗亲爹开心,她还故作夸张地瞪圆了眼,自带配音:“哇偶!糖!” “爹爹吃糖!” 时二哥狭促道:“糯宝,我的呢?” 他装作体力不支似的脚下一歪,浮夸地哎呦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我身上也可疼可疼了,要是没有两颗糖我只怕也是撑不到家了。” 糯宝也想大方一点。 可大方是需要本钱的。 她兜里拢共就这么两颗! 众人忍笑之下,糯宝配合的一鼓腮帮子,体贴地抓着二哥的手说:“吹吹就好了。” “呼呼!” 时二哥挂在自家三弟的肩膀上,看着认真给自己呼呼的小娃娃,为难道:“就这么吹吹真的能好?” “可我怎么感觉没好呢?糯宝你是不是没用心吹?” 我…… 糯宝忍无可忍地板下了小脸,面无表情地抬起小手,朝着他的手就是啪的一下。 “二哥自己呼。” 她不伺候了。 “哈哈哈!” “我还没急眼呢,她倒是先急了。” “你差不多得了。” 时大哥护短摸了摸糯宝的脑袋,问出了家人此刻心里最好奇的话:“不过话说回来,糯宝说话怎么突然就这么利索了?” 说好要找的紫参还没找到,几日不见小娃娃自己就好了。 会不会太蹊跷了? 话音落,糯宝很不负责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汇聚到了一处:唯一可能知情的时四哥和时小五的身上。 时小五单纯憨傻贯彻全场,茫然道:“我不知道哇!” “糯宝就是突然会说的!” 时四哥无奈解释:“这事儿说来话长,先回家我再跟你们解释吧。” 因为事涉糯宝,家里人都格外谨慎小心。 可当听时四哥说完猜测,又纷纷觉得不太对劲儿。 戴红柳狐疑道:“老四,你是说那日在荒郊遇见个老者,老者把糯宝送回来就好了?” 这么蹊跷的吗? 时四哥看着熟睡中的糯宝也在暗暗皱眉。 他说:“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那位老者看起来神神秘秘的,说的话也猜不出头绪。” “他走之前还叮嘱糯宝,说以后会有找糯宝帮忙的地方,可糯宝就这么大点儿,她能帮得上什么忙?” 偏偏这几日事太多了,这会儿再想扭头去找线索也无处可查。 可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是让人不安心的。 众人斟酌半晌,最后是时野拍了板:“总归现在瞧着是好事儿,那就不必太担心。” “无所求必有所谋,既是明着说了有所求,那就早晚还能遇上,到时候自然就知晓了。” 不然的话,就这么一家人凑在一起琢磨,横竖也琢磨不出个结果,不如按下心思静观其变。 “行了,这几日谁都不好过,都别在这儿杵着了,都回屋休息。” 尽管天色还早,可他们在回来的时候凑合买了些吃的,今日倒是也省了烧火做饭的麻烦。 时三哥作势要去扶人,手刚一动,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焦急的声音。 “时野?” “时野你们可是回来了?” “坏了。” 戴红柳懊恼的一拍脑门,赶紧站起来说:“一路上只顾着说糯宝的事儿了,忘了去跟村长他们说一声了。” “小五,赶紧去开门把村长请进来。” “老三快去泡茶!” 村长原本是听见着的村民说了一嘴,说时野他们一家好像回来了。 可老头儿这段时间心都快操碎了,没亲眼见着人之前压根就不敢信。 大门哗啦一开,戴红柳赶紧迎出去说:“村长您来了,快快快,快进屋来坐下。” 村长迟疑又激动地红了眼:“你们都没事儿了?” “衙门把你们放出来了?” 紧随其后的时野笑着说:“对,都查清楚了。” “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干不出那种混账事儿!” 村长欢喜的一拍大腿,连忙抓住时野的手说:“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村长喜出望外的笑声传了出去,闻讯而来的也有不少村民。 时野见状,干脆就叫几个小的搬来了凳子茶水,坐在院子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通。 “黑心眼的糊涂东西!” 迟了一步赶到的族长听完,又恼又气地用力跺脚。 他黑着脸说:“你这个当大哥的事事周全,样样周到,他居然还狠得下心,做这样丧尽天良的混账事儿!” 要不是这几个小的机灵,再加上有县太爷做主,真如了那几个黑心犊子的意,岂不是要白白冤枉死好人? 原本对时野一家还有怀疑的人闻声心虚不言。 有想挑事儿的撇嘴说:“那照你这么说,你们一家自己回来了,把挨板子的老太太就扔那儿了?” “时野,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亲娘,你怎么……” “亲娘怎么了?” “你看看那个老婆子,她干的是亲娘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村长一想到老太太在公堂上作伪证说瞎话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怒道:“别说是打板子,她就是被打死那也是活该!” “等她回来了,村里还要找她算账呢!” 族长点头:“是该让她吃吃教训。” 身为长辈,偏心偏宠也要有个限度。 在公堂上都敢张嘴说瞎话,大是大非分不清,这样的糊涂老娘挨一顿板子怎么了? 就该把她打清醒! 有两大长者坐镇,原本还有微词的人自觉地闭上了嘴。 村长唏嘘着站起来说:“说来这些日子你们家人也是受苦了,我们就不在这里搅和你们休息了。” 时野连忙扶住他说:“您说这话就是折煞我们了。” “我跟几个大的身陷困境,还是多亏了您和村里的长辈拉了几个小的一把,不然的话只怕是……” “都是一个村里的,说出去就是一家人,你说这些干啥?” 族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总之人没事儿就是最好,也算我们这几个老东西没看错人。” “行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有啥事儿改日再说。” 为表感谢,除了睡着的糯宝,时野带着全家人把几个长辈一一都送到了门口。 等人走远,戴红柳就叹气说:“闹到这一步,这事儿应当是完了吧?” 有理说不清,无理三分搅。 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时野还没说话,时四哥就微妙地说:“今日的麻烦只怕是还没完呢。” “不信你们看。” 戴红柳猝然侧首,还没看清来人的脸,那人就耗子出土似的炸了一声:“你们咋就自己回来了?” “我娘呢?” “还有我三哥呢?” “你们一家子把他们咋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五章 想把当年丢失的妻子重新找回来 时小姑像个炸毛的母鸡支棱着胳膊就往前冲,腰上一叉就开始吼:“人呢?” “你们把人害到哪儿去了?!” 戴红柳觉得她不可理喻,挤出声冷笑咬牙说:“这话你怎么好意思来问我们的?” “去问你的好三哥啊!” “你少拿我三哥扯事儿!” 时小姑全程被蒙在鼓里,一直在家里等着老太太回来。 可她去担水的时候,听路过的村民囫囵说了几嘴,好像是老太太和三哥都出事儿了,还是跟时野有关。 她没听清楚想撵上去问,可人缘太差也没人搭理,只能是心急如焚地朝着这边冲。 她真以为是出了啥事儿,一开口喊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我就说娘咋就着急忙慌的要进城,三哥也是出去了好几日不见回来,指定是你们这群黑心眼子的在作怪!” “他们要是有啥闪失,我跟你们没完!” “你闹够了没?” 时野素来沉默,也很少跟这个骄纵跋扈的妹妹多话。 他的脸色一往下沉,时小姑难得的多了一丝怯意,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你们害了人还敢冲我嚷,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们今儿必须把人去哪儿了给我说清楚,否则的话,我……” “找人自己去衙门找,来我家送的哪门子晦气?” 戴红柳不耐道:“你这时候赶着过去,指不定还能在半道上接着打了板子的老太太。” “对了,还有你三哥。” “你还不知道吧?你三哥犯大罪要被流放了,衙门今儿刚新鲜判的刑,你早些回去收拾点儿东西,说不定还能好好送他一程呢。” 时小姑听到这话像被惊雷在头顶轰了一下似的,想也不想就说:“不可能!” “三哥是要考秀才的,他咋可能……” “可不可能你找着老太太问问不就知道了?” 戴红柳冷笑道:“还考秀才?又是赌徒又是绑匪,如此一个恶贯满盈的蠢货,他能活着不死就算是不错了,别的趁早别想了。” “小五,关门!” “哎,好嘞!” 时小五仗着自己动作快,赶在时小姑要往院子里冲的时候就拉上了大门。 时小姑刚一吸气要嚷,不远处走来个挎着篮子的大娘就说:“哎呦,时妮儿你还在这儿杵着干啥?” “你娘在官府挨了二十个板子,都没等到家呢就晕过去了,你还不赶紧回去伺候?” “啥?!” 时妮儿又惊又悚地冲了回去,等见到烂了屁股晕厥不醒的老太太,扑过去嗷的就是一嗓子。 “娘啊!娘你这是咋地了!” “娘……” 村里人日子过得简单,入了夜就各自闭门早早睡觉。 可这一夜,紧挨着时家的谁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养足了精神的糯宝牵着花花出门遛弯,身后跟着几个旁人看不见的残魂。 糯宝自知瞌睡来得早,倒也没逞强跟着大人熬。 可她睡觉的空隙,被安排的鬼没闲着。 缺脑袋负责去给疼得死去活来的老太太送了张疼痛加倍符,顺带盯梢确保时妮儿不会作怪。 可今早再见,她的幽怨就直接写满了脸上。 她怨气十足地嘀咕:“昨晚我本来是想找个清净地方待着的,可愣是被嚎得一宿没能消停。” “小天师,您小姑那嗓门儿也太能嗷了。” 中气十足尖锐刺耳,重点是中间还不带歇气儿的,嗷呜嗷呜就是一宿,吵得鬼都烦死了。 糯宝睡得早没这个困扰,嘴角一抽忍着笑说:“辛苦你了。” “老太太咋样?” 缺脑袋略显唏嘘:“中途大约是要醒的,又疼得晕死了过去,来来回回得有三四次吧。” 疼到清醒,又痛到晕厥。 生来死去间老太太被折磨得疯狂惨叫,就差扯根面条吊死说自己不想熬了。 非常惨。 糯宝听到这儿,总算是觉得满意了。 恶人就该这么磨。 她走到村里的大槐树下,把脚上拴了绳子的花花放在一边,盘腿坐下说:“你们几个是应召来的,如今事情已结,剩下的就是你们的所求了。” “挨个说吧,我帮你们办。” 缺脑袋精神不济,提要求的时候倒不客气。 她歘一下把手里的脑袋捧上前,兴奋地说:“小天师,您能帮我把脑袋和魂儿连在一起吗?” 残魂不可入轮回。 她生前被土匪劫杀,身首分离死于山道。 死后虽是尽力把脑袋找回来了,可自己却拼不回去了,只能用手捧着。 糯宝心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点了点头捡了一根槐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圈,示意她把手里的脑袋放进去,低着头看似毫无关联的乱画。 “独腿,你呢?” 独腿原地兴奋地蹦了一下,激动道:“我想求您帮我把丢了手脚找回来,最好是……” “拿着。” 糯宝头也不抬地朝着他扔了道绘在掌心的符篆,说:“顺着方向去找,找到了抱着来找我。” “好好好!” 独腿欣喜若狂地化作一阵烟冲了,剩下的就是断臂。 “你呢?” “我……” “我想求您帮我找我媳妇儿。” 正在画符准备找胳膊的糯宝猝然一顿,错愕道:“你媳妇儿?” “不是……” “我冒昧地问一句,你要找的是人是鬼?” 第一次承办找人业务的时候,糯宝还不是很熟练。 可这都第二次了,轻车熟路。 她附赠了摸着脑袋惊喜大笑的缺脑袋一个引渡符,在她随风散去的笑声中托着下巴说:“照你这么说,你媳妇儿比你还死得早?” “她是怎么死的?” 飘在半空的断臂沉默良久,苦笑着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我的确是不知道。” 断臂死的年头已经很久远了,久到已经模糊了身前身后,整个魂儿都散出一种轻若青烟的状态,好像随时都会随着清风一荡而去。 谈及往事,整个魂的身上更添了一抹不真切的缥缈。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说:“我只记得那年的冬天极冷,冷得呼气都能结霜,我好像是生病了在家中卧床,她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所有人都说她是被冻死的,可等到来年开春雪化,我也没能找到她的尸骨。” 他熬过那场难见的雪灾,又艰难地活过了来年的寒潮。 只是一年又一年,他来来回回找了无数地方,也没找到想找的人。 日久成执,慢慢的也就不会散了。 可他还是想把当年丢失的妻子重新找回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六章 你家两口子压根就不熟吧? 说实在话,断臂的要求不算过分。 可还是有问题。 例如…… “你居然记不清你媳妇儿的生辰八字?” 断臂羞愧道:“年月久远,我属实是说不出了。。” 糯宝:“那名字年岁你总该记得吧?” 断臂为难道:“大约是十八岁?他们都叫她翠花。” 糯宝头一次见可提供线索这么少的证人,愣了下微妙道:“你连姓甚名谁都说不清清楚,你要找的真是你媳妇儿?” 你家两口子压根就不熟吧? 也许是被她的震惊刺激到了,断臂一努力还真说出了好像有用的东西。 他说:“她素来喜欢梳两个麻花辫,就这么一左一右地搭在肩上,生气了还喜欢用辫子抽我。” 糯宝面无表情地记下这个线索,心说:也就是挨打的时候能长点儿记性了。 也难怪你挨揍。 汇总到的可用信息太少,卦象上一无所示。 糯宝坦诚地耸了耸小肩膀,郁闷地说:“你给的线索太少,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的,你……” “不着急!” 断臂激动地说:“我真的不着急,啥时候找到都行!” 找了数不尽的漫长日夜,他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执着于找到人的初衷是什么了。 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再多等一甲子。 糯宝听完耳朵动了动,抬脚踩住了花花脚上的绳子,说:“行,我帮你找。” 只是不保证时效。 她正要走,突然转头说:“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柳杉,柳树的柳,杉树的杉。” 糯宝咂摸着这两个字唔了一声,含混道:“有线索的话我叫你,你要是想起来什么了,也可以通过我绘在你眉心的符告诉我。” 柳杉忍着感激站直了身子,对着她认认真真地躬身道:“多谢小天师成全。” 糯宝牵着咯咯直叫的花花走了,回家的一路上居然还听了不少热闹。 时平和莫二虎犯下的案子是昨天判的,可村里的言论风潮是今日起的。 嘴碎的说得绘声绘色,好像真亲眼见着这二人是如何作恶似的,恨不得袖子一撸上阵演一把恶人。 同理心强的想到被冤枉的时野一家,满嘴唏嘘。 多亏是青天大老爷查清楚了原委,不然岂不是要冤死好人了吗? 还有抱着胳膊看笑话嗑瓜子的,张嘴秃噜嘴的第一句就是:“要我说,现在最惨的不是被流放的时平,是被板子砸烂了屁股,还见不着命根子的老太太!” “她生了三个儿子,老二就不说了,老大两口子是厉害,可那么厉害的两口子能容得下她?现在老三不行了,那个只晓得张嘴就嚎的闺女,注定是别家的人,谁管得着她?” 话糙理不糙,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在暗暗点头。 指望着养老的小儿子流放了,剩下的大儿子一家还是得罪透了分家单过的。 等哪一日时妮儿也嫁出去了,老太太这后半辈子的日子,可真就是要药罐子里熬黄连了,一张嘴往肺管子里呛的都是苦。 有人觉得不至于,小声说:“时野家两个都是心善的,底下的几个娃也成器,不至于完全不管吧?” “哎呦,这是管和不管的区别么?这是咋管的事儿。” “端茶递水的伺候和打发你一天两个馍吊命,这事儿你都想不明白?” “要我说,老太太就是自己作的,要不是她先作怪把时野一家闹分家了,哪儿至于?” “是啊,不过话说回来,她家老二好像是挺久没见的了,这是进城当了上门女婿过上了好日子,就不稀罕回家见丑娘了?” 先挑起话头的大婶一扭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一对夫妻,尴尬地拍了接话的人一下,吐出嘴里的瓜子壳说:“哎,这不是时安家两口子吗?” “你们这是回来看你老娘?” 时安是个嘴上言语淡的,哪怕是听到了别人嚼的闲话,也只是笑笑敷衍过去。 可时二婶长得宽,心却窄。 她穿着一身城里时兴花色的粗缎紫色衣裳,梳起来的发髻上还插了支筷子那么粗的鎏金簪子。 好一身富贵的打扮。 她斜眼看着说闲话的婶子大娘,一伸手晃荡出两个粗粗的银镯,龇牙就喷:“你们这群没事儿干的老娘们儿是嘴里倒灶牙里掰扯,横竖蹦不出两句好听的话了?” “闲着就下地杵锄头刨泥去,少在这里叨扯别家的闲话,舌头伸那么长,也不怕睡觉的时候缠了多话的脖子魇得断了气!” 大婶怒道:“你……你怎么说话的?!” “你管我咋说话?我……” “算了算了,都别说了。” 大婶不服气地说:“不就是个杀猪匠的崽吗?投生的时候选了在城里的旮旯落地,真当自己是城里的大小姐了!” “我呸!什么东西!” “老婆娘你再说一句试试!” 时二婶扭头就想干,时安赶紧拉住了她。 “行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是来干啥的了?” 时二婶瞪眼就吵:“你还好意思嫌我丢人?” “你兄弟当了绑匪进了大牢,老娘的脸都被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丢干净了!你哪儿来的脸叨叨我?!” “老娘告诉你,今儿这事儿要是办不利索,老娘跟你没完!” 时二婶嗓门洪亮,嗷一嗓子能从村头吊到村尾。 糯宝楞个神的工夫,就眼瞅着这两人是朝着自己家去了。 不对啊。 这对神隐的二叔二婶不是回来看老太太的吗? 往她家去干啥? 糯宝不敢再看热闹,赶紧扯了花花就朝着家跑。 她气喘吁吁地刚到家,恰好腿长的二叔和二婶也到了。 跟把尖酸刻薄写在脸上的老太太和时小叔不同,这个一年半载见不着一次的二叔,看起来好像还挺憨厚。 只可惜憨厚人不说老实话,开口的第一句就险些让糯宝把花花砸他的脸上。 他说:“大哥,家里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和大嫂都受了委屈,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三到底是咱们的亲兄弟,总不能计较得太过,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 正准备泡茶的戴红柳动作一顿,立马把待客的茶叶收回去,拎着一壶白开水走过来说:“算了?” “二叔你且说说,是怎么个算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七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逼着苦主做好人 时二婶正在仰着头四处打量眼前新盖的房子,听到戴红柳的话马上反嘴就是一句:“大嫂你跟我们装啥愣?”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白水,大着嗓门说:“是,老三这事儿是做得不地道,也的确是让你和大哥受委屈了,可你们不是没事儿吗?” “人都没事儿了,那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她走过去坐下,咣一下把茶杯推远,反客为主的腿一翘,张嘴就说:“老太太和老三都挨了板子,皮肉苦都受得足足的了,差不多得了呗,你们两口子难不成还真想把老三害去流放?” “我可先说好,老三要是真被害得流放死在了半道上,老太太的死活我们可管不着。” “你家折腾出来的事儿自己去料理,谁都别想往我家的身上攀。” 她说完还觉不解气,黑着脸骂:“分家产的时候想不着我们,跟着老三一块儿就把那点儿东西划拉干净了,现在缺医少药要花银子了,扭头就想起我们两口子了算咋回事儿?” “你们占便宜没够是吧?” 戴红柳被她这话呛得一脸莫名,没好气地说:“谁找你要银子了?” 时二婶:“还能有谁?时妮儿呗!” “不然你以为我们愿意来这山脚旮旯的破地方?” 戴红柳茫然一猝,下意识地朝着时野看了过去。 这事儿他们还是真的不知道。 时二叔左右看了一圈,决定给自己的大哥解惑。 “今早天不亮呢,妮儿就找过去了,趴在门口就是哭,说老三被判流放了,老太太也要被打死了,她拿不出抓药找大夫的银子,就想管我要。” 按理说妹子找上门了,还是有难相求,身为二哥二嫂多多少少是会给些。 然而他们家的情况不一样。 时二叔入赘的时候就说好了,家里的田地银钱不沾半点,可往后老太太的生养死葬也都跟他没关系。 这银子不该他出。 时二叔头疼一叹,无奈道:“我问她为啥不来找大哥,她说老太太和三弟就是被你们害的,你们不给银子,还要连她也一起打死,我这才赶着回来了一趟。” 他知道自家兄弟几个不算和睦,也知道老太太偏心老三。 可他长久住在县城里,也不咋知道村里的事儿。 谁知道一大早,就被人号丧似的喊开了门? 时二婶想把时妮儿撵走,可那死丫头跟手上抹了浆糊似的,推不开就算了,嗓门还放得比谁都大。 没一会儿就把街坊四邻都嚷出来了,这银子是不出也得出。 可光给钱不知道咋回事儿,那可不行。 这两口子生怕自己成了被时妮儿绑着的冤大头,这才着急忙慌的往村里赶。 见时野面色淡淡不接话,时二叔急了。 “大哥,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办。” “你们分家的时候说好的,老三赡养老太太,他还占了家里的大半家产,那现在你们把老三弄得去流放了,那老太太咋整?谁来养?” “时妮儿就这么去我家门口嚎,这我……” “什么叫做我们害得他被流放?这是我们害的吗?” 戴红柳气不过地说:“你俩进来就只顾着心疼自己给了时妮儿的半钱银子,你们是瞎了看不到你大哥身上的伤?” “要不是查清了真相,真让他们陷害成了,现在被流放的就是我们家!” 时二婶听完没半点动容,反而是说:“要我说,还不如你家去流放呢。” 起码那个不成器的老三留着,时妮儿也不至于去他家哭嚎。 这话说得太气人,时二哥没忍住插了一嘴:“三叔那事儿是自己作出来的,流放也是官府判的,二叔二婶要求情也该去县衙,来我家起什么用?” 时二婶眼一鼓就嚷:“大人说话哪儿你插嘴的份儿?” 她训完了时二哥,还不忘跟戴红柳阴阳:“大嫂你在家也没啥事儿,怎么两个娃子都教不好?” “你看看你家这几个,空长岁数不长礼数,长辈说话都敢随意插嘴了,还有没有点儿家教?” “我家的孩子就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时二叔时二婶育有二子一女,分别是大志大向和大雅,旨在志向远大,大雅无双。 她一提起自家的宝贝蛋娃就想习惯性吹嘘,可时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说:“时妮儿去找你们的事儿我事先不知道,纵是知道,我也没办法,至于老三的事儿……” “我就一句话,按官府判的办。” 他倒是忍了再忍,没对亲弟弟下狠手。 可他的亲弟弟是如何回馈他的? 纵有今日,那也是咎由自取。 时二叔一听这话就开始慌了。 “我老丈人都打听过了,衙门判罚只要苦主不究是可以撤诉的,撤了就能免罚了。” “你家老四他们不是救了王家少爷吗?王家欠你们这么大个人情,你们去劝几句,让他家去衙门把诉状撤了,把老三放回来不就行了吗?” “我为何要放他回来?” “你不放他回来,那老太太咋整?!” 传闻中的老实人动了怒,瞪着时野就说:“时妮儿是被你们吓破胆儿了,不敢往你家门前杵,可她去我家嚎,还说要把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往我家拖。” “你们在村里刨泥可以不要脸,可我跟着我老丈人支摊子做买卖,丢了脸面哪儿还有买主上门?你这不是断我活路吗?!” 听到这儿,糯宝总算是听明白了。 合着二叔一家也不待见老太太,还生怕她去沾了边,这才忙不迭的想把时小叔弄出来。 可他们纯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逼着苦主做好人。 那个恶人进都进去了,凭什么让他出来? 她爹和大哥二哥遭的罪,咋说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糯宝抿紧嘴角,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时野的膝盖上,用实际行动给亲爹壮气势。 时野揽住她坐稳,无视二叔两口子的愤怒淡声说:“总之没商量,我不会去的。” “你们要是实在忧心老三,不妨自己去王家走一趟。” 时二婶倒是想自己去,可她去了没用啊! 王财主哪儿知道她是哪个鱼池子里爬出来的野王八? 见时野心思决然,她一把攘开只晓得着急的时二叔,咬牙说:“行,你不愿去也行。” “只是既然是涉及到了老太太,今儿我还有另一桩事儿想说。” “大哥,时安是入赘的,算不得时家人,所以你跟老三分家产的时候,我们两口子没来沾边,可现在呢?” “老三既然是回不来了,时妮儿还巴着我家不放,老太太抓药的银子都是我家出的,那这家产是不是也该有时安的一份儿?” 时野没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你可以去跟老太太商量。” 如果二房愿意奉养,那把原归在老三名下的东西分给二房也不奇怪。 可时二婶却说:“你要是没意见,那还真就是该仔细分分了。” “大房有的和老太太手里的并作一处,所有的银子田地还有宅子,都必须分二房一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八章 眼跟前的现世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住了。 戴红柳皱眉说:“弟妹,这宅子是分了家以后建的,跟老太太那边可没什么干系。” 张嘴就要分别人家的房子,这人哪儿来这么大的脸? 时二婶却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啊,可这宅子不是把老屋推倒了重建的吗?既然是落在了老屋的地基上,那就合该有我们的份。” “咋的,大嫂你心疼了?想都独吞了?” “你……” “不行。” 时野用手扶住糯宝的后脑勺,不让她去看二婶脸上的贪婪,冷冷地说:“要拿你们也只能拿老三的那份儿,我家的休想。” “哎呦呦,大哥你听听你这话说得,可真是里外分得够清的。” 时二婶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抱着胳膊说:“合着你家就是面子里子都想要,便宜占完了不干事儿呗?” “好处来了照单全收,家产把持着一分不让,扭过头还想让啥都没捞着的二房养着老太太,有这么好的事儿?” “谁说我家不养?”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把茶壶落在桌上,咬牙说:“当初分家的时候就说好了的,月初的时候该送的米面吃食也都如数送过去了,是老太太自己……” “你光管肚子不管死活?” 时二婶反手朝着门外一指,仗着门外人多声儿更添几分尖锐:“老太太现在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着,你家来人去看过了吗?抓药看病的银子你家出了吗?” “人都要断气了,你送那点儿米面能咔进她的嗓子眼里啊?” “我……” “反正我今儿把话撂在这儿,要么就是两家并在一处重新分,二房拿了该得的东西,自然也会办事儿;要么就是你家自己把老太太的生老病死都揽好了,别让那不识趣的往我家的门口嚎个没完!” 时二婶声气儿大,嗓门足。 嗷嗷一通叫唤下来,可算是把能在嘴上花花的全都叭叭了个遍。 谁都知道大房一家是苦主,老太太有今日惨状是罪有应得。 可横竖道理都被二房的人说完了,大房的苦又算个啥? 人家压根没给他们留下辩解的余地。 说啥也没用。 戴红柳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愣是没挤出句话。 时野安抚似的握住她被气得发抖的手,毫无起伏地说:“我要是都不同意呢?” 时二婶咬牙冷笑:“那我就只能是把老太太用板子抬到你家来了,顺带把时妮儿也给你们一起送来。” “大哥,你家老四是要读书的吧?” “别怪我没提醒你,读书求前程的人呐,最忌讳的就是沾上不孝不悌这几个字,你可别为了自己的私心误了娃子的前程。” 她说完挑剔地扫了时四哥一眼,撇嘴道:“尽管你家老四看起来也就是个呆的,撒了银子出去也不见得有啥前程,可你多少还是要顾几分的不是?” 时四哥大约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评判为呆,一时间脸上甚至出现了一抹空白。 糯宝也叹为观止地看着字字糊心的二婶,心情那叫一个乱麻似的百般复杂。 本以为老太太母女已经很烦人了。 没想到她话说早了。 面彪皮厚的还在这儿呢! 她烦躁地动了动手指想搞事情,可想法还没落实呢,村长就黑着脸来了。 他也是为了老太太的事儿来的。 村长清楚大房一家受的委屈,故而斟酌了再斟酌才开的口。 “时妮儿一早就去四处闹,都跑到隔壁村去嚷了,说家里哥嫂狠毒,要把她和老太太绑在一处逼死,村里族里都不作为,嚷着说自己是活不下去了。” “时野呐,这么下去可不行。” 隔壁村的村长都跟他传话了,说上岭村的笑话闹到了外头,现在跟上岭村没关系的人,都在抻长了脖子等着瞧热闹。 时妮儿自己不要脸可以,可整个上岭村的脸面不能就这么一起全丢。 不然以后村里的人出去还怎么见人? 村里的小伙子还怎么去求娶别村的媳妇儿? 时二婶瞅准时机哼了一声,讥讽道:“岂止是丢到隔壁村了?” “时家的这张老脸都丢到县城了!” “你可住嘴吧!” 村长没好气地吼了她一声,惆怅地吐出一口烟雾,叹气说:“我跟村里的老人商量了一下,老三既然是回不来了,老太太还在床上躺着,这么扔着不管对名声不好,确实不行。” “要不这样,你家受点儿委屈,在老太太伤好之前出些医药银,把该伺候的事儿伺候了,等她好了也就不必管了。” 说到底时妮儿现在豁出去了大闹,为的不就是银子吗? 老太太手里藏着的那点儿家底全被老三败光了,她没钱自然是要疯的。 如此虽是违了撒手不管的意愿,可也不是不行。 时野朝着戴红柳征询似的看了一眼,戴红柳忍着怒点头:“行,我们按您说的办。” 村长满意了。 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说:“你们能同意就好。” “对了,时安家的。” 他站起来目光深深地看向时二婶,说:“你刚才嚷的分家产的话我听见了,可事儿不是这么算的。” “你大哥家的东西跟老屋那边没关系,任谁来了也是这么回事儿,你既是城里眼界阔的媳妇儿,就别拿出眼皮子浅的那副做派膈应人,村里的东西都有数,没有往外分的道理。” 时二婶不服气地说:“我说错啥了?” “你还真当我稀罕这点儿破烂玩意儿?要不是……” “村长!” “时老太那边出事儿了!” 村长现在一听到时老太这几个字就头皮发麻,愣了下恼道:“又整出啥幺蛾子了?!” 来人苦笑道:“外头来了群人,说时家老三把家里的地契抵给赌坊了,他们是替赌坊来收宅子的。” “现在一群人闹哄哄的,把时老太抬了直接摔在了门口,还要给那宅子上锁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巨石专砸伤重人。 啥叫临到眼跟前的现世报,上岭村的人今日可算是都见着了。 老太太煎熬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有了几分清醒,一口水还没来得及顺着嗓子眼滑下去,讨债的就追打着上门了。 得到消息的众人赶到现场,看到正在跟锁宅子的人交涉不断皱眉的族长,糯宝坐在三哥的脖子上顾不得去看老太太的笑话,莫名开始焦躁。 完蛋。 保不齐要有麻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六十九章 你们谁替他还? 人群中,老太太裹着一床被子被扔到门口,又疼又急得晕了过去。 一身狼狈的时妮儿被推搡得倒在地上,正在拍地大声哭嚎。 “没天理了!” “这是彻底逼死我们啊!房子没了,我们可怎么活?!” 老太太攒的银子被掏空了,心爱的儿子没保住,一夜过去房子还要没了。 她啥都没做,可眼瞅着马上就要流落街头当花子了! 她哭喊得歇斯底里,还想去阻拦上锁的人。 可她怎么会拦得住? 一个壮汉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她,看向族长挑衅地说:“时平从我家老板的手里借了五十两银子,这房契就是他亲手拿去抵的,画押签字的地方可看清楚了?” “咱们哥儿几个今儿就是来收债的,要么拿银子出来抵,要么这房子就归我们了,除了这两样,别的也不必说了。” 连地基带盖好的宅子,五十两弄不下来。 可拿不出银子,就只能被人收走房子。 契没问题,任谁来了都没招。 族长面无表情地把契约交给男子,还未开口,瘫在地上哭的时妮儿看到不远处的时野一家,立马就叫出了声儿。 “找他们要!” 她指着时野和时安,激动地说:“他们两家都有钱,他们还得起!” 只要把债还上,房子就能保住了! 时二婶急得叉腰蹦了出来:“你个死妮子!张嘴放的哪门子屎壳郎屁?老娘哪儿有钱给你补这窟窿?” “要银子找你大哥去!” “弟妹这话说得蹊跷。” 戴红柳不甘示弱地反驳:“你在城里住着穿金戴银的都喊穷,我们这些在地里刨泥的庄稼人哪儿有得起富余?” “你刚才不是还在替老三求情吗?既然是这么心疼他,你怎么不把头上的金簪子摘下来把债给抵了?” 时二婶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头上的金簪,冷笑道:“大嫂你可别瞎说。” “好处都让你们得了,这坏处自然也该是你们尝着的,关我啥事儿?” “你……” “你们有完没完?” 捏着房契的男子狐疑地眯起眼打量眼前的人,微妙道:“你们是时平家里的?” 时妮儿胡乱扒拉了一把头发,大喊:“他们是大哥二哥!” “同个爹娘生的亲哥!” 她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拽着时野的衣摆就喊:“大哥,你就帮我们把债还了吧!” “娘这个样子,三哥也回不来了,你不拿银子这不是在逼着我们去死吗?!” “是啊,大哥你可是有名的大孝子,你能眼睁睁看着老娘妹子被逼死?” 时二婶阴阳怪气地敲边鼓,呵了一声重重地说:“再说了,你家不是发财了吗?好几百两银子在手里攥着呢,挪五十两出来救老娘妹子的命,这有啥可为难的?” 要债的人听到好几百两眼里顿现贪婪,嘿了几声说:“既然还有能做主的在,那倒也不一定非要收房子。” “只是时平当时借的是五十两,按七出十三归的规矩,现在要还的可不只是五十两了。” “你们谁替他还?” 场面霎时一寂。 时二婶赶紧拽着时二叔往角落里挤,生怕这巨额债务就砸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时野冷着脸说:“我不是孝子,我也替不了。” 今日才是第一场来要债的,他勉强把窟窿补上了,那接下来呢? 再有第二波第三波,他是不是也都要挨个补上? 这就是个看不见底的无底洞,绝对不能伸手。 男人听完脸上闪过一抹狰狞,咬牙说:“既是没人帮着还,那这房子可就归我们了。” 时野毫无波动地说:“你既是有契在手,拿走便是。” “好哇,兄弟们走!” “别啊……别……” 时妮儿绝望地四处拉扯,又挨了一脚后疯了似的冲着时野吼:“畜生!” “娘说不错,你们全都是冷血无情的畜生!” “害死了三哥还想逼死我们,你们……” “时妮儿。” 时野冷下来的脸带着无声的压迫,走到时妮儿跟前的时候,吓得她把谩骂都咽了回去。 他盯着时妮儿愤恨的双眼,不紧不慢地说:“债是老三欠的,这本来就与我无关,老太太的病我们会出钱医治,每月说好的米面吃食我们也会准时送,可别的事儿,那不该是我插手的。” “你已经不小了,应该知道与他人无关的后果,就别指望着有人会为你负责。” 时妮儿丢了魂儿似的眼泪鼻涕抹了一脸,生无可恋地跌在地上,捂着脸绝望地哭了起来。 时野表情分毫不变,稍稍扬起了声说:“闻宣。” “哎!” 时三哥举着手挤进去,转而就听到时野说:“把老太太带回咱家,小五你去请吴大夫过来瞧瞧。” “爹,这……” “别磨蹭,按你爹说的去做。” 戴红柳推了时三哥一把,转头看着满脸事不关己的时二婶,冷笑道:“弟妹放心,该是我家担着的,我家不会推。” “可不该我家受着的,那就谁也别想往跟前凑!” “嘿,戴红柳你……” “你就别上赶着添乱了!” 时二叔黑着脸拦住了发飙的媳妇儿,踌躇着说:“大哥,你既然是不愿意帮着把房子赎回来,那老太太往后就只能是住在你家了。” “你可把人看顾好了,别又让不识趣的往我家的门口闹。” 他不关心老太太的死活,也不在意时妮儿往后怎么过。 他操心的就是自己那点儿面子。 宁死也不能被毁的城里人的面子。 时野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 时二叔权当他是默认了,拉着时二婶就避之不及的赶紧走。 反正谁养都行。 他家是坚决不养。 村长目睹了全场闹剧,惆怅得胡子都白了几根。 他说:“时野啊,都闹到这份儿上了,老太太能仰仗的也只有你这个儿子了,要不先前分家的事儿作罢,你就把她和时妮儿接回去吧。” 从目前来看,好像的确是只能这样。 可这话一出,包括糯宝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紧张。 说得轻巧办着难。 老太太和时妮儿但凡晓得二两好歹,是个懂识好人心的,那接回去也就是一顿饭多双碗筷的事儿,不多难。 可问题不是啊! 等她醒了,那还不一日赶着三顿饭点儿的闹? 时妮儿又何曾让人省过心? 糯宝刚想去拉爹爹的手,紧接着就听到他说:“不行。” “她们不能一直住在我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七十章 孩子这叫说话至高无上的艺术! 半个时辰后,家中的院子里。 村长纠结地揪着胡子,说:“那你的意思是,把我家那不要的老屋买下来,让老太太和时妮儿搬过去住?” 时野嗯了一声。 “您放心,该出的银子我会出,您只管按外头的价格卖给我,我……” “我操心的是银子的事儿吗?” 村长没好气地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你都愿意出这份儿钱,咋不直接帮着把债还了?” 被抵债的那房子是现成的好东西,赎回来不就好了? 何苦去盯着他家那个破破烂烂的老屋不放? 那玩意儿买来,还得修了才能住呢。 时野苦笑道:“家里的情况您是知道的,那房契上落不是我的名儿,纵是赎回来了,落到最后也都是一通埋怨,我不想费这个劲儿。” 可把村长家的老屋买下来就不同了。 那边的老屋不算宽敞,可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房契地契捏在他的手里,老太太和时妮儿寄人篱下没了跋扈的资本,自然会收敛三分。 至于别的,他也都想好了。 “分家的时候,老三名下划的都是家里顶好的地,只要花了心思收拾,不愁收成会短,那些就让老太太自己带着时妮儿捯饬,吃饱喝足够用了。” “至于说好的每月该给的东西,我会一点不落的送过去,来日老太太要是有病有痛,该我出钱请医问药的时候我也会自己担着,绝不给人添乱。” 不得不说,时野这招虽是出人意料,可也的确算个不错两全之法。 毕竟他们一家不能为了老太太和时妮儿就被搅和得家无宁日,也不能眼睁睁地让她们去一脖子吊死。 这么办已经很不错了。 村长敲了敲手里的烟杆,叹气说:“那这么说,原本在老三名下的东西,你是一点儿不碰?” 时野:“不碰。” 好不容易划清的界限,再缠回去可就彻底说不清了。 没必要为了眼前的短利坏了长远的打算。 村长见他心意已决,索性说:“那糯宝她娘呢?时野说的这个你可认同?” 戴红柳揽着糯宝,好脾气地说:“我有啥可不认同的?” “家里的大事儿他说了算,我都听他的。” “那就行。” 村长扶着膝盖站起来,说:“那就这么办。” “还有你!” 村长警告似的瞪着时妮儿说:“你可长点儿心吧!” “借住在你大哥家的时候,自觉点儿别给他们添乱!不然他们就是把你撵出去也没人能帮得了你!” 时妮儿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刚想不服气地反驳,可看到村长手里要挥不挥的拐杖,还是逼着自己把唾骂压回了嗓子眼里。 村长恨铁不成钢地嗐了一声,杵着拐走了。 时妮儿左右看了一圈,见所有人都一脸的不耐烦,崩溃地捂着脸就冲进了老太太躺着的屋子。 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戴红柳难掩烦躁地说:“刚才吴大夫来瞧过了,说老太太都是些皮外伤,碍不着大事儿。” “你赶紧找些人把买来的老屋收拾好,差不多了就让她们搬过去。” 家里要是一直有这么个哭天抹泪的,那他们家的日子还怎么过? 时野顿了顿拉住她的手说:“是我对不住你。” 要不是他…… “要事事都说一声对不住,咱俩这日子也早就过不下去了。” 戴红柳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嘴角却在无声上扬。 她把糯宝放在时野的怀里坐好,挽袖子说:“晚饭吃啥?” “打卤面行吗?” “好吃!” 糯宝适时地举起小手,自觉捧哏:“娘做哒都好吃!” “啧。” “糯宝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时二哥坏心眼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拈酸道:“你上次说的是二哥做的好吃。” 糯宝双手扒拉小手着把自己可怜的鼻子拯救出来,一脑袋扎进时野的怀里,露出只眼睛盯着准备动手的二哥,哼唧着说:“娘和二哥,是不一样的好吃。” “二哥笨笨。” “二哥不懂。” 孩子这叫说话至高无上的艺术! “呦呵,还会说我笨了?” 时二哥佯装怒了要去逮她,糯宝夸张地嗷呜叫着抵抗。 “糯宝错啦!” “错啦错啦!” “认错顶什么用?” 时二哥把她夹在胳膊下,拎着她的小后脖子就说:“认错是要看实际行动的,例如……” “你就坐这儿扒蒜吧,扒不满一碗不许走。” 他说完就去帮忙做饭了。 糯宝人小战力弱,被迫扒蒜,不能抵抗。 她坐在专属的小椅子上抻了抻手脚,转头就说:“三哥快来!” 时三哥刚担水进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配合地走过来,糯宝神秘兮兮的捧起了小手,低低地说:“三哥猜猜?” 时三哥看着她双手都捂不住的蒜头,故意逗她:“猜对了有好处么?” “有哇!” 糯宝不假思索地说:“猜对就送给你!” 全部都送给你! 时三哥为难地摸着下巴,开始乱猜:“鸡蛋?” “不对不对。” “那花花的腿毛?” 糯宝嘴角抽搐:谁家好人没事儿去拔大公鸡的腿毛? “再猜。” “那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蚂蚱?” “嗐。” 糯宝发愁似的拧巴着小脸叹了口气,摊开手说:“三哥真让我发愁。” “都猜错了,送你一半好啦。” 时三哥飞起了眉毛:“不是说好猜对了才送吗?猜错了也给我?” 糯宝掰开他的手放了个圆滚滚的蒜头,煞有其事地说:“猜对是奖励。” “错了就是惩罚啊!” 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干活叭。 时三哥捏着蒜闹了个哭笑不得。 目睹一切的时二哥好笑道:“老三你想跟这个小滑头斗,且有得长进呢。” 滑不留手的,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这边糯宝和时三哥脑袋对着脑袋开始扒蒜,一大一小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在说啥。 时野见了目光逐渐柔和,再看向身边的四儿子,想了想说:“再有二十来日就要过年了,你还要回书院吗?” 时四哥:“回。” “二十六的时候还有一场小试,我明日赶着回去准备准备,正好不耽误。” “也行。” 时野说完看着他缺一抹血色的脸和清瘦的身躯,想到他生来自带的心疾,忍不住说:“我知道你肯下苦工,可凡事不可冒进,你还小呢,什么都能慢慢来。” “闻楮,万事别着急,知道吗?” 时野很少直接唤孩子们的大名,可一旦叫出口,说的就都是正事儿。 时四哥温和地笑了笑,点头说:“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只是在我走之前,我还想把另一件事儿办了。” “是跟糯宝有关的事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七十一章 你这话说得多冒昧啊! 正在低头扒蒜的糯宝悄悄竖起了小耳朵,紧接着就听到四哥说:“糯宝现在瞧着是比之前好多了,也与寻常的三岁孩子无异,可到底是有过亏空的,不好大意。” “吴大夫提到的百年紫参,还是应该尽快想法子寻到才好。” 糯宝的病现在是不指望紫参来治,可有了总比没有强。 时野也是这么想的,可无奈一叹后只能说:“我跟你娘已经在想办法找了,可紫参难得,一时半会儿只怕是不好找。” 时四哥轻轻一笑:“这有何难?” “爹,你是不是忘了,王家还欠咱家一个人情呢?” 他当时找到王少爷纯属机缘巧合,一开始把救下也跟善心无关,可不管初衷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人是他带着三哥从绑匪手里弄出来的。 王家是送了二十两医药银来,王财主也的的确确挨了板子。 可这怎么够? 他害得家里人遭了罪,受了委屈,那就必须在别的地方再付出一点代价。 时野抿唇不言,时四哥也不着急。 他拨弄着晒在筛子里的豆子,不紧不慢地说:“我找人打听了一下,王家是以药材起的家底,纵然是手中没有现成的紫参,可肯定有常人没有的门路。” “咱们也不多求,只要能打探到紫参在何处能买到便可,这不过分。” 时野迟疑了一下,皱眉说:“王家跟咱家算是不打不相识,可门户有别,王财主那样的性子,他不借此拿捏就算了,怎么可能出手相帮?” “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了,爹你就不用担心了。” 时四哥神神秘秘地弯唇一笑,说:“你只需要在王家来人的时候,记得把紫参的下落收下就好,至于别的……” “王家的人会自觉去做的。” 他年纪不大,可说话办事自有一套自己的体系。 且主意极正,很难动摇。 时野想不出这几日都忙成了这样,他是从哪儿腾出来的闲工夫去算计王家,可想到急需的紫参,默默把到了嘴边的不赞成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先把糯宝的病治好才是关键。 这父子俩都不是话多的,说完了正事儿就是相顾无言的沉默。 糯宝听得小耳朵动了动,小手揪着蒜皮,目光却控制不住的朝四哥的脸上瞟。 四哥自己都要回书院了,还能腾出心思来惦记她的病,这一点她是很感动的。 可她脑子里想的确实另外一件事儿。 她有五个哥哥,大哥温和二哥风趣,五哥憨实三哥有力。 这几个哥哥个性各有特色,但有一点如出一辙,那就是眉眼间荡开的正气。 如此面相的人,哪怕是前路曲折些,也断做不出出格的事儿。 可四哥不一样。 平心而论,尚未长开的四哥已经是家里相貌最出挑的了,因心疾而眷染出的那股病弱文雅的淡然之气,数遍全家都无人可比。 可他含笑的眉眼下,却始终都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甚至有点儿容易剑走偏锋的邪性。 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糯宝心不在焉的把蒜皮放在碗里,手刚伸过去就被虎视眈眈的三哥拍了一下。 三哥好笑地说:“糯宝你琢磨什么呢?” “看看你扒的这都是些什么?” 使唤他帮着干活就算了,自己是怎么好意思走神的? 糯宝捂着手看着堆满蒜皮的碗,讨饶似的抓住了三哥的手腕:“嘘!” 她紧张兮兮地朝着正在剁肉的二哥看了一眼,小声说:“不让二哥听!” 不然二哥又要揪她耳朵啦! “什么不能让我听?” 时二哥攥着菜刀转头,看到那一碗满满当当的蒜皮被逗笑了。 “今日这碗蒜是你三哥帮着扒的,可不许记你的账。” “明日要是不扒了补上,就扣你的糖。” “行了,老三你抱她下去玩儿吧,再有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糯宝嘿嘿笑着被抱走了,灶台变成了时二哥的个人舞台。 干木耳,干花菇和晒干的笋干悉数用水煮一遍,变软后捞出切丁。 切好的菜丁子跟剁碎的猪肉一起下锅翻炒,熟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一小把切碎的黄花干,加入调料搅均匀,伴着腾起的香气就能出锅装进大碗里当卤子用。 炒制卤子的时候,揉好的面团也醒得差不多了。 他一双手灵巧得不行,揪下一个小面团在案板上随意一摔,再一拉扯,混些干的面粉在案板上玩耍似的来回一搓一揉,都用不上擀面杖,面团就会变成乖巧柔软的面皮。 揉好的面皮码成一叠,菜刀顺着往下一切,就是宽细随心还韧劲儿十足的面条子。 水滚三道,他在手上抓了些干面粉把切好的面条抖散,滚水下锅马上就拿筷子把面条搅散。 扎实绵厚的面香很快从锅里飘出,糯宝赶紧跑着去帮忙拿碗。 “二哥给!” 时二哥低头看了眼,接过她双手抱着的碗有些好笑。 “饿了?” 糯宝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摇头:“糯宝不饿。” “二哥辛苦啦!” 会做饭且享受做饭的男人,举世无双的帅气! 时二哥被她的吹捧逗得肩膀都抖了起来,为了回馈糯宝的夸奖,他索性先拿来小碗装好煮熟的面条,又手相当狠的放了堆尖的卤子。 糯宝还小不能吃辣,到这一步也就行了。 他怕烫着糯宝,叫来时小五说:“锅边烫,你先带糯宝过去吃。” “糯宝,五哥带你开饭!” 时小五一手端碗一手牵着糯宝朝着小饭桌走,刚坐下没吃两口,门外就传来了好奇的声音。 “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时小五闻声转头,糯宝张大的嘴接了个空。 再一扭头,她就看到了在门口探头的王长栓。 这倒霉孩子怎么来了? 倒霉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获得了怎样的评价,脚还没进门呢,眼珠子就先黏在了糯宝的饭碗上。 好香! 他双脚跟着嘴巴走,蹬蹬蹬跑进院子,直勾勾地盯着饭碗就说:“糯宝,我能吃吗?” 说完可能觉得不礼貌,又补充道:“你的面条能不能分我吃?” 糯宝听完坐不住了。 你这话说得多冒昧啊! 哪儿有一进门就要从人嘴里抢食的? 糯宝满脸警惕,护食地张开胳膊护住了自己的小饭碗,跟着追进来的夫人见状,尴尬得脸皮都在狠狠抽搐。 走路一瘸一拐的王财主重重一哼,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说:“夫人你看,我就说这小子是欠收拾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丢人现眼了! 再让这小子在时家人的面前现几回丑,他王老爷的面子这辈子都捡不回来了! 王家夫妇深感丢人,甚至想扭头就走。 可王少爷一点儿没觉得不对,还在冲着糯宝的晚饭掉口水。 “糯宝,你……” “锅里还有多的呢。” 惊得忘了言语的戴红柳匆忙反应过来,赶紧说:“糯宝她二哥煮的下一锅马上就能捞了,我这就给你拿个碗重新装。” “你们……” 她茫然地吐出两个字,看着不请自来的王家三口顿时词穷。 昨儿个还在县衙针锋相对呢。 今儿怎么就一起登门了? 这到底是来找茬的来干啥的? 第七十二章 她足智多谋的四哥玩儿脱了 戴红柳下意识地看向时野。 时野还没说话呢,糯宝视线从表情毫不意外的四哥身上一转,机智的指了指身边的空凳子,大方的对着王长栓说:“坐,我请你吃!” 王少爷傻笑着坐了,手里还捏了糯宝递给他的筷子。 他一副我坐下马上就要开席的理直气壮,惹得王家夫妇嘴角再度抽抽,可最尴尬的到底是熬过去了。 王夫人干笑着摸了摸额角的头发,干巴巴地说:“是这样的,你们是救了我儿子的恩人,可我们之前还多有冒犯,回去想想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想着登门来拜谢一下。”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在家里挑肥拣瘦啥也不吃,进了人家的门,抓着筷子就往饭桌上坐。 自觉得让她都害怕。 得知对方没有恶意,戴红柳绷紧的心弦松了几分,立马说:“来都来了,不嫌弃的话就坐下一起吃点儿吧。” “你们几个快去拿碗筷凳子,老二你再多弄些!” 时二哥闷着嗓子应了,手上的动作没停,可余光却时不时在王家三口的身上打转。 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财主跋扈惯了,可不是个会知道服软的人,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其余人的想法也都差不多,心思各异。 来客只有脑中缺根弦的王长栓美得心里冒泡泡。 他豪气冲天地抹嘴要了第二碗,一边呼噜噜的往嘴里扒,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糯宝你要这么吃,这么卷起来吃,这样吃才香呢!” 他用筷子熟练地把面条卷成一圈,炫耀似的张大嘴嗷呜一下就塞了进去,鼓得嘴都合不上,满嘴流油。 糯宝被他豪放的吃相惊得吸了口气,严重怀疑这傻小子在家是不是都没吃饱过肚子。 她十动然拒的婉拒了王少爷发出的豪放邀请。 王少爷遗憾的又哧溜了一大口面条。 王夫人再大的尴尬也在傻儿子的催化下化作了好笑。 她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叮嘱了一句慢些吃,转头就用胳膊肘撞了脸上青紫涨红反复交错的王财主。 “在家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到地方成哑巴了?” 王财主因为屁股疼不敢坐,是全场唯一一个倔强且突兀的站神。 他吭哧着挤出了一句:“我这不是得酝酿酝酿吗?” 他的面子不要钱。 可财主的面子也是面子好吗? 要面子的王财主挣扎半天,等傻儿子的第二碗面见了底,才对着时野憋紫了脸闷声说:“这次的事儿,是我大意冤枉你们了,我给你们赔礼!” “对不起!” 他直愣愣的就是一个鞠躬,时小五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朝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时大哥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甩出去的碗,不动声色地把洒出来的面条捡起来扔给花花。 在花花喜得大餐的咯咯声中,时野的表情从短暂一空变成了淡淡的笑。 “衙门都裁断了,那就是过去了,不碍着什么。” 冤家宜解不宜结。 王家是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户,就他们家目前这情况,跟王家结仇不是好事儿。 王财主听到这里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想坐下摆老爷的架子,屁股刚一挨凳子,马上就是哎呦一嗓子,。 王夫人见不得他们父子俩这副丢人的德行,忍着局促说:“都说不打不相识,咱们两家这回虽然是先起了些误会,可到底算是结了缘,这也算是天意。” “我们今日来,除了想赔礼道歉,其实还是另外有一事相求。” 没营养的话兜了半天圈子,眼看是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时野和戴红柳对视一眼,笑道:“但说无妨。” 王夫人仔细斟酌着说辞,揪了半天袖子才说:“实不相瞒,此番遭难我儿是好不容易才归家的,可他找回来了,我仔细琢磨了也还是担心得睡不着觉,生怕他往后还有大劫要遭。” 王夫人十分忧心傻儿子,索性找了个有名的大师求了指点。 她想到大师的话红了眼角,把眼泪压下去后才说:“大师起卦算了,说长栓这一世共有两个生死大劫,一是在八岁三月,二是在十周过半,他说……” “八岁三月这次的劫全托了贵子相扶,否则我们找回的就是他的尸首,十岁的那个大劫想平安度过,也必须是得贵人庇护,否则福寿难长。” 他们夫妻二人听完一合计,再试探着请大师指明贵人的方向,就从大师那里求来了一个字。 时。 时家的时。 王财主终于从腚疼的痛苦中找回了几分体面。 他被妻子话中压不住的颤抖勾起了担惊受怕的恐惧,连带着头顶那些形同虚设的黄发都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萧瑟。 他顾不得去想自己碎了满地的颜面,苦笑着说:长栓是我们夫妻的独子,也是在神佛前求了多年才得的宝贝,一想到大师的话,我们就怕得不敢合眼睡。” “我虚长你几岁,今日托大叫你一声时兄弟。” “时兄弟,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可……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王家夫妻为了傻少爷能活好到老,没了富绅该有的架子,双双站起来拿出了求人的姿态,架子放得极低。 正在憨吃哑胀的王少爷脑瓜终于机灵了一回,抓着不肯放的筷子跟爹娘站在了一处。 糯宝见此,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微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总不好直接拒绝。 时野意味不明地顿了顿,说:“贵不贵人的且不好说,可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我们能帮到什么忙呢。” “你说的不情之请是指?” 王财主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瞧我这事儿办得。” “是这样的,大师说的破解之法也不难,只要让我儿子跟你家幺女结成兄妹就行!” “没错,就是这样!” “糯宝?!” 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人目光都瞬间聚在了糯宝的身上。 尤以时四哥的表情最是复杂。 怎么会变成这样? 糯宝抓着筷子正在试着把面条往嘴里挑,突然面对这么多惊讶的目光,小眉毛不受控制的往上飞。 她从四哥的表情看出来了。 事态的走向明显跟他预计的不一样。 简单地说:她足智多谋的四哥玩儿脱了。 那个所谓的大师,反手把她给卖了。 不过…… 她视线飞快地从王少爷写着短寿坎坷的脸上一闪而过,嘴里的面条突然就不香了。 王家找到的大师是何方神圣? 她怎么觉得,这人她可能认识呢??? 第七十三章 有一种饿,叫做野哥觉得你饿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糯宝就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能吃能睡还不太聪明的王少爷,生来长在金玉窝里,命里不缺财气,可缺了点儿长命百岁的寿气。 他的确是很难活得长久。 只是人命自有天定,她也懒得跟结过梁子的人费劲儿,索性就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们找到的这大师倒有几分真本事。 糯宝还在琢磨这个大师指出的破解之法到底是故意还是巧合,忧子心切的王夫人就含着眼泪作势要跪。 “我知道前事是我们对不住你家,你们心里有什么怨大可冲着我们当父母的撒气,我们绝无二话。” “只要你们能同意让糯宝叫长栓一声哥哥,帮他破了此劫,我……” “哎哎哎,夫人这是做什么?” 戴红柳紧忙扶住了她,苦笑道:“有什么事儿坐下来好好说,何必弄得这么愁人?” “只是……” 她为难地看了糯宝一眼,苦笑道:“只是夫人可能有所不知,我这幺女生来便与寻常孩子不同。” “她自小体弱,到了三岁才会走路说话,回望过往似与夫人口中提到的贵人无缘,会不会是大师弄错了?” “你们要找的人,真的是我家糯宝吗?” 戴红柳不愿意忽悠人,谁知王夫人听了她这话更显激动。 “对了对了,我儿子的贵人就当是这样的!” 她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着戴红柳的手,颤声说:“我怀着长栓的时候,那个大师就跟我说,他八岁的时候有个大劫,若可遇个经历奇特的小贵人,那定可逢凶化吉,否则就算是熬过去了,也有痴傻之忧,这不就正好都对上了吗?” 她说完像是为了印证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着急地叫:“儿子,你跟婶婶说说,糯宝那日是怎么找到你的?” 王长栓嘟着胖脸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在一个发光的圈圈里待着,然后糯宝就来叫我啦!” 糯宝惊讶抬头,对上的就是王长栓傻乐的胖脸。 他一本正经地比划着手脚说:“糯宝的身上都在发光,她一叫我就听见啦!” “然后糯宝好像还跟什么人在说话,说的啥我记不清了,但是我就是跟着糯宝回去的,再睁眼就看到糯宝的哥哥了!” 王少爷还沉浸在与糯宝的奇遇中无法自拔,糯宝却暗暗抓紧了手里的小木勺,心里翻起的都是江海之浪。 不应该啊…… 小孩子魂魄不稳,受惊离魂后是没有记忆的。 可王长栓怎么会记得离魂后的事儿? 当日在场的几个哥哥也深感意外。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又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那日糯宝走失被一个神秘的老者送回来,随后不光是呆呆傻傻的王少爷恢复如常,就连糯宝都能谈吐自由了。 这难不成…… 时四哥压下心头的惊骇,走到时野的身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时野眸光微闪,再一转头就对上了王财主势在必得的目光。 “儿子,快过来磕头!” 他不愧是老油子,见缝插针有着一手好本事,没察觉到直接的拒绝,果断摁着儿子跪了下去。 “时老弟,我知道糯宝是你家的最受宠的幺女,可你放心,她往后叫我家长栓一声哥哥,那糯宝也就是我的半个闺女!” “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只是认个哥哥,好像也不碍着什么。 时野见戴红柳没有反对的意思,无奈一笑说:“既然能帮到忙,那就这么办吧。” 王家夫妇大喜过望,连声说谢。 王财主拍了拍儿子含水量极高的脑袋:“好了,小子你有妹妹了!” “欧耶!我是糯宝的哥哥了!” 欢喜当哥的王长栓兴高采烈地冲到糯宝跟前,胳膊一张就要抱她:“糯宝快来,让哥哥抱抱!” 糯宝惊得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时三哥立马就冲了过去。 他长臂一伸把糯宝拎起来,胡乱把还抓着小木勺的糯宝放在自己的肩头,在王长栓泫然欲泣的目光中,干巴巴地说:“你还小呢,抱不动糯宝,我……” “我劲儿大,我抱着就行。” 开玩笑,万一这小子手滑把糯宝摔了怎么办? 这可是他的妹妹! 是哪儿来的野哥都能抱的吗?! 王长栓半信半疑地眨巴着眼,被拒绝的眼泪花还挂在睫毛上:“真的吗?” “我都是哥哥了,我还抱不动糯宝吗?” “你……” “你还小呢,抱不稳的话你和糯宝都会摔的。” 戴红柳对孩子耐性十足,温和地修补王少爷破碎的心灵:“等你长大一些,就不会摔了。” 王长栓委委屈屈地抽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呜就被她牵了过去。 王财主解决了心头最大的难题,乐得见牙不见眼地说:“孩子都结了兄妹,往后咱们两家就是亲戚了。” “时老弟,我听说糯宝的身子不好,给她带了个小见面礼,回头你们找个大夫开方子给她炖了补补。” 他用跟儿子吃相相符的豪放从胸口掏出个小布包,塞草根似的随手塞到了时野手里。 时野没好当面打开看,想着也不会是太贵重的,索性就收了下来。 好好的一顿饭,最后吃成了时王两家的联谊。 抛开家产身份,双方父母相谈甚欢,除了新出炉的兄妹有点儿小摩擦。 糯宝嘟着自己不明显的双下巴,倔强扭头:“饱,吃不下啦!” 王长栓仔细回忆着在破茅屋中时四哥给她喂饭的样子,心急于实践:“你怎么会饱了呢?” “哥哥还没喂你呢,你肯定还没吃饱!” 有一种饿,叫做哥哥觉得你饿了! 糯宝愤怒抵抗:“肚子炸啦!” 王六哥举着筷子理直气壮:“糯宝要多吃才能长高哇!” “来,张嘴啊……” “啊!三哥救我!” 糯宝忍无可忍一扭身扑进了三哥的怀里,扎堆坐着的几个哥哥看到这一幕,嘴角都在无声抽抽。 时大哥注意到老四的走神,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地说:“老四,你出来。” 走出大门,他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你干的?” 不怪他先入为主。 主要是能筹谋得如此细致,还能恰到好处的拿捏住王家夫妇的心思,这么精细的算盘,他们家只有老四能打得出来。 时四哥满脸微妙:“大哥。” “我要是说完全不在我的掌控之内,你信吗?” 他的确是动了利用王家的感激之心的念头,也暗中做了个布置。 只是他找的人是个骗子,只需去王财主的面前,夸大一通知恩图报的好处,再忽悠得他能愿意提供紫参的下落便可。 什么生死大劫,结拜为兄妹便可化解,他全然不知情。 而且瞧王家夫妇刚才的样子,分明是跟那个大师相熟,且极其信任。 可他找的那个骗子是近日才流窜到县城的。 骗子还很坦诚,说自己最多干一票就必须换个地方,不然容易被人打死。 在时大哥诧异的目光中,时四哥狐疑地拧起眉心,小声说:“不过他们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那日把糯宝送回来的人。” “大哥,你说我们遇到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第七十四章 糯宝的宝贝,四哥哥要收好哦! 时家众人心情各感复杂。 王家三口满意而归。 唯一一个受到祸害且深感不满的:是糯宝。 她看着含泪不舍跟自己告别的王长栓,心累地想:我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他一样端起饭碗就化身为猪的? 她是真的吃不下了,他为什么就是不信?! 这人这辈子是不是就没吃饱过肚子?! 在糯宝极深的怨念中,收拾残局的时二哥拿着桌上的小布包,打开一看发出了惊讶的吸气声。 “爹,娘!” “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时小五冲过去,盯着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布包,眼里惊喜狂绽:“是紫参啊!” “这是上好的紫参!” 瞧这从根部往下均匀散开横纹,年限绝对不低于百年的紫参! “娘,糯宝的药找到了!糯宝的病能治好了!” 时小五乐得原地蹦起了三尺高,恨不得冲出去绕村一周狂表惊喜。 戴红柳看着那株来得过分容易的紫参,默了半晌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饶是王家财大气粗,拿出这么一株宝贝来还是难免会肉疼。 可因为大师的一句话,为了独子的康健,王财主拿出来的时候,愣是瞧不出半点心疼。 说到底,人家今日亲自携重礼前来,归根结底为的只是孩子罢了。 这都是为人父母的苦心。 她忍着欢喜和感慨把紫参仔细收了起来,呼出一口气说:“只是这礼太贵重,咱家不能就这么收了。” 人情往来讲究的是有往有来。 他们家是比不得王家富贵,可也不想借此贪恋谁的便宜。 时野想了想,说:“把咱们准备用来买药的银子都收好,明日我送过去。” 权当是他们花钱买的,如此用了也不会不安。 戴红柳赞同地嗯了一声,转头视线落安静如鸡的耳房,眉心打绞。 晚饭还没做好,王家的一家三口就来了,她也没顾得上去叫人。 见躲在屋里的时妮儿不出来,她索性就让时小五去把吃的送了进去。 她低声说:“送进去的面吃了吗?” 时小五撇撇嘴说:“哪儿有不吃的?” 把碗劈手夺进去大门咣当就关上了,就跟生怕他要问她收饭钱一样。 烦得要死。 戴红柳也觉得膈应,顿了顿索性拔高了嗓门说:“没做饭就算了,自己吃的碗一会儿自己洗,这里没人伺候!” 她说完耳房里还是没有声响,她也不在意,叫来几个孩子收拾残局,自己赶紧进屋去数钱。 卖灵芝的钱,加上后来从地基里挖出来的银子,两笔合在一处不是小数。 可紫参贵重。 从中数出八百两当做买药的银子,剩下的就不多了。 她想了想,从中拿出了五两银子,出来就塞到了时四哥的手里。 “娘,我用不上这……” “哪儿有用不上的?” 戴红柳心疼地说:“你在书院里读书,少不得是有要花钱的地方,家里现在没那么艰难,你只管拿着顾好自己,别的都用不着你操心。” 除了糯宝,更让她担心的就是眼前的四儿子。 糯宝的病还知道可寻紫参来治,可四儿子生来就有的心疾,寻了多少大夫都无计可施,捧着银子都不知道去哪条道上求治病的药。 她如何能不着急?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痛,时四哥比常人少些血色的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温声说:“娘你别担心,我这几年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 “说不定再过几年就都好了呢?” 他说得轻松,可事实哪儿会那么容易? 戴红柳强撑起笑拉着他说:“不说这些了,走进屋,娘帮你收拾去书院的行李。” 行李收拾到一半,本该在外头跟时大哥一起帮二哥修小木车的糯宝拖着自己的宝贝来了。 她的宝贝数量繁多,且名目杂乱。 爹出门买的小玩具,娘缝的布老虎小耗子,还有大哥亲自打磨的七巧板小木球,什么都有。 为了能让她装得下这些东西,大哥还亲自给她做了个带轮的小拉箱,拽上全副身家马上就能原地迁徙。 她鼓腮吸气,腆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卖力地拽着拖箱吭哧吭哧地越过了门槛,跟乌龟翻盖似的长吁一口气,呼啦啦的就朝着四哥奔赴而去。 “四哥,我来帮忙啦!” “你帮什么忙?” “只怕帮的都是倒忙。”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把她执意塞进行李里的布老虎拿出来,好笑道:“这是糯宝玩的,你四哥不用这个。” 糯宝在拖箱中翻找一阵,炫宝似的举起了中间还雕了个小木铃铛的木球:“这个!” “他也不玩儿这个。” “那……” “这个!” 糯宝拿定了主意似的,举着手里的小荷包爬到四哥的腿上坐好,一本正经的把小荷包往四哥的怀里塞。 “糯宝的宝贝,四哥哥要!” “哥哥玩嘛!” 她都不辞辛苦拉了这么一大箱玩具来打掩护了,四哥你再说不要,就真的很不礼貌了! 万幸四哥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他满眼晕笑的接过荷包收好,柔声说:“这不是娘给你缝的吗?你不玩儿了?这就送给我了?” 糯宝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嘿嘿笑:“送四哥哥!” 她在荷包里绘了护体固魂的法阵,常年佩戴可起到抵御外邪健体的功效。 家里其他人都用不上,给有心疾的四哥最好! 像是怕四哥不理解自己的心意有多重,她满脸认真地强调:“糯宝的宝贝,四哥哥要收好哦!” “一定要戴哦!” “好好好,四哥一定把糯宝的宝贝随身带着,等我回来的时候,让你检查好不好?” 糯宝心满意足地咧嘴笑了。 戴红柳把行李收好,故意逗她:“糯宝这么大方呢?” “我看你箱子里的宝贝也挺多的,要不分几个出来,送给你今天新认的哥哥好不好?” 早些时候王长栓盯着她的宝物箱子不眨眼,这小家伙警惕得不行,撅着屁股扒拉半天,给了人家一个四个轮子缺了仨的小木车。 就给了个她早就不稀罕的,结果还心疼得拉着大哥哼唧,哄着大哥答应给她做个新的这才罢休。 糯宝一听马上小嘴就抿得死紧,拨浪鼓似的用力摇头。 “不不不!” 糯宝不给! 戴红柳忍笑打趣:“都舍得拿宝贝送你四哥哥了,那可是你新认的六哥哥,怎么就舍不得给了?” 糯宝还没发表自己的亲疏远见,四哥就护短地抱起她转了个圈,忍着不满说:“娘,你逗她作甚?” “再说了,糯宝就这点儿家底,哪儿容得下野哥来沾边?” 亲哥哥尚且不够分呢。 至于半道上冒出来的野哥,他算什么? 他阴阳完了还不忘嘱咐糯宝:“糯宝,如果那个姓王的小子来找你玩儿,记得带上你五哥知道吗?” 可不能让那臭小子捡便宜了。 时四哥说完还觉得不放心,抱着糯宝就出去在时小五的耳边反复叮咛。 戴红柳听着兄妹几个煞有其事的跟个八岁的小孩子较劲儿,表情逐渐变得微妙。 这几个孩子也不知道咋生的,心眼子一个赛一个的多。 她自己也不这样啊! 恰逢时野走过来,她不觉解气地剜了他一样。 “我就说孩子是像爹吧?跟你一样一样的!” 戴红柳甩完眼刀走了,时野端着给妻子倒的水原地陷入茫然。 他怎么了? 第七十五章 小叔没啦,吃得下哇? “娘,去书院的路我都走了多少次了,不用送。” 天色未亮,时四哥拦住了戴红柳,哭笑不得地说:“糯宝还没起呢,要是起来看到你不在,保不齐就要闹了。” 见戴红柳有些迟疑,他马上说:“我到了书院就让人往家里带话,你只管放心就是。” 他坚持不用送,戴红柳只能说:“那你注意安全,有啥事儿记得往家里传话,知道了吗?” “好,我都记下了。” “爹,我先走了。” 时野顺势接过他手里的包袱,言简意赅地说:“我送你到村口。” “我……” “走吧。” 时野一步当先走在了前头,时四哥只能笑笑跟上。 糯宝挣脱被子的束缚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戴红柳把她抱起来洗脸,见她扭着脑袋四处望,有些好笑。 “找谁呢?” 糯宝脆生生地说:“四哥哥!” 昨天说好的她今天要去送四哥的。 人呢? 戴红柳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儿,顿了顿说:“你四哥去买东西了。” 糯宝半信半疑地眨了眨眼。 “买?” 四哥真的没背着自己去书院? 戴红柳答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对啊,他去买东西了,你就别找了。” “你二哥给你烙了热乎的糖饼,娘先带你去吃饭。” 糯宝被动完成洗漱,脸上的水珠还还没擦呢,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糖饼。 滚水和的熟面,韧劲儿十足,中间包的是甜滋滋还会流芯的花生碎糖馅儿,咬一口从舌尖美到了心底,甜得糯宝的大眼睛不断挑弯,小嘴一堵也忘了之前的话。 时二哥给她端了碗放凉的米汤,擦着手狐疑地说:“娘,这么忽悠管用吗?” 等这张饼子吃完了,万一糯宝发现老四没吱声就走了,在家闹脾气怎么办? 戴红柳难掩得意地笑了。 “不会,这么大的孩子只能专心想一件事儿,吃完再带她出去玩一趟,扭头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几个小时候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时二哥听默默无言,全程竖着耳朵的糯宝听完,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糖饼。 她就知道! 忽悠小孩子不是爹爹一个人的绝学,这是家学渊源! 糯宝对于被无情忽悠的事实很不满意,但碍于人小没权,只能是配合地装忘记了哄着娘亲开心。 到了中午,戴红柳满意地笑着说:“你看,我就说一打岔她就忘了。” 时二哥抓着手里的木板,哭笑不得地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儿子服了。” “大哥,你看这块板能用吗?” 别看现在王财主对着他爹一口一个时老弟,亲热的样子活像是百八十年前的亲兄弟。 可这人之前针对他家下手的时候,下手那叫一个狠。 他和大哥在摊子上被逮时,肉眼可见能砸的全都被砸了,一整个就是稀碎。 不修好没办法出摊。 时大哥是修理的主力,接过木板比划了一下就说:“长了点儿,让老三搭把手锯半截。” “糯宝,帮大哥把那个楔子拿来。” 糯宝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去跑腿,刚把东西递到大哥手里,耳房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自闭了一天一夜的时小姑终于把自己放了出来,只是脸色肉眼可见的黑。 她很不见外地抓起灶上留下的糖饼塞进嘴里,斜眼看着正在修理小木车的人说:“哎呦,都踩着我三哥的命捧上王财主的臭脚了,还看得上摆摊挣的那点儿碎钱呐?王财主不是多稀罕你们么?” “怎么没直接出钱给你家盘个了不起的大铺子,或是赏你们发家致富的银子?” 昨日王财主来的时候,她生怕因为时小叔的缘故会遭了王家的报复,索性躲在屋里一直不敢出来。 可院子里说的话她都听清楚了。 然后她就更来气了。 王家是害得三哥被流放的仇人,大房的人不想着报仇就算了,还直接跟仇人攀上了交情。 那她三哥的罪岂不是都白遭了吗? 大房一家果然都是白眼狼! 她含混着还想放厥词,戴红柳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劈手夺走在时小姑手里的碗,冷笑道:“你要是心疼你三哥,那正好了。” “今儿就是他被流放的好日子,你也别光顾着填五脏腑了,赶紧撵过去好生送送。” “也省得后半辈子见不着你们的兄妹情深了。” “你……” “吃东西别说话,会卡死。” 糯宝背着小手满脸严肃,批评似的看着时小姑说:“这么大的人,好不懂事哦。” 一米多高的骨架子上还挂着肉,空长这么魁了,怎么就不长半点脑子? 时二哥用手掩嘴咳了一声,无视时小姑青紫的脸色,淡淡地说:“糯宝说的对,吃东西的时候把嘴填住了,是不该冒着被卡死的风险说话。” 否则被卡死了算谁的? 眼看着时小姑马上就要被气晕过去了,时大哥近乎仁慈地说:“小姑要是没事儿,不如去看看那边老屋修得咋样了,弄好你们也该搬过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家里的白饭你吃不上几日,该闭嘴的时候最好是立马闭嘴。 少叨叨。 言语的力量是强大的。 例如此刻:时小姑见自己口舌上争不到半点胜算,眼一红捂着脸就冲了出去。 她奔得背影都透着狼狈的萧索,活像是个被天下人辜负的可怜人。 糯宝见了撇撇嘴,一言难尽地说:“她急了。” “好小气。” 戴红柳看了半天热闹,忍得嘴角都在抽抽。 她伸手把糯宝从地上拔起来揉进怀里,揪着她的小脸好笑地说:“就糯宝的小嘴不饶人。” 人不大嘴倒狠,字字都在往人心窝子上诛。 刚学会说话这才多久? 日子再长些,那岂不是全靠着一张嘴讨揍? 糯宝趴在她的肩膀上嘿嘿傻乐,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娘亲你且等着瞧! 糯宝果真说到做到。 晚饭的时候,时小姑不知道跑去哪儿哭了一场,挂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凄惨而归。 她进门就先甩了糯宝两个眼刀,也不耽误吃饭,抓起筷子就要去挑盘子里的肉。 糯宝抓着小木勺,问得天真无邪:“小叔没啦!” “吃得下哇?” 时小姑面皮青紫交错,恰逢屋里的老太太惨兮兮地嚎了起来:“儿啊……我的儿啊……” “你这是要了为娘的命啊……” 糯宝用木勺舀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看,奶就不吃。”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声行并茂地说:“有心哒,吃不下!” “吃就是没良心!” 没错,老太太就是这么骂的! 饭桌上的其他人默默低头不言,时二哥忍着笑往糯宝的碗里再放了一块肉。 时小姑抓着筷子的手狠狠颤抖,一恼之下扭头就冲进了耳房。 “娘!他们都欺负我!” 她控诉得声泪俱下,可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宝贝幺儿,哪儿顾得上她这么个便宜闺女? 屋子里娘俩各哭各的,高低起伏的号哭声响成一片。 糯宝拧着小眉毛掏掏耳朵,耸了耸小肩膀遗憾地说:“格局小啦。” 格局难以达标,哪儿来的脸无故作妖? 该! 第七十六章 爹爹是骗砸! 戴红柳咳了一声:“糯宝,你奶奶说吃得下的就是没良心,那你还添饭了呢,这个咋说?” 糯宝放下木勺用小胖手在胸前圈了一个心,对准戴红柳biu了一声垂直发射,掷地有声地说:“糯宝心里都是娘亲!” “糯宝不要良心!” “哈哈哈!” “你呀,你知道良心是什么吗?” 再懂就不合适了。 糯宝抓起小木勺嘿嘿直笑,一副我不知道也不耽误我瞎说的样子,惹得所有人都笑了。 戴红柳哭笑不得的隔空点了点她的脑门:“别逗贫了,快吃饭。” 她说完就转头跟时野问起老屋修缮的情况。 老太太的伤养着就能好,欠的是时日。 换句话说,就是住在山沟子里也不耽误她康复,可她在家住着影响其余人的心情。 时野温柔地擦去糯宝嘴角的米粒,说:“那边的大架都是好的,只需修补一下屋顶,三日足够了。” 戴红柳勉强满意:“你催着些,早送走早消停,省得一天在家渣渣呜呜的刺耳朵。” “好。” 饭间说完了正事儿,戴红柳照例在灶台上留了饭。 可耳房里的母女还在锲而不舍的哀嚎。 糯宝被吵得耳朵疼,想了想蹲在耳房门口,滴哩咕噜的就开始忙活。 日暮渐渐下,戴红柳走出屋伸出无情铁手,精准抓捕:“糯宝,你该睡觉了。”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你还想不想长高了?” 糯宝在被抓住前落下了最后一笔,心满意足地揽着戴红柳的脖子伸出了一只小手,拿出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势往上拔高一大截:“跟爹爹一样高!” 她最小,但她肯定能最高! 戴红柳深深吸气把笑声咽了回去。 时野很给面子地说:“是,糯宝长大了肯定高挑。” “只是你该睡觉了。” 她年纪小,还是跟爹娘睡在一处。 娘亲专门给她准备了专属的小被子,爹爹也亲自铺好了厚厚的小褥子。 万事俱备,只等糯宝就寝。 糯宝钻进被窝,手脚一缠抱着小被子就美滋滋的进了梦乡。 等她睡着,戴红柳就拿出了针线篓。 时野皱眉:“夜里做针线活儿伤眼睛,收了白日做吧。” 戴红柳不以为意地说:“伤眼总比扎耳强。” 老太太吃了药塞了饼,精气神起来了就嚎个不停。 没嗷到天亮指定不会消停,与其被吵得睡不着,不如给糯宝做双新鞋。 时野一时无言,正准备去把烛挑得更亮堂些,萦绕耳边一整个白日的哭嚎声却莫名止住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 戴红柳狐疑地捏紧了针:“又搞什么幺蛾子呢?” 老太太难不成刚有几分劲儿,就想搞事情? 她坐不住地捏了时野一下:“你去看看。” 时野放轻脚步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就直接把烛吹了。 “大约是哭累了吧,瞧着是都睡了。” 只是睡姿有些奇怪。 时小姑躺在地上打呼噜,老太太趴在床上匀了气息疯狂打鼓。 都活着,那就是没事儿。 戴红柳终于放心睡了,一夜过去相安无事。 可第二天醒了,耳房里突然爆出一声尖叫,随之响起的就是尖锐的叫喊。 “我的儿啊!我的儿要死了!” “别杀我!” “事儿都是我三哥做的,要杀去杀我三哥!” 两道同时响起的叫声隔空重叠,梦到小儿子惨死在流放路上的老太太愤怒地瞪着饱受惊吓的时小姑,怒吼道:“你个要死的丫头片子浑说啥?你要人杀谁?!” 时妮儿还沉浸在被人追杀的可怕梦境中无法自拔,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冤有头债有主啊!” “我三哥犯的事儿,凭啥杀我抵罪?!” 死了三哥也不能死她! 自相残杀一触即发。 老太太怒不可遏地嗷了一嗓子,怀揣着对小儿子的心疼挥起胳膊,果断朝着吃里扒外的时小姑砸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 “我儿子要是有啥闪失,老娘就剁了你的脑袋拿去偿命!” “啊!” “娘你别打了!救命啊!” “快来个人救我!” 叮铃咣当的一阵巨响,时小姑终于挣脱了老太太的拳头,抹眼擦泪地挣扎冲出。 院子里,耳听闹剧的众人看着脸都被抽肿了的时小姑,彻底目瞪口呆。 老太太会作怪他们都预料到了。 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挨揍的居然会是时小姑。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戴红柳难得软了嘴,皱眉说:“我屋里有药,要不你……” “不要你的假惺惺!” 时小姑怒起抹脸,狰狞地说:“这都是你们害的!” “要不是你们害死了三哥,我根本就不可能过这样的日子!” “你……” “打人啦!” “奶又打人啦!” 糯宝脆生生的一喊,时小姑被耳巴子砸怕了,脑中一空,头也不回的就往外冲。 这个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冲出门的人哭声仍然呜咽传来,戴红柳错愕地转头,耳房里传出的还是老太太绝望的哭声。 这也没追出来啊……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糯宝踮着脚往前走了几步,双手反过来捂住自己的屁股,龇牙咧嘴地哼唧:“哎呦!” “痛!” 老太太是抗揍耐摔,可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挨了一顿板子还发狠抽了人,不可能再有力气撵出来了。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把不识好歹的时小姑吓走,免得浪费娘亲的药。 戴红柳瞠目结舌地看着还在学老太太哼唧的糯宝,哭笑不得地拎起她的小后脖子,一下就塞进了时野的怀里。 “好好看着你闺女,别什么好的坏的都捡着学。” 小孩子家家的,学老太太的样子怎么就能那么像? 像得都有点儿欠揍了! 戴红柳憋着笑进屋了。 糯宝抱着爹爹的脖子咯咯地笑,看起来还挺得意。 “爹爹,糯宝学得好不好?” 是不是惟妙惟肖! 时野怜爱地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柔声说:“像是像的,不过以后不许学了。” 糯宝茫然地眨眨眼,下一秒就听到宠孩子的爹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再学不该学的,被打屁股。” “糯宝这么聪明不会想挨揍的,所以答应爹爹,不学了好吗?” 小树不捋根,长大难成材。 老太太一身的坏毛病,可不能让糯宝跟着耳濡目染学得不成样子。 糯宝警惕地捂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屁股,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好好好。 模仿秀就此结束! 孩子不学了,爹别打! 糯宝的乖巧让时野非常满意。 他点了点糯宝的小鼻子,温声说:“爹爹带你出门好不好?” 糯宝一时间没想到自己今日还有什么行程,奇怪地说:“去哪儿呀?” 时野面不改色地哄:“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糯宝看着亲爹温柔的眼,瞬间信以为真。 可半个时辰后,糯宝绝望地看着自己被扎满了银针的胳膊,悲愤痛哭:“哇!” “爹爹是骗砸!” “娘亲救命啊!” 第七十七章 我大概应该很有可能是被骗了 “呜呜!嗝!” “骗砸!” 糯宝捧着自己被扎成了刺猬的胳膊含泪返家,进门就往戴红柳的怀里一头猛扎。 “娘哇!” “我再也不跟爹爹第一好了!” “糯宝不跟他好了!” 她多信任她爹啊,一说带她去玩儿欢天喜地的就跟着去了。 结果呢? 前脚刚进吴大夫的屋子,把孩子摁住不由分说就是一通狠扎! 扎完针还灌了一肚子的苦汤子黑药,这样的玩耍能愉快吗? 她爹就是个骗砸! 糯宝控诉得声泪俱下,戴红柳赶紧把人抱起来哄:“好好好,咱们糯宝不跟他玩儿了,娘帮你说他!” 时二哥也赶紧过来帮腔。 “好了好了,糯宝不哭。” “二哥带你出去玩儿,给你抓鱼好不好?” 糯宝委屈地趴在戴红柳的肩膀上,警惕性很强地说:“你说的鱼扎人吗?” “绝对不扎!” 时二哥保证道:“有二哥在,我看谁敢扎你!” 糯宝挂着泪花的小脸上都是怀疑,可看到时野朝着自己走来,立马就着急地对着时二哥伸胳膊:“爹爹来啦!二哥救我!” “救救我!” 时二哥忍着嘴角抽搐把人抱过来放在肩头,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走。 “跑跑跑!” “糯宝咱们快跑!” 他扛着糯宝一溜烟冲出了家门,时野拿着手里的糖头疼叹气。 他也舍不得糯宝被扎。 可吴大夫说了,糯宝内里亏空太大,紫参药效过猛,如果吃药的时候不扎针配合调理,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不扎不行。 他惆怅地看着戴红柳,小声说:“红柳,糯宝好不容易才跟我亲近的,要不明日你……” “我哪儿有空?” 戴红柳面不改色地说:“再有几日就要除夕了,我忙着备年货呢。” 时野一时语塞,皱眉看向正在敲敲打打的大儿子:“闻素,你……” 时大哥抓着锤子的手一僵,干笑着说:“爹,二弟想赶在年前出几天摊,他的小木车还没修好呢,我也没空。” “闻宣,你……” “爹,我哪儿控得住糯宝啊?” 正要溜走的时三哥摸着后脑勺无辜甩锅:“她一掉眼泪我就没招,我可不行。” 他眼珠一转还出了个馊主意:“小五呢?” “要不让小五去?” 时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小五今日也是在的。” 不光是在,还围观了全场。 鉴于他旁观不作为的恶劣行径,糯宝已经说也不跟他好了。 甩锅不成的时野眉眼间冷色渐盛,戴红柳拿着水瓢敲了敲泡着豆子的木桶,好笑地说:“不就是带糯宝去扎针吗?脸那么臭做什么?” “糯宝记吃不记仇,一会儿等她二哥哄得差不多了,你再给她一碗甜豆汁子就能哄好。” 时野伸出胳膊任由她帮自己挽袖子,皱眉说:“真能哄好?” 糯宝可从来没像今日这么哭过。 戴红柳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哄不好?我生的闺女,我难道还不了解她?” “你就只管把这些豆子都磨了,哄孩子的事儿交给我。” 媳妇儿都这么说了,时野勉强也就信了。 可事实上,这回还真的不好哄。 村里的小河边,糯宝哭得鼻子眼通红,窝在二哥的怀里越想越委屈。 “我都好了哇……” “好了为什么还扎我……” 她哭着喊了八百遍,反复强调的话就是没一个人信。 那紫参熬出来的药汁子苦得让人眼前一黑,吴大夫笑得慈眉善目下手针针破肉。 那玩意儿是真的疼啊! 疼得孩子嗓子都哭哑了! 时二哥哄妹妹毫无原则,装作自己全程不知的样子还在演:“爹爹这回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让人扎糯宝呢?” “等一会儿回去了,我就帮你跟爹爹说,不许人扎你了好不好?” 糯宝又疼又气,抽抽搭搭地说:“真的吗?” “二哥帮我?” “当然是真的!” 时二哥义正严词地说:“二哥跟糯宝第一要好,我肯定是帮你的!” 糯宝哭得脑子晕乎乎的也来不及细想,还没等琢磨明白自己是陷入了怎样的欺骗,就被时二哥故作夸张的叫声转移了注意力。 “有鱼了!” “糯宝你快抓着鱼竿!逮回去给你熬鱼汤!” 水面平静无事,时二哥却像是真的看到了门板那么大的鱼似的,一惊一乍的。 糯宝在河边呼呼的风声中,心口拔凉。 她冷静地想:我大概应该很有可能是被骗了。 她就知道这个家里主打的就是忽悠! 深受忽悠其害的糯宝直到再一次进了家门,也还是垮着小脸不高兴。 戴红柳对此早有准备,连忙就把刚煮开的豆汁子端了过来。 “糯宝快来,爹爹特意磨的豆子,加了糖的豆汁可甜了。” 糯宝磨蹭着走过去,一探头就被碗里扑鼻的豆香撞了满鼻。 她吸了吸气故作怀疑地说:“爹爹做的?” “加苦药啦?” 毫无信任度可言的时野默默抿唇,戴红柳忍着笑说:“是娘亲自加的糖,甜滋滋的,不信你尝尝?” 糯宝很给面子地尝了。 嗯,是甜的。 她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捧碗,转着碗边喝得心满意足。 等碗里的豆汁见了底,她吸了吸鼻子准备跟时野讲道理。 主要是人小腿短没法跑,不讲道理就没办法。 只能自救。 “爹爹。” “哎。” 时野受宠若惊地走过来,刚蹲下就听到糯宝软乎乎地说:“糯宝真的好啦!” 时野的表情一下就柔了下来,他笑着说:“爹爹知道,糯宝是好了。” 糯宝满意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扎针,不吃药。” 孩子根本就用不着! 时野为难地抿唇,话还没出口,就看到糯宝对着自己攥起了小拳头,展示似的把小胳膊往他的眼前晃。 “强壮!” 说完还特意从凳子上蹦下来,小拳头捶了捶胸口:“结实!” “我……” “力超大!” 她心急地把小木凳双手举过头顶,迈着小步子围着时野跑了个圈,身体力行的向他证明:我是真的很强壮! 时野被她逗得好笑,弯着眼说:“所以糯宝今天是不想扎针,也不想吃药?” 糯宝先是点头,可紧接着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可还不等她想明白哪儿不对,时野就说:“好。” 他答应得异常爽快,快到糯宝都明显一惊。 糯宝喜出望外地说:“真哒?” 时野:“当然是真的。” 他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软声说:“咱们今天就在家,不扎针也不吃药,糯宝不生爹爹气了,好不好?” 都谈好了,糯宝必然是不气了。 她顾不得多想是哪儿的怪异,欢欢喜喜地扑进时野的怀里,脆生生地喊:“爹爹最好啦!” 时野慈父柔情地抱着重归于好的女儿去玩了。 时三哥忍不住说:“娘,我听小五说糯宝起码要扎上半个月的针,爹明天就不带她去的话,万一影响药效怎么办?” 戴红柳慢条斯理地往煮开的豆汁里点卤子,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你爹答应的是今日。” 今日都扎过了,自然是不用再扎了。 等到了明日,那又是明日的说法。 时三哥叹为观止地竖起了大拇指:“兵不厌诈,还是我爹有办法。” 糯宝果然还是太小了…… 第七十八章 没办法,孩子是真的没办法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糯宝就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她爹爹出尔反尔了。 也许是猜到了她会反抗,家里的其他人都在时野动手之前出门溜走。 耳房里躺着又做了一宿噩梦哭得半死不活的老太太,时小姑不知所踪,没有人可以救她。 生无可恋的抵抗无效,糯宝再一次收获了痛彻心扉的教训,回家后单方面的选择了跟时野的断交,并且还把这股子怨气发泄到了别人的身上。 例如什么也不知道的王长栓小少爷。 小少爷是特意来找糯宝玩儿的,为了在妹妹的面前树立起自己身为哥哥的高大形象,来之前还特意换上了绣满老虎的衣裳,脚上蹬着一双虎头鞋。 威风凛凛。 他一进门就把抱了一路的好东西往糯宝的面前放:“糯宝!” “这都是我特意给你带的!你快尝尝!” 糯宝的眼泪花还在眼里打转,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早知道得了紫参自己要遭这么大的罪,她当初就应该让王长栓直接变傻子! 王长栓见她眼泪汪汪的,保护欲突然爆棚。 “糯宝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你跟哥哥说,哥哥一定……” “你走吧。” 糯宝很伤心地抽了抽鼻子:“我不想见你。” 见到你就非常伤心! 王长栓听完有些委屈:“糯宝,哥哥是特意来看你的,以后我就在村里住,我每天都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你别撵我走,我的好东西都分你一份儿!” “在这儿住?” 戴红柳略显诧异地扬眉,意外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陪着他来的婆子赶紧解释说:“老爷和夫人得了大师的指点,说上岭村的风水好,旺小少爷的命格,正巧赶上村里有不错的宅子地契是在外头挂着的,索性就买了下来,准备时不时让小少爷来村里住一段时间。” 住在村里是不符合财大气粗的财主身份。 可为了宝贝儿子,王家夫妇在所不辞。 进了村王长栓就着急找糯宝,她只能暂时先陪着过来,王家夫妇正在新买的宅子里盯着下人收拾呢。 戴红柳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份儿上,愣了下口吻古怪地说:“村里最近好像没有谁家要卖房子,你家老爷新买的宅子是在哪儿来着?” 婆子说出一个住址。 戴红柳还没说话,耳房里的老太太就歇斯底里地嚎了起来:“强盗啊!都是一伙子强盗!那房子是我家的!” “那是我小儿子的!” 她边哭边骂,字字句句都难听刺耳。 戴红柳有些尴尬地皱起了眉,跟着王长栓来的婆子却也不是个好惹的。 她手一叉腰嗓门高抬,啐了一声就喊:“你就是个脑壳里塞棉絮的糊涂虫老东西,跟老娘喊什么子丑卯寅?” “你好意思说那是你家的,那宅子写你名儿了?还是你手里有房契地契啊?” “老娘可告诉你,现在那宅子落的是王家的大名儿!你往后打门前过把尾巴夹好了,少在门前狗叫,要是惹得我家老爷不高兴,再拉你去衙门赏你一顿皮开肉绽的大板子!” 上一顿挨的板子还没好呢,婆子话里话外就帮老太太把下一顿预约好了。 老太太饱受皮肉之苦,憋屈地咬住了被子不敢吭声。 婆子没骂尽兴,呸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有本事你再嗷一句试试,老娘把你那把子烂骨头都扯碎!” 耳房里呜呜咽咽的哭骂声压抑着没再传出。 婆子在戴红柳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拍了拍袖子,深藏功与名地说:“糯宝她娘,往后我家小少爷是要时常来你家玩儿的,糯宝还是个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让这种糟污的老东西坏了孩子们的耳根。” “我知道你是软性子的,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往后这种事儿你只管交给我,来一个我帮你骂一个回去,就算是打,老娘也是不怕谁的!” 她仗着王家势大财旺,一番狠话放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戴红柳眼里浮出几分好笑,说:“徐婶让你见笑了,往后我会多学着点儿的。” 徐婶满意道:“那就好。” “对了,那边还等着我过去收拾呢,小少爷就交给你了。” 戴红柳把她送到门口,再扭头就看到王长栓正笨拙地抓着袖子给糯宝擦眼泪。 “糯宝不哭,哥哥舍不得你哭。” “你要是不想吃糖,那我带你玩风车好不好?” “要不我带你去打珠子?我有一盒琉璃珠,别人我都不给碰的,我都分你玩儿!” 王长栓着急哄妹妹的一颗心情真意切,可惜就是实在嘴笨。 戴红柳看着心软了半截,柔声说:“糯宝不伤心了,娘给你做枣糕吃好不好?” 糯宝本来是憋着气的,可任谁对上王少爷那双清澈还不太聪明的眼睛,再大的迁怒也莫名消了。 见她不生气了,王长栓嘿嘿傻笑着擦了擦急出来的汗,高兴地说:“糯宝,哥哥是不是把你哄好了?” “你不生气了对不对?” 糯宝见他对哥哥这个身份适应得如此良好,罕见的没打击他,只是瓮声瓮气地说:“我撵你走,你不生气哇?” 王长栓想也不想地说:“不生气啊!” “糯宝你是伤心了才会撵我走的,你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糯宝的心里其实可喜欢我了!” 恍惚间,糯宝甚至在他的屁股后头看到了一条上翘的尾巴。 这孩子是真的不太聪明…… 糯宝心情万般复杂,长叹一声后被迫选择了原谅。 没办法,孩子是真的没办法。 她打起精神被兴奋的王长栓拉着去分享快乐,准确的说,是王少爷准备已久的收藏展示环节。 他是真的带了好多东西来,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好多东西糯宝见了都觉新奇。 这边的展示进行到中途,很快一个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那个大名鼎鼎的王财主家,要搬到上岭村来住了。 村民正在为王家出人意料的进村入住感到惊讶,回到家的时野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们从村长手里买来的那个老宅修得差不多了,收拾一下,明日就能让老太太她们母女搬过去了。 可算是能把衰神送走了,家里的每个人都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轻松。 可说着说着,戴红柳脸上的笑就淡了几分。 她拉着时野走到角落里,低低地说:“你知道时妮儿最近干啥吗?” 时野摇头。 自那日一大早就被老太太抽了一顿以后,时妮儿天一亮就会往外跑,也不跟人说自己去哪儿了,往往要到天黑透了才会回来。 具体细节他还是真的不知道。 戴红柳难掩烦躁地抿了抿唇,说:“我听胡婶说,这妮子这几日好像跟个混子在一块儿待着呢,被人撞见好几次,也不知道是在干啥。” 她捏了时野的胳膊一把,闷闷地说:“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没说亲呢,整日跟个不入流的混子搅和在一处,让人见了像什么样子?” “晚间你见着人提她几句,也省得没人管走了歪路。” 她是不想管闲事,可就算是分了家,说出去也是一条根子上的人,万一时妮儿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混账事儿,拖累的也是一家子的名声。 戴红柳是好意,可偏有人分不清好歹。 夜色渐深,出去了一日的时妮儿终于舍得踏进大门。 时野见她面带春色,无声蹙眉后沉沉地说:“你去哪儿了?” 第七十九章 不就是挨批吗?她三哥哥值得! 时妮儿不满冷笑:“关你啥事儿?” “你……” “都不是一家人了,少拿你那便宜大哥的架子来数落我,我可不吃你那套。” “我的事儿跟你们没关系,少多嘴!” 时野被她话中的尖刺弄得默然一猝,拎起斧头劈断地上的柴,淡声说:“我就是想跟你说,那边收拾好了,明日我就把你和老太太送过去。” “往后就是你自己跟老太太在一处过,没事儿少往外跑,免得不安全。” “我往外跑怎么了?” 时妮儿吊着嗓子喊:“我就是死在外边,也比在你家这个狼窝里安生!” “都到这份上了还装什么好人?不就是嫌我累赘吗?我还不稀罕在你家这地方待呢!” “走就走!天一亮我自己就走!” 她气冲冲地摔门进了耳房,跟王长栓在地上弹琉璃珠的糯宝眼珠一转,抓起小石块默默把画在门口的梦魇阵加深。 敢凶我爹爹? 糯宝吓死你! 当晚夜半,睡在耳房里的老太太和时妮儿同时陷入可怖的梦境,第二天尖叫着醒来的时候,像被鬼魅山精吸走了精气神似的,两眼无神目光呆滞,肉眼可见的都是木然。 许是觉得王长栓在他家玩儿得挺好,一大早王夫人就把他放来了。 徐婶跟着他一起来的。 她压阵似的抱着胳膊杵在门口,满眼不善地盯着欲言又止的老太太。 “哎呦,这就是要滚回自己的狗窝了?那感情好,也免得整日整日的在这里狗叫扰人清静。” 老太太扶着腰走得一瘸一拐的,被这话一刺更是当场就红了眼。 “你个腌臜婆子叫什么叫?你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三滥东西,你……” 徐婶不甘示弱地冷笑:“我是伺候人的,可我伺候的是王家的主子!我就是王家养的一条狗,那也是从王家大门里出来的狗!”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娘叫?” “你……” “走不走?再不走就叫人来把你打出去!” 徐婶势强,老太太势弱。 双方交战徐婶再一次占据上风,老太太只能不甘心地舍弃想找茬的念头,带着时妮儿灰溜溜地走了。 等这两人走远,王长栓得意地抓住糯宝软乎乎的小手,骄傲地说:“糯宝,哥哥厉害吧?” 糯宝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是你吵的吗?” 吵架都兴带嘴替的? 王长栓被嫌弃了还不自知,乐呵呵地说:“可是徐妈妈是我带来的啊!” 昨日糯宝随口提了一句,怕老太太今日找她娘的麻烦。 他回去把这事儿一说,王夫人当即就决定让他一大早就带着人过来压阵。 别的不好说,但是有徐妈妈在,老太太肯定不敢开炮。 事实的确如此。 王长栓还沉浸在自己的足智多谋中无法自拔,糯宝却透过他看到了王家夫妇的用心。 有一说一,自己半道上捡来的这个野生哥哥没脑子想得出这招,徐婶来这儿冲着老太太明火执仗的一通狠干,肯定也是王夫人的授意。 王家夫妇忙着搬家的事儿还没过来,可王长栓日日来此报道,人家都把示好的心思思量到这一步了,不给点儿回礼属实说不过去。 糯宝任由着王长栓拉着自己蹦跶,在门口找了个没有大人的角落蹲下,抱着膝盖说:“你晚上总做噩梦啊?” 正在撅着屁股捡石子的王长栓闻言有些委屈,瘪瘪嘴带着后怕哼唧:“是一直做。” 只要睡着了,总是能梦见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要抓他去熬汤生吃,每晚不熬到实在困得不行了,他都不愿意睡觉。 他娘也是整晚整晚地守着他,不敢走开半步。 糯宝听完很是唏嘘,看着这傻小子左肩虚弱的阳火,心说:阳火弱成这个德行,难怪生魂易离体,你不做噩梦谁做噩梦? 她说:“把手给我。” 王长栓不明所以,欢欢喜喜地把掌心摊开往她的眼前杵。 “够了够了,这个高度可以了!” “你收敛一点,不要往我的嘴里杵!” 糯宝背过身站起来,嘴里飞快地念了几句,食指郑重其事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第一笔的时候,王长栓只觉得痒痒咯咯直笑。 可从第三笔开始,他就笑不出来了。 “哎呦哎呦,疼!” “糯宝我疼!” 糯宝冷酷地蹦出两个字:“忍着。” 她抓住王长栓瑟缩的手腕,也不知道那么小的身板哪儿来那么大的劲儿,愣是给王长栓摁住了没挣扎开。 九笔落完,在王长栓泪汪汪的目光中,一道旁人看不见的金光一闪而过,糯宝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分不可说的苍白。 王长栓本来是要哭的,可一看糯宝的脸色不对,马上就紧张兮兮地拉住了她:“糯宝你怎么了?” “你没事儿吧?” “糯宝你……” “嘘。” 糯宝不堪其扰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这傻小子分明是个短命的命格,可画个固魂符怎么如此费劲儿? 他上辈子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糯宝耗了心神精力不济,恹恹的坐着就不想动弹。 王长栓误以为是自己喊疼的动静吓着她了,好了伤疤忘了疼,马上就上蹦下跳的哄着她高兴。 时三哥帮着把老太太送过去,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刺眼。 非常刺眼。 王长栓每日来报道之前,大哥和二哥要忙着出摊,小五每日要去吴大夫那里学医,糯宝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嘴里日常喊的也是三哥。 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小子在糯宝的面前都自称哥哥,大有野生哥哥后来居上,要公然占据糯宝心中哥哥之最的野心勃勃。 这怎么行? 糯宝是他家的。 他嘿了一声撸袖子就走了过去。 “糯宝,你这是怎么了?” 他大手一伸把糯宝抱起来放在肩上,意味不明地说:“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王长栓举着手里的竹蜻蜓,不服气地喊:“我哄得糯宝可开心了!” 他没有惹糯宝不高兴! 时三哥眯眼想呛他,紧接着就被糯宝揪住了双边的耳朵。 “三哥哥,娘说了,不许欺负人。” 王少爷是不聪明,可人家心肠热啊! 要不是有他在,请神容易送神难,今天把老太太送走的事儿哪儿会这么顺利? 时三哥被揪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用手掩着嘴神秘兮兮地说:“糯宝你看错了,你三哥哥怎么会欺负人?” “我是看你俩在这里无聊,想带你们去个好地方玩儿。” 王长栓对他的不满瞬间荡然无存,兴致勃勃地瞪圆了眼:“哪里哪里?” “咱们去哪儿玩儿?” 时三哥嘿嘿一笑,低低地说:“我有两个兄弟来找我,正巧带了逮兔子的家伙什,我带你们逮兔子去,好不好?” 他这话说完,糯宝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笑得满脸龇牙的半大小子,在冲着这边兴奋招手。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行动。 她三哥早有预谋。 王长栓等不及多想就疯狂点头说好,糯宝听完却若有所思地托住了下巴。 去玩儿她没问题。 可是问题在于,这一趟去了回来,她满心激动的三哥指定要挨收拾。 去还是不去? 她还没衡量好是去耍还是劝三哥冷静,头一次参与这种活动的王长栓就撒娇似的,双手拉着她的脚踝晃了晃:“糯宝,咱们去嘛。” “我还没逮过兔子呢。” 糯宝要是说不去,她三哥肯定也不会带自己! 糯宝坐在三哥的肩膀上低头看他:“你真的想去啊?” 王长栓不假思索地用力点头:“去去去!” “那好吧。” 糯宝笑着甜滋滋地揉了揉三哥的脑袋,心想:反正最后挨骂的不会是她。 她刚才掐指算了。 这次进山兔子不一定能逮到,但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就是挨一次批吗? 她三哥哥值得! 第八十章 你俩管这玩意儿叫兔子?! 后山的林子里。 头一次进山的王长栓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惊奇,相比之下,糯宝就很淡定。 她抓着小树枝戳了戳三哥腰:“三哥,就在这儿吗?” 来都来了,不再往里走走? 时三哥是莽,但也知道谨慎。 他搓了搓糯宝的脸蛋,小声说:“你俩还小呢,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虽说冬日里的野兽大多都躲起来了,可带着孩子到底是不一样。 他只是想来找新鲜,不是很想回家就挨揍。 糯宝听完不太满意。 这怎么行呢? 她揪着三哥的手指,眼巴巴地说:“可是这里没有兔子呀。” “但是……” “三哥哥,糯宝想要小兔叽……” 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的天。 好好说着话的糯宝突然就被泪花挤满了眼眶,时三哥的心理防线瞬间就崩了个稀里哗啦。 “哎呦,糯宝你别哭啊!” 时三哥手忙脚乱的把她抱起来,硬着头皮说:“你相信三哥,三哥一定给你抓个兔子回家玩儿,好不好?” 糯宝委屈巴巴地抱住他的脖子,闷闷地哼唧:“三哥哥骗人。” “爹爹跟我说过,这种地方没有兔子。” 见三哥语塞,她立马反手就是一指:“兔子都在里头躲着呢。” 所以你休想在这里忽悠小孩子。 时三哥还在迟疑,跟着他来的半大小子就说:“时三,我觉得你妹妹说的没毛病。” “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咋可能逮得住兔子?” 糯宝刚要点头,时三哥就暴躁地甩了那人一个眼刀:“可闭嘴吧你!” “我……” “三哥哥……” 糯宝软乎乎的一叫,时三哥马上就顶不住了。 他下决心似的咬了咬牙,发狠道:“行!” “咱们再往里走走!” 不管怎么说,这兔子他今天逮定了! 糯宝重新坐在了三哥的脖子上,王长栓靠着两条腿迈得艰难。 他羡慕地仰头看看被扛着走的糯宝,一咬牙冲上去双手抱住了时三哥的胳膊:“三哥哥!” “我也走不动了,你抱抱我嘛!” 这小子学人只学皮毛,抱着胳膊就把自己扭成了一条柔软的蛆,嘴里还哎呀哎呀地喊:“抱抱嘛!” “抱抱!” “哕……” 时三哥被恶心得满脸青白,糯宝看着出其不意的王长栓,满眼赞叹。 厉害啊小朋友! 不抱就恶心死你,这招一般人是真想不出来! 佩服! 王长栓成功靠着恶心上位,时三哥忍着不悦递给他一只手。 “自己抱紧了,摔了我可不管。” 他麻溜地双手缠住眼前的孔武有力的胳膊,脚下一轻就被提溜了起来! “糯宝看我!” “糯宝你看我像鸟儿一样在飞!” 糯宝看着他那副手脚并缠的样子,很真诚地给出了评价:“大扑棱蛾子。” 还是一只非常恶心的蛾子。 蛾子不觉得自己恶心。 蛾子非常快活。 顺着鲜有人至的小道进了山林深处,时三哥脸上的轻松明显散去。 他找了棵大树底下把糯宝和王长栓放下,认真地说:“我们去设陷阱,你俩就在这里乖乖等着,不许乱跑。” 糯宝及时摁住想危险发言的王长栓,一本正经地点头:“三哥哥放心,我会看好他的!” “那就好。” 时三哥扭头跟着小伙伴钻进了半人高的草笼子,窸窸窣窣的动静远去,糯宝神秘兮兮地对着王长栓招手:“想不想看个好玩儿的?” 王长栓激动得两眼放光:“什么什么?” 糯宝嘿嘿笑着指了个方向,故作神秘地说:“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我让你跑你就跑,记住了吗?” 王长栓一知半解地点头,果断把时三哥的叮嘱扔到了脑后。 分明都是第一次来,可糯宝走在前头却像是一早就来过的一样。 轻车熟路。 她盯着枯叶烂草中逐渐清晰的光线,动作越发小心。 紧随其后的王长栓被一声雄厚的吼声震得抖了三抖,哆哆嗦嗦地说:“糯宝,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这个吼声听起来就非常凶! 糯宝嫌弃地啧了一声,说:“别怂。” 她趴在地上把王长栓往前拽了拽,指着前头一个黑黝黝的山洞说:“看到那里没有?” “里头就是兔子窝,你冲进去把最好看的那个抱出来,我们立马就回去。” 王长栓哧溜着鼻涕,心惊胆战地说:“那真是兔子窝?” 那么大的一个山洞,住的是哪家的兔子? 糯宝抬脚踹了他的小腿一下,怂恿道:“快去!” “逮不住以后都不跟你玩儿了!” 王长栓其实胆儿不大,但是一颗想跟糯宝玩耍的心极重。 他想了想,双眼包着惊恐的热泪,拔腿就冲了进去。 拼了! 他这边刚吱哇乱叫着冲进山洞,糯宝马上摸出个小木哨在嘴边吹响。 奇特的音律在林间荡开,很快就换来了两声愤怒的嘶吼。 地面在震动。 糯宝吹哨的动作不停,音调高低逐渐变幻,在最后一个高调拔上去轰然而落之时,她的眼前多了一张喷吐着腥风的血盆大口。 是一头浑身浴血且无比高大的白狼。 糯宝整个人站直了,对比一下还没人家的腿长。 白狼杀气腾腾嗷呜出声,四肢烦躁地在地上狠跺,碧绿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糯宝,还会紧张地朝着来的方向张望。 而那个方向不甘示弱地爆出了一声熊的怒吼,声音还在逐渐逼近。 这是一狼一熊之间的恶战。 糯宝嘴里发出一段奇怪的音节,直接掏出隐藏技能。 跟动物无限制沟通。 “崽子送我,我帮你赶走那头熊怎么样?” 白狼狠狠龇牙,糯宝冷笑:“别装,你打不过那头熊。” 要不是算到有便宜可捡,她才不管这门闲事。 白狼烦躁得原地转圈,熊吼声也在寸寸逼近。 就在它暴躁到快要冲向山洞时,糯宝幽幽地说:“你要是被那头熊咬死了,你的崽子也活不了。” 跟着她不好吗? 有吃有喝还可以帮她暖脚。 “我可跟你说哦,迟了就来不及了,你……” “嗷呜!” “很好。” 糯宝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指着左侧说:“崽子归我了,你跑吧。” 白狼嗖一下不见了踪影,糯宝转过身就开始掏法宝。 准确的说,是悄悄从家里带出来的鞭炮。 看不见的符篆落在鞭炮上,一个突变百个大,糯宝嘴里飞快念了几句咒语,在熊吼声杀过来之前用力把鞭炮甩了出去。 轰隆隆! “啊啊啊!” “糯宝我逮到了!”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受到惊吓的棕熊狼狈跑远,王长栓也兴奋地抱着怀里的小东西冲了出来。 “跑跑跑!” 糯宝一把拽过他的手,扎头就往来的路上冲。 等他们横冲直撞地回到原点,王长栓浑然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还死死地抱着怀里银白色的小玩意儿。 兴奋跟眼泪一起狂掉。 “糯宝,你看我逮到的兔子!” 糯宝刚要夸夸,草笼子里猛地炸开了一声崩溃的叫声:“你俩管这玩意儿叫兔子?!” 第八十一章 旺财多喜欢这名儿啊! “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儿?!” 戴红柳黑着脸把儿子的后背拍成了皮鼓,啪啪作响。 “糯宝和他才多大?你居然敢带着他们进山去掏狼窝!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他们不懂事儿,你也不懂吗?!” 戴红柳的吼声落地,四周投来的都是凌厉的眼神。 时三哥憋红了脸,颤颤巍巍地说:“我一开始只是想去抓兔子的啊……” 兔子毛还没见着呢,这俩小的就不知道从哪儿薅来了一只狼崽子。 他想把狼崽子扔了,可手还没碰着狼毛,就被此起彼伏的狼吼和棕熊的嘶吼吓得脑中一空,当即什么也顾不得多想,一手拎着一个娃撒丫子往山下狂冲。 跑是有惊无险地跑出来了,可被王长栓紧紧搂在怀里的狼崽子却成了头疼的难题。 他说扔,王长栓扯开嗓子嗷嗷就是一通猛哭。 糯宝也跟着眼泪汪汪的说舍不得。 不扔,他差点被亲娘接二连三的大巴掌抽哭…… 时三哥倍感艰难,苦着脸说:“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戴红柳气不过地横了他一眼,转头挤出一抹笑对着王长栓说:“长栓呐,咱们把这个小家伙送走好不好?” 狼是最记仇的,崽子被掏了母狼肯定会循着味道出来找,万一…… 王长栓人怂胆儿不大,但认死理性子轴。 他得到糯宝的眼神暗示,立马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小白狼,泪汪汪地说:“这不是狼,是我送糯宝的小白狗!” 糯宝都跟他说了,这就是小狗! 戴红柳一个头两个大,苦笑着说:“这不是小狗,它……” “哇!” 王长栓伤心欲绝地嗷了一嗓,哭得发抖地说:“就是小狗!” “是我送给糯宝的小狗!” 戴红柳拿他没了办法,只能试图从糯宝的身上下手:“糯宝,你跟长栓哥哥说,就说咱们把这个小家伙送回去,免得……” “小狗是糯宝的哇!” 糯宝也伸手抱住小白狼,不服气地梗脖子:“是送给糯宝的……” 狼崽子的娘同意了他们才抱回家的,为什么就不能留? 戴红柳说谁都说不动,下意识地看向了时野。 时野皱眉上前,刚试着伸手,缩着脑袋的小白狼张大嘴嗷呜就是一声。 糯宝见状赶紧揪住了它的耳朵尖尖,凶道:“不许凶我爹爹!” “呜呜……” 还长着乳牙的小白狼呜咽几声耷拉了脑袋,眨巴着翡翠似的眼睛,亲昵地蹭了蹭糯宝的小手。 糯宝严厉地戳了戳他湿漉漉的鼻头,说:“给我爹爹道歉!” 小白狼不太服气地呜呜一声,可还是对着时野稍微把狼脑袋低了下去。 它居然真的懂低头道歉! 时野见此,彻底无言。 糯宝却开心了。 她双手抱住小白狼的脖子,任由它小狗似的舔自己的脸,咯咯笑着说:“爹爹你看,它可听话了,就让它留下嘛。” “爹爹,留下嘛。” 时野蹙眉不言,戴红柳着急道:“相公,你可不能糊涂,这分明就是……” “娘。” 时大哥找了个机会插嘴,迟疑地说:“我听人说过,狼是最有灵性的,一旦认主了就不会轻易离去,这小崽子跟糯宝如此亲热,就算是送回山里了,只怕也会自己再找回来。” 与其来回折腾还惹得小娃娃不高兴,倒不如直接留下也挺好。 戴红柳被气笑了。 “那要是母狼找来了咋整?” 时三哥刚想撸袖子说自己打得过,糯宝就一本正经地对着小白狼说:“你家里人会来找吗?” 小白狼嗷呜着摇头。 它老娘都说了,让它来大口吃肉大口啃骨头,不来啦! 糯宝撸着它脑门上的水滴似的银白毛发,得意道:“那你以后跟谁过?” 小白狼伸出两只前爪果断搭在了糯宝的手上:“呜!” 你! 崽子跟你过! 糯宝这下终于满意了。 她抓着小白狼的前爪说:“娘,它想跟我过!” 这话一出,戴红柳是彻底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时野也是无法,想了半天只能说:“那就暂时留下吧。” 左右只是条两三个月的狼崽子,也生不出什么大乱。 如果哪儿不对的话,再想法子也来得及。 他刚拍板定下,呜呜咽咽半天的王长栓马上就激动得蹦了起来:“欧耶!” “小白狗可以留下了!” “嗷嗷嗷!” 小白狼愤愤吼出了稚嫩的威胁声,糯宝摸着塌的脑袋说:“不准叫小白狗。” 狼崽子也是要面子哒! 看了半天热闹的时二哥打趣道:“不叫小白狗,那叫什么?” 糯宝摸着下巴在小白狼期待的目光中想了想,郑重其事地拍板:“旺财!” 王长栓无脑附和:“旺财好!” “糯宝真棒!” “呜呜呜……” 小白狼疯狂摇头,糯宝笑得十分得意。 “二哥哥看,旺财多喜欢这名儿啊!” 时二哥嘴角一抽笑得扭曲:“看出来了,它是真的很喜欢。” 喜欢得摇头哈喇子都甩一地了…… 尽管旺财身体力行的在抗议,可糯宝人小不讲道理。 时旺财这个大名儿就此算是焊死在了它的脑袋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脑门上的月牙都黯淡了不少。 纯属被伤的。 留都留下了,那就要好生养。 为了不让旺财饿肚子,时三哥将功折罪跑到隔壁村买了一盆子羊奶回来。 旺财伤心欲绝地吨吨吨灌下去半盆。 时三哥反手摸着自己被拍到发红的后背,满脸悻悻:“你别说,还挺能吃。” 时野见状有些无奈,跟戴红柳商量:“这崽子喝奶且还有几个月呢,每日这么去抬不是回事儿,要不就买头奶羊回来吧。” 糯宝长这么大难得有个稀罕的东西,再加上最近每日扎针扎得那么伤心,权当是哄孩子开心了。 戴红柳拿他们谁都没办法,板着脸说:“买买买。” “你们就惯吧,狼崽子都敢给她养了,看以后你们怎么去给她摘星星捧月亮!” 她毫不留情地埋汰完了时野,转头就端着刚蒸好的鸡蛋羹笑眯眯地说:“糯宝,长栓,快来吃饭了。” “我给你们炖了加肉沫的鸡蛋羹,还有甜糕,吃饱了再去跟旺财玩儿。” 时野一言难尽地叹了一声,听到时三哥的忍不住的笑声嘴角一凛,冷冷地说:“敢背着大人带弟弟妹妹上山,我看你也是皮痒痒了。” “你不是劲儿大吗?从明日起每天绕着村子跑十圈。” 时三哥再遭无妄之灾,茫然地说:“爹,我……” “再多嘴就是二十圈。” 时三哥果断放弃求情:“好的,爹我记住了。” 时小五从吴大夫那里学艺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每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结局。 糯宝拥有了时旺财,时三哥喜提绕村十圈。 他惊奇不已地围着时旺财转了几圈,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旺财的毛毛,一边说:“对了,娘我今天遇到小姑了。” “你小姑?” 第八十二章 有人害了她四哥哥 戴红柳狐疑道:“她没在家招呼老太太?” 时小五撇撇嘴说:“我听师父说,她好像每日都天不亮就跟着个男的出村了,哪儿有闲工夫在家伺候?” “我师父今天还问我了呢,说小姑是不是要定亲了?” 定亲二字宛如雷声瞬间在耳边炸响,戴红柳跟时野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中都是凝重。 如果真是门好亲事那也就罢了。 可跟时妮儿纠缠不清的那个男人跟好东西好像没什么关联…… 戴红柳有些气闷,没好气地说:“她定不定亲都是老太太的意思,跟咱家扯不上关系。” “你师父下次再问你,你只管说咱家也不知道就行了。” 无关的闲事管不得,时妮儿愿意怎么作就怎么作。 戴红柳不想掺和时妮儿的事儿,可无奈村里的流言就长了翅膀往她的耳朵里钻。 这日去薛婶家做完了腌菜,戴红柳回来就铁青着脸说:“时妮儿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还是个姑娘家呢,整日跟着别的男人勾肩搭背的在外游荡,村里的闲话跟见了春风的野草似的疯长,每个不堪的字都有时妮儿的名姓。 她气不过的来回走了几圈,咬牙说:“这么下去不行,咱们得提老太太一句。” 她家糯宝还小呢,可不能被这么个废物小姑带累了名声! 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比不得从前,挨了一顿板子又伤心幺儿的事儿,在床上一躺就起不来了,整日整日的哭天抹泪。 她估计都还不知道时妮儿的事儿。 时二哥把炸好的丸子放在糯宝和王长栓的碗里,迟疑道:“娘,老太太听了只怕也是不会信的。” 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说他们存的歹心,最后还是一场闹。 戴红柳想到那场景气得呼吸都重了几分,可还不等她说话,旺财不断滴答的口水一止,站直了就冲着门口狠狠地嗷了一声。 门被大力拍响。 “这里是时闻楮家吗?!” “家里有人吗?” “在呢,我是时闻楮的……” “老四这是怎么了?!” “四哥哥?” 打开门的时大哥惊得叫了一声,院子里的其余人都纷纷冲了过去。 叫门的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人背着晕死过去的时四哥,一人还在不停的试着把衣裳和斗篷往他的身上压。 时三哥赶紧伸手:“把人给我!” 他抱着满脸青紫的时四哥冲进了屋,时二哥锅铲一扔戴着围裙往外跑:“我这就去请吴大夫!” 王长栓咬着嘴里的丸子没舍得放,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戴红柳,没人注意到了糯宝骤变的脸色。 不对啊…… 她分明已经把避险的符篆放进了四哥的荷包里,还反复叮嘱四哥一定要随身戴着,四哥怎么还是出事儿了?! 她咣当把碗一摔就跟着冲进了屋。 屋子里,时四哥的头发凝出了不明显的冰霜,清瘦的脸上青中透紫,裹在被子里的身子也在失控发抖。 他的牙关咯咯作响,糯宝小手缩在袖口里掐得飞快。 卦象未明,时四哥在戴红柳的惊呼中手脚开始剧烈抽搐,呼吸也瞬间变得尖锐短促。 这是在倒气! 糯宝心里一惊,拔腿跑出去把手腕撞在了柴刀上,就着流出的血在掌心绘了个防止魂魄离体的符,白着脸冲进屋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四哥哥!” “时闻楮你回来!” 她哭喊间把掌心拍在了在四哥的心口,渗出的血色马上就惊得时大哥说:“糯宝你怎么流血了?” “老三,老四这里有我和娘呢,你快把糯宝抱出去看看!” 时三哥忍着惊恐把糯宝强行抱了起来。 糯宝难过地说:“三哥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要找四哥哥……” “糯宝乖。” 一向没正形的三哥紧紧地把人夹着怀里,扯断自己的衣裳小心翼翼地裹住了糯宝血流不止的小手,颤抖地说:“乖,你四哥不会有事儿的,不会的……” “吴大夫来了!” 吴大夫几乎是一路脚不沾地被时二哥拽着飞来的,进屋往床边一坐就吓得拽断了几根胡子。 “这是怎么整的?” “小五!快把山参拿来!” “糯宝她娘你快去熬药,三碗水一碗药,快熬好了送进来!” 糯宝以血绘的符暂时续住了气,吴大夫一通施针灌药忙活至夜半,也终于让床上不断倒气的人稳住了脉息。 王长栓哭哭啼啼的被王家的人带回去了。 剩下的人一夜惊魂。 天边露出了鸭蛋青,送时四哥回来的两个人捧着刚出锅的热姜汤,哧溜了一下鼻涕,苦着脸说:“书院后山的池塘里结了冰,也很少有人过去,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掉进去的。” 他俩着急忙慌的把人捞起来,下意识就是立马把人往家里送。 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时野担惊受怕一整夜眼里布满血丝,站起来躬身,郑重其事地说:“不管怎么说,闻楮今日遇到这事儿多亏了你们,谢谢。” 老四本来就有心疾,更是半点受不得寒。 在结冰的池塘里泡了一遭,若是无人发现的话,那后果只怕是…… 戴红柳想到这点眼泪夺眶而出,侧过脸怎么都说不出话。 “伯父别这样!” 全程吓得打摆子的青衣少年放下姜汤连忙扶住了时野,苦笑道:“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多年同窗这点小事儿不值得您这样。” 另一个穿着黑衣的也附和说:“是啊,人没事儿就是万幸,别的都不算什么。” 人还昏迷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他俩觉着自己在这儿添乱也不合适,喝完了姜汤就站起来说:“伯父伯母,闻楮既然是没事儿了,那我们就先暂时回去了。” “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只管去季家屯找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不推辞。” “好好好。” 戴红柳擦去眼角的泪,沙哑道:“这回多谢你们了,等闻楮稍微好些,我们带着他去登门拜谢。” 时大哥和时二哥亲自把人送到村口,结算了车钱才折返回来。 他们进屋时,糯宝带着在旺财一左一右睡在了床的两侧,中间躺着的时四哥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吴大夫擦去头上的汗说:“多亏了这俩小家伙。” “她俩都热烘烘的,贴着一睡比灌多少个汤婆子都管用。” 特别是旺财,那一身厚厚的绒毛简直就是绝佳的兽皮毯子,捂着一暖时四哥总算是不打摆子了。 戴红柳喉间一哽开不了口,吴大夫看着这满屋子红彤彤的眼睛,无奈道:“暂时是没事儿了,都出去说吧。” “也让这两个小的睡会儿。” 昨日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糯宝被划破的手也一直血流不止,她还一直闹着要往时四哥的身边凑,旺财也呜呜着要跟着她撵。 足足折腾到快天亮才勉强睡了过去。 屋里的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院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旺财毛茸茸的四肢扒拉着时四哥的胳膊,正在冒泡打着小呼噜。 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糯宝悄悄睁开了眼,盯着昏睡中的四哥缓缓坐了起来。 她给四哥的符丢了,故而这场小人之劫未能挡住。 有人害了她四哥,没有证人也不要紧。 她想知道的事儿,总归是有办法的。 糯宝神情严肃地盘腿坐在床上,小手在半空迅速结印。 “祷无不应,求无不通,三教之内,六合之中,顺命吉逆命凶,符命至,生魂忆搜!” 第八十三章 糯宝,你是怎么知道的? 五日后,糯宝有气无力地扒拉着手里的小风车,小脸白得像瓷器。 王长栓一手抓了个大肉包,热情的往她手里塞:“糯宝,你再吃一个吧。” “我娘说了,吃得多身子就能养得好,你可不能再晕倒了。” 时四哥历经数次惊险情况勉强稳住了,人恍惚着醒过几次,说起掉池塘的事儿,他只说自己是不小心跌进去的,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可他怎么会是自己掉进去的? 他分明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时四哥昏睡的这几日,糯宝也凑热闹似的晕了一次。 糯宝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什么,也不太在意。 可却把身边的人都吓得不轻。 王长栓看着糯宝软塌塌的样子就觉得心疼,一狠心索性掰开了包子皮,把婴儿拳头大的肉馅往她嘴边递:“你吃馅儿,我帮你把皮吃了,这样就……” 糯宝突然问:“你想出门玩儿吗?” 王长栓茫然地啊了一声,咬着嘴里的包子皮含混道:“去哪儿玩?” 糯宝不是要在家养病吗? 她可以出门吗? 糯宝调整了坐姿盘好小腿,望着自己的便宜野哥,可怜兮兮地说:“我在家就要吃药扎针,扎针好疼啊,药也好苦……” 王长栓很挣扎地咽了咽口水:“那要不……” “我帮你喝药?” “针能让你三哥帮你扎吗?我也怕疼……” 糯宝闻言猛地一顿,头疼似的摁着脑袋说:“不用你替我。” 这玩意儿替了也没用。 她就是单纯的想出门。 可她爹娘都被吓坏了,紧张兮兮的不可能放她出去,这时候能指望的也只有王长栓了。 她招手示意王长栓凑近些,在他的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王长栓听完半信半疑地说:“婶婶会答应吗?” 糯宝挑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青城镇是什么地方?” 糯宝:“这个不重要。” “那我……” “你只管说去不去吧?” 糯宝眼一眨蓄满了泪,哧溜着鼻子闷闷地说:“五哥扎我,爹爹也灌我喝苦药,你是不是也不帮我?” “帮!” “我当然是要帮你的啊!” 王长栓胆从心头起,在三下五除二把包子啃完,扭头冲进屋里就说:“婶婶,我想去青城镇玩儿!” 戴红柳正在熬药,听到这话好笑道:“你想去的话,回家跟你爹娘商量一下好不好?” 自打王长栓每日来此鬼混回家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以后,王家夫妇就更加坚信糯宝是傻儿子的贵人,从不约束他往这边跑,听说时四哥出事儿,昨日还亲自来看了一趟。 戴红柳记着王家的恩情,对王长栓格外温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说:“青城镇距离上岭村可不近,要是你爹娘不知道的话,他们会担心你的。” 王长栓心说这个不重要,脱口就说:“那我爹娘答应的话,我能带着糯宝一起去吗?” “糯宝?” 戴红柳诧异地眨了眨眼,苦笑道:“长栓,糯宝还没养好呢,她只怕是……” “娘……” “糯宝也想去玩儿……” 糯宝瞅准时机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泪汪汪地看着戴红柳说:“糯宝不想在家挨扎。” 她明明是强行使用搜魂术导致的神魂虚弱,可吴大夫却认定了她是受惊才会晕厥,整日整日地摁着她扎。 孩子已经受不了了! 戴红柳有些为难,糯宝一瘪嘴就朝着时野冲了过去。 “爹爹,糯宝也想去青城镇玩儿!” “爹爹我求你了,你就让我去嘛!” “爹爹爹爹……” 糯宝抱着时野的胳膊晃个不停,王长栓也像是得了启发似的,一个饿虎扑食就扎了过去。 时野唯一的一条胳膊被糯宝缠住了,他索性就坐在地上抱住了时野的大腿。 “时叔,你就答应嘛!” “我保证会照顾好糯宝的,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时野一上一下各自挂了个娃,无奈之下说:“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青城镇了?” 糯宝张嘴就往王长栓的头上甩锅:“长栓哥哥说青城镇有年集,还有好多好吃哒!” 王长栓愣了一下,立马就说:“没错!就是我说的!” 可是年集是什么东西? 见他俩缠得不行,时大哥索性说:“爹,要不我带他们去吧。” 两个孩子就算是带上了王家的下人,就这么出门也让人不放心,有个大人看着总归是要好些。 “大哥你不是答应了要去帮村长家修屋顶吗?我去吧。” 时二哥放下手里的东西,拍拍手说:“我带着老三一起去,顺带把老四缺的那味药一起买回来。” 他和老三一人看一个,两个孩子肯定能看得住。 戴红柳还在迟疑,糯宝就欢呼鼓舞地蹦了起来:“走喽!” “跟二哥出去玩啦!” 王长栓也一脸兴奋地喊:“出去玩啦!” 戴红柳不忍打击他们,斟酌半天终于点了头。 只是在出门之前,她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很多,最后亲自去王家走了一趟,得到了王夫人的首肯才把人放出了门。 王家的马车上,王长栓激动得上蹿下跳,糯宝则是一脸恹恹地窝在时二哥的怀里。 她是真的没劲儿。 时二哥状似不经意地说:“长栓呐。” “嗯?” “你说的年集好玩儿吗?” 王长栓还没想清楚年集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看向糯宝:“糯宝,年集好玩儿吗?” 糯宝小脸瞬间一木。 粗枝大叶的时三哥都反应了过来。 他错愕道:“合着这都是糯宝的主意?” 王长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满脸惊恐地捂住了嘴。 糯宝心虚的把脑袋往二哥的怀里蹭蹭,结果被二哥残忍地揪住了耳朵尖尖。 “糯宝,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来,你跟二哥仔细说说,为什么非要去青城镇?” 小家伙生着病呢,还鼓捣着王长栓闹。 肯定有瞒着大人的事儿。 糯宝再一次被二哥的敏锐往心口扎了一刀,蠕动着小手吭哧了半天,杵着脑袋闷闷地说:“找凶手哇。” “凶手?” 时二哥诧异道:“什么凶手?” “就是……” “就是害四哥哥生病的凶手。” “你说老四是被人害的?!” 时三哥难以置信地蹦了起来,连头顶撞在车厢的顶棚都不在意。 时二哥听完嘴边的笑缓缓凝住,眯起眼说:“糯宝,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八十四章 哦,原来真的是你啊 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 所以时四哥说自己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其实家里人一个都不信。 可人还在床上病恹恹地躺着呢,问多的也是一句都不肯说,纵然是心里有怀疑,也只能默默把狐疑先压下去。 只是这事儿老三都还没意识到不对,糯宝是怎么知道的? 糯宝飞快地想好了理由,趴在二哥的怀里小声说:“我听四哥哥说的呀。” “四哥哥睡着的时候说别推我,还跟一个叫王清成的人吵架,说王清成推他!” “王清成?” 时二哥捏着她头顶的小揪揪说:“你真的听清楚了?” “你四哥哥说的人就是王清成?” 糯宝鼓着腮帮子用力点头。 “一个字都不错!” 这都是她在四哥哥的记忆里亲眼看到的,王清成那张作死的脸她都看清楚了,怎么可能会出错?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糯宝还指着趴在脚边的旺财说:“二哥哥不信你问旺财,旺财也听到了!” 旺财打了个哈欠呜呜着点头,时二哥的面色逐渐染上凝然。 他还是觉得有哪儿不太对。 不过转念一想,自从老四被送回来,糯宝就一直带着旺财跟他睡在一张床上,偶然间听到老四说了几句梦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只是王清成…… 这个跟去青城镇有什么关系? 时二哥哭笑不得地戳了戳糯宝的小包子脸,忍笑道;“你听到四哥哥说王清成推他,所有你就想去青城镇找他?” 糯宝知道他在想什么,顿了下故作迷惑地歪了歪脑袋:“王清成不就应该住在青城镇吗?” “如果不住在青城镇,他为什么要叫清成啊?” 时二哥忍着好笑地把小家伙揉进自己的怀里,眼中冷色渐起,出口的话却温柔至极。 “我的傻妹妹呦,他可不一定就住在青城镇。” “不过既然都出来了,二哥带你们去玩一圈正好,省得你在家待着无趣。” “不过话说回来,你都听到你四哥哥这么说了,为什么不跟爹娘说呢?” 糯宝委委屈屈地食指对食指,小声哼哼:“娘亲看着四哥哥一直哭,糯宝不想让娘亲哭。” 不光是戴红柳哭得日夜难眠,就连寡言沉默的爹爹也连着红了好几日的眼。 这种时候,要是让他们知道四哥哥是被人害的,岂不是在往他们的心口上扎刀吗? 时二哥闻声猝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糯宝说的对,是不该让爹娘担心。” “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以后再有什么你不想让爹娘知道的事儿,可以不告诉他们,但是要跟二哥说,记住了吗?”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往心里揣那么多事儿。 他的妹妹不需要这么懂事儿。 再说了,就算是背着大人找到了又能如何? 两个小孩子一头喝奶的狼崽子,两人一兽合起来堪堪超过两只手的岁数,这样的队伍能去干点儿啥? 有些事情该交给大人来做。 糯宝乖得不行地嗯了几声。 时三哥急得抓耳挠腮,还没开口就被时二哥横了一眼。 “说好了是出来玩儿的,别的就回去再说。” 能在书院里把老四推下池塘,那就肯定也是书院里的人。 只要知道了名字,回去以后不愁没机会回敬。 马车的速度比预想的快很多,他们一行人抵达青城镇的时候,晌午刚过。 时二哥当真就像是带他们来玩儿的,进了镇子直奔闹市,一个小娃娃手里捏了一串糖人,时三哥的手里还捧着一包绿豆糕。 糯宝依旧是脚不沾地,坐在时三哥的肩膀上指哪儿去哪儿。 王长栓没这样的待遇,只能是瞅准了时机就往时三哥的胳膊上挂,抓住机会就是一个原地起飞。 他都试过了,只有时三哥有这么大的劲儿,抱别人的胳膊都飞不起来! 一路走一路晃荡,糯宝像是终于逛累了,抱着时三哥的脑袋说:“我们去给四哥哥买礼物吧!” 她指着前头的一个笔墨铺子,认真道:“娘说四哥哥的笔都毛了,要买新的啦!” 四哥哥节俭舍不得多花钱,她还想过薅旺财的毛毛给他做狼毫笔。 可大哥说旺财一身的奶膘加绒毛,薅下来的也不能用,不得不放弃。 旺财为了避免被薅秃非常努力,嗷呜一声就跑在了前头带路。 时二哥好笑道:“行,你四哥哥见了宝贝,肯定好得更快了。” 来都来了,看看也好。 笔墨铺子里客人不多,伙计见有人进来忙堆着笑迎了上去。 “几位客官想看点儿啥?咱们店里笔墨纸砚四书五经都是全的,想要什么我这就去给您找!” 时二哥还未开口,就听到边上有人说:“清成兄,时闻楮那个病秧子回家养病,没个三五个月肯定是回不来了,只要他不在,年底的小试魁首不就是非你莫属了吗?” 被叫作清成兄的男子故作矜持地呵了一声,转着手里的毛笔冷笑道:“你这话说得,像是时闻楮在我就拿不到魁首了?” “那怎么会呢。” 满脸麻子的男人吹捧道:“谁不知道清成兄的才学造诣是咱们书院里最高的?时闻楮那个穷小子怎么能跟你比?” “要我说,前几次的小试你之所以错失魁首,全是因为时闻楮那小子运气好,否则谁能与你争锋?” 王清成对他的吹捧极其受用,高傲道:“你知道就好。” 他说完把手里的笔扔到桌上,不屑地说:“罢了,这种小地方的笔墨我也看不上,你选些自己中意的,权当是我送你了。” 麻子欢喜得不行的连连点头,嘴里奉承的好话更是一句接一句的没停过。 而这一幕落在其余人眼里,就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巧合。 来的路上说找王清成,结果还真就在这里找到了? 时二哥生性谨慎,示意时三哥等人别乱动,带着笑往前一步说:“我冒昧问一句,二位可是青城书院的学子?” 麻子带着傲气点头。 “是,怎么了?” 青城书院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书院,能入书院就读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本身就是天之骄子。 说出来的确是有几分可桀骜的资本。 时二哥眸光闪了闪,讪笑道:“是这样的,我家弟弟想进青城书院,只可惜是找不到门路。” “我听说书院里连着两年魁首都是个叫时闻楮的,就想找时闻楮指点指点,刚才偶然听你们提到时闻楮,所以就……”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麻子见王清成面色不悦,立马就说:“时闻楮就是个穷乡僻壤来的穷小子,他能算什么魁首?” “青城书院正儿八经的魁首就在你的面前站着呢,你这人怎么有眼无珠呢?” 时二哥谄媚道:“是是是,是我有眼无珠说错话了,您二位都是雅致人,可千万别跟我这个不识数的计较。” 他说着饱含希冀地看向身着华服的王清成,讨好道:“原来您才是魁首才子,今日能见着您这样的文曲星下凡,真是我的烧高香积来的福气。” “只是我难得一见贵人,往后大概也没机会再入文曲星的眼了,您看能不能告知我个尊姓贵名,让我拿回去教导一下家中不成器的弟弟,也好让他能沾几分您的才气,好在来日讨个好前程。” 他话说得周到礼貌,字字句句都恳切请求,不动声色间就把眼前的人吹捧到了天上去。 王清成本来是不想理会的。 可抵不过他太会说话,微微抬起下巴就惜字如金地说:“我姓王,王清成。” “哦,原来真的是你啊。” 第八十五章 我已经把四哥哥哄睡了! 时二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侧身说:“今日叨扰了,咱们来日再会。” 王清成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能跟土包子再有什么交集,掏钱买下了麻子选的东西,摇着扇子就扬长而去。 时二哥朝着时三哥看了一眼,时三哥火速跟了上去。 他看着时三哥走远,蹲下身看着糯宝,笑眯眯地说:“糯宝,你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这未免也太巧了。 此处距离青城书院尚有一段距离,王清成理应在书院里准备小试,可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糯宝不解地看着他,指着桌上的笔墨说:“咱们不是来给四哥哥买礼物的吗?” 我算出来指出来的一定准。 可二哥哥你看到的只能是巧合! 时二哥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糯宝不是来找王清成的吗?” 糯宝拧巴着脸,理直气壮地说:“人不是二哥哥找到的吗?” 她明明只是指出了地方,人可不是她试出来的。 时二哥猝然语塞。 糯宝着急似的踮脚拍了拍柜子:“给四哥哥买笔呀。” “他看到笔一定会高兴哒!” 时二哥一时说不出是哪儿蹊跷,愣了愣还是掏钱买下了糯宝选中的东西,抱着糯宝出了店门。 时三哥已经跟上去了,暂时也不好走开。 他干脆就带着糯宝等人在店对面找了个茶水铺子坐下,没多久时三哥就黑着脸回来了。 他坐下灌了一大口茶,咬牙说:“咱家老四的事儿,就是这小子干的!” 王清成话倒是不多,可那个麻子为了奉承得他的欢心,有一句算一句,句句实话都在说。 他瞧瞧尾随在后头,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得差不多了。 时二哥摩挲着茶碗的边缘说:“真是他故意把老四推下去的?” “就是他!” “他年年被老四压着,今年直接起了歹心,要不是……” “那你看清他住在哪儿了吗?” 时三哥冷笑着龇牙:“当然看清了。” 他还顺带打听了一下,王清成家是隔壁县的,因为在青城书院读书的缘故,就在镇上赁了间宅院住下,时不时就会从书院中下山来住。 老四落水的那日,他就住在镇上。 老小子读书不行心思倒狠,不光是害得老四命悬一线,他还事先给自己捏造好了不在场证明! 时三哥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人逮出来揍得满口掉牙,可一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糯宝和王长栓,还是逼着自己把怒压了下去。 “二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时二哥冷笑道:“当然不能算了。” 只是还带着糯宝和长栓呢,青天白日的也不好做什么。 先回家再说。 整个流程中,王长栓全程一知半解,压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时二哥还准备叮嘱他回去别瞎说,结果这傻小子到家只记得糖人真甜,还有就是街上的人真的好多好多。 天色渐晚,王长栓吃饱了肚子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糯宝也仿佛是把这事儿忘了,趴在床上就跟着虚弱的时四哥炫耀买来的笔墨,笑声传出去老远。 时二哥借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没去睡,等屋内的烛都熄了,时三哥也轻手轻脚地蹿了出来。 “二哥,走不走?” 时二哥把磨利的匕首塞进腰后,嗤道:“走。” 可就在他们要出门时,糯宝悄悄地从门后探头:“我呐?” 你们去搞事情,都不带上最重要的糯宝的吗? 时三哥瞠目结舌地看着,好笑道:“糯宝,你不是跟你四哥哥睡了吗?” 糯宝难掩得意地拍了拍小胸脯,骄傲道:“我已经把四哥哥哄睡着啦!” 专业哄睡,四哥哥被服务得非常好! “我……” “你们要带糯宝去哪儿?” 应该睡下的时大哥从屋后走出来,要笑不笑地看着做贼似的几个人,玩味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开的什么小会?” 说好的二人行,最后出门的时候,人数翻倍。 时三哥抱着糯宝心里很不踏实,小声嘀咕:“二哥,咱们真要带着糯宝去吗?” 他们是去帮老四出气的,这样残暴的画面让糯宝看到真的合适吗? 时二哥也很头疼。 可扭头看看寂静一片的院子,无奈道:“不带她去,她马上就闹。” “你想让爹娘知道吗?” 时三哥心虚摇头。 之前去掏狼窝的事儿还没过呢,戴红柳现在逮住机会还要拍他几下。 他是皮厚,可没事儿的情况下,也不是很想挨揍。 时大哥错过了白天的热闹,这会儿听糯宝也嘀嘀咕咕地说了个大概。 他用小被子把糯宝裹好,确保她不会被冷风吹到后冷冷地说:“位置都摸清楚了?” 时三哥杀气腾腾地龇牙:“都弄清楚了。” “那个叫王清成的混蛋准备明日就回书院,今晚上过去正好。” 他家老四拿不到的魁首,那小子也休想捡到半点便宜! 为了能在深夜出击,时二哥做了完全的准备。 他背着人提前租了一辆车,就停在村口。 几人上车后时三哥主动揽下了赶车的活儿,踩碎了冰冷的霜色就朝着青城镇赶了过去。 马蹄声隐没在冷风之中,早已无人的村口暗处闪出一道模糊的人影,静静地看着马车溅起尘土远去。 人影原地站了一会儿就默默折回了家中。 屋子里,戴红柳坐起来说:“那几个孩子是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跟老四的事儿有关?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几个小的自以为藏得隐蔽,可大小事儿哪儿有瞒得住爹娘的? 进屋的时野脱下染了寒意的外衣,把烛挑得暗了些笑着说:“没事儿,让他们出去逛逛也挺好。” 如果孩子们处理不好,自然会有大人再出面。 戴红柳还是觉得不放心。 时野却说:“不碍事儿,老大也跟着去了,他们有分寸。” 唯一让他觉得不满的,就是这几个大的居然把糯宝带出去了。 不过也不打紧,等他们回来再说。 时三哥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古怪道:“大哥,我怎么感觉心里毛毛的?” 这种感觉上次进山掏狼窝时有过一次,回家他就挨抽了。 这回不会又挨抽吧? 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模样,糯宝把手缩在袖子里悄悄算了一卦。 嗯,很好。 她人小拥有特殊豁免权。 至于其他的几个哥哥…… 你们自求多福吧。 青城镇,一个二进出宅院前。 糯宝跟大哥把马车停在巷口等。 时二哥摸出准备好的遮面黑巾:“老三前头带路,先把这孙子弄出来再说。” 王清成不是喜欢把人往冰湖里推吗? 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路线,正好也让他好好享受一下冷水澡的好滋味。 时三哥一脸凶煞地点头,身形灵巧似鸟,一跃就翻过了墙头。 没多久,后颈被劈晕死过去的王清成被塞在麻袋里扛了出来。 放风的时二哥故布迷阵,故意翻乱了屋里的东西,伪造出了家中有贼人闯入的迹象, 纵身跃出了墙头。 晕死过去的王清成被扔进了车厢,糯宝叹为观止地对着二哥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 不过数次在心头沉浮的疑惑再度开始闪现。 她二哥不是打铁的吗? 怎么这一次次的,他的轻功看起来比三哥还厉害? 她的疑问未出口,人一到手,大哥马上就抖动起缰绳,迅速驾车离开了现场。 护城河边的大树下,时三哥冷笑着把王清成从车里丢出来。 咚的一声砸到地上,王清成似乎有了清醒的痕迹,吱哇乱叫:“谁?!” “哪儿来的宵小敢对我动手?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第八十六章 做自己的坏事,留别人的大名! “啧。” 时二哥抬脚在扭成了蛆的麻袋猛踹一脚,闷着嗓子说:“知道啊,你不就是挥金如土的王公子吗?” “要不是看你兜里有几分闲钱,你以为你也配进这个麻袋?” 钱? 王清成听到这里像是获得了什么启发,马上就扯着嗓子喊:“你们要多少银子?” “我有银子!” “我可以给……” 砰! 一拳砸断了王清成的叫喊,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闷哼。 时三哥转了转手腕冷冷地说:“哥几个要的价你只怕是出不起。” “受死吧孙砸!” 被塞进麻袋还捆了袋口的待宰羔羊,在碾压式的暴打之前,完全没有抵抗的实力。 王清成从一开始求饶到威胁,直到最后再变成有气无力的求饶只在瞬息之间。 终于等到麻袋里传出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蹲在树下的时大哥做了个手势,抱着胳膊看戏的时二哥马上会意地咳了一声。 差不多行了。 给个教训就可以了,真把人打死了更麻烦。 王清成已经被打得彻底没脾气了,察觉到麻袋在被拖动,不知从哪儿爆出了一股子力气挣扎得无比剧烈。 “你们想干什么?” “我要是有什么事儿,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 “再多一句嘴就砸碎你的狗头!” “呜呜呜……” “就你这样的,也配抢林公子的魁首?” 时二哥幽幽道:“往后识趣点儿,少往林公子的面前凑,不然的话,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结了。” “扔。” 哗啦的水声炸响,麻袋被高举起砸破河面的浮冰,沉甸甸地朝着水底沉了下去。 王清成绝望的以为吾命休矣,可麻袋的封口处居然拴了一条麻绳,在他险些濒死的时候,绳子又被人扯了上去! 放风筝似的,麻绳攥在岸上人的手里,麻袋里的王清成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上下沉浮。 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见时候差不多了,时大哥对着正在拉扯麻绳的老二使了个眼色。 可以了。 时二哥呵了一声,把浸了冰水的麻袋拖拽上岸。 麻袋打开,王清成在惊吓和冰冻的双重折磨下已经神志涣散了,就这样的,松了绳子他也作不出怪。 时二哥攥着麻绳反手一拧,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反捆住王清成的双手,还在他的胸前绑了一块漂浮的木板。 至于绳子的另一端,直接拴在岸边的树干上。 然后…… 一脚把人重新踹回水里。 他麻绳收放出的长度正好,既可以确保王清成不会被水冲走淹死,也能让他死活都上不了岸。 他只能抱着这块木板在这里漂着,直到天亮了有人发现。 办完了这一切,时二哥拍拍手准备撤退。 时大哥看着怀里不断探头好奇张望的糯宝,无奈叹气。 本来还担心吓着她,可谁知道这小家伙胆儿大得很,愣是把他挡眼睛的手掰开了都要看个仔细。 瞧这兴奋的小模样,看得还挺来劲儿! 糯宝看复仇大剧看了个心满意足,在马车离开之前,还很贴心的给王清成送上了专属大礼。 三张效果叠加的引晦符。 有这个好东西在身,别的不好说,可保准王清成最近的一年里,走路就摔喝水就呛,出门鸟屎迎头走路钱袋掉线,断胳膊折腿吃喝一直不安。 马车悄然离去,远远的把王清成的惨叫抛在了脑后。 在车轱辘滚动的咯吱声中,糯宝趴在大哥的肩膀上好奇地问:“二哥,林公子是谁啊?” 驱祟迎吉的好日子,二哥怎么还特意提了这人一嘴? 时二哥扔掉嘴里的干草嗤道:“那也是个在书院里欺负你四哥哥的混账。” 时四哥出了事儿后,他就一直在暗中打听青城书院里的事儿,然后就凑巧知道了很多内幕。 例如林公子和王公子,这两人堪称是青城书院中的王八双雄。 他们仗着家里有几文碎钱,一直都看不起在书院里的其他人,他家老四因为学业特别突出,被这两个臭虫轮流针对了很久。 当然,一个山头容不下两个臭虫,王清成和这个林公子一直互看不顺眼,暗中互相挤兑的小动作也没停过。 王清成遭了这回的罪回去,少不得要鬼吼着找黑手,林公子出来背锅正好。 他值得拥有。 糯宝满脸佩服地对着二哥竖起了大拇指。 做自己的坏事儿,留别人的大名儿。 坦坦荡荡! 时二哥被她吹捧得弯起眼尾,教训似的点了点她的小脑门,低低地说:“糯宝,咱们今天出来的事儿回家可不能跟别人说,知道吗?” 说完他还觉得不放心,认真道:“糯宝也不能学。” 好好的小娃娃,可不能跟着他们几个学得没了正形。 糯宝软乎乎地点头说好,又乖又配合。 时大哥见了面皮却在抽搐。 他觉得这时候的叮嘱已经晚了。 他家的糯宝可能根本就不用学…… 她自己的心眼儿就比藕眼还多! 一群心眼超过年龄总和的人终于辗转到家,时三哥一马当先翻进去悄悄把门打开,看似毫无痕迹地进了门。 可大门刚关,身后就传出了时四哥还带着虚弱的声音。 “大哥。” 嘎吱一声轻响,时四哥裹着厚厚的棉袄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时大哥动作一顿,故作镇定地说:“天都快亮了,老四你怎么还不睡?” 时四哥脸上泛起温和的笑,蹲下身对着糯宝招手:“糯宝,困了吧?” “来,四哥带你进屋睡觉。” 糯宝带着早就睁不开眼的旺财扑进了四哥哥的怀里,被抱到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时四哥小心地把被子掖好,转头再看向身后不同心虚的几人时,无奈道:“你们不该去为我冒险的。” 他知道家人是心疼自己,可他舍不得让家人为了自己的琐事如此操心。 时大哥默然不言。 时三哥嗐了一声摸着后脑勺说:“老四,我们是你哥哥,你的事儿不就是我们的事儿么?” “你只管放心,那姓王的孙子以后肯定不敢再找你麻烦了,要是他还敢来,你只管跟三哥说,我去帮你揍他!” “不是多大的事儿,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时二哥曲起指尖弹了弹老四的脑门,好笑道:“有哥哥们在呢,轮不到你受委屈。” 他家老四哪儿都好,就是习惯性的嘴闷。 要是早让他们知道这些事儿,何至于他遭这样的一番罪? 时四哥眼眶微红低下了头,看着糯宝安静的睡颜,话锋突然一转:“所以这就是你们带着糯宝去看脏东西的理由?” 时二哥猝然一愣,突然心虚。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前几个护弟心切的哥哥,轻声失笑:“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也不能让那样的腌臜东西脏了糯宝的眼。” “至于王清成那些人……” “哥哥,你们信吗?我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的。” 一定会。 第八十七章 时闻楮是真的可惜了 “糯宝,你哥哥们呢?” 一大早前来报到的王长栓奇怪地探头找了一圈,往嘴里塞了把糖豆含糊道:“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糯宝坐在自己的小秋千上摸了摸鼻子,含混不清地说:“强身健体哇。” 他们回来以后,时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第二天一早就设定了绕村跑圈的小任务,涉事的三个哥哥都默认了。 她靠着装傻躲过一劫。 其他人该跑的还是要跑。 王长栓狐疑道:“跑圈?” “之前不是只有你三哥跑吗?” “谁说的?” 糯宝挺直了小腰板,理直气壮地说:“大哥和二哥哥也是需要锻炼的。” 当然,她就大可不必了。 王长栓还是觉得不对,可刚凑到她的跟前就听到屋内有人说:“糯宝?” “哎!” “你进来。” 四哥哥召唤,糯宝义不容辞。 她从秋千上蹦下来蹿进了屋,迎接她的就是四哥哥纯良温和的笑,以及大哥连夜做好的一套完美契合糯宝身高的缩小版桌椅。 也许是考虑到了王长栓的缘故,大哥还很贴心地准备了另外一套相对大点儿的。 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笔墨纸砚,目的不言自明。 糯宝笑容瞬间凝在嘴角。 时四哥笑得满脸温和,翻开手中的书,诱哄似的说:“娘说糯宝长大了,差不多也可以开蒙了。” “你过来,四哥教你读书。” 糯宝看着他手里字迹写得密密麻麻的书,头皮顿麻。 她就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王长栓本来是兴致勃勃的跟着冲进屋的,可听到读书二字,马上就跟触电了似的拔腿就往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糯宝抱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想法,双手拽住了他的手腕,龇牙冷笑:“我四哥哥读书可厉害了,别人想听还听不着呢!” “我们关系这么好,分你一半!” 王长栓不爱读书,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不,我……” “你想听。” “我……” “你怎么可以不爱学习?” 糯宝搬来小凳子把王长栓摁了下去,坐下就挺直了小腰板说:“所以陪我学习吧。” 对王长栓而言,这是莫名砸到头顶的无妄之灾。 好不容易躲过了家里的教书先生,为什么糯宝家里还藏着一个更可怕的先生?! 来之前没有人告诉他,到了糯宝家还要写大字啊! 突如其来的悲伤似海深,写不完的大字多到可怕。 时四哥带着他们读了一小截百家姓,布置好了任务就由时野陪着去找吴大夫了。 糯宝坐在大哥打造的专属小桌椅上,脱了鞋双脚蹬在旺财毛茸茸的肚子里,果断把空白的纸塞给了自己的同桌。 王长栓整个呆住:“糯宝,这是……” “你的。” “可是四哥刚才分明说了,这是……” “四哥哥骗你的。” 糯宝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会写字啊,写不完的话,那怎么出去玩儿?” 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满脸震惊的王长栓,微妙道:“你该不会连一二三都不会写吧?” “不是吧?” “你都八岁了,你跟我一样不识字吗?” 奇奇怪怪的胜负欲突然被激发,王长栓袖子一撸就严肃道:“我会写的字可多了!” “糯宝我也是读过书的!” 糯宝满意了。 “那你写吧。” 她本来还想叮嘱王长栓写得丑点儿,免得露馅儿了。 可观摩他唰唰抄完一张大字,糯宝瞬间就放心了。 不用装。 王长栓出手,本来就很丑。 屋内两个小的奋笔疾书,时四哥则是在吴大夫的话中陷入了沉默。 吴大夫擦着手说:“这心疾是你生来自带的,一直找不到缓解之法,本来好生养着不受寒的话倒也还好,可……” 此番在冰天雪地里下冰湖转了一圈,将养多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病根再度被勾起,宿疾难医。 吴大夫看着他因为缺少血色而泛着青紫的薄唇,无奈道:“我现在给你开的药,最多也就是治标不治本的缓一缓,可要想病根全祛,有一味药就必不可少。” 时野沉沉地说:“您说,什么药?” “烈火莲的火莲子。” “火莲子?” 时野错愕一瞬,忍不住说:“这是何药?为何我不曾听过?” “我也是在古籍中看到的古方,上头记载的很多药都多年未显世了,你没听过也很正常。” 吴大夫苦笑道:“古籍记载,烈火莲产出的火莲子属性暴烈,其阳气是万药之最,可烈火莲本身却长在冰寒之地,需数百年才可得火莲子数颗,从烈火莲上摘下的火莲子可驱冰寒之意,治肺腑之疾,是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 “可这样的东西,世人多是有耳闻不得见,我也不知道从何处可得,一切只能看机缘。” 如果是能花钱买到的,那还好说。 起码只要卯足了劲儿挣钱就有奔头。 可这种被冠以奇药的宝贝,纵是挣下了金山银矿也无处可寻。 时野眼中翻起晦暗。 时四哥本人倒是一脸淡然。 他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道:“生死有命,无需强求。” “这些时日劳您费心了。” “嗐,你这孩子跟我客气做什么?” 吴大夫好笑地摆了摆手,装作没看到时小五眼角的红,轻松道:“小五,你带着你四哥去抓药,我跟你爹说说糯宝的事儿。” 时小五小心翼翼地扶着四哥出去了。 吴大夫把门关上,对上时野不知何时布上了血丝的双眼,苦笑道:“你家闻楮的病,你要尽快想办法了,否则……” “否则可能就来不及了。” 时四哥现在看起来是一切正常,可压下去的病症就像被强行摁下的浪头,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席卷而来的就是生死之势。 病根不祛,他的体内就像是埋了一颗随时可能会炸的炸药。 他甚至可能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时野喉头狠狠发堵,缓缓吸气才站起来说:“好。” “我早年间结交了几个买卖药材的商人,他们手中的门路或许会广些,你想法子去打听打听,再不行重新找个医术更好的大夫也行。” 吴大夫把写好的名单塞给时野,看着他反复哽咽的咽喉,暗暗在心里叹气。 天妒英才。 时闻楮真的是可惜了…… 门外,时小五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家里人都在为四哥逐渐变好而高兴,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四哥的身体根本就…… “哭什么?” 时四哥牵着他走到边上,温和不减半分地说:“小五将来是悬壶济世的名医,为医者当心怀仁慈而对生死不悲,否则如何得以进步?” 时小五憋泪憋到打嗝:“可……可是……” “你听我说,这事儿爹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小五知道了,回家也不能跟别人说,记住了吗?” 从小到大家里人为了他的病已经够操心了。 爹娘为了家计四处奔波,大哥二哥为挣二钱碎银卑躬屈膝,意识到他想读书的时候,还是拼全家之力把他送进了书院,只为让他开心。 命能如此已经够了。 他无意多强求。 时小五彻底绷不住哭成了泪人。 时四哥安抚似的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眼底渐起寒意。 他或许是时日无多了。 那有些事儿就必须尽快办了。 一顿暴打护城河里泡上一夜,如此还是远远不够…… 第八十八章 她要去堵小五哥! 时野带着时四哥回家的时候,二人的神色看起来都一切如常。 戴红柳浑然不知发生过什么,把刚炖好的甜汤端上桌,看到正在检查大字的儿子忍不住笑:“着的什么急?” “你出去了这俩小的就一直在屋里写,认真着呢!” 王家本来是来了人想接王长栓回去的,可进门一见小少爷在读书,想也不想就撤了回去,生怕耽误了他的学业。 糯宝从头到尾就划拉了两个一字,可这会儿面对戴红柳的夸奖还是骄傲地眯起了眼。 “四哥哥,写得好吧?” 时四哥翻看着手里鬼画符似的一二三,含蓄道:“第一次写,还是不错了。” 只是他家糯宝的小手上干干净净的,半点墨迹也无。 相反,王长栓满脸的苦大仇深,就连墨点子都甩到了脸上,一身狼藉。 这鬼画符真的是糯宝写的? 他无意深究,笑笑把纸放下,温声说:“长栓和糯宝都做的不错,如此很好。” “只是学业中断难见其效,既然是开始了,那就不可中途而废。” “这样,从明日起,你们二人都到我屋里来听学练字,每日暂定一个时辰,好不好?” 糯宝目瞪口呆。 王长栓下意识的想说不好。 可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正巧听到这话的王财主马上就激动地说:“好哇!” “当然好!” 他的宝贝儿子大概不属于有教无类中的一类,三岁启蒙到现在气跑了五六个先生,学了这么好几年了,自己的名字都还写不利索。 他们夫妇一直在为儿子的学业发愁,生怕养了这么个好大儿是个白丁。 要是他能在时家学得进去,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十里八乡的人谁不知道,时家的老四是个罕见的少年天才? 他的才学在大名鼎鼎的青城书院都可首屈一指,有这样的英才教自己的儿子,这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吗? 王财主欢喜得很,当场就要摁着王长栓磕头拜师。 时四哥哭笑不得的把人拦住,失笑道:“只是教糯宝的时候顺带罢了,不值得您如此。” “这有什么?” 混熟了的王财主压根不拿自己当外人,舔着肚子就嘿嘿直笑:“你不嫌我家这小子粗苯就好,让他跟着糯宝,也好沾沾你那份儿文曲星的才气!” 王长栓到了嘴边的抗议被亲爹打断,剩下的怨气都化作了眼里闪烁的泪花。 金豆豆还没掉呢,糯宝首当其冲再插一刀。 “长栓哥哥都欢喜得掉泪了,他肯定是喜欢跟糯宝一起读书!” “对对对,他就是喜欢读书!” 王财主无视儿子的愤怒,亲热地拉着时野就出去了。 “时老弟,我给你带了些山货来当年礼,你快出来瞧瞧!” 自己家儿子在时家白吃白喝,摆脱梦魇侵扰身子健硕了不说,还混了个才学不菲的教书先生,王财主很懂得什么叫做投桃报李,没事儿就带着东西往这边蹿。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懂人情世故的。 也许是怕送的东西贵重了会被拒绝,他每次拿来的都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吃食,也让时野和戴红柳无从拒绝。 王财主兴高采烈地把傻儿子带走了,糯宝趴在小桌上看着素手执书卷的四哥哥,心缓缓朝着谷底沉没。 王长栓拧着苦瓜脸帮她抄大字的时候,她自己也没闲着。 乾坤万卦来回算了一遍,生辰八字反复推演数圈。 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出去了这一趟回来以后,她就发现四哥哥身上的生机明显更浅了。 可家里人似乎都还不知道。 等这份生机淡到消失的那日,四哥哥就会…… 她强压下心头的翻涌蹭了过去,抱着四哥哥透着凉意的胳膊小声说:“四哥哥。” “嗯哼?” “糯宝怎么了?” 糯宝黏糊糊地往他怀里扎,闷闷地说:“四哥哥那么聪明,糯宝要是学不会的话怎么办啊?” “你会说糯宝笨吗?” 时四哥好笑地点了点她的眉心,轻轻地说:“糯宝是最聪明的孩子,四哥相信你什么都能学会。” 他话尾微妙地打了个弯,笑道:“当然,你下次要是能自己写的话,那就学得更快了。” 小家伙人不大,心眼儿不少。 拽着王长栓跟着自己一起下水,在笔墨里溺死的都是别人。 也不知道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多花招? 糯宝被识破了也不心虚,讨好地嘿嘿笑着把小手往四哥哥的面前伸:“哥哥不说。” “四哥哥你瞧,糯宝今天读书手都读酸了,可酸可酸啦!” 时四哥配合地挑起眉梢:“这么辛苦呢?” “那是!” “四哥哥这么厉害,糯宝一定要跟你一样厉害!” 时四哥低笑出声,把糯宝揽在怀里,摸着她藕节似的小手说:“吾妹生性如风,品如明月,定可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所以糯宝放心,你一定会比哥哥厉害的。” “一定……” 戴红柳再进屋的时候,时四哥已经睡着了。 他自病了一场以后总是这样,每日睡不够似的,时常困觉。 糯宝和旺财睡了个一左一右,见她进来赶紧骨碌着大眼睛嘘了一声。 戴红柳会意一笑,放轻了步子走过去把她抱起,出了门才捏着她的小鼻子说:“糯宝现在厉害了,哄她四哥哥睡觉一哄一个准儿。” “再过不久,只怕你不哄他就要睡不着了。” 糯宝故作谦逊地捂了捂脸,把小下巴搭在娘亲的肩窝里,好奇地说:“娘亲,小五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怎么?想你五哥了?” 戴红柳笑着说:“他去你吴爷爷那里学医,每日都要到天黑才回来呢,糯宝忘了?” 糯宝倒是没忘。 只是她有别的事儿着急找五哥商量,只怕是等不到天黑。 她嗖嗖嗖的从戴红柳的身上滑下来,揪着旺财的耳朵就去缠住了三哥。 “我们去找小五哥好不好?” 时三哥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被坑过的后遗症就隐隐在心尖发麻。 他算是看出来了,糯宝坑哥当真是没商量。 她临时起意一次,他跑几天的圈。 再让这小家伙倒腾几次,绕村的圈都快被他的鞋底子磨下去三寸了! 时三哥非常谨慎,苦哈哈地说:“糯宝,你五哥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等等他好不好?” 糯宝抱着小胳膊摇头:“不好。” 她通晓五行命数阴阳八卦,对医术一道却不知其解。 所以她只能看到四哥哥的生机在飞快流逝,且隐隐有一缕生机在现,却堪不破这一线生机解在何处。 可她算不破的,给四哥哥治病的说不定知道。 她要去堵小五哥! 时三哥是不太想出门的,可抵不过糯宝太能缠。 这么个小娃娃眼巴巴地看着,谁能狠得下心说不?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扛着糯宝出门了。 去的路上,时三哥不放心地说:“糯宝,咱们这次可事先说好了,只是去找你小五哥的对不对?” “找到人咱们就回家?” 糯宝双手抱着他的脑袋含混道:“好。” 反正不回三哥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她不怕。 糯宝熟练地忽悠三哥,一心二用还在找小五哥。 就在快抵达吴大夫家的时候,她突然指着一棵枯死的海棠树说:“在那儿!” 时三哥茫然道:“什么在那儿?” 糯宝还没应声,他就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他下意识地皱眉:“谁在哭?” 那树根底下露出来的衣角,怎么瞧着像是他家小五的? 第八十九章 好哇,糯宝你诈我! 为了哭鼻子的动静不被人听见,时小五特地选了个隐蔽的位置,胳膊抱腿脑袋埋伏在腿上,把自己变成了个扎头猛哭呜呜呜的河豚。 他是真的伤心到全神贯注,以至于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脑袋都没发觉。 等他呜呜咽咽得终于续不上气儿了,凄惨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一转头就被吓得哇呜一声。 “你们怎么在这儿?!” 围观了半天少年哭泣的时三哥和糯宝表情同步。 糯宝一言难尽地说:“我们很早就在这儿了。” 就是看小五哥哭得太专注了,也就没忍心打搅。 时小五臊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说:“我……” “我要去捡药了,你们自己在这儿玩吧。” “哎哎哎,小五你等等!” 时三哥一把拽住他,在本能的驱使下开始挽袖子。 “小五,你跟三哥说实话,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那帮村里的傻小子又笑话你是书呆了?!” 他家小五一贯只晓得傻笑,这傻小子什么时候哭成这样过! 时三哥怒不可遏,糯宝连忙揪住了他喷火的耳朵。 “哎呀呀!” “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你先别急!” “我……” “三哥哥!” 糯宝用尽全身力气把暴走的三哥摁住,落在地上就双手拽住了时小五的手。 “小五哥。” 时小五眼神疯狂闪躲:“啊?” “糯宝你怎么不在家玩儿?你……” 糯宝开门见山地指出了重点:“你跟我说,四哥哥怎么了?” 说起四哥时小五眼眶再度一红,强忍着悲伤出口的话都带着颤颤。 “没……没怎么啊……” 他为了印证自己没说假话似的,用力抹了一把眼泪颤声说:“四哥不都告诉你们了吗?” “他没事儿了哇。” 糯宝绷紧了小嘴说:“四哥哥没事儿,那你哭什么?” “我……” “其实我都知道了。” 糯宝眼珠一转,长长地叹了口气,耷拉着小肩膀闷闷地说:“四哥哥都告诉我了。” 时小五倍感震惊,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怎么可能?!” “四哥分明说了不许跟别人说的!” 糯宝反唇就问:“那糯宝是别人吗?” 她直勾勾地看着时小五忐忑的目光,掷地有声地说:“四哥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哥哥,他都告诉你的事儿,当然也会跟我说啊!” 时小五被忽悠住了大半,可还是半信半疑。 他吸了吸气小声说:“糯宝啊,四哥怎么跟你说的?” 糯宝不满地抱住了小胳膊,鼓着腮帮子说:“小五哥,你不老实。” “明明是我在问你,你怎么还能问我呢?” 时小五百口莫辩地挣扎:“可是……” “你不先跟我说,我怎么跟你交换秘密?” 糯宝抢先道:“你先说,然后我再说。” “快说。” 时小五本来就嘴笨,再加上骤然得知四哥的病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程度,心里慌得不行。 这时候再被糯宝这么一忽悠,他的那点儿防线马上就顶不住了。 唯独袖子撸了一半的时三哥还沉浸迷茫之中。 这俩小的居然还背着自己有秘密! 他牙疼似的吸了口气,跟糯宝一起蹲下来盯着时小五恶狠狠地说:“别磨蹭,赶紧老实交代!” 时小五见挣脱不过去了,脚下一软索性就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是我师父说,四哥的心疾已经很严重了。” 时三哥对此早就知情,顿了下说:“老四那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些年一直养着不是也没事儿吗?怎么好端端地提起了这个?” 时小五着急道:“不是三哥你说的那种!是……” “是治不好的那种……” 他说着眼泪重新蓄满了眼眶,强忍着伤心哽咽道:“师父说四哥现在的身子就是个漏了风的美人灯,随便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要了他的命去。” “要想保住四哥的命,就必须找到烈火莲的火莲子……可……” “可是哪儿有烈火莲啊……也没有火莲子……” 他在时三哥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抱住糯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哥怎么办啊?” “四哥的病到底该怎么办啊……” 风声呼啸着冬日的冷意席卷而来,海棠树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凝重。 时三哥没想到老四的病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向来大咧咧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些许裂痕。 老四自小就聪明早慧,而且他才十三岁…… 他喉间猛地一哽,下意识地安抚弟弟妹妹:“没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 “小五你别哭,不就是药吗?只要有方向,咱们就指定能把东西找到!” “呼噜呼噜毛,小五哥哥吓不着。” 糯宝努力伸长了小手拍着小五哥的头顶,软糯糯地说:“小五哥放心,四哥哥的病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时小五藏不住的心事冷不丁一下说出来,整个人轰然一懈哭得更加绝望了。 说得轻巧做得难。 那什么烈火莲的火莲子,这玩意儿连有记载的书都没有几本,上天入地去哪儿寻来? 如果找不到的话,四哥他就…… 回家的路上,时小五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糯宝,四哥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事儿?” 不是说好了都不说吗? 四哥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糯宝坐在三哥的肩膀头子上讪讪而笑:“四哥没跟我说这事儿啊。” 时小五整个呆住。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糯宝,又急又气地说:“好哇,糯宝你居然使诈!” 糯宝面对指控一脸镇定,咳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可是四哥哥真的跟我说秘密了哇!” “他跟你说的什么秘密?” 糯宝果断竖起了大拇指:“四哥哥说,小五哥这么厉害,以后一定会成为大名医!” “小五哥,糯宝也相信你一定可以!” 时小五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可摸后脑勺的手刚举起来,反扑而来的就是酸苦的愤怒。 “可是糯宝你还是诈我了啊!” “糯宝你怎么可以这样?!” “三哥快走快走!” 糯宝揪着三哥的耳朵把他当成了马,嘴里嘀嘀咕咕地喊着快溜。 时三哥脚下跑得如风,撒丫子冲到家门口,三人再碰头还是达成了共识。 这事儿不能让家里其他人知道。 时三哥强撑着绷出一抹笑,轻轻地说:“爹爹已经知道了,可咱们不能让娘担心。” 照着时小五所说,老四需要的药极其特殊难寻,甚至可以说是希望渺茫。 在抓住希望之前,家里已经不能再多一个伤心的人了。 自觉受骗的时小五呼噜了一把鼻子,闷闷地说:“那可先说好,你俩不能跟四哥说漏嘴。” “就算是四哥发现了,你们也不能说是我说的!” 糯宝老气横秋地点头。 “小五哥放心!” 她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卖队友…… 第九十章 旺财它老娘知道啊! 兄妹三人挨着进门,神色如常。 然而总有演技差的。 时小五做贼心虚自己底气不足,全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见到时四哥更是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崽子似的,横竖都不敢吭气儿。 时四哥察觉到不太对,可转头一看,就发现糯宝和三哥没了踪影。 “小五,你三哥呢?” 时小五捧着个刚从灶坑里扒拉出来的红薯,茫然四望:“啊?” “我不知道啊!” 时四哥狐疑地看了一圈,脚还没迈出门槛,就被戴红柳摁了回去。 “天儿阴沉了那么多天,今儿瞧着像开雪眼了,说不准一会儿就要下雪,你出来做什么?” 戴红柳心急地把门帘捂回去,为了让屋里更暖和,还张罗着说:“老二,从灶里再扒拉些炭端进来!” 时四哥哭笑不得地说:“娘,已经很暖和了。” “那也不行。” 戴红柳一本正经地说:“你最受不得寒,病刚见好,可不能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了。” 时四哥抵抗不过,看到二哥端着烧得通红的炭盆进来,顿了顿说:“二哥,你瞧见糯宝了吗?” 糯宝是家里最小的没错。 可这孩子心眼儿密,出其不意搞事情的次数最多。 当真是防不胜防。 时二哥转头看了一圈,心不在焉地说:“好像跟老三在一块儿呢,怎么?你找她写大字儿?” “也不是。” 时四哥顺着戴红柳的意双床捂好被子躺下,听着外头逐渐呼啸的冷风,无奈道:“要变天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别在外头吹太久,你把帮我把她找进屋来吧。” “行。” 时二哥拍拍手出去了,走出院门转了个小弯,在背风的墙角找到了头对着头正在嘀嘀咕咕的老三和糯宝。 他抱着胳膊咳了一声,惊得时三哥原地打了个寒战。 “你俩合计啥呢?” 糯宝讨好地把手里的红薯捧着上前:“二哥哥吃甜薯?” “你二哥哥现在不想吃。” 时二哥手动婉拒,皱眉一想索性说:“糯宝,你四哥哥都跟我说了,你们还不从实招来?” 他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时小五一脸的心虚,老四一脸的欲言又止。 这几个人肯定藏了小秘密。 时三哥听到这话条件反射地想答,糯宝却蹦起来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 她又警惕又得意地看向二哥,骄傲道:“二哥哥骗人哦。” 时二哥被气笑了:“我怎么骗人了?” “反正我们不说,你肯定不知道。” 糯宝志得意满地挂在三哥的胳膊上,嘿嘿道:“这是糯宝跟三哥的秘密,才不能跟二哥说呢。” “二哥哥你快走快走,我们还要商量秘密呢。” 她神态轻松口吻肆意,就像是在小孩子间玩闹的秘密。 时二哥见此没了再试的想法,好笑道:“你倒是鬼精。” “你可别怪二哥没提醒你,你四哥哥已经在想逮你去写大字了,今儿长栓没来,你要是不快点进去的话,今日的大字只怕是写不完了咯。” 糯宝听到这里立马苦了脸。 时二哥哼笑着离去。 小家伙还想跟他斗? 忽悠走了捣乱的,时三哥重新蹲回了地上,看着糯宝的眼神满是不解。 “糯宝,你不是说去找火莲子吗?怎么不叫上二哥呢?” 他说完很不放心地说:“长栓真的跟你说过火莲子的下落?要不我还是去问问他吧?” 他怎么琢磨都觉得,糯宝这话听起来很不靠谱啊! 糯宝着急地揪住他的手指头,小声说:“二哥知道了,那大哥不也知道了吗?” “三哥哥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答应小五哥要保密的?” “可是……” “哎呀,三哥哥你就放心吧,我是真的知道!” 她是没吃过猪肉,可她见过猪跑。 小五哥一说烈火莲,她马上就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吴大夫找到的古籍记载其实是有误的,烈火莲又称冰火并蒂莲,属世间奇珍之一。 此物秉性特殊,只长在隆冬暴雪过后的极寒之处,一夜开花一夜结果,要想成功采摘得火莲子,只能是烈火莲出现的第三日。 之所以难得,一是因为生长条件过分特殊,二就是因为采摘的特殊节点少有人知。 一旦花开结果过了三日,烈火莲就会迅速枯萎,等覆盖在上头的雪化开后,唯一能看得见的就是一小块焦黑的岩土。 且奇珍出现必有异兽在侧,而据她所知,常年与烈火莲并蒂而出的就是银白雪狼。 她家旺财不就正好是银白雪狼吗?! 有银白雪狼幼崽诞生之地,当年必出冰火并蒂莲! 旺财就是今年生的幼崽! 这就是她在四哥哥的命线中看到的一线生机! 王长栓的确是个糊弄人的幌子,可他们不知道的事儿,旺财它老娘知道啊! 只要暴雪如愿而下,再掐准时机进山找到烈火莲,四哥哥的病不就有救了吗? 糯宝拉住三哥,信誓旦旦地说:“今晚就有暴雪,而且还是多年难遇的暴雪,咱们明天晚上出发进山,一定能找到!” 时三哥听她说完表情格外恍惚,可想到老四的病,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点头。 “行,我听你的!” 糯宝:“那说好了哦,咱们约好进山的事儿不能告诉其他人。” 雪后山中难行,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家里人都不可能会答应。 所以这事儿只能悄悄办。 时三哥还是很挣扎:“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你把长栓跟你说的都告诉我,我……” “那也不行。” 糯宝老神在在地说:“我答应了长栓哥哥不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三哥哥也不行。” 时三哥陷入踌躇,糯宝则是暗暗在心里叹气。 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想去山里摸爬滚打。 可旺财只听她的,旺财它老娘大概率只听旺财的。 这就是个扣死了的循环链,她要是不去的话,别说是把火莲子带回来,只怕是去顺着山头转三圈,连烈火莲的边儿都别想摸着。 至于为什么不叫上其他人…… 当然是因为其余几个哥哥都没有三哥好忽悠啊! 找烈火莲的途中她肯定要出手,要是带上别人,万一中途被发现了蹊跷怎么办? 她回来怎么跟家里人解释自己的奇奇怪怪? 想了一圈,还是带上三哥最稳妥。 时三哥反复煎熬半晌终于算是答应了,临到进屋时还是没忍住说:“要是今晚不下雪呢?” 那个叫烈火莲的玩意儿见暴雪才生,如果不下雪的话,那岂不是就没戏了? 糯宝听完幽幽一笑,咬了一口被风吹凉的烤红薯含糊地说:“一定会下。” 她说会下,那就一定会下。 暮色缓降,天边开始稀稀落落地飘下了轻飘飘的雪花。 一夜过去,时三哥推开门就惊得呛了一嘴的冷空气。 积雪竟然堆到了成年的膝盖那么深! 时大哥拿着铲子铲开门前的积雪,望着天上还在不断旋转下坠的雪花,暗暗皱眉。 “这雪太大了……” 多年罕见的一场暴雪,无声无息将整个村庄都染成了白皑皑的天地,就像是等待人去探索的新奇世界。 雪白,冰冷。 而瑰丽。 第九十一章 四哥哥的病一定会好哒! 如约而至的暴雪掩盖了村里原本的样貌,村民也忍着刺骨的寒风。各自出来加固屋顶,搓着手在扫干净积雪的地方唠嗑。 戴红柳用新缝好的棉帽子把糯宝的小脑袋捂严实,不放心地说:“那边的老屋虽是加固过,可到底是年生长,只怕屋顶的雪太厚会出事儿。” “相公,我备了两筐子炭块,还有一床重新絮过棉的厚被子,你一会儿带着老大给老太太她们送过去,顺带给她们看看有没有漏风需要堵的地方。” 这几日那边都没什么动静,她也懒得过问。 可临近年关还下了这么一场暴雪,那边的家里还没有个能爬高踩低的男人在,就算是为了堵长舌妇嚼舌根的嘴,她们家也该送点儿过冬的东西过去。 时野低低地应下,吃过早饭就带着时大哥去送东西了。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糯宝正跟着时三哥在门口堆雪人。 时野怜爱地摸了一把她的小手,皱眉道:“凉得很,走爹爹带你进屋。” 糯宝把树枝杵进雪人的身体充当歪歪扭扭的胳膊,进屋刚坐下就听到戴红柳问:“那边咋说的?” 时大哥拍去身上的雪粒子,嗤道:“去的时候没见着小姑,不知道人去哪儿了,至于老太太,她张嘴就是漫天的骂,啥时候说过一句好听的?” 他们生怕老太太过冬过得不舒坦,可老太太心里惦记着永远都是自己在流放路上的小儿子。 他们这边刚走进大门,老太太就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说他们踩着时小叔的骨头享福,他们吃饱穿暖时小叔流放路上挨饿受冻。 这么一通叫喳喳地喊完,他们连屋都没进,把东西往院子里放下就扭头回来了。 戴红柳听完,默默把手里炸完的肉丸子端了回去。 骂人的精气神好成这样,想来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干脆全都给糯宝留着。 风吹雪大,为了取暖一家人难得地挤在了一个屋里。 烧得通红的炭盆边上还烘着秋日从山里捡的栗子,被炭火的热气一烘,栗子的表壳变得黢黑,噼啪一声响,蹲在炭盆边的时小五马上就会出手。 他用树枝折成了筷子把炸开的栗子扒拉出来,拨出来的栗子仁烤得黄灿灿的,等不烫手了就塞到糯宝的手里。 糯宝被裹在被子里,双手捧着软乎乎的栗子仁小口小口地咬,吃到甜的笑得眼尾带弯。 “真甜!” “我就说好吃的吧?” 时小五被烫得左右手来回倒腾,一边呼气还舍不得把栗子扔了,乐呵得不住喘气:“这样的下雪天,烤火吃栗子最棒了!” “四哥,这个给你!” 时四哥接过栗子剥开,果仁却放在了糯宝手里。 “风雪大,瞧着一两日也不会停的样子,左右家里没什么事儿,暂时就都别出门了。” 戴红柳手上飞快地扯着棉花,点头说:“老四说的是。” “这样的风雪天出门不安全,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我一会儿去拔了萝卜和白菜来给你们煮锅子吃。” 正在低头扒拉炭的时三哥闻言动作有些僵硬,糯宝捧着栗子仁还是笑得倍儿甜。 “娘亲吃!” “娘不馋。” 戴红柳好笑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准备做饭。 今日的晚饭当真是热腾腾的锅子。 染上冰霜的白菜被冻得多了几分晶莹,刚从地里扯回来的萝卜,切开了里头也透着薄薄的一层冰晶。 时二哥把挂在房梁上的腊排骨拿了一截下来剁成拇指长的小块,下锅跟着萝卜足足炖了半个时辰,只加了一点点盐的排骨汤染出奶白的颜色,再把用热水泡开的各种菌子扔进去一起焖煮。 肉香混合了菌子特有的香气在屋内散开,等汤头大冒,揭开锅盖最后放进去的是带着水珠的冬白菜。 一家人围着火炉而坐,锅底腾起的是香得勾人的雾气,每一筷子夹起来的食物吃进肚子里,暖得让人浑身冒汗。 糯宝吃饱喝足还额外喝了半碗汤,撑圆了小肚子就趴在时四哥的身边哼唧。 “四哥哥,讲故事嘛。” 她四哥哥读书多,再枯燥无味的故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带着娓娓道来引人入胜的神秘。 跟他相比,只晓得干巴巴念书的爹爹和大哥就没这么讨小娃娃喜欢。 时二哥正在收拾残局,听到这话打趣道:“哎呦,你四哥哥回来就不缠着我了?” “怎么,他讲的故事就比我讲的好听?” 糯宝抱着四哥哥的胳膊翻了个身,小脚在半空蹬踩空气嘿嘿地说:“四哥哥肚子里装的故事更多,二哥哥也厉害!” 她说完大约是想着雨露均沾,托着下巴认真道:“不过糯宝今天更想听四哥哥说。” “二哥哥明天再给我讲吧。” “你们都瞧瞧,好不容易逮住个讲故事的,小丫头还挑上了!” 时二哥嗔怪似的啧了一声,忍着笑把碗端出去。 时四哥看着他们斗嘴只是笑,等糯宝蹭得再近了些,摸着她的脑袋说:“讲故事可以,不过糯宝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糯宝答应得异常爽快。 “四哥哥问!” “你跟你三哥昨天出去找小五,中途可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倒是想直接问时小五。 可时小五不知是在哪儿长的教训,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嘴闭得比蚌壳都紧。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能想到的也就是糯宝了。 可谁知糯宝听完这话,表情比他的还要茫然。 她晃着脚丫好奇地眨眼:“发生什么事儿是什么意思?” 时四哥微笑:“意思就是,你跟小五哥有没有秘密瞒着四哥哥?” 糯宝捂着脸嘿嘿地笑:“秘密啊?” “那糯宝不说。” 她双手双脚地爬到时四哥的身上滚了一圈,得意的小样子惹得时四哥低低发笑。 “好呀,糯宝现在跟我都有秘密了是不是?” “你不是说跟四哥哥最好吗?你怎么能有秘密瞒着我呢?” 时四哥循循善诱,糯宝摸着下巴陷入纠结。 就在时四哥准备再加一把火的时候,糯宝突然抱着他的脖子,神秘兮兮地说:“那我跟你说,你不能说出去哦。” “好,我保证不说。” 糯宝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小五哥说,四哥哥的病一定会好哒!” “等春天到了,四哥哥带我去放风筝!” 时四哥听到这里眸色无声一黯,可一低头对上的就是糯宝盛满笑意的双眼。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时四哥的心口,保证似的说:“四哥哥一定会好的。” 一定。 第九十二章 那老狼好像骂得还挺脏 村里人入了夜向来缺少活动,寒冷的雪夜更是如此。 可今日在睡觉的时候,糯宝却倒腾起了幺蛾子。 她要跟时三哥一起睡。 戴红柳抱着她的小被子好笑道:“你不是说要哄着你四哥哥睡吗?怎么改主意了?” 糯宝亲热地抱住三哥的胳膊,得意道:“我今天哄三哥哥哇!” “哥哥那么多,每个我都要哄的!” 这话一出惹得屋里的人都笑出了声儿。 人不大,操心的事儿倒是不少。 只是这小家伙上床就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哄的谁。 戴红柳正想劝她别闹,可时三哥却抱住了她说:“娘,跟我就跟我吧。” “她跟旺财一起去我那儿,也正好给我暖暖。” 旺财配合地呜了一声,还转了个圈,充分嘚瑟了一下自己温暖且厚实的皮毛。 戴红柳没了法子,只能说:“夜里更冷了些,晚间睡着的时候仔细都别踢被子。” “糯宝,晚上不许跟旺财闹着不睡,不然娘就要去把你抱回来了,知不知道?” 糯宝答应得脆生生的,进屋就被戴红柳塞进了厚实的小被子里。 她抱着旺财的脑袋,一人一兽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对着戴红柳说:“娘亲安安。” “好,糯宝也安安。” 她吹了烛走出去,屋内顿陷漆黑。 黑乎乎中,糯宝轻轻地把旺财的脑袋掰转个方向,看着踌躇不定的三哥哥小声说:“三哥哥。” 时三哥煎熬地翻身望她:“糯宝,我自己去好不好?” 他不介意自己去冒险,可带着糯宝的话,那…… “不好。” 糯宝果断地拒绝了他,从被子里爬出来就去揪自己的小棉袄。 “说话不算话不是好人,三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快快快!” 她都算过了,今晚子时山里有异宝现世,他们这会儿赶着过去正正好。 时三哥说不出口的挣扎被糯宝严词打了回去,只能是认命地爬起来,用厚棉袄把糯宝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连旺财的身上都裹了一件御寒的小棉袄。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火速抱起了院子里拴了绳的小板车。 这东西是大哥白天给糯宝做的,正好能让她和旺财一起坐上去,他在前头拉着正好。 糯宝磨蹭了一会儿,在每扇门上都糊了个安睡符,大功告成后对着旺财用力的一挥手。 “走!” 出发! 大雪封山,夜深人静。 饶是时三哥自来胆儿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静得让人心惧的山林里,听着脚下碎雪的动静,心头也是阵阵发毛。 可糯宝却像是早知道方向似的,一直在告诉他往哪儿走。 走进山林深处,唯一可见的就是积雪反射出的冷冷幽光。 时三哥警惕地攥着腰间的匕首张望四周,还未辨清方向,糯宝就拍了拍旺财毛茸茸的屁股。 “好了,去吧。” 旺财头一次穿了衣裳头重脚轻,从简易版的雪橇上蹦下来,直接歪了个倒栽葱在雪里,委屈得呜呜直叫。 糯宝一言难尽地嗐了一声,心说:你这在雪地里就栽跟斗的架势,是怎么好意思当一只雪狼的? 嫌弃归嫌弃,正事儿得办。 子时将近,作为山里唯一一头成年的雪狼,旺财它老娘很有可能就守在烈火莲会出现的地方。 找到它老娘就是成功了大半! 旺财艰难地把自己的脑袋从雪地里拔出来,抖了抖身上笨拙的棉袄,对着天边轮廓模糊的月亮,引颈就是嘹亮的一声:“嗷呜!” “嗷呜呜呜!” “旺财!” 时三哥吓了一跳,本能地要去捂住旺财的嘴。 这小狼崽子嗷呜一喊,万一惊动了山里的老狼,那不就是…… “三哥哥没事儿!” 糯宝蹦起来抓住三哥哥的手,认真道:“没事儿的,让它叫。” “可是……” “真的没事儿!” “你……” “这是你说的没事儿?” 时三哥看着不远处出现的巨大身影,俊脸煞白猛地咽了一口唾沫,条件反射似的抱着糯宝飞快往后蹿了几步,不等糯宝从突然腾空的错愕中回神,把她夹在胳膊底下朝着最近的大树就是狠狠一蹿! 树杈上。 他握着匕首崩溃地说:“你看看这是没事儿吗?!” 冲出来的那头老狼站起来都比他高了,腥风大口一嘴一个脑袋能嚼得嘎嘣脆! 他冲上去也根本不够看! 时三哥内心非常绝望,甚至还有点儿恍惚。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带着糯宝大半夜的进山找刺激? 今儿要是出了半点岔子,吾命休矣! 跟他不可言状的惊恐相比,糯宝就显得非常镇定。 她把自己的脑袋从三哥窒息的紧张中挣扎出来,对着树下正在互相蹭蹭舔毛的大小雪狼说:“嘿!” 老狼受了挑衅似的,张大嘴狠狠吼了一声:“嗷!” 糯宝有些生气:“嚷什么啊?” “我这不是带着你崽回娘家了吗?” 老狼听完更来气了,急躁得在原地转圈四爪疯狂蹬地:“嗷嗷嗷!” 你还好意思说! 就是你把我崽拐跑的! 糯宝听到这话不满意了。 她气鼓鼓地说:“旺财,你听听你老娘说的这是狼话吗?” “你还穿着我的袄呢,我怎么就对你不好了?” 旺财好端端的一只雪狼,活生生被打扮成了大胖狗的模样。 它把下垂的尾巴甩出了上翘的弧度,亲热地在老狼的身边转了几圈,还往地上打了个滚,展示了一下肚子上养出来的奶膘。 沉浸在愤怒中的老狼忍无可忍地糊了它一爪子:没出息的东西! 糯宝嫌弃地撇嘴:“你看看,你还打崽。” “我就舍不得打旺财!” “嗷嗷嗷嗷!” “你就是声儿再大,旺财也是你自己打的!” 糯宝板着脸悬在树上,跟树底下的老狼你一声我一嗷的就这么吵了起来。 这话都不通,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时三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意想不到的走向,呆滞良久后察觉到老狼要爬树,吓得赶紧捂住了糯宝的嘴。 “小祖宗你可别说了!” 再说就要一起葬了老狼的五脏腑了! 糯宝气得掰开他的手挽袖子。 “行啊,干就干!” “有本事你上来!” “嗷嗷呜!” 你下来! 时三哥疯狂摁头,撒欢的旺财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咬着亲老娘的尾巴往后狂扯。 在一人一狼的极限拉扯中,终于有狼开始累了。 老狼喘着粗气在雪地上转圈,斜眼看着糯宝不甘地低吼一声,转头朝着更深的林子里蹿了出去。 糯宝趴在一脸余惊的三哥哥肩头,看着在树下不断转圈的旺财,骄傲地竖起了大拇指。 糯宝的好大儿! 每日一盆的羊奶你是当真没白喝! 时三哥是真的被惊呆了。 彻底呆住。 直到确定老狼已经跑远了,他才顶着满头雾水说:“糯宝,你是怎么跟它吵起来的?” 乱吵一通就算了,可这一人一狼看起来,怎么还像是能听懂对方说什么的样子? 糯宝理直气壮的开始胡诌:“猜的哇。” “你听它叫得那么凶,一听就知道是在骂我。” 时三哥呆滞一刹,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他也听见了。 那老狼好像骂得还挺脏。 他无措地抓了抓后脑勺,迷茫道:“那咱们现在往哪儿走?” 那什么见鬼的烈火莲在哪儿呢? 糯宝老神在在地朝着掌心呼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等。” 时三哥这下更懵了。 “等?” “等什么?” 糯宝嘿嘿一笑,心说:当然是等旺财它老娘来给好大儿交伙食费了。 第九十三章 老三和糯宝都不见了! 雪夜冰寒,冷风透骨。 时三哥猴子似的挣扎许久,直到天边都泛起了鱼青色,都抱着糯宝不肯从树枝上下来。 他苦笑道:“糯宝啊,三哥哥这次算是上了你的当了。” 这都大半夜过去了,别说什么烈火莲了,他只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冷雪,心底拔凉。 说好去取伙食费的在老狼迟迟不见踪影,他还要时刻提防生怕自己和糯宝成了老狼肚子里的点心,卡在这里上是上不去,下又不敢下,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苦哈哈地喷出一口白雾,叹道:“还好出门的时候穿得厚。” 不然在这里干巴巴冻上半宿,人早没热乎气了! 糯宝也有点儿着急。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他们要是再不赶着回去,家里人就要醒了…… 她胡乱拍打似的往三哥的身上再绘了一个聚暖阵,低头冲着都睡了一觉的旺财喊:“旺财你别睡了!” 赶紧嗷呜两声问问你老娘到哪儿了! 旺财甩着尾巴站起来,睡出来的哈喇子还没滴答到地上,不远处的山林里就传出了一声夹杂着愤怒的狼啸。 时三哥闻声狠狠打了个寒战,糯宝的眼里却是在隐隐发亮。 来了。 一阵风雪踏碎的声音逼近,消失了半夜的老狼冲过来把嘴里的东西扔在地上,走之前还不忘冲着糯宝大吼:“嗷嗷嗷呜呜呜!” “知道了知道了!” 糯宝捂着耳朵抗议:“你也不看看你的好大儿都胖成个球了,这像是受欺负的样子吗?” 谁家受欺负的崽能长成胖狗? 胡说八道! 老狼矫健如山林中的一道雪光,威风又霸气。 但是旺财不行。 旺财是个尾巴往下耷拉的胖狗。 痛心疾首的老狼明显是对过度肥胖的崽子不满,都走出去一截了,还气不过地回头糊了旺财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旺财被糊翻在地,睁着绿幽幽的眼睛吐舌头。 为啥挨的打来着? 糯宝见状分外心累。 这可真是在王长栓抱出来的崽子,地主家傻儿子的气息怎么如此浓郁? 她恨铁不成钢地嗐了一声,揪着三哥的耳朵说:“三哥哥,下树!” “四哥哥要的烈火莲找到了!” 树根厚厚的积雪下,的确是躺着一朵颜色火红到刺目的花儿。 可这玩意儿居然是旺财它老娘送来的!!! 时三哥抱着糯宝从树干上跃下来,看着糯宝抓着从树上掰下来的冰条把烈火莲夹起来,眼底漩涡渐起。 “糯宝。” “嗯哼?” “你跟三哥哥仔细说,你是怎么知道烈火莲在哪儿的?” 时三哥是莽,但他不是蠢。 今晚的种种都透着蹊跷,糯宝与老狼的对话更是处处不对。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很多画面,最后落在糯宝身上的目光都透着说不出的沉沉。 糯宝才三岁,她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 她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他心头各种疑云翻滚,字里行间也带上了说不出的压迫。 糯宝背对着他的小身影无声一僵,咬住舌尖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一咬牙索性把食指在烈火莲的花瓣边缘割破,等一滴血顺利滑入花芯,那股子自烈火莲上传出的火暴之气散尽,就着指尖的血在雪地迅速划了几下。 她装作没听出时三哥话中的异样,掐着指尖的诀,故作惊讶地说:“三哥哥,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时三哥猝了下,条件反射地走过去:“什么?” “你快过来看!” “我……” 说时迟那时快,糯宝反手就将指尖的微光打入了时三哥的眼中。 时三哥瞳色微散,身形不受控地左右一晃。 糯宝急道:“旺财快接住他!” 崽小体胖的旺财以超乎身形的速度扑了过去,正好垫时三哥的身下,差点被压成了狼皮毯子。 它绝望地嗷呜出声:“好重好重好重!” 快来人啊! 压死崽了! “你别叫唤了!” 糯宝手忙脚乱地奔过去,勉强把旺财从狼身不可承受的重压下解救出来。 一人一狼纷纷大喘气跌在地上,四目相对都是忿忿。 “嗷呜!” 你怎么不自己接! “当然是因为我接不住啊!” 要是她自己接得住,还召唤旺财做什么? 糯宝气急地拍了一下雪地,没好气地嘟囔:“我这身板才三岁好不好?你都不知道强行打出个清忆诀对三岁的孩子有多残忍!” 混淆记忆真的很费劲! 旺财踹着雪不满地喊:“嗷嗷嗷!” 你三哥对五个月的狼崽而言更残忍! 在旺财一副我受委屈了还时刻准备叫娘的架势中,糯宝终于头大地捂着脸说:“行行行,这回的功劳算你的,你比我厉害,行了吧?” 旺财终于满意了。 糯宝甩了个白眼爬起来,凑在时三哥的耳边,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咒语,低低地说:“烈火莲是时闻宣找到的……” “你在武馆学艺的时候听人说起过烈火莲的下落,你在雪地里找到了烈火莲……” “是你找到的……” 她车轱辘话来回念叨了一圈,最后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晕死过去的时三哥开始发愁。 清忆诀会混淆时三哥的记忆,等他醒来,他就会忘了她跟雪狼对话的事情,也会模糊了今晚找烈火莲的经过。 只是…… 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他们要怎么回去? 糯宝头大地看向旺财,挑眉道:“旺财,我有个宝贝想送给你娘当谢礼,你再叫她来一趟好不好?” 天色渐明,戴红柳在噩梦中被惊醒。 时野赶紧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怎么了?” “做噩梦了?” 戴红柳余惊未定地说:“我梦见老三和糯宝出事儿了……” 时野失笑道:“怎么会?” “这俩孩子这会儿估计还没睡醒呢,你……” “不行,我要去看看。” 戴红柳一掀被子下床,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就冲了出去。 等她推开时三哥的房门,马上就吓得捂住了嘴。 “相公!” “老三和糯宝不见了!” 连着下了两天的暴雪终于有了渐停的征兆,可时家的孩子却丢了俩。 这样恶劣的天气,要是人在雪堆里出了事儿,那…… 家里所有人都顾不得多想,着急忙慌地穿上衣裳就要出门去找。 被惊醒的时小五恍若是丢了魂儿似的在院子里打圈,面色苍白的时四哥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抓住他的肩膀就说:“小五,你是不是知道三哥和糯宝去哪儿了?” 时小五红着眼蠕动嘴唇:“我……我不……” “时无恙!” 时四哥厉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要是三哥和糯宝出了什么岔子,你是要让我死都死得不安心吗?!” 时小五终于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烈……烈火莲……” “他们可能是去给你找烈火莲了……” “什么?!” 时四哥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外的茫茫雪地,惊得一刹忘了呼吸。 正要准备出门的几人错愕转头,戴红柳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老四,你刚才说什么?” “谁会死?” 时大哥猛地 皱眉:“烈火莲是什么东西?” 时二哥紧张道:“这东西都在哪儿找?老三他们可能去哪儿了?” “还有……” “山林雪地。” 时四哥死死地掐着掌心,反复吸气后沙哑地说:“大雪后的山林雪地,林子越深找到的可能越大。” “对,一定是在林子里……” “爹,快去找村里人帮忙!” 他带着绝望的颤音大声说:“老三可能是带着糯宝进林子了!” 第九十四章 真就是非常离谱 时野匆匆交代好时小五照看好时四哥,带着家人一头就扎进了风雪里。 时四哥扶着门框,呆滞良久。 他看似淡然,可他终究是肉体凡胎,脱离不了对生的执念。 他想活。 想陪着家人长久地活。 为了自己的心疾,他这些年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对烛查遍了无数医书典籍,烈火莲此物还是他跟吴大夫提起,吴大夫才想到去查找的。 他想给自己搏出一份生的余地,却从未想过以付出家人为代价。 如果三哥和糯宝真的…… 他不敢深想,死死地攥着门框抖成了漏风的筛子,心绪波涌之下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时小五吓坏了,连忙冲过去扶住他说:“四哥,你先进屋,我……” “不用。” 他艰难地把咳嗽声咽下去,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咬牙说:“我跟你们一起进山去找。” “可是……” “小五。” “我得去把三哥和糯宝找回来。” 时小五喷涌至嘴边的哭声翻滚而出,看着四哥藏在手心的血色,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四哥,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糯……糯宝说的,四哥哥一定会没事儿的……” “我……” “哎呦,时小五你爹娘呢?” 裹着棉衣冲到门口的薛婶着急道:“都啥时候了你哭啥啊?” “赶紧把你爹娘叫来!你刘叔找着老三和糯宝了!” “什么?” “找着了?!” 时四哥和时小五同时出声,换来的是薛婶一言难尽的表情。 薛婶咂摸了一下舌头为难地说:“找是找着了,只是没人敢往前凑。” “嘿呀,快别叭叭了,赶紧叫你爹娘来去接人!” 在被薛婶带着到地方之前,饶是聪慧过人的时四哥也想不出她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直到匆忙到了后山脚下,看到蹲坐在地上足有两个成年男子合起来那么威武的超大号雪狼后,他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这个场面是真的很滑稽。 时大哥做的小板车上躺了三个活物。 三哥体型最大,理所应当地垫底当了人肉垫子。 糯宝夹在中间,仰面睡得鼻子冒泡。 最上边一层,摊开了躺平的是跟着他们两人一起失踪的旺财。 旺财大约是毛厚实了火气挺大,盖在糯宝的身上睡得小娃娃脸颊红扑扑的,她甚至还翻了个身! 旺财肚子里传出的咕噜声,时三哥震耳的鼾声,还有超大雪狼蹬地警告的低吼声。 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夹在一起,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就是接二连三响起的吸气声。 离谱。 真就是非常离谱。 第一个被这幕震慑到的大叔心有余悸地吸了吸鼻子,煞白着脸说:“听说孩子丢了,我们赶紧就过来了,可谁知道刚到山脚下正好就撞见他们仨……” “不,是他们四个……” 两头狼两个人。 三个睡得不醒。 一个满眼警惕,看起来就像是在有意地保护他们一样。 不断赶到的村民惧怕老狼的凶狠不敢上前,就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个人呼呼大睡,顺带去把孩子的爹娘找来拿主意。 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人见过这场面啊! 时野赶到也懵了。 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小步,老狼马上就龇牙凶狠地吼了一声。 “爹你小心!” 时大哥果断上前把时野挡在了身后,皱眉看着老狼身后的板车,一咬牙硬着头皮喊:“旺财!” “时闻宣!” “时恬荔!你们都给我醒醒!” “别睡了!” 他叫得震耳,可睡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因为清忆诀的副作用太大醒不过来。 另外一个是因为强行使用法诀神魂亏弱。 反正就是叫不醒。 在时大哥也一筹莫展的时候,盖在最上头的旺财终于呜呜着抖了抖耳朵,皱着湿漉漉的鼻子呜咽了一声。 时大哥见状赶紧说:“旺财!” “你快醒醒!” “嗷呜……” “别睡了!” 时大哥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老狼马上护犊子嗷了回去。 你再吼一个试试! “小心!” 时二哥警惕地拉住了自家大哥,旺财终于是醒了。 它在糯宝的面前分外乖巧,真就是把自己活成了银白毛的大胖狗。 可家里的其他人它一个不叼,甚至还非常高傲。 它终于找回威风似的甩了甩脑袋,对着浑身都散发着警惕的老狼呜了一声。 老狼不甘心地用后脚踹飞了一地的雪,用一种诡异且熟练的姿势走到板车前头,用牙咬住板车上的绳。 准确的说,那是个衣带。 戴红柳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家三儿子的腰带,可现在却被老狼当成了拉车的工具。 就这么的,旺财坐在糯宝的腿上呜呜叫唤,老狼一边龇牙一边奋力拉车。 路上的雪堆得厚厚的,木板打造的板车拉动毫无压力。 一开始着急找孩子的村民变成了围观看热闹,一路尾随着老狼拖车终于到了家门口。 老狼用长长的嘴拱了拱旺财的肚子,回头看了一眼被扔在板车上的人,突然加速四脚翻飞,很快就在溅起的飞雪中消失不见。 等到这时,人们才敢涌过去查看情况。 出人意料的,板车上睡到沉迷的两个人都没事儿,时三哥的怀里还紧紧地捂着什么,手劲儿大到怎么都掰不开。 众人帮忙一起把昏睡的人扛进了屋,吴大夫也拎着药箱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啥事儿没有。 单纯只是困了。 戴红柳抱着糯宝后怕不已,含着泪说:“您真看仔细了?这俩孩子真的没事儿?” 吴大夫也倍感奇怪,可还是好性子地说:“是真的没事儿。” “睡醒了就好了。”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闻讯赶来的村长目光古怪地看着在糯宝身边打哈欠的小狼崽,吸气道:“我之前听说你家买了头奶羊来养狗,还觉得怪,说怎么养狗需要一头奶羊,合着这就是你家养的狗?” 哪个正经人家把雪狼当狗养?! 时野哭笑不得地说:“说来也是缘分,糯宝上次和她三哥进山套兔子,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么个小家伙,见她实在是喜欢,就只能是养着了。” 村长摸着胡子唏嘘半天,突然说:“养得好啊!” “啊?” “嘿,你怎么这么糊涂?” 村长两眼放光地说:“狼是最有灵性的野兽,也通人情,保不齐就是因为你家糯宝收养了这狼崽,那母狼今儿才会把两个娃送回来啊!这你都想不通?” “要不是有这崽子在,那母狼能忍着咬人吃人的恶性,给你安生把人送到家门口?没有那母狼在一旁看着,深山厚雪的,这俩孩子怎么可能回得来?” 他年轻的时候听说有厉害的驯兽高人养群狼为护,只是一直耳闻不曾得见。 没想到临赶着要进黄土的时候倒亲眼见着了! 原本觉得奇怪的村民听到这话瞬间明悟,还有心痒痒的搓着手说:“时野啊,你家糯宝还小呢,养个狗逗逗趣也就得了,你这狼崽子卖不卖?” “卖什么?” 村长老神在在地瞥他一眼,好笑道:“都说了狼通人性晓人情,这雪狼母子认的主是糯宝,你买回去也不顶用!” “谁说的?” 那个大叔心痒难耐地伸手,艳羡道:“这崽子还小呢,带回去养养一准能认家我……” “嗷!” “仔细你的爪子!” 村长连忙摁住他不安分的手,看着在糯宝身边弓腰龇牙准备攻击的旺财,感慨道:“你看吧,我就说狼只认一个主。” 老祖宗的话果然没错! 因为旺财的不好接近,以及涉事的两个人都还在睡大觉,这场惊心的闹剧只能半道中止。 时野和戴红柳感激满满的把来帮忙的人送出去,再三道谢后关上大门,时野脸上客气的笑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 他眸光如刃地转头看了一眼屋内,沉沉地说:“闻素,你去把时闻宣扛出来。” “闻墨,拿鞭子。” 第九十五章 糯宝十个不犯错的决心! 糯宝一觉睡醒亏空补足,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把脸皱成苦瓜的三哥。 他还是趴着的,表情痛苦。 糯宝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巴巴地说:“三哥哥?” 沉浸在激动和痛苦中的时三哥泪汪汪地眨了眨眼,要哭不哭地说:“你三哥我啊,挨揍了啊……” 糯宝??? 在决定深夜摸进山里之前,糯宝就算到了此行必有一劫。 卦象指示的还是皮肉之苦。 只是她也没料到,这份儿苦是时三哥一个人吃的…… 时三哥没注意到她不明显的心虚,双手抱着枕头苦哈哈地说:“我还睡着呢,就被大哥和二哥拎出去了。” 梦里的绝世武功没学到,下一秒就被鞭子腾空抽破了皮。 要不是时四哥及时装晕拦了一下,他估计现在还在外头挂着挨抽呢…… 他满脸悻悻地抽了抽鼻子,想到带回来的东西,眉梢又忍不住挂上了得意。 “糯宝,我跟你说咱们这回可是立大功了!” 他们找到带回来的那朵奇怪的花,居然真是传闻中的烈火莲! 因为清忆诀的缘故,他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找到的烈火莲,又是怎么在雪地里睡着的了。 包括家人问起的雪狼一事,他也觉得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可这些细节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真的把烈火莲找回来了! 时三哥还想嘚瑟几句,嘴还没张就被进来的时二哥打断了。 “你还好意思说。” “二哥,我……” “这么大的事儿,你小子怎么就敢瞒着家里人只带着糯宝去的?” 时二哥一贯带笑的脸上难得现了几分阴沉,走进来先贴头试了试糯宝脑门的温度,确定小娃娃没事儿才说:“你既然是知道烈火莲的下落,就该跟家里人商量,哪怕是我们跟着一起去找也能少几分风险,可你是怎么做的?” 大雪封山,天黑路滑。 这小子居然就这么带着糯宝进山了! 时二哥说着气不过,顺手还揪住了糯宝嘟着肉的小脸:“还有你。”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胆儿那么大?你三哥敢带,你还真就敢跟着他去凑热闹?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万幸是他们顺利找到了烈火莲,还得了雪狼护送安全回来了。 可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呢? 如果真就是出了事儿呢? 时二哥想想恨不得把老三揪起来再捶几下,糯宝赶紧护犊子似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她软乎乎地说:“二哥哥,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嘛?” “二哥哥你就别骂三哥哥了,他把糯宝保护得可好了,他还保护了旺财!” “旺财,你说是不是?” 旺财嗷呜着原地转圈。 是是是。 你三哥哥可厉害了。 他差点就把狼崽压扁了! 糯宝抓起布老虎甩在他的头上,爬到二哥的怀里小小声地说:“二哥哥,四哥哥的病是不是要好了哇?” 一线生机都攥回来了,那应该是没事儿了吧? 时二哥想到正在研究古方的吴大夫,眼眶无声泛红。 “吴大夫说问题不大了,只是……” “闻墨,糯宝是不是醒了?” 时二哥闻声立马就想捂糯宝的嘴,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糯宝踩着他的腿欢欢喜喜地说:“爹爹!” “我醒啦!” 她应完了对上时二哥举在半空的手,茫然眨眼。 “二哥哥你怎么了?” “我……” “时恬荔,你出来。” 糯宝本能地想爬下床,可看清时二哥脸上的挣扎,她突然就没那么想出去了。 她怎么觉得,爹爹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温柔? 而且…… 爹爹为什么突然叫她的大名??? 时家规矩,大名儿轻易不出口。 一旦叫了,轻则在说正事儿,重则大祸临头。 糯宝慢吞吞地把悬在床边的脚缩回去,小心翼翼地扯着被子往身上卷:“二哥哥,要不你说我睡着了吧?” 孩子都睡着了,要不就算了吧? “他说顶什么用?” 时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表情依旧缄默沉稳,可莫名的糯宝却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一股我要揍你的杀气。 时三哥鼓起勇气想拦一下,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时野说:“你还欠了十鞭。” 他默默把手收了回去,咬着被子对糯宝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回三哥哥是真的救不了你了! 不光是三哥哥没法救,其他人也救不了。 糯宝被二哥哥裹了厚厚的棉衣磨蹭着走出房间,进了堂屋就看到时小五在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危险危险! 糯宝心头狂跳,努力把被厚棉裤扒拉得合不拢的小腿站直,十指打绞贴在圆鼓鼓的小肚子上,努力装出了一副我是乖宝宝的样子,果断先发制人。 “爹爹,糯宝知错了!” “你打我吧!” 她脆生生地喊完,满脸决心地鼓起腮帮子给自己打了个气,双手双脚地跑过去拽来个长凳,双手扒着长凳的一端就趴了上去。 “爹爹动手吧!” “糯宝不怕疼!” 时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主动趴好了的糯宝,被气笑了。 “时恬荔,你真的知道错了?” 糯宝痛定思痛地用力点头。 “糯宝真的知错了!” “行,那你说说,错在哪儿了?” 糯宝早就打好了腹稿,认起错来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我不应该跟三哥哥悄悄出门,不应该不告诉爹娘还有大哥二哥。” “我保证以后不调皮了!我发十!”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个发誓的姿势,只是人家都竖三根手指,她豪气干云的直接竖了两个巴掌,怎么看都滑稽。 时二哥被逗乐了,捂住嘴咳了一声,说:“人家都说发誓,你怎么发十呢?” 糯宝理直气壮地说:“十个比四个多,证明我决心多啊!” “你……” 时二哥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去笑了。 糯宝还晃着自己白嫩嫩的小爪子在时野的面前晃:“爹爹,糯宝发十!” “十个不犯错的决心!” “好了好了,你难不成还真的要揍她?” 戴红柳终于忍不住去把糯宝从长凳上抱了下来,嗔怪道:“老三是个男娃,你揍也就揍了,糯宝可不行。” 好不容易养好了的娃娃,可受不住那份儿肉疼的苦。 时大哥也软言劝:“爹,糯宝还小呢。” 冷脸吓唬吓唬得了。 不行再去抽老三一顿也行,老三皮糙肉厚,他扛得住揍。 时野本来也没想动手,可抵不过小家伙挨打的心过分自觉。 他顺坡下驴地呵了一声,冷冷地说:“既然是犯错了,那就要罚一下长记性。” “时恬荔,爹爹罚你,你可愿认?” 糯宝窝在戴红柳的怀里,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认认认! “那好,去墙角罚站吧。” 时野指了个墙角,糯宝马上就很利索地滚去面壁思过了。 她自己站着大约是没意思,还顺手把在门外探头看热闹的旺财也一起揪了过去。 祸是一起闯的,罚也要一起认。 没错,她就是这么铁面无私的主人! 人类幼崽和浑身雪白的狼崽老老实实地面壁思过了,屋内紧绷的气氛无声而散。 其实时三哥和糯宝这回是立了大功。 可细想其经过,却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汗毛直立。 这兄妹俩的胆儿太大,不搓一搓莽撞不行。 所有人都默认了糯宝受罚的合理性,糯宝也觉得罚站不亏。 可有人心疼幺妹,他舍不得认。 糯宝面壁不到半刻,时四哥的屋里就传出了低低的咳嗽声。 他虚弱地说:“大哥?” “哎!” 时大哥推门进去,没两句话的工夫就表情微妙地走了出来。 他为难地说:“爹,老四说没糯宝哄着睡不着,想让糯宝去哄他睡觉。” 第九十六章 旺财是绿眼睛塌耳朵的超大兔! 这话一出,看着烈火莲激动得满面红光的吴大夫都愣了。 早闻时闻楮少年天才,早慧过人。 可他前后给时闻楮治了那么长时间的病,也不曾听说过这人睡觉还要人专门去哄的啊? 堂屋里一时寂寂,时小五哀求似的扯了扯吴大夫的袖子。 “师父,您帮着劝劝。” 糯宝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她哪儿受这罚站的苦? 吴大夫瞬间福临心至,摸着胡子说:“你家老四可禁不住累,睡不好那可不行。” “他既是要糯宝守着才能睡,那就让糯宝去守着吧。” 他老人家好人做到底,善人的光芒普照幼崽和狼崽,还补充说:“旺财也跟着去吧,它毛厚实火气旺,去暖着正正好。”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糯宝的第一次罚站就只能无疾而终。 糯宝没想到四哥哥如此仗义,美滋滋地揪着旺财去找四哥了。 可她刚蹬了鞋子爬上床,脸上仍带苍白的四哥哥就温柔地说:“糯宝这回知道错了?” “真的知道了!” “那我就放心了。” 四哥哥怜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柔声说:“罚站就免了,从明日起每日的大字加一篇吧。” 糯宝整个人瞬间呆住,时四哥笑得越发温柔。 “四哥这回托了糯宝的福,想来怎么着也能长命百岁了。” “糯宝放心,你的每篇大字我都会盯着你写的。” 所以体罚可免,文罚不可少。 该是她的,最后怎么也躲不了…… 距离过年仅剩下八天。 可这八天,糯宝过得分外煎熬。 她的专用代笔王长栓跟着爹娘回县城老家了,暂时不过来鬼混。 写大字的任务成了她一个人的折磨。 她不是不会写字,可问题就出在她会写的太多。 三岁的小娃娃正是握笔都跟抓筷子的时候,就算再天资过人的娃,也很难写出正常人能看懂的字儿。 她的痛苦是在于,如何把一手好字扭曲出自己都不认识的鸡零狗碎的模样,然后再捧去荼毒才子哥哥的慧眼。 值得庆幸的是,她天赋异禀,且适应能力极其超群。 在这样的双向折磨中,时四哥终于开始头疼。 糯宝写完了带着旺财出去撒欢,他放下手中鬼画符似的大字,沉沉道:“大哥,我小时候读书有这么费劲儿吗?” 时大哥瞥见他手里的墨团,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上一个这么费劲儿的,是老三。” 家里六个孩子,现在仍在书院的只有老四,可前头三个都是读过书的。 老三于文墨一道实在不开窍,好在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儿走了武道。 可糯宝这个…… 时大哥仁慈地拿走老四手中的纸,好笑道:“糯宝还小呢,缓缓再学也行。” 时四哥哭笑不得地扶额。 他之前用拙劣的手段装病让糯宝免罚,事后还被好几个人数落,说他对糯宝太过纵容。 可打眼在家里仔细找一圈,谁不是全心纵着的? 他三哥人还趴在床上呢,可昨日还想着帮糯宝抄大字! 被纵容包围其中的糯宝抓起笔的时候十分困惑,可放下笔就过得分外欢实。 在这样一个时辰痛苦,十一个时辰欢乐的充实中,日子转眼来到七日后。 明天就是除夕了。 有钱没钱,家里总要好生过个年。 这是刻在村民骨子里的执念,也是让家人忙碌起来的原因。 戴红柳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可准备到现在还是不够。 “老二,你来把这个酥肉炸了,我去看看缸子里腌的酸菜。” “糯宝,你带着旺财往后退一些,锅边饭不是你们这么吃的!” 一幼崽一狼崽,两个守着各自的碗,眼睛紧瞅着灶台,也不怕被烟熏着!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去看腌菜。 糯宝两眼放光地说:“二哥哥,肉肉!” “好好好。” 时二哥用笊篱捞出在热油里炸到飘起来的小酥肉,往她和旺财的碗里挨个分了一些,还额外给了旺财一个超大的骨头。 “慢些吃,别烫着。” 糯宝捧着冒尖的小碗呼哧吸气,在旺财心满意足的呜呜声中冲了大门。 “来,吃肉!” 对大人而言,过年意味着忙碌和喜庆。 可对小孩子而言,过年代表的仅仅是很多很多的好吃的。 重点是这些过年才能吃得到的美味,大家还能一块儿分着吃! 靠着端碗分食这一绝对友好的行为,糯宝短短几日就把前三年没交到的朋友全都聚到了家门口。 没办法,糯宝家的菜是真的香哇! 时二哥考虑到门口好几个小孩儿呢,出手格外大气,糯宝捧着一碗酥肉走出大门,手里有肉财大气粗。 门口聚集着的五六个小娃娃一窝蜂地扎过来,一人嘴里咬了条酥肉啃得满嘴流油。 有个门牙漏风的小子哧溜着口水说:“糯宝你家的酥肉真好吃!” “那是!” 糯宝得意地昂起了小下巴,开始狠狠吹捧:“我二哥哥做饭最香了,能把你舌头都香没了!” “你二哥哥真厉害!” “那也没有我大哥厉害!” 时大伯家的小儿子时铁柱手快抓起了第二条酥肉,嘚瑟地说:“我大哥会打猎,他还打了两只兔子!” “哇喔!兔子!” 糯宝有些不服气地啧了一声,为三哥哥争光的好胜心突然被激起。 “我三哥哥也会抓兔子!” 时铁柱挑衅道:“那我大哥抓的兔子在锅里,你三哥抓的兔子在哪儿呢?” 糯宝转头望了一圈,发现家里是没有兔子。 对哦。 上次抓到的是旺财来着…… 她心一横干脆指着旺财说:“这儿啊!” “它就是!” 正在埋头啃肉骨头的旺财茫然抬头。 有人反驳:“可兔子都是短毛的啊!” 糯宝:“它是长毛兔。” “那兔子还有长耳朵红眼睛呢!” “旺财是绿眼睛塌耳朵的超大兔!” 糯宝胡诌得一本正经:“这样的兔子你们没见过吧?只有我三哥哥那么厉害的人才能抓到!” “我家的兔子还会学狗叫!” “旺财,龇牙给他们叫一个!” 旺财不想放弃尊贵狼崽的尊严叫一个,无奈糯宝手里的酥肉香气诱人。 它没出息地呼噜一下舌头,努力坐直:“汪!” 时铁柱惊得愣了下,看着眼前大到离谱的长毛兔,半信半疑地说:“可我爹不是说你家旺财是狼吗?” “它是长得像狼的兔子不行吗?” 非要这么说,其实也不是不行。 门口这群娃最大的六岁最小的三岁,认知有限的情况下,糯宝成功靠着自己的厚颜无耻和理直气壮赢得了这场拼哥的战争。 第二碗酥肉见底,时铁柱已经被彻底收买了。 肉香传远,他娘在远处叫:“铁柱,肉丸子炸好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喊:“糯宝等我,我去把肉丸子拿来分你吃!” “还有我!” “我家还有炸的芋饼!我这就回家去拿!” 糯宝就坐在门口,冲去跑来的小伙伴愣是全程没断。 你家的炸丸子,他家的炸芋头,还有出锅现捞的香脆酥肉和炖得软趴趴的骨头,这几个小孩儿就这么换着吃,轮着比,等各家的大人出来叫的时候,每个人的肚子都鼓成了皮球。 旺财撑得歪在地上,把尾巴甩成了长毛狗。 糯宝双手托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进屋闻着浓郁的各种炸货香气,美滋滋地说:“过年好哇。” 过年真的好! 第九十七章 糯宝要送福! 除了炸各式各样的丸子酥肉,过年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流程。 写春联,贴倒福。 上岭村大大小小的人不少,可能提笔写字儿,写完了还能体体面面地贴在门框上,直接欣赏一年的却属实不多。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时四哥就会变成村里长辈最稀罕的娃子,他写得好啊! 而且自打糯宝和三哥找回了烈火莲入药,他的精气神看着是一日更比一日好,前来讨春联的人也没了劳烦病患的局促,自发捧着剪裁好的红纸,络绎前来要对联的人流水似的就不曾断过。 他今年还多了个小帮工。 除夕当天。 糯宝站在自己专属的小书桌前,深深吸气提笔凝神。 今日的表演项目:如何在围观下一本正经地鬼画符。 薛婶嗑着瓜子乐道:“哎呦,瞧瞧这娃的小模样!” “这小笔一拿架势一摆,瞧着还真像是个会写字儿的!” 这话听起来不太像是夸人的。 糯宝咬着腮帮子较真道:“婶婶,糯宝会!” 是写得非常好的那种会! 薛婶明显不信,乐了个前仰后合。 她配合地说:“对对对,婶婶知道你会。” “老四啊,今年你多帮我写几个福字,越多越好!” “就你事儿。” 同样等着墨宝的三婶好笑道:“来了这么多人,就你要的福字儿最多,你家多少门啊?怎么这福气往你家就是不够灌呢?” 薛婶被打趣了也不生气,大咧咧地笑着说:“谁嫌弃福气多啊?” “这不是赶着年节的好日子,想着多讨些福气,好赶着新年添新丁么?” 她说起这事儿面上多了几分无奈,叹道:“我家大儿成亲都三年多了,可蕙娘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年头翻过去,她嫁过来也就四年了,再没个娃她得在家憋屈死。” 薛婶是好性子,尽管心里也着急抱孙儿,可从不难为儿媳。 可抵不过说闲话的多,她儿媳自己听了上火着急。 三婶顿了顿,宽慰道:“孩子讲的是子孙缘分,放宽心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了。” “话是这么说,可蕙娘钻了牛角尖自己出不来,连日哭了好几场,你说我咋能不心疼?” 这边两个婶婶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求子良方。 糯宝竖这耳朵听完,抓着笔动作飞快。 她嗖嗖几下画好,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红纸朝着薛婶蹦了过去。 “婶婶给!” 薛婶接过去立马就乐了。 盘子那么大的红纸上,七拐八绕地画了好几个长相奇怪的果子,多的笔划少的撇捺,瞅着眼熟却谁也说不出具体是像了个啥。 薛婶好笑道:“糯宝,你这画的是个啥?” “石榴呀。” 糯宝骄傲地背着小手说:“爹爹种了石榴树,说明年给糯宝摘好多好多的石榴吃!” 她说着似有些苦恼,拧巴着小眉毛说:“可是石榴好多籽。” 薛婶刚要乐,突然揪着这话说:“糯宝,你刚才说啥?” 糯宝烦恼得一本正经:“多籽啊!” “好好好!” 薛婶乐不可支地把她捞进怀里,挼了一把她的脑袋,欢喜道:“今儿就当是婶婶借你这张小嘴讨的口彩了,等你蕙娘嫂嫂真的有了娃娃,我就来给小福星封大红封!” 糯宝眨巴着眼像是没听懂,乐呵呵抓着自己的得意大作强调说:“那婶婶要把这个送给嫂嫂哦。” 蕙娘嫂嫂是个敦厚的,本来也是多子多福的命格,只是时候未到,暂不可急。 她鬼画的时候融了请胎神固安魂的阵法,拿回去贴身放着定有奇效。 早些把她命中该有的小娃娃请到,就当做是她还蕙娘嫂嫂昨日那两个糖油果子的谢礼啦。 换个大人都会把糯宝这话当个乐子,笑笑就过了。 可薛婶听了多籽二字实在高兴,想也不想就豪爽点头:“婶婶回去就让她贴在床头!” “嫂子你怎么把她的孩子话当真?” 戴红柳看了眼那张画风奇特的石榴,对着心肝肉似的亲闺女也实在夸不出来。 那玩意儿是真的很丑。 她忍笑道:“大年节的,贴那个……” “糯宝画得多好看啊!” 薛婶揽着糯宝为她打抱不平:“糯宝才三岁呢,能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我拿回去贴着怎么了?” “咋地,你是自己还没得闺女画的画,就先眼热上我的了?” “那可不行啊。” 三婶跟着帮腔:“我可在这儿看着呢,谁也不能抢了薛嫂子的吉祥话,你就是糯宝的亲娘也不行。” “哎哟。” 戴红柳好笑得直不起腰。 糯宝却在吹捧中来了劲儿。 多画点儿多画点儿。 给她喜欢的人都画一个! 她利索地蹦到地上,猴子抓筷子似的抓起笔,斗志昂扬地喊:“四哥哥!” 一直忍着笑流水线写春联的时四哥挑起了眉梢。 “嗯哼?” 糯宝嘟着自己的三层奶膘下巴,气势磅礴:“福字怎么写?” “糯宝要送福!” 在屋里此起彼伏的笑声中,时四哥弯唇握住糯宝的小手,在裁剪好的红纸上一笔一划地往下落。 糯宝笑得眼都亮晶晶的,看着四哥哥少了苍白的脸色,笑嘻嘻地说:“四哥哥有愿望吗?” 你可以许愿的哇。 说不定糯宝可以帮你呢。 四哥哥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我啊。” “一盼阖家安乐,二盼吾妹康健无忧。” 说话间福字落下最后一笔,笔锋温润中不失锋锐,圆满而得其人心。 只可惜,他一松开手,糯宝就不太行了。 照葫芦画瓢也是需要水平的。 可是糯宝现在不需要水平这种东西。 她严肃且正经地对着四哥哥的佳品唰唰画了半天,最后的成品一个比一个更加离奇好笑。 但是她本人对自己的战绩非常满意。 写完了花着一张小花猫似的脸,叫上飞快甩尾巴的旺财,抱着自己的怀里的一堆宝贝就要出去撒欢。 时二哥不放心地说:“糯宝,你自己要去哪儿?” “我跟铁柱他们出去玩儿!” 这都是她送福的小跟班! 村长家。 村长揪着胡子端详半天,愣是没看出来这是个福字。 可这不妨碍老头儿乐。 “糯宝啊,这是你写的,专门给爷爷送来的?” 连同旺财在内的几个小脑袋使劲儿点头,排练好了似的齐刷刷地说:“爷爷要多福多寿哇!” “嗷呜呜!” 村长顿时笑出了声儿。 “好哇,爷爷一定长寿哈哈哈!” “老伴儿,快给这几个孩子拿炸果子,也省得耽误他们这张小甜嘴儿了!” 从村长家出来,这几个娃的手里都捧着吃的,彻底实现了孩子手里绝不走空。 铁柱咬着嘴里的炸果子含糊地说:“糯宝,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糯宝小手一挥,掷地有声:“去族长爷爷家!” “走!” 第九十八章 我!有钱! 送福娃娃小队在村里来回奔走,糯宝直接忽略了在家中为了小儿子伤心的老太太,直到最后一张安字贴在了在三太爷家的门上。 实事求是地说,糯宝加了专属小妙招的春联确实不好看。 可耐不住收到礼的人都很给面子。 不光是当场收下马上就贴在门上,还都或多或少给了谢礼。 一路晃荡到家门口,旺财的肚子都鼓到吃不下了。 糯宝打了个饱嗝,脚下突然一空,被一双大手举了起来。 “舍得回来了?你们这是去哪儿混吃混喝回来了?” 时二哥狭促道:“掂着都比出门前压手。” 糯宝不满地唔了几声,熟练地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他的肩头坐好,颇有大将风范地说:“送福结束!” “解散回家!” “这就回了?” 时二哥好笑得不行:“锅里刚蒸出了甜糕,来都来了,各位小客官都满村里吃一圈了,不留下来赏脸吃一口?” 小娃娃在家里的饭量不详,可出了门就是遇美食立马变强。 铁柱率先举手:“我想吃!” “我也想!” 糯宝看着他们几个被肚子撑起来的衣裳,十分感慨。 再吃也不用走回去了。 团一团从家门口就能外滚。 都成球了! 撑成球的几个小娃娃欢呼着冲进院子,嘴甜的挨个叫了人,手快的不顾烫捧住了甜糕。 糯宝实在吃不下了,索性坐在二哥哥的肩头开始指点江山。 准确的说,是辅佐贴春联。 这活儿本来是早就要干的,可时大哥想着她喜欢热闹,愣是等她回来了才动手。 “大哥再高一点。” “对对对,小五哥你那个贴歪啦!” “三哥哥你怎么两只手不一般高呢?” 时三哥抓着春联满脸幽怨:“你猜我为什么不一般高?” 他不久前刚挨了顿打好吗?! 糯宝底气不足地挪开眼,敷衍地安慰:“三哥哥辛苦了,一定记得多吃点!” 唯一能写春联的人在自己家,可为了把免费的春联买卖做到全村,他们家愣是拖到了最后才贴得满屋喜庆。 糯宝亲自写的那张扭曲的福字帖在了大门正中,跟时四哥出手的隽秀潇洒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家里的每个人都对此非常满意。 “不错不错,糯宝再好好练练,明年大约也就能认出来这是福了。” 糯宝被奚落得哼唧了几声,还没反驳就先被远处响起的鞭炮声惊得抖了抖,时大哥赶紧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炸鞭了。 做饭早的人家已经开始请祖宗供饭了。 这是上岭村人情味满满的年。 也是糯宝到这个家的第一个年。 在接连不断炸响的鞭炮声中,一大早爬起来就开始忙活的糯宝终于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时大哥本来想抱她去床上,戴红柳却拿来小毯子说:“不急,还没到交天气的时候呢。” 她用小毯子把糯宝严严实实地裹好,笑着说:“小娃娃要守岁,守过了一岁大一岁,这可是求康健的好意头。” 时大哥听完默默抱紧了糯宝。 旺财狼生头一次被围绕在鞭炮声里,怂得没了白日里的傲骨,软趴趴地窝在时三哥的怀里,然后被手欠地扒开了往下坠的眼皮。 “小孩儿不许睡!赶紧睁大眼好生守岁!” 旺财用爪子薅着他碍事的手呜咽了几声,作势要换个人抱。 可四脚还没落地,听到鞭炮声马上就呜咽着蹿了回去。 两脚兽好吵啊! 狼崽怕怕! 炮竹声响至夜半,直到次日天明破晓,村里才逐渐从鸡犬不宁的轰炸声中消停下来。 糯宝还在呼呼大睡,家里的其他人都早早地爬了起来。 戴红柳收拾着东西,面露为难:“相公,你们昨日去给老太太送东西的时候,那边可说什么了?” 时野抿唇答道:“能说什么?” “归根结底还不是那老三样。” 老太太命苦,他没良心,大头是担心流放路上的小儿子。 可骂归骂,老太太肚子里的算盘打得门儿清。 嘴里喊着不稀罕他家送的鸡零狗碎,实际行动是全都收下,嘴上手里来回忙活,老太太那是一点儿都没耽搁。 戴红柳听完忍不住啐了一声,想了想说:“那咱们今儿还带着孩子们去拜年吗?” 按规矩是该去的。 正头奶奶在一头住着呢,年初一的时候总该要去露个面。 可她却属实不太愿意大过年的去找晦气。 时野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笑了笑就说:“昨日已经去过,今日还去干什么?” “老太太还要养病呢,去的人多了也不好。” 戴红柳心满意足地接受了他这个说法,张罗好了早饭就去叫糯宝起床。 “小懒虫,起床了。” 糯宝睡不够唔唔着往被子里躲,被戴红柳强行刨出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了胸口挂着的小布包。 小布包是戴红柳特意做的,上头不光是绣了个寓意身体强壮的小老虎,还绣了个小巧的糯字。 糯宝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掏,摸到布包里装着的东西马上就不困了。 银砸! 打了热水进屋的时二哥见她这副心花怒放的样子,好笑道:“这是打哪儿薅来的小财迷?” “糯宝啊,你就那么喜欢银子?” 糯宝不假思索地点头:“爱哇!” 谁家好孩子能不喜欢钱? 不见钱眼开的那是好孩子吗?! “呦呵,那二哥哥今儿可得好好表现了。” 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手里变出个小荷包,逗糯宝说:“把你的钱兜兜打开,看看放进去能变出来多少好不好?” 小财迷当即双手配合,把钱兜兜的口子扯得圆圆的,生怕装不下。 一个荷包进兜兜,紧接着就是第二个。 屋门还没出呢,兜兜装了大半! 家里的每个人都给她准备了压岁钱。 就连时小五都把自己藏起来的私房钱拿了一些出来,还学着大人的模样认真地摸着糯宝说:“糯宝拿了哥哥的压岁钱,就要乖乖长大知不知道?” 糯宝满眼崇拜地看着变成金主的小五哥,满脸赞同。 “小五哥说得对!” “我看你是谁给钱谁说的对。” 时二哥把喜上眉梢的小娃娃抱过去,放她在小椅子上说:“别龇牙乐了,快吃饭。” “不然一会儿铁柱他们来找你玩儿,你空着肚子有力气玩儿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时铁柱攥着自己辛苦一年得来的压岁钱,欢天喜地的叫:“糯宝,走我们出去玩儿啊!” 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尾巴兴奋地喊:“过年的时候有担挑子的人来卖东西,我们去买糖人吃!” “糯宝快来,我有压岁钱!” 时大哥含着笑去把张罗出门的小娃娃都邀进屋,站定就听到张二娃得意地说:“我娘给了我两文钱!能买好大一个烧饼呢!” “糯宝,我一会儿买烧饼分你吃好不好?” 糯宝咬着嘴里的汤圆吭哧点头。 好好好,烧饼很好。 时铁柱不甘示弱:“我给糯宝分糖葫芦吃!我有三文钱能买一串糖葫芦!” 糯宝点头如捣蒜。 糖葫芦也不错。 时铁柱和张二娃你一言我一语争比起来,说着说着齐齐看向糯宝:“糯宝,你的压岁钱呢?” 说完张二娃就故作深沉地说:“我娘说糯宝过了年才正当满三岁呢,她还这么小,肯定是没有压岁钱的。” 时铁柱也说:“也是,我都是六岁了才有的呢,糯宝肯定没有!” 糯宝本来一心啃汤圆无心参与攀比,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比岂不是看不出她雄厚超群的实力? 她推开时野喂饭的勺子,撑着小桌子站在凳子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了小胸脯,指着把脖子都压弯了的钱兜兜掷地有声地说:“我!” “有钱!” 嘎嘎有钱的那种有钱! 第九十九章 真的是好家伙! “卖货的大叔来了!” “糯宝快冲啊!” “冲啊!” 呼喊声起几个娃娃乱七八糟地跑了出去,惹得戴红柳笑个不停。 “一群娃娃凑在一起是热闹。” 糯宝的病没好之前,只能整日整日地待在家里,也没有同龄的小娃娃找她玩儿。 可现在不一样了。 没多久的工夫糯宝直接混成了娃娃头,虽说着家的时候少了,可大人瞧着心里就是欢喜。 小孩子可不就是应该这样贪吃傻玩儿吗? 她乐完了转手就开始忙了。 过年的时候村里人都会歇着,顺带去城里逛逛买点儿平时舍不得买吃食打打牙祭,毕竟对庄稼人而言,一年到头能歇着的总共也就是过年这几日。 可他家不行。 过完年就要着手准备春耕,能卡着时间去赚钱的日子就这么几日,着急赚钱的人舍不得浪费时间休息。 时野把泡发好的豆子放 进石磨,一边拉磨一边说:“全都做成豆腐脑?” “对,豆腐脑好卖。” 戴红柳挽着袖子炒卤子,说:“豆腐脑水汽还大,做出来的碗数能比豆腐多,这样做一次还能多卖几碗。” 虽说一碗豆腐脑赚不了多少,可积少成多总归算一个进项,谁会嫌赚到手的银子多呢? 这边灶台上的豆香盈盈,时二哥也在为了出摊做准备。 除了之前卖的鱼肉小馄饨,他这回还准备了别的吃食。 芝麻饼。 常见的芝麻饼都是放在锅上烙的,相当于是油炸熟的,好吃是好吃,可荤油的本钱高,巴掌大的芝麻饼要花三文钱,手里拮据的人舍不得买,舍得花这份儿钱的人又吃了嫌腻。 他琢磨了几日,鼓捣着大哥在后院里搭了个造型古怪的泥灶。 泥灶最上头盖了一块厚厚的铁板,灶的里头也圈着一层铁皮,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肚大口小的葫芦。 他先是在内壁的铁皮上唰上一层油,直接把做好的面团挨个糊在铁皮上,盖上盖子就用炭火烘烤。 这样烘出来的芝麻饼层层酥脆,芝麻油香,而且放上一夜也不会变软。 除去了荤油煎炸的过程,成本也相应减少了很多。 时大哥帮着他烘烤出一炉又一炉的饼子,放凉后放在筛子上码齐,等着明日拿去售卖。 糯宝一行人如愿以偿地找到担着挑子的货郎,只可惜每个人手里的钱都不多,能买的只有一样。 张二娃蹲在挑子边精挑细选半天还下不了决定,时铁柱有些着急地说:“嘿呀,你怎么还没选好啊?” “我就跟你说选那个小木老虎!” 张二娃不满道:“可是这个小竹蜻蜓我也喜欢啊!” “我一年也就能得一次压岁钱,你还不许我多想想了?” “你……” “哎哟,大过年的着什么急?” 货郎是个敦厚的大叔,笑着就说:“天儿这么冷,在哪儿不都是一样的玩儿?我这挑子上还有新奇的小玩意儿能看呢,着急走了可就看不着了。” 他说完看向糯宝:“小娃娃,你还想看看啥不?大叔不要你钱,免费给你看看!” 看看当然是不花钱的。 可大叔能如此豪气,不得不说,真讨孩子喜欢啊! 糯宝笑得甜滋滋的,攥着手里的糖人说:“大叔赚多多的钱,发财发财!” “哈哈哈,叔借你吉言啊!” “来,大叔再给你耍一遍这个小皮影人,也省得你在这儿干等那俩臭小子。” 大叔热情似火地拿出了吸引小娃娃的玩具摆弄起来,糯宝十分捧场地发出哇偶的惊喜声。 可她都快看腻了,张二娃还是没选好。 眼看着时铁柱和张二娃就要打起来了,糯宝终于忍不住说:“大能耐人啊……” 这个小哥一文钱想了半个时辰啊! 她摸摸兜兜大步走过去,抓起张二娃相中的和时铁柱想让他买的小玩具,豪横地说:“都要!” 张二娃很为难地瘪嘴:“糯宝,我只有一文钱,只能买一个啊。” “我有哇!” 糯宝把自己的钱兜兜往前一拍,抓出两个铜板递给大叔:“叔叔我们都要啦!” “糯宝你真好!” “糯宝真好!” 糯宝在左右狂响的吹捧声中,矜持地往下压压小手。 好了好了。 可以不夸了。 不然这两个铜板花得就太物超所值了。 糯宝对小伙伴一视同仁,一个糖人掰了三份儿,一人还送了个小玩具。 张二娃和时铁柱得了宝贝更是稀罕她,正想抢着背她的时候,张二娃突然说:“糯宝,那不是你小姑吗?” “我小姑?” 糯宝躲在树干后悄悄探头,果不其然那里站着的就是时小姑。 她还不是一个人。 看到时小姑扭扭捏捏歪在男人身上露出的侧脸,糯宝猛地瞪大眼呛了一口冷空气。 好家伙! 真的是好家伙! 糯宝八卦心起还想再看会儿西洋景儿,可时铁柱愣是摁着不许他俩继续看。 “我娘说了,小娃娃看不得这种事儿,见了脏东西会长针眼的!” 他是三人行中最大的,强撑出大哥的气势把两个小的拽远。 可走开了张二娃还在问:“他俩是饿了吗?” 时铁柱:“什么饿了?” “不饿的话,张个臭嘴啃啥?” 糯宝嘴角抽抽认真附和:“对哇,这么啃能吃饱吗?” 跟蛤蟆对嘴喷唾沫似的,也不怕吓着肚子里的娃娃。 时铁柱对此也是一知半解的,被这么一问有些懵。 可他还是故作老成地说:“饿了也不能吃啃人啊,所以肯定不是饿了。” 糯宝老神在在地下结论:“那就是馋肉了。” “没错,肯定是互相啃着解馋呢。” 张二娃还在懵:“这么啃能解馋吗?” “糯宝,你是香的,要不你让我……” “你给我滚!” 张二娃惨遭嫌弃从善如流地闭嘴了,三人组晃荡一圈,把没被人走过的雪地走踩满了歪七扭八的脚印。 在外头转了一圈,走到家门口,远远地就闻到了浓浓的芝麻香气。 张二娃吸了吸鼻子,肚子开始疯狂打鼓。 “糯宝,你家这又是在做啥呢?” 糯宝蹬蹬蹬地跑进去,看到筛子上的芝麻饼两眼发亮:“饼砸!” “你鼻子倒是灵。” 时二哥好笑地招手:“都到家门口了,站着做什么?” “刚出炉的热饼子,赶紧过来吃。” 小娃娃的抵抗力禁不住香味的邀请,不一会儿一人双手捧了个热乎乎的芝麻饼,张嘴咬得不断哧溜。 糯宝捡着饼子上香香脆脆的芝麻吃,心满意足地晃着小脚说:“我刚才碰见小姑了。” “你小姑?” 戴红柳错愕一刹,皱眉说:“她是不是难为你们了?” 第一百章 我求求你别吹了 时小姑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有大人在的时候浑身拎不出二两胆儿,可要是糯宝自己撞见了,那岂不是…… 注意到她的脸色难看,糯宝赶紧说:“小姑跟一个大叔在一起,都没搭理我们。” 她说着一脸小大人似的感慨,拍拍小肚子说:“不过小姑肯定是把爹爹送过去的好东西都自己吃了,她都吃胖啦!” “吃胖了?” 戴红柳没想到转折是这样,愣了下好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她是吃胖了,不是穿多了?” 糯宝煞有其事地眨眨眼,认真道:“可是她的肉肉都在肚肚上哇。” “糯宝吃多了,肚肚也是鼓哒!” 她还很有说服力地腆起了自己的西瓜肚,戴红柳刚要笑嘴角立马就垮了下去。 糯宝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嘿嘿一笑低头接着啃饼。 戴红柳的心里却是在一通七上八下的胡乱打鼓。 她琢磨半天到底是没忍住,悄悄拉过时野说:“相公,你昨天过去的时候,老太太跟你说时妮儿的婚事了吗?” 时野眉心缓缓皱紧:“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戴红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说不准,踌躇半晌只能咬牙说:“总之下次再抽空过去的时候,记得顺口问一嘴,得空的时候再打听一下,之前被人撞见跟时妮儿一起的那个男子是什么来历。” 时野刚想说何必费劲不讨好,戴红柳就心急地掐了他一下。 “一家丑事两家丢,你别忘了,时妮儿叫你一声大哥,咱家的几个孩子都还没论亲呢!” 要是时妮儿做出了丢人现眼的事儿,她家的孩子少不得要被拉出来拉踩。 她的孩儿可受不得这样的无妄之灾! 戴红柳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时野索性放下手头上的活儿走了出去。 晚饭间,糯宝抓着小勺子奇怪道:“爹爹和娘亲呢?” “他们不吃饭吗?” 时大哥把大块的肉碾碎了放在她的小碗里,哄着说:“他们有点儿别的事儿,一会儿就来了。” “你快吃自己的,一会儿都凉了。” 糯宝乖乖地塞了一嘴饭不吭声了,隐约听到屋内传出的说话声,心思逐渐跑远。 她白天的随口一说,她娘明显是听进去了。 这样也好,省得哪天丑事儿曝了还没个准备。 她吃饱喝足就准备睡觉。 明天是开张大吉的好日子,她要跟着家人出去摆摊赚钱! 次日天色蒙蒙亮,糯宝就艰难的把自己从被子里拔了出来。 跟她一样睡眼惺忪的还有时小五。 时二哥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看着眼前晃荡的瞌睡虫忍不住笑:“都说了你们不去也行,非要起这么早跟着干什么?” 糯宝挥着小手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去帮二哥哥数钱啊。” 再说了,娘都说了这几天的集市热闹,她一定要去凑凑。 有心想凑热闹的小娃娃属实无力,临到出发的时候,还裹着自己的小被子在时大哥的怀里扎了个回笼觉。 等她一觉睡醒,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集市上,早起来摆摊的人们正在各自忙碌,馄饨摊边上就是爹娘一大早点好的豆腐脑。 糯宝坐在小凳子上喝了半碗加了糖的豆腐脑,抱着暖烘烘的旺财恋恋不舍地说:“四哥哥呢?” 今日摆摊全家出动,可睁眼怎么没瞧见她四哥哥? 戴红柳把打满了的豆腐脑递给客人,擦了擦手说:“他说想去找个同窗借两本书,一会儿就回来了。” “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就惦记上了?” 糯宝把下巴杵在旺财的脑袋上嘿嘿地笑,等冷风吹来清醒了,就带着旺财往前挤。 揽生意的时候到了! “香香脆脆的芝麻饼!甜滋滋的豆腐脑嘞!” “大叔大婶小姐姐,大伯大娘小哥哥,走过路过别错过!尝过吃过不吃亏哎!” 她小嘴一张逗得路过的人驻足而笑,还当真被她招揽到人了! 锅里热气熏腾起的白雾不断冒出,糯宝带着旺财客人中来回穿梭。 她负责夸,主打的是口头营销。 旺财负责把脖子上挂着的兜子杵上前,现场收钱。 没等到中午,旺财脖子上挂着的兜兜都换了两个,准备好的东西也纷纷见底。 时四哥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准备收摊了。 他诧异道:“这么快?” 他都没帮上忙呢。 戴红柳没想到能卖这么多,好笑道:“今儿糯宝和旺财真是帮大忙了。” 本来人家没想吃的,可旺财冲过去摇头晃尾的一顿蹭,见他揽客卖力来的人还真不少。 时二哥把最后一碗馄饨捞出来,放在桌上说:“这都一上午了,老四你先吃点儿垫垫肚子,还有两个饼子我给你热一热。” “那你们呢?” “我们吃饱了呀。” 糯宝蹭过去用鼓起来的小肚子顶了顶四哥哥的腿,美滋滋地说:“糯宝吃了一大个芝麻饼!” “二哥哥做的芝麻饼最好吃了!” 时四哥好笑地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笑道:“那小功臣的肚子还能装得下吗?要不再随我吃点儿?” “不要了不要了。” 糯宝抱住他的脖子乐:“再吃就要炸啦!” “就你会胡说。” “老四你自己吃,她还吃了半串糖葫芦呢,真不能喂了。” 时三哥大手一伸把她提出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说:“正好还没散集,我带着她去逛逛,顺带看看大哥那边咋样了。” “行,你们注意安全。” “好嘞!” 糯宝抱着三哥哥的脑袋新奇地四处张望,远远地看到街边的人就兴奋招手:“大哥哥!小五哥!” “你们怎么过来了?” 时大哥走过来捏了捏糯宝的小脸,把她头上的帽子扣得再严实些,顺口说:“爹娘和老二那边都忙完了?” “忙完啦!” 糯宝得意地凑在他的耳边说:“糯宝和旺财收了好多钱呢!好多好多钱!” 时大哥被她逗笑,揪着她的小手说:“那你数清楚赚了多少了吗?” “你四哥哥教你的数数会了吗?” 糯宝撇撇嘴躲避似的把脑袋往他怀里钻。 时小五见状就说:“大哥你别问了。” “咱家糯宝和旺财都不识数。” 糯宝不满地探头,换来的是三哥哥的维护。 “谁说糯宝不会了?” “两只手指头能扒拉完的,糯宝都数得可清楚了,对吧糯宝?” 糯宝心累地往大哥肩头一趴,生无可恋地看着满脸骄傲的三哥哥说:“我求求你了。” “你快别吹了。” 十以内的并不值得骄傲的好吗? 时大哥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走过去就说:“小五,咱们也收了吧。” 时小五赶紧去收东西,糯宝够着下巴望了一眼,好奇地说:“大哥哥,你们赚钱了吗?” 时大哥唇边溢出一抹笑,神秘兮兮地说:“糯宝猜猜?” 第一百零一章 你不想看她被人抽嘴巴子吗? 跟他们在东街卖的豆腐脑和小馄饨不同,时大哥在西街卖的是盘扣。 没错,就是每个做衣裳的人都会拧的盘扣。 他事先买了不同花色的碎布头子,请了村里手艺好的人把这些无用的碎布头子都拧成样式精巧的盘扣,给了一文钱三十个工价,来的时候扛着了满满一大包,花儿似的摆出来就先乱了人的眼。 出门的时候,家里人都不看好他相中的这门买卖。 毕竟这年头盘扣谁都会做,哪儿会有人稀罕花银子买这种小玩意儿? 可糯宝眼尖。 她看着比来时轻巧了不少的包袱,满脸惊喜地揪住了大哥的耳朵:“发财啦?” “大哥哥是不是赚了好多好多钱?” “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多,不过确实是赚了。” 时大哥好性子地捏了捏她作怪的小手,沉稳的眉眼间难掩笑色。 “盘扣的成本低,合计下来三十个才五文钱,可我们卖的是一文钱三个。” 一文钱三个,三十个就是十文,相当于净赚五文。 这种小东西是不起眼,可耗时耗力,再加上会花样的人不多,他摆出来的便宜且好看,第一次出摊的效果竟然还不错。 时大哥心情不错,带着糯宝就去豪气地买了一个糖人,还顺便多买了一些不知道钱的碎布。 等他们折回去的时候,戴红柳他们这边也都收拾好了。 得知大儿子的生意不错,时野也撑不住笑了。 “这些小买卖上,你的脑子是比我们转得快。” “谁说不是呢?” 时二哥笑道:“大哥这买卖看似不大,可仔细论起来耗力和成本却比我这个低,也就是大哥能想得到了。” “那是,我大哥哥可厉害了!” 糯宝夸花儿似的把好话一股脑地往时大哥的身上堆。 时二哥故意皱眉逗他:“糯宝,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哥给你买糖人之前,你明明说的是二哥最厉害。” “嘿呀。” 糯宝坐在大哥的肩头豪横地挥手,摆出了指点江山的样子嘿嘿道:“都厉害!” “哥哥们都厉害!” “人不大,端水的手倒是齐。” 时二哥被气笑了,佯装恼了板着脸说:“我才不听你这好话的忽悠呢。” “算了,你都这样了,这酥糖我也就不分你吃了,我……” “二哥哥!” 糯宝见糖眼开热情地张开了胳膊,笑嘻嘻地说:“二哥哥最好了,快把你的酥糖给我吃一口!” “哈哈哈!” “瞧她这没出息的模样!” 时二哥说着嫌弃的话,把小娃娃接过去放在肩头的动作却分外温柔。 一家人收好摊子买了些需要添置的东西,欢欢喜喜地打道回府。 可他们刚到村口,就撞见了在村口聚集嚼舌的大娘们。 七大娘抬手朝着老太太住的方向挖了一手,神神秘秘地说:“哎呦,你们一家怎么赶着这时候回来了?赶紧出去躲躲!” 薛婶也扔了手里的瓜子说:“对对对,出去躲躲风头!” “快走快走!” 戴红柳被推了个莫名,还没回神就听到二大婶夸张的声音:“时妮儿都快被人打死了!你们还不赶紧过去看看?” “呦,那边都快要打出人命了1,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薛婶本来是想拦的,可话说到这份上就实在是拦不住了。 她晦气地啐了多嘴的在二大婶一嘴,拽着戴红柳就说:“你家小姑子跟野男人勾搭的事儿被人家正头婆娘逮住了,那边带着娘家人打上门来了,说是要把时妮儿打个半死拧出去浸猪笼!” “什么?!” 戴红柳难以置信地吸了一口凉气。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就拽着她说:“都啥时候了还杵着呢?” “你们是当大哥大嫂的,难不成真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子被人打死?还不赶紧过去看看?” 戴红柳百般不情愿,万分不想去掺和。 可被人这么拽着不放,她挣脱不开的情况下只能硬着头皮说:“你们几个大的赶紧带着小五和糯宝回家去,我们过去看看。” 她揪着时野快步去了。 糯宝抱着三哥的脑袋说:“三哥哥。” “嗯?” “小姑挨揍了哎。” 这本来不是什么好看的事儿,可被她用这种古怪的语气说出来,莫名就多了几分大快人心的意味。 时三哥的八卦之心顿起。 时大哥赶紧阻拦:“挨揍了也跟你们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 糯宝理直气壮地说:“咱们自己不能打她,还不能去看看别人打她吗?” “大哥哥,咱们去看看热闹,看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白捡个笑话干啥不看?” 时大哥还是不想看。 糯宝转头就开始鼓捣二哥:“二哥哥,小姑上次还掐我来着,可是我都忍了没打她。” “你不想看她被人抽嘴巴子吗?” “你不想看她被人扯嘴吗?” “你不想……” “你可别说了。” 时大哥哭笑不得地捏了她的小脚一下,头疼道:“去看看可以,只是咱们事先说好了,可不许添乱。” 糯宝两眼放光地用力点头。 “大哥哥放心,咱们只是看看!” 说看看就去看看。 他们把东西放好赶过去的时候,武打正值巅峰。 时小姑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抓着头发拽得甩了出来,紧接着炸开的就是妇人的谩骂:“下三滥的贱蹄子!” “你一身烂肉想勾搭老娘管不着,可你不该勾我男人!” “浪荡的小娼妇没骨头的贱货!我就说家里的银子怎么一日更比一日的少,合着不是遭了贼了,是遭了你这个贱人的算计!” “把我家的银子还来!” 妇人战斗力彪悍,骂完了紧随而至的就是响亮亮的大嘴巴子。 可时小姑也不弱。 她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爬起来,没半点被人抓奸的窘迫,脖子一哽莫名的还挺理直气壮。 “啥叫我勾搭你男人?” “分明就是你自己看不住,他自己来找我的!” “你还敢说!” “我有啥不敢说的?!” 她狰狞着被抽肿了的脸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揪着妇人的胳膊就吼:“顾郎早就想休了你了!”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等你死了老娘就是顾郎的妻!” “你还想嫁进来?老娘今儿非得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皮子!” “来啊,看谁打死谁!” 第一百零二章 时妮儿真的去做妾了! 戴红柳和时野赶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副场景。 围观的村民也没想到。 廉耻勾搭人被抓奸的龌龊场面难得一见,可被抓了还能嚣张到这份儿上的,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跟随妇人一起来的人先是呆滞,后是愤怒。 眼看着众人要一哄而上了,时野黑着脸赶紧拦了一下。 他其实很想扭头就走。 可村里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总不能真让时妮儿被活活打死。 只是自己理亏的事儿说不出个好歹,只能是暂时拦着免得打出个意外。 他单手摁住想动人的汉子,苦笑着说:“打下去也没个结果,有话好好说,赶紧把她们拉开!” “拉什么拉?” “我们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蹄子!” “打死了人是要去坐牢的啊!为这么个下三滥的货色搭上自己的命这不是亏了吗?!” 戴红柳另出奇招,一语呵住了想动手的人,和村里的两个婶子一起冲过去把扭打在一起的人也强行扯了开来。 这边战况刚缓,村长等人就闻讯赶到了。 只是来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的脸色好看。 丢人。 属实是丢人。 为了时妮儿这个不要脸的,上岭村今日丢大人! 村里的长辈都来了,早先拳打时小姑脚踹小贱人的妇人瞬间化作柔弱苦命人,凄凄惨惨地擦着泪说:“没天理啊!” “你们上岭村的都睁大眼看看,这个小贱人到底有多无耻!” 她激动地指着时小姑说:“我家孩子病得药都抓不起了,白天黑夜的在外头干活赚钱,可是这个贱蹄子蛊惑了我男人,掏空了家里的积蓄不说,地也卖了,银子全都给她花了!” “她身上的缎子衣裳,头上的银簪子,脸上抹的份儿戴的花儿,这全都是用我闺女的药钱买的!” “这个偷汉子的贱人差点害死了我闺女!我怎么能不跟她拼命!” “你们上岭村出了这么个偷人的货,你们打算怎么给我交代!” 妇人疾声厉色字字斥责,可听到这话的人却无一人敢应。 谁能说啥? 丢人的事儿是时妮儿自己恬不知耻干的,她就活该挨这一顿嘴巴子! 可时妮儿自己不觉得丢人。 她顶着一张被抽成了猪头的脸,得意似的说:“啥叫偷人?” “我跟顾郎分明是两情相悦!” “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儿,你就算是前一个进门的,你也不能拦着顾郎纳妾啊!” “妾?!” 村长被她这话气得直哆嗦,狠狠一跺脚咬牙说:“上岭村没有做妾的姑娘!” “你再敢胡说半个字,直接就按族规拉了你去溺死!” 大户人家或许是有三妻四妾的规矩,可在庄户人家没有这样的说法。 谁家娶进门的媳妇儿都是正头娘子,谁家的姑娘都是自珍自爱的好孩子。 可时妮儿却像是中了邪似的,嘴皮一翻秃噜出来的全是丢人现眼的下贱话。 村长气得不轻,转头看了一圈没看到老太太,怒道:“你娘呢?!” “把你娘叫出来!” 他倒是要问问,老太太这是怎么教的闺女! 说来也是奇了。 往日哪儿有一点儿风吹草动,老太太跑得比谁都快。 可今日却像是消失了似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打上门来的妇人没了耐性,指着时妮儿就说:“诸位也都听到了,这不要脸的嘴里没有一句是人话,这是我过分吗?” “我不知道你们上岭村对偷人的贱人是怎么处置的,可按我王家庄的规矩,这种烂货就该拿去沉塘!” “必须……” “不许碰她!” “顾郎!” 人群中传出一声炸响,时妮儿委委屈屈地捂着脸朝着来人扑了过去。 “顾郎,你可算是来救我了!” 她抱着男人的腰委屈得不行地哭诉:“你看看我都被打成啥样了?你……” “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老娘今儿跟你们拼了!” 惨遭背叛的妇人怒提拳头再度冲了上去,可这回时小姑的前头却挡了个阻挡的男人。 时野见状眉心紧锁,默默拉着戴红柳往后。 等这边的三人打戏结束,那个护着时小姑的男人已经喊了起来:“刘大花,你再闹老子就休了你!” “我……” “你嫁过来这么多年只生了个病歪歪的丫头片子,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老子找个人生儿子咋地了?!” 男人紧张地看了眼时小姑的肚子,大声说:“她肚子里怀着我儿子,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直接砸在了刘大花的脸上,也彻底刷绿了上岭村众人的脸。 跟别人家的男人勾勾搭搭牵扯不清就算了,时妮儿居然还敢苟且有孕! 似乎是注意到众人的脸色不善,男人立马就说:“我早就把她纳成了妾室,只是暂时还没接回家,纳妾可不算偷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不能把我们咋地!”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时野的脸色还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沉沉地说:“我们家的人,不能做妾。” 他宁可把时妮儿一把掐死,也绝对不能让她去做妾! 一直躲在男人身后装柔弱的时妮儿横起了眼,不满地说:“谁是你家的人?” “时野你别忘了,咱们早就分家了!你少管我!” “时妮儿!你……” “我就要嫁给顾郎!” “我们是名正言顺的!谁都别想阻止我们在一起!” “我呸!谁稀得管你的烂事儿?”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拉住时野,冷笑道:“好好的姑娘家不做,非要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妾,你就是死了那也是活该!” 她铁青着脸掐了时野一把,咬牙说:“走,咱们回家!” 时妮儿爱怎么丢人就怎么丢人。 这些糟烂事儿他们管不了! “还有你们几个,赶紧跟老娘回去!” 戴红柳一声吼,默默在角落看热闹的兄妹几人纷纷一抖,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 村民见状唏嘘不屑,也各自扭头散了。 如果时妮儿勾搭的野男人不露面,那这事儿村里人必得站出来弄个说辞,毕竟偷人丢的可是全村人的脸面,不溺死也要把她掐死。 可人家既然是一个愿意纳一个愿意当妾,那就是合理合法的混账事儿了。 没人能管得着。 嫌脏了眼的人纷纷散了,院子里的吵闹却一直没止。 直到暮色落下,薛婶才揣着一把红枣来传递了最新消息。 “时妮儿真的要去给那个叫顾晓的当妾了!顾晓的老娘都撵着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你挨打的日子在后头嘞! 刘大花是占理,可抵不过肚子里没爬出来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自家老婆婆也半点不向着她。 这边还在闹呢。 顾晓的老娘就连滚带爬地来了,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纳妾这事儿是她早就许了的,时妮儿早就是她认可的第二个儿媳了。 男人家的老婆婆都认了,偷人之说自然就只能是不了了之。 毕竟也没听说过谁家纳妾还要摆酒的,无媒苟合好像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戴红柳听完气得掰断了手里的筷子。 她阴着脸说:“那老太太呢?” “老太太就没出来说句话?” 薛婶撇撇嘴说:“一直就没见着人,起初还以为是出去了。” “可是你猜怎么着?” “老太太就一直在屋里躲着呢!” 院子里都打出武行的动静了,可老太太愣是一直憋着没吭声,合着她也知道这事儿丢人。 戴红柳无言以对地垮了嘴角,薛婶还在说:“我还听说,时妮儿前后从那男人的手里忽悠了不少银子,大多都拿回家给老太太了。” “给老太太了?” 戴红柳不可置信地说:“老太太在家里也花用不了多少,她拿这种脏钱干啥?” “可说呢。” 薛婶用手挡在了嘴边,低低地说:“听说是要攒钱去给小儿子打点,还能是为了啥?生怕小儿子遭罪呗!” 心疼小儿子的心不难理解。 可这种靠着卖闺女换钱的做法,就很一言难尽了。 见戴红柳不吭声,薛婶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嗐,你也别糟心。” “尽管咱活了这半辈子也没听说过那个庄户人家纳妾的,可这不是时妮儿自己情愿的么?” “她自己乐意去遭这份儿罪,那就谁也怨不着,且等着她后悔就是了。” 去大户人家当妾做小的还有的是受气的时候呢,更何况是顾家那种本来就不算殷实的门户? 时妮儿现在能仰仗的也就是肚子里的娃,可谁知道她一定能生个儿子? 万一生了个女儿,现在的刘大花就是将来的她。 薛婶顿了顿,嫌弃地说:“她还比不得刘大花呢。” 起码人家刘大花有娘家人撑腰。 时妮儿啥也不是。 戴红柳心情复杂地送走了薛婶,转头看到屋里的大大小小,突然阴沉沉地说:“今儿这事都看到了?” 老的少的默默点头。 糯宝心虚地抱住了大哥的胳膊。 娘亲的脸色好难看。 打了哥哥们可不能再打糯宝了哦…… 就在她以为戴红柳是要对他们擅自去看热闹的行为做出武力批判的时候,戴红柳突然说:“甭管是老的少的,你们都给老娘记好了。” “咱家没有纳妾的先例,谁也不许干这样的混账事儿!” “谁敢动那份儿歪心,老娘劈断他的腿!” 这话杀气腾腾的一出,糯宝放松了紧绷的小肩膀。 她直接明示杵了杵爹爹的胳膊,小声说:“爹爹,娘亲这是在点你呢。” 时野??? 时大哥悄悄咽口水:“爹,咱可不兴干对不起娘的事儿。” “时闻素你……” “大哥说的对,爹你可不能对不起娘。” 时二哥缩着脖子插完嘴,马上站起来抱着糯宝一溜烟就跑。 时野脸色古怪,可还没开口就被戴红柳阴恻恻地摁住了。 “怎么,你是觉得孩子们说的不对?” 时野百口莫辩。 戴红柳怒火中烧。 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对立马站起来开溜。 大门一关,时三哥听着屋内传出的训斥和爹爹无力的辩解,目光微妙地看向糯宝。 “糯宝,你知道跑圈是啥滋味吗?” 糯宝浑身一颤。 时二哥幽幽补刀:“我感觉,咱们一个都别想跑。” 总之就是要集体都完。 事实证明,二哥的预感是对的。 在娘亲发怒的情况下,颠覆之中无人幸免,包括不会说人话只会呜呜呜的旺财也惨在被迁怒的队伍之中。 次日一早,糯宝瞌睡兮兮地抱着三哥的脑袋,哼唧着说:“三哥哥你跑慢点。” 这么快糯宝会摔下去的。 时三哥无辜之下被负重前行,满腔翻涌的都是血泪。 “糯宝啊……” “你听三哥哥一句劝,以后别随便插嘴了好不好?” 糯宝一搞怪,他一准儿要跟着受害。 可他真的是无辜的啊! 糯宝心很大地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杵在三哥哥的脑袋上昏昏欲睡,含混地说:“三哥哥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回真的不是故意的! 三哥哥欲哭无泪地长长叹气,跑到半道上就正好撞见了鼻青脸肿的时小姑,她的身边还跟着昨日那个叫顾晓的男人。 丑事告破,见不得人的男女关系直接摆在了台面上,这俩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藏了! 她昨日挨的脸痕迹还停留在脸上,可面对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她一点儿没觉得丢人。 她甚至还得意地抬起了下巴,对准了正在无视她的几个人说:“都瞎了?” “看见长辈都不知道张嘴叫人?” 时大哥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抿抿唇实在叫不出那声小姑。 索性她也不在意,只是自鸣得意地哼了一声,咬牙说:“我指定你们一家没人盼我好,可我往后要嫁了人过的就是好日子了,也懒得再回这个穷地方。” “回去告诉你爹娘,之前他们处处看不起我,以后有的是他们后悔的时候!” 搞半天这人拦着他们只为了嘚瑟这一句,兄妹几人深感无语的同时,糯宝幽幽地说:“不一定真的好过哦。” 她看着时小姑身边的男人,语重心长地说:“挨打的话就忍一忍吧。” “反正总有下一次的。” “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 糯宝佯装害怕,双手揪着三哥哥的耳朵抖了抖小肩膀,唏嘘道:“这就急了?” “那以后挨打的时候你可怎么过呦?” “你……” 时二哥不悦道:“糯宝只是个小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就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跟我计较?” 糯宝添油加醋地哼哼:“你以为自己三岁哇?” “行了!” 顾晓终于忍无可忍地拉住了欲要争吵的时小姑,黑着脸说:“你到底转够了没?” 男女私情这种事儿放在哪儿都是丢人的。 他昨日之所以蹦出来,完全是因为期盼时小姑肚子里的是个男娃儿,所以才强忍了满脸的唾沫。 可时小姑今日要跟他走之前非要来村里转一圈,说什么要扬眉吐气。 溜达半天风光是半点没有,他只觉得丢人。 顾晓不耐烦地拽了时小姑一下,暴躁地说:“赶紧跟我走!” 上岭村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时小姑不满地抱怨道:“你凶什么?” “万一吓着你儿子咋整?” 说起儿子,顾晓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哎呦,我儿子咋可能会轻易吓着?” “走走走,少在这里跟晦气玩意儿多嘴,回去我让刘大花给你炖鸡吃!” 时小姑得意洋洋地昂着头,亲亲热热地挽着顾晓的胳膊走了。 糯宝见状悠悠叹气。 儿砸? 水中的影儿天上的月。 时小姑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嘞! 第一百零四章 怎么就没人跟着她一起好奇呢? 因为路上遇上了这么个晦气人,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时三哥还在撇嘴。 唯一幸免于难的时小五好奇道:“三哥这是怎么了?” 糯宝捧着包子含糊地说:“被苍蝇恶心到了。” “苍蝇?” 时小五表情古怪地看看地上的积雪,微妙道:“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苍蝇?” “臭虫窝窝里飞出来的呗。” “哎,糯宝……” “她嘴上瞎说,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不知内情的戴红柳好笑道:“她年纪小说的玩笑话,这个你也能当真?” 她把装了米汤的小碗放在糯宝的小桌上,催促道:“都赶紧吃,吃完了咱们还要赶着去摆摊呢。” 年节下就这么几天,忙过了就要等下一年了。 别家的事儿他们管不着,可自己的荷包总要想方设法地多装点儿。 揣着赚钱小目标的众人纷纷埋头吃饭。 直到全家出动一起摆摊的第三天,糯宝终于没忍住揪住了四哥哥的手。 “四哥哥,你是不是背着糯宝去吃好吃的了?” 四哥每日都跟着一起出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个神神秘秘的小布包,谁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既不跟着卖馄饨豆腐脑,也不去跟着大哥卖扣子,到了县城就与家人分道扬镳,直到差不多收摊的时候才回来。 糯宝眼尖,她还看到四哥每次回来的时候,带出门的小布包都是空的。 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好玩儿的? 时四哥没想到她张嘴想到的就是好吃的,愣了下好笑道:“糯宝是在怪哥哥没给你买糖吃?” 糯宝咬着糖摇头。 “我就是好奇。” 没错,孩子的好奇心就是这么重。 在她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中,四哥笑笑说:“真想知道?” “嗯嗯嗯!” “不告诉你。” 时四哥曲起食指在她的小脑门上轻轻一弹,嗤道:“糯宝不是也有小秘密吗?” “我也有。” 糯宝捂着脑袋夸张地哇了一声,扭头就喊:“四哥哥有秘密啊!” “糯宝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时二哥忙着收摊也腾出了嘴来打趣:“你四哥给你描红的字帖上全是你不认识的秘密,提笔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好奇?” 糯宝心口再中一箭,受伤似的捂住小肚子说:“糯宝心痛了。” “心痛可以。” “但是你的心不能长在肚子里。” 时小五秉持着医者的心抓住她肥糯糯的小手换了个位置,忍着笑说:“糯宝啊,心在这儿。” 糯宝垮着小脸不吭声了,气成了包子的样子惹得四周的人都在闷闷地笑。 时四哥揉了她的脑袋一把就去帮忙,独留糯宝一人托腮惆怅。 她四哥哥明显是在搞事情。 怎么就没人跟着她一起好奇呢?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糯宝怒吃了一大个芝麻饼,回家的路上就把自己撑睡着了。 因为东西太多,他们一家人只能分成两拨走,前后聘了两辆骡车。 时大哥抱着睡得香甜的糯宝,低声说:“老四,你最近几日都往笔墨轩去做什么?” 事实证明,家里眼尖绝不只有糯宝。 可大哥的段位显然更高。 时四哥本来也没指望能全程瞒着,勾了勾唇就说:“大哥跟糯宝学的?” “学也当是她跟我学的。” 时大哥好笑地点了点糯宝的小鼻子,闷着嗓子说:“笔墨轩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既是有心在功名,还是少沾染那些东西的好。” 笔墨轩听起来名字风雅,干的却是被人鄙夷不屑的勾当。 有些着急换取银子的读书人会写了文章拿去寄卖,或者有人专门针对书院里的考核留了待破的题,等着想靠此赚钱的人去破题做文章。 去笔墨轩的买家多是一些兜里有银子,肚中却无文墨还想博一番风头的俗人。 主要就是买下别人的文采笔墨,换成自己的风头无两。 可弄虚作假自来为文人不耻,爱惜羽毛的人也不会沾染这种地方半点。 他不希望自家的弟弟染上这样的污水。 时四哥淡淡道:“大哥说的我都知道。” “你放心,我不会出格的。” 他去那种地方,也仅仅只是想留个钓鱼的钩子罢了。 有些事儿看似过去了,可没个了结之前,对他而言不算结束。 “你……” 时大哥皱眉看了他一眼,迟疑半天到底是没说出更多的话。 兄弟二人一路无话到了家,全家出动摆摊的事儿也要告一段落了。 过完年,就到时候该准备春耕了。 庄户人家最看重的就是春耕秋收,这关乎到全家一整年的生计和温饱。 可分家的时候,他们家分到手的田地属实贫瘠,指望着这点儿东西肯定不行。 戴红柳琢磨了好几日,决定召开个家庭会议。 “咱家应该再添置一些田地。” 时二哥是下了决心要接着做买卖,可家里的其他人不行。 必须种地。 时野嗯了一声说:“你那日说起我就去打听了,有五亩地是挂出去了等着要卖的。” 时大哥挑了挑眉:“爹说的,可是之前被小叔卖出去又被人挂出来的那些?” 村里的地都是有定数的,田地就是庄稼人的命,若非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很少有人会动卖地的心思。 可老太太养出来的败家子不一样。 时小叔那是真的敢卖啊! 眼下除了被他卖出去的那些,村里还当真是找不到可以入手的闲置田地了。 时野还没说话,时二哥就迟疑道:“那地之前是分给了别人的,咱家去买下来,老太太那边会不会闹?” 是个明事理的人都知道,买卖无罪。 可老太太压根就不是个讲理的。 闹起来可咋整? 时野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顿了顿说:“我去村长那里打听过了,村长说买下来就是咱家的。” “那有什么不敢买的?” 时四哥淡淡道:“既然是卖出去的,花了银子就合该是咱家的,就是去了官府衙门那也说得过去。” 如果敢闹,那就扭了人往官府送。 一顿板子下去怎么也老实了。 戴红柳见他们都不反对,试探道:“那就买了?” 时野拍板:“买。” 买地的流程其实不复杂。 在挂出田地的买卖行谈好了一亩地二两银子的价格,再签订契约,画押后一手交钱一手给地契,最后拿着地契到村里报备一声,花出去的十两银子换成了五亩地,往后这地就是时野家的了。 时野还在跟村长在地头抹代表着不同主人的分界,听说这消息的老太太就先跳了脚。 “啥?” “你说啥?!” “时野把我的地买回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上次挨的打不疼了? 时小姑跟着野男人走得头也不回,家里的活儿自然没了人去干。 老太太不得已抱着木盆到井边洗衣裳,听到村民的议论马上就炸了。 正在打水的薛婶听到这话被气笑了。 “啥叫你的地?” “那是从买卖行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地契上落的是时野的大名儿,跟你有啥关系?” “咋就跟我没关系了?!” 老太太怒不可遏地喊:“那就是我家的!” 地挂在买卖行的时候她不敢吱声,可现在既然是被时野买回来了,那她还有啥不敢说的? 她要去把地要回来! 老太太气势汹汹地扔掉手里的盆拔腿就冲,跟薛婶一起的人咂舌说:“你只管看着,这会儿冲过去了逮着时野家两口子肯定又是一顿闹。” “她啥时候不闹?” 薛婶撇嘴说:“这老婆子就是活生生把自己作出来的,要不是她闹得厉害,用得着天寒地冻的自己来洗衣裳?” 没分家的时候,甭管天晴下雨,端着脏衣裳出来的人永远都是戴红柳,明明是个村里的婆子,愣是靠着把儿媳妇不当人的使唤,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如今眼瞅着大房一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老太太却是日日比不上从前了。 作死换的一身恶果全是活该。 井边的议论声不止,老太太也满脸凶煞地杀到了时野家门口。 恰巧村长也在。 村长一言难尽地瞥她一眼,没看到似的对着时野说:“界也重新划好了,那几亩地都是上好的良田,你带着几个娃好生侍弄着,到了年底收成肯定是好的,至于别的……” 他警告似的横了老太太一眼,没好气地说:“谁花的银子我心里有数,东西该是谁的,那也是在牙行定了契的,谁敢多一句嘴,你只管来找我!” 时野还没应声,老太太就先急了。 “村长,话也不能这么说啊!” 她急赤白脸地说:“他家本来就是有地的,现在还把我幺儿的那份儿占了,那我咋整?” “我一亩地都没有,他家两口子还是个黑心的,我一个人咋活?!” “那你的地都没了,是时野一家害的?” 村长不悦道:“那都是你小儿子卖的!” “可现在不是买回来了吗?” 老太太理直气壮地说:“都买回来了,那就合该有我的一份儿!地契必须要还我!” 饶是村长早就见识过她的无耻,此时也不由得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他皱眉说:“你好赖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能不能要点儿脸?” “时野花银子买回来的地,凭啥要给你?” “那我没地没法活啊!” 老太太啪叽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喊:“我孤老婆子一个,儿子也被这些黑心的害了,闺女也嫁了,我现在啥都没了,不把地还给我,我可就彻底没法活了!” 时野早猜到她会来闹,可真的听清她的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寒。 他冷冷地说:“那你要多少?” “当然是全部都还我啊!” 老太太急道:“那本来也都是我幺儿的!” “全部?” 时野嘲道:“那算了,我还是去把这些地退了吧。” “想要的话,你不妨去卖地的买卖行要。” 他说着要走,老太太赶紧去拉扯他:“你给老娘站住!” “今儿你不把地契给我,我……我就……” “就一脖子吊死,还是要一头撞死?”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走了出来,手一抬把水都泼在地上,啐了一口恨声道:“那你倒是去啊!” 动不动就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真当谁看重她的死活? 隔壁探头的王婶也乐道:“是这么个理儿。” “老太太你要是活不下去了,那倒是个好事儿。” 死了就彻底消停了。 这话实在难听,可在场的人听了没谁觉得不对。 老太太见自己气短占不到便宜,心一横就抹着泪说:“那我咋整?” “你们说我咋整?” “我现在是要啥没啥,再没两亩能刨得出吃食的地,这不就是在逼着我去死吗?” “时野你手里那么多地,匀点给你老娘活命咋地了?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你长大,给我两亩地活命,咋就是难为你的事儿了?!” 她不占半点理,嗓子一扯却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戴红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笑道:“老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 “分家得的东西是被你拿给时平造了,可年下的米过节的肉,过冬该扯的布应絮的棉,该给你的我家可是一点儿没落!咋就是我们想逼死你了?” 别说老太太本来就年纪大了,也干不动多少劳力活儿。 就是她真的干得动,也不该伸手就要拿她家的! 老太太一张嘴就想反驳,屋内就传出了时四哥幽幽的声音:“娘,这有什么可吵的?” “老太太不服也好说,强占他人田地这可是乱纪的大事儿,大不了就上衙门分说分说。” 他意味不明地顿了下,笑道:“只是去了衙门,不占理的那方可是要挨板子的。” 糯宝正被他握着小手画大字,听完脆生生地问:“奶奶的屁股好了吗?” “上次挨的打不疼了?” 童言无忌,稚语最是扎心。 老太太条件反射似的捂住了自己还隐隐作痛的皮肉,村长见了只觉得实在糟心。 “糊涂的老东西!” “你就使劲儿往要命的那头作!” 他恨恨地剜了老太太一眼:“再说你咋就啥也没了?” “时平把好的这几亩全都卖了,不还是给你留了一亩在半山腰上吗?那就不是能种的地了?” “吃饱了有劲儿就赶紧滚回去磨锄头,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老太太不满地梗着脖子说:“可是那个……” “再叨叨现在就去衙门!” 上一次挨的打还记忆犹新,老太太青紫着脸反复张嘴,却怎么也不敢讨没趣了。 万一真挨打了,现在可没人伺候她。 村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没事儿了还杵着干啥?” “赶紧回你自己家去!” 老太太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临走的时候不死心地转了一圈,愣是胳膊一伸把鸡窝里刚下的蛋给薅走了。 王婶还在笑话老太太的不要脸,糯宝听到什么鸡蛋不鸡蛋的,眼珠骨碌着往外探头。 “专心。” 时四哥点着她的脑门说:“三心二意的如何写得出好看的字?” 糯宝捂着被戳的地方瘪嘴,望着桌上摊开的一团团墨迹,问得真心实意:“四哥哥,你真的觉得专心写的就好看吗?” 有一说一,她自己是认不出来的。 时四哥面上的笑意微僵,过了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说:“糯宝啊。” “啊?” “读书可不能学你三哥哥。” 有些东西真的就是没必要都学。 可糯宝这死活不开窍的样子,跟三哥也太像了…… 第一百零六章 当然是因为你压着我了啊! 聪慧过人的时四哥第一次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产生质疑,可不等他多想糯宝就趴在他的怀里说:“四哥哥,你啥时候去读书呀?” 时四哥好笑道:“怎么,这就想给我撵走了,省得有人抓着你练字?” “不不不。” “糯宝可喜欢四哥哥了!” 糯宝嘿嘿笑着掰他的手指,眨巴着眼说:“我就是好奇嘛。” “四哥哥回书院的话,还会找王清成玩儿吗?” 冷不丁听她提起了王清成,时四哥的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晦色。 他温声道:“糯宝怎么想起他了?” 糯宝答得气鼓鼓的:“因为他欺负四哥哥!” 她不放心地捧着四哥的手,煞有其事地说:“欺负人的都是坏孩子,四哥哥不跟他玩儿!” 时四哥看着她天真的小脸好笑道:“好,我听糯宝的。” 糯宝咬着自己的小米牙说:“他要是再欺负你,糯宝就……” “你可不许跟着胡闹了。” 四哥哥警告似的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帮子,小声说:“不过四哥哥保证,他不会再有机会欺负我的,糯宝放心好不好?” 糯宝半信半疑地唔了一声,很快小手里又被塞了一支笔。 “小孩子家家的别想那么多。”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要好生练习,否则要是我回来发现你退步了,那可是要罚抄的。” 在罚抄的巨大威慑力下,糯宝很快就不提王清成了。 可她还是觉得不放心。 根据她这几日的观察,时四哥暗中搞的事情显然跟王清成有关。 可万一那孙子再以多欺少怎么办? 她琢磨半天,拍了拍旺财的脑袋就说:“走。” “出门遛弯!” 过完年旺财就跟吃了肥料似的见风长了一大截,如今站着已经快到糯宝的肩膀高了。 带着这么个威风的大家伙,糯宝顺利成为了村里最拉风的小孩儿,走到哪儿好几个撵着要跟她玩的小娃娃。 可她今天不想跟流鼻涕的娃娃玩儿。 糯宝带着旺财兜了一圈,找到个没人的地方蹲下,掏出布兜兜的几枚铜钱就在地上摆阵。 召唤阵的微光迅速闪过,一阵略含冷意的清风袭来,执着于找媳妇儿的柳杉飘荡而来。 “小天师?” “可是我……” “你的翠花暂时还是没找到。” 糯宝坦诚道:“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过年的期间她借着跟娃娃军玩耍的名义把村里都转了一圈, 可找不到的就是找不到。 她都怀疑柳杉是不是记错了地方,他要找的人压根就不在上岭村。 柳杉失望积攒得多了,对此也不意外。 他苦涩地笑了一声说:“不碍事儿,您要我帮忙做什么?” “跟着我四哥去书院。” 糯宝说完不放心地补充:“如果有人欺负他的话,你暗中帮他一下,顺带来跟我报信。” 在四哥身上放护身符的法子她试过了,一旦护身符不慎遗失,那就相当于是没用。 还是直接安排个保镖比较好。 不过为了防止柳杉身上的阴冷之气对四哥产生影响,她还是额外往柳杉的身上打了几道符。 “其余的你都不必管,掺和多了人间的因果对你不好,你只要确定我四哥没事儿就行。” 柳杉答应得很爽利。 见他化作青烟荡远,糯宝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年前就答应帮人家找媳妇儿的,可年都过完了还没找到。 她是不是该换个法子? 正当糯宝满心迟疑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大叫:“糯宝哇!” “糯宝!” “唔?我……” “糯宝你想没想我?!” 横冲而来的王长栓努力展开了胳膊,短腿一迈跑出了扑棱蛾子的大气势,冲过来卡住糯宝的小肥腰就是原地甩了个圆圈。 “糯宝我可算见到你啦!哈哈哈!” 他笑得嚣张且大声,嗷一声大吼全是不顾别人死活的快乐。 糯宝被他甩得目眩,连忙拍着他的胳膊说:“下下下!” 你先放我下来! “啊啊啊!” “嗷嗷嗷!” 砰! 失控的尖叫下,旺财的绝望中。 高估了自己体力的王长栓终于是连同糯宝在内,把自己和糯宝一起转成了个球甩了出去。 旺财抢先一步垫了底,夹心是啃了一嘴毛毛的糯宝,最上头的是还找不到北的王长栓。 王长栓迷迷糊糊地喊:“糯宝?” 糯宝趴在旺财的肚子上脸都被挤扁了,垮着小脸幽怨地说:“你是不是长胖了?” 王长栓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娘说我是重了一些。” “不过糯宝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 糯宝愤怒捶地:“当然是因为你压着我了啊!” 肠子都快压出来了笨蛋! “哎呦,糯宝还小呢,可不能这么压。” 撵上来的王夫人终于是把自己的傻大儿拎了起来,看到在旺财肚子上把元宝髻都滚乱了的糯宝,眼里堆满的都是笑。 “哥哥是不是把糯宝压疼了?” 糯宝被王夫人温柔地抱起来,抽了抽鼻子委婉地说:“婶娘,他吃太多肉了。” 小孩子这么胖不好。 真的。 王夫人被逗得好笑,拿出一袋早就准备好的糖放在糯宝手里,温柔地说:“糯宝说的对,都是哥哥的不是,一会儿婶娘回去就帮你说他。” 慢了一步的王财主也在训儿子:“糯宝还那么小,你怎么能抱着她甩呢?” 这可是自家儿子的小福星,千万出不得半点差错! 王长栓被训得有些委屈,摸着鼻子说:“我这不是太久没见糯宝了,想跟她玩儿吗?” 他还没来得及跟糯宝说自己的思念之情,远处就响起了张二娃兴高采烈的叫声:“糯宝!” “糯宝快来!我们带你去挖野菜去!” 糯宝还没反应过来,率先转头的就是王长栓。 他震惊地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娃,难以置信地转头盯着糯宝:“你有别的小伙伴了?” 他才回老家多久,糯宝就背着自己跟别人玩儿了?! 糯宝被他眼中的控诉震得打了个寒战,愣了下试探道:“一起玩儿?” 王长栓抽了抽鼻子:“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她嗖嗖嗖的王王夫人的怀里蹭下来,把糖塞到王长栓手里,说:“一会儿过去,你就给他们分糖吃。” 她试过了,这群傻小子给吃的就疯狂认大哥,嘎嘎好使! 王长栓攥着糖袋子有些迟疑,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自家爹娘一眼。 王夫人慈爱道:“去玩儿吧,我和你爹去给糯宝她爹娘送些年礼,一会儿你去她家找我们就行。” 王长栓宛如脱缰的野马牵着糯宝奔了。 王夫人满意道:“大师说得对,孩子还是摔打着长得好。” 自打搬到村里来住,儿子每日跟着糯宝疯玩,回去是吃得好睡得好,年头一翻还长高了不少。 王财主满脸赞同地点头,唏嘘完了忍不住说:“夫人,你说糯宝她爹娘会同意吗?” 王夫人也有些不确定,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万一能行呢?” “大师是有真本事的,也说了不强求,咱们只是引荐一下而已,糯宝她爹娘不至于会生气的。” “也是……” 王家夫妇说着话拎着大包小包走远,糯宝的小耳朵动了动,面露狐疑:什么大师? 什么事儿? 第一百零七章 别说是你,我也开始怕了 糯宝带着过年归来胖好几斤的王长栓,靠着伸手就给糖的豪横,顺利打入娃娃军内部。 她本来是想从王长栓的嘴里打听打听是什么事儿的,无奈队友过分不给力。 王长栓小朋友那叫一个一问三不知。 糯宝有些急了,叉腰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些天回家都干什么了?” 王长栓答得理直气壮:“吃啊!” 他现在晚上也不做噩梦了,吃得好睡得香,早中晚一天能吃五顿! 糯宝一言难尽地撇撇嘴:“我就不该指望你。” 这人啥时候都指望不上。 她着急揭开秘密的面纱,在外头也玩儿得心不在焉,没多久就在张二娃等人惋惜的目光中打道回府。 家里,戴红柳听完王夫人的话,诧异地挑眉:“你是说,给长栓占命格的那个大师想收糯宝为徒?” 王夫人讪笑道:“大师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他说糯宝命格奇特,与玄门有缘,只是不好贸然前来打搅,所以让我们先来探探你们的口风。” 他们也觉得大师的这个要求非常奇怪。 哪儿有突然就说要收人家闺女当徒弟的? 而且往常见的玄门术士都是男子,糯宝可是个娇滴滴的女娃。 只是这位大师对他家有大恩,人家都开口了,他们总不好一口回绝。 见戴红柳面露迟疑,王夫人缓了缓说:“红柳啊,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在这位大师跟我家是早年就相熟的,绝对不是那种常见的江湖骗子。” “而且大师也说了,收徒这事儿讲缘分,不强求,要是你们作为父母的不同意,那也没事儿。” 戴红柳下意识地看向了时野。 “相公,你看这事儿?” “还是算了吧。” 时野笑笑道:“糯宝才三岁,她懂什么有缘无缘?” 而且什么玄不玄的他们不懂,打心眼里也不大信。 没必要让糯宝去吃这份儿苦。 王夫人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得到准确答复倒是松了一口气。 “怎么都好,左右我们夫妇是把话带到了。” “糯宝这么点儿年岁,的确也是该养在爹娘膝下逗乐子的时候,也没必要过早地逼着孩子去学什么。” 这事儿一笔带过,再开口说起的就是两家孩子的糗事儿。 王财主还特意给时四哥带了一盒子上好的笔墨,塞给他就说:“嗐,你都叫我一声叔叔了,还跟叔叔客气个啥?” “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你只管收着,好生读书来日奔出个好前程的时候,别把叔叔忘了就行!” 时四哥推托不过只能收下,暗自在心里决定多给王长栓留几篇字帖以作感谢。 门外,王长栓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他不安地搓了搓鼻子说:“糯宝,我咋有点儿害怕?” 糯宝一抬头撞进四哥哥含笑的眸子里,同样底气不是很足。 “别说是你。” “我也开始怕了……” 事实证明,糯宝的直觉是对的。 她四哥哥真的没憋啥好心。 大人们在堂屋里谈天说地,特地捯饬出来的小书房里,偷听被逮了个正着的糯宝和王长栓被迫奋笔疾书。 糯宝仗着自己的丰富经验唰唰划拉出了字的模样,抓着笔就好奇地说:“四哥哥,什么是玄门啊?” “婶娘刚才说的徒弟什么意思?” 时四哥愣了下,打趣道:“糯宝想去给人当徒弟?” 糯宝嫌弃地撇嘴。 “不去不去。” 当谁的徒弟能有在家当宝贝疙瘩快活? 上辈子学得够够的。 这辈子就三个字:别管我! 时四哥被她写在脸上的抗拒逗笑,话锋一转突然说:“糯宝还记得之前遇见的那个老爷爷吗?” 糯宝抓着笔的小手一颤,茫然眨眼:“什么老爷爷?” “不记得了?” “老爷爷在哪里?” 见她满头雾水真的想不起来,时四哥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忘了就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王家夫妇对那个不曾露面的大师极其推崇,时四哥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猜测此人很有可能就是上次送糯宝回来的神秘人。 只是饶是他聪明过人,也实在猜不透那人想收糯宝为徒的深意。 不过收徒一事…… 时四哥在糯宝绝望的眼中给他再拿了一张纸,心中冷笑。 糯宝就适合在家娇养着。 什么徒弟不徒弟的,这种事儿跟她可扯不上关系。 收徒一事情说笑间就过了,也没人太当一回事儿。 第二天时四哥出发前去书院,糯宝还特意捂着自己抄字帖抄到发软的小手摸他的胳膊。 “四哥哥在书院要好好读书哦,糯宝会去看你哒!” 至于她看不到的时候,柳杉会帮自己保护哥哥的! 时四哥好笑道:“糯宝和长栓在家里也要好好读书,不然我回来检查没有进步的话,大字的篇数会加倍哦。” 糯宝原本还残留着的三分困意瞬间烟消云散,肉乎乎的小脸直接拧巴成了苦瓜。 时四哥忍着笑告别了家人出发,临走前还特意跟时大哥叮嘱了几句悄悄话。 等到他出了门,年也算是彻底过完了。 冰雪逐渐消融,春风渐缓大地。 要想来年的秋收有好收成,春耕的时候就半点力气都不能省。 跟别人家到了撒种的时候才翻地不同,他家在撒种之前就会先翻一遍土,沃一些肥下去把土的底子养足,这样撒下去的种子冒土长出来都比别家的壮上几分。 只是如此一来,需要做的活儿就更多了。 时大哥检查了一遍家里的农具,擦着汗说:“犁耙和锄头都加固好了,明天我还是跟着去地里吧,不然就这么几个人,哪儿忙得过来?” 老四去了书院,老三前几日就去了武馆,老二要出门摆摊。 至于时小五和糯宝,这俩也就是能在边上加油打气,作用实在不大。 家里能干活儿的人都走光了,光靠着时野和戴红柳怎么能行? 戴红柳早猜到他会这么说,笑着摇头:“不用。” “你只管去你的。” 自过年那几日起了做小买卖的念头,时大哥最近就一直在忙活这事儿。 他每次投下去的本钱不大,倒卖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可还愣是让他钻研出了点儿动静,戴红柳自然不忍心为了耕地的事儿打断他。 时大哥还在皱眉。 时野却说:“我都跟你娘商量过了,去王家庄租一头牛过来犁地,用不着你在家耽搁。” 人挥锄头一日不见得能挖出去多远,可牛不同。 作为干惯了地里活儿的老伙计,一头牛一架犁耙,一日就能干出来常人五日都干不完的活儿。 时大哥听到这儿总算是放心了些:“那也好。” “娘,这是我这些日子赚的钱,实在不行雇两个人搭把手,你和我爹别累着了。” 戴红柳不想要,可他把钱袋一塞就去抱起了糯宝。 “这是给糯宝的。” 糯宝胸口日常挂着个布兜兜,靠着敛取哥哥们的钱财充盈自身。 见大哥往里又塞了两个铜钱,糯宝乐得抱着他的脖子就撒欢:“大哥哥发财啦!” “糯宝也发财啦!” 第一百零八章 比过年的大戏都热闹 “这就发财了?” 时大哥好笑道:“兜兜里装多少了?” 糯宝得意地捧着自己的布兜兜昂头:“可多可多了。” 二哥每日摆摊回来都会塞几个,爹娘也会时不时的就给零花钱。 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绝对是整个上岭村最阔绰的孩儿! 也许是她翘尾巴的样子实在可乐,戴红柳没忍住打趣道:“你别看她总说自己有的是钱,可跟长栓一块儿出去玩儿,在村口还跟人卖搅搅糖的大爷砍价。” 人家老爷子说一文钱一个,他俩愣是靠着死缠烂打,逗得大爷两文钱给了他们仨。 糯宝一副守财奴的样子,小心地捂着自己的钱兜兜说:“该省省,该花花。” “多的全都要带回家。” 她可不是败家子儿。 戴红柳乐不可支地弯了眼,转头就对着时野说:“对了,你去王家庄租牛的时候,可记得避着点儿时妮儿。” 时小姑就是跟着野男人去了王家庄做妾,一去小十日也不清楚现在咋样了。 可避开总能少些麻烦。 时野也是这么想的。 “你放心,我就是去……” “咳咳咳。” 一声故意放大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紧接着露出的就是老太太阴沉的脸。 她上次来撒泼被村长撵了出去,今儿怎么又来了? 时大哥下意识地抱着糯宝要进屋,脚下没动就听到老太太说:“时野,我听说你要去王家庄?” 时野愣了下,点头说:“是。” 他行事是不愿张扬。 可村长的儿子前几日不小心摔伤了腿,老爷子发愁地里的活儿没人干,时野就顺口说了租牛的事儿,准备到时候牵着牛去帮村长家的地也顺带犁了。 可这附近几个村子里,唯有王家庄有牛可租,老太太会知道也不稀奇。 老太太听完脸上阴沉更甚,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进屋坐下,张嘴就说:“那你去看看妮儿,顺带给时妮儿带点儿东西。” 靠着闺女勾搭男人换好处的时候,老太太没觉着心疼。 可等闺女跟着野男人跑了,她又开始后悔。 时野抿唇:“带什么?” “当然是有啥带啥啊!” 老太太记恨着要地契没能成的事儿,嘴一张话声就极其尖利:“把你家里的鸡汤红糖啥的都收一篮子,明儿个去的时候都给她带上!” “你是当大哥的,她三哥也被你害了,她现在怀身大肚的在别人家讨生活,你还能不舍得给她送口吃的?” 她大约是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立足的点儿,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要是我平儿还在,妮儿的婚事肯定是要大办的,要不是你们……” “我就没听说过谁家纳妾还兴摆酒的,老太太这话说得倒是稀罕。” 戴红柳忍不住抢了一句,还没续上就听到老太太喊:“你说谁是妾?!” “我妮儿生了儿子,那是要当正头娘子的!她只是……” “糯宝!” “糯宝你小姑回来了!” 张二娃等人兴冲冲地突破大门,一头扎进来就喊:“我们看到你小姑了!” “什么?” 戴红柳错愕道:“糯宝小姑?” “你们真见着了?” 张二娃这时候才看到恶鬼似的老太太,吓得下意识往身形最魁伟的王长栓身后躲。 王长栓没心眼,乐呵呵的就说:“就在村口呢!” “她还一边哭一边骂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其余人听到这话还没反应,老太太脸色一变,火烧屁股似的往外冲。 “妮儿啊!” “我的妮儿!” 老太太连呼带喊地没了影儿,糯宝摸着大哥的两只耳朵,小脸上写满了不安分。 “大哥哥,我想去玩儿。” 早已熟知她秉性的时大哥好笑道:“你是想去看热闹吧?” 小小年纪的,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一颗看热闹的心。 糯宝被看穿了也不尴尬,嘿嘿地说:“我就去看看嘛。” “我保证,看完了我就回来!” “时大哥你放心,有我们在,一定不让糯宝受欺负!” 王长栓赶紧挤上来表决心,张二娃等人也跟着使劲儿点头。 戴红柳正是没招儿的时候,见状无奈道:“那就去吧,可不许凑近了看啊,远远地看一眼就回来,知不知道?” “好!” 糯宝脆生生地应下,落地就爬到了旺财的背上,旺财一抖脖子上的毛毛,威风十足地往外跑。 其余几个小娃娃赶紧拔腿追了出去。 戴红柳迟疑地看向时野:“你要去看看不?” 时野冷笑:“有什么可看的?”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时候赶着回了娘家,十有八九就是在王家庄受了委屈。 他管不着这样的腌臜事儿。 这边的时野夫妇懒得多管闲事,那头的时妮儿却哭出死了男人的动静。 没多久,整个上岭村的人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因为不光是时妮儿自己回来了,之前说要把她当正头娘子的顾晓也撵来了! 只是跟前一次的为你辜负糟糠之妻的戏码不同,这回时小姑对面站着的变成了负心汉。 简单地说,短短十日的工夫,时小姑的生活就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到顾家的第三日,她仗着自己有孕翘尾巴,挨了一顿毒打后孩子没了。 负心汉一开始对她还是有几分情分的,可耐不住她实在能作。 在她作死作活的第五日,负心汉的原配媳妇儿哇哇一吐,找大夫一把脉发现居然怀上了! 然后生不了儿子的时小姑就被扫地出门了。 人群外,糯宝抓着旺财的毛毛暗暗吸气,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全是震惊。 她猜到了这里有热闹可看。 但是她属实没想到,这热闹居然如此的精彩好看! 王长栓也被眼前的乡村爱恨情仇惊得不断吸气,维持着跟旺财张得一样大的嘴,抽气道:“这可比戏台子上演的精彩多了……” 毕竟戏台子上演的还讲究个承转启合,眼前的这对男女是咔咔直接上手啊! 打得比过年的大戏都热闹…… 闻声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负心汉实在是忍不住了,黑着脸说:“说好的儿子没了,就必须把花了我的银子还回来!” “今儿要是不把银子还我,我就不走了!” 时妮儿先经历了小产后又挨了好一顿拳打脚踢,曾经一张还说得上清秀的脸青肿得宛如猪头,张嘴一喊鬼叫似的尖利。 “你个杀千刀的还敢问我要银子?要不是刘大花打我,我咋可能……” “你再敢浑说一个字试试!” 上次在此受尽委屈的刘大花翻身做了主人,夸张地扶着自己的腰喊:“明明就是你想害我结果自己摔沟里了,关我啥事儿?” “老娘还没找你算你勾搭我男人的账呢,你还先跟我吼上了!” “我男人都跟我说了,之前说好的是生了儿子,那些银子就当做是送你家了,可这事儿不成了,就必须把你拿走的银子还回来!” “还钱!” 第一百零九章 当大哥的不愧是大哥 人生如戏,眼前撕破脸的男女展现的都是演技。 上岭村的人大约也是头一遭遇见这种麻爪事儿,七嘴八舌之下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可到了手里的银子,怎么会有人狠心吐出去? 上一秒还在心疼闺女的老太太当即就急了,急赤白脸地喊:“想得美!” “送来的就都是我妮儿的,哪儿有还回去的理儿?!” 她好好的黄花闺女就这么被糟践了,孩子没了以后也没了高嫁的可能,这要是再把银子还了,那就当真是什么也没捞着了。 时妮儿也趴在老太太的怀里哭:“娘啊,他们全是一家子的畜生!他们都不是人!” “我要是再不逃回来,我就要被他们活活磋磨死了!” 她激动地扒开了自己的袖子,露出来的青紫肿胀吓得周围人都在狠狠吸气。 好家伙。 胳膊都抽成冬萝卜了! 时妮儿捂着脸哭:“顾晓是个没良心的,他那个歹心的老娘也磋磨人!” “我刚进家门就给了我几个大耳瓜子,我肚子里的娃就是生生让他们打没的,打死了娃子不作数,他们还想把我掐死!” “要不是我跑得快,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啊……” 哭声悲悲戚戚,换来的却是顾晓的怒目而视:“愚蠢毒妇满嘴胡言!” “我啥时候打过你了?要不是你把我儿子作没了,老子能容不下你?!” “当初可是你上赶着往我的跟前扒的衣裳,要不是见你怀了儿子,你以为我愿意来这儿陪你丢一道儿的脸?” “你还跟她掰扯这些干啥?” 刘大花着急地扒开顾晓,抬手啪一下抽在时妮儿的脸上,怒道:“就是你这个小贱蹄子哄着我男人卖地!” “你今儿要是不把卖地的银子都还回来,老娘就跟你拼命!” 时妮儿被打脑中一空就要冲上去跟她撕打。 可她刚站起来提拳相向的人就边上了牛高马大的顾晓。 老太太见状心一横抓起棍子冲了上去:“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老娘跟你拼了!” “哇偶……” “这……” “哎呦喂!” 正在全神观赏的糯宝突然脚下一轻,整个人毫无征兆地被一双大手提了起来。 时大哥大手往小脸上一捂完美遮挡视线,强硬地掰动她的小脖子逼着她转了个方向。 “这可不是你们小娃娃该看的热闹。” 正在扭打的几个人嘴上说急眼了什么污言碎语都在往外蹦,听了也不怕污了小娃娃的耳朵。 糯宝意犹未尽地扭头:“哎哎哎,大哥哥你……” “你们也跟我走。” 时大哥撵鸭子似的一手撵了好几个,干脆利落地把正在探头踮脚的小娃娃都拎出了人群。 慢一步赶到的时野皱眉说:“你先带着他们回去。” “爹,那你们……” “我和你娘一会儿就回。” 时大哥得了令,更是没半点犹豫。 糯宝被夹在胳膊底下一路走远,都到了家门口了,想到刚才的场面还是难忍唏嘘。 这么好看的戏,咋就能错过大结局呢? 时大哥一眼看出她的跃跃欲试,直接被气笑了。 “糯宝,笑话好看吗?” 糯宝双手抱着旺财毛茸茸的大脑袋,不假思索地点头。 是有点精彩的。 “那你看笑话之前,写完你四哥哥留下的功课了吗?” 姜还是老的辣。 当大哥的不愧是大哥。 功课两个字一出,糯宝沉默了。 正在兴奋讨论拳脚招式的孩子们也沉默了。 这么大点儿年纪的娃,压根就没有好学的! 张二娃和时铁柱互相看看,干巴巴地笑着说:“时大哥,我们突然想起来我爹还叫我回家割猪草呢。” “我也是,我得回家喂鸡!” 他俩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王长栓慢了一步被逮了个正着。 “长栓,你的课业也留着呢,正好跟糯宝一起进去做了吧。” 王长栓苦哈哈地说:“我……我不会啊……要不还是……” “我会。” 时大哥幽幽一笑,温柔地说:“我虽是比不上老四,可教你们写会儿大字还是够用的。” “好了,都跟我进屋吧。” 时大哥辣手无情,提溜起小娃娃一手一个。 小书房里,同病相怜的糯宝和王长栓隔空对视,在对方眼里看到的都是辛酸泪。 “张二娃家根本就没喂猪!” 王长栓含着眼泪泡,心酸地嘟囔:“他们一点儿都不仗义!” 糯宝认命似的嗐了一声,飞快地朝着大哥的方向看了一眼,果断把自己的三张纸分了他一张。 年长者多劳,这都是王长栓应有的福报。 她也算是看清楚现实了。 三岁这个过于稚嫩的年纪,她的确是撑不起太多的反抗能力。 不如早点认命。 不过这也不影响她在肚子里打算盘。 她之前闲来无事的时候给时小姑合算过姻缘。 据她算一卦灵一卦的卦象显示,她这个小姑姑非但没有荣华富贵的命,甚至还是个无子无女的凄惨早亡的残衰相。 偏生这人的姻缘线上烂线繁多,纠缠不清。 所以顾晓是她遇见的第一个渣男,但等着再来祸害她的渣男永远都有下一个在排队。 类似的热闹往后还有机会看。 糯宝想清楚这一点不再纠结,可正当她准备去督促王长栓继续努力时,掌心隐隐发烫,耳边响起的是柳杉的声音。 “小天师!” “小天师我回来了!” 这么快? 糯宝找了个如厕的借口爽快地扔下了泫然欲泣的王长栓,找了个大哥暂时看不到的角落小声说:“你怎么回来了?” “我四哥哥呢?” 柳杉微妙地顿了下,口吻复杂地说:“他没事儿,现在有事儿的应该是王清成。” “王清成?” 糯宝竖起了耳朵听八卦。 柳杉也尽力描绘地绘声绘色。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错。 时四哥的确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害得自己命悬一线的恶人。 他因病不得已错过了书院年底的小测,而那次小测的榜单上他的名字也被王清成取代。 柳杉说:“您的四哥回书院的前一日,书院里又考了一次小测。” 书院里的师长担心他跟不上进度,索性给他一份儿没判过的题,亲自守着他写。 这一写就出了问题。 “他破题写出来的文章,山长一看脸色就变了,当即就抓着他问,这文章之前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写的。” 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半瓶子水来回晃荡,肚子里的东西化作笔墨落在纸面上,学问是最做不得假的。 时四哥装作不知山长何意的茫然,又按山长所出的题重新写了一份儿,山长看着摆在桌上的文章,脸色趋向漆黑。 原来他先写出来的那份儿,跟昨日小测上判出来的魁首所出一模一样。 有人在学问上弄虚作假。 而且摆在眼前的还是真的。 对学问要求极其严苛的山长马上就揪着他问细节,可时四哥只说自己之前遇见过类似的题,写过草稿放在了自己的舍监的柜子里,今日见了只当是默一遍了,并未多想。 可山长却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他找来了书院里的另外两个先生,看着时四哥从柜子里拿出明显带着时间痕迹的草稿,对比着桌上找出来的几分答卷陷入了沉思。 时四哥拿出的一叠草稿中,竟是与他们手中的答卷有两份相似的! 时四哥见状似乎也吓着了,下意识地解释说自己不曾抄过别人的。 可山长下一句问的却是:“你写的这些草稿,可曾给外人看到过?” 糯宝听完着急地说:“那我四哥哥怎么说的?” “他说,看过的人太多,不记得都有谁了。” 第一百一十章 总之,她是要孤独终老的 不得不说,聪明人的确是有更高明的手法。 他说一句不记得了,留在三位先生心头的却是挥之不散的疑云。 有个性子急的,当即就选择了下山。 他要去个地方验证一下真假。 半日过去,下山的先生阴沉着脸折回书院,他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几张轻飘飘的纸。 而这些写满了墨迹的纸,都来自于花钱就可买文章的笔墨轩。 小测的时候,时四哥在家养病,面对先生的提问他也可以做到对答如流。 会抄袭冒用他人文章的伪君子定然不是他。 可魁首的那份儿卷子上,落的是王清成的大名。 柳杉回忆完当时的情形,语气越发古怪:“王清成据说在书院中一直都行事霸道,早有先生学子对他不满。” “这事儿一出,书院的山长当即就叫来了他,只说要单独辅导,另给他留了个题,要他在三日内交出文章。” 可他写不出来。 这人吃进肚里的腥肉浊酒全都化作了满腔的恶毒,三纸无驴叮当响,他压根就没有占据魁首的真本事。 所以王清成拿到了山长留下的题后,他就立马找借口下山了。 糯宝听到这儿面露恍然,讥诮道:“又找代笔去了?” 还真是装出来的硬气顶不过三天,纸扎的葫芦一戳就破。 纯纯的废物点心。 柳杉咳了一声提醒糯宝时大哥看过来了,轻到恍惚地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个等着王清成自己去钻的局,如今欺瞒告破,书院里也安排了人尾随他下山寻求证据,真相大白指日可待。” “您的四哥不会有事儿。” 时四哥本就聪慧近妖,又得先生多年教导,拿捏先生的心意一捏一个准,小测上先生会出什么题他更是一猜绝不会出错。 他先是在家中猜出了先生可能会出的题,而后挨个写了破题之策,设法将写好的文章誊写后送到了笔墨轩。 能在青城书院中长期霸占魁首的人,笔墨一出手自然与常人大为不同。 与王清成相熟的笔墨轩的店主如获至宝,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而后高价将这些出自时四哥的文章卖给了他。 然后王清成拿着这些文章,一步步地走进了坑里。 他曾以自己是青城书院的学子为傲。 可此事一过,书院就再也容不得他了。 时四哥温润如玉,杀人诛心。 他们之前只想到把人揍一顿解恨,可他一出手就是断人前程,毁敌终生, 不得不说,这把七寸掐得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堪称是稳准狠。 糯宝至此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可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去,后脖子就被人拎住了。 “糯宝。” “说好只歇半刻的,不许偷懒了。” 糯宝双手抱住大哥的胳膊软乎乎地说:“再一下下。” “糯宝就歇一下下嘛。” “那也不行。” 时大哥极其冷酷地抱她起来,忍着笑说:“你再不进去,长栓一个人就要写哭了。” 王长栓是个眼泪窝浅的,水捏的似的,一碰就哭。 糯宝趴在大哥的肩上,小大人地叹气:“他可真爱哭啊,愁人。” 时大哥被她这口吻逗乐了,好笑道:“那糯宝去劝劝他,小男子汉呢,可不兴这么哭鼻子。” 糯宝一言难尽地撇撇嘴。 算了,还是让他哭吧。 说好的王长栓四张纸,糯宝三张。 可最后的最后,糯宝总共只写了一张。 关于偷奸耍滑她是真的很熟练。 糊弄好的功课被大哥认真点评,双人得到一个共同的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后,解放的欢呼声响,时野和戴红柳也回来了。 只是戴红柳的表情怎么看都写满了晦气。 她坐下就硬邦邦地说:“这事儿不许管!” “甭管老太太是要把山间最后的那块地卖了去赔,还是要把从人家手里收了的银子还回去,这都是她们娘俩的事儿,跟咱家没关系!” 时野也没想管,软声说:“我知道,你别生气。” “你让我怎么不生气?!” 戴红柳是彻底绷不住了,一巴掌把桌子拍出了裂痕,怒声道:“你看看时妮儿干的什么混账事儿!” 自己不检点跟有夫之妇拉扯不清就算了,未婚苟且有孕还敢公然说要去做妾。 现在好了,名声败了,做妾的指望破了,还被人打上门来要债! 她和老太太还死把着不肯还! 祖宗八辈的人都跟着一起丢光了! 戴红柳气结地说:“她就是一脖子吊死了,去沉塘溺死了,那也都是她自己活该!” “谁敢多一句嘴老娘就跟谁急!” 时野生怕她气大伤了身子,连忙对着糯宝和时大哥使了个眼神。 糯宝扑到她的怀里,小手上下轻抚着她不断起伏的胸口,娇滴滴地说:“娘亲不生气,不生气。” 时大哥也说:“娘,这都是她们的事儿,你何必往心里去?” 戴红柳看到眼前的儿女更是怒上心头,气得眼眶都红了。 “我怎么能不气?” “你今年二十了,老二也十八了,换作寻常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可你和老二的婚事前些年被老太太死拉硬拽地拖着耗着,愣是到了现在都没个着落。” “还有我的糯宝……” 她怒携悲来,揽着糯宝沙哑地说:“这世道对女子本就百般刁难,一人作出了浪荡的死,等同于是毁了一家的女孩儿的将来。” “摊上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奶奶和小姑,毁了全家的名声,谁家的好女孩儿敢往咱家嫁?你们的将来怎么打算?” “好不容易分了家,她们那群黑心的还要祸害我的孩子!” 她恨不得提刀冲上去,把时妮儿和老太太捆在一处乱刀砍了。 可她竟然是什么也做不了……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掉起了泪,一家老少见状都急了。 糯宝手忙脚乱地抓起帕子给她擦眼泪,急得都带出了哭腔:“娘亲别哭。” “不哭不哭。” “爹爹你快哄哄啊!” 时野木头似的浑身都僵,粗粝的指面擦去妻子眼角的泪,哑声说:“糯宝还小呢,你这时候操心她嫁不嫁的事儿作甚?” 戴红柳没好气地抽开他的手:“你管我操的什么心?!” “我的闻素闻墨呢?!还有我的闻宣和闻楮!” 就算是时无恙和时恬荔还小,那大的几个怎么办?! 王长栓其实一直没听得太明白,看到婶婶掉泪他也着急。 但是他精准捕捉到了一句:糯宝嫁。 他秉持着分担忧愁的出发点当即就说:“糯宝可以嫁给我啊!” “我爹说了,糯宝要是能给我当媳妇儿那就最好了!” 戴红柳听到这话顿时不哭了,表情僵得可怕。 时野的眉心直接拧出了川字褶。 时大哥突然心生警惕,下意识地拦住了要想糯宝身上扑的傻小子说:“你听错了。” 他妹妹才三岁! 哪个浑小子都不能妄想! 王长栓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自顾自地说:“可是我喜欢糯宝啊!” 糯宝窝在戴红柳的怀里,幽幽探头:“洗洗睡吧。” 王长栓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最好的建议是别出发。 还有,她给这傻小子看过了。 傻小子的命格是逆转而来,短寿添补成了百岁样儿,至于姻缘…… 他命中注定的媳妇儿,大约是黄沙遍地风吹迷眼的远方。 总之,她之前的师父给她算过,她是注定要孤独终老的。 谁别来沾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糯宝,我们去玩儿啊! 王长栓积极性受挫瞬间恹恹,可家里却没人顾得上安抚他那点儿可怜的小悲伤。 戴红柳一贯刚强,可这次为了时妮儿的事儿恼到连着落了好几日的泪。 糯宝揪着旺财的耳朵发愁道:“二哥哥,娘亲还是吃不下东西吗?” 放弃了摆摊在家操持灶台的时二哥无奈道:“比昨日多吃了些,可瞧着心情还是不好。” 他和时大哥都不在意成亲早晚,甚至没把这回事儿往心头上放。 可为人父母的不行。 戴红柳本来就觉得对几个孩子有亏欠,嘴上不说,心里一直都在为老大和老二的婚事发愁。 如今家里的日子好不容易见着好模样了,可作怪的人还是影响到了他们。 哪怕是时大哥和时二哥站出来说不碍事儿都不行,她就是憋火就是来气。 时大哥放下手中的锄头,皱眉道:“爹怎么说?” “爹爹不会哄。” 糯宝实事求是地给出了评价:“爹爹只会端着饭进去,看着娘不吃,等饭菜凉了再端出来热一遍。” 然后再锲而不舍地送进去。 闷嘴葫芦敲不出多余的话,时野就是家里那个闷嘴葫芦。 糯宝倒是小嘴叭叭的能说会道,可问题是戴红柳现在看到越发乖巧的她,马上就会无可避免地想起时小姑,然后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她也不敢往前凑。 兄妹几人对此一筹莫展,最后还是时二哥说:“明日有赶集,要不让爹抽空带着娘出去散散心?” 从流言蜚语不断的村子里出去,总该就听不到那些膈应人的废话了吧? 时大哥正在琢磨是否可行,话没出口就听到薛婶激动地说:“糯宝她娘!” “糯宝她娘你在吗?!” 她兴高采烈地冲进来,看到趴在旺财身上的糯宝更是乐得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哎呦,我的小福星喏!” “婶婶这回是来谢谢你的!” 糯宝被扣在怀里狠狠揉了一圈,顶着被揉乱的头发咧嘴笑得倍儿甜。 “蕙娘嫂子有小宝宝了?” 薛婶还没来得及报喜,听到她这话又惊又喜地哎了一声,红着眼说:“是啊,你蕙娘嫂子可算是怀上了!” “多亏了你这张讨吉的小甜嘴儿啊!” 虽说有孕无孕都是天意,可抵不过糯宝说话实在讨人喜欢。 薛婶欢喜得不成样子,抱着她亲了又亲,直到糯宝咯咯笑着伸手去挡她才说:“你娘呢?” “怎么不见……” “嫂子我在这儿呢。” 怄了好几天气的戴红柳走出来,也在为薛婶的喜讯高兴。 “蕙娘怀上了这可是好事儿,嫂子你怎么不在家多看着点儿?” “他们两口子蜜着呢,哪儿用得着我这个当老婆婆的看着?” 薛婶把急于逃脱魔爪的糯宝放在地上,乐得合不拢嘴地说:“我这不得了消息就赶着来给你报喜么?想着让你也高兴高兴。” 她显然知道戴红柳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直接走过去拉住戴红柳的手低声说:“嘿呀,你怎么还在为那贱人的事儿糟心?” “你这心眼儿放不宽,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薛婶嘴皮子利索,不等戴红柳答言就拉着她进屋坐下说:“你这几日都在家里没出去,只怕还不知道外头的事儿。” “我跟你说,那个小贱人这回算是栽铁板上了,毁了清白不说,之前哄骗来的好处也都被那些人全都抠了回去,人家是直接打上门冲进去抢的,当真是半点活路都没留。” “来话说得好,恶人自有天收,她自己愿意作孽,那死路都是自己奔着找过去的,你为这么个不值当的玩意儿来的什么气?” 戴红柳苦笑道:“嫂子不知道,她自己作恶就算了,可偏生还牵扯到了我家的孩子。” “你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我家的娃怎么说亲?谈婚论嫁的亲家稍微一打听,听说家里有这么两个祸害,谁家好姑娘不躲个老远?我……” “妹子,这就是你想窄了!” 薛婶冷笑道:“往家里娶媳妇儿可不能要那种多事儿的,要是明事理自己会打听的,自然晓得这些糟心事儿跟你家扯不上干系,要是那种青红不分的糊涂玩意儿,你上赶着娶进门早晚也是糟心。” “再说了,你生的这几个一个比一个养得好,你还怕找不到儿女亲家?” 薛婶伸手擦去戴红柳眼角的泪,叹道:“你可不能为这气坏了身子,村里的明眼人都看着呢,就是再有一千张厉害的嘴,那也是冲着那不知羞耻的贱人去的,你担心个啥?” “得了,别含泪抹地的,赶紧捯饬捯饬,跟我去看看蕙娘去!” “她这可是头胎,我生娃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得指望你去指点指点呢!” 薛婶二话不说就把戴红柳拽着出了门。 临走前时二哥还很贴心地送上了一篮子鸡蛋。 “婶儿,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您拿去给嫂子补补身子。” “这都是给糯宝攒的吧?我怎么好意思要?” “给小弟弟吃。” 糯宝拉着她推辞的手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糯宝已经长大啦,不用吃鸡蛋也能长高高。” “糯宝分给小弟弟吃,以后带小弟弟一起玩儿!” 她说得脆生生的,话声中还带着孩子天真的笃定。 薛婶本来就欢喜,听到她一口一个小弟弟的,更是叫得心尖子都化了。 “好好好,婶娘听糯宝的。” “我替小弟弟谢谢糯宝!” “嘿嘿。” 薛婶一手拎着鸡蛋,一手拉着戴红柳出去了。 兄妹几人看到她脸上的笑,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笑了就好。 只要娘高兴了,家里的阴云也该散了。 时大哥抓起地上的农具奇怪地说:“糯宝,你怎么知道蕙娘嫂子怀的是个小弟弟?” 糯宝茫然地歪了歪脑袋,答得理直气壮:“因为铁柱哥哥他们都比我大,糯宝也想要个弟弟!” “好让你带着小弟弟去捅马蜂窝?” 前几日就一眼没看出,这几个小的就扛着长竹竿去捅了村口的马蜂窝。 万幸是冬日蜂窝里没什么野蜂,捅下来的只是个空巢。 不然的话…… 这几日村里能跑出来的娃娃各个都要肿成猪头。 时二哥心有余悸地奚落了她一句,在糯宝瘪嘴前赶紧把人扛到了肩上。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是不看着就搞事情,还是要贴身带着的好。 糯宝把下巴杵在他的头上哼唧了几声,看到大哥锁门兴奋道:“大哥哥,咱们是要去地里帮爹爹吗?” 村里近来杂事儿多,可春耕时节耽误不得。 时野昨日就租来了一头犁地的黄牛,今儿更是天不亮就去了地里。 时大哥把身上带着的糖放在她手里,哄着说:“就是租来了牛,地里的活儿也要人看着,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糯宝答应得异常爽快。 “好!” 耕地里,时野看到走来的儿女,下意识地说:“你们怎么出来了?” “你娘呢?” “娘去薛婶家啦!” 糯宝被放在地埂上翘起了小脚,嘿嘿地说:“爹爹放心,娘亲已经不生气了。” 戴红柳本来就是热心的性子,再加上薛婶有意打岔她的注意力,等她回来基本上就想不起这事儿了。 时野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那就好。” 妻子再那么愁眉苦脸的下去,他也属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糯宝,你就在这里玩儿好不好?” 时二哥利索地挽起袖子和裤脚,赤足踩在泥里还趁着手干净的时候,展开了给她带来的玩具盒。 只要没人来打搅,糯宝自己是能坐着玩半天的。 糯宝刚要点头,地埂的另一头就有人喊:“糯宝!” “走啊,我们去玩儿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次也是糯宝的馊主意! 糯宝闻声转头,再转回来时,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就含了祈求的可怜巴巴。 “二哥哥。” “你不要说。” 糯宝有点小执着:“我想去跟铁柱玩儿。” 时二哥头疼地吸了口气,苦笑道:“在这里不好吗?” 糯宝霜打茄子似的耷拉了小脖子,食指对着食指的小声哼哼:“爹爹和哥哥们都在忙,糯宝只能自己玩。” “可是糯宝想跟大家一起玩儿。” 在这儿守着哪儿有去撒欢来得快活? 再说了,柳杉说了今日去书院打探情报,一会儿还要回来跟她传小话呢。 被困在这里可不行。 她的小表情实在可怜,一下就攻得时二哥心软了半截。 他求救似的看向大哥:“大哥,这……” “大哥哥……” “爹爹,就让糯宝去玩儿嘛。” 糯宝软乎乎的一唤,本来不想点头的父子三人都说不出话了。 时野无奈道:“去玩儿可以,但是不许再做危险的事儿了,知道吗?” 他其实不想让自己家香香软软的小闺女跟着一群浑小子玩儿,可也实在没有办法。 村里的女娃倒是不少,可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变,女娃子能走得动道儿就要帮着家里做活儿,能在大人眼皮底下得了闲出来撒欢的更是没有。 思来想去,能跟着糯宝打堆的也就只有这些小子了。 糯宝听到这话脸上的失落烟消云散,立马就龇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保证道:“爹爹放心,我们这回决定不捅马蜂窝了!” “不光是马蜂窝,河边也不能去知不知道?” “好哒!” “糯宝记住啦!” 糯宝双手撑地爬起来就要跑,却被时大哥从中拦了一下。 他从玩具盒子里拿出装糖的袋子挂在糯宝的胸口,叮嘱道:“只能在村里玩,不可以出村子,看到不认识的人不能搭话,有事儿就大声叫大人帮忙,记住了吗?” 糯宝莫名觉得他这番叮嘱似乎有别的意思夹杂在里头,可来不及多想就被张二娃的呼唤勾走了注意力。 “好好好,大哥哥说的我都记住了!” “晚饭之前我一定回家!” 糯宝挥舞着小手跑了。 听到这番话的时二哥却在暗暗皱眉。 “大哥你也听说了?” 时大哥沉沉道:“在集市上时候听人说了几句,最近丢的孩子好像不少。” 他们在镇上摆摊,各种杂七杂八的消息自然是比村里人多些。 只是事态未明只有传闻,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倒不好说。 他弯腰拿起锄头说:“不过提醒一下总是不错的,只要不出村子,想来也没什么人敢闯进村里来下黑手。” “也是……” 地里的大人们低声说着各自知晓的八卦,类似的叮嘱却也发生了在其余人的身上。 滚了一身泥的王长栓指着不远处的小厮说:“我本来不想让饭勺跟着的,可我娘说让他跟着保护我们,免得咱们被拍花子的拍走了。” 糯宝惊讶道:“拍花子的?” “对啊,糯宝你不知道吗?” 张二娃满脸害怕地说:“我娘说有拍花子拐孩子的,专门挑咱们这么大的娃娃下手。” 他夸张地伸手在糯宝的肩膀上一拍,哇喔一声就说:“就这么拍一下,然后就会把娃娃拍去卖了!” “我也听我爹说了。” 时铁柱扒拉着手上的泥应了一句,果断肩负起了队伍大哥的责任,郑重其事地说:“所以咱们只能在村里耍,只要不出村,拍花子的就进不来!” “长栓,二娃,咱们都是哥哥,一定要保护好糯宝知不知道?” 王长栓急于立下自己身为糯宝野生哥哥的威严,当即就说:“我当然会保护糯宝!” “我可是糯宝的六哥哥!” 时铁柱不甘示弱地喊:“我还是糯宝的铁柱哥哥呢!” “还有我还有我!” 张二娃蹦起来说:“二娃哥哥也会保护糯宝的!” 糯宝瞬间享受到了三人成团保护的快乐,看着眼前这仨仿佛约定好了的细胳膊细腿,百感交集。 其实你们也不必争。 三个捏在一处还不如一个旺财的战斗力强呢。 不过…… 她眼珠骨碌一滚馊主意顿上心头,招手示意其余三人凑近了,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想不想看看拍花子长啥样?” 三人听到这话纷纷:??? 见他们不说话,糯宝小声说:“我们又不做什么,只是试着找找。” “村里没有生面孔,咱们只要去看到不认识的,就赶紧回来叫人,不会有危险的。” 时铁柱还是很挣扎:“可是我爹说了,拍花子的迷孩子可厉害了,要是被逮住那是要被卖了的。” 上次捅马蜂窝就是糯宝的馊主意。 可他们捅了,回去也挨揍了。 只有主谋糯宝的小屁股蛋是好的! “咱们不被迷就没事儿了呀。” 糯宝循循善诱道:“你们想啊,要是咱们能把那些拐孩子的恶人逮住了,是不是就帮了其他被拐的人了?” “咱们这可是在做助人为乐的好事儿!做成了村长爷爷和族长爷爷肯定要夸我们!” 她刚才算了,人贩子确有其事,这可是难得的积德行善的好机会,做成了有好处可图! 她是在带小伙伴匡扶正义! 这不是馊主意! 张二娃没抵住她的诱惑,迟疑道:“可是咱们能行吗?” 就这三瓜两枣的? “咋就不行?” 王长栓秉持着无条件支持妹妹的勇气,指着不远处的小厮说:“饭勺在呢,他一个能打八个!” 饭勺是王夫人特意给他找的护卫,得贪吃的王少爷亲自取名,极具个人特色。 他一打八的实力有待确定,可有这么一个大人跟着,其他人心里的鼓马上就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激荡且期待行侠仗义的激动。 糯宝被他们眼里的心动逗笑,挑眉说:“怎么样?” “去不去?” 时铁柱学着男人的样子撸起了袖子,掷地有声地说:“干!” 一声低吼表明了他的决心,换来的却是边上的婶子奇怪的声音。 “铁柱,你们这又是要带着糯宝去捣的什么乱?” 糯宝笑得甜滋滋地解释说:“婶婶说错了,铁柱哥哥是去做好事儿的,我们不捣乱!” “呦呵,你们还会做好事儿了?” 婶子好笑道:“那我还真是小瞧你们了。” “对了,这回可不许再去薅村里大公鸡的尾巴毛了啊,上次都把全村的公鸡尾巴都薅秃了,你们要做的鸡毛毽子做成了吗?” 这话一出受到祸害的大公鸡家属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出声打趣。 做鸡毛毽子惨遭失败的几个祸首,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张二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糯宝,上回做毽子也是你的主意!” 可还是只有她没挨揍! 他们回家都说了,是糯宝怂恿他们去薅的鸡尾巴,可家里的大人一个都不信! 没有人信!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个被逮的指定是你 糯宝的主意一直都很馊,但是抱怨归抱怨,小伙伴行侠仗义的热情仍是灼热得感人。 大人们各自在地里忙碌着,这几个孩子就在村里四处晃荡,试图从眼熟的村民中找出一个不认识的出来伏法。 可正儿八经拍花子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逮到? 第一天乱逛无果,第二天再碰头时,糯宝就开始制定计划。 “咱们应该去村口找。” 村尾多是耕地,农忙时节哪儿哪儿都是在地里干活儿的人,若是起了歹心的人,不可能会选在那里进村。 除此外,进出上岭村的必经之路就只有村口。 王长栓对此深以为然,摸着下巴故作沉思:“那咱们是不是要埋伏?” 糯宝突然惊讶他开窍说出了这么高级的词,愣了下兴致勃勃地说:“怎么埋伏?” 王长栓激动地说:“跟戏台子上演的那样儿,咱们往草垛子里躲,暗中观察!” “这样一定能抓住奸细!” 奸细? 时铁柱狐疑道:“咱们要逮的是人贩子,可不是你说的啥奸细。” “你是不是串戏了?” 王长栓被问得面红耳赤,糯宝忍着笑摆摆小手。 “不重要。” “重要的是,咱们要去逮人!” 张二娃哧溜了一下鼻涕,小声说:“咱们真的能逮住吗?” 糯宝看着他眉宇间隐隐发黑的雾气,笑得非常唏嘘:“放心吧,有你带路,我们一定能行。” 傻孩子,人贩子一旦来了,第一个逮的指定是你…… 有了张二娃这个人形晦气指向针,糯宝显得非常笃定。 她的镇定激励了不明就里的张二娃,获得了路线策划权后更是加倍用心。 虽然实话实说,作用也不大就是了。 毕竟他主打的就是一个在村里抱头乱窜。 毫无头绪的鬼混至第三日,张二娃眉心间肉眼看不见的黑气越发浓郁,糯宝更是把搜查工作的主导权都交给了他。 毕竟这傻孩子命中注定该有一劫,跟着他一准没错。 张二娃兴冲冲地拉着她说:“糯宝,咱们今天在村东头汇合!” 糯宝心头微跳,奇怪道:“改位置了?” 他们之前说好的可是在村口。 张二娃满脸严肃地说:“我昨天仔细想了想,村口目标还是太大了,人贩子都被咱们吓跑了,那还怎么抓?” “所以你临时改了地方?” “对!” 糯宝缩在袖子里的小手飞快掐算一番,难掩同情地看着他说:“那长栓哥哥和铁柱哥哥呢?他们知道了吗?” 张二娃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觉悟,气定神闲地说:“我娘让我先去我姥姥家送个东西,我送完了再去告诉他们。” “糯宝你记住了啊,可不能再去村口了!” 糯宝良心发现似的拉了他一下,迟疑道:“要不我跟你去?” “嗐,不用。” 张二娃被她拉得无比欢喜,嘿嘿道:“我去叫上他们就来接你,一会儿二娃哥哥背你走!” 身为鱼饵的小可怜一无所觉地走了。 糯宝的小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二娃哥哥心心念念的人贩子,此时应该就在距他不远的地方了…… “糯宝?” 昨日从武馆赶回来帮农的时三哥端着碗奇道:“大清早的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快进来,三哥喂你吃早饭。” 糯宝看着人高马大还力大无穷的三哥哥,小肚子里咕嘟冒坏水。 “三哥哥。” “嗯?” 时三哥看着她甜滋滋的笑毫无征兆地一阵发麻,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说:“糯宝,你脑子里又转的什么歪主意呢?” 每次糯宝只要这么冲着他笑,一定不是没好事儿! 瞥见他脸上的警惕,糯宝有些底气不足。 她好像日常就是在坑三哥…… 可她想了想,还是果断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 “三哥哥……” “我不薅村里的鸡尾巴。” “我……” “我也不去撵水里的野鸭。” “可是……” “你也休想让我带你进山。” 时三哥经验丰富地打断她的话,大手一伸把她放在小椅子上坐好,拿起小木勺满脸正直:“长栓他们几个最近在村里干的坏事儿肯定都是你的主意,我才不跟你去捣乱呢。” 这几个小的扒光了全村的公鸡尾巴,还能说一句是稚童无辜。 可他不行。 他都这么大了,会被亲爹用鞭子抽成陀螺。 面对戒备心极强的三哥,糯宝另辟蹊径地说:“可是糯宝好久都没见到三哥哥了,我想让哥哥陪我玩儿。” “那也不行。” 糯宝瘪瘪嘴说:“三哥哥不想陪糯宝。” 时三哥急道:“我不是,我没有……” “三哥哥是不是不喜欢糯宝了?” 糯宝变戏法似的眼里迅速蓄满了泪,秀气的小鼻子红彤彤的,乍一看就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时三哥绝望到捏着勺子的手都在颤抖,着急道:“哎呦,怎么还委屈上了呢?” “糯宝你别急,你先说想让我陪你干啥!” 糯宝抽了抽鼻子,小声说:“不干啥,就是抱我去找铁柱哥哥他们。” 她嘟囔着把自己的小短腿往上蹬了蹬,嘀嘀咕咕地说:“二娃哥哥说村东头等我,可我腿短哇。” “我都走不快,他说的地方好远啊,我怕我走不到……” 时三哥不敢相信她的要求只是这个,愣了下诧异道:“只是抱你过去,不干别的?” 糯宝明知故问地说:“三哥哥想留下来陪我们玩儿吗?” “那还是算了吧。” 时三哥吹凉了勺里的米粥,心有余悸地说:“我可不能跟着你瞎凑热闹。” “别瘪嘴了,吃饱了我就送你过去,好不好?” 糯宝乐呵呵地说了好。 临到出门时却被时大哥拦住了。 “村东头?今儿怎么想到去那儿了?” 糯宝坐在三哥的肩膀上没心没肺地说:“二娃哥哥说那里好玩儿!” 时大哥笑道:“那儿不是荒山就是沼泥的,有什么可玩儿的?” 他怕说有孩子被拐的事儿吓着糯宝,示意老三放下她走近了才说:“隔壁村昨日丢了两个孩子,听说满村的人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村东头那边紧挨着隔壁村,可不能让他们几个小的在那儿待着。” 时三哥闻声惊了一下,皱眉说:“拐孩子的?” “没逮住人?” 时大哥苦笑道:“上哪儿去逮?” 别家的孩子是怎么丢的不好说,具体要怎么找也是毫无头绪。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看好自己家的。 他想了想,低低地说:“要说不让去糯宝肯定不依,不过铁柱是懂事儿的,你去了只管说让他们换个地方玩儿,把他们送到人多的地方再走。” 到了人多的地方,青天白日的肯定出不了差错。 时三哥阴着脸嗯了一声,转身就把糯宝扛在了肩上。 村东头,时铁柱和王长栓已经到了。 王长栓热情似火地叫了一声时三哥,抓着后脑勺奇怪地说:“二娃呢?” “他不是在这里等我们吗?” 可他们都到了,人怎么还没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可说呢,都在这儿了 时三哥本来是打算到了地方就直接一起全部拎走的,可一听说还差个人头,索性就笑着打趣:“我听说你们最近搭伙闹了不少笑话,今儿又准备带着我家糯宝干什么坏事儿呢?” 他在家心知肚明都是糯宝的往外冒的坏水,在人前却十分顾及妹妹的面子。 总之不好的事儿都是别人鼓捣着糯宝做的。 王长栓心虚地嘿嘿笑了。 “我们都是好孩子,不会做坏事儿。” 时三哥挑眉冷笑。 “是么?” “前几日逮住幺婶家的大黑狗要跟旺财成亲的不是你们?” 摊在地上的旺财听到这话,受了奇耻大辱似的激动得蹦起来嗷呜直叫。 天知道它有多委屈! 那大黑狗还是个公的! 王长栓这个缺心眼儿的非要给它罩红盖头! 他们还要逼着它跟个公狗进洞房! 糯宝眼神闪烁全当没听见旺财骂街,时三哥却心疼自己家的崽儿,端出了大人的威严说:“以后不许胡闹。” 旺财喜极而泣。 可狼尾巴还没开始摇呢,时三哥就悠悠地说:“它是白毛,跟大黑狗生出来的崽儿半黑半白的,那得丑成啥样儿?” 就算是要成亲,旺财也应该娶个白毛的! 旺财实力演绎了一回什么叫做狼瞪口呆,呆滞一瞬马上就羞愤地朝着他的小腿撞了过去。 我是狼崽! 狼崽! 黑毛白毛的狗狼都不要! 在旺财嗷呜呜的抗议中,王长栓一捶拳头恍然大悟。 “难怪旺财不喜欢大黑,原来是毛色不一样啊!” 时铁柱亢奋道:“三婶儿家的是白狗!” “嗷呜呜!” 糯宝…… 算了,她还是装听不懂好了…… 在旺财愤怒的抗议声中,张二娃还是没来。 糯宝微妙地眯起了眼。 时三哥狐疑道:“你们真约好了在这碰头?” 王长栓吸着气说:“对啊,就是在这儿。” 可是张二娃人呢? 糯宝抱着三哥的脑袋说:“要不我们去找他吧。” 王长栓:“去哪儿找?” “让旺财带路啊。” 糯宝指了指倒在地上装死的旺财,骄傲得像神气的小孔雀:“旺财的鼻子可灵了!” “它闻着味儿就能找到!” 旺财生无可恋地抬起脑袋,对上的是糯宝发亮的眸子。 “走,带路!” “呜呜呜……” 旺财委委屈屈地抽了抽鼻子,闻过糯宝手里的东西,耷拉着尾巴走在了前头,时三哥不太放心,始终都把糯宝扛在肩头。 可旺财走的路线却逐渐歪曲。 它在朝着荒山里走。 时三哥见状呼吸微滞,蹙眉说:“旺财!” “嗷嗷嗷!” 叫什么! “咱们要去村里找人,你怎么往这里走?” 村东头的荒山里是上岭村的祖坟之地,半个山头都是沉睡的老祖宗,除了清明和年节祭祖的时候,白天晚上都少有人至。 就连村里的三岁孩子都知道不能往这儿来,张二娃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遭到质疑的旺财怒到当场四蹄刨地,疯狂转圈呜呜地表示不满。 狼崽没错! 这都是你肩上那个小混蛋的馊主意! 狼崽是对的! 旺财怨气深重嗷呜不绝,糯宝被骂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不许呜呜呜的。” 声音再大点儿,把人贩子惊跑了怎么办? 她警告完了旺财,又去摸三哥哥皱巴巴的眉心。 “三哥哥,旺财说他闻着的味儿是对的。” “二娃就在这里头。” “怎么可能?” 时三哥脱口而出:“他怎么敢自己来这里?” 糯宝懵懵地说:“可旺财说他在呀。” “他……” 时三哥话声猛地一顿,脸上的轻松之意瞬间就散了个荡然无存。 张二娃当然不敢进荒山。 可如果他不是自愿的呢? 出门前大哥叮嘱过的话在耳边疯狂拉响,时三哥马上就拽住了和时铁柱说:“不能再进去了!” 如果张二娃真的被抓进了荒山,那这里头藏着的肯定不止一个人。 必须回村里叫人! 被摁住的几个娃看起来都稀里糊涂的,可旺财却突然对准某个方向凶恶地嗷了一声。 糯宝瞳孔无声一缩,着急道:“旺财!” “旺财要跑了快抓住它!” “嗷!” 旺财一身白毛瞬间化作模糊的闪电,嗖一下就朝着某个方向冲了出去。 时三哥见状心头狠狠一惊,可还不等去拽身边的两个兔崽子就撒腿追了出去。 他不得已下只能扛好糯宝追了上去。 他压低了声音喊:“你们都给我站住!” “旺财你别跑啊!” 他撵在后头大气不敢出,生怕会惊动了藏在此处的人。 可前头两个着急去逮旺财的小崽子没有这个概念,此起彼伏的一声接一声的直往僻静的林子里狠狠地砸。 时三哥察觉到不对遍体生寒,可心急之下脚下猝然一空,毫无征兆地就迎面往下栽了下去! 糯宝飞快掐了个清风诀帮他挡住了砸进坑里的伤害,顺带也把怒火中烧的时三哥弄晕了过去。 这是她哄着三哥出门时就打好的算盘。 要想捣毁人贩子的窝点,找到那些被拐走的孩子,必然要先设法打入内部。 可她带着这几个不靠谱的还是不稳妥。 所以她决定把三哥带上。 恰到好处的装死配合人贩子的行动,这是深入敌后计划的第一步。 她装晕趴在三哥哥的胸口放轻了气息,不一会儿人为刨出来的大坑边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那两个小的也逮住了?” “一张网下去谁都别想跑,只可惜那个大白狗跑得太快没抓到。” “不就是个畜生吗?跑了也没事儿。” 来人低头看了一眼坑里,冷笑道:“这儿还抓了个大点儿的。” 他似有些嫌弃,可把坑底的大网拉上去后看清糯宝和时三哥的脸,立马就惊喜地笑出了声儿。 “呦,没想到这破村子里还能找到这么标志的货。” 时家人的相貌都长得好。 糯宝年岁虽稚,可被养得娇嫩,眉眼精致如画,跟观音座下的玉娃娃似的,一看就知道长开后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时三哥是个男子比不得美貌,可他如今只是个半大少年,俊朗英气的五官自有一股雌雄难辨的魅力,这样的少年可不多见。 拉网的人难掩兴奋地喘着气说:“这女娃子卖到好的楼子里随便要价,大的这个也可以倒手卖到小倌馆里去,指定也能出个好价钱!” “这俩是能赚。” “这次的货都抓得差不多了,把这几个都带上,咱们可以回去了。” “动作都轻着点儿,别损了好货的脸!” “好嘞!” 糯宝的脑袋上被扣上了一个黑布的袋子,一阵颠簸后不知停在了什么地方,身边紧挨着的就是她还没睡醒的三哥。 扛着她来的人绝对想不到糯宝居然是醒着的,把她放下就走了。 糯宝在黑袋子后做了个鬼脸,用秘法说:“柳杉。” 一直跟着张二娃的柳杉幽幽道:“在呢。” 糯宝在心里呦了一声,靠在三哥比常人都火热些的胸口翘起了小脚。 “都在这儿了?” 柳杉看着以据说一个能打八个的饭勺为首,依次躺了满地的几个倒霉蛋,唏嘘道:“可说呢。” “都在……” 上岭村总共就被抓了六个人,被一锅端的都在这儿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高风险,高回报 被人贩子一锅端了,剩下的几个还都是被迷晕了的。 柳杉飘在半空呐呐无言。 糯宝身为辅助这一事被办成的黑手,却显得尤为淡定。 她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把脑袋上罩着的黑布扯下来,从兜里掏出几个铜钱匆匆摆了一卦,心满意足地收手。 有点儿小风险。 但是高风险高回报。 这事儿办成了,张二娃命中注定的大劫可渡,王长栓也可因此积攒功德,命格可固。 还能积德行善,一举数得! 见她还龇个小米牙乐呢,柳杉忍不住说:“小天师,流窜到村里的总共八人,人人的身上都有害命的血气,这样能行吗?” 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 糯宝心不在焉地说:“有我三哥哥在呢,不会有事儿。” 饭勺一个能打八个或许是传言。 但是她三哥是正儿八经的一个能打十二个。 再加上她暗中打一把辅助,不可能会有差错。 她把所有的铜钱都仔细收好,把黑布兜重新套在头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说:“对了,我四哥的事儿你还没来得及跟我说清呢,那个王清成最后咋样了?” 柳杉见她心大如此彻底没了脾气,顿了下才说:“青城书院本来就对学业要求极其严苛,容不得任何弄虚作假,他从笔墨轩中找人代笔摘取魁首的事儿被揭破,当然受到了师长的严惩。” 按书院的规矩,弄虚作假者必得先受一番惩戒。 他先是被当着全书院的学子的面打了六十个手板,第二天就被山长做主逐出了书院。 青城书院容不得这样的害群之马。 王清成的父母得到消息本来是想赶来求情的,可能在享誉清流之地的青城书院中当上教书先生的人,无疑都是心性正直之辈。 前来求情,甚至试图用银钱来获取原谅的王家人毫不意外地被撵出了书院。 柳杉微妙一顿,幽幽地说:“可王清成似有不服,被逐出书院后更是在外大放厥词,说书院中都是一些徒有虚名的无才之人,书院是个藏污纳垢的腌臜之地,他直接触怒了书院的山长。” 能办起个名气不小的书院,这位年过花甲的山长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原本还想给他留一条活路的山长怒火中烧之下,直接给相熟的故交都写了信,信中言明了王清成被逐出书院的前因后果,彻底断了他再入任何书院的可能。 不光如此,脾气暴躁的山长还亲手写了一张龙飞凤舞的告示,将王清成的劣迹张贴在了书院和县城里的大街小巷,人人可见。 经此一事,王清成的前程算是彻底毁了。 起码百八十里或者是有山长故交的地方,他再难踏入读书人的门槛半步。 有此污名在前,他也不可能再如愿走上科举的路了。 耗子过街似的王清成灰溜溜的被父母带走,此事也彻底成为了书院中的笑谈。 可除了几个知情的先生外,无人知晓这次风浪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不掺纷争的时闻楮。 时闻楮是真的做到了搅动风云月,深藏功与名。 本来还盘算着给四哥撒气的糯宝听完面露唏嘘。 她就知道,自家四哥才是家里那个有仇必报的狠人。 这样也好,省得…… “都收拾好了?” “弄好了,一会儿咱们的人到了,就能一起带走了。” 来人边说话边往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阴笑着说:“加上之前弄来的,这回足足弄了十六个,拉出去怎么也能赚上一笔大的。” 先一步进来的人也很满意,可还是谨慎地说:“还没出村就不能大意。” “都仔细着点儿,出货前不能出任何岔子。” “哎呦,都这时候了能出什么岔子?” 那人不以为意地说:“任外头的人找疯了的都绝对想不到,咱们居然会把抓到的人藏在上岭村的坟地里,等一会儿顺着荒山往东走,从牛尾弯出去就是接应的人,到了渡口就鬼神不知了。” 这路线是他们事先就筹划过数次的,期间也走过很多遍。 绝对不可能出错。 两人低低地说着话,过了不知多久,糯宝听到的脚步声越发繁杂。 陆续走进来的人拿着个打开的小瓷瓶,熟练地往每个人的鼻子下转了一圈,确定都迷晕过去了,就开始扛人。 抱着糯宝的走得健步如飞。 扛着时三哥的人不断喘气。 “这小子瞧着文秀,吃什么长的怎么死沉死沉的。” 跟扛猪似的,压得人肩膀头子生疼。 他一路走一路嘀咕,最后从荒山中跋涉一路抵达牛尾弯时,把时三哥往地上一扔就喘出了水牛的动静。 “艾玛,压死我了……” “赶紧把人扛起来!” 抱着糯宝的男人咬牙说:“这里也不安全!” “可是……” “吁!” 车轮滚动的声音戛然止住,糯宝只觉得眼前的黑色再浓了几分,在黑布罩子后悄悄睁眼发现自己被塞进了一辆车壁内封了黑布的马车里。 听动静来的似乎是两辆马车。 看不出来,这些人贩子还挺富裕…… 她撇撇嘴眯眼看着,等被运来的最后一个孩子被塞进车厢,立马用只有柳杉能听到的秘法说:“看清楚了吗?” 柳杉飘在车厢上头说:“人贩子总共十个,两辆车里一共十一个小孩儿。” “十一个?” 糯宝狐疑道:“他们不是说抓了十六个吗?还有几个呢?难不成是被藏了别的地方?” “不好说。” 柳杉看着顺着小道一路疾驰的马车,担心地说:“小天师,真到了渡口就要坐船离开了,要是太长时间找不到你们的话,家里人会担心的吧?” 他自己生来死去都在惦记着找人,尝尽了觅而不得的苦,一想到发现家里的孩子丢了家人会有多心急如焚,他就觉得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糯宝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紧不慢地说:“不急。” “旺财已经回家去了。” 她跟旺财有特殊的契,只要她还活着,千里之内旺财就可以靠着对契约的独特感应准确无误地找到她。 所以她只用在前头探路,等把这次被拐走的孩子一次找全,要不了多久旺财就能带着村里人追上来。 她现在只要确保这些被拐的孩子安全就行。 这个时候,旺财应该吆喝上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要不等等再揍? 旺财的确是吆喝上了。 它跟疯了似的围着地里的时野来回打转,咬着他的裤脚就要拖着人往边上走。 一开始时野只觉得奇怪,可看了一圈没发现糯宝的身影,马上就说:“旺财,糯宝呢?” 旺财急得一蹦三尺高。 “嗷呜!” 作死去啦啊! “还有老三呢?” 在地里忙活了半天的时大哥皱眉过来说:“我不是让老三送着糯宝过去吗?怎么你自己回来了?” 旺财最黏糊糯宝,基本上就是糯宝在的地方一定有它,除了糯宝谁都使唤不动。 可此时却只有旺财。 旺财见他们终于想起了正事儿,连忙把脖子上挂着的布兜子扯下来,在上头又蹦又跳地叫唤:“呜呜呜!” 走走走! 跟狼崽走啊! 它一马当先跑在了前头,时野见状自心底马上蹿出了浓浓的不安。 那个布兜子是糯宝的东西。 “闻素,你跟着我去追旺财,闻墨你赶紧去叫人!” “糯宝他们可能出事儿了!” 田间地里都是在干活儿的人,有人耳朵尖听到这话马上就说:“哎,二娃和铁柱是不是跟糯宝在一处呢?” “这么半天了,有人见着这几个小子了吗?” “还有王家的少爷……” “坏了!” 薛婶把锄头一扔着急道:“这几个孩子该不会是遇上拍花子的了吧?!我听说最近附近村里可丢了好几个娃了!” 这话落地炸响,有娃的没娃的都跟着慌了。 “快快快,快去叫了人找孩子!” 回过神来的大人们纷纷扛着锄头镰刀从地里跑了出来,旺财稍微放慢了速度朝着荒山的方向冲了过去。 荒山深处,无人问津的狭窄山洞之中。 时野蹲下去看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强忍着怒说:“这几个孩子肯定是被人带走了,咱们现在……” “嗷呜!” 旺财冲过来咬住他的衣摆,朝着一个方向狠狠使劲儿。 我知道那个作死的小玩意儿在哪儿,跟崽来! 没有人知道旺财能听懂人话,也没有人知道旺财是怎么能笃定地跑在前头带路的。 可这种情形下,人们唯一能寄托希望的好像就只剩下了旺财。 它一马当先冲在了前头,越过荒山上深深的草木,远远地就能看到牛尾弯的模样。 有个大叔喘着粗气说:“时野,你家这崽子带的路能靠谱吗?” 这七拐八弯地冲到了这里,可还是没见着人啊。 跑在最前头的时大哥高声喊:“爹,这边有脚印!” 罕有人迹的深山中,日积月累地堆出了无数腐败的枯枝败叶。 这样的地方,一旦有人经过,就势必会留下痕迹。 时野跑上前查看了一番地上的脚印,沉沉地说:“旺财带的方向是对的。” 这些脚印都是新鲜的,可见有人从这里走过才不久。 时二哥阴沉着脸咬牙:“我前后看了一番,人数可能在十个以内的样子,这是一伙人在犯案。” 摸清了对方大概多少人,时野的心里马上就有了计划。 “这边是冲着牛尾弯去的,下了牛尾弯就是渡口,这伙人估计是想坐船离开,距离牛尾弯渡口最近的是岳临县。” “闻素,你马上回村,跟村长说一声想法子赶到岳临县报官,就说咱们村里的孩子丢了,请官府的人帮忙岳临县的渡口的拦一下。” 时二哥不假思索地转身离去。 先前问话的大叔看着他在林间异常矫健的身影,诧异道:“时野,你家老二会功夫?” 他们一路撵过来呼哧喘气连滚带爬的,可他家的父子几个怎么瞧着就那么轻松写意? 时野眸色暗了一下,含糊道:“三叔你这不是说笑么?” “他就是个乡里娃子,顶多就是年纪小气力好腿脚利索些,咋可能会你说的那种东西?” 他说完站起来说:“旺财,你还能找到路吗?” 趴在地上大喘气的旺财果断蹦起来嗷呜出声。 崽可以! “好,前头带路!” 上岭村能拎得动柴刀的人卷在一起集体出动,同样丢了孩子的王家庄和李家屯的人也闻讯赶来。 没事儿的时候,你家长我家短,在村里大小都算门纷争。 可孩子的事儿不一样。 谁家的娃都是爹娘的心头肉,一个丢了必然是全村要找。 一时间漫山遍野都聚集满了要把人贩子拆皮嚼骨的村民。 而与此同时,不断向前的马车也终于停了下来。 赶车的人大约是对自己的迷药太过自信,以至于把车停下就去吃饭了,也没人上车检查一下。 车厢里,糯宝心虚地看着脸黑成了锅底的三哥,手指悄悄对手指。 她对着三哥做了个嘘的动作,等听不到人说话的动静了才讨好地说:“三哥哥……” “时恬荔。” 时三哥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儿,字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跟我说说,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 时三哥不是傻子。 他从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可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糯宝底气不足地咧嘴龇出个笑,趴在三哥哥的身上小声说:“我们追旺财,然后旺财害咱们被逮了。” “我跟你说,是拍花子拐孩子的坏人哦。” “外头都是大坏人!” 时三哥又好气又好笑地扯了扯嘴角,闷声道:“我还不知道他们是坏人?” 他忍不住抬手捏了一下糯宝的小脸,郁闷道:“我就说不能往荒山里跑,可一个二个的谁都叫不住!” 他倒是想悬崖勒马直接逮人,可这几个小的跑起来愣是飞快! 这下好了,全都在。 他心急之下没顾得上多想,揪着糯宝上下左右检查了一番,确定小娃娃没事儿就开始杀气腾腾地揉手腕子。 “糯宝,你醒多久了?” 糯宝严谨地举起了小手,说出了一个很符合自己年纪的词:“很久。” 时三哥…… 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你知道外头有几个坏人吗?” 糯宝这回答得非常准确:“十个。” “十个人……” 时三哥舌尖顶了顶侧颚的软肉,把糯宝抱到饭勺的肚子上坐好,低低地说:“你在这里等三哥,我下去马上就回来。” 不就是十个人吗? 他打得过。 糯宝赶紧拉住他说:“还有小娃娃没到呢。” “你说什么?” 糯宝复述着柳杉听到的话,拧巴着小脸说:“坏人抓了十六个小娃娃,还有小娃娃没到呢。” 所以三哥,要不咱们等等再揍?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惊雷长眼了! 车厢内,时三哥深深吸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选择了听糯宝的一句劝。 他是被抓的人中最大的,也是唯一可以指望得上脱险的人。 如果他打草惊蛇,那不光是怎么带着这十来个孩子脱身是问题,还没出现的那几个孩子肯定也就找不到了。 为了不引起人怀疑,他只能是逼着自己又装作晕死过去的模样,把糯宝挡在自己的身后护住了。 不一会儿,有人爬上车奇怪地说:“大的这个之前不是在最里头吗?啥时候到外边来了?” 车外的人说:“晕死过去了滚下来的吧,那股子迷药的劲儿到了明天都不会醒,赶紧把人扛出来,咱们要上船了。” 只要顺利上了船,顺着河道往下,那就谁都不可能再逮住他们了。 这伙丧心病狂的人熟练地把车厢里的小娃娃搬运下车,很快就到了渡口。 这伙人贩子总算是聚齐了。 糯宝心心念念的失踪的那几个娃娃也被扛到了。 船夫显然也是跟他们是一伙的,看到时三哥的时候还呦了一声。 “这个都这么大了,拿出去还能找得到买主?” “你懂什么?” 扛着时三哥的人险恶一笑,拍打着时三哥的脸说:“你瞧瞧他这张脸,这可是难得的好料子,那倌馆里稀罕的就是这种十四五岁还长得好的,倒手一换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着急地吼了一声,催促道:“赶紧走!” “快快快!” “麻子你今天怎么急急燥燥的?” 被叫做麻子的人皱眉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总觉得心头发麻,像是要出什么事儿。” “稳妥起见,咱们的动作还是要麻溜些。” “快走!” 船平时大约是用来送货的,地方还挺宽敞。 满打满算十六个娃娃脑袋堆在船舱里,船舱口的位置还堆了麻袋做掩饰。 至于人贩子…… 他们也知道船舱里的气味不好,全都扎窝去了外头。 时三哥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点清楚了人头数,轻轻戳了戳糯宝的小胳膊,担心地说:“怕不怕?” 糯宝捂着嘴嘿嘿一笑,小声说:“不怕。” 她能察觉到旺财跟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也就是说,他们刚被人从荒山里带走,旺财就带着人撵了上来。 而且现在应该怕的人绝对不是她。 毕竟马上就要有好戏看了…… 糯宝嗖嗖爬起来挂在愁眉不展的三哥身上,指着头顶的天空说:“三哥哥,要下雨了。” 时三哥正在盘算该如何把这些孩子都带到安全的地方,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地说:“大晴天的,哪儿会……” 轰隆!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似乎还带着闪电霹雳而下的疾厉之声。 糯宝背着小手有点儿小得意。 开玩笑,掐算天晴雨雪对她来说小菜一碟好吗?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时三哥,神秘兮兮地说:“娘亲说,坏人都是要遭雷劈的。” “你想不想跟我出去看他们被雷劈?” 时三哥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牢牢地把糯宝摁在怀里。 “我的小祖宗哦,现在可不是让我带你去看热闹的时候……” 等到了岸边人自然就多了。 届时他再设法蹦出去把人贩子放倒,就一定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可现在都在河面上飘着呢,要是动起手来他自己倒是没事儿,可怎么护着这十来个娃? 时三哥急得额角冒汗,糯宝却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她挣扎着从三哥的怀里冒出个脑袋,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肯定要遭雷劈的。” 时三哥苦笑:“是是是,老天有眼雷肯定劈。” “但是我还没见过雷劈活人呢,咱们真的不去看看吗?” “我……” “麻子!这里有两个货醒了!” 闯进船舱避雨的男人惊讶地喊了一声,船舱外马上就响起了脚步的动静。 时三哥猛吸一口凉气,把糯宝朝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娃娃的人肉毯子上扔,拳头一拧就要去跟冲进来的人干仗。 糯宝看到他欻一下就把来人一拳砸得飞了出去,马上跳起来拍手叫好:“打得好!” “三哥哥威武!” 时三哥脚下一个踉跄气得倒吸气:“时恬荔你给我老实躲好了!” “不许出来!” “三哥哥我来帮你啦!” 两道内容截然相反的话声响起,在时三哥绝望的目光中,糯宝化身为小炮弹朝着紧接着闯进船舱的人冲了过去! “我撞死你!” 她腿不长胳膊短,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扎了两个小揪揪的圆脑袋。 脑袋本来是不能这么用的。 所以她猛地撞了一下,来人受的也仅仅只是一点点可以忽略的皮外伤。 不过这也不要紧。 她跑得快啊! 糯宝飞快侧身,仗着自己身形小巧避开扑过来抓自己的人,脚下看似毫无章法的来回乱窜,可常人看不见的阵法船板上自成体系,头顶不断传来的惊雷之声也越发震耳,似乎是在酝酿着更大的怒气。 “三哥哥!” “打他们哇!” “全都打出去!” 不然一会儿雷劈下来了,他们也要跟着遭殃了! 时三哥又怒又急,拳拳到肉拳打脚踢。 他本来就天生神力,再加上学了一段时间的功夫,动起手来那当真叫一个残花扫落叶,来一个能踹飞出去一双。 糯宝见缝插针的也没闲着。 她小泥鳅似的在身形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间来回穿梭逃窜,小手圆脑袋一起用力,趁机呼在这些人身上的全都是威力加倍的引雷符。 一会儿雷声巨了,指定一砸一个准儿! 谁都别想跑! 冲进来想抓住他们的人被逐一砸出了船舱,船板上的剧烈打斗也导致船失控地在河面打转。 糯宝忍着目眩打了个干呕,飞快地跑过去抱住了要追出去的时三哥。 “娘说下雨天不能在外头,不然会被雷劈的!” 时三哥打得有些上头,再加上着急把恶人都砸进水里,下意识就要把糯宝拎开。 糯宝见拦不住了,干脆屏息凝气咬住小米牙,砰的一声用脑袋撞在了他的肚子上。 “哎呦!” “轰隆隆!” “啊啊啊啊啊!” 惊恐的惨叫声响,时三哥难以置信地看着船板上抱头鼠窜的人贩子,惊得像是白日里见了活鬼。 这雷怎么跟长了眼似的,可劲儿往人脑袋上砸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贩子被我们包围啦! 眼前所见的一切,绝对是可以震惊时三哥后半辈子的惊人之闻。 天上阴云密布,雷声轰隆不绝。 高马大各有丑陋的人贩子聚在船板上,被倾盆落下的大雨砸了个透心凉不说,头顶还聚着随时准备落下的雷。 第一个被劈的惨叫着在船板上打滚。 第二个不信邪的被劈得直接倒进了水里,不断被雨水砸出涟漪的河面上甚至能看到隐隐闪烁的电光…… 人都快糊了…… 在接连落下的惊雷声中,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捂着脑袋惊恐地想往船舱里冲。 糯宝见状赶紧喊:“三哥哥不许他们进来!” “快把人打出去!” 时三哥袖子一挽咬牙就上。 “都给小爷滚出去!” 糯宝站在麻袋上高举小手欢呼着喊:“滚出去享受雷劈吧!” 就让这大雨尽情地落下。 让雷尽情地劈打! “哈哈哈!” 糯宝看着险些拉扯出雷电网的船板,笑得趴在了饭勺的肚子上。 “三哥哥你看他们!” “他们真的被雷劈了!” 时三哥堵在船舱口,主打的就是一个包扔服务。 来一个扔出去一个,谁都别想往船舱里跑上半步。 他是距离雷劈人现场最近的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表情滑稽得像是看到了母猪在说话。 “这雷……” “这么灵性的吗???” 说劈谁就劈谁? 糯宝糊弄他的经验十足,想也不想的就说:“娘讲故事的时候三哥哥肯定没仔细听。” 她乐呵得晃起了小脚,摇头晃脑地开始科普:“娘亲说啦,下雨打雷的时候不能在外边,不打伞还做坏事儿的恶人,老天爷看不下去就会降雷劈他!” 时三哥的确是没认真听过,愣了下茫然地说:“是么?” “是啊!” 糯宝理直气壮地说:“娘还说呢,她亲眼瞧见过有那么老大老大的一棵树都被雷劈着了!” 她夸张地举着胳膊,在半空中比划出了一抱抱不下的大小,幸灾乐祸地说:“他们会被劈着吗?真的会像娘说的那样燃起来吗?” 时三哥一脚把挣扎到船舱口的人踹飞出去,好笑道:“人又不是你说的大树,再说还下着雨呢,怎么可能会着?” 不过他本以为会是场恶战,谁知道老天如此赏脸,轻而易举就把这些人给劈了个七荤八素。 这倒是省劲儿了。 言语难以描绘的一幕就这么发生在了眼前。 货船被雷电一分为二,船板上的反复电击生不如死,试图跳水躲避雷击的人最后也被水里威力更大的雷给电得仓惶爬了上来。 船舱里的安安逸逸,除了王长栓等人的呼噜声,剩下的就是听雨打水声。 等雷声渐止,再狠狠砸下来的就是汤圆大小的冰雹。 时三哥依旧挡在前头不许任何人进船舱。 糯宝皱眉捡起个单手握不住的冰雹,眼底晦色渐起。 春耕未至,本不该有雷雨冰雹的。 这气候似乎有些反常。 “不许玩冰的。” 时三哥眼疾手快把冰雹抢走,叹道:“糯宝啊,三哥哥这回受的刺激已经不小了,你不许再吓唬我了,知不知道?” 糯宝对上自家三哥心累的目光,乖巧地咧嘴笑了。 “好哒!” “糯宝什么都听三哥哥的!” “我信了你的……” “滚出去!谁让你爬进来的?!” 时三哥拎起一人的衣领砸垃圾似的甩到船板上,看着先遭雷劈后打冰雹的一群人贩子,咬牙冷笑:“该!” 敢为了钱财起歹心拐卖好人家的孩子,就该是这个天打雷劈的好下场! 最好是劈死这群混账! 然而劈死是不可能劈死的。 大约是臭鱼烂虾的生命力都十分顽强,所以等雷声止冰雹过,这群黑心肝的混账也还有两口气吊着,只是头发焦黑脸蜡黄,早就没了反抗的可能。 云销雨霁,阴云散去后缓缓露出了微光。 糯宝从船舱中翻找出来一捆绳子,交给时三哥说:“捆上!” 全都捆上! 时三哥抓着绳子去捆人了,糯宝托着下巴熟练地坐在了饭勺的肚子上。 闹了这么半天,等船靠岸的时候,爹爹他们应该也要到了吧? 妄想着一夜暴富的人贩子被捆成了线头上的粽子,每个人的身上捆了一块板子,全扔到水里飘着。 总之就是沉不下去淹不死,可也没有多余的手脚能挣扎得出来解开绳索。 主打的基调就是水中飘荡一日游。 时三哥抓起船桨开始撑船。 可船上的人太多了,水里还拴着一串拉后腿的,劲儿再大也不是这么造的。 糯宝看到他额角的汗有些心疼,想了想龇牙冷笑,盘腿一坐就开始起阵掐诀。 然后…… “啊啊啊!” “有水鬼拽我!” “有水鬼啊!!!” 本来在水中飘着装死的人猛地爆出一声惨叫,没被捆住的双脚开始死命蹬水。 浑浑噩噩的人被水中不断浮现出的水鬼模样吓得疯狂尖叫,双腿马上化作了螺旋桨,趴在捆在身前的木板上,绷紧了身上的绳子,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玩儿命狂蹬。 在十个人的双腿使劲儿下,原本移速缓慢的船突然就获得了无穷的动力,荡得飞快! 时三哥表情微妙地看下清澈的水面,再一看疯狂大叫有水鬼的人,嘴角狠狠抽搐。 “水鬼在哪儿?” 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 糯宝趴在船边,低头看着水底下龇出骷髅大口,还试着用眼珠子当武器的水鬼们,学着三哥的样子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谁知道呢?” “说不定是被雷劈傻了。” “三哥哥你看他们,游得好快啊。” 时三哥一言难尽地啧了一声,把她抱起来说:“那就让他们游吧。” 省得他还要费劲儿撑船了。 在麻子等人的共同努力下,他们抵达岳临县码头的时间比预想中的更早。 而这个时候,时二哥已经带着府衙的人赶到了。 只是当小船朝着码头急速冲来的时候,码头上等着的人表情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茫然。 这是什么鬼? 一个官差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我是眼花了吗?” 现在的船夫这么拼的,船桨都不用,直接捆了十来个人在水里狗刨? 领头的班头微妙地眯起了眼,古怪道:“你应该是没眼花,但是……” “二哥哥!” 从船舱里爬出来的糯宝兴奋地冲着岸上的人招手,双手拢在嘴边还挺骄傲地喊:“我和三哥哥被拍花子的逮住了!” 时二哥一时间说不出是该如释重负还是该笑,顿了下叹道:“我知道。” “二哥哥这不是来救你们了吗?” 糯宝这下更骄傲了。 她小腰板一挺嘚瑟地抬起了小下巴,指着正在奋力蹬水水鬼似的人,得意道:“但是人贩子被我和三哥哥包围啦!” “全部拿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其实我受到的惊吓比糯宝的大 半个时辰后,距离稍近些的王家庄的人先一步赶到,聚集县衙,看到四肢匍匐在地上还又焦黑又蜡黄的人贩子,到了嘴边的怒骂都无声打了顿。 被拐走的十几个小的据说是一觉安稳到现在,连点儿油皮都没碰着。 可这十来个人高马大的人贩子就…… 比较一言难尽。 王家庄的村长小心地看了一眼不断皱眉的县令,揪着时三哥的手说:“你打的?” 时三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其实也不是……” “你记住了,谁问你都说不是!” 老爷子阴沉着脸说:“这群杀千刀的敢起了歹心干缺德事儿,就该做好天打雷劈的准备!就是死了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只要一口咬死了不承认,谁都别想追究打人的罪责! 时三哥面皮一抽霎时无言,看着满地趴着的人贩子心情十分微妙。 说来可能人家都没法信。 还真是雷劈的…… “时闻宣!” “时恬荔!” “王长栓啊!我的儿!” 衙门外焦急的喊声起,戴红柳和王夫人扒拉开围观的人冲进去,看到安然无恙的孩子激动得眼泪狂下。 “孩子!” “嗷呜!” 糯宝猝不及防下被戴红柳搂了个满怀,抱着戴红柳的脖子没心没肺地咧嘴笑。 “娘亲!我们把坏人抓住了哦!” “我们抓了好多坏人!” 王长栓一觉险些把后脑勺都睡平,可还是激动得手舞足蹈。 他冲着自家亲娘比划:“娘你看,这些都是我们抓到的人贩子!” “我厉不厉害?!” “还有我!” “我跟二娃也帮着抓坏人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铁柱抓着还在揉眼睛的张二娃申请出战,一声大喊把原本含泪要哭的其余小娃娃也勾起了斗志。 都是被拐的倒霉孩子。 凭什么就你们上岭村的这么威风? “我也帮着抓坏人了!”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子龇着自己漏风的门牙,哧溜着喊:“那个缩地上哼哼的就是我抓的!” “你胡说!那个分明是我抓的!” “我还抓了两个呢!” 王家庄的小子起了内讧,来自徐家寨的娃娃正趴在自己爹娘身上抹眼泪,见状很不确定地眨巴着眼说:“那……那我也抓了?” “我们也帮忙了啊!” 十几个小娃娃,最小的糯宝三岁。 最大的时三哥十五岁。 中间年龄段的人从五岁囊括到十岁,合起来就是十几张不甘示弱的小嘴。 见到家人的时候,各个都耷眉丧眼的十分悲伤。 可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小小的娃娃也有大大的心。 甭管我当时是睡着了还是在打呼噜,总之抓到坏人的功劳就必须有自己的一份儿! 县令还没开始审呢,这些小娃娃就争先恐后地吵了起来。 吵急眼了还想龇牙去咬人! 糯宝罕见的老实本分,缩在自家娘亲怀里唏嘘说:“你们都抓人了哇?” 圆脑袋涨红着脸喊:“对啊,怎么你不服啊?” 糯宝小心避开他漏风门牙处喷出来的唾沫,好笑道:“服!” “特别服!” 他终于满意了,转头接着跟王长栓嗷嗷大吵。 本来心惊胆战的戴红柳被这一幕逗笑了,心疼地摸着糯宝的脑袋逗她:“这么多小哥哥都帮忙了,糯宝是不是也勇敢了?” 胆儿最肥的糯宝满脸悻悻地缩了缩脖子,飞快摇头。 “不不不,糯宝不敢。” “糯宝跟他们不一样,糯宝可害怕了。” 戴红柳听完心疼得心尖子都揪在了一处。 王夫人对着自己的莽儿子实在是心疼不起来,看到糯宝一脸怯怯,心疼得直吸气。 “哎呦我的小乖乖,吓着了吧?” 糯宝眼眶里蓄出了几分泪,瘪着小嘴可怜巴巴地点头。 “嗯嗯嗯。” “婶娘糯宝怕。” “别怕别怕,婶娘和你爹娘都在呢,谁也不敢把你怎么着!” 王夫人和戴红柳扎堆去安慰糯宝。 糯宝答得小声小气的,时不时还抽抽鼻子,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吓坏了。 见此情形的人都在骂人贩子不是东西。 唯有时二哥的表情极度微妙。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老三,小声说:“糯宝吓着了?” 可先前在码头的时候,这小家伙瞧着不是威风极了吗? 时三哥脸上写满的全是一言难尽的沧桑。 “二哥。” “嗯哼?”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受到的惊吓比糯宝的大。” 他现在回想起来都十分害怕! 时二哥兜了一脑门的雾水,还不等问清怀里就被塞了个小家伙。 戴红柳和王夫人极其默契地一擦眼泪,杀气腾腾地说:“带着糯宝往边上退一退。” 走丢的孩子既然是找回来了,接下来就是大人的事儿了! 时二哥很识趣地抱着糯宝往边上挪,看着被拉到了旁边还在隔空争抢功劳的小娃娃们有些好笑。 “糯宝。” “唔?” “小哥哥们都在说自己抓了几个人贩子,你怎么不说说自己抓了几个?” 如此低调,这明显不符合小娃娃往日的作风啊! 糯宝看着唾沫横飞争论得满脸发红的时铁柱,叹道:“二哥哥你不懂。” 这时候争功抢得有多猛,一会儿回家了挨揍的时候,就哭得会有多惨痛。 王长栓是不会挨揍的。 可时铁柱和张二娃,这俩主动去找人贩子的熊孩子,一个都别想跑…… 没有人听懂了糯宝话中的感慨,可该审的步骤还是得接着来。 跟追赶而来的大人所想的棘手不同,因为人贩子是被一锅端的,被拐的小娃娃都安然无恙,所以县令的审讯更像是走了个不那么重要的流程。 审讯的场面更显滑稽。 县令刚要示意身为人证的时三哥上前答话,被雷劈砍得七荤八素的麻子就崩溃地说:“是我干的!” “这些娃都是我想拐了抓去卖的!” “我认罪!我全都认罪!” 外头的世界他已经不认识了。 又是惊雷又是水鬼,只有在进了县衙门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好像又能活了。 他要认罪。 他要坐牢。 他就是把牢底坐穿,也不想再被水鬼追着咬了! 县令抓在手中的令箭尴尬地杵在了半空,沉沉地说:“如此说来,你是认罪认罚的?” “我认!我全部都认!” “还……还有我!” 看起来伤势最重的一个人顶着焦黑的头发艰难举手,绝望地哭着说:“大人,我也认罪,快把我抓起来关进大牢吧!” “我求求您了!” “大人,快把我们关起来吧!我们罪有应得,我们应该坐牢啊……” 第一百二十章 糯宝,真的不是你的主意? 哭着喊着求着认罪坐牢的,这样的西洋景儿众人当着是头一回见。 县令木着脸把找不到机会扔的令箭塞回竹筒,咳了一声说:“既是招供认罚,那就把你们先后拐卖的孩子和过程都交代清楚!” “快说!” 在被鬼撵的痛苦中,麻子等人交代起自己的犯罪事实极其痛快。 可随着他们说的越多,在场的其他人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这伙人流窜各地,专门伺机抓走好人家的孩子倒手卖到别处获利。 十岁以下的男娃都是他们的目标,长相姣好的女娃统统卖去花楼暗巷。 他们流窜多年,手中祸害的孩子竟是不下百数! 爱子心切的王财主怒得不行:“混账东西!” “谁家的孩子不是宝?是让你们这么糟践的吗?!” “你要把我闺女卖到哪儿去?” 一贯温和示人的时野忍无可忍地狠狠踹了麻子一脚,麻子哇一下就呕出了一大口血。 其余早就忍不住的家属也提拳就上。 威严肃穆的公堂上顿时乱做一团,吱呀响起的全是麻子等人的惨叫。 官差小心地看了眼县令的脸色,低低地说:“大人,要不要……” 县令心不在焉地整理着竹筒里的令箭,冷笑道:“不必管。” “祸害了那么多孩子,让孩子的爹娘打一顿怎么了?”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打不死。 那干脆就多打一会儿。 在县令的有意放纵下,原本就趴在地上起不来的人贩子就更起不来了。 县令咳了一声控制住场面,开始宣判。 每个人打二百大板,分批次十日打完。 打完后若有命在,就收押大牢二十年,要是就这么被打死了,那就纯属活该了。 尘埃落定,各家的大人拎起了自家的娃,开始逐步往外。 铁柱的娘有些不满,抱怨道:“怎么一日才打二十个板子?照我说就该全部打死!” 王家庄这回被拐了八个孩子,损失惨重。 他们认定是时三哥救下了这群孩子,这会儿看着来自上岭村的每个人都分外和睦。 王村长闻言好笑道:“一日二十板下去听着是不重,可头一日打得皮开肉绽,第二日又接着再打,日复一日地捶在同一个地方,伤势就是一层一层往肺腑里渗的,等不齐打全十日,挨了板子的人就得丧命。” 换言之,县令虽是按律判案,可也存了不想让这些人活的私心。 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铁柱娘这会儿才算是满意了。 她啐了一声咬牙:“就该!” 全天下的人贩子都死绝了,那才算是老天开眼了呢! 王村长很难不赞同地点了点头,转头再看向时三哥时,老脸上瞬间开怀。 “孩子,我听说你今年十五了?” 时三哥摸着后脑勺笑:“过了六月就正正十五了。” “好,好啊。” 他怜爱地摸着时三哥的手,看着他比成年男子都壮硕不少的身子骨,满意道:“你都十五了,家里爹娘给你定亲事了吗?” 这么好的孩子,打着灯笼可都不好找了! “噗嗤!” 糯宝坐在自家大哥的肩上笑了起来,时三哥闹了个面红耳赤。 他紧张得连连摆手:“没没没,老爷爷我还小呢。” “十五不小了!” 王村长慈眉善目地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都马上要当爹了呢。” “我跟你说,我家有个孙女儿,比你小一岁,恰好合适啊!你爹娘呢?我跟你爹娘说说!” 时野毫无防备之下被二娃的爹推到了前头,王村长见了更是眼前一亮。 爹也俊俏。 娘也生得好。 养出来的娃娃更是勇谋都俱,这样的亲家要赶紧抓牢! 老爷子一把抓住时野的手,笑吟吟地说:“你瞧我刚说的话咋样?” 时野苦笑道:“您是美意,可闻宣还小呢。” 戴红柳也干笑着说:“是啊,他大哥和二哥也都没说亲呢,也不好直接……” “你家还有儿子?” “有哇!” 糯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骄傲地拉着大哥二哥说:“这是我大哥哥和二哥哥!” “他们也都可厉害了!” “哎呦,了不得了不得。” 老爷子满意得不断摸胡子,哈哈笑道:“这几个娃一个比一个长得好!谁愿意给老头子做孙女婿啊?” 老爷子问得出其不意,时野和戴红柳实在无话可答。 可这话头一起,其余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诚心的,纷纷上前拉起了红线。 上岭村的正经村长一吸气撵了上去,开始幸与荣焉地从大到小的开始轮番介绍。 别的不敢说,可时野家的家风极好,父母和睦兄弟友爱,这样的好孩子必须要找个好媳妇儿! 时大哥见此,赶紧扛着糯宝就默默往人群的边缘撤退。 怕了怕了。 真的怕了。 出门的时候,这本来是件悲伤的事情。 可喜气洋洋的红线一牵,剩下的全是热情洋溢了。 得知戴红柳家里有两个适龄青年,素不相识的七大姑八大姨纷纷开始出谋划策,瞧那架势像是巴不得立马就去薅一个合适的好孩子来拉郎配。 时大哥被打趣得红了耳廓,时二哥的眼神也极其飘忽。 糯宝盯着大哥通红的耳朵小声说:“大哥哥,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嫂嫂啊?” 时大哥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脚踝:“糯宝也学着拿大哥打趣了?” 糯宝不依不饶地说:“哎呀,我就是问问嘛。” “大哥哥你悄悄跟糯宝说好不好?” 戴红柳之前不是没张罗过,可最后都因为一些杂七杂八的原因耽搁了。 今日的事儿一出,时家孩子能干的名头传出去,戴红柳之前担心的事儿就再也不可能会发生。 那该论的亲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时大哥抵不过她的痴缠,顿了下没什么概念地说:“我也不知道。” “不过爹爹说,夫妻缘分是自然而然的,顺其自然吧。” 他眼下想的是如何赚钱,如何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别的当真是没想过。 糯宝看着正在跟婶娘姨姨们谈笑的戴红柳,把下巴杵在他的脑袋上,有些惆怅地慢慢叹气。 她仔细看了,大哥没有红鸾星动的迹象。 准确的说,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大哥应该都没有这个可能。 不过…… 她眸光一转,看向全程低头恨不得把自己当隐形人的二哥,嘴角无声上扬。 二哥哥眼尾带红眸显春色,红鸾星动的迹象很明显啊。 她是不是快有二嫂嫂了? 戴红柳和时野跟想介绍亲家的人说了一路的话,到了岔路友善道别。 各村的回各家。 回村的路上,张二娃还在嘚嘚瑟瑟地说着自己伟大而光荣的事迹,话头露得多了,突然就被人逮住了小尾巴。 村长皱眉说:“二娃,你是说,你们是故意去找人贩子的?” 张二娃毫无危机意识,还在骄傲地说:“对啊!” “我们说好了要去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所以我们在村里转了好多天了,就是在埋伏想抓人贩子!” 时铁柱因为失而复得的惊喜,他娘还给他买了年节时才能吃上的芽糖。 他啃着芽糖笑得满脸开花。 “村长爷爷,我们厉害吧?” “我们真的把人贩子逮住了!” 村长气得哈了一声,攥着拐杖咬牙说:“这么说来,你们要是不主动往人少的地方蹿,是不是就不会被抓了?” 张二娃得意地点头:“我们就是故意的!” 在他们的炫耀声中,糯宝心虚地吸了吸鼻子,对上村长黑漆漆的脸,眼里打转的全是泪花。 算了算了。 打完了他们,可就不能再打糯宝了哦。 熊孩子的爹娘目瞪口呆。 村长气得拐杖杵地:“好,好得很!” “你们这几个大的是该收拾收拾了!居然还带着三岁的糯宝去胡闹!” 今日是时三哥跟着得了个不幸中的万幸。 可要是没有人跟着呢? 这几个孩子怎么办? 村长怒得喘粗气。 时铁柱的娘也反应了过来。 “铁柱,你说啥?” 时铁柱茫然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啊,而且分明是糯宝说的,我们要……” “你还敢诬陷糯宝?!” 他娘离奇愤怒:“糯宝才三岁!她能知道人贩子是啥意思吗?!” “不是,我……” “赶紧跟老娘回家!” “嗷嗷嗷!娘你揪我耳朵干啥啊?” 同时被揪的张二娃绝望地捂着耳朵说:“真的是糯宝啊,我们……” “嗷!疼疼疼!”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拎住了自家儿子,温柔道:“长栓,你可是哥哥,你该不会也想说是糯宝的主意吧?” 王长栓还是仗义的。 但是仗义不多。 他翻脸无情指着被拎走的时铁柱就说:“是铁柱的主意。” 王夫人温温柔柔地笑了,只是摸脑袋的手不知何时转移到了耳朵上,一下就把王长栓提溜起来。 “谁的主意都不行!” “跟我回去挨家法!” 大的挨个被拎走了,糯宝坐在大哥的肩上接受来自全家人目光的洗礼。 时二哥要笑不笑地挑眉:“糯宝,真的不是你的主意?” 糯宝小心翼翼地抿抿唇,眼神闪烁:“我……” “我可以说不是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姑娘高兴就好 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 谁都觉得糯宝年纪小没什么坏心思,可关起门来,一个锅里吃饭的人最是知道彼此的习性。 根据时二哥往日的经验来看,他家糯宝当真只是长得乖,以及非常会卖乖。 至于人畜无害…… 这样的字眼儿跟她关系应该不大。 糯宝鼓捣人兴风作浪的时候无所畏惧,可回到家还是担心家法落身。 她是真的有点怂。 见她一脸怕怕哒的样子,时二哥好笑道:“真是你怂恿铁柱他们去抓人贩子的?” 糯宝缩着小脖子微弱辩解:“我也没说那么直接。” 相比之下,她先鼓舞士气再以理服人,方式还是比较委婉的。 时大哥错愕道:“那你就跟着他们去了?” “你知道人贩子是做什么的吗?” 糯宝该装傻时绝不含糊,眨巴着眼说:“长栓哥哥说,人贩子就是抓小孩儿的,可是只要跑得快,就不会被抓到了。” 被牵扯进去的时三哥哭笑不得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跑得快呢?” 就这不足胳膊长的小短腿,她是期待自己能跑得过谁? 糯宝被问得有些委屈。 腿短? 腿短怎么了!!! 在三岁的领域里,她的小短腿明明也没那么短好不好?! 戴红柳看不下去了。 她抱着糯宝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糯宝才受了惊吓,哪儿禁得住你们审犯人似的审?” “你们把我家糯宝当成什么了?” 她护犊子地揽着糯宝就要进屋:“糯宝别怕,饿了吧?娘这就去给你蒸糖糕吃!” “只给糯宝一个人吃!” 同样着急心疼糯宝的时小五不敢插话,可还是不断点头表示赞同戴红柳的说法,拉着糯宝就往屋里蹿。 糯宝顺势逃脱了审问,窝在戴红柳的怀里软乎乎地说:“那我可以分铁柱哥哥他们吃吗?” 戴红柳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可以啊。” “娘给你做多多的,糯宝想分给谁就分谁吃,好不好?” “好耶!” “娘亲最好了,糯宝最最最喜欢娘亲啦!” 糯宝欢呼雀跃地被戴红柳护了下来,可时二哥却对着时野说:“爹,糯宝得罚。” 三岁的小娃娃就是再聪明,那也是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阶段。 今日敢冒险去找人贩子单挑,谁知明日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儿? 时野面无表情地说:“你想怎么罚?” 时二哥摸着下巴说:“老四走之前不是留了功课吗?” “我看她最近挺闲的,要不先在家写几日的大字吧。” 打是舍不得打的,骂也不能说重话。 那罚抄总该行了吧? 总该借此摁一摁小娃娃惹祸的热情。 时三哥怕牵连自己,赶紧说:“不关我的事儿啊,我……” “怎么不关你事儿?” 时大哥一视同仁地说:“出门前我都嘱咐你了,你倒好,直接抱着糯宝往荒山里跑。” “你也跟着抄大字。” 时三哥最怕的就是提笔弄墨,当即就恼火得抓后脑勺。 “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跟糯宝挨一样的罚好意思吗?” 时野突然出声,时三哥欢喜地亮了眼:“爹,你的意思是我不用抄大字了?” 时野要笑不笑地呵了一声,残忍地说:“她抄一遍,你抄三遍。” “我……” “再多嘴抄十遍。” 时野担心糯宝受惊,扔下这么一句就进屋哄娃娃去了。 时三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决然的背影,痛心地抓住时二哥的手:“二哥,我都跟你说了,我受的委屈比糯宝大,你……” “你那手狗爬字儿是该练一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糯宝帮你代的笔呢。” 时二哥无情地推开他:“正好你在家也能看着糯宝。” “不是,我……” “大哥,你也不准备为我说句公道话吗?” 时大哥为难地啧了啧,略表同情:“听爹和你二哥的话,好好抄写。” “你撒开,我要去地里了。” 时三哥独享三倍罚抄,站在院子里满心茫然。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看到天雷劈人那种不祥的预感是真的!” 这一晚,不同的村落都在经历不同的鸡飞狗跳,以及小娃娃嗷嗷的哭喊。 糯宝幸免没挨揍,听着时铁柱从村头嗷到家门口的哭声,满脸庆幸地揪了揪旺财的毛耳朵。 时二哥坏心眼故意吓唬她,小声说:“糯宝,听到你铁柱哥哥在哭了吗?” 糯宝皮子一紧,心虚地说:“他哭得好大声哦。” 猪圈里的猪都睡不着了。 时二哥乐道:“知道他为什么哭吗?” 糯宝底气不足不吭声了。 时二哥敲了她的脑门一下,低低地说:“因为他爹娘今日给他上了一道好菜,竹笋炒肉。” “这道菜不听话的小娃娃都要哭着吃,不想吃竹笋炒肉的话,就要听话,记住没?” “二哥你总吓唬糯宝做什么?” 时小五心疼地护住糯宝,不满地对着二哥抱怨:“糯宝她才这么小,她知道什么?” “再说了,这都是那些坏人做的恶事儿,关糯宝什么事儿?” “糯宝,走,小五哥带你去睡觉。” 糯宝和旺财忙不迭地跟着小五哥走了,时二哥坐在原地好笑摇头。 罢了。 再大的胆儿总共也就这么丁点儿大的娃。 糯宝惹的什么事儿,最后还有他们担着呢。 小姑娘高兴就好。 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院子里开始打磨农具,时大哥见了失笑道:“不找机会说糯宝了?” “我舍得说她?” 时二哥苦笑道:“谁都不想去做这个恶人,可不得就我去说吗?” 谁都想做好人,指望他出头给糯宝点儿教训,可他一开口,齐刷刷的都在瞪他。 他敢说什么? 时大哥笑笑不接话。 时二哥自顾自地说:“不过这小丫头是个皮实的,往后只怕手腕子松了不好给她兜着,咱们还是得加把劲儿。” 别的不说,多挣钱就是非常必要的。 万一来日糯宝真的惹祸了,起码还能试着拿钱去摆平。 时大哥被他这个思路逗笑,想想还觉得挺有道理。 糯宝还不知道,当哥哥的已经在想要多大的家底,才能担得起她惹是生非的能力。 她折腾了一整天早就累了,趴在床上就睡成了小猪的模样。 旺财给她当了抱偶和毯子,毛茸茸的一大一小睡得呼呼的。 时野把被子的四角掖好,迟疑半天才对着戴红柳说:“你觉得咱家糯宝在今日的事儿里占多大的分量?” 第一百二十二章 装乖也要乖一点,懂吗? 当爹的是舍不得罚闺女。 可该捋的事实得捋清。 戴红柳听完目光有些闪烁,迟疑道:“这不是没事儿吗?你非揪着不放做什么?” “这次是老三凑巧跟着,还遇上了天显异相,可下次呢?” 时三哥把一路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个一清二楚,所出之言也让时野的心头无声颤颤。 他们追过去的路上是听到雷声了,也见到了豆子大小的冰雹。 可他们遭遇的一切,跟一群小的在河面上遇到的差别却属实不小。 一次两次就算了,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难以解释的事儿,他如何放心得下? 戴红柳想想也开始发愁。 “糯宝还这么小呢,正是她该贪玩儿的时候,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你总不能指望她能跟大的似的懂什么叫做分寸。” 怕惹祸怎么办? 难不成把糯宝拘在家里不许出去? 她闺女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时野想想也心疼,愣了下无奈道:“算了。” “往后咱们看严实点儿就是了。” 左右像今日这样的事儿在村里几十年也难得一见,糯宝在大人的眼皮底下,怎么也翻不出滔天的浪来。 爹娘低低地说着话,糯宝一夜好梦。 而在她的梦中,一道看不见的微弱金光闪烁而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金光就毫无痕迹地融入了她的眉心。 糯宝咂咂嘴,抱着旺财的脑袋睡得更香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接着农忙。 糯宝被摁在家里,跟同样苦大仇深的三哥一起完成了今日份的罚抄任务,到了午饭的点儿就去给地里的家人送饭。 紧挨着的地埂上,张二娃捂着坐不下的屁股瘪嘴,看到糯宝来了兴奋地招手:“糯宝!” 糯宝看到他喊完了下意识去捂屁股的动作,莫名有些胆颤。 “你挨揍了哇?” 张二娃委屈地吸气:“对啊,回家就挨揍了。” “糯宝,你没挨打吗?” 糯宝干巴巴地嘿了一声,含混道:“算是挨了吧。” 体罚也算罚! 张二娃听到这里满意了,哧溜着鼻子说:“我跟你说,时铁柱被打得最惨。” “他娘先揍了一顿,紧接着他爹回去也跟着上了手!他被抽了两顿呢!” 糯宝想到时铁柱昨日争功时的高调模样,一言难尽地说:“这么惨?” 混合双打? 张二娃唏嘘:“谁说不是呢。” “你没看今天他都被抽得出不了门了么?咱们一会儿要不要去看他?” 糯宝好笑道:“你是想去看他,还是想去笑话他?” 张二娃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得意道:“当然是去笑他啊!” 他上次挨揍的时候,时铁柱也笑话他了! 村里养着的孩子都皮实,隔三差五挨顿揍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昨日的惊险过了,今日再说起时大人都是咒骂人贩子的缺德,小娃娃则是在羡慕被拐的幸运儿的英勇。 多难得啊。 被拐了哎! 而且被找回来的时候还都吃上芽糖了,这口福多好啊! 在艳羡和说笑的目光中,糯宝意味深长地看着张二娃说:“你听我的,别去看热闹了。” 张二娃茫然道:“为啥?” 糯宝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时候要乖一点哇。” “看到你娘没?快去帮她捶捶肩倒倒水,这几天乖一点知不知道?” 才惹祸挨揍的人,不要那么高调! 张二娃明显不太理解这样的操作为何,不过他一听不乖以后很难在一处玩儿了,马上就蹦跶着去卖乖了。 糯宝也在卖乖。 她迈着小短腿在地埂上来回跑,给爹爹倒了水,又去给娘亲擦汗。 等把二老伺候好了,蹬蹬蹬就跑着去给哥哥们发馒头。 馒头都是戴红柳和二哥昨日做好的,三哥今日蒸热乎了,她就负责跑腿。 时大哥把她喜欢吃的馒头皮撕下来喂进她的嘴里,好笑道:“糯宝今日不去玩儿了?” 糯宝答得义正严词:“不去了,我要帮忙!” “你帮什么忙呀?” “我帮大哥捶背!” 糯宝斗志昂扬地挽起了袖子,小拳头一捏就站在了时大哥的后边。 坐在边上歇气的伯伯见了,笑得直不起腰。 “要不怎么说他家的糯宝机灵呢?瞧瞧这小模样,乖着呢!” 糯宝被夸得有些得意,热情洋溢地跑过去给伯伯倒水。 “伯伯喝水!” “哎呦,好好好。” 伯伯听完转头就冲着时野说:“你这闺女养得好啊,瞅瞅这多贴心!” “不过伯伯过几日就要喝不到糯宝端的水咯。” 他羡慕地看着地里的牛,叹道:“你家租了这么头牛,愣是能顶得上好几个人的力。” 那么宽的地,没几日就犁完了,前后不知给人省了多少蛮力。 羡慕的人不少,可舍得花银子租牛的人却不多。 地里刨食粒粒辛苦,一分一厘都不舍得乱用。 但凡是能用人的力气去填平的,就很少有人会舍得花钱去办。 时野听完笑笑说:“我家是在赶日子,要不等这几个大的出去了,单凭我还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 伯伯笑着说:“也是。” “不过你家今年租了这头牛,也算是帮上了村长家的大忙,不然他家可就麻烦了。” 牛一牵来,时野就先带着几个儿子把村长家的地都犁了一遍,又下力气又花时间,还白搭上了租牛的银钱。 村里不少人见着了都很羡慕,可没谁说挑刺的话。 毕竟村长之前为了时野的家的事儿一直费心劳力,如今在能力范围内回报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本来不是什么起眼的事儿,可偏偏有些是不识趣的。 时六叔路过听到这话,哈了一声阴阳道:“自家又是租牛又是帮着犁地的,对村长家倒是殷勤得很,做得十全十美好像自己真是啥好人,有这份儿多余的孝道,咋就不盘算下自家的老娘呢?” 他冷着脸说:“我昨儿个还见着老太太了,那么大的年纪了,还拖着一把老骨头扛着锄头下地,咋就没人去搭把手呢?” “咋地,奉承好村长比孝敬自家老娘都要紧啊?” 他这话说得实在难听。 正在跟戴红柳说话的薛婶没忍住呛道:“咋就又显着你能耐了?” “帮村长家犁地咋地了?时野家就是不去,村长家的地咱们这些人也是要去帮着犁的!狗吃耗子你多管的哪门子闲事儿?” “我狗吃耗子?” 时六叔怒道:“我只是看不下去说句公道话,咋就惹着你了?怎么我耽误你捧时野家的臭脚了?” “你个龟孙胡说八道啥?!” 他对上薛婶的愤怒不以为意,冲着时野啐了一声咬牙说:“什么东西。” “侥幸捡几个臭钱就把自己当一碟子菜了?连自己家的老娘都不孝敬,做了啥你都只是个让人看不上眼的玩意儿。” “我呸!”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臭话的人指桑骂槐地走了,有同样想法的人也在小声絮叨。 戴红柳忍无可忍地黑了脸:“少站着吧嗒嘴就扯别家的闲话,到底是我家不孝还是有人配不上这份儿孝心,长了眼的都看着呢,我家可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儿,也不怕被人念叨!” “你跟这种猪油糊了心眼子的玩意儿说什么?” 薛婶拉住戴红柳说:“你还不知道吧?那龟孙就是见你们帮着把村长家的地犁了,故意说这话来膈应你们的!” 见戴红柳是真不知情,她嗐了一声小声说:“村长家儿子不是把腿摔了吗?可没人下地也不能耽误了春耕翻地啊,他之前去村长家主动说,花点儿银子雇他的话,他就帮着把活儿干了,可谁知道你家租牛了?” 原本下点儿力气就能赚到手的钱,可活儿都被牛干完了,这钱自然也就赚不到了。 戴红柳意外道:“还有这事儿?” “可不是吗?” 薛婶拍了她的手一下,说:“他就是见到手的银子飞了心里烧得慌,嘴皮子一吧嗒就晓得喷粪,你跟这种玩意儿来的哪门子气?” 村里人口不算多,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时不时就要互相搭把手。 村长家的情况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也都合计好了等自己家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就紧着去帮忙做了,也没谁想着要靠这个赚钱。 时六叔去主动谈工钱讨活儿的行径本来就被人看不上,这会儿更是恼羞成怒了。 戴红柳知道了原委,可心里还是憋得慌。 糯宝见她脸色不对,转头看着正在小声嘀咕的大娘,好奇地说:“大婶跟我奶奶是不是特别好啊?” 大娘尴尬一顿,不屑地说:“谁跟那种老糊涂关系好?你这小娃娃可不兴瞎说!” 老太太先后办出无数糊涂事儿,已经把那张老脸丢得到处都是了。 村里人都避而远之,生怕沾染了晦气,谁敢跟她关系好? 糯宝听完小脸皱巴巴地拧巴成一团,奇怪地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奶奶想要我爹爹去帮忙的?” 她无视大婶瞬间变黑的脸,自顾自地说:“你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是我奶奶告诉你的呢。” “原来是你自己瞎编的啊?” 糯宝瘪瘪嘴,伸手在脸上上下一划,一本正经地说:“小娃娃不能撒谎,大人也不能胡说八道,不然舌头会变长的!” “那么老长!” 她表情夸张地伸手比了双臂的长度,明明是毫无根据吓唬小孩子的话,偏生她的表情无比认真。 童言稚语一出,马上就惹得看热闹的人笑了起来。 “瞧瞧,糯宝才三岁都知道不能说瞎话,有些人妄自活了那么大年纪,张嘴还是蹦不出来半个实词儿,什么人呐!” 薛婶看不惯地翻了个白眼,挤兑完了多嘴的就冲着戴红柳说:“有些人活该那都是自作自受的,你只管照看好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别人的死活关你啥事儿?” “懒得操那份儿碎心!” 戴红柳压下恼怒重新捡起了镰刀,糯宝也开始跟屁虫似的撵着她帮忙。 当然,她也就是口头上的帮忙。 但凡有人说不好听的话,她反应比谁都快,张嘴就能呛回去,都用不着戴红柳自己开口。 日头逐渐偏西,地里收尾的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 时野一边收拾农具一边说:“地翻完了剩下的就是沃肥,都是些碎活儿,我和你娘就能做,明儿个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时大哥和时二哥的买卖不能耽误太久,总这么耗在地里也不是个事儿。 时三哥刚想开口,戴红柳就说:“你爹说的对。” “买卖做的是长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留不下熟客,老三你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个正经师父跟着学几年的艺,可不能为家里的琐事耽搁了进度。” 距离撒种育苗还有一段时间呢,慢慢来都来得及。 时大哥拗不过爹娘,顿了下就说:“那老太太那边呢?” “咱们要过去帮忙吗?” “人家又没来开口,有什么可帮的?” 时野淡淡地说:“本来也没剩下多大点儿地方,就算是磨洋工也花不了几日的工夫,再说老太太自己忙不过来,不还有你小姑么?” 时妮儿丢人现眼现在被撵了回来,自然没理由在家里白吃白喝。 要想吃饱肚子,就必须自己挽袖子干活儿。 他家可养不起这样的白眼狼。 得了时野的准确答复,原本暗暗担心的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力气是不花钱,今日用尽了明日还有。 可也要看使在哪儿了。 去帮老太太的忙,那当真是没人情愿。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家门,吃过饭就早早睡下。 可时至夜半,糯宝却突然从梦中惊醒。 她心有余悸地抓住了旺财的耳朵,下意识地朝着老太太住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与此同时,时妮儿难掩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见了鬼似的张嘴就要叫:“你……” “不许出声!” 狼狈似乞丐的黑影一把捂住她的嘴,还警告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敢把人引来我就掐死你!” 时妮儿哆嗦着不敢动,眼泪疯了似的往下砸。 院子里的动静也惊醒了老太太。 她揉着眼睛走出来,看清院子里的人马上惊得啊了一声:“儿啊!你真是我儿吗?!” 她莫不是还在梦中? 黑影看到老太太激动得声音打颤,甩开了时妮儿就朝着她扑了过去:“娘,我可算是活着见到你了……” “我险些以为自己要活不成了啊……” 片刻后,时妮儿哆哆嗦嗦地端着一碗面走进屋。 屋子里,死里逃生的时平正在抓着老太太枯瘦的手掉眼泪。 老太太看着只剩下个骨头架子的幺儿,哭得泣不成声。 “我的儿受苦了啊,你这都是咋整的啊?”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幺儿了,可谁知道人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忙抓过时妮儿手中的碗往时平的手里塞。 “快快快,快吃点东西。” “你这一路上遭罪了吧?先吃饱了再说啊。” 时平的确是饿坏了,抓过碗甚至连筷子都等不及抓,用黑漆漆的手指抓着滚烫的面条就往嘴里塞。 他被噎得打了个嗝,翻着白眼说:“不够。” 老太太伸手就去掐时妮儿:“你个没眼力见儿的死丫头!” “没听你三哥说不够吃吗?还不赶紧去再弄一碗来!” 时妮儿捂着胳膊要去。 时平又说:“要两碗,再卧几个鸡蛋,你拿大点儿的碗装,抠抠搜搜的这点儿玩意儿够谁吃的?” 说话间一碗面条见了底,老太太心疼得捂着心口直吸气。 “平儿,你这是饿了多久了?” “你都多长时间没吃过饱饭了?” 时平想到自己之前遭的罪,眼里翻腾的全是恨意,可也只是含糊地说;“娘,我能活着回来可不容易了,我差点就死在外头了。” 老太太一听顿时抹起了泪,拿着帕子不断帮他擦头上的脏污。 “我儿别怕,你如今是到家了,有娘护着你呢,往后再也饿不着了。” 时平扒拉着碗底的剩余不吭声,等了一会儿却急躁道:“快点儿!磨磨蹭蹭的你是想饿死我吗?!” 老太太坐不住了,起身就冲进了厨房。 “指望不上的东西!让你干点儿啥都不成,做口吃的愣是难为死你了!给老娘滚开!” 时妮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撵到了边上,抄着手往屋里看了看,忍不住说:“娘,我三哥不是被流放了吗?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嫁过的就没那么值钱了 按朝廷的律法,被判处流放的人除非是遇上天下大赦,否则不可再踏回原籍一步,只能在流放的地方做苦力等死。 可时平才被流放没多久,近来也没什么天下大赦无罪的消息,他是咋回来的? 老太太被欢喜冲昏了的脑袋突然多了一丝清醒,捞面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你啥意思?” 时妮儿急道:“我还能是啥意思?” “娘你别忘了,三哥是在衙门被定的罪,他要是中途自己跑回来的,那可是要牵连全家的大罪过!你……” “所以你是想去衙门告发我吗?”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的时平满脸阴沉地盯着时妮儿,咬牙切齿地说:“怎么,一次没能把我害死,你们还想害我第二次?” 时妮儿被他脸上的狰狞吓得狠狠一颤,下意识地躲在老太太的身后说:“啥叫我们害你?” “三哥这话可不能瞎说,上次分明是……” “好了!你给我闭嘴!” 老太太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的话,不知是自我麻痹还是迷惑时妮儿,咬牙说:“你三哥本来就是被人冤枉的,那些罪啊孽的,关他啥事儿?” 她用力剜了时妮儿一眼,警告地说:“总之人回来了就是菩萨保佑的好事儿,你不许出去瞎说!出去不准跟任何人说你三哥回来了,否则老娘饶不了你!” 就算时平是偷跑回来的,那也是时平自己的本事。 不然别个咋就回不来了? 老太太靠着一番歪理邪说说服自己,端着刚出锅的面就往时平的手里送。 “幺儿你放心,你妹子不敢瞎说。” “要是谁敢害你,老娘第一个就跟人拼命!” 时妮儿到了嘴边的话被迫咽了回去。 她怎么也不敢看时平阴冷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往自己的屋子里蹿。 这祸根她是管不了的,可也别想往她的身上牵连! 时平接连三大碗面下肚,脸上总算有了点儿活人的人气儿。 老太太张罗着给他铺床找衣裳,可他却拦住老太太说:“娘,我这回跑回来犯的是杀头的重罪,一旦被人发现,我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老太太最是听不得这个死字,当即就抹着泪说:“那咋整啊?” “你要是再出啥闪失,你娘我可就彻底没法活了……” “你先别哭。” 时平忍着不耐小声说:“只要不被人发现,那就没事儿。” 说来也是凑巧。 他被流放的路上正巧遇上了山匪抢劫,他惊慌之下从山崖滚落,意外挂在了树枝上保住了命。 负责押送的官差大约是以为他摔死了,竟也没人寻他,他索性就一路乞讨一路往回,终于赶着在昨日到了上岭村外。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事儿是犯了众怒,也清楚一旦被村里人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化作乞丐在村外晃荡了好几日,打听清楚了老太太和时妮儿单独住在这边的老屋里,这才趁着夜深悄悄跑了回来。 他盯着老太太婆娑的泪眼强调道:“不能让人发现我回来了,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我。” “你一定记得看好了时妮儿,不能跟任何人说我回来的事儿,特别是时野一家,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知道了吗?” “要是被人发现了,那我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他一句更比一句更重的话凭空砸下,老太太六神无主之下想也不想的就说:“你是为娘的命根子,娘咋会狠心害你?” “你只管安心在家里养着,外头的事儿有娘帮你看着呢!” 老太太放下大话就忙里忙外地张罗着要他睡下,等见到时平的跛脚更是难受得不断哽咽。 这伤原本是不重的,养好了也不耽误走路。 可时平的腿伤没好就被判了流放,一路折腾一路闹,现在愣是生生成了个瘸子。 她伤心得一宿没合眼,守着时平就是哭。 等天色明了,老太太的眼泪也差不多算是哭干了。 她一口气都顾不得歇就赶紧走出去烧火做饭。 舍不得吃的鸡蛋,时野送来的大米,还有一直藏着的腊肉蘑菇,全都找出来洗干净了揭灶炖上。 时妮儿出来打水洗脸,看到灶台上堆得满满当当的肉和蛋,又气又急地说:“娘,家里能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再不匀着点儿那岂不是……” “不够吃?” “那你咋不想想为啥不够吃?” 老太太急赤白脸地喊:“要不是养你这么个只进不出的玩意儿,米缸子至于会见了底吗?!” 分家的时候说好的,时野一家要管她的吃食,米面油粮都定了斤两,一天三顿绝对饿不着她。 时野倒是每至月初就会把定量的吃食送来,从不拖欠少给,可他只送一个人的份儿,多的一点儿没有。 时妮儿跟着她开灶吃饭,自然就不够数了。 时平没回来的时候,时妮儿也算是老太太稀罕的玩意儿,可在她的心尖子面前,时妮儿顿时就很不够看了。 时妮儿忍无可忍地甩手摔门进了屋,老太太恼火得破口就骂:“你个不值当货的下贱东西跟老娘甩的啥脸子?!” “赶紧滚出来做饭!不然你连洗锅水都别想喝一口!” 时妮儿在她的谩骂声中黑着脸出来,炊烟渐起。 吃过难得丰盛的早饭,勉强收拾出个人样的时平就歪在床上喊骨头疼。 他怎么一喊,老太太立马就心疼了。 “哎呦,我儿遭罪了。” “你这腿得好生养着,往后在家里可轻易别下地了,想吃啥你就跟娘说,娘想了法子去给你寻来!” 她心疼儿子不顾后果。 时平张嘴就说也是毫不客气。 “娘,我嘴里荤腥淡得很,腿也疼得厉害,要不弄只鸡来杀了补补吧。” 老太太还没发话,时妮儿就先急了。 “杀鸡?” “你也不看看家里哪儿还有鸡了?” 分家的时候倒是分了几只,可最后都被时平招惹来的债主全都抓走了,连一根鸡毛都没剩下。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怎么可能还买得起鸡? 时平阴冷冷地盯着她不说话。 时妮儿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打怵,可不等下一句出口就被老太太恼怒地掐了胳膊。 “你三哥不就是想吃只鸡吗?这算啥大事儿?你扯嗓子嗷嗷啥?” “可是我……” “闭嘴!” “没出息的玩意儿,吃只鸡怎么就值得你嚷了?” 老太太恼火得横了她一眼,扭头冲着时平就温声细语地说:“幺儿你别担心,晚上我就给你炖鸡吃!” “你只管等着就行!” 她说完吩咐时妮儿照顾好时平,自己拎着个篮子神神叨叨地出去了。 时妮儿有些怕时平,拔腿就想往外走。 可时平却突然说:“听娘说你嫁过了,是孩子掉了被人撵回来的?” 时妮儿提起这事儿就恼,咬着牙说:“关你啥事儿?” “是不关我事儿。” 时平意味不明地说:“只是嫁过的就没那么值钱了,替你可惜罢了。” 时妮儿被这话扎得心头打鼓,强忍着慌乱就跑了出去。 不等她捋清楚时平那话是什么意思,挎着个篮子的老太太也走到了村长家的门口。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老太太居然窝藏逃犯?! 村长一见到她就烦,粗着嗓子说:“你来干啥?” 大清早的没的晦气。 老太太一改之前的无赖作风,红着眼可怜巴巴地说:“村长,我来是想求你个事儿。” 村长警惕道:“你又想做什么幺蛾子?” 老太太抹着泪说:“我一把年纪了,哪儿还有心思弄那些花头?” “我就是想请你去做个见证,帮我跟时野家借两只母鸡。” 不等村长拒绝,她就说:“当真只是借的,等我攒够钱自己买着鸡崽了,我就把钱还给他们!” 村长满脸滑稽地看着她。 老太太自顾自地红着眼说:“我之前办的混账事儿太多,是不敢指望他家能跟我好好说了,可我都这把年岁了,能刨的地也只剩下了山腰上巴掌大的那么点儿,日子实在是不好活。” “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请个他们信得过的见证,去借两只母鸡来攒一攒鸡蛋啥的,好歹也能拿出去卖了换点儿买盐的钱。” 村长被她的无耻气笑了。 “说得像是时野亏欠了你的油盐似的,前几日我才看到人家把该送的都给你送了,你是猪婆转的胎,那么些米粮油面还不够你造的?” 老太太急道:“吃是够吃了,可我都这个岁数了,哪儿会没点儿病痛的时候?而且他家也不管时妮儿的嘴啊!” “他家是信不过我了,小病小痛的我说了也没人给我出银子抓药,时野头两日才不要钱帮着你家把地给犁了,你就看在这份儿上帮我个忙,跟我去说句话能咋地?” “再说时野家养着七八只鸡呢,借我两只贴补一下又不是多大的损失,我又不是不还了!” 老太太一心急就把嗓门往大了放,人来人往的都在往这边探头。 村长见她说起了犁地的事儿有些憋火,索性黑着脸说:“你就是去借两只鸡?保证会还?” 老太太不假思索地点头:“肯定还,我说话哪儿有不算话的时候?” 她的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可话赶话到这个地步,村长的脸也实在是拉不下去了。 老太太如愿把他叫到了时野家门口,还没进门就先咳上了。 院子里,时野诧异道:“村长,您怎么……” “老太太?” 这可是个善者不来的稀客。 糯宝正在摆弄大哥给自己新做的木连环,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往外探头。 看清老太太身遭无形的淡淡黑气,她的眉心不可控地狠狠一跳。 邪祟进家门,宫伤可损寿。 老太太昨晚是打开门往家里招惹了个什么祸患? 老太太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局促地站着把跟村长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字里行间都是哀求的可怜。 “时野,我知道你家两口子没亏着我的吃食,可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实在是没个赚钱的营生,养着时妮儿也过得难受。” “你就借给我两只下蛋的鸡,我攒些鸡蛋也能换点儿花用的碎钱,等我买了鸡崽子就把银子还给你们,我保证不亏欠!” 白日难见找死的鬼,夜里罕见不归的魂儿。 老太太一直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跋扈样儿,哪怕是落魄了嘴里也蹦不出半个好的。 可这回不一样。 低声下气,软言相求。 求人的姿态拿捏得准准的,好像一夜之间就学会怎么说人话了似的。 时野心中诧异不减,顿了顿迟疑道:“你是有什么地方着急花钱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老太太没像以往那般张嘴就闹,反而是勉强地笑着说:“没急用钱的地方,也没不舒服,就是想找个赚钱的营生,也免得来日要花用的时候跟不上。” 换作以往,到这时候老太太就该狮子大开口有多少要多少了,可她今日脱口而出的居然是拒绝。 她这副做派属实罕见,以至于时野到了嘴边的拒绝都变成了迟疑。 戴红柳见状狐疑地说:“就借两只母鸡?别的不要了?” 老太太忙不迭地点头:“两只母鸡就行了,我攒一攒鸡蛋,一个月也能换回来几十文钱呢。” “等我攒够了买鸡的钱,我就给你们送来。” “这……” 时野不由自主地看向戴红柳。 戴红柳想了想说:“行,那就抓去吧。”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收成也跟不上,偏生老太太之前攒的家底都被时平糟蹋光了。 每个月送过去的粮食她心里有数,有时妮儿跟着吃,多少还是缺了些的。 老太太要是起了心思想踏实过日子,抓两只鸡去帮着贴补一下也不算什么。 家里这点儿东西还是出得起。 时野没多迟疑就去抓鸡了,还特意给老太太选了两只每日都下蛋的母鸡。 只要好生养着,起码靠着捡鸡蛋去卖手里也能宽裕几分。 老太太一手拎着一只鸡笑得无比和善,甚至还出人意料的对着时野和戴红柳谢了又谢。 等她走了,戴红柳难以置信地说:“这是转性了?” 老太太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 时野也觉得蹊跷。 不过要是老太太能踏下心思过日子,不再像以往那般折腾,那倒是也行。 起码比每日都闹强。 糯宝听着爹娘的嘀咕,倍感糟心。 老太太哪儿弃恶为善了? 她分明是学聪明了。 大吵大闹换不来好处,她现在索性就改成怀柔政策了。 有她藏起来的那个祸患在,这两只鸡绝不是结束。 糯宝暗中盘算着找个时候让柳杉飘过去看看情况,这厢老太太也兴高采烈地抓着鸡回去了。 她进门就乐呵道:“还是你说的招儿管用!” 时平听着院子里传出的鸡叫声,微妙道:“从时野家抓来的?” “可不咋的?” 老太太往地上啐了一口,又忍不住得意地说:“我照你说的先去找了村长,前后说了一箩筐的软话,戴红柳那个贱人拉不下脸,就把鸡抓给我了。” 早知道说软话卖惨管用,她之前何必扯那么大的嗓门儿? 时平对此并不意外,冷笑道:“她不敢不给。” “村里人都知道,二哥忙着当自己的上门女婿不管事儿,我又被他家害得流放了,她但凡敢说个不字,有的是人等着戳他们两口子的脊梁骨。” 都说养儿防老,时野还是家里最大的长子。 真闹得不可开交时他决然些也不算什么,可一旦老太太开始示弱卖惨,因着这一层血缘关系在,他就不得不让步。 老太太想不到更深的,单纯就是觉得时平出的主意管用。 她喜不自胜地咧开了嘴,乐道:“还是我儿聪明!” “你好生歇着,娘这就给你杀鸡去!” 老太太在院子里杀鸡烫毛忙得不亦乐乎,而这一幕也被尾随而来的柳杉看了个一清二楚。 糯宝听到柳杉的话,诧异地飞起了眉毛。 “老太太管家里躲着的人叫平儿?你当真没听错?” 柳杉很是笃定地点头。 “必然不错。” “我还听到时妮儿叫他三哥呢。” “三哥?!” 饶是糯宝能掐会算,这会儿也被柳杉的话吓得吸了一口凉气。 流放的罪人无大赦不可回乡,若有违者就是牵连全家的大罪。 她那个软骨头的三叔还能有这样的胆儿? 老太太居然敢在家里窝藏逃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时三叔真的跑回来了! 意外得知的惊吓弄得糯宝好一会儿都魂不守舍的,王长栓揉着发酸的手腕子靠在门边,好奇道:“糯宝,你怎么了?” 糯宝心不在焉地看他:“婶娘放你出来了?” 王长栓说起这事儿就满肚子的辛酸泪。 王夫人倒是不至于像张二娃的娘似的直接抄棍子打屁股,可她自有一套收拾熊孩子的好法子。 他委屈道:“我在家被娘罚抄了好多大字,还背了两篇论语娘才放我出来的。” 都没有人知道,他为了来找糯宝玩儿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王长栓下意识的想找糯宝求安慰,可刚凑上去就听到糯宝说:“咱们去个好玩儿的地方,去不去?” 被坑的经验告诉王长栓,糯宝偶尔的突发奇想自己最好是别答应。 可一对上糯宝兴致勃勃的双眼,他立马就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是什么。 他为难地瘪嘴:“真的好玩儿吗?” 糯宝嘿嘿直笑:“不好玩我带你去干什么?” “走不走?” 王长栓一咬牙握拳用力点头:“我跟你走!” 糯宝抱起自己竹编的小球叫上旺财,领着王长栓一路绕过村里人最多的地方,准确无误地抵达了老太太现在住的老屋。 这老屋上年头了,也跟村里后来新建的屋子隔得远,单独立在边上,四周都没什么人家挨着。 糯宝躲在草垛子后头探头看了一眼,看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鸡毛,气得不断咬牙。 说得比唱的好听。 敢情卖鸡蛋是假,杀鸡给罪犯吃才是真! 正巧这时候老太太喊起来了:“时妮儿!你是躲在屋子里断气了吗!赶紧去担水来!” 时妮儿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老太太也挎起了菜篮子。 她走之前还进屋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只是听不真切具体说的是什么。 等她也走了,糯宝指着关紧的大门对旺财说:“旺财,我把球扔过去,你冲过去捡球的时候直接把门冲开,知不知道?” 她一开始是打算让王长栓进去探探虚实的。 可转念一想也不行。 时三叔就是因为绑了王长栓才被流放的,万一再让这傻小子受一次惊吓那可不好。 她藏的这个地方正对着紧闭的屋门,只要旺财把门冲开,她就能看到屋里的情形,如此正好。 被委以重任的旺财看着她狼脸上挂满的都是鄙夷。 诡计多端的两脚兽! 狼崽是让你这么折腾的吗?! 糯宝无视它的不满揉了揉它的耳朵:“听话,回去让娘亲给你加大骨头!” 旺财听到大骨头尾巴瞬间摆成了风车,四肢下压低低地呜了一声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糯宝暗暗吸气在心里数:三,二,一! 砰的一声闷响,竹球准确地砸在了门板上,旺财雪白的身影闪电似的冲了出去,门板应声而开,里头随之传出的是惊慌的叫喊:“谁?!” “嗷呜!” 旺财一刻也不多留,咬住了竹球扭头就跑。 在短暂一瞬看清的糯宝也揪着王长栓扭头就跑。 时三叔真的跑回来了! 王长栓被揪着跑得脚下带风,直到跑远了站定都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也看到了…… 对王少爷而言,再也没有比当时绑他的劫匪更可怕的人了。 他惨白着小脸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糯宝则是深深拧眉。 时三叔悄悄跑回来了,老太太还把人藏了起来。 这人迟早是个祸端。 不能让他就这么留在家里。 她伸手在恍若丢了魂儿的王长栓面前晃了晃,小声说:“看清了吗?” 王长栓后怕道:“看……看清了啊!” 那就是上次绑他的坏人! 见他一脸害怕,糯宝示意他蹲下小声说:“你还记得上次他对你干什么了吗?” 王长栓含着泪花点头。 他做梦都忘不了。 “那就好。” 糯宝拉着他的手说:“他是悄悄跑回来的,是要被官府抓走的逃犯,但是他现在躲起来了,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他藏在这里,所以该怎么办你知道了吗?” 王长栓又惊又怕,茫然道:“咋整?” 糯宝头疼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回去跟婶娘和王伯伯说,就说你看到之前绑你的人了,就藏在老太太的家里。” 她回家也是要说的,只是她先起头跟王家先出手的效果不一样。 王家夫妇对时三叔恨之入骨,知道这人跑回来了,肯定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势必要追查到底。 等王家夫妇先出手把浪砸起来了,接下来就能顺理成章了。 否则就算她设法将时三叔的存在暴露出来,事后老太太肯定是要不依不饶地找她爹娘闹的。 王长栓不太懂二者的区别。 不过他这人有一点特别好:听指挥。 他听完就咬着牙杀气腾腾地说:“那糯宝你在家等我,我这就去找我爹娘说!” 王长栓跑腿就跑。 糯宝咬咬牙也回了家。 院子里,戴红柳正在选种。 地耕完了,接下来就是等着日子撒种育苗。 种子的好坏意味着秧苗的茁壮和收成的多少,所以选种这一步绝不可大意。 稻种都是年前留下的,可她还是要筛选一遍,把当时混进去的不好的找出来。 听到糯宝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是不是玩儿饿了?我在桌上给你留了红枣糕,快去拿来吃吧。” 糯宝跑进屋拿了一块糕,先扯下来一口往她的嘴边递:“娘亲先吃。” 戴红柳笑着吃了,见她依偎在自己的身边不动,好笑道:“不是跟着你长栓哥哥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长栓呢?” 往日王长栓可是等不到天黑就绝不回家的,今儿怎么回去了? 糯宝咬着红枣糕往她的胳膊上蹭蹭:“他着急回家找婶娘告状。” 戴红柳意外道:“告状?” “告什么状?你们吵架了?” 糯宝拧巴着小脸摇头。 “他说看到之前绑他的坏人了,要回家去……” “糯宝你说什么?” 戴红柳惊得筛选种子的动作猛地一猝,难以置信地说:“他看到谁了?” 糯宝像是不太理解她的惊讶似的,眨了眨眼说:“他说他看到坏人了。” 戴红柳下意识地拉住了她,沉声问:“那糯宝看到了吗?” 糯宝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我没看清,不过我们听到奶奶叫平儿,还说给平儿杀鸡吃。” 她好奇地问:“娘,谁是平儿呀?奶奶说的平儿糯宝认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小糯宝你活该! 对于小孩子而言,大人的名字或许都是陌生的。 可时平这两个字戴红柳却怎么都不会听错。 尽管糯宝所说听起来非常的匪夷所思,不过想到时平造下的那些孽,她还是立马就抱着糯宝去地里找时野。 时野听完诧异道:“你是说他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糯宝说得真真的!” 糯宝是日渐皮实,可小娃娃一贯皮得有分寸,这种事儿她和王长栓不可能拿来说笑。 戴红柳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说:“糯宝,长栓看到时平被吓坏了,紧着就去找他爹娘告状了。” “他已经回去了?” 糯宝用力点头:“长栓哥哥说要去跟婶娘和伯伯说,免得坏人知道提前跑了!” 时野沉吟一瞬,意味不明地说:“那就等等看。” 王家夫妇知道了不可能不作为。 等浪先砸起来了,他们再顺势看看水底下到底是不是藏了吃人的鱼。 戴红柳和他想到了一处,可回到家想想还是不放心。 她捡了十来个鸡蛋装在篮子里,对刚回到家的时小五说:“小五,你在家里看着糯宝,我去你奶奶家走一趟。”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算是藏得再好,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她要去亲眼看看。 戴红柳心事重重地走了,蹲在地上的糯宝见了却只是暗暗叹气。 她今日带着旺财去打草惊蛇了,时小叔不可能不躲。 这会儿去了,肯定只是白瞎十几个鸡蛋。 时小五本来就意外戴红柳主动过去,见糯宝一脸唏嘘,摸着下巴就奇怪地问:“糯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五哥呢?” 糯宝茫然眨眼:“有吗?” “没有吗?” “当然没有啊。” 糯宝理直气壮地挂在了小五哥的身上,嘿嘿笑着说:“我跟小五哥最好了,我才不会跟小五哥有秘密呢!” 时小五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可小娃娃脸上堆满的都是甜得腻人的笑。 他瞅了半天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时小五揣着疑惑带糯宝去认药材,戴红柳也走到了地方。 院子里,老太太看到她就下意识地瞪圆了眼:“你咋来了?!” 戴红柳被她话中浓浓的警惕刺得顿了下,挤出笑说:“我这不是听说这边缺鸡蛋吃吗?正巧家里攒了几个,就想着先送过来。” 老太太看到她手里的鸡蛋狐疑皱眉,伸手来抢篮子的时候动作飞快。 “行了,鸡蛋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去吧。” 戴红柳闻言心头的疑云更浓了几分,状似不经意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眼尖地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小堆鸡毛。 老太太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她养小儿子阔绰,恨不得割了自己的手腕子放血来给小儿子喝,可对自己和时妮儿却都算不得多好。 一日两餐能对付的就对付,但凡有一点儿荤腥也都要留着,年节也只舍得拿出来沾沾锅边滚一圈,吃是绝对舍不得吃的。 可她居然把鸡杀了。 戴红柳的心缓缓下沉,神色如常地说:“我难得过来一次,要不再去帮着担两挑水吧。” 她说着要去抓水桶,可换来的却是老太太的怒目相瞪。 “水缸都是满的,用得着你掺和?” “行了,这里用不上你插手,也没你的那口饭,赶紧回去!” 老太太不由分说地撵着她往外,戴红柳也没执意强留。 她出了院门作势走远,等到了拐弯的时候,脚下一转就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老太太把她撵走,抓起扁担就去砸时妮儿的门:“偷奸耍滑的混账东西!我让你去担水,你就弄这半桶来够谁使的?!” “还不赶紧去再担一些回来?!” 她和时妮儿单独住着的时候,一日是用不了多少水。 可现在不行。 时小叔一身脏污洗了多少桶水都还是脏的,这点儿根本就不够用。 再一次被砸出来的时妮儿骂骂咧咧地抓起了水桶,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嘀咕:“那大嫂刚才说了自己去担,你咋就……” “糊涂东西!” “你也不想想谁在家呢,能让那个小贱人担了水进屋吗?!” 戴红柳一肚子揣的都是害她儿子的坏心眼,要是让她看到了,那岂不是就糟了? 老太太抓起笤帚连驱带赶地撵时妮儿出了门,自己则是把锅里炖了半日的老母鸡舀出来装了满满一大碗,赶紧吹着气端着进屋。 戴红柳躲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沉如水地转身回家。 糯宝说的是真的。 时平真的跑回来了。 家里,时野正在接着她之前的活儿继续做。 见她回来脸色不对,时野的眉心无声一跳。 “你过去了?” 戴红柳阴沉着脸说:“还听着说话的声儿了。” “是真的跑回来了。” 时野毫无所觉地捏碎了手里的稻种,眼下渐染阴冷。 他不是对手足兄弟赶尽杀绝的漠然性子,可前提是对方不想加害于他。 时平留不得。 就在他脑中转过各种念头的间隙,薛婶抱筛子跑过来说:“哎呦,不好了!” “王财主带着一伙子家丁,明火执仗地朝着老太太家打过去了!” “打上门了?” 时野和戴红柳对视一眼,心里就一个念头:动作好快。 王家的动作的确是快。 从王长栓嘴里得知绑自己儿子的恶人逃回来了,他是一刻也等不住了,张罗着叫上人就冲了过去。 要是真的让他逮住了时平,他今儿就要把人打死! 王家自搬来村里一直行事低调,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更是跟村里娃打成了一片,半点看不出传闻中跋扈的架子。 可财大气粗就是财大气粗。 财主就是蛮横。 时野还在琢磨怎么无声无息让人消失呢,他就要去砸门抓人了。 戴红柳见时野杵着不动赶紧拽了他一下。 “相公你也去看看。” 万一真逮住了时平,亲眼见着人被处置了能换个安心。 要是没逮住人,那他去了缓个场,也能给扑空的王财主一个台阶顺势而下,免得闹得太僵。 时野不敢耽搁赶紧去了,糯宝也跟着探头;“娘亲,我……” “谁都不许出门。” 戴红柳不假思索地抱着她往里屋一放,顺带还把时小五也撵了进去。 “都在屋里玩儿,不听话的打屁股。” 糯宝捂着自己的小屁股悻悻瘪嘴,时小五一如既往地傻乐:“不出去好啊,这样我就能再教糯宝认更多药材了!” “旺财你说是不是?” 旺财趴在自己的窝里打了个哈欠,斜眼看着糯宝的丧气,狼脸上翘起的都是得意。 让你折腾狼崽。 小糯宝你活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她怎么这个反应? 糯宝被小五哥摁着在药材的学海里艰难地游,而打上了门的王财主一行人也出人意料地扑了个空。 屋里屋外都搜了,甚至连可能藏人的柜子床底和咸菜缸都翻了一遍,可就是死活找不到人。 王财主看着晾在院子里的男子衣裳,气得满眼狰狞:“你既说时平没逃跑回来,那这衣裳是谁的?” 老太太强撑着镇定咬牙:“你管我晾的谁的衣裳?关你啥事儿?!” “怎么不关我的事儿!” 他怒不可遏地说:“时平是害了我儿子的罪人,他就应该死在流放的路上!我绝对不允许他活着回来!” 老太太被戳了肺管子急得跳脚:“胡说八道!” “我平儿明明是被你们冤枉的!你们王家仗着有钱就祸害人,冤枉了好人还冲进我家乱搜,你们莫不是当没有王法了?!” “你……” “时野!你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 老太太指着时野就怒道:“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亲娘受这样的委屈?人家都当贼做匪冲进老娘家里来任打任砸了,你哦就是个哑巴半句都不知道开口说话?!”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受了惊吓的时妮儿倒在滚落的水桶边,神色惶恐地朝着时野爬:“大哥救我……” “不关我的事儿……大哥你救救我……真的不关我事儿……” 时野低头看清她眼中的惧怕,飞快地闭了闭眼拉住了还想动手的王财主。 “王大哥。” 王财主气得胖脸都成了猪肝色,指着门户大开的屋子喊:“我儿子亲眼瞧着的,时平那个畜生就是躲在这儿呢!我凭什么不能搜?” “我不光要搜,要是被我逮住了,我就直接把他打死!” “可搜了没搜到。” 时野摁住他沉沉地说:“搜了一遍没找到,再搜第二遍就一定能找到吗?” “那就搜三遍十遍!我就不信这么个人能凭空消失了!” 活人的确是不会凭空消失,除非是早就找到了藏身的地方。 眼看着聚集而来的村民越来越多,时野艰难地摁住王财主说:“无证强搜,这是违法的,一旦闹大了,激起的可不光是众怒。” 上岭村中小纷争不断,可大是大非前还是能凝得住人心。 王家本来就是外来户,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因为迟迟搜不出人引发众怒,这可不是好事儿。 王财主气不过地红了眼,时野飞快地说:“不急,只要人在这里,早晚都能找到。” 他勉强安抚好了不断喘粗气的王财主,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为人父母心思都挂在孩子的身上,长栓之前遭了那么大的罪,还险些丢了性命,他听到这消息上火失态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儿。” 本来有些不悦的村长听了神色缓了几分,可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就算这样,也不该无缘无故就闯进别人的家里大吵大闹。” 王家是势大财横,可这也不是能无故就欺辱村民的理由! 时野无奈道:“您说的是,王大哥此番是失态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盯着刚涮洗出来的男子衣裳鞋子,意味不明地说:“说来也是奇了,这家里也没个男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 “妮儿,这都是谁的?” 他没问老太太,反而是把话头对准了时妮儿。 时妮儿本来就慌,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当即就吓了个六神无主,身子也抖成了筛子。 她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这……” “这是我小儿子的东西怎么了?!” 老太太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拍着腿喊:“我小儿子都被你们这些黑心的害得回不来了,我把他留下的东西洗一洗摆着当个念想怎么了?” “难不成你们连这点儿念想也要给我断了吗?!” “那倒是不至于。” 时野说不清意味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只是老太太你可想清楚了,流放的罪犯若是私自逃回,那可是牵连全家的包庇重罪,要是时平真的回来了,你却瞒而不报,那要是来日被追究起来,就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了。” 他这话是对着老太太说的,可时妮儿听完却像是遭雷劈了似的直接软烂在地。 可老太太还是梗着脖子喊:“你吓唬谁呢?老娘是被你吓唬大的?!”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们就去搜啊!” 她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信誓旦旦地喊,就证明她的确是把人藏得非常严实。 起码现在是搜不出来的。 时野心头冷意渐浓却拦住了要动怒的王财主。 “王大哥,人既然是不在,那就没必要再闹了。” 再闹下去,他们不好收场。 王财主心里什么都清楚,可想到险些害了儿子的恶人还是气得咬牙:“那就这么算了?” 时野幽幽地说:“来日方长。” 不必急于眼下。 王财主被他半劝半拉地带离了原地。 时野背过人低低地说了几句,王财主忍着愤怒咬牙说:“行,我信你。” “来人啊,撤!” 也许是之前打砸赔偿出的经验,这回不等人提,王财主就朝着老太太的脚边扔了五两银子。 “今日是本老爷大意了,这银子就当做是赔你家坏的玩意儿,可老东西你记住了,本老爷的银子不是那么好花用的。” “要是哪日逮住了人,本老爷势必要把他剥皮抽筋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不信咱们走着瞧!” 王财主气冲冲地带着打砸队伍扬长而去,本来对他的蛮横颇有微词的人看到那白花花的五两银子,顿时也没有可说的意见了。 人家是砸了,可这不是翻了好几倍赔了么? 仔细说起来的话,老太太还赚了不少呢! 反应快的也察觉到了不对,有人半是玩笑地说:“老太太,时平都流放那么长时间了,之前怎么不见你把他的东西拿出来洗晒?这人该不会真的是跑回来了吧?” 老太太被踩了尾巴似的尖声喊:“你个瘪犊子浑说啥呢?!” “时平咋可能回来?他被你们害得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这话一出,村长的眉心马上就是狠狠一跳, 之前村里人都说时平再也回不来的时候,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她疯了似的跟不同的人反复强调,时平一定会回来的,她的儿子是冤枉的。 如今人家顺了她的意了,她怎么这个反应?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难不成还怕我害了她? 老太太的反应出人意料,可面对搜不到人的事实,心有疑惑的也只能默默把狐疑压回心底。 时野打了个圆场没让无功而返的王财主太过难堪,可被拉着进了家门,他都还在骂骂咧咧。 “我儿子不可能撒谎,他说看到了就一定是看到了!时平那孙子肯定是偷着跑回来了!” 他骂完看到正蹲在地上的糯宝和王长栓,又变戏法似的挤出了个有些狰狞的笑,咬牙说:“你们出去玩儿,这种污耳朵的话你们听不得。” 王长栓拉起糯宝就往外跑,门还没关上就听到他爹又骂了起来:“那老太婆就是故意的!” “她绝对知道时平的下落!她就是仗着咱们没直接抓到人,这才敢睁着眼说瞎话!” 时野头大地说:“你说的我都知道,可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藏着的人势必会藏得更好,要是揪着不放接着闹,说不准人什么时候就瞅准时机跑了。” 时平的性子本来就奸猾,经历过上次的事儿只会更加警惕。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等到时机,而不是做无用的吵闹。 王财主勉强压着怒火说:“那咋整?” “难不成就真的眼睁睁看着这孙子逍遥法外?他害我儿子的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谁说就这么算了?” 时野接过戴红柳手中的水塞给面红脖子粗的王财主,沉沉地说:“不着急。” “今日这么一闹,他肯定就更不敢冒头了,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藏得住那么久?” 只要耐心等上些时日,有人会藏不住尾巴的。 王财主实在气坏了,啪叽一坐就嘀嘀咕咕地骂了半日。 没办法,他搬来上岭村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满村上下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时野一人,不对着时野把苦水吐干净了,他实在抬不动回家的脚。 等他终于骂痛快决定回家了,时野的一个脑袋也变成了两个大。 戴红柳抖着怀里的筛子,皱眉说;“那边老屋咱也是住过一段时间的,之前怎么没发现有可藏人的地方?会不会是我今日听错了?” “你没听错。” 时野盯着手中的水碗说:“你别忘了,那老屋的后头是紧挨着竹林的,王家的人今日只搜了屋里,没人往林子里去。” 还有就是时妮儿的反应。 时平一定就藏在家里。 只是在逮住人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他也不好贸然出声。 时野转头看了一眼在门外头对着头嘀嘀咕咕的糯宝和王长栓,顿了下说:“他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对大人生不出报复的胆气,心怀怨怼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怕是会对孩子下手,最近把糯宝和长栓都看严实些,别让他们去人少的地方玩儿。” 戴红柳面色凝重地嗯了一声,可想了想却不甘心地说:“难不成就只能这么等着?” 就一点儿别的办法也没有了? 时野垂下眼说:“不会等太久的。” 时平自小被老太太娇宠坏了根子,遭了一番罪后更是认定这些都是他人的过错,心中怨气不小。 他死里逃生回来了,是不可能让老太太和时妮儿好过的。 早晚能闹出事儿来。 时野和戴红柳在这边低低地商议着对策,另外一边的老太太则是心疼地扶着时平掉眼泪。 “儿啊,你受委屈了。” 要不是时平自己反应及时,赶着在人冲进来之前提前跑了出去,那今日当真是要出大事儿! 时平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阴恻恻的视线落在还在发抖的时妮儿身上:“是你干的?” 惊魂未定的时妮儿苍白着脸疯狂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三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照常去打水,可谁知道挑着水刚进家门就遇上了这样的阵仗。 她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时妮儿还想辩解,可时平却咬着牙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娘不可能会出卖我,你一直怕我回来会害得你受了牵连,是你故意泄露我的下落,想借王家的手把我抓走是不是?” “时妮儿,你可当真是好狠的心啊,你就这么盼着我死了好去舔时野家的门槛吗?!” 时平突如其来的发难惹得时妮儿狠狠一颤,可解释的话还没出口,迎面砸来的就是老太太的大嘴巴子。 “你个作死的混账东西!”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害死你三哥了?!要是他出半点闪失,老娘就活剥了你的皮!” 时妮儿被抽得脑瓜嗡嗡的,捂着脸绝望又愤怒地说:“我都说了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 时妮儿刚蹦出一个字,就被老太太劈头盖脸的巴掌砸得浑身发麻,最后索性狼狈地跑了出去。 隔壁屋子里呜呜咽咽的声音不断传来,老太太扭曲着脸叉腰咒骂:“我就知道这死丫头的心跟咱们不是一般齐的!她要是再敢作妖弄怪,我就活劈了她!” 时平靠在床头垂着眼说:“娘,时妮儿不能再留在家里了。” 从他回来到现在,时妮儿就一直对他的存在不满,生怕自己会受了牵连。 可他除了这里根本就找不到别的地方可去。 时妮儿留着,迟早要出状况。 老太太本能地想为时妮儿辩解,可话到嘴边想到时妮儿对着时野求饶的反应,脸上马上染上了一丝阴沉。 时妮儿遇上事儿就慌,第一反应就是把时平扔出去,她的嘴里是受不住秘密的。 时平看着她变幻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才沉沉地说:“她年纪也不小了,何必一直留在家里?早些打发出去不是更好吗?” 老太太苦笑着说:“不是我想留她,可之前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现在上哪儿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 也是怪她之前财迷心窍,一时看中了顾晓给的好处,愣是坏了时妮儿的名节,现在就是倒贴嫁妆都不见得有人稀罕。 时平面上毫无波动,摩挲着被面说:“太好的人家是找不着了,可也不至于就这么砸在手里,要不我给她找个好去处?” 老太太刚想答应,可触及他眼底的阴冷又有些迟疑:“儿啊,妮儿咋说也是你的亲妹子,你可不能……” “你难不成还怕我害了她?” 时平笑着说:“娘你只管放心,我可是她亲三哥,就算是她有心想害我,我也会给她找个好去处的。” “有我在,她的后半生是用不着发愁的。” 第一百三十章 这些全都是时平害的! 在时平的游说下,老太太半信半疑地把疑惑压回了心底。 当晚夜深,时平裹着一身黑漆漆的衣裳杵着拐从小路绕着出了门。 他不等天亮就赶了回来,门户一关就不出去了。 而且他不光是自己不出去,为了防止时妮儿再出去泄露自己的下落,他还把时妮儿也困在了家里。 老太太对此没什么意见,可至此屋里屋外的活儿就只剩下了她自己去做。 村里人忙活一段时日都开始准备播种的事儿了,老太太家里仅剩的那一小块地却还没翻完。 薛婶好不容易得了半日的空闲来找戴红柳唠嗑,手上利索地拧着布条,嘴里怕啪嗒地说:“你家老太太最近也不知道咋想的,整日整日的割肉买酒,阔绰得好像是日子不打算接着往下过了。” 她说完奇怪道:“不过她和时妮儿谁喝酒啊?那酒打回去算谁的?” 戴红柳顿了下无奈道:“嫂子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儿敢去打听明细?” 薛婶撇撇嘴说:“也是。” “不过她整日忙着吃喝造作,屋里地里的活儿是一点儿不做,时妮儿也瞧不见影儿了,谁知道她藏的什么幺蛾子?” 戴红柳听完只是笑笑,看到薛婶手里迅速成型的盘扣略显惊喜:“嫂子这手艺是越来越精巧了,你做的这种花样我都不会呢。” 薛婶好笑道:“我做得再精巧,最后还不是到你儿子手里换钱?你家老大这么能干,你只管在家里等着数钱就行,哪儿用得着跟我一起费这劲儿?” 时大哥的盘扣买卖不大,可胜在成本小,耗时也低。 他先是在外头找了手巧的人做,慢慢的就把村里有这个意向的人也聚在了一起。 现在村里十户有六户的嫂子婶娘在做扣子,他每隔着半个月收一次,然后再拿出去四处贩卖,虽说一次是赚不了多少,可积少成多总是个数算。 薛婶利索地拿起另一条布条,一边拧一边说:“我昨儿个还听人说,你家老大好像是想找个做帕子衣裳的人,他出料子出工钱,只要做好了就能按件数算银子,这事儿真的假的?” 村里人赚钱的渠道极其单一,对妇人而言限制更多。 要是在农闲时能找点儿碎活儿贴补家用,愿意的人多的是。 薛婶想着儿媳肚子里的孩子,欢喜地说:“要是真的,你可得跟他说一声,头一个就得先想着我,别的我不行,可做几件衣裳我还是可以的啊!” 戴红柳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她不敢把话说绝对了,想了想说:“那成,等他回来了我就帮你问问,能行我让他第一个去找你!” “那感情好!” 薛婶和戴红柳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别的,被念叨的时大哥也背着背篓走到了村口。 他远远地看到糯宝先扬起了笑:“糯宝!” “大哥哥!” 糯宝从一群小娃娃中兴奋抬头,看到时大哥就拔腿奔了过去:“大哥哥你回来啦!” 时大哥连忙伸手接住她,抱起来就示意她往背篓里瞧:“看看大哥给你带什么了?” 糯宝配合地探头,揭开盖着的布料惊喜地哇了一声:“是芝麻糖!” “好多好多芝麻糖!” 芝麻糖三个字准确地击中了小娃娃的心窝,原本还打弹珠的几个小娃娃都纷纷抬头,眼里全是艳羡。 村里的小娃娃都过得差不多,除非是逢年过节,否则嘴里的零嘴儿就只能是山里长的各种野果。 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只能在家里干啃馍,连甜嘴的草根都薅不出来。 可糯宝不一样。 他大哥二哥每日都出门做买卖,回来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给她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家里人但凡是出了门的,也一定会给她带好吃的。 嘴上这一块儿,糯宝从来就没有过空闲。 谁家孩子见了能不羡慕? 注意到不断透过来的各种目光,时大哥好笑地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买的有多的,你可以拿去分你的小伙伴吃,不过分完就跟大哥回家了,明日再出来玩儿好不好?” 糯宝捧着一包芝麻糖痛快点头,分发到位就着急地拉着大哥往回走。 “大哥哥,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你是不是要发大财啦?” 她问得稚声稚气,却又问得歪打正着。 时大哥忍着笑说:“你怎么知道我能发财?” 糯宝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认真道:“我大哥当然能发财!” 而且她都指明了财路的方向,大哥不可能会失败! 时大哥被她的得意感染嘴角不断上勾,想到今日谈成的事儿,向来内敛的脸上也不由得溢出了笑。 其实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他一开始只想着收各色盘扣倒卖,为了收购更便宜大量的碎布头,他也因此结识了一些做布料生意的老板。 前几日糯宝抓着盘扣玩儿的时候突然提了一句,说为什么只有扣子没有衣裳,碎布做成衣裳不是更值钱吗? 他下意识地说因为扣子的本钱低,可转念一想,意外发现了被自己不小心遗漏的商机。 碎布的本钱低,有心想赚钱的人都看不上,与碎布同样不值钱的,还有一些成色不好积压的各种料子。 布庄的老板手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这种卖不出去的布料,论价格只比碎布头高出一点儿,可那些布料是完整的,做成衣裳也不是不可。 他花了几日去挨个打听了,今日带回来的就是好消息。 时大哥不觉得糯宝能听懂,可还是忍不住分享道:“我今日去找了兴盛布庄的老板,在他家的库房里找到了一批积压的料子,那些料子都是多年前的物件了,每一坯布上头都有各种问题,可我看了一圈,觉得那些问题不大。” 去买布料的人都要选价格范围内最好的成色,但凡有一点儿瑕疵都无法接受,可布庄的老板成批地买来,有问题卖不出去的就只能压在手里。 可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 只要他低价把料子买来,再找人设法避开布料本身的缺陷做成衣裳,最后再在成本的价格上往上稍微抬一小截,那做好的衣裳就不愁销路。 他说着在糯宝鼓起的腮帮子上蹭了蹭,笑道:“这笔买卖能成,全亏了糯宝提醒我,糯宝可是大哥的大功臣!” 见自己的提醒果真有用,糯宝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带着茫然。 她像是完全听不懂似的,没心没肺地抱着大哥的脖子说:“那大哥赚钱了要给我买好吃的!” “要好多好多好吃的!” 时大哥宠溺的不断点头:“好,都给糯宝买好吃的!” “糯宝想要什么大哥就买什么!” 兄妹俩有说有笑的往家走,路过小河边的时候却看到了蹲着哭泣的时小姑。 时大哥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糯宝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我跟你说哦。” “二娃他娘说,奶奶要把小姑嫁给一个五十多的瘸子。” 她说完竖起了一个小巴掌,一本正经道:“聘礼是五两银子!一个巴掌的五!” 时大哥眉心缓缓皱紧,诧异道:“真的?” 糯宝靠在他的肩膀上点头。 “二娃说他娘就是这么说的,不过大哥,五十多的不是爷爷吗?小姑真的要嫁给一个老爷爷?” 时大哥闻声一顿,笑着转过她的小脑袋说:“那是别人家的事儿,不是咱们该问的。” 时小姑自作自受,别说是嫁个五十多的,她就是嫁个一百多的那也是她自己的福报。 这种腌臜事儿可不能往糯宝的耳朵里钻。 他抱着糯宝大步离去,哭得投入的时小姑完全没发现身后经过了两个人。 而她耳边回响的,一直都是老太太说的话。 “妮儿啊,你嫁过去就好了……” “那瘸子虽是年纪大了,可年纪大的会疼人啊!再说你都这德行了,哪儿还有给你挑肥拣瘦的机会?有人愿意出五两银子要你就不错了……” 银子…… 又是银子! 时小姑恨恨地咬紧了牙关,想到已经在盘算用自己的卖身钱吃喝的时平,怒得五官彻底狰狞。 凭什么这些人就能吸她的血肉? 就因为时平是个儿子,所以她就只能认命? 可时平没回来的时候,她明明过的不是这种日子…… 这些全都是时平害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村里根本就没有包得住火的纸。 糯宝从张二娃的嘴里获取了第一线的情报,可紧接着时妮儿要嫁给瘸子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全村。 谁都在说老太太失心疯了,恨不得亲手坑害死自己的所有的孩子,可戴红柳听完却只是在暗暗皱眉。 老太太是偏心眼儿,可也要分时候。 她能豁得出去把时妮儿卖了,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最心爱的小儿子回来了。 上次不也是为了时平吗? 戴红柳想着恶人自有人磨懒得多言,可偏生自家的门前就少有清净的时候。 她看着冲进门来跪倒在自己跟前的时妮儿,眉心狠狠地跳。 “你这是做什么?” 她伸手去拉时妮儿,可地上的人却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似的,哭得撕心裂肺地喊:“大嫂,你救救我吧!” “我不愿意嫁给刘瘸子,我嫁过去会被刘瘸子打死的!” “大嫂你救救我!我给你磕头!” 她疯了似的朝着地上咣咣地砸脑袋,吓得戴红柳哎呦一声双手一提,旱地拔葱似的把她拽了起来。 “有什么话你好好说,你弄出这动静来是想让谁看笑话?” 时妮儿自己是早就没脸了,可她丢不起这个人! 时妮儿站都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就捂着脸呜呜地哭:“大嫂,我真是要活不下去了啊……” “娘收了刘瘸子给的银子,明日就要把我扭了送过去,可我不愿啊……” 上次的顾晓是人面兽心,可好赖还长了个人的模样,柔情蜜意装起来的时候,她也勉强下得去嘴。 可这回的刘瘸子不一样。 刘瘸子都是能当她爷爷的年纪了,前头还打死过两个媳妇儿,买了人回去就是要活活磋磨死的。 时妮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抱着戴红柳的小腿就说:“我说我不嫁,娘和三……” 她畏惧地打了个哆嗦,连哭带喊地说:“娘就说我不识好歹,索性直接把我关了起来,我今日是趁她不注意才从家里跑出来的,要是被抓回去,我肯定就活不下去了!” 她的抵抗被时平说成了不知趣,原本有些不忍的老太太也在时平的游说下彻底狠下了心。 她原本是想跑的,可时平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早早的就留了后手,为了能让她服软,时平更是直接把她捆在了家里活活饿了两日。 要不是今日老太太出门去给时平买酒肉,时平也喝多了没留意的话,她都找不到跑出来的机会。 时妮儿这回是彻底慌了。 可戴红柳看着声泪俱下的她却生不出半点同情。 她一言难尽地抿紧了唇,低头望着时妮儿的眼睛深深地说:“你既说是想让我救你,那我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时妮儿走投无路下慌忙点头:“大嫂你问!” “你三哥是不是跑回来了?他被老太太藏在哪儿了?” 这几日家里忙着撒种育苗,可她也一直都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可说来也是怪了,老太太当真是把人藏得极好。 距时平跑回来的消息已过了小半月,可直到现在他们也没逮住这人的尾巴毛。 时妮儿没想到她问的会是这个,挂满了泪涕的脸上明显闪烁起了慌张。 她眼神扑闪地说:“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戴红柳冷笑道:“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你会不知道?” 都已经求到自己的门前了,张嘴还吐不出半句实话。 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帮的? 她冷着脸甩开时妮儿的手,毫无起伏地说:“罢了,既是分了家,那两家人就不该管一家的事儿。” “你是那边家里的人,婚丧嫁娶自当有你娘和你哥做主,这样的大事儿可不是我这样的外嫁女能插得上嘴的,你自己回去吧。” 时妮儿没想到她如此绝情,狠狠一怔后愤怒道:“你就真的能忍心不管我的死活吗?!” “我为何要管你的死活?” 戴红柳好笑道:“你的死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时妮儿差不多还是她手把手养大的,可早些年她在老太太的手底下遭罪受苦的时候,这人是怎么做的? 戴红柳早就对她没了指望,嗤了一声也只是冷冷地说:“别在我家门口哭,我可丢不起你那么大的人。” “你不管我,那我大哥呢?!” 时妮儿怒得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疯子似的就要朝着屋里冲:“我找我大哥说!” “我大哥不会不管我的!” “旺财!上!” “嗷呜!” 膘肥体壮的旺财毫无征兆地从门后冲了出来,巨大的冲击力将时妮儿撞得狠狠往后跌在地上。 旺财看着在地上滚成了球的人兴奋地呜呜直叫,四脚抓地弓起了腰,甩着哈喇子就朝着满脸惊恐地时妮儿直面爆冲! “嗷呜呜!” 狼崽来咯! “啊啊啊!救命啊!” 一瞬间旺财直接化身为牧人的狼,用修长有力的吻嘴和健硕的四肢直接拖着时妮儿就往外甩。 给崽滚! 时妮儿被驱赶出门还不甘心,爬起来就咧开了嗓门喊:“杀人了啊!” “戴红柳家养的狼要杀人了!” 这话一出,糯宝不乐意了。 旺财也来气。 真要是想杀人,能留得住你到现在? 她板着小脸对着旺财打了个手势,旺财龇牙露出还未成型的血盆大口,湿漉漉的鼻子开始喷气。 “嗷!” “旺财真的会咬骂它的人哦!” “小姑你再不跑就要被咬死啦!” 她添油加醋地一喊,再加上旺财的大嘴尖牙就在眼前,时妮儿终于是顶不住了。 她崩溃地哭着撒腿就跑,旺财还不放心地放慢速度撵着嗷了几声。 等恶心人的烦人玩意儿终于没了影儿,旺财才得意地晃着尾巴回来讨赏。 怎么样? 狼崽是不是很棒?! 糯宝骄傲地揉乱它脑袋上的毛,带着同款的得意两眼放光地看着戴红柳。 一人一崽脸上荡开的就是三个字:求夸奖! 戴红柳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见状好笑得不行地说:“厉害!” “糯宝和旺财真厉害!” “晚上给你们加大肉骨头好不好?” 糯宝和旺财同时欢喜得嗷嗷出声,戴红柳乐不可支地笑了几声,看着时妮儿跑远的方向却在暗暗蹙眉。 不出意外的话,这人是不会死心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能让人心想事成的那是神 事实证明,她是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时妮儿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她的确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不过她这次也学聪明了。 她没直接冲去家里,而是扭头跑去了地里。 地埂上,时野看着倒在地上就不起来的时妮儿气得眉心直跳。 “你起来。” “我都要被逼死了,我起来干啥啊!” 时妮儿绝望地在泥地里来回打滚,拿出了泼妇的架势对着时野就喊:“你可是我亲的大哥!爹死了你就该养我!” “可我现在都要被卖给一个瘸子了,你真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送死吗?” “等你死了以后见着地下的亲爹,你有脸去跟他交代吗?!” “你这话说得蹊跷。” 猜到她会作妖的戴红柳赶到地里,看着缠着时野不放的时妮儿就气得咬住了后槽牙。 “自甘下贱的人是你,要贱卖了的是你亲娘,就算是九泉之下没脸见人,那也该是你们自找的羞辱,跟我男人有啥关系?” 她黑着脸把时野拽过来,瞪着时妮儿就说:“你的卖身钱是你亲娘收的,花也是给别人花了,你少来这里撒泼打滚的跟我闹!” “我咋就不能闹了?!” 时妮儿理不直气势也壮三分,一副豁出去的姿态嗷嗷地喊:“你们要是不救我,我就往死了闹!” “我一脖子吊死了,传出去都是你们见死不救的祸害,我看你们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时妮儿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连命都要没了,我要脸做啥?!” 她也许是终于意识到时野和戴红柳并不想管她,终于忍着忐忑咬牙说:“你们不就是想问我三……” “你个作死的混账东西说啥呢!” 闻讯赶到的老太太动作快得像猴儿似的,胳膊展翅俯冲过去就狠狠抽了时妮儿几个大嘴巴子。 “你这张啥都秃噜的贱嘴要是实在管不住,那舌头不如割了喂狗!” 刚才要不是她来得及时,这臭丫头当真就要把时平的下落抖落出来了! 老太太惊魂未定地踹了时妮儿一脚,想也不想就扯下腰间的汗巾朝着她的嘴里塞。 “让你胡说!让你管不住嘴!” “你敢哔哔一句多的,老娘今儿就把你溺死在这儿!” 时妮儿本来就被饿了几天,精疲力尽地折腾这么一圈就再也倒腾不动了。 她绝望又愤怒地被摁在泥地里抬不起头。 老太太却拿出了年轻时捆猪的手法,扯下布带子直接把人拴了双手。 手捆了,嘴堵了。 时妮儿是彻底歇火了。 老太太展现出的狠辣无双也在这一刹那震惊了很多人。 围观的大娘皱眉说:“妮儿她娘,你这也太过了。” 好好的闺女养成这德行也就算了,可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咋就能为了点儿银子把人朝着死路上逼呢? 老太太本来就恼怒,听到这话更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似的,张嘴就骂:“关你啥事儿?” “我家的事儿用不着你这个老虔婆多嘴!” “你骂谁呢?” 大娘的儿媳跳出来说:“你自己为老不尊甘为下贱,如今更是要捆了闺女去卖了换钱,你咋好意思骂人的?” “我就骂了咋地了?” 老太太不甘示弱地叉腰瞪眼,吐沫星子无差别地扫射过在场的所有人。 “一群吃干放稀的玩意儿,也配跟老娘叫板?” “你们算什么东西!” “等老娘好过了,你们全都是要来跪着舔的鞋面的哈巴狗!你们都不配!” 老太太带着莫名的骄傲和自得,再一次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 她居然把时妮儿扛了起来! 等她大步流星地扛着时妮儿走远,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张二娃唏嘘道:“糯宝啊,你奶力气还挺大。” 不愧是村里最能作的妖! 糯宝一点儿也不觉得骄傲,一言难尽地捂住了脸。 可说呢。 丢人啊! 不过…… 她眯眼看着老太太身上日渐浓厚的黑气,嘴角缓缓下压。 这架势可不像单纯是人在作怪。 看样子那边家里悄悄藏起来的脏东西不仅仅是时平啊…… 糯宝免费捡了一场丢人的乐子跟着爹娘回家,到了夜间就抱着旺财的脑袋听柳杉唠嗑。 在她的据理力争下,她终于获得了睡觉的自由权。 戴红柳和时野终于同意她自己单独住一个小屋。 晚上听热闹比从前更方便了。 而且柳杉说的还是实况转播。 时妮儿被老太太扛回去后,因为擅自逃跑的事儿引得时平大怒,这对奇葩的母子关上门就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顿。 时妮儿挨了打就再也蹦跶不动了,时平却在跟老太太说一种很新的东西。 他突然又觉得,让时妮儿去嫁给刘瘸子也不妥当了。 时妮儿是随时都准备要出卖他的,只要这人还活着,那就早晚会有说漏嘴的时候。 可时平现在最禁不起的就是暴露。 他的提议看似突兀,可实际上却更像是蓄谋已久。 糯宝啧了一声狐疑道:“你是说,他找了个买家,要把人卖去更远的地方,而且那人还说了,只要人到了就能消除他后半生的所有灾厄,能保他心想事成?” 柳杉也觉得古怪。 “听他的意思是这么说的,他还说自己能跑回来,靠的就是那位贵人的相助,只要舍得把时妮儿扔出去,那他后半辈子就都平顺了。” 糯宝好笑道:“这是什么新的骗局吗?” 能让人心想事成的那是神。 可浊世间何处可得神颜一见? 不过瞧着老太太身上沾染的黑气,时平嘴里提到的这个贵人或许真的带着点儿什么不为人知的脏东西。 她突然就觉得有点儿不放心。 “这样,你最近就盯着时平,看他到底在琢磨什么。” 只要有尾巴在身上,那就一定能抓得住毛。 糯宝嘀嘀咕咕跟柳杉说到夜半,而至夜深时,茅屋中的人也动了。 时平将迷晕过去的时妮儿拖拽到了院子里,前来验货的黑衣人挑拣牲口似的掰开她的嘴看了一番,不满道:“都弄成这样了,如何拿去献给活神?” 时平黄鼠狼似的躬着腰背,讨好道:“货色是差了些,可也是能用的,等这边先用上了,我回头就再找些好的献上!” 黑衣人勉强满意地嗯了一声,要扛着时妮儿走之前却被时平拉住了。 时平局促地说:“神使,我之前按您说的把她许给了刘瘸子,刘瘸子那边给了五两银子的定钱,可……可要是明日人送不过去,那银子的事儿岂不是就要……” “不就是点儿污秽钱吗?”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放心吧,你既然是花了心思办事儿,那自然是少不得你的好处。” “那银子就当是赏你的了,至于刘瘸子……” “你放心,对活神的贡品起了脏污之心的人,他是不配活着来找你要钱的。” “还有,我之前跟你说的事儿你可别忘了。” 时平眼中翻腾而起浓浓的杀意,咬牙说:“神使放心,您既然说了上岭村是最佳的地方,那我一定会让这里的人都变成活神的贡品!” “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刘瘸子死了 第二天一早,戴红柳拦住了要去摆摊的时二哥,皱眉说:“你这几天就别出去了,在家里歇几日。” 时二哥诧异道:“怎么了?” 戴红柳探头见糯宝和时小五都还没起来,忙压低了声音说:“刘瘸子死了,就死在咱们村头的河里!” 昨日村里人还在念叨刘瘸子和时妮儿这门古怪的婚事,想等着今日看笑话,可谁知道今儿人就淹死在了河里! 时二哥皱眉不言,戴红柳忍着烦躁低低地说:“是咱村里早起去开渠往田里放水的人发现的,捞出来的时候人都泡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下去的。”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村长已经叫人去衙门报官了,只怕是三两日得不了消停,你和你大哥就都别出去了。” 按村里的说法,刘瘸子这可算是枉死。 别处的人枉死在自己村的地头上,少不得要做两场法事来驱邪避祟。 恰巧刘瘸子淹死的地方还正好就在人来人往的村头,这时候没必要去赶着讨晦气。 时二哥自己不信鬼神,可见戴红柳心神不宁的样子还是笑着点头。 “好,那我就不出去了。” “我去跟大哥说一声。” 屋子里,正准备出门的时大哥听完眉梢微扬。 “淹死的?” “当真是自己淹死的?” 时二哥好笑道:“你要问这么细,那我可答不上来。” “不过听娘的意思,村里已经去报官了,是被人害的还是不小心淹死的,一会儿应该就能有个说法了。” 这边关上门有意避事儿,村里却为了刘瘸子的死掀起了轩然大波。 好端端的,刘瘸子怎么就大半夜的淹死在河里了呢? 对此掀起的非议无数,官府来人的时候,更是不少人扎堆去瞧。 糯宝起来的时候听门外的婶子说了几句,下意识地朝着村头的方向看去。 肉眼可见的黑气似乎比昨日更重了几分…… 刘瘸子真的是自己不小心吗? 见她出神,时大哥连忙咳了一声:“娘,糯宝起来了。” 戴红柳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对婶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不能让这些孩子听着。” 婶子会意忙拉着她去稍远一些的地方嘀咕了,糯宝趴在大哥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说:“大哥,我想去找铁柱他们玩儿。” 时大哥拿起帕子给她擦脸洗漱,弄好了扎起她的两个小揪揪,笑道:“今天可不能出去玩儿。” “我和你二哥今日都不出去,在家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糯宝装作不知,瘪嘴抗议:“可是我们昨天都说好了的。” “改日再去好不好?” 时大哥好性子地软了声哄:“不光是糯宝今日不出去,铁柱他们也是不能出家门的。” “我和你二哥要做的好吃的麻烦死了,糯宝要是不在家帮我们的话,我们肯定做不好,糯宝帮帮大哥好不好?” 大哥都这么哄了,再不答应就不礼貌了。 糯宝矜持地扬着嘴角嘿嘿地笑。 “那行叭。” “听大哥哥的!” “真乖。” 时大哥把她抱到小木椅上,转头就为她拿来了准备好的早饭。 时二哥拿手的芝麻饼,还有一小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糯宝啃得脸上都沾带上了芝麻,望着二哥说:“二哥哥,不去摆摊吗?” 时二哥正看着昨日做好的一堆饼子叹气:“今天不去了,在家里陪你玩儿好不好?” 糯宝小手一指:“好多饼呢。” 说完拍拍自己的小肚子:“糯宝只能吃一个,吃不下那么多的!” “你倒是晓得自己吃不下。” 时二哥哭笑不得地摘去她脸上的芝麻,忍笑道:“没让你都吃,我只是在想这么多饼子怎么办。” 正常出摊的话,倒是不愁卖不出去。 可戴红柳现在是严令不许出门,这些做好的饼子就出不了家门。 近来开春天气回暖,做好的饼子吃一日还行,最多两日就该坏了,那不是都浪费了吗? 见他面露心疼,糯宝歪着脑袋说:“那要不咱们在家里卖吧?” 时二哥意外道:“在家里卖?” “对呀。” 糯宝咬了一口大大的饼子,含混道:“铁柱和二娃哥哥他们都说芝麻饼可好吃了,拿去卖给他们肯定是行的!” 她信誓旦旦地说完,又像是想到了小伙伴的囊中羞涩,皱巴着小脸说:“不过他们要过年的时候才能有压岁钱,可以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去让他们给钱吗?” 时二哥被她一竿子支出去一年的跨度逗得好笑,可转念一想发现这的确也是个法子。 在村里卖价格肯定上不去,可便宜点儿卖的话,多少也能收回些本钱。 他想到就开始动手。 时野从外头进来知道了这事儿,笑道;“也是个法子。” 说来也是赶巧了,今儿村里但凡是得了闲的人都去看刘瘸子的死因了,还能挪得出心思来做饭的人不多。 时二哥要是能狠下心把价格往下压一压,这些饼子的销路或许还真不用太愁。 木板在门前大大树下支开,家里人帮着把烘烤好的芝麻饼端了出去,刚一摆出来就是一股浓到透鼻子的芝麻香气。 路过的大叔见状奇道:“你家今儿怎么门口支摊了?” 时二哥笑道:“时候不早了就不出去了,想着拿出来能卖多少是多少。” “叔你拿一个尝尝。” 他说着热情的把饼子塞到大叔手里,大叔有些无措地说:“你这咋卖的?我给你多少钱?” “一两个饼子说什么卖不卖的,拿着吃就是了。” 时二哥执意不收钱,大叔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一会儿过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帮你吆喝吆喝。” “那就多谢叔了。” 时二哥出手大气,开张买卖没往里算,出声问的就是白送。 前后送出去十几个饼子,终于有人闻讯而来。 “时家老二,我听说你这饼子一文钱一个,买三个还给送一个?” 糯宝连忙抓着油纸站起来喊:“婶子你快来,我给你找大个儿的送!” “卖芝麻饼咧!有买有送咯!” “送大个儿的!” 她这一通吆喝,顿时就让门前挤满了探头的人。 放在平常村民是舍不得花钱买吃食的,可今儿情况不一样。 再加上价格便宜实惠,一时间来买饼子的人还真不少。 日头逐渐升高,筐子里的芝麻饼所剩无几,时二哥索性把剩下饼子分给了村里的小孩儿。 他在忙着收拾残局,糯宝则是跟低头啃饼的张二娃等人完成了汇合。 时铁柱胆儿大,虽然是没能去亲眼所见,却道听大人说了不少。 见糯宝等人好奇,连忙咽下去嘴里的饼神秘兮兮地说:“官府的人把刘瘸子带走了,听那意思,他好像真是是自己掉下去的。” “自己掉下去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太太关上门在给谁烧纸钱? 糯宝奇怪道:“大晚上的,他不在自己家里睡觉,怎么想到去河边溜达了?” “我娘也这么说啊!” 时铁柱瞪圆了眼朝着老太太家的方向指了指,撇嘴说:“不过我娘说,他说不定是等不及想在今日把新媳妇儿接回去,可谁知道命不好,一头就扎进水里了。” 刘瘸子要是还活着,时妮儿今日就必须得跟着他回去,往后就是当牛做马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他一不小心死了,还是个家中无人的老孤寡,早先送到老太太手里的银子要不回去了,时妮儿也不必嫁了。 小娃娃懂的不多,能张嘴吧嗒几句的,也都是从大人口中听来的鹦鹉学舌。 糯宝听到他嘀咕着说老太太白赚了五两银子,小眉毛缓缓朝着中间聚拢。 有一说一,这事儿很不对劲儿。 刘瘸子她之前偶然见过,不是什么善面,可也绝非短命的相。 不出意外的话,这祸害保不齐能奔着七老八十去活,没理由死得这么仓促。 可这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她心头莫名一跳,正想说找机会过去老太太那边看看的时候,转头就看到了与人说着话回来的薛婶。 “婶婶!” “哎呦,这不是糯宝吗?” 薛婶见着糯宝欢喜得很,忙不迭地伸手掏兜想找点儿哄娃娃的东西给她,可摸了半天只摸出来一小把南瓜子。 她把南瓜子放在糯宝的小手里,笑着说:“婶婶今日出门忘带好吃的了,改日再补给糯宝好不好?” 糯宝知足常乐地笑着点头,顺手拉住她的手就开始撒娇:“婶婶好久没抱糯宝了,婶婶抱。” “糯宝,你不许缠着薛婶胡闹。”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出来拦了一下,可薛婶已经手快地把她抱了起来。 她还偏帮糯宝:“瞧你这话说的,糯宝稀罕我,我抱会儿怎么了?” “我也可稀罕糯宝呢!” 糯宝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脖子咯咯地笑,左手状似不经意地在她的眉心滑过,攥着指尖里一缕常人看不见的黑气,只觉遍体生凉。 这东西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薛婶是在哪儿沾上的? 她拿出小娃娃的娇气缠着薛婶耍了一会儿,得知这人刚从村头回来,心下狠狠一跳。 可等她转头看到从门口路过的人时,一颗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心也在失控地七上八下。 每个人去过村头的人,眉心都藏匿着这么一丝难以察觉的黑气。 无一例外。 她默默碾着指尖把似乎还想逃窜的黑气碾碎,送走了薛婶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小屋子。 “柳杉。” “哎,小天师我在呢。” 糯宝飞快地闭了闭眼,咬牙说:“你现在就去村头看看有无异样,顺带追出去看看刘瘸子的尸首。” 她怀疑问题可能出在刘瘸子的身上。 一阵清风荡过,柳杉再无踪影。 糯宝背对着门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掐诀嘴里默念法诀,小脸上罕见的一本正经。 交昌斗上午月移,希殊明分六颗星。 太阴之守四势舟,九尊则向三师明。 极月日如勾星伸,维星芒散斗里暗…… 大凶。 上岭村何来如此大劫? 糯宝心神激荡之下不敢相信第一卦的卦象,阴沉着小脸又来了一遍。 可她反复占卜数遍,得出的结论都是心惊的相似。 有凶恶袭,全村大难在前。 若不能及时找出凶恶之源,村民必遭大难。 时二哥在门外接连叫了好几声,在他准备推门进来的时候,糯宝快速收好了东西跑过去说:“我在这儿呢!” 时二哥弯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佯装怒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哥哥叫你怎么不答应?” 糯宝顺胳膊往上熟练地挂在他的身上,娇气道:“我想逗二哥哥玩儿!” “怎么玩儿?” “躲猫猫!” “你当我跟你一样大呢?” 时二哥好笑地抱着她往外,故意逗她:“那你是想躲猫猫,还是想跟我去做芝麻糖?” 照戴红柳的意思,最近十来日就不让他出门摆摊了。 可他才买了不少芝麻,用来做糖哄小娃娃倒是正好。 糯宝听到吃的两眼发亮,当即就说:“做芝麻糖!” “二哥哥做的芝麻糖最好吃了!” 炒熟的芝麻混入熬制好的糖浆里,再撒上足足的花生碎和核桃仁,搅拌均匀后用木盒子装上,石块压在最上头的板子上压平整,冷却后倒出来用刀切碎,到手的就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芝麻糖。 芝麻香浓花生香脆,再加上甜滋滋的糖浆,别说是馋嘴的小娃娃,就是不喜甜的大人也能吃上两块。 糯宝抱着刚切好的芝麻糖啃得满嘴芝麻碎,见还剩下许多突然说:“二哥哥,咱们给小姑送一些吧。” 时二哥错愕道:“小姑?” 糯宝往日最不待见那边的人,今日怎么想到给她送了? 糯宝看不到他脸上的诧异似的,自顾自地说:“铁柱说小姑又当了寡妇可怜得很,说她只怕是苦着呢。” “这糖是甜的,她吃了会不会就不苦了啊?” 她一张娃娃脸,说的也是孩子话。 可偏偏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时二哥跟她解释不清时妮儿的苦不是糖能缓解的,反复张嘴又不忍心毁了小娃娃这份儿单纯。 他求助似的看向戴红柳,戴红柳迟疑一瞬说:“糯宝说的是,吃点儿甜的也就不苦了。” “老二,你装一点儿糖拿着,我带着糯宝去送。” 正巧了,她和时野都疑心刘瘸子的死跟藏在那边的时平有关系,借着这个由头过去探探虚实。 因为村里死了个不相干的外人,一路走过去都是在议论这事儿的人。 戴红柳牵着糯宝走到门前,还没敲门就听到了老太太的哭声。 “我苦命的闺女啊……是娘对不住你……” 糯宝对着旺财抬了抬下巴,旺财猛地冲过去一下就撞开了门。 “谁?!” “你们来干啥?” 老太太匆忙地抹着泪站起来,一双眼愣是肿得像泡过水的核桃。 戴红柳对她的冷脸习以为常,顿了下就说:“家里做了点儿芝麻糖,顺带给你们送一些过来,时妮儿呢?怎么没见着她?” 时妮儿不愿意嫁刘瘸子,刘瘸子死了正该是欢喜的时候。 可这都出事儿这么长时间了,时妮儿怎么不见影儿? 老太太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慌乱,胡乱抹了一把脸含混道:“关你啥事儿?” “她在家里待着不痛快,我送她去她舅舅家那边住一段儿,也省得听到糟心的话心烦!” 这话乍一听是没毛病。 可糯宝却指着被老太太试图藏起来的火盆说:“娘,那是什么?” “是纸钱吗?” 非清明中元,无丧无亡。 青天白日的,老太太关上门在给谁烧纸钱?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时小姑真的死了吗? 老太太听到糯宝的话,连忙手忙脚乱地把烧了一半的纸钱往角落里踢,不等戴红柳出声就着急忙慌地过来推她。 “少在这里猫哭耗子!这儿用不着你的这点儿破糖!赶紧给老娘滚!” 她仗着一股蛮力把戴红柳推出院门,大门砰的一关就隔着门板喊:“小贱人你少得意!” “等老娘的日子好过了,你且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滚!” 戴红柳来送东西本来就没多情愿,无辜挨了这么一脸的唾沫星子更觉晦气。 她把糯宝抱起来,忍着怒说:“糯宝,这个世上不是谁都是好人的,对这种不识好歹的恶人,是不用把她挂在心上的,也不必想着分享,知道吗?” 她担心糯宝会因为好意受挫而难受,可糯宝此时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 这一趟没白来。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时小姑已经死了…… 她压下心头翻涌起的巨浪抱着戴红柳的脖子撒娇:“娘说我的记住了。” “我听婶婶说只有死人了才会烧纸钱,娘,奶奶叫着小姑的名字烧纸钱,是因为小姑死了吗?” 她故作茫然地眨眨眼,奇怪道:“什么是死了啊?” “小姑真的死了吗?” 戴红柳本能地想说不许胡说,可转念想到老太太的各种异常,心头不由得狠狠一跳。 若不是出了事儿,老太太无缘无故的烧什么纸钱? 还有时妮儿,她真的是回老太太的娘家了吗? 戴红柳抿紧了唇没多言,可回到家马上就把自己发现的蹊跷跟时野说了。 时大哥听完微妙挑眉:“自打莫二虎出了那档子事儿,老太太跟娘家人就没了来往,小姑怎么可能回去?” 时平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莫二虎也是那边的心头肉。 这两人在一起为非作歹出了差错,一度跟老太太狼狈为奸的娘家人立马翻脸,为此还跑过来跟老太太干了几仗,没理由会突然就和好如初。 时二哥反应快,当即就说:“到底是回没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不过娘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打听小姑的下落了?” 戴红柳欲言又止地说:“我看到老太太叫着她的名儿烧纸钱,只怕这人是出事儿了。” 时小姑的死活她是不在意。 可眼下还不知道时平到底藏在了哪儿,刘瘸子也刚蹊跷淹死。 这两桩人命要是都跟突然回来的时平有关系,那就不能再等了。 否则谁知道躲在暗处的时平会不会对他们家的人下杀手? “什么?”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几个人纷纷瞠目。 时二哥马上就说:“爹娘你们在家等等消息,我这就出门去打听打听。” 时二哥快步走了出去,糯宝坐在自己的小木马上暗暗托腮。 时小姑肯定是死了。 而且还是枉死。 可蹊跷的是她没看到这人的魂。 按理说枉死之魂七日之内不离原地,头七的时候会自动返家,待七日之期才会引渡轮回。 可她刚才回来的时候试着召唤了一下刘瘸子和时小姑的魂儿,一无所应。 人死了,魂不在。 那这新鲜出炉的魂去了哪里? 她默默攥紧了木马的一角,目光落在了院子的外头。 还有柳杉…… 让他去盯着那边的动静,可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他怎么还不见回信儿? 糯宝忍着心神不宁对付了一顿晚饭,暮色刚降就看到时二哥匆匆回来了。 他一口气都顾不上喘,进门就沉沉地说:“爹,娘,小姑没过去。” 从上岭村去老太太的娘家,走路要足足走上一日,坐车也每日只有一趟骡车。 他不光是跟固定赶车的车夫打听了,还悄悄去那边村里问了一嘴。 没有人看到时小姑。 她没有出过上岭村。 既然是没出村,那老太太为何要说她走了? 戴红柳隐隐有些不安,下意识把糯宝揽在了怀里,咬牙说:“不管这人是死是活,肯定都跟躲的时平脱不了干系。” “相公,你带着老大去借了村长家的骡车,赶紧去武馆和书院把老三和老四接回来。” 时平被流放是罪有应得。 可指望恶人能知错才是最大的过错。 为了防止孩子们遭报复,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把所有的孩子都接回自己的身边。 时野面沉如水地去了。 时二哥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娘,你先别紧张。” “说不定只是咱们多想了,一个时平惊不起多大的浪。” 大不了今晚他去那边走一趟。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糯宝难得乖巧地窝在戴红柳的怀中探头,捕捉到二哥眼中的冷色心里无声叹气。 论单打独斗时平肯定算不得什么小菜。 可难题是,时平这回好像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回来的。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戴红柳无法放心,时野出去后看家里的几个孩子更是一眼不错。 糯宝被她盯得严实找不到脱身之法,苦熬到夜深才终于听到了等了许久的声音。 “小天师……” 糯宝眉心一皱,指尖在戴红柳的眉心轻轻一点,确定这人睡熟了还不放心,掐诀打了个隔音咒才轻轻地推门而出。 门外,原本被她设阵滋养得残魂渐全的柳杉形近透明,本来就白得吓人的脸上更是直接泛起了即将灰飞烟灭的浓浓青色。 糯宝心里咯噔一响,小手动得飞快圈出数道法诀,示意柳杉先坐下后指尖连点数次,微光在半空中化作符篆稳在四角。 四角六方化作流光原地成型,宛如一张大网稳准狠地罩在柳杉的残魂之上。 大网中的柳杉魂体逐渐凝实,可还是虚弱得不像样。 糯宝不等他开口就冷冷地说:“谁伤的你?” 身为鬼魂,只要不遇上玄门中的高手或是误触法阵,柳杉身上留着她给的固魂阵法,不可能会无故伤成这样。 可若是玄门中人,那就一定能看出柳杉非是恶魂,绝不会滥用如此凶险的碎魂杀招。 柳杉心有余悸地说:“我昨日发现时平跟一个黑衣男子密谋,一路尾随那个黑衣男子误入荒山,结果刚踏入荒山就触动了那里的法阵,是靠着小天师给的符篆才惊险逃出的。” 黑衣人? 荒山法阵? 糯宝脑中迅速闪过这些细节,皱眉说:“你说的是上岭村祖坟在的那片荒山?” 柳杉点头。 “那边我不久前才去过,并无任何法阵的痕迹。” 也就是说,变化是在最近才有的。 可不等糯宝反应过来,柳杉就忍着心惊说:“我还看到了时妮儿。” “她被那个黑衣人带着进入荒山,被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子放置在一个气息古怪的法阵中间,然后……” “然后她被割破了四肢和脖子,放出的血悉数流入法阵的轮廓中,瞬息就被吸成了人干……” “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活牲献祭 柳杉能从邪法恶阵中挣扎逃出已是不易。 他已经没有再在前头作前锋的能力了。 糯宝压下心间冷意掏出自己往日放铜钱的布兜兜,捏诀往袋子上一抹,打开袋口说:“你先进来。” 柳杉气息已泄,残魂不足。 要是不设法护着的话,等不及找到他那个不熟的媳妇儿,他自己就要先灰飞烟灭。 柳杉在钻进布袋前还在忍着恐惧提醒:“小天师,荒山那边的法阵给我的感觉十分邪门,不像是正派路子出来的,放血献阵的做法也阴邪至极,万万不可大意。” 糯宝勉强提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利落地掐诀封袋口,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腥气唇角无声下压。 活人献祭,人血为引。 能用得出这种法子的,当然只能是藏在阴沟里的脏东西。 但凡涉及活牲的歪门邪道都很棘手,这一次的似乎尤其的脏。 她本来是想着等等再动,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来不及了。 糯宝咬着小米牙转身,往家里的每一道门上都打了昏睡符,招手叫来摇尾巴的旺财,果断爬到了它的身上。 “旺财,走。” 她先去的是老太太家。 旺财有野兽的本能,足下落地近乎无声。 糯宝在它的掩护下无声无息贴进了木门,屋子里传出的是老太太压抑的哭声和时平不耐的声音。 “差不多得了,一直哭哭哭的是想做什么?” 老太太抹着泪说:“可是妮儿没了啊……” 她意外发现时平跟身份不明的人有来往,谁知还凑巧听到了时平决定将时妮儿送出去当贡品的话。 黑衣人在的时候,她不敢出来,只敢悄悄地跟在黑衣人的身后看他把时妮儿带去了什么地方。 到了东边荒山,亲眼看到时妮儿是怎么死的,老太太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亲眼看到女儿是如何惨死的这一幕对她造成出冲击极大,可她还是舍不得把时平交出去,只敢在夜深无人时质问道:“儿啊,妮儿咋说也是你的亲妹子,你咋能……” “亲妹妹怎么了?” 时平冷着脸说:“亲妹妹就耽误她想害死我了?” “娘你别忘了,是她先想害我的!” 但凡时妮儿能心甘情愿地去跟刘瘸子过日子,那他或许都不会如此狠心。 可时妮儿不愿。 她不光是不愿意,她甚至还想去出卖他。 他死死咬牙咽下喉间的仇恨,面无表情地说:“她能成为活神的贡品,用自己的命帮咱家消除灾厄,这可是她千百年才能修来的福分,这是好事儿,你哭什么呢?” 老太太又怕又惊,脑瓜子直线发懵,沟壑满布的眼角还挂着浊泪,喃喃道:“消灾除厄?” “这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我之所以一直不顺处处遭人陷害,全是因为有小人作祟,可往后不一样了。” 时平用诱惑的声音轻轻地说:“时妮儿用自己的命帮我挡了灾厄,往后就可以万事万物一帆风顺了。” “娘,再也不会有人能挡我的路了。” “从今往后,我必可心想事成,想做什么就能成什么。” “等我享得荣华富贵了,你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吗?” 见老太太满脸怔愣,他伸手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小声说:“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出人头地吗?” “这回就是我出息的好机会。” “娘,时妮儿想害我,所以她该死,可你总舍不得害我吧?” “我可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狠心不帮我?” 他接连不断的话砸得老太太头晕脑胀。 可老太太多年的糊涂还是在此时战胜了理智一头。 她是心疼枉死的女儿,可女儿哪儿有眼前的儿子重要? 她哧溜着鼻涕眼泪沙哑地说:“那……那真能让你好起来?” “你往后就都顺了?” 时平笑着点头:“我还能哄你吗?” “不过要想事成,娘你还要帮我一次,你会帮我的,对吧?” 面对小儿子的请求,老太太从来就没有能拒绝的时候。 看着时平放在老太太手中的东西,糯宝的小脸彻底趋向青黑。 她倒是小瞧这货的胆儿了! 她揪了揪旺财毛茸茸的耳朵示意它可以走了。 转头就目标明确地奔向了荒山。 刚靠近荒山边缘,感知敏锐的旺财就迟疑地顿住了步伐,绿如翡翠的狼眼里写满了无声的警惕。 他压抑着声音小小地呜了一声,不断踢打地面的动作暴露出了无声的暴躁。 这里的气息让狼崽很不舒服。 糯宝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凑在它的耳边小声说:“有我在不会有事儿。” “阵法未能大成,里头藏着的东西不是威胁,咱们先进去探探路。”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藏在荒山里的是一种号称活牲祭祀夺运的邪法。 以活人的血为起始,一生二二衍三,随着时日的增长填入阵法内的血肉和魂魄逐日增多,直到截断数百人的命数为祭,借此来逆天转运。 这种邪门的法子过于阴损,所害之命众多,在玄门中所属禁术,一直为人不耻。 她也只是在师门中藏着的典籍中偶然见过。 这还是头一回见。 旺财的本能驱使着它想扭头就跑,可抵不过糯宝的执着,它只能是强压下七上八下的狼心试探着往里走。 越往里走,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就越是浓重,风里似乎都隐隐可嗅到一股散不去的血腥气。 糯宝的小脸白了几分,走到阵法边缘的时候瞳孔无声紧锁。 她的猜测是对的。 这的确是活牲献祭的邪阵。 瞧阵法的气息,时妮儿应该是第一个被抓来献祭的人。 可是为何给她的威胁感会如此浓重? 难道她看错了? 糯宝不死心地又沿着法阵走了一圈,甚至还伸手去碰了一下。 旺财见状急得呜呜出声,糯宝猝然转头看向天边渐起的旭日,心下陡生凉意。 阵法没看错,时妮儿也的确是第一个献祭的人。 可设阵的人改了一些地方加速了阵法的启动。 七日为大劫。 藏在背后的黑手没有逐日渐增的耐性,他打算一夜之间让整个上岭村悉数覆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色的蛆虫 邪阵未能大成,幕后黑手也藏在暗处未能露面,此时贸然出手将阵法毁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糯宝深深吸气把怒火压回小肚子里,爬到旺财的背上就说:“咱们先回去。”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旺财驮着她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都没起。 糯宝前脚刚爬回戴红柳的身边躺好,没多久时野就把在外的时三哥和时四哥接了回来。 面对家中突生的变故,每个人的神色都谈不上轻松,可在糯宝的面前却都努力做到了毫无异样。 时二哥在昏睡符的作用下一觉至天明,起床时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懊恼。 他本来是打算昨晚去探探的,可谁知一觉竟然是睡到了现在。 锅里的米粒被熬出了迸裂的米花,在淡淡的米香气中,时野说:“撒种的事儿不能耽搁,今日家里就不留人了,都跟我去地里。” 他们在明处,只要不落单风险就会相对降低。 而藏在暗处的人着急动手,早晚会露出马脚。 糯宝用小勺子扒拉着碗里的米粥静静不言,等被抱到地里的时候,眼里的凝重越发浓厚。 短短一夜,村里每个人的眉心都笼上了一层浓郁的黑气。 时妮儿的死只是一个开始,刘瘸子的溺亡是一道引子。 随着时日渐长,沾染在村民身上的黑气会逐日浓厚,一点一点地消耗尽人身上的活人生气,等到七日之期阵法大成,整个上岭村的人都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她被设阵之人的用心险恶震得心底翻涌起点点怒意,可她该怎么让村里人相信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 又或者说,她怎么在众人面前揭穿时平和老太太的阴谋,顺带把暗处的恶人一举拿下? 一日忙碌,村中一切看似正常。 当日夜半,糯宝故技重施带着旺财悄悄出了门。 一天一夜过去,阵法散发出的阴邪之气比昨日浓郁了许多。 设阵的人大约是没想到此处还有识货的人,把阵法布好后一直不曾露面。 糯宝想了想,索性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以手执阵将阵法的一角打出了个小缺口。 破绽乍现,原本从四面八方朝着此处聚集的活人生气,受到指引似的朝着泄露的口子疯狂溢出。 糯宝再一次带着旺财无声返回。 可这边的动静却引得不远处的黑衣人恼怒睁眼:“是谁?!” 谁敢毁他的阵?! 原本在安心等着七日期限的黑衣人看到被损坏的阵法坐不住了。 “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不必等了,提前动手。” 跟着来的时平恨不得把脑袋杵进泥里,听到这话立马说:“那我回去就让我娘动手!” 他要让整个上岭村对不起他的人都去死! 夜色悄然静谧,时平返回家中关上门跟老太太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老太太觉都不睡了,顶着月色爬起来开始烧火熬粥。 黑色的大铁锅里米香四溢,老太太忙活了半宿足足熬出了两个大木桶的米粥,担着就出了门。 “谁啊?” “是我!” 薛婶打开门看到门外的老太太,诧异道:“咋了?” 老太太惆怅地抹了一把泪,用哀求的口吻说:“薛家婶子,我昨晚梦见我家平儿在外头遭罪了,说是要让我在村里施百家饭,施些善意积德,也免得他在外头受苦。” 她边说边用勺子舀了一口米粥倒进碗里,双手递给薛婶就求着说:“你尝一口吧,就当是我求你了。” 世人多信鬼神,也衍生出了无数可求心安的法子。 求神拜佛是烧香供奉香油钱,临时叠善避劫躲难,或者是为了某人祈福积善可以施百家饭。 施百家饭就是在家里亲自熬上浓稠的米粥,担着熬好的米粥上门,哀求见到的每个人都吃上一口,再请赏脸喝粥的人说上一句吉祥话,由此算是礼成。 这法子是否有效无从得证,不过村里倒一直都是有这样的规矩。 喝一口送上门的粥不是难事儿。 薛婶本来是想伸手接过去的,可转念一想老太太求平安的人是时平,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 “老辈人说了,帮别家积福是要折自己的气运的,我家儿媳正怀着孩子呢,这时候的运道可不能往别处去分。” 老太太有些急了,瞪着眼说:“哎呦,就一口粥的事儿,咋就能成折你家的福了?” “你就当是帮帮我,张个嘴的工夫能耽搁你多大的事儿?” 她语气一冲,薛婶索性就把胳膊都抱在了胸前。 “老太太,施百家饭的人你不是头一个,可说话这么不中听的,你倒是开了先河!眼下是你求着我,你跟我……” “哎呀!” “嗷呜!” “我的粥啊!” 伴随着数道惊叫声响,从远处冲过来的白影哗啦一下就把地上的木桶撞了个桶仰粥翻。 眼看着细碎的米粒撒地一地都是,惹祸的旺财骄傲得把尾巴甩成了圆圈,薛婶错愕一刹急得马上冲过去把糯宝抱了起来。 “糯宝你咋在这儿?” 这是老太太为时平特意熬了来求人的,被这么一闹,她能忍得了? 薛婶的第一反应是护着糯宝,糯宝却一副不知祸在眼前的样子,龇牙露出自己整齐的小米牙笑得美滋滋的。 “糯宝来给婶婶送糖吃!” 她把兜兜里的芝麻糖往举得高高的,薛婶哭笑不得地说:“婶婶不吃糖,你这……” “婶婶吃嘛。” 她热情地把掰下来的芝麻糖塞进薛婶嘴里,转头看到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满地米粒的老太太,嘴角不受控地缓缓下压。 从老太太开始熬粥,她就一直在暗中跟着。 见老太太当真想让人喝那加了脏东西的粥,她就不能再冷眼看着了。 这糊涂心眼子的老东西活该! 老太太失魂落魄地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就急赤白脸地蹦了起来:“小畜生你敢坏我的大事儿!” “老娘今儿掐死你!” “哎哎哎你干啥呢?!” 被吵到的人急忙冲院子里冲出来,七手八脚地护在前头说:“糯宝只是个孩子,她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样急眼吗?” 蕙娘嫂子挺着个大肚子皱眉:“熬粥的米她爹娘会赔,再不济我家出也成,你是她的亲奶奶,何至于这么为难她?” 她说完安抚似的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糯宝也配合地做出了愧疚的表情,低着头说:“奶奶对不起,糯宝和旺财都知错了。” 她朝着旺财的脑袋隔空蹬了蹬小脚:“旺财,快给奶奶道歉。” 旺财流着哈喇子呜呜了几声,还学着糯宝的样子把狼脑袋往下耷拉。 薛婶本来就心疼她,见状赶紧说:“没事儿没事儿。” “你蕙娘嫂子说的对,大不了婶婶把米赔给她!再不行我去帮你熬!” 若米粥只单纯是米粥,那得了赔偿就该见好就收。 可这熬粥的米却不单单是米。 老太太气喘如牛脸色难看得不行,可不等她再开口骂,糯宝就吓得哇了一嗓子。 “婶婶婶婶,有虫!” “好多好多虫!” “虫?哪儿来的虫?” 薛婶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当看清从翻在地上的米粥里不断拱动爬出的米白色小虫,当即惊得抱着糯宝往后退了几步。 “这都是啥玩意儿啊!” 好好的米粥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白色的蛆虫?!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叔也在荒山里睡着了吗? 老太太也吓了一跳。 时平只跟她说把那些粉末加进去,设法让村里人喝下去就行了,可他没说这些蛆都是从哪儿来的啊! 碎米粒洒了满地,可米粒里却不断翻拱出数不清的细小蛆虫,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触目惊心。 蕙娘嫂子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干呕。 薛婶煞白着脸愣了半晌,突然怒道:“这都是长了蛆的粥,你拿来让我喝了帮你儿子祈福?!” “老太婆你安的是什么歹心?!” 若是米缸子里的米存得久了长了米虫是情有可原,可从来就没见过谁家的米虫是白色的,下了锅熬成了粥还能四处乱窜! 老太太心惊肉跳地往后退。 薛婶笃定了她是想起心害自己,把糯宝往地上一放,袖子一撸就想上去跟她拼命。 这带蛆的粥她不小心喝了也就算了,最多跑几天的肚子。 可施百家饭但凡是敲开了某家的门,那在一个门户内的老小就都要赏脸吃上一口。 她儿媳妇怀身大肚的,要是被这玩意儿吃出毛病来算谁的? 老太太自己理亏也不敢喊了,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薛婶气不过地在门口叉起了腰:“大家伙都来看看,这黑心的老婆子现在是起了歹心要害人了!她拿来求着我吃的这是人能吃的吗?!” “她就没安好心!” 路过的人看到满地乱爬的蛆虫恶心得不断干呕,问清了原委更是觉得蹊跷。 这蛆怎么熬了粥还能是活的? 难不成真像薛婶说的那样,老太太是故意后放进去害人的? 薛婶还在这边闹着呢,闻讯而来的戴红柳忍着后怕把糯宝抱了起来。 她头一次对着糯宝动了手。 虽然只是拍了几下小屁股。 “时恬荔!” “娘是怎么跟你说的?都跟你说了不许乱跑,你怎么一大早就跑到这边来了?” 昨晚睡的时候都好好的。 可一大早她被院子外头的说话声惊醒,这才发现本该睡在自己身边的糯宝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叫醒了全家着急忙慌地出来找,谁能想到糯宝居然还在这边亲自围观了一场热闹! 糯宝自己底气不足,耷拉着小脑袋像霜打的茄子。 不等别人开口,她就主动哼唧着说:“娘亲,糯宝和旺财惹祸了。” 戴红柳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听到这话有些无奈:“你惹什么祸了?” 糯宝小声说:“我和旺财把奶奶的粥打翻了,奶奶还说要掐死我。” “什么?” 得知与老太太有关,戴红柳第一时间自心底升腾而起的就是护犊子的怒气。 这都第几次了? 老太太都是第几次想害她的糯宝了?! 也许是见她脸色实在难看,止住了恶心的蕙娘嫂子赶紧说:“婶婶,不是这么回事儿。” 她指着刚被薛婶打扫干净的门口,拉着戴红柳的袖子说:“糯宝和旺财可是帮我家大忙了,这回可不是她们的错。” 跟着戴红柳一起赶到的时家众人都是懵的,等进了院子听清来龙去脉,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微妙。 像是怕时野不信似的,薛大叔还扯着他去看扫出来的米粒:“时兄弟你瞧,这就是你娘送来央着我家吃的粥!你看看这都是个啥!” 这玩意儿要是真进了人的肚子,那岂不是要害得人好久不得安生? 时野看着地上那一片不断蠕动的蛆虫眉心狠狠皱紧,薛婶赶紧说:“这玩意儿融在粥里,我一开始愣是没看出来,多亏了糯宝和旺财,要不是他俩不小心把桶撞翻了,还真就进肚子了!” 她说着忍不住又骂了起来。 糯宝却只是默默趴在戴红柳的肩上垂下了眼帘。 时平交给老太太的粉末是含怨而亡的人骨磨粉所制,洒在粥里并无痕迹。 可只要进了人的肚子就会化作蛆虫吸食人的血肉精气,将人变成内里耗空的行尸走肉,无痕无迹地为荒山里的邪阵提供生气,好好的活人会因此变成养阵的养料。 如她所料,察觉到阵法的变故后背后的人的确是急了,想借此提早催动阵法。 可现在就急了,还早了些。 薛婶咒了半天总算是歇了怒火,灌了一大口水就说:“我就是骂那个老太婆歹毒,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今儿万幸是发现得早,不然真等着她打着施百家饭的名头求到各家各户了,那咱们全村的人岂不是一个都跑不了?全让这黑心的给害了!” 虽是事不关己,可害人之举出自老太太,时野顿了顿还是认真地躬身赔礼。 “薛大哥,薛嫂子,实在对不住,这……” “嘿呀,你这是干啥?” 薛大叔伸手扶住时野,苦笑道:“都知道跟你家没关系,也犯不上你来说对不住。” “不过我瞧着你家这老太太莫不是要失心疯了,干些事儿稀里糊涂的,也四处招人骂,你们两口子要是得空,还是抽空过去看看,也省得闹出事儿来惹得你们家还得撵着收拾烂摊子。” 时野和戴红柳压着火点头说是,再三赔礼后带着家人一起出了薛家的大门。 而老太太在粥里加蛆的事儿也传遍了全村,跟糯宝想的一模一样。 先借这事儿引发村民不满做个铺垫,等那边狗急跳墙的时候,就是拎棍子打狗的好时机。 她心满意足地跟着回家,进了家门就被放下来罚站。 时四哥拿着个小木棍压着她站好,皱眉说:“糯宝,四哥哥怎么跟你说的?出门之前必须跟家里大人说一声,可你这回怎么自己悄悄就出去了?” 无心办了好事儿,这本无错。 可仔细一想,糯宝今日差点挨了老太太的打! 要不是薛婶一家护着,那小家伙现在岂不是要被老太太打坏了? 糯宝瘪嘴站着不敢吱声,望着四哥的小眼神可怜巴巴的。 “四哥哥……” “不许撒娇。” “哥哥……” “你……” “罢了。” 时四哥认输似的揉了她的小脑袋一把,悄悄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点心塞给她。 “醒了就着急出去玩儿,饿了吧?” “吃了垫一垫肚子。” 糯宝捧着点心乐得没心没肺的,啃了一嘴含糊地说:“四哥哥,奶奶说要去东边的荒山看小叔,小叔也在荒山里睡觉吗?” 时四哥眉心一跳,沉沉地说:“你说什么?” 糯宝眨巴着眼无辜地说:“爹爹跟我说,荒山里睡着的都是老祖宗,所以不能去那边玩儿,会吵到老祖宗休息。” “小叔也在荒山里睡着了吗?所以奶奶要去看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四哥哥你困了,睡觉好不好? 糯宝语出惊人,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同时陷入了沉默。 时野面沉如水地走过来说:“糯宝,你听见你奶奶说小叔在荒山里?” 糯宝装作看不懂他眼中凝重似的用力点头。 “对呀,我和旺财都听到了,奶奶就是这么说的。” “奶奶还说,是小叔让她去送粥的,可是粥被旺财弄翻了。” 她心虚地眨眨眼,小声说:“爹爹,我听婶婶说浪费粮食的不是好孩子,糯宝和旺财惹祸了,是不是就是坏孩子了啊?” 时野勉强露出个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声说:“没有的事儿。” “旺财弄翻的粥都是不能吃的,你们这回不算惹祸。” 糯宝终于放心地咧嘴笑了。 可时野转头跟其余人隔空相望,每个人的神色都带着说不出的凝重。 时小叔身为逃犯是悄悄跑回来的,他们也一直在找机会想把人逮出来。 只是这人藏得太好,始终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可如果他真如糯宝所说藏在荒山里,那就…… 时野当机立断地对着几个儿子说:“你们跟我进屋。” 时大哥等人跟着他进去了,糯宝把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手指轻轻点了点脖子上的布兜兜。 昏昏沉沉的柳杉被唤醒:“小天师?” 糯宝低着头用秘法说:“今晚帮我个忙。” 柳杉茫然道:“什么忙?” “托梦。” 先引起家里人的疑心,随后设法将村里人朝着荒山引去。 邪阵还差些火候,只要众目睽睽之下撞破了时小叔和黑衣人的阴谋,那剩下的事儿就很好办了。 照天地束规,无血缘关系的人无法给陌路人入梦言声,可在糯宝的辅助下这都不是难题。 暮色稍降,迷迷糊糊靠在椅子上打盹的村长就被噩梦惊醒。 跟他有同样情形遭遇的人还不少。 等他心神不宁地走到族长家中,才意外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好几个平时不露面的老者。 “三大爷,九叔,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九叔摩挲着手里的旱烟杆子说:“你也是被先人托梦了?” 村长大惊变色:“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九叔沉沉地说:“因为我也梦见了,而且不光是我一个人梦见了。” 一个人的梦可以说是巧合,多人重叠就让人不得不信了。 三大爷眯着眼说:“荒山是咱们上岭村的祖坟,也是老祖宗的安息之地,可在梦中却有人跟我说,有不孝子孙在那里行歹事作是非,扰了老祖宗的清静。” 村长激动得红了脸:“我也是梦见的这个!” “所以你们是怎么想的?” 有同样梦境的族长意味不明地说:“我觉着这像是先人祖辈的梦中预警,宁可猜错了,也不能疏忽大意。” “你的意思是,荒山里说不定真的有人在作怪?” “不亲眼去看看,谁能说得准呢?” 族长垂下苍老的眼皮沉沉地说:“咱们村里一贯平静,可最近我却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有人说时家的时平偷着跑回来了?” 村长说起时平就一肚子火,黑着脸说:“王家是这么说,可不是搜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么?” “既然是逃犯,怎么会让你们轻易找得到?” 见多识广的九叔哼了一声,带着薄怒说:“我瞧着咱们村里都是好的,也寻不出跟时平那般一样的坏胚,要真有恶人作怪,那也只能是这小子!” 族长示意他先别来气,顿了顿才说:“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跑回来了只是传闻,捕风捉影的事儿咱们没证据,可我听家里的老太婆提了一嘴,时平的老娘最近忙得很,又是割肉又是打酒的,这可不像是她自己能舍得享用的。” 老太太是把时平的消息藏得密不透风,可日常的行动中总能露出些许蛛丝马迹。 放眼数一数她生养的几个孩子,除了时平谁能让她舍得这么大手笔? 三言两语间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了计较,族长环视一圈,当即拍板:“既然是心有疑惑,不如设法亲眼去看上一场。” “暗中把咱们村里的青壮都召集一下,不许走漏风声,今晚我亲自牵头,咱们全族青壮去荒山祭祖!” 晚上祭祖当真是闻所未闻。 可要想不惊动任何人还可以瓮中捉鳖,那就只能是选在晚上人少的时候行动。 村长得了准主意,连忙脚下带风地去叫人了。 九叔想了想,迟疑道:“那要跟时野家的通气不?” 都知道时野跟那边家里关系不好,跟时平也是不共戴天。 可说到底人家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这么大的事儿,说与不说好像都是为难的。 族长冷着脸说:“有啥不能说的?” “时野一家也是咱们村里的一份子,越是跟他家有关系的,就越是没必要藏着掖着。” 再说了,有时野家的几个好大儿在前头压阵,他们这些老头子还省不少力呢。 时野本来也是打算今晚去荒山探个究竟的。 听到村长的话,他迟疑道:“您的意思是,村里不少人都要去?” “那是自然。” 村长摸着胡子皱眉说:“这事儿古怪得很,人少了指定是不能行。” “不过你放心,有我和族长压着呢,不会打草惊蛇。” 时野听完稍微放心了些,对于村长的提议也是满口答应。 等至夜深,时野带着大的三个儿子出了门。 “老四,你在家里护着你娘和弟弟妹妹,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时四哥笑着点头:“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目送着他们一行人远去,时四哥轻手轻脚地回了屋。 屋子里,说了要做针线活儿的戴红柳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时小五也一头睡倒在了摊开的医书上。 糯宝正揪着旺财的爪子玩儿。 “糯宝,四哥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糯宝把小脑袋杵在旺财的脑袋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四哥,眼里开始泛起奇异的冷光。 “四哥哥。” 时四哥有些目眩,愣了下才说:“嗯?” 糯宝放柔了声音,诱哄似的低声说:“四哥哥你困了,睡觉好不好?” “你是真的很困了……” 第一百四十章 荒山坟地 片刻后,心神受到蛊惑的时四哥目光空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躺下闭眼一气呵成,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糯宝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点了点旺财毛茸茸的脑袋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帮我保护好娘亲和哥哥们,知不知道?” 旺财很不放心地咬住了她的衣摆。 “呜呜呜。” 你带崽去。 糯宝果断拒绝:“狼崽不能去。” 旺财虽是天生灵物,可这毛崽子满打满算都不足半岁,破阵溢出的阴邪之气对它损害不小,她可不舍得带这宝贝疙瘩去冒险。 旺财还是咬着她不放,糯宝索性双手捧着它的大脑袋说:“放心啦,对我来说都是小问题。” “我去去就回,乖乖在家里等我。” 旺财忧心忡忡地呜咽几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糯宝的小身影消失在眼前。 村里还醒着的人都悄咪咪地朝着荒山的方向聚集,剩下的人也都在家里门户紧闭不敢出来。 如此很好。 糯宝在小河边找到个无人的角落,把布兜兜里准备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地上,开始摆阵。 荒山是邪阵的根源,要想一次破除,其实直接过去原地破了是最好的办法。 可她设法把邪阵破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受师门规矩束缚,若无生死危机,她绝不能用玄术伤人。 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也难以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所以她选择了一个相对曲折的办法。 先设法引起村民疑心,等村民当场撞破时平和黑衣人的阴谋,自己同步在此设阵破邪。 那恶心人的邪阵破除后,时平等人绝对不是村民的对手。 玄门术法难以界定处置的恶人,自有民间理法来束。 糯宝眸色沉凝动作迅速,很快天边的玄月就蒙上了一层阴冷的薄雾。 她抬头看向荒山方向,盘腿原地而坐,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正在徒步进荒山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薛大叔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断吸气:“我咋感觉这么瘆得慌?” 按理说不应该的啊。 与他距离最近的时野稍稍往他的前边挡了挡,低低地说:“夜间林子里温度低些,想来是你穿少了。” 薛大叔茫然道:“是么?” 时野面不改色地点头,嘴角却一直在缓缓下压。 他也觉得古怪。 白日里坟头林立的荒山此刻静得惊人,毛月亮漏下的清冷光芒落得模糊,让眼前所见的一切更添了几分怪异,迎面吹来的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子刺鼻的腥气。 不像是血的味道。 倒像是什么东西腐败朽坏的沉闷。 只是不久前他们才从荒山里上下搜过一遭,那时候可没有这股味道。 时野轻轻吸气,朝着左侧的时大哥使了个眼神。 时大哥点了点头,跟时三哥一起分左右两侧走在了前头。 艰难止住喘气的村长见状满意地点头,正想夸赞几句,却见在前探路的时三哥踩着树枝飞快返回,直接落在了地上。 他攥着拳头小声说:“爹,小叔就在前头。” “可他不是一个人。” 跟时平在一起的,还有七八个被宽大的黑衣罩住了身形的蒙面人。 他们正围着地上一个形状非常古怪的圆圈打转,蹲下站起好像是在忙活什么。 而在圆圈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躺着四个人。 只是人影的身上盖着大大的黑布,一时也看不清到底是在做什么。 时平面无人色地跪在地上,来回忙碌的人竟然没有谁去看他。 这群黑衣人似乎十分烦躁,太过专注于眼前的事儿也没留意到靠近的人,只是有人忍不住狠狠踹了时平一脚。 “废物!” “让你给村民下点儿噬魂散你都办不好,救你的狗命到底有什么用?!” 要是今早上那两桶噬魂散成功被村民喝下去,到了今晚那些人就会自动成为阵法的养料,根本就用不着他们在这里折腾! 时平被踹翻在地上也不敢反抗,只是连忙爬起来说:“神侍息怒。” “这回只是意外失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成功的!” “就凭你?” 处在阵法中央的黑衣人目光幽幽地朝着看不真切的林子里看了一眼,视线转到时平的身上,笑得很意味深长。 “罢了,本也指望不上你。” 就时平这样的,他到死也是成不了什么事儿的。 不过今日倒是运气不错。 他掸了掸宽大的袖袍站起来,轻轻地说:“本来这阵法暗中被人毁了一角,我还有些发愁怎么在今晚抓足十个活牲来祭阵,可如今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舌尖顶着软腭露出个阴恻恻的冷笑,对着正在忙碌的人说:“动手。” “是!” 被叫到的黑衣人麻利地走到边上,揭开黑布露出的是个穿着破烂的乞丐。 他抓起乞丐的手,拔刀直接就朝着手腕狠狠地切了下去! 刀刃与皮肉碰了个皮开肉绽,温热的鲜血受到什么指引似的,朝着地上用符篆圈出来的圆圈缓缓渗入。 拿着刀的黑衣人如法炮制割破了其余三人的手腕,站起来时舌尖舔舐过染血的刀尖,带着浓浓的杀意说:“神侍,有苍蝇在看。” 暗处的时野闻声心头猛地一惊,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原本站在圆圈中央的黑衣人身形鬼魅似地朝前一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够了吗?” “既然是来了,那就不必回去了。” 变故就在瞬息之间。 时野单手持柴刀横档住了黑衣人劈砍而来的弯刀,厉声说:“快走!” 这几个黑衣人不知来历邪性得很,村里人不是对手! 他说完手腕一翻再度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势,换来的是黑衣人的挑眉一笑。 “呦呵,还是个练家子。” “没想到区区上岭村居然藏着这样的人物。” 不过是什么龙是蛇也都来不及了。 今晚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死! “杀!” 随着黑衣人一声令下,伺机而动的人也都冲了上来。 时大哥挡在村长前头把一个黑衣人踹了出去,咬牙说:“村长快带大家伙儿走!” 时三哥手忙脚乱地避开黑衣人手中的刀,疯狂闪躲重拳出击。 他一拳把人砸得飞出去后跳着脚喊:“打不过打不过!根本就打不过!” “赶紧撤!” 村里人可能武力值不行,但眼力见儿极好。 见时野父子几人上了,胆儿小的连忙后退,胆儿大的抓着棍子就要往前:“打不过也要打!” “都杀到上岭村的祖坟地里来了,不打不配是上岭村的人!” 场面一度混乱。 时二哥靠着身形灵巧闪躲黑衣人攻势,转头看到族长跌在地上,急道:“族长小心!” “小心!” 他下意识地朝着族长的方向扑了过去,可下一秒气势汹汹的黑衣人同时一顿,转头看着突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火光炸开的阵法,怒到失声尖叫:“谁?!” “是谁?!”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奇异的天火 那股灼目的火光好似是突然从天而降的。 毫无征兆,无迹可寻。 妖冶而奇异。 为了护族长闪躲不及的时二哥满眼震惊地试探伸手,可他的却手完整地越过了地上的灼灼火光。 眼前的一切好似众人一同出现的幻觉,火光逼人却半点不热。 他们甚至察觉不到这奇异的光有何作用,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 时野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目的红光闪过,再定睛一看,就发现地上被血色盖住的诡异圆圈被火光震了个七零八碎。 为首的黑衣人似乎被激怒了,突然一声大吼就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任由血色滴答。 “不管藏头露尾的人是谁,敢坏我的大事儿,我跟你拼了!” 原本站位零散的十来个黑衣人听到这话,立马摆脱了跟自己纠缠动手的人,瞬间效仿猛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他们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念叨着什么东西。 随着他们念叨的声音越来越整齐划一,被震碎的黑雾又在缓缓聚集,林间的阴冷之气比起之前更入骨三分。 可就在黑雾即将成型之时,空中传来一声仿佛带着稚嫩的轻斥,被黑雾暂时压制的火光猛地向上跃起,在半空化作一柄长剑狠狠地朝着为首的黑衣人刺了过去! “哇!” 火光凝成的长剑应声而碎,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黑衣人中了邪似的,纷纷捂住胸口吐血,叫嚣得最凶的那个更是被看不见的力量地抽得翻滚在地,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而自被火光震碎的圆圈周围,看得见摸不到的火苗却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力似的攒动往上。 在耀眼的火光照射下,底下原本形状模糊的黑色雾气被逐一点燃,这火却极其灵性地避开了四周的人,只往有黑雾的地方蔓延。 时大哥猛地拽着呆住的时三哥往后退了几步,盯着地上没有燃料却在奇怪蔓延的火光说:“这火好像是假的。” 不烫手,不灼人。 可偏偏又像是对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有着莫大的杀伤力。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在所有人瞠目的时候,时野果断道:“不管是什么,既然是不伤活人,想来就是无害的。” “赶紧把里头的那几个人拽出来,快!” 黑衣人明显是一伙的,时平的死活也可不计。 可被迷晕了割腕放血的乞丐是无辜的。 胆儿大的村民闻声赶紧七手八脚地往前冲,拽住了流血不止的几个乞丐就要往后跑。 薛大叔崩溃地喊:“这都是什么妖门邪道?我瞧着实在瘆得慌!” “咱们赶紧回去吧!” “走走走!” “快走!” 族长两眼发直地看着地上不断朝着黑衣人身上席卷的火光,顶着满头的冷汗说:“这是高人引的天火!可焚邪烧祟摧毁万物,我年轻的时候在外头看到过!” 他急忙抓住挡在最前头的时三哥,大声喊:“这些人不是什么好的,能被天火所焚的也都是世间不容的邪物!不必管他们的死活!” “咱们赶紧撤!” 时野匆忙叫上自己的几个儿子就要跑,可脚下刚动就听到了时平的惨叫。 “救我!” “大哥救我!” “你快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说来也是奇怪。 这奇异的天火只灼黑衣人,不伤村民分毫。 可自几个黑衣人的身上流淌而过后,却直直地落在了惊恐不已的时平身上。 火光灼目,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的温度在他的身上好像变得滚烫无比,他也被烧得痛苦得满地打滚,尖叫着疯狂求饶。 有人见状有些不忍,可时野却说:“这火为何偏生只伤你,你自己心中应当有数。” 若非为非作歹心存恶意,怎么偏就时平一人为火不容?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沉沉地说:“人做天看,我救不了你。” 他都这么说了,本来就在迟疑的人更不想救了。 村长也连忙催促着说:“赶紧走赶紧走,这完犊子的混账东西管他的死活干啥?!” “全都立马下山!” “快快快!” 进山的时候众人小心翼翼不敢高声,可等下山的时候,一个个都原地化猴儿,脚下一个更比跑得飞快。 还有一边跑路一边嗷嗷喊的:“爹,那火到底是什么啊?看着怎么那么奇怪?!” 他长这么大了,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事情呢! 时野抿唇尚未答言,在时大哥背上不断回头的族长就抓起烟杆,朝着他的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下。 “不许胡说!” “咱们村里这是险些摊上大事儿了,多亏了有暗中相助的高人在,否则今晚谁都回不去了!” 口无遮拦的时三哥捂住嘴不敢嘟嘟了,族长惊疑不定地扭头看着渐行渐远的火光,惊叹道:“不得了。” “是不得了。” “这回的事儿咱们可做不了主,必须得找个得道高人来看看究竟了。” 出了荒山,目睹奇异一幕的村民完全不觉疲累,甚至都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平时就喜欢往热闹边上凑的薛大叔说:“我听说王家认识个厉害的高人,要不去王家试试,看看能不能把那个高人请来瞧瞧?” 王财主荷包鼓实,眼界自然也广。 能得他称一句得道高人的,肯定道行上是不会出错的。 村长正有此意,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一直沉默的时野。 “时野,只能是你去了。” 王家的小少爷跟村里的娃子倒是关系不错,可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由着娃娃去说。 唯一能跟王财主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时野一家了。 时野愣了下回神说:“行,我去。” 他本想着先回一趟家,等着天色大亮了再去。 可其余人等不及。 无奈之下,时野只能是拉过大儿子低声说:“你带着弟弟们赶紧回家一趟,看看糯宝睡得好不好。” 刚才混乱中他仿佛听到了糯宝的声音,火光中传出的轻斥声也跟糯宝的声调很像。 他分不清是不是自己恍惚下听错了。 可眼下赶紧回家看看糯宝才是正事儿。 时大哥听完轻轻点头,揪上还想看热闹的老三和老二扭头就往家奔。 在村民的簇拥下,时野不得已跟着亲自出面的族长和村长到了王家门口。 而令人惊奇的是,王家夫妻居然是醒着的。 衣着得体装饰俱全,这可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时野迅速敛去眼中错愕,带着明显的愧色说:“王大哥,实在是不好意思,村里遇上点儿棘手的事儿,想找你打听一下大师的去向,你看……” “哎呦,你还用得着跟我客气?” 王财主大手一揽拉住时野,兴奋得完全不像是一宿没睡的人,指着烛火通明的正屋,满脸佩服地说:“你要找的大师就在里头等着你们呢!” 时野诧异道:“等着我们呢?” 王财主用力点头:“对啊,大师是今日傍晚来的,他说暂时借我这地方落个脚,等晚间有客会来寻他。” 他一开始还不理解大师这话何意,只能是跟着夫人干陪着,可谁知道居然真的有人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世人何故敢伤她? 他对大师的本事深信不疑,见时野神色微妙,赶紧压低了声音说:“时老弟我跟你说,虽然说之前大师托我牵线收糯宝为徒的事儿没成,可这位大师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你进去以后可不能瞎说,别惹得大师不高兴。” 时野好笑道:“你放心,我们既然是有求于人,自然晓得分寸。” 王财主这才乐着说好。 多来的村民知道正屋挤不下这么多人,又不好唐突了高人,索性就涌进了院子探头想看个究竟。 在王财主的带领下,时野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进了正屋。 屋子里,须发皆白的老者眉眼含笑地看着进来的一行人,笑道:“算算时辰,你们也差不多该来了。” “山里的事儿都办好了?” 听他主动提起山里,时野的心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他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轻轻地说:“高人神机妙算,我等佩服不已。” “冒昧前来,是因山中之事过于蹊跷,无措之下想求到您的门下得个正解,还望您恕罪我等的冒犯。” 时野顿了顿,试探道:“山中一难,多谢您出手化解。” 老者轻笑出声,慢悠悠道:“我既是在此等候,那就谈不上冒犯。” “不过你倒是谢错人了,今日尔等的劫难可不是我解的,我只是来帮人收个尾的罢了。” 他说完也不管时野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对着兴奋眨巴眼的一个大叔说:“你走近些。” 被叫到的大叔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你过来。” 他兴冲冲地往前,可刚走到老者的面前就眼前就覆上了一只枯瘦的大手。 老者手掌落于他的眉心往外做了个提的动作,大叔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缕众人可见的黑烟立马就浮现在老者的手中。 老者作势要捏,那股黑烟居然还发出了类似人声的咆哮,扭曲挣脱着要跑! 在无数惊愕的吸气声中,老者垂下眼帘冷笑道:“放肆!” 他五指并拢黑烟瞬间消散,而身为当事人的大叔见状直接吓得软了腿。 他跌坐在地上,看着老者空荡荡的手掌,舌头疯狂打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者玩味道:“你说的对,这的确是见不得人的鬼东西。” 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物居然还流窜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村了。 今日还多亏了那个小家伙在…… 他说完垂眸遮住眼中复杂,自袖口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慢条斯理地说:“上岭村风水极佳,气通人和,可好地方总有脏东西在暗中觊觎,你们这回便是遭了这般算计。” ““这是清神露,掺入水中喝下去有静心凝神之效,也可驱邪避祟,拿去掺入井水中分下去喝了吧,没有坏处。” 见识过他捏碎黑烟的手段,在场的无人敢疑这清神露的用处。 族长面色凝重,赶紧走过来双手接过:“多谢高人指点。” “倒也不必。” 老者笑笑说:“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找个小友叙叙旧,不知可方便?” 族长猛地愣住,茫然地向四周看了一圈,似乎是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唯独听懂了的时野在暗暗蹙眉。 他见识过很多江湖骗子的手段,自然也有几分属于自己的眼力。 王财主没夸大,眼前的神秘老者的确是有几分独特的手段。 可这也不是能让他违背糯宝的意愿,把糯宝拜结在他门下的理由。 时野听懂了装作不懂。 另一个猜到缘由的王财主赶紧说:“大师莫急,小娃娃家的最是贪睡,您这会儿过去了,只怕也是叫不醒呢。” “不如您再在这儿坐一会儿,等她睡醒了再说。” 老者瞧着像是个好性子的,听到这话也只是摸着胡子笑。 他意味深长地说:“我要寻的小友今晚只怕是睡不好呦。” 时野闻言眉心跳了一下,可不等他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家去了的时二哥就挤进来着急地说:“爹,糯宝不知为何起高热了!” “你说什么?!” 时野心急之下拔腿要走。 可他刚一动,老者就说:“她这高热与寻常病症不同,医药无用,你确定不要我过去帮着看看?” 时野眼中迅速闪过一抹不可见的挣扎。 可不等懵着的人们回神,他立马就郑重其事地对着老者躬身道:“请大师相助。” 老者满意地嗯了一声,站起来说:“那就走吧。” 时野快步走在前头带路,忧心糯宝的病,他的步子迈得极大,想撵过来瞧瞧的人都跟不上,几乎是一路小跑。 可瞧着年岁比村长等人更年长些的老者却跟得极其随意,始终维持着落后半步远近,一点儿不显吃力。 终于到了家门口,时野推开门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者也不含糊,抬脚就进。 去报信的时二哥拽了时野的袖子一下,耳语道:“爹,这是个高手。” 急行一刻不见半点气喘之态,闲适到宛如漫步林中。 这样的人无论有几分玄门手段,可单从武力上论就一定不简单。 时野目光沉沉地嗯了一声,进屋就听到了吴大夫奇怪的声音。 “不应该啊……” 糯宝是在昏睡中起的高热。 小娃娃起热本来是常见的事儿,捂一宿睡一觉大多都能好。 可糯宝却烫得惊人。 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发现她的周身甚至萦着一层微不可见的火光,就像是这小娃娃是躺在火中的一样,可伸手却摸不到任何异常。 被紧急请来的吴大夫几乎是怀疑自己眼花了,反复在半空中试了又试,最后也仍得不出任何结论。 他看不出糯宝为何突起高热,也猜不透这层奇异的火光从何而来。 可挤进屋的村长打眼一看,立马就惊得险些把舌头吞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是那什么天火吗?!” “跟咱们在荒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啊!” 可这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荒山中的天火是在焚烧蔓延,摧毁一切,带着摧枯拉朽的可怖压迫。 可糯宝身上的这圈微光更像是个密不透风的壳子,像是在借此保护她一样。 同样倍感惊讶的时大哥和时三哥拧着眉心不言。 进门的老者见状却只是挑眉笑笑。 “年纪不大,气性倒强。” 他说完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轻声道:“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吗?” “因为她啊,人小心大,哪怕是勉强,也想凭自己的三岁之躯为你们挡灾消厄。” “不是想谢引来天火的人吗?” “她不就在你们眼前吗?” 至此初心未改,世人何故敢伤她……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大福气的孩子 糯宝突如其来的高热属实蹊跷,大夫也束手无策。 而老者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惊讶不已。 第一个认出天火的族长满眼惊愕地看着床上小小的糯宝,难以置信地说:“您是说,那天火是糯宝引来的?” “可糯宝还这么小,而且她也没跟着我们去啊!” 老者知道糯宝的顾虑,虽说心里一清二楚,可嘴上到底是含糊了几句。 他淡淡地说:“她是还小,可根骨天属玄门之地,这是天赐的慧根,跟年龄大小无关。” “若不是她在梦中以身相护,你们真以为自己能从那噬魂邪阵中安然脱身?”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糯宝本人或许都低估了那邪阵的威力。 否则她不至于会受反噬至此,甚至到了火光相护却仍未能察觉的地步。 他说得实在是玄,戴红柳听了个一知半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可时野此刻脑中回响起的,却是荒山时听到的那一声轻斥。 那就是糯宝的声音。 他绝对不会听错。 见时野神色恍惚,戴红柳着急地说:“那大师,现在可咋整啊?” “糯宝就这么浑身滚烫,怎么也叫不醒,我实在是……” “不碍事儿。” 糯宝全身都红彤彤的,吴大夫碰一下就被烫得吸气。 可老者走近后伸手搭脉却不见变色。 他划破食指挤出几滴血,血滴落出的瞬间,半空中好似出现了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大手托起了血滴,而他直接以血绘符。 绘制好的神秘符篆在他的掌心中旋转不断缩小,最后化作指尖大小,被他一弹就弹入了糯宝的眉心。 “她还未入门,梦中见尔等在荒山中遇难,全凭本能做出的抵抗,这是被邪阵反噬了,安魂休养一阵便可。” “只是……” 他说完意味不明地看向时野夫妇,带着说不出的戏谑说:“早些时候我托王家夫妇上门为我做过说客,想收这小丫头入门为弟子,可那时或许是缘分未至,故而事未能成。” “现在既然是都见着面了,我就厚颜再提一次,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老者话声温和,出手的时候却果敢狠辣。 他的话音刚落下,糯宝的四周就变戏法似的出现了淡淡的黑雾,跟众人在荒山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黑雾扭曲尖叫着朝糯宝冲去,可不等时野和戴红柳回过神来,老者就冷着脸说了一句:“尔敢造次!” 他抬起衣袖轻飘飘地一挥,让人惊恐的黑雾瞬间化去,消失得再也寻不出一点踪迹。 而随着黑雾的消失,睡梦中的糯宝也好似察觉到了安全一样,砸吧砸吧小嘴睡得更香甜了。 吴大夫搞不清事情的走向,顶着一脑袋雾水试探着给糯宝再行把脉。 可手刚碰到糯宝的小手,他就惊讶地说:“没那么烫了!” “糯宝好像不烧了!” 事已至此,时野生不出之前那般果断的拒绝,只能是低着头说:“能得大师看中,是小女的福气。” “只是糯宝生来极有主见,在她没醒来应允前,我们作父母也实在不敢贸然点头,大师若不嫌弃的话,不如先暂时在家里住下,等糯宝没事儿了,那时再说也不迟。” 他仍对老者的话半信半疑,可有他的照拂,糯宝看起来的确是好了很多。 不管怎么说,为了糯宝的安危他也要设法把人稳在自己家里。 老者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可难得的是居然也没觉得冒犯。 他低头看着糯宝熟睡的小脸,意味不明地说:“能得你们为一世父母,倒也不枉她这一肚子天赐的菩萨心。” 起码她护的不是白眼狼。 不等时野再开口,他就轻飘飘地说:“她神魂不稳,一时离不得人,你们自去歇下吧,我在这里守着她。” 老者要亲自守着糯宝的态度十分决然,像是无人能阻止。 可他行事也极有分寸。 许是为了时家大大小小的人放心,他特意把门打开了。 门户大开,所有人都能看到屋里的景象,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让人倍感神秘的老者就静静地坐在糯宝的床边,背对着众人的双眼中翻涌的全是无声的复杂。 都多少年了,这小玩意儿怎么还是这样? 她好像永远都学不会保护自己…… 天边青色无声破晓,随着朝日缓升,时家院子里聚集满的人也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是听说了这桩奇事儿来的。 族长生怕动静大了惹得高人不悦,连忙拉着时野往外。 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糯宝在的屋子,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咋回事儿啊?我听大师的意思,他是要收糯宝为徒?” 时野苦笑点头。 “之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糯宝自己不愿意,再加上……” “你咋能这么糊涂?!” 族长没好气地抽了时野的胳膊一下,急切道:“照大师所说,糯宝这孩子定然是有大造化的人!你怎么能因为孩子的一时贪玩就耽误她的前程呢?!” 虽说世间女子看破红尘后多入的修道之所都是庵,可也没谁说女娃子不能入玄门啊! 多少人哭着喊着都求不来的福分,时野怎么敢往门外拦的? 见时野夫妇还是不说话,村长也跟着搭腔。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听着像是糯宝在梦中察觉我们有难,这才会有了这一场事儿,这孩子在梦中都仍有护人的心思,还能有这样的本事,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能有的机缘,你们两口子可别糊涂。” 世人皆知修行之道艰难。 可修行之人最难的是有大爱之心。 糯宝以身涉险救人,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救世的大爱吗? 他俩的话给了众人启发,薛婶立马就说:“我一直就觉着糯宝这孩子有福气!” “你们别不信,就之前过年的时候,糯宝对着我说我家蕙娘要有小娃娃了,没多久蕙娘就有喜讯了,准着呢!” “还有还有,上次二娃他们被拐了,不也是托了糯宝的福才平安回来的吗?我听说那一路上又是惊雷又是冰雹的,可天上落下来的难都活像是开了眼了,只盯着人贩子砸,旁人是一点儿不碰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糯宝的大福气,还有人联想到了时野家盖房子时从地基里挖出来的雪花银。 “我之前听人说过,有天赐本事的人,那是在神佛面前都挂了号的福星,往后余生干啥都顺遂,你家糯宝的病自好了以后,你家可不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事事都顺吗?” “对啊对啊,我就说你家糯宝的命格不一般,这绝对是有大福气的啊……”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夫的小徒弟醒了 围在门口的人越说越热烈,王财主见状拉着时野悄悄走到边上,小声说:“时老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我家长栓不是一直说是糯宝救了他吗?我原本也没当回事儿,可后来得了大师指点,他说我家长栓那会儿被都吓得惊了魂,谁都看不见他,他就一路跟着糯宝这才找到了地方,长栓就是因为糯宝带路才回魂儿的。” “要不是有糯宝在,长栓只怕是找到了也要变成个小傻子。” 虽说自己的傻儿子现在跟傻的也没什么区别,可王财主还是认真地说:“糯宝或许真是不一般,这样的孩子你执意放在家里是养不住的,倒不如托付给高人求个门路。” “否则你想啊,此番你们遇难,糯宝在梦中护了,还把自己反噬成了这般模样,那往后呢?谁能说得准没有下一次?” “这次有大师在,糯宝可保安然,可万一再出现这种情况,谁护得住她?” 时野没想到还有这茬,愣了下错愕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王财主嗐了一声说:“我那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我知道你们是舍不得糯宝吃苦,可我瞧着大师对糯宝的那股子稀罕劲儿,糯宝拜师以后可不见得会吃苦。” 再说以糯宝的那股机灵劲儿,谁吃亏那可说不定呢。 在数不清的议论中天终于亮了,糯宝还是没醒。 她还在梦中睡得香甜,全然不知因为之前的诸多种种,她已经成了村民口中当之无愧的小福星。 小福星呼呼大睡安然得很,可剩下该解决的事儿还是必须要解决。 老者守了糯宝一夜看不出半点疲态,在糯宝的四周落下几个安神固魂的法阵,背着手就说:“走吧,我随你们去荒山里看看。” 糯宝倒头就睡,可剩下的烂摊子他还要去收尾呢。 昨晚来的路上众人战战兢兢,跑的时候更是心急如焚。 可今日换了个情形,冲在前头要带路的人多到直接把山间新长出来的野草全都踏平。 而此时再见昨日之景,场面也大不相同了。 透着不详的黑色雾气消散殆尽,可地上仍有干涸的血迹和破裂的大小符篆。 时野留意看了一眼,这里残留的符篆都是黑色的字迹,而他看到老者在家中出手时绘的却是红金双色。 至于昨晚那十来个十分棘手的黑衣人…… 时大哥四处看了一圈,沉沉道:“爹,没找到人。” 地上只有一堆分不出你我的黑衣,人影却半点不见。 时野意味不明地蹲下看了看,皱眉伸手抓起一件黑衣,从衣料中猝不及防落在地上的就是一截白骨。 “啊!骨头!” “是人的骨头!” 有手快的好奇去扒拉了衣裳,可衣裳中滚落出的全是碎成了指节这么大小的碎骨。 意识到这些碎骨可能的主人,时野瞬间脸色大变。 “大师,这是?” 老者淡淡地说:“是你想的那样。” 他面不改色地在破碎的邪阵中走了一圈,看着满地的碎骨不带任何起伏地说:“如果昨晚不是糯宝,你们也会变成这样。” “不光是昨晚上山的人,包括你们整个村子,一个都不会剩。” 吵吵嚷嚷上山的人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村长却记着昨晚丢下的一个人。 他忍着心惊,皱眉说:“时平也死了吗?他是我们村里的畜生,这些祸害就是他招惹进门的!” 大师慢悠悠地说:“我这不是带你们来找他了么?” 他说完折断一根树枝在半空比划了几下,树枝稳稳地停顿在半空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去那边找,还没断气。” 胆儿大的带着愤怒冲过去了,大师则是捡起了一截碎骨在手中缓缓捏碎。 暗处的人藏得比他想的还深,尾大难斩,只怕是还有麻烦。 他挥手间袖口飞出一排泛着金光符篆,明明无人指引,可符篆却迎风飞向了该落的地方,贴满十个方位后无火自燃。 火光渐弱,清风荡来,山间的一切无声无息就恢复了原样,地上的碎骨和黑衣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一次见识他手段高深的村民不敢多嘴了,不一会儿去找时平的人也叫出了声儿:“在这儿呢!” “人都快烧糊了!但是还活着!” 说来也是奇了,昨晚被留在这里的黑衣人全都自食恶果死无全尸。 偏偏一个最不起眼的时平留了一口气。 老者许是察觉到了时野的疑惑,轻飘飘地说:“他想让村里人喝下去的东西不干净,他也许是猜到了什么,自己悄悄使了点儿手段,一点儿没喝。” 那种见不得人的脏东西进了肚子里是个祸端,也是要命的根源。 时平虽是作恶惹得天火灼身,可到底是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 可那也只是暂时的。 老者等着村民把奄奄一息的时平抬上来了,看着浑身血肉模糊烧得几乎没半点人样儿的时平,讥诮道:“明明是个凡世的污浊之人,却想方设法攀上了不该你碰的脏污之地。” “说,你是在哪儿认识这些人的?” 时平喉咙里就堵着最后的一口气,听到老者的问话呼哧呼哧地剧烈喘气,可反复张嘴却说不出半句人话。 老者见状微妙扬眉,抬手落出一道微光,直接打进了时平的脑子。 “搜!” 半晌后,时平在最后的绝望中瞪着眼落了气,可在场见着这一幕的人却只觉得解恨。 该! 属实是该! 这样遭天谴的混账玩意儿,就该是死不瞑目的下场! 老者得到了想要的讯息,也懒得在此多留。 他目光漠然地看了一眼时平的尸首,淡声说:“这人你们是要带回去,还是我帮你们烧了换个干净?” 时野本来想说一把火烧了得了,可转念想到疯魔似的老太太,只能说:“带回去吧,家里老太太还等着呢。” 反正时平也死了,罪有应得没人敢说什么。 老者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掐指一算眼里渐露笑意。 “走吧,老夫的小徒弟醒了。” 而与此同时,终于睡醒的糯宝茫然地一刹,察觉到四周明显不对的气息猛地坐直了腰板。 是谁? 谁来过她的屋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到底想干嘛? 对于糯宝而言,她其实没意识到自己睡了多久。 昨晚她本来想的好好的,只要村里人能及时赶到,且无人为活牲献祭的话,那个邪阵的威力其实是有限的,她远距离就能解决这个麻烦。 但是她低估了那些人的狠心。 在上岭村的人之外,黑衣人还抓了用来献祭的乞丐,有了乞丐的血开启了阵法,她突然就应对得有些吃力了。 最后为了能不伤人成功捣毁,她不得已将邪阵碎裂时迸出的煞气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为了不被人察觉,她还特意撑着清醒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想装作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的样子。 而且她就算是睡着了,事情的走向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她从被子里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悬浮在床头的符。 很好,这的确不是她脑壳不清醒的时候弄的,她一碰漂浮的符篆就失去效力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符上的气息好熟悉,这安魂阵谁弄的? 糯宝脸上睡意未消,小脑瓜转得飞快。 她要是被人发现会这些东西,那家里人岂不是就会发现他们家的糯宝壳子里换人了? 可她明明很喜欢这个家…… 万一爹娘和哥哥们嫌她怎么办? 她是不是会被赶出去? 如果…… “糯宝?” “娘!糯宝醒了!” 探头的时小五激动地扭头大喊,正在做饭的戴红柳闻声连忙扔了勺子,两眼通红地冲了进来。 “糯宝!” “糯宝你可算是醒了!” 戴红柳带着哭腔用力把小娃娃抱进怀里,糯宝险些被她搂得喘不过气。 她挣扎着探出了小脑袋,忍着忐忑地抱住戴红柳的胳膊,软乎乎地喊:“娘亲。” “哎,娘在呢。” 戴红柳忍着泪蹭了蹭她还带着苍白的小脸,心疼地说:“娘在这儿呢,糯宝别怕。” “娘一直都在呢。” 糯宝眨眨眼还没说话,听到呼喊声的其余人也紧跟着冲了进来。 时四哥心疼地摸摸她带着汗渍的小脑门,红着眼说:“糯宝,跟四哥哥说,还难不难受?” 时小五也抓着她的小手不住抹泪:“糯宝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都要担心死了。” 从昨晚到现在,大人们说的话神神叨叨的,他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可糯宝就这么一直睡着,他都害怕糯宝醒不过来。 糯宝被他的哭声吸引了注意力,忍了忍小声说:“小五哥,你别哭了。” 时小五哭得忘我:“我担心你啊。” 糯宝:“我知道。” “但是你的鼻涕要流进嘴里了。” 她说完还很形象地啧了一声,神秘兮兮地说:“鼻涕是咸的,小五哥渴不渴?” 时小五闻言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手里干干净净的。 时四哥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眉心,无奈道:“还有精神逗你五哥玩儿,看样子的确是没事儿了。” 糯宝嘿嘿笑着扭了扭小身板,看着地上的符篆,好奇地仰着小脑袋问:“四哥哥,这是什么啊?” 这玩意儿到底是谁弄的?! 时四哥从她无事的惊喜中回神,听到这话眉心却在缓缓聚拢。 他飞快地回头往外看了一眼,把糯宝抱到自己怀里坐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说:“糯宝,四哥哥问你,你昨天晚上梦见什么了?”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反复回想自己可能错过的细节。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哄糯宝睡觉,可不知怎么搞的,最后好像是他先睡过去了。 他平时觉很轻,稍微一点响动都会惊醒。 可昨晚说来奇怪,他睡过去就跟失去了意识似的,就连大哥他们赶了回来都没察觉。 要不是三哥给他叫醒的话,他只怕是能一觉就睡到天亮。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对上他深深的目光,糯宝缩着小脖子小声说:“没做梦呀。” “没做梦?” 戴红柳诧异道:“可大师不是说,你在梦中察觉到你爹爹他们有危险吗?” 糯宝答非所问地说:“大师?什么大师?” 见她是真的好奇,戴红柳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在家里的这几个人不知昨晚是何种情形,知情的也来去匆匆,以至于他们现在都没能捋出个清晰的逻辑。 可糯宝瞧着却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个大师说的话是真的吗? 在几人心事重重的神色中,糯宝转着眼珠想可能的说辞,可不等她编排好糊弄人的借口,外头就传来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时二哥先没忍住叫了一声:“糯宝!” 糯宝探头脆生生地应:“哎!” “二哥哥我在这儿呢!” 听到她真的醒了,时野的脚步莫名就带了一丝沉重。 一切都与老者口中所言如出一辙,这绝对不是巧合。 对此早有预料的老者也不心急,而是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迈步往前,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糯宝:“小家伙,还记得我吗?” 糯宝看到他立马就瞪圆了双眼。 这不是上次让她吃瘪的老头儿吗?! 老头儿捕捉到她脸上的精彩低低地笑出了声儿,语气中无端带上了说不出的宠溺。 “记性不错,看样子是还记得。” 时四哥下意识地把糯宝护住,小声给糯宝解释:“糯宝还认识这位老爷爷吗?上次你跟四哥在城外见过的。” 糯宝担心老者是来揭穿自己的,下意识地搂紧了四哥哥的脖子哼唧:“记得。” 这老头儿比她厉害多了! 时四哥把她条件反射地闪躲当做了害怕,眉心拧得越发地紧。 “糯宝别怕,哥哥在呢。” 除了他,就连时小五都张开胳膊挡在了糯宝的前头,一副只要有人敢过来,他就立马跟人拼命的架势。 老者见状眼中柔意渐浓,微微低头看着糯宝闪烁的双眼,轻轻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儿想跟糯宝说,你介意咱们单独谈谈吗?” 通常情况下,大人都是不会以这种同等的姿态跟个三岁小儿说话的。 可他商量的表情无比认真,也不像是糊弄小孩儿。 糯宝左右看了一圈,权衡一番咬着小米牙说:“我不跟你走哦。” “我要在家的。” 所以你休想多嘴! 老者狭促道:“好,那可以谈谈吗?” 糯宝不是很放心地松开自己的小手,在家人担心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点头。 “好叭。” “你要是欺负我的话,我会叫人的哦。” 她骄傲地指着自己几个如临大敌的哥哥,挑眉道:“我爹娘和哥哥们可厉害了!谁都能打跑!” 老者乐不可支地嗯了一声,转头对着时野说:“我跟小家伙谈谈,你们都先出去吧。” 他们要说的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到。 时野绷紧了下颌说:“糯宝还小呢,只怕是难以理解您的用意,要不我陪着她吧?” “不必。” 老者淡淡地说:“再小也不妨碍她听懂我说的意思,你们只管出去就是。” 见他态度坚决,糯宝赶紧冲着时野挥手:“爹爹放心,糯宝会告状的!” 只要老头儿敢欺负她,她立马就摇人! 时野心里揣了万千担心,最后却被赶来的村长拽了出去。 戴红柳带着几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换来是老者好笑的一声轻嗤。 众人只见他抬手轻飘飘地一挥,敞开的大门倒也没关上,可外头的人却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在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糯宝瞥了一眼他贴在门上的隔音符,坐在床上小眉毛拧得死紧。 “你到底想干嘛?”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然我白捡个师父干啥? 严格的说,老者其实是帮过她的。 上次这看不出来历的老者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顺手帮她把神魂与躯壳不符的毛病给弄好了,一次就捋直了她的小舌头。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鉴定这人就是好人。 谁家好人神叨叨的? 这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见她眼中戒备甚浓,老者好笑地说:“小东西,我明明帮过你的忙,不然你现在说话还在单字儿蹦呢。” 糯宝没好气地说:“我也没求着你帮我啊!” 上次明明是他强行把她捞走的好吗? 要不是实在打不过,他都没这个帮她的机会! 老者被她的反应气笑了,啧了一声说:“你怎么还是个小白眼狼呢?之前咱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帮我一个忙的。” 糯宝想到之前不得已说出的话,顿了顿很不情愿地说:“那你现在是要我帮忙了?” “不是,还不到时候。” “嘿,你这人怎么……” “为什么不愿意当我的徒弟?” 老者话锋一转突然说:“我之前让王家的人来跟你通气,你怎么拒绝了?” 糯宝没想到他还记仇,撇撇嘴就说:“因为我不想学了。” 上辈子一直被关在宗门里寸步不得出,人也见不到几个,吃的不好玩儿的不好,好不容易熬出师了,结果还嘎嘣一下就死了。 她现在的小日子多快活啊! 有吃有喝还半点不耽误玩儿,每天自然醒吃饱饱走路还四处都有人抱,这不比苦修来得快活? 糯宝把懒惰两个字写在脸上,还很理直气壮。 为了让老者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她还认真补充:“我就是懒,什么都不想学,我就想躺着干吃憨睡当个没用的小废物,所以你要不换个人选吧。” 孩子是真的不愿意! 见她抗拒得厉害,老者好笑道:“怕吃苦?” 糯宝嘴角抽抽:“怕死了。” “可我要是不让你吃苦呢?” 他悠悠地说:“该学的你都学得差不多了,只是差些火候,我能教你的本来也不多。” “而且拜师以后,有一个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你就一点儿都不心动?” 糯宝狐疑地看着他,严重怀疑老头儿是在忽悠自己。 她是拜过师的,拜师没有好处! 老者像是一眼就看穿她心中所想似的,低低地说:“你这一身本事来历不清,你也解释不清楚,可如果你拜入我的门下,就不会有这样的阻碍了。” “往后无论你是想保护谁,又或是想做什么事儿,你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必再似昨晚那般遮遮掩掩,这样不好吗?” 捕捉到糯宝眼中一闪而过的意动,他蛊惑似的轻轻说:“只要你拜我为师,以后不光是能在家里住着,你还能不再躲藏自己的这身本事,你……” “除了这个呢?” 糯宝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乐道:“拜师是有拜师礼的。” 老者勾唇莞尔:“给。” “师父还要给钱花。” “行。” “惹祸了你给收尾吗?” “给。” “是不是以后我不想让我爹娘知道的事儿,都能找你搞定?” 老者一言难尽地看着得寸进尺的糯宝。 糯宝腆着笑脸直接蹬鼻子上脸:“我能打着你的旗号出去玩儿吗?遇见打不过的你给我撑腰?还有你一个月具体能给多少报销比例?” 给多少钱能有多少好处,这个真的很重要! 老者实在是忍不住了,抬手在糯宝的眉心警告似的一敲,咬牙说:“你别太过分了。” 差不多得了! 糯宝小胳膊一摊说得非常有底气:“可你要当我师父,这些不是你该做的吗?” “不然我白捡个师父干啥?” 四目相对,老者落败而归。 他一个脑袋两个大地看着糯宝,头疼道:“行,我都答应。” “现在可以了吗?” 糯宝露出个勉强满意的表情,矜持地点点小脑袋。 “行叭,那就答应你吧。” 反正老者一身正气不是坏人,她白得个师父也不算吃亏。 以后还多一份儿压岁钱呢! 糯宝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薅便宜师父的羊毛。 便宜见了她这个表情,满是怅然地深深叹气。 好好的孩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歪的? 他觉着糯宝长歪了,连带着看时野等人也都觉得不顺眼。 回头的时候脸色都是黑压压的。 他抬手撤了门上的隔音符,沉沉地说:“进来吧。” 心急如焚看着却什么都听不见的人着急往里,糯宝兴奋地跳到时野的身上挂着,没心没肺地说:“爹爹,他说以后给糯宝好多好多钱随便花!” 她的便宜师父一看就是个兜里鼓实的! 时野没想到糯宝说的会是这个,下意识地猝了一下,其余人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 依目前的局势来看,吃亏的好像不是他家的糯宝…… 另一个当事人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惆怅。 老者看着盘算怎么掏空自己棺材本的糯宝,心累叹气:“想花为师的钱,你还差一杯拜师的茶。” “去准备东西吧,磕完头你才能花我的钱呢。” 看在好多好多钱的份儿上,糯宝答应得非常爽快。 她都点头了,有迟疑的大人也不好再阻止。 香案茶水一一摆好,老者在众人的注视下弹指点燃三炷香插入香炉,坐在上首看着糯宝说:“时恬荔,你往后入我玄清师门,为师自当万死护你周全。” “师门祖训为八字箴言,心怀万民,爱怜苍生,可在此之前,为师希望你牢记另外一句话。” 他笑着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沙哑地说:“万民之前仍重己身,万事万物当以自身为重,记住了吗?” “你要记住,没有谁比你自己更重要。” 他这话说得前后有些自相矛盾,可却让时野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荒山里的黑衣人手段神秘狠辣,老者的样子分明像是知道更深的内情,如果糯宝当了他的徒弟有以身涉险的可能,那倒不如不当。 糯宝倒是不在意这个。 她跟老者师承一门,这祖训她上辈子就听过无数遍,用不着记。 至于后头添的那几句,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好吗? 她是很爱惜自己小命的惜命人! 糯宝麻溜地点完头就把小手举起摊开,眼巴巴地望着玄清的荷包。 她的意思非常明确:师父别煽情了,快给见面礼啊! 快快快!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这么确定自己活了两辈子? 糯宝求财若渴,玄清门槛难下。 在很多道或错愕或意外的目光中,玄清忍着敲糯宝一下的冲动,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玉坠子。 玉坠子小葫芦的样子,质地通透清澈,还泛着盈盈的水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口中喃喃几句,小坠子的背面似是被风声吹动,立马就刻出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糯字。 他将小坠子放在糯宝的手心,笑道:“此物命为如意,是为师随身携带多年的修行之物,这回交给你了,当拜师礼好不好?” 糯宝见好就收,当即就把小脑袋点出了小鸡啄米的架势。 “好,师父说得对!” 这玩意儿一看就很值钱,还自带祥和正气,这声师父叫得不亏! 玄清再一次被她见钱眼开的样子刺痛了双目,撑着额角叹了口气还不放心地说:“这东西是给你护身庇体用的,可驱邪祟保平安,你不能拿去跟人换糖吃,知不知道?” 许是怕糯宝一时糊涂,他还额外认真地补充道:“你要是馋了想吃什么,只管来跟师父说,我带你去买好不好?” 糯宝得了宝贝好说话得很,立马就说:“好哇。” “我都听师父的!” 既然是认真拜了师,那就不能再多见外了。 戴红柳连忙张罗着说:“玄清师父您先坐着,我这就去做饭,您可有忌口不吃的?” 玄清含笑望着糯宝舍不得把目光挪开,心不在焉地说:“我都可,看你们方便。” 戴红柳一听拉上擅长厨艺的老二,走出去就说:“听来是不忌荤腥的,你去抓一只鸡来宰了炖上,我叫你大哥去你何叔家买一只水鸭回来。” 村里待客的最高配,那就是想方设法把鸡鸭鱼一次都摆上,桌面上有了这些硬菜就不会差了礼数。 时二哥哎了一声连忙撸袖子去抓鸡。 可时大哥却说:“娘,小叔的尸首刚被送过去那边呢。” 他们虽是没跟着过去亲自看看老太太是什么反应,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先是失了女儿,紧接着又死了儿子,老太太这会儿的反应估计跟被捏了脖子叫唤吾命休矣的鸡也差不多了。 那边哭得撕心裂肺,他们杀鸡宰鸭大鱼大肉的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老太太来闹怎么办? 戴红柳听了却只是冷笑。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自己自作自受的恶果,与咱家有什么关系?”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玄清师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而且还极偏爱糯宝的天赋。 糯宝自小病多灾多,往后有了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师父护着,是哭着喊着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可不能为了死了一个糟心的人就耽误了正事儿。 时大哥听完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赶紧拿了银子就去买水鸭了。 外头忙得热火朝天,屋里的糯宝坐在时野的腿上,听玄清面不改色地糊弄自己的亲爹。 时野说:“大师,糯宝拜入了您的门下,往后是需要跟着您一起修行吗?我斗胆问一句,您的山门是在何处?” 玄清慢悠悠地说:“山门在远方,我自己也多年难得回去一次,暂时也不必说那么细,不过你放心,糯宝多数时候是在家的,我不带着她去什么地方。” 当然,如果是糯宝自己主动要求出去玩儿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反正他是不打算拦,打算了估计也拦不住。 糯宝对他话中留下的余地很满意,时野还是不放心。 “那照您所说,糯宝就是入了修行之道,往后她长大了的话,婚配可能由得己愿?” 他是当爹的,自然是希望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直都养在家里。 可情况总有不同。 万一孩子长大了以后有了自己的想法,结果却被今日的拜师困住了怎么办? 玄清没想到他能考虑得这么长远,顿了下很一言难尽地说:“你说的是糯宝的婚事?” 时野面沉如水地点头。 入了修行的门还能婚嫁吗? 玄清掩额笑道:“没人能做得了这孩子的主,你我都一样。” “往后她若有了旁念,那自然也是随她自己的心愿,无人会拦。” 时野听到这儿总算是放心了,可糯宝却冲着玄清扬眉龇牙。 她用秘法说:“我不是孤星命吗?你怎么还撒谎呢?” 玄清神色复杂,同用秘法答道:“算卦不算己身,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孤星命?” “我上辈子的师父说的啊!” 而且据她自己的观察,她觉得上辈子的师父说的很对。 她两辈子应当都是一样的命格。 敞开了摊牌了糯宝毫不掩饰自己的来历,可玄清听到她自然而然说起的上辈子,眸中的笑意越发苦涩。 “你这么确定自己活了两辈子?” 糯宝默默翻白眼。 “废话。” 她上辈子在深山老林里学玄门之艺,长到十六岁了才噶的,这辈子才三岁,这玩意儿她可能会记错吗? 玄清也不跟她多做争辩,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那你上辈子见过其他人吗?除了你那个脸都看不清的师父以外的人?” 这一下算是把糯宝彻底问住了。 她拧着眉毛仔细回想,表情逐渐微妙。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没错。 她只记得自己是被师父捡回去的孤儿,一直养在深山的师门当中,可师门里好像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 她师父还常年用雾气遮面,脸都看不真切。 仔细说起来,她好像是没见过其他人。 不过这有什么的? 糯宝不以为然地说:“师父说过,修行之人当在山中修身养性,学成后方可出山,出了山自然就能见到更多的人了。” 她之所以没见到,纯属是因为命不好嘎太早,否则她早就在花花世界里疯狂打滚了好吗? 玄清听完也不多言,只是笑道:“你还小呢,往后再大些你就懂了。” 他这句是直接说的,以至于没开口的时野都愣了一下。 “大师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玄清对着糯宝笑了笑,说:“我说她呢,你不必管。” 他站起来说:“糯宝,想不想跟我出去看看?” 糯宝嗖一下抬起了小脑袋,眼里全是探索的光芒。 “去哪儿?” “小河边。” 如果玄清说的是另外一个地方,那糯宝或许还不会心动。 可他说的恰好是糯宝昨晚动手的小河边。 糯宝立马就从时野的膝上蹦了下来,揪着旺财的长耳朵说:“去!” 玄清满意点头,对着她伸出了大手:“那走吧,师父牵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师父,做人不能太时恬荔 糯宝也不认生,磕个头叫了声师父就把玄清当做自己人。 见她牵着玄清的大手蹦跳着出了家门,时四哥不是很放心地说:“爹,要不我跟上去瞧瞧?” 说到底玄清的身份成谜,他们谁都还不知道利害呢,就这么让糯宝跟他出去安全吗? 时野却说:“信人则不疑,玄清大师帮了咱们的大忙,看起来也不像对糯宝有坏心的,且再看看吧。” 如果只是多了一个对糯宝好的人,他们是没必要小人之心的。 在时野的说服下,原本想拔腿跟上的时二哥和时三哥都咬牙止住了脚。 而身后的一切也都传入了玄清的耳中。 他嫌糯宝走得慢,大手一伸就直接把糯宝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糯宝坐肩膀头子是坐习惯了的,抱着他的耳朵就指点道:“就是前头,我昨天就是在前头吃亏的。” 要不是反应及时将邪阵的恶气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引了过来,那昨晚荒山里的事儿肯定还有更大的麻烦。 玄清听完有些不满,沉沉道:“你太冒险了。” 如果形势失控,那阵法反噬带来的后果会更加严重,起码绝不是眼下的糯宝能独自应付的。 糯宝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可大难临头了也想不到多的办法。 她把下巴杵在玄清的脑袋上长长地叹气,苦大仇深地说:“不过我想了很久,到现在都没想通这么阴邪的阵法为何会有人用在上岭村,我盘算过上岭村里的人跟那些黑衣人的因果来往,可二者并无交集啊!” 时小叔起了歹心想害人,这个她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那种品种的癞蛤蟆根本就不可能放得出好屁,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可那些一看就神秘且手段阴狠的黑衣人跟上岭村前无交集后无来往,为何会勾结了时小叔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听出她话中的疑惑,玄清淡淡地说:“这世上很多恶都是没有因果的,归根结底万物也阴损不过人心。” “下次不可如此冒险了。” 糯宝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到了昨晚的地方就发现了残留的一小片漆黑。 那是阵法反噬的痕迹。 有了玄清这个大佬坐镇,她的胆儿大了很多,直接伸手去碰。 玄清也不拦她,等她站起来了才说:“看出什么来了?” 糯宝拧着眉说:“恶意。” 很多很多的恶意。 浓稠到化不开的恶意。 昨晚所见的那些黑色雾气全是由恶意和仇恨所化,所以才会有那么可怕的杀伤力。 玄清对她的悟性极其满意,颔首一笑才说:“人心五毒,贪嗔痴怨求不得,你可能辨出这些恶意为何物所化?” 糯宝理论知识丰富,实践经验匮乏。 她为难地想了想,很诚恳地摇头:“不知道。” “这是为五毒所化,你可以理解为五毒俱全。” “啥?” 糯宝神色精彩地看着一本正经的玄清,有句吐槽到了嘴边愣是逼着自己咽了回去。 你这不是说的一堆废话吗? 你可真有意思。 说废话被嫌弃的玄清也不介意她的小表情,挥手弹散了此地残留的黑气,淡淡道:“五毒为人心,所以这里的黑雾皆为活人的生机而成,这么说听懂了吗?” 换句话说,他们眼前所见的每一寸黑气,在不久的之前全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那些黑衣人不是第一次这么作案了。 不明不白惨死在他们手中的人还不少,只是枯骨亡魂无数,少有人知。 糯宝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悸,下意识地皱眉说:“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人?这些人幕后之主究竟是谁?” 若不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疯狂作案,那些人绝不会这么熟练且残忍。 她说完朝着玄清眨了眨眼,好奇道:“师父,你是不是知道这些人的来历?还是说,你就是为了追查这些人才撵着过来的啊?” 否则的话根本说不通啊。 好端端的玄门大佬不在自己的神仙居所待着,反而是朝着上岭村这样的穷乡僻壤跑。 玄清被她话中的试探逗笑,曲起指尖在她的小脑门上轻轻一弹,嗤道:“想套我话?你还嫩着呢。” “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等你长大了或许就能再多些了,现在为时过早,还不着急。” 他带着糯宝走一趟就是为了消除此处残留的恶气,事成之后就打算折返。 可糯宝却揪着他的手说:“师父,帮我个事儿呗。” 一看她有意卖乖,玄清的视线要笑不笑地自她胸前挂着的小布兜上划过:“是你揣着的这个鬼东西的事儿?” 糯宝利索地打开布兜嘀咕道:“什么鬼东西?人家有名儿有姓的,他叫柳杉好不好?” 柳杉本就神魂虚弱,见到比糯宝更为强大的天师当场下的两股颤颤,魂体瞧着都虚弱了不少。 糯宝赶紧说:“你别怕,我师父是好人,他不会害你的。” 柳杉鼓起勇气跪地叩首。 玄清垂下眼说:“糯宝。” “嗯?” “你不该过多插手这些阴物的事儿。” 阴阳两隔不是说笑,这是天地初开时就立定的规则。 饶是糯宝有玄门功法庇体,长期与不属于阳间的阴物打交道,也难免会损她的元气。 特别是在看到柳杉的魂体上竟散发着糯宝心头血的气息时,玄清的眸中甚至闪烁起了怒意。 “执念不散的顽固,就该饱受作茧自缚的苦楚,你……” “我刚夸过你人老心善,你怎么抬手就开始拆台?” 糯宝护在抖得都快随风散了的柳杉前头,哭笑不得地说:“师父你生那么大的气做什么?” “柳杉是个好鬼,他没做过恶事儿,前后还帮过我好几次忙,我都答应帮他了,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玄清瞧着还是不悦。 糯宝开始叉腰竖眉:“你才答应什么都帮我的。” 怎么能拜了师就翻脸不认人呢? 玄清硬邦邦地说:“你对这种规则之外的东西毫无戒备之心,长此以往必受祸端。” “那我不还有师父撑腰吗?” 糯宝理直气壮地说:“你说了帮我撑腰的啊,我惹祸了你能眼巴巴地望着吗?” “师父,做人不能太时恬荔。” 时恬荔也就是她,时常说话都是不算话的。 可她人小有豁免权,一把年纪了可不能这样! 玄清实在无法了,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就不怕我揍你?” 糯宝谨慎地眨眨眼:“挨揍了我会哭哦。” “我真的会哭很大声。” 为了打消玄清的危险念头,她还朝着小河对面岸边的草笼子里指了指:“我大哥和三哥都在那边悄悄看着呢,他们会帮我揍回去的。” 所以你最好忍住。 不然挨揍我可不管。 玄清万般无法只能是认输似的看着眼前的小娃娃,沉默良久后揉了她的小脑袋一把,闷闷道:“我看你入玄门时学的规矩是都忘干净了。” “罢了,这回就且先依你,不过下不为例。” 糯宝听到这话也不在意。 关关难过,先捡眼前的过。 至于什么下不为例…… 那就下次再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们都是凶手! 玄清拿糯宝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有了他的帮忙,糯宝一直找不到的残魂似乎也有了些线索。 早就吓得一个胆儿裂成了八瓣的柳杉一点儿不敢耽搁,连忙就顺着他指出的方向化作青烟荡远,瞧背影仿佛是恨不得直接生出八条腿来一起跑路。 糯宝幽幽道:“师父,你吓着他了。” 玄清冷笑道:“这种执迷不悟执念不散的玩意儿,本来就不该在此徘徊。” 糯宝不置可否地耸耸小肩膀,也试探出了玄清对自己的无限忍让。 她师父好像脾气还不错? 起码面对她的无理要求还是很能忍的。 是个好师父! 玄清全然不知自己得了个怎样的评价,看着坐在旺财背上的小人儿,意味深长地说:“你还需勤加修行,不可忘了根基。” “好好的底子,愣是在闲散玩耍中多了一层浮气,长此以往你如何应对危机?” 糯宝想不出自己可能面对的危机在哪儿,心很大地说:“好啦,师父说的都对。” “那你记住了多少?” “你说娘会做我爱吃的八宝饭吗?” 糯宝文不对题地说:“我娘做的八宝饭可好吃了,就是做的过程太麻烦,我平时都不忍心折腾她和二哥。” 她歪着小脑袋看着满脸无语的玄清,认真强调:“师父我没骗你,我娘和我二哥做饭真的可好吃了!” “你只记得吃了是吗?” “那不吃的话,我怎么长身体?” 糯宝还对第一次见面时被挤兑矮小的事儿耿耿于怀,暗中下定决心:今日要吃两碗饭,争取靠饭量惊艳所有人! 她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儿,无奈实力属实不济。 今日在饭桌上拔得魁首的,依旧是从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王长栓。 王长栓干饭实力惊人的强,连着续了四碗后还在意犹未尽。 他摸着滚圆的肚子说:“我觉得我还能吃。” 早就认输的糯宝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我觉得你要不还是别吃了。” 她有点担心他的肚子会炸开。 王长栓误以为她是被自己惊艳到了,矜持地一点双下巴,嘿嘿道:“糯宝,你拜师以后还能跟我一起玩儿吗?你是不是要学很多神秘的东西?” 糯宝说不清自己学的算不算神秘,故作不懂地看向了玄清。 “师父?” 都这时候了,您老就别端着了啊! 快上! 被寄予厚望的玄清咬紧牙关,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慢条斯理地说:“糯宝还小呢,不必学太高深的东西。” “明日我要出去远游,糯宝你在家好生听父母的话,记得勤习为师教你的东西,知道吗?” 糯宝闻言脱口就想说你是不是在搞笑? 他哪里有教什么? 不过面对玄清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的目光,她一咬牙还是乖巧地点头。 “好哒,糯宝记住了!” 都说神神叨叨的东西少打听为妙,人家师门的不传之秘就别去多嘴为佳。 所以王财主及时捂住了傻儿子的嘴,笑着打圆场:“大师刚来没两日,这就有急事儿要走吗?” “您要是不着急的话,不如留下多住几日,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我临时想到个东西着急去取,倒也不急着在此久住。” “只是……” 他拉开糯宝的小手轻轻一点,在糯宝奇怪的目光中低低地说:“糯宝,三月本该春风起,可少不得也有无妄之灾。” “若有变故,保护好自己,其余只可求尽力而为,记住了吗?” 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听起来就很是莫名。 可莫名其妙的,糯宝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心头却是无声一跳。 好像不太对劲儿。 她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都未能等到第二天,一度引来所有人围观的玄清就十分低调地出了上岭村。 他来的时候无人知晓,走的时候也无声无息。 糯宝却把他临走时说的话记在了心上。 眼下就是三月春风起的好时候,风和日丽清风和煦,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师父说的无妄之灾从何而起? 她揣着古怪跌入梦乡,睡着之前本来是想着第二天出去村里转转的,可谁知有人压根就不想等她睡到自然醒。 痛失爱子的老太太终于带着自己的癫狂杀过来了。 她这回是真的要疯了。 时小叔自作自受,死了也是令人拍手称快的枉然。 村长深知时野夫妇不想惹麻烦的心思,是他亲自带着人把时小叔的尸首给老太太送过去的。 昨日送去的时候,村长也跟她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想着有了这一茬老太太说不定就能消停点儿。 可想太多终究还是想太多。 疯子的念头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 老太太守着时小叔的尸首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宿,等把眼泪都熬干了,确定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再也回不来了,悲伤就瞬间转化为了无处可发泄的愤怒。 时平断气的时候,时野是亲眼看着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时平没了气息,他如此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幺儿离自己而去。 时野当真是好歹毒好险恶的一颗心! 老太太双眼通红疯了似的跌在家门口,喊出来的声调跟老树上的乌鸦一样声声刺耳。 “时野你就是个黑心的畜生!老娘算是白养了你那么多年!” “你居然跟这些黑心的一起害死了我的平儿……你们把他害死了啊……” “你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老娘咒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在老太太看来,整个上岭村的人都是害死时平的凶手。 所有个个都当骂。 她边哭边咒神色癫狂,敞开的门内时野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 “你说错了,他是被自己害死的。” 时平若可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安分守己地去了流放之地,那他说不定还有可期待大赦天下得以归乡的那天。 可他不思悔改一错再错,咎由自取有今日恶果,纯属是自作自受,怨天无用。 老太太极不甘心,疯魔似的拍着地面大吼大叫:“你为啥不救他?他被找到的时候明明还活着!你为啥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我救不了他。” 时野堪称冷漠地回了一句,在老太太濒临发疯的时候凑近了,一字一顿地说:“话说回来我还想多嘴问一句,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捕捉到老太太闪烁的目光,时野咬牙道:“你知不知道,全村的人都险些为他的愚蠢丧命?” “你怎么好意思问我为何不救他?” 没让玄清大师在荒山里一把火把他化作灰烬,还能拖下山勉强留了个全尸,这已经村民给时平留下的最后的仁慈了。 否则时平就该灰飞烟灭! 老太太猛地一呛后不依不饶地叫喊起来,还想冲过来跟时野撕打。 可她刚一动,不远处就响起了村长忍无可忍的声音。 “把她给我捆了!” 第一百五十章 言断生死之期 如果说在此之前,村民对这对反复作死的母子还有几分不可说的同情心,那么在意识到时平想做什么以后,这点儿为数不多的怜悯也早就磨没了。 有些人就是不配。 村长实在见不得这么个搅屎棍在村里搅和,黑着脸说:“我看她是早就疯魔了,与其放了在村里四处聒噪,不如锁在家里安心养老!” “来几个力气大的,把人捆了直接扭送回去,门和窗户都上锁,不许她再出来!” 仍有余怒的村民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就把老太太摁了下去。 村长则是赶在时野开口之前说:“你是为人子的,自然有不忍之心,可在全村的大是大非面前,你可不能犯糊涂!” 时野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没说话。 村长快刀斩乱麻地下了决断:“往后不许她再随意出来,每日的一日三餐由族里找人送过去,送到她死的那一日!” “谁也不许为她求情!” 村长一语定乾坤,强力压下了所有可能的流言,也极大可能地将关系与时野一家撇清了。 由族中送吃食供养,村里统一看守,上一次获得如此殊荣的还是一个发疯了伤人的男子,老太太是全村出的第二个另类。 戴红柳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连忙站出来说:“分不清是非的自然该由您做主,不过赡养之责倒是我们该担着的。” “往后虽说老太太是由族里人看管,可我们愿意出钱承担她的吃喝用度,绝不让族里出多余的钱。” 好吃好喝地养着,自由绝对没有。 老太太触了众怒后被关在那一方狭窄的屋子里,是否能熬到长命百岁就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能做的也都做了。 她的提议得到了村民的认可,不甘心就此被关起来的老太太也挣扎着,被人堵住嘴拖了回去。 在止不住的议论声中,糯宝窝在时大哥的怀里说:“大哥哥,奶奶好像是要死了。” 时大哥错愕道:“糯宝,你说什么?” 糯宝借着玄清的名头开始扯大旗,指了指老太太刚才躺下的地方说:“那里有灰白色的丧气呀。” “师父说的,只要人的身上出现这种颜色的气,那就是要死了。” 时大哥一时没来得及多想,震惊未平就听到糯宝轻轻地说:“她命数到了,差不多也该绝了。” 很快她们家的人就可以披麻戴孝了。 糯宝的声音不算小,靠得近的人差不多都听到了。 有见识过玄清手段的人对此暗藏狐疑,更多的只是一味地笑。 就算是玄清大师厉害,可糯宝是昨日才拜的师,她这么一丁点儿大,她能看懂什么呢? 小孩子家家的胡说罢了。 可随着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原本只当糯宝是在胡说的人就笑不出来了。 茅屋内,吴大夫面色凝重地收回自己的手,忍着心惊小声说:“救不回来了。” 难不成真被糯宝一语说中了? 前来送饭察觉到不对的大娘咽了咽唾沫说:“真被糯宝算准了?这老婆子今日就要死?” 吴大夫对神神鬼鬼一道毫无所知,拎着自己的小药箱苦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不过瞧着她这个样子,连今晚都悬。” 熬不过去了。 老太太被关起来以后其实也没受亏待,每日两菜一汤从窗户里送进来,吃喝也都一应俱全,唯一缺少的就是自由。 她该吃的也吃了,瞧着一切与正常无异,可叫骂声却在一日一日地减弱。 大娘今日来送饭没叫出动静,打开锁看到老太太满脸灰白地倒在地上,连忙就去把吴大夫找了过来。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闻讯赶到的薛婶赶紧说:“这样可不成,得赶紧去把时野一家叫来!” 老太太身前做了多大的恶是一回事儿。 她要是真熬不过去了,那孝子贤孙是一定要在这儿跪着送灵的。 大娘脚跟打绊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村里也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匆匆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在时野抱着糯宝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 薛婶吸了吸气小声说:“糯宝啊,你瞧瞧你奶奶,看她能不能熬过去今晚?” 糯宝是被从被窝里强行抱出来的。 她忍着困倦揉了揉眼睛,瞥眼朝着屋里扫了一眼,就打着小哈欠说:“能呀。” “奶奶还能活七天的。” 七天后就没法活了。 薛婶诧异道:“可吴大夫说,她连今晚都熬不过了啊。” “她还有一口气悬着呢,七天的罪是必遭的。” 见大家伙儿一副不理解的样子,糯宝掰着自己的小手动了动手指,软乎乎地说:“师父说,这叫不得善终。” “小姑是在奶奶的漠视下被害死的,奶奶的手里就背负了一条血亲人命的业障,她要熬七日为小姑化解怨气,受足了罪才能解脱。” 简单地说,造下了人命的业障,死的过程绝对不会简单。 老太太现在已经是水米不进了,那也要吃不进喝不进地熬七日,等业障消了才能走入新的轮回。 这七日她势必时刻煎熬,分秒遭罪。 糯宝所言跟吴大夫的判断截然不同,也直接违背了吴大夫引以为傲的医术。 他本来是要走的,可小药箱一放立马就顿住了。 “她还能活七日?” “肯定能。” 糯宝信誓旦旦地说:“从今日第一缕旭日初升时开始算,足足七天,八十四个时辰,一分不多,一刻不能少。” “那我倒是要在这里守着瞧瞧,看是你算得准,还是我看得准!” 糯宝对他的不服气回了另一个小巧的哈欠,抱着时野的脖子就小声哼哼:“爹爹,我困。” 时野难得的有些发愁,抱着她晃了晃小声说:“那我让你大哥送你回去再睡会儿好不好?” 糯宝和吴大夫各执一词,老太太的情形瞧着确实是不大好,他眼下不好走开。 糯宝懒懒地嗯了一声,被时大哥接过去抱好就闭上眼开始呼呼大睡。 见此情形的人神色各异,想了想决定留下来瞧个仔细的人还不少。 时大哥有些头疼,决定先把糯宝送回家。 糯宝睡饱了吃好,还在自己的小木椅上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木连环,可直到她吃了晚饭,守着老太太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赶回来做饭的时二哥捏了捏糯宝的小脸,轻轻地说:“糯宝,你师父教会你那么多了吗?一天的时间你就会断人的生死之期了?” 糯宝扒拉着手里的木连环理直气壮地说:“师父说我聪明,他一说我就都会了。” 她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时二哥听完转头跟时四哥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却都是不可说的凝重。 自古以来可断生死的都是传说奇志中的大能之辈,糯宝如今不过三岁,她如此过人的天资,真的是好事儿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说的没错啊,你就是生不了 糯宝言之凿凿,用最稚嫩的声音判定了老太太的死期。 村民从一开始的怀疑到逐渐半信半疑,数着日子熬到了第五日,仅剩的那点儿不敢相信也都化作了不可言说的震惊。 受到冲击最大的是吴大夫。 老爷子医术绝佳,半辈子手头上看过的疑难杂症数不清,他说没救的人,就从未有过从鬼门关掉头回来的。 可这次他失算了。 他收回把脉的手,看着双目圆瞪却吃不下任何东西,也动弹不得说不出话的老太太,花白的眉毛狠狠打结。 “五天了,脉象变化不大,气也吊着呢,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前来查看情况的村长苦笑道:“谁不是呢?” 要换作常人,气息微弱熬了这么多日,吃喝都不进,早就没气儿了。 可老太太就这么熬着,真像是被糯宝说中了,非要受足了七日的罪才能解脱。 村长摸着拐杖嘀咕:“糯宝说的七日一刻都不能少,这么算下来的话,她断气的日子也不远了。” 再熬两天一夜就行了。 吴大夫哭笑不得地说:“你还真当糯宝连时辰都能说得准?” “她为何说不准?” 村长满脸激动地扯了扯自己的胡子,小声说:“前两天二娃的爹娘打起来了,说是家里进了贼,藏着的银子丢了,他们两口子怀疑是张二娃把银子偷拿着出去花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摁着娃就抽了一顿,张二娃哭着去找糯宝哭诉,你猜最后怎么着?” 吴大夫没留心外头的事儿,顿了下奇怪道:“怎么着?” 村长涨红着脸猛拍大腿:“糯宝一算就给找出来了!” 张家两口子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傍晚的时候还揍了两顿娃都愣是没找到的东西。 糯宝听张二娃唧唧呜呜地哭完了,人在家里坐着,小手一掐就准确地说出了银子的地方。 合着藏钱的钱袋子被耗子拉进了耗子洞,就在家里的床头底下塞着呢,一文都不少,全部都在! 吴大夫听完有些错愕。 “真算准了?” “那还能有假?” 村长还想夸一番糯宝的神机妙算,可吴大夫的脸色却逐渐沉沉。 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村长古怪道:“咱们村里的孩子出息了,你这是啥表情?”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吴大夫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咬牙说:“自古以来能识破天机的人少有,但凡出了一个都可震惊世人,你只记得这些人的神断本事,可曾知道这些人的下场?” 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 但凡是能识破天机可出言断定的大能,虽说辉煌一度,可最后总是少不得要落下一个残缺弊病的后果。 这是卜算天机的代价。 村长面上的骄傲瞬间被后怕击溃四散,脸上多了肉眼可见的慌乱。 “这……这可不行啊!” 糯宝才三岁呢,要是算得多了,那岂不是害了这孩子? 吴大夫也冷着脸说:“她要是算得不准也就罢了,权当是小孩子的胡闹,可要是事事都能算准,那就不好说了。” 村长一琢磨着急得坐不住,立马站起来说:“这孩子说的生死能否对应得上,全看床上这个老太婆能不能熬到她说的那个时候,没两日了,等印证了再说。” “你在这里看着,我要去找时野家两口子说说话。” 村长刚出了茅屋不久,就在路边看到了糯宝和几个孩子。 糯宝正被白地牛家的媳妇儿拉着不放。 “糯宝,这是嫂子特意给你买的糖,你吃了帮嫂子算一卦好不好?” 糯宝警惕地看着她递出来的糖,拍了拍自己的小布兜说:“不用啦,大哥哥给我带了糖的,我自己有。” 她家的家训,不熟悉的人给的东西绝对不能吃。 她也不让自己的小伙伴吃。 白嫂子尴尬地笑了一声,蹲下拉住糯宝的小手说:“糯宝啊,我听说你帮蕙娘许了一诺,她就怀上了,你说话这么顶用,你也帮我看看好不好?” “我要是能怀上了,那我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糖!” 糯宝神色古怪地看着满脸渴求的她,幽幽道:“可是你家有好几个小娃娃呀,招娣和盼弟不都是你家的吗?” 白嫂子咬着牙骂了一声晦气,急躁地说:“我问的是怀儿子,不是生一堆没用的丫头片子!” “你帮我算一下,看我啥时候能生儿子?” 糯宝了然地哦了一声,双手捧着她的脸端详片刻,笑嘻嘻地说:“你生不了儿子啦。” “你没有儿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 “糯宝!” 一直在单方面热情的白嫂子突然对着糯宝发难,恼怒之下的一推险些把糯宝推翻在地。 王长栓和旺财同时动了,一人一狼叠罗汉似的叠在地上,糯宝稳稳地坐在了王长栓的肚子上。 糯宝像是一点儿也不意外自己会被接住,听到王长栓和旺财的哼哼的咯咯地笑出声,晃着自己的小脚轻飘飘地说:“白嫂子你恼什么?” “我说的没错啊,你就是生不了了。” “你不光是生不了儿子,你的几个女儿往后各个远嫁,没有人会养你的。” 对于一个以生儿子为执念的人而言,她说出的这几句话可谓是字字诛心。 情绪激动的白嫂子再也忍不住了,满脸狰狞冲上来就想扯糯宝的嘴。 可刚一动就被一声怒斥喝住了:“白地牛家的你干啥呢?!” “你难不成还想打人吗?!” 糯宝闻声转头,对着脸色黑如锅底的村长高兴招手:“村长爷爷!” “哎。” 老头儿头疼地快步走过来,把糯宝从王长栓的肚子上牵起来说:“好孩子,摔疼了没?” 糯宝也不弄虚作假,转头指着艰难爬起来的王长栓和旺财乐道:“长栓哥哥和旺财给我垫着呢,不疼。” 村长被她的鬼灵精逗笑了。 “成,不疼就好啊。” 他怜爱地摸摸糯宝的小脑袋,转头看着白嫂子立马就换了一副厌恶的冷脸。 “白家的,你往日做的糊涂事儿我不想说你,可你别当糯宝小就是你能随便欺负的。” “糯宝她家里那些人没一个是好惹的,你要是敢伤了她一个头发,你且看戴红柳会不会去揭了你的皮!” 戴红柳平日里是与人为善,也不招惹是非。 可要是有人敢动她的宝贝女儿,她袖子一挽也能立马就跟人拼命! 白嫂子本来就理亏气急,还被村长逮了个正着,顿时就更心虚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也没想干啥,我就是……” “我管你想干啥!” 村长怒道:“没事儿就赶紧滚回家去,往后少往这几个孩子的跟前凑!” 纠缠的人被撵走了,村长惆怅地嗐了一声,蹲下拍了拍糯宝小手上的泥,轻轻地说:“糯宝啊,你刚才为啥那么说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识字的小孩儿那么多 糯宝歪了歪脑袋,茫然道:“爷爷说的是,我说她生不了儿子吗?” “对,你为啥这么说啊?” 糯宝听出村长嘴里的试探,也懒得藏着掖着。 她脆生生地说:“当然是因为她早年造下的业障太多,人命抵不上了呗。” 村长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听到她这么说表情立马变了。 “你看出来她造过人命的业障?” “对呀。” 糯宝盯着他震颤的瞳孔,一本正经地说:“白嫂子的背上跟了三个女娃娃,全是……嗯……这么大的。” 她伸手在村长的面前比划了一个长度,嫌弃地撇嘴说:“娃娃还小呢,都没长牙,也不会走路,只能是在娘亲的背上趴着。” “她一直把这几个女娃娃背着,当然生不了儿子呀。” 不光是生不了,老来还必遭报应,势必落一个孤苦无依老来凄凉的惨状。 这就是因果报应不爽。 全都是她应该得的福报。 村长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僵了。 白地牛家的媳妇儿已经三十了,她家最小的姑娘也有八岁,上一次怀孕还是九年前。 也就是说,被她残忍扔在河里溺亡的那三个孩子,都出生在糯宝之前的很多年。 她做的这些事儿村里不少老人都知道,当年也是村长及时发现了被扔到河里的女婴,才冒险把那个小娃娃救了回来,为了这事儿他当初还跟白家的吵过一场。 可事情过去了很多年,除了村里的一些老人,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些过往了。 糯宝才三岁,绝对不会有人跟她说起这些。 这孩子是真的能看懂啊…… 面对糯宝的与众不同,村长一开始是幸与荣焉的狂喜,可现在却觉得心头拔凉。 这样的得天厚爱,对糯宝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他不敢再耽搁,赶紧拉着糯宝说:“刚才的事儿不许跟别人说了,知不知道?” 糯宝懵懵地点头。 村长立马就说:“走,我送你回家。” 糯宝其实还不想回家,她刚出来还没玩儿够呢。 可村长爷爷的话还是要听的。 她恋恋不舍地对着小伙伴说:“我先回家了哦,明天再找你们玩儿。” 原地的小伙伴们冲着她摇手:“糯宝明天见!” 时野和戴红柳心事重重的在屋子里相视沉默,院子里的时二哥突然说:“爹,娘。” “村长爷爷来了。” 村长来了? 时野连忙出来迎,看到村长牵着的糯宝眉心无声一跳。 “糯宝,你是不是跟爷爷调皮了?” 糯宝一脸无辜地摇头,村长连忙说:“不关孩子的事儿,我是来找你们的。” “糯宝她娘在不在?进屋,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时二哥烧水泡了茶端进屋,屋内每个人的神色都带着说不出的凝重。 村长把刚才路上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叹道:“也是怪我一时欢喜过了头,竟是忘了这样的大忌。” “糯宝这孩子既然是能得大师看中,那资质上的与众不同自然是不用多说,可你们当爹娘的也要记着,这样的不同不见得都是好事儿啊。” 糯宝现在年岁浅,唯一懂得此道的师父还不在身边,万一她哪天就把天机说破了怎么办? 看得太破不是好事儿。 时野和戴红柳也在为此担心。 戴红柳闻言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糯宝,红着眼说:“不瞒您说,我们也担心这个呢。” 他们做父母的不奢望孩子能有多大的出息,唯一盼着的就是平安二字。 可自打荒山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还有糯宝言定老太太死期的话出口,现在盘算着找糯宝掐算的人比比皆是,挡都挡不住。 糯宝还小呢,也不晓得其中的利害。 他们也总不能把糯宝关在家里不许出去,否则像什么样子? 村长见此怅然道:“我改日跟族长商量一下,好生敲打一下咱们村里的人,不许他们出去胡说。” 尽可能让更少的人知道糯宝的特殊,那就能极大可能地减轻她言破天机的代价。 身为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他们唯一能想到的也只能是这样了。 时野和戴红柳听了立马站起来连声道谢。 村长苦笑摆手:“她既然是叫我一声爷爷,这就都是我该为她打算的,这么见外做什么?” 他蹲下身拉住糯宝的手,认真地说:“糯宝要听爷爷和你爹娘的话,往后要是有谁找你算卦看命,你就说自己不会,什么也不知道,不能再跟别人说了,知道吗?” 糯宝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等送走了村长,又被家里人轮番叮嘱了一遍。 他们是真的很担心。 等叮嘱到时四哥的时候,糯宝的脑袋都已经变得很大很大了。 她嘟着小嘴把听了很多遍的话重复了一遍,望着四哥哥暗藏担忧的目光,轻轻地说:“四哥哥放心,我都记住啦。” 一字不落全都记住了! 这些东西就算是别人不说,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卜算太多道破机缘的代价其实没有家人想象中那么大,对她的坏处也就是睡的时间更长些,大不了就是病上一场损些元气,说到底是无伤大雅。 她这几日之所以处处招摇彰显自己的本事,也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特殊,好引人注目。 她只是在为不久后的大事儿做铺垫啊…… 她真不是故意招摇的…… 时四哥不知她心里的惆怅,安抚似的抱着她说:“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这是老天对糯宝的厚爱,不必为此有负担。” “可是糯宝还太小了,你只需要在爹娘和哥哥们的羽翼下慢慢地长大,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别的都不需要懂那么早,记住了吗?” 糯宝依偎在他的怀里乖巧地嗯嗯嗯,察觉到四哥哥的肩背明显一松,眼珠骨碌一滚就开始冒坏水。 “四哥哥觉得糯宝的快乐最重要是吗?” 时四哥不假思索地笑了。 “那是当然。” 糯宝眨巴着眼说:“那糯宝写字的时候不快乐怎么办?” “四哥哥,村里不识字的小孩儿那么多,多一个糯宝不丢小孩儿脸的,真的,你信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光返照 糯宝巧言相哄,时四哥含笑摇头。 “糯宝说得真好,可不读书还是不行。” 眼看着小家伙的气势一下就萎顿下去,他忍着笑说:“不过今日破例,可以只写一张,好不好?” 谈条件是为了博好处。 见好就收也是小孩子生存的必备技能。 糯宝很懂事儿地连连点头。 “可以可以。” 少一篇也好啊。 毕竟鬼画符也是很累的。 糯宝兴冲冲地去完成自己的一日任务了,时大哥也带着疲倦进了屋。 “瞧着还是之前的样子,今晚你们去守着的时候稍微谨慎些,免得出了差错。” 自从发现老太太命不久矣,家里的所有安排都被迫中止,所有人都轮流去那边守着。 昨日守夜的是时大哥和时三哥,今晚就该是时二哥和时四哥去。 时四哥嘴上应得好,心里想的却是:糯宝说的七日之期还没到呢,老太太这口气一时半会儿还绝不了。 在数不清的关注中,村长接连走遍了族中每一个长者家的门槛,苦苦熬着一口气的老太太也终于煎熬到了第七日。 跟丧礼有关的东西都备好了,临到日暮落下时,戴红柳却突然拍了一下手。 “糟了。” “怎么了?” 戴红柳有些头疼地看着同样没想起来的时野,苦笑道:“你说怎么了?” “咱们忘了把这事儿跟老二家说了!” 时二叔是不愿意管村里的事儿,也恨不得跟这些穷亲戚隔了八百米远。 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老太太生了养大的儿子。 亲娘死了,他们一家指定是要来挂丧的啊! 忙昏头了的村长也是刚想起来,当即就说:“来得及。” “时野,你这就带上你家老大去我家拿骡车,赶了车进城通知他们赶紧回来。” 来回最多两个时辰,距离老太太断气还有四个时辰呢。 时野快步走了出去,与此同时不断朝着此处赶来的村民却越来越多。 这两日村长的嘴皮子都磨破了,总算是打消了大家伙儿想找糯宝算卦看命的热情,尽管暗处还是有不少打量的目光往糯宝的身上落,可到底是碍于村长之前说的话,再无人主动凑上前来问东问西了。 村长对此很满意,拉着糯宝就说:“你小娃子家家的,不必在这里守着,赶紧跟你小五哥回家去歇会儿。” 糯宝歪着脑袋说:“那我睡一觉再来好不好?” 村长好性子地点头:“当然可以。” 如果不是碍于村里的礼数不好太过违背,他甚至觉得糯宝不来都行。 糯宝看了一眼短短数日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形同鬼魅的老太太,礼貌地跟众人说了再见,才牵着自家小五哥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 时小五听了爹娘和哥哥们的各种叮嘱,也在极力想掩饰糯宝的与众不同。 他生怕糯宝一会儿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低声说:“糯宝啊,一会儿二叔家到了,你什么都不能说,记住了吗?” 照村里长者和家中长辈的意思,糯宝拜师和天赋不同的事儿就权当做是个村里的秘密,大家伙儿一起使劲儿把这个消息压下来就好,总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糯宝乖乖地说:“小五哥放心,爹爹都跟我说过的。” 她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坏了分寸。 时小五不是很放心地嗯了一声,结果还是忍不住反复嘀咕。 糯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视线转过村落后方群起林立的大小山头,心头却笼上了一层抹不开的阴霾。 她大概知道师父走之前似是而非的话是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他说的尽力而为是这个意思吗? 时小五不知道糯宝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了下去,只能尽力去哄她入睡。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也跟着睡着了。 晨起前的一刻,早就醒了的糯宝扒拉了他一下,在他朦胧的睡意中说:“小五哥,咱们该过去了。” 等他们走到地方,时候也差不多了。 时小五坐起来的时候都还是懵的。 他揉了揉眼睛反应过来糯宝这话是什么意思,忙吸了一口凉气说:“我怎么睡着了?糯宝,你……” “小五!” 时二哥从外头跑进来,抱起糯宝就沉沉地说:“快把衣裳穿好,跟我过去吧。” 糯宝说的七日,当真就是足足的七日。 一分不多,一刻不少。 原本形同枯槁毫无反应的老太太,在临近时辰的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只是眼里看不见人似的,一眼也不看在屋里或坐或站满了的人,张嘴就是在说自己饿了,要吃鸡蛋面疙瘩汤。 有经验的老人一看就知这是回光返照,连忙叫了戴红柳去烧火开灶。 足足两大碗疙瘩汤下肚,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笑了几声,说自己的柜子里还放着一身好衣裳,让戴红柳找出来给她换上。 她藏起来的是一套寿衣,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糯宝被抱着到地方的时候,老太太藏了很久的寿衣刚换好。 神奇的是,衣裳换好她的气息就弱了下去,眼里的光也在慢慢地散开。 她两眼呆呆地望着虚空,嘴里说的话更是让人心惊。 “妮儿啊,你别恼啊。” “娘不想害你的,可你活着你三哥就不成了啊,娘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怪我呢?” “为了我的平儿,谁死了我都是不心疼的,我愿意把命都给他,只要我平儿没事儿就好……” “你说啥?” “平儿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幺儿是要读书做大官让我享福的,他咋可能会死?你再咒他一句我就掐死你!” 她高声喊了一句,声调毫无征兆地就坠了下去。 屋里的人都看到了,她沟壑纵布只剩下一层面皮的脸上全是不甘和妒恨,可她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了。 见此情形的人有些心惊,族长迟疑道:“糯宝到了吗?” 村长抹着汗说:“到了,跟她哥哥在外头呢。” 算好了时辰能及时赶回来的时野不知为啥还没回来,可眼瞅着就要来不及了。 族长看了一圈没有信不过的人,当即就说:“我瞧她这样是要含着怨气死不瞑目了,去把糯宝叫进来看看。”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是个当之无愧的祸害,万一含怨死了也成了个祸端可怎么办? 村长心里也惴惴着,拔腿就往外走。 “糯宝,你过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早的时候怎么不见人呢? 时二哥不放心,跟时三哥一左一右地牵着糯宝走了进去。 糯宝看着险些把眼珠子瞪落在地上的老太太,奇怪地说:“族长爷爷?” 这不是准时准点儿要死了吗? 找她干嘛? 族长有些避讳,顿了顿才小声说:“糯宝啊,你看你奶奶这样会不会有别的差错?” 糯宝心直口快地说:“不会呀。” “她是造孽太深罪有应得,熬过了就没了。” 有她在,老太太就算是有心想变厉鬼也无用。 她会亲自尽一尽孝道的。 族长听到这话总算是放心了,众人的目光再度汇聚在了老太太的脸上。 有好奇的特意盯着桌上的香案,想借此判定糯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神到了这种地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床榻上的老太太不受控制地牵长了脖子大叫了一声。 距离最近的族长看到她的身上似乎闪过了一丝黑气,黑气尚未成型,不等众人看清,站在他跟前的糯宝小手一翻,微不可闻地斥了一声放肆。 他恍惚间好像看到糯宝的指尖飞射出了一道微光。 两道气息相撞,黑气恍若是他看到的幻觉似的,一下就散了。 再也无痕。 族长难以置信地看着糯宝,糯宝望着他充满震惊的双眼认真地说:“族长爷爷,奶奶会乖乖的。” 刚才那一道光打过去,不乖是不可能的。 族长见无人注意到这一幕,猛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把糯宝护在了怀里。 “好孩子,糯宝是个好孩子……” “你说她乖,她自然是会晓得乖的……” 而他话音刚落,老太太就彻底气绝了。 桌上的香燃断了最后一截,香灰嗖的落下,这个被很多人骂过也骂过无数人的老太太,终于走完了自己与良善无关的一生。 其实这个结果对她而言还算是不错的。 毕竟照她作恶多端的那种程度,没落个晚景凄凉都是福报,在场的人谁也不觉得可惜。 她这边刚断气,外头也起了抱怨的动静。 “大哥,你说的到底准不准?” 时二婶没好气地说:“天都没亮呢,咋就至于要这么急急地撵着来了?要我说等天亮了再来不也是一样的吗?” 一贯好性子的时大哥难得的有些忍不住,面无表情地呛了一句:“原本是想着夜深来的,可二婶折腾了一圈磨蹭到现在,眼瞅着天不是也快亮了吗?” 他就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人! 他们临时想起来没来得及通知二叔一家,一路掐着点儿赶了过去,可谁知道事儿说清楚了,人家一家子全都没人当那回事儿。 时二婶收拾这个换哪个,身上的衣裳都来回换了三四次,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柜都一起扛了拖过来,也不知道是来奔丧的还是来选美的,就差没往自己的脸上多抹几层脂粉。 他家的三个孩子也是如此。 大儿子磨蹭着不想出门,二女儿跟着亲娘涂脂抹粉,小儿子为了不能睡觉扯开嗓子就是一顿呜呜大哭,活生生耽搁到了现在。 本来老太太的死活他也不在意,可活活被这一家子奇葩弄出了怒气。 时二婶晃着手上的鎏金镯子啧了一声,恼火道:“时闻素你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跟自己的婶娘说话的吗?” “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你还有没有当晚辈的样儿了?” 时大哥见不得他摆谱的德行,脸逐渐拉了下去。 时二哥听到这话呵了一声,微妙道:“我大哥如何用不着别人说,可二叔二婶啊,你老娘就在屋里等着你们来见最后一眼呢,你再来迟一会儿,这一眼也就不必再看了。” 糯宝揪着二哥哥的手赞同道:“奶奶等你们呢,等不到。” 时二婶本来还想抱怨,可一听这话立马就觉得不对。 她狐疑地探头看了一眼,诧异道:“真死了?” 这么快? “不然你以为跟你说笑呢?” 村长黑着脸走出来,看到她一身穿红戴绿的就无比来气。 “你穿戴得这么花哨,是想把你死了的婆婆气起来再训你几句?你这样儿是来奔丧的吗?!” 自己穿得一身红艳艳的,连带着她家的巧翠也是一身粉红色的衣裳,这是来喝喜酒的吗?! 村里有看不过去的老人也在说:“没瞧见过谁家奔丧是这样的规矩,这还是孝子贤孙呢,什么样子!” 时二婶没想到老太太真的死这么快,收拾打扮这么久,无非也就是嫌乡下人土气,想靠着打扮压众人一头,好彰显自己是真的过的很不错。 可白事儿呢,死的还是她的亲婆婆,这一身艳红的衣裳突然就开始有些烫肉了。 时二叔的表情一直都是木的。 他是不孝,可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娘会死得这么仓促。 他被无数议论刺得红了眼,扭头看到媳妇儿女儿一身红艳艳的,忍无可忍地抬手朝着时二婶抽了个大嘴巴子。 “糊涂东西!” “让你穿成这样出来丢人现眼!” 明明大哥在家的时候已经提醒过很多次了,可这对蠢货还是坚持要这么穿! 要是换作平常,这一巴掌抽下去时二叔的小命都要没了。 可现在不同。 时二婶再跋扈也晓得自己理亏,捂着脸就绝望地说:“我也没想到啊!” “你咋就敢对我动手?!” “得了!” “人刚落气呢,你们赶来了不先进去磕头,在这里鬼吼鬼叫的做什么?” 村长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脸嫌弃地说:“你俩穿红的就不必进去了,省得再给你老婆婆气活了!” “还杵着干啥?赶紧去找身合适的衣裳换了啊!你难不成想穿成这样给你老婆婆守灵啊?!” 时二婶罕见地熄了气焰,红着眼拉着自己一起丢人现眼的女儿朝着戴红柳的身边凑:“大嫂啊,你给我俩找身衣裳吧。” 来的时候只顾着打扮了,也没想到多带身衣裳。 戴红柳见她实在心累,听着时安跪在老太太床前爆出的哭声,讥诮道:“没看出来,二弟还挺孝顺。” 这时候哭这么大声,早的时候怎么不见人呢? 时二婶被嘲得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羞恼。 可戴红柳还是留了一线。 “罢了,跟我来吧。” 她还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上丢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地要裂开了,山也要崩了 老太太确定是咽气了,那甭管她生前做过多少恶,死后的流程就必须走一遭。 只是她不管是人缘还是亲缘都是一等一的差劲儿。 勉强搭起的丧礼无人哭丧,被迫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也只是走个过场。 包括她娘家那么多人,结果却一个也没来露面,全场晃动的人头这么多,愣是找不出一个伤心的。 前来帮忙的人也一眼不看灵堂,权当自己单纯只是来吃席凑个热闹。 而且时二婶还在纠结另一个问题。 她看着被采买回来的各种吃食,恼火得瞪圆了眼:“大嫂,至于这么铺张吗?” 只是死了个不招人待见的老妖婆,随便糊弄糊弄得了,哪儿用得着买肉办酒的? 这样的丧席办下来,那前后得花多少银子啊? 她心疼得不住吸气,抓着戴红柳就不放:“我可事先说过了,老太太的生养死葬那都是你家的事儿,花出去的这些银子也跟我家没关系,我们就是来凑个孝子贤孙的,你可别想把账单往我家的头上扣!” 她一文钱也没有! 戴红柳被她吵得有些心烦,没好气地说:“谁说要让你家出钱了?” 从置办棺木到买菜办席,她开口要过一分钱吗? 她懒得跟时二婶争,甩开她的爪子就说:“村里人前后帮了不少忙,把该有的菜摆上桌这是该有的礼数,花多少我家会担着,用不着你急赤白脸地叫嚷。” 她做这些不是想给老太太风光大葬,只是单纯不想损了村里人帮忙的人情。 可别人可扯不上半点关系。 时二婶听到不用自己出钱,脸色立马就好看了许多。 她斜眼看着被人抬上来的半扇猪,不满地哼唧:“早说啊。” “你早说你家都包了,那直接去我爹的铺子里割肉多好?” 一次能卖出去半扇猪,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大买卖,何必便宜了别家? 戴红柳被她的两幅面孔刺激得越发烦躁,呵了一声就甩手走了。 她忙着呢,没空在这听这人聒噪。 按理说停灵应满七日,而后再选定时辰准时发丧。 可就在老太太死的第二日,糯宝却突然拉住了村长的手说:“爷爷,不能放七日。” 过几日村里有大事情,不能在这样的小事儿上耽搁。 村长听到这话紧张得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时安家的人一个都没听到,赶紧抱着糯宝往坐着一堆老爷爷的人堆里扎。 “糯宝,你刚才说的啥,你再跟爷爷们说一次。” 糯宝面对人多也不怯场,学着村长神秘兮兮的样子小声说:“停灵最多三日,多了不好。” 她没说具体是什么不好,可恰巧就是留下的这点儿尾音,容易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早已对她的本事深信不疑的族长皱眉说:“超过三日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糯宝满脸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摇头闷闷地说:“糯宝不能说的。” 孰轻孰重她心里清楚,不该说的坚决不说! 见她这副神态,原本神情还算闲适的几个老人立马就变了脸色。 不可说的都是大事儿。 那就不能耽搁。 听完村长的话,时二婶诧异道:“这么说,明儿个就能发丧了?” 老太太的葬礼如此简陋的吗? 戴红柳要笑不笑地看她一眼:“怎么,弟妹还想多跪几日?” 时二婶捂着自己酸疼的膝盖不说话了。 村长咳了一声说:“这是找阴阳先生算的时辰,照办就不会出错,你们这些当孝子的都准备一下,明儿个准时发丧!” 时安看起来像是想说点儿什么,可抬头对上自家大哥沉默得让人心悸的脸,又默默把嘴边的假把式孝顺咽了回去。 少折腾几日也好,省得耽误他回去做买卖。 反正老太太的事儿跟他家没关系,他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在时二婶不满的嘀咕中,终于到了送老太太上山的时辰。 墓穴是早就选好的,挖坑填土一气呵成,再在立好的新坟面前烧一些纸钱,众人就可以散开回家了。 时二婶终于脱下了灰扑扑的衣裳,穿上自己的粗缎褂子拔腿就要走。 “事儿都办完了,我们也就不在这儿耽搁你家的正事儿了,我们要赶着回去了。” 她都打听过了,戴红柳家买肉的银子还没结呢,万一多坐一会儿掰扯起来咋整? 戴红柳一眼看破她的心思,笑笑就说:“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慢走不送。” 这样的人在自己家里住着,她看着也心烦。 时二婶一脸求之不得,你千万别留我的样子拉着人走了,等他们一家终于出了门,时野看着盯着后山失神的糯宝终于是忍不住了。 “糯宝,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村长临时改了发丧下葬的日子,还特意找了个阴阳先生的借口在人前遮掩,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他的心里清楚,这应该是糯宝的主意。 前两日他的身边一直跟着人,心有疑惑也不好多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四下无人了,他就想问个究竟了。 糯宝收回自己涣散的目光,低低地说:“爹爹,你见过地动山崩吗?” “你说什么?” 时野难以置信地吸了一口凉气,对上的就是糯宝空洞的目光。 她低着头小声说:“地要裂开了,山也要崩了。” 大劫就在眼前了。 糯宝是在老太太断气的前几日察觉到的异常,可她却不敢直说。 天灾是大难,自来有因果相随。 她骤然说出口无人相信也就罢了,还很有可能会坏了原有的天定轨迹,乱了世间的因果之法。 所以她故意在人前露了一手,借此先获得了村长等人的信任,可那点儿信得过还是不足以让她说服全村的人搬走。 时野没想到她堪破的头一件大事儿居然是这个,猛地一颤后蹲下看着她的眼睛说:“糯宝,你说的是真的吗?” 糯宝有气无力地点头:“真的呀。” “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同样听到这话的时四哥立马就皱起了眉:“糯宝,这话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糯宝苦着脸摇头。 “不敢说。” 也不能说。 说了没多少人信是一回事儿,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非议。 可这些在迫在眼前的天灾面前,好像也都是不值一提的细节。 时野脑中飞快闪过无数画面,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却是:“剩下的我会去做,不用你管。” “闻墨,你叫上你娘随意收拾点儿包袱细软,立马就带着你娘和弟弟妹妹们去县城住下。” 先把家人都送走,剩下的尽力而为,也算是…… “不行的。” 糯宝突然抓住他的手仰头说:“爹爹,县城也不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猛兽出山 这是百年难遇的大灾,到县城也避不开。 时野猛地一猝,遍布血丝的双眼无声发颤。 他反复吸气后才沙哑地说:“那何处可避?” “空的地方。” 糯宝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说:“越空旷的地方越好。” 不要聚集山脚下,不要聚在房屋内,所有人尽可能地往大片空旷的地方汇聚,只能靠这种办法躲避天灾。 县城房屋林立都紧挨着,一旦地动必然是遭灾最严重的地方,那里绝对不行。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糯宝索性坦诚道:“出村西南往北有一片空地,那里有生机可寻。” 换言之,要想活命就往哪儿跑。 除了那里绝大多数地方都不安全。 时野听完第一反应就是去叫人赶紧走,可脚下刚动注意到糯宝闪烁的目光,忍不住问:“糯宝,你跟爹爹说实话,把这事儿透露出去对你会不会……” “不会。” 糯宝很坚定地说:“我是在行善事,师父说这是好的。” 上天给凡人可窥一线天机的本事,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否则众生皆弱如蝼蚁,在无情的天灾劫难下如何存活延续? 得了她的肯定答复时野不敢再耽搁,脱下了戴孝的衣裳就朝着村长家快步走了过去。 可糯宝瞧着却不觉得多乐观。 春耕时节谁家都忙着呢,少有得空。 而且庄户人家没啥家底,一座几辈人拼凑出的茅屋,三五亩能吃得饱肚子的良田就是全部。 在灾难发生之前,说破了嘴皮也是无用的,村民舍不得放下这些的。 她想了想,决定采取一点相对极端的办法。 “旺财,你过来我跟你说……” 旺财听完糯宝的话,脚下飞快地一头扎进了深山之中。 时野也抵达了村长家中。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含糊了糯宝在其中的作用。 村长听完他的话,死死地拧着眉说:“你是说山间的土石有异动,似有地动山崩之相?” 时野沉着脸点头。 “我早年间在外走动时凑巧见过一次地动,大灾之前异动频繁,家中野外的动物也都有异于往常之举,我最近留意看了看,确实是不太对劲儿。” 村长尚未答言,他的儿媳就说:“要这么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她带着散不去的惊讶道:“我昨儿个去河边洗衣裳,看到水里的鱼跟疯了似的朝着水面蹦,还有胳膊那么长的也都在蹦。” 就算是变天的时候水面有异,争先恐后往上蹦的也都是些小鱼儿,那么大的属实不常见。 村长听完若有所思地拧了脸,还没说话就听到外头有人惊慌地喊了起来:“大虫下山了!” “快来人啊!有大虫下山了!” 大虫就是老虎。 可这种猛兽都是避开人群而居,怎么会突然下山? 屋里的人急忙冲了出去,看清眼前的一幕顿时惊了个心惊肉跳。 数百斤重的吊睛老虎站在人群之前,警惕的四肢蹬地看着举着火把的众人,血盆大口喷出的全是血腥之气。 虎啸山林。 “让开!” 时野着急地拦住一个想把火把往老虎身上丢的人说:“别激怒它!” 老虎现在还没伤人,要是激怒了就不好说了! 他挂着冷汗挥手示意人群往后,可到底还是晚了。 有个藏在暗处的突然朝着老虎射了一支箭。 箭矢是自己打磨的,锋利不足也扎不透猛兽的毛发,箭矢自老虎的皮毛上擦过就落在了地上,可这一举动却彻底激怒了本就不安的猛兽。 原本只是警惕的老虎张开虎口大啸出声,摆出了攻击的姿态朝着人群重重扑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人群后突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呵斥:“胡闹!” “嗷呜呜!” 说你呢傻大个! 欲要伤人的老虎猛地转了个方向收住了大牙,糯宝也坐在旺财的背上穿过人群走到了最前头。 旺财是雪狼幼崽,糯宝是人类幼崽。 这俩小的捏在一处也不够大老虎塞牙的。 可后肢匍地在慢慢往后退的却是让人胆寒的猛兽。 老虎似有不满张嘴呜了一声,糯宝看了一眼地上的箭矢,没好气地叉腰:“你不是没伤着吗?” “山里待不下去了,来我这儿碰瓷呢?” 老虎不甘心的用粗大的尾巴重重地砸在地上,糯宝揪着旺财的耳朵就说:“凶它!” 旺财配合地嗷呜出声,气势十足骂得还挺脏。 大老虎甩尾抗议,紧接着身后的林子边缘就出现了很多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时野见状心底拔凉:“是狼群。”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这些往日罕见的野兽怎么都集体出动了?! 跟他一样心态炸了的还有聚集在此的村民。 要疯了要疯了。 这么多野兽同时出山是要出大事儿啊! 在数不清的慌乱中,糯宝趴在旺财的身上倒是很气定神闲。 说来惭愧,这都是她叫来的帮手来着。 她身为祸首却装出了无辜的样子,盯着大老虎就说:“你们既然是下山来避难的,就该拿出求人的姿态,凶叉叉的做什么?这么凶谁愿意留你?” 她说完大老虎像是听懂了似的,四肢直接趴在地上也不动了。 它刚趴下,藏在暗处的两头小老虎也磨蹭着走了出来。 在林子边缘暗中观察的狼群前后而出,大大小小的猛兽将所有能站得住脚的地方都挤满了,旺财的老娘也在其中。 大灾之前动物的感应其实比人类更敏感,哪怕糯宝不说,感知敏锐的动物也会暗中迁徙离开有灾之地。 它们能在此时齐刷刷地出现在这里,其实也是为了帮糯宝的忙。 旺财兴奋地冲着自家老娘摇尾巴,糯宝摸着它的耳朵说:“不着急,一会儿就让你们去说话。” 她太矮了,往人堆里一扎毫无威慑力。 还是坐在旺财的背上看起来比较信得过的样子。 众人早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破了胆子,见糯宝当真把猛兽群呵斥住了,尽管心中不解,可还是心急地说:“糯宝啊,你赶紧让它们回山上去!” 在这儿瞅着多吓人啊? 糯宝转头看着说话的人,歪着脑袋说:“可是它们不敢回去呀。” 村长敏锐地说:“为何不敢?” 糯宝揪着旺财的耳朵毛小声说:“它们说山要崩了,不能再在山里住了。” “不出山的话,会死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活着不是最重要的吗? 半个时辰后,村长家中。 从山中逃窜而出的野兽越来越多,可都没有伤人的意思,全都无比乖巧地聚集在了院子外头,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发号施令似的,整齐划一到让人咂舌。 村里的猎户一脸见了鬼似的惊悚,砸吧着嘴说:“人活的时间长了果然啥怪事儿都能见着。” 他居然看到了狼和鹿站在一处! 听到他的嘀咕,薛大叔苦笑着说:“狼和鹿算啥?” “你往村长家的猪圈里瞧,那儿还趴着两头熊呢!” 眼下分明没到熊从冬眠中醒来的日子,可这两头熊醒了下山不说,还很自觉地挤进了猪圈,把猪撵出去自己在里头呼呼大睡上了。 纷纷涨了见识的村民们聚在一处暗暗吸气,努力地竖起了耳朵听里头说话的动静。 都闹出这般声势了,糯宝索性也就不含糊了。 她有条有理地说了个大概,村长听完死死地拧起了眉心。 “一定得搬吗?不搬不行吗?” 上岭村是大家伙儿的根,一旦从这里出去,这么些人还能往哪儿去呢? 糯宝知道他的顾虑,想了想就说:“只是暂时搬出去一段时间,等山里的毛毛们想回来了,咱们就能跟着回来了。” 大灾过后必有重建,到时候回来不耽搁耕种不说,还能直接原地再建家园。 村长听她说得轻描淡写的,忍不住苦笑出声。 “傻孩子,你还小呢,咋会知道家的意义?” 离了根那就是没了家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糯宝听到这话一本正经地反问:“可是人活着不是最重要的吗?” “要是人都不活了,那家不家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 “我瞧糯宝说的倒是不错。” 同样为此噩耗沉下了脸的九叔叹着气说:“一群老骨头还没有个三岁的孩子通透,钱财家产都是身外之物,人活着就能再挣,没了性命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死了到地府底下也不花这些黄白之物啊。” 族长跟着点头。 “是这么个理儿。” 他带着多年前散不开的恐惧说:“说起来我小时候也曾见过一次山中兽潮出动的景象,那次也是今日这般,先是野兽逃出,而后是鱼从水底跃起,耗子过街长虫横行,所有看得到的兽类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只是那次没人在意到这些细节。” 不知情的人们欢笑着去抓鱼打猎,在家门口就能抓到飞下山的野鸡。 可不等抓到的野鸡换成银子,村子上游的堤坝决了,要了无数人性命的洪灾来了…… 村子没见识过那种景象,愣了下诧异地说:“当真那般厉害?” “你以为天灾会有仁慈?” 九叔没好气地说:“若是虚惊一场就是最好,可要是天灾就在眼前,那就不能大意,必须尽快带着族人撤离。” 宁可弄错,也不能做错。 否则一旦有侥幸失误,那就是要命的大事儿! 九叔呼出一口灼热的气牵起了糯宝的小手:“糯宝,你跟九爷爷说,出了村子咱们这么多人可以往哪儿去,这个你知道吗?” 糯宝看清他眼中浓浓的担心,轻轻地说:“出村西南往北八十里,那里空旷可以暂避。” 族长估算着这个距离沉声说:“那不就是袁家坝那一段儿吗?咱们过去真的能行?” “能行。” 糯宝很肯定地点头:“那一片是最平坦的地方,或有地裂,但不会受山崩的影响。” 而地动中最可怕的就是高处坍塌伤人,除此外别的困难都可以设法克服。 几位能做主的老者对视一眼,沉吟良久后咬牙说:“成,那就搬!” “明日就搬!” 万一弄错了,大不了就躲一躲再搬回来,左右在人命关头的面前,这点儿时间耗费得起。 村长定了主意,立马就把外头各家各户能做主的人都往打谷场上叫:“走走走,都跟我过去,我有要命的大事儿跟大家伙儿说!” 可到了打谷场上,听完村长的话众人的反应却各有不同。 “眼瞅着没两日就要撒种了,我家的稻种都泡上了,就这么出去岂不是误了春耕?那泡好的稻种全都要坏了。” 春耕可是关乎一年收成的大事儿,耽误了就一年都指望不上了。 还有人说:“跑?往哪儿跑?真跑去了袁家坝,那我家里养着的两头猪和十几只鸡咋整?这些牲口可跑不了啊!” “对啊,还有我家几个小的都在镇上干活儿呢,家里就我们老两口,要是我们出去了,他们回来找不见人咋整?” 反对的意见层出不穷,但是也有支持的。 薛婶扶着自家儿媳说:“村长啊,逃命的事儿我是肯定没二话的,可咱就是说这回的灾是只关咱们村,还是说别处的也都要跟着逃啊?” 她苦笑道:“我男人是后头薛家寨的,儿媳也是薛家寨的,这要真是有那么严重的大事儿,我可得抓紧去给那边的亲戚通个信儿,也省得他们遭了劫啊!” “对啊,我家也是。” “我姑娘嫁到了王家庄,眼下怀身大肚的保不齐啥时候就要生了,要真有点儿啥,我现在就得去给他们传话,村长你这消息到底准不准啊?” 万一不准的话还牵扯到了那么多人呢,这传出去不是闹笑话吗? 村长自己的心里也在打鼓,可关键时候九叔站出来说:“村里现在跟我差不多老的不多了,可能也没多少人记得几十年前的一场洪灾,但是我记得。” “当年的洪灾之前,发生的怪事儿跟今日也都差不多,可当时没人提醒,所以大大小小的很多村落都一夜之间遭了大难,不信的话你们去自家的族谱上查,看看六十年前是不是缺了一页,好多人都没来得及上族谱就被洪水冲没了。” 说起六十年前的大灾,在场的人虽然没有跟九叔一样切身经历过的,可从长辈口中耳听过的人却不少。 有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婆苦着脸说:“是有这么回事儿,我娘就是被洪水冲走的。” “这……” 薛婶迟疑道:“那我现在就去薛家寨传话,让他们赶紧收拾着跟咱们一起往袁家坝跑?” 九叔这下有些接不上话,求助似的看向坐在时野肩上的糯宝。 糯宝对此早有准备,咳了一声说:“明天晚上子夜交替时出发!” 九叔悟了,果断说:“从现在起,要去通知亲戚朋友的赶紧去,要回家收拾金银细软的人也动作加点儿紧,明晚子时前一刻,要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走的人全部都在这里集合,如果不愿意走的,那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都各自去办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机换眼 心慌慌的众人一哄而散,糯宝也从时野的肩头滑下来,在对着旺财母子认真叮嘱:“你们回去告诉它们,明天晚上一起走,听话不捣乱就都有活的机会,要是不听话的,就全都扔出去镇山石,看看谁敢胡来!” 旺财站在自家老娘的身边,威风凛凛地呜呜出声。 旺财老娘的尾巴自她的手背上一扫而过,高傲地抬着脑袋去给逃难的兽类大军传话了。 眼看着人群都散开了,心急如焚的王财主连忙拉住了时野的手:“时老弟,村长他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这是糯宝算出来的事儿?” 时野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糯宝就脆生生地说:“伯伯,你是不是买了很多很多粮食呀?” 王财主白日刚做成这门买卖,连自家媳妇儿都还没来得及说。 他听到糯宝这么说,立马连声哎着说:“是啊,你伯伯我是买了不少粮食,可现在粮食刚入粮仓,你跟我说要出地动这种大事儿,我实在是……” “这是伯伯的好运气来了呢。” 糯宝伸出小手搭在他颤抖的手背上,一本正经地说:“粮食是压不坏的,所以只要伯伯好好的,一定会发大财的。” 大灾过后缺粮缺药,偏偏王家本来做的药材买卖,如今还赶着时机买入了一大批粮食。 等灾难过后,王家就在原地上坐着,就以略高于成本的价格倒上一手,最后都是哗啦啦进钱袋的雪花银。 所以当前最重要的就是保命。 王财主本来是慌得不行的,可一听糯宝这话,鬼使神差的就冷静了下来。 他强压着苦涩说:“糯宝啊,伯伯真有发财的命?” 糯宝认真道:“当然呀。” “伯伯一定会发财的。” “那……” “那我跟你们一起逃!” 王财主咬牙定了决心,着急忙慌地说:“我得回县城跟老家的人说一声,能叫上一个算一个,这一趟必须走!” 信了的人都在四处奔走告亲告友,本该静谧的夜色为此增添了无数的人声忧扰,可糯宝听着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的风声,却在低下头轻轻地叹气。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 这个想来就是师父说的尽力而为了。 至于更多的…… 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回到家中,为了老太太的丧事聚在一起的家人,倒是省下了不少奔走的麻烦。 戴红柳来回收拾了好几趟,总算是把御寒的衣裳都收拾好了,时二哥则是在马不停蹄地烧火做干粮。 见他直接拿了一个大缸子让时三哥和面,糯宝好笑道:“不用做这么多的。” 时二哥诧异道:“那做几日的合适?” “六日。” 糯宝竖起一根手指头和一个小巴掌说:“六天的就够了。” 去的脚程肯定快,两三天能走到了。 他们刚到地方应该就差不多是时候了,等地动结束再回来,前后差不多也就是六七天的样子。 戴红柳苦笑着说:“糯宝你不懂路上的艰难,多做一些总是不会出错的。” “娘说的是,万一到时候谁家少一口缺一顿的,咱们有多的也能接济一下,总比找不出来的强。” 时大哥说完默默开始准备包袱打包干粮,还临时决定带上一口锅和一带生的米面,明显也是一副饿怕了的样子。 糯宝见状有些错愕。 按理说逃难都是第一次,可为什么她的家人给她一种有点熟练的感觉? 在她说不出口的疑惑中,天亮了又黑。 这一天一夜里,村里的炊烟和慌乱的人声不曾断过,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子时前一刻,时野带着全家人抵达了打谷场,已经到了这里的人居然还不少。 其中有糯宝面熟的,也有她的不认识的外村人。 王家庄的村长算得上是熟人,见了时野夫妇的时候,愣是从焦灼中匀出了三分叙旧的心思。 “哎呦,在这儿可算见着了。” 他目标明确地朝着时大哥走来,笑着说:“小子,我上次跟你说的婚事你考虑得咋样?你弟弟呢?他想好了没?” 老爷子别的都不爱,钟爱拉线保媒。 时大哥哭笑不得地说:“老爷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老爷子不赞同地说:“啥时候也不耽误成家结好姻缘啊!” “你要是跟我孙女儿成了,那保准是……” “王老头儿你差不多得了!” 村长没好气地瞪着他,拐杖在地上跺了跺说:“也不分个时候,现在是你说这些的时候吗?” 王老爷子嗐了一声,指着自己身后一群一眼看不到头的村民说:“你可别叨咕我,我一听你说的话,可是立马就满村去叫人了,王家庄的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村长眯着眼看了一圈,狐疑道:“瞧着怎么像是少了人的样子?” “能不少吗?” 王老爷子苦笑道:“到底是还没见着影儿的事儿,说出去总有人是不信的,那些不信的索性就都留下了,信的我都带出来了。” 老人家想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什么都大不过人命。 可年轻后生总有听不进去话的,犟驴哪儿都有,不光是上岭村的特产。 村长听完刚想叹气,可紧接着就听到薛大叔说:“村长,时三柱一家不肯走,怎么劝都不听。” “还有六婆家的,她也说不走。” “时铁牛家的也是,劝了好几遍了都不肯走,只说咱们是在唬人的,他们不信这个邪。” 不断汇聚而来的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执拗的,村长黑着脸粗略一点,心下凉了大半。 好家伙,他还想笑话一下王老头儿没号召力呢,感情临到头来他们村里不肯走的人更多! 村长咬牙想说自己再去劝一劝,可脚下刚动,就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糯宝抓住了手。 糯宝仰头看着他说:“村长爷爷,子夜交替是天机换眼,这时候走才蒙过天眼。” 借此才能搏得生机一线。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所有人都必须在此刻离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对不起我错了 突如其来的恐慌,不可躲避的逃离。 一瞬间无数堆压而来的情绪彻底笼罩在众人的心头,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因为今夜一起离开的不仅仅是人,还有一堆让人见了就惧怕非常的猛兽,所以糯宝干脆主动走在了前头带队。 旺财和她的身高捏在一起也很不显眼,但是旺财的老母亲不一样。 成年多年的雪狼威风霸气到了极致,往人前一站就自有风来,主打的就是个霸气! 糯宝坐在霸气的雪狼背上,身侧自发地跟了狼群。 她站起来看了看后头走得一步三回头稀稀拉拉的人,眼珠一转心底开始冒坏水。 “旺财,你过来我跟你说。” 旺财呜呜着跑过去,听到她的话激动得耳朵一扇一扇的,抻长了脖子嗷呜叫了一声,扭头就往后跑,跟它一起跑过去的还有狼群。 掉队的人本来心有疑惑多愁之中,满心满肚子想的都是啥时候才能回家,这天灾的预判到底是真是假。 可看清了突然然后的毛毛是什么时,当即就吓得要疯了。 “狼啊!” “好多好多狼!” 距离最近险些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旺财嫌弃地呜了一声,不耐烦的用脚在地上蹬了蹬。 快点儿! 都给崽赶紧的! 狼群绕后的督促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旺财领头嗷呜一声,与它毛色不同的野狼就齐齐大叫,就这么呜呜一喊,从狼嘴里喷出来的腥风险些能把掉队的人刮出一个跟斗来,手脚并用跑得飞快! 没有了磨磨蹭蹭的人,长长的队伍前行的速度突然就快了不少。 可这样还是不够。 糯宝反复掐算反复抬头查看天色,见年迈的九叔走得上气不接下气,索性说:“九爷爷,你坐老虎吧。” 被指到的大老虎茫然地转头,九叔被糯宝的孝心震撼到整个人立马僵住。 他木着脸说:“算了算了,我走得动。” “大毛毛也很乖的,而且它驮着你也能走得很快。” 糯宝无视了他的抗拒,自顾自地说:“大花,你去背着九爷爷好不好?” 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十分嫌弃大花这个土气的名字,低啸一声以示抗议。 可糯宝听了却小手交叉抱在了胸前。 “大花,听话。” 大花………… “不听话就让旺财凶你。” 一时间大花不知道自己的命苦还是旺财的命苦,烦躁地原地踱步一圈还真就对着九爷爷的方向俯首低头。 “大哥哥,扶九爷爷坐下吧。” 早已惊呆了的时大哥游魂似的走过去,跟时二哥一起左右用力把浑身都写满了拒绝的老爷子扶了上去。 神奇的是老虎驮着他走得极稳,瞧着也不像是要发脾气的样子。 见有了助力走得明显快很多,糯宝就开始挨个分配了。 走不动的老人,怀着孩子的孕妇,能驮的全都驮上,免得拖后了队伍的速度。 一开始无人敢坐,勉强坐了也是战战兢兢。 可随着一夜过去,早先强烈抵触的九爷爷突然就体会到了不用自己走路的快乐。 他壮起胆子摸了摸大花的脖子,满眼羡慕:“要不说虎皮就是好东西呢,这摸着可真顺手。” 大花听不得这样的话愤怒地吼了一声,一秒不正经的老头儿立马严肃道:“对不起,我错了。” 糯宝忍着笑捏住了雪狼毛茸茸的耳朵,看到了天边破晓一色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一路走来无异状,那她耍的小心眼就是被上天默许的。 昨晚跟着她出了村的人都不会有事儿了。 得了她的答复,走了一夜的人终于可以暂时歇脚,扎堆的人群找到自己熟悉的人各自说话,谈的都是昨晚到现在经历的怪事儿。 是真的很怪。 王老爷子带着惆怅说:“都说长虫过街老鼠出洞不是好事儿,可咱们这一路走来都见着多少了?” 一次还能说是意外,可接二连三的呢? 这么古怪的事情同时发生,地动的传闻就是假的也真了七分。 他们倒是及时走出来了,可执意留在村里的人就…… 他忍不住叹道:“薛家寨那边也传了消息,可那边信的人不多,跟着咱们出来的也没几个。” 他亲自去找了薛家寨的寨主说的,可话说完没得到回应就罢了,还被那个老东西啐了一脸好的,险些被人给拎棍子撵出来。 村长想到这点也难掩心酸,可更多的却是气不过的恼火。 “该死的人神仙都救不回,咱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劝了劝不动的,那就是个人有自己的命数,也是命数该绝。 他说完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叹会儿气,刚一动就被王老爷子抓住了手腕:“你等等,我有事问你。” 老爷子神神秘秘地朝着被猛兽圈在正中的糯宝指了指,小声说:“你们村里这个小娃娃到底是啥来头?” 鉴于村长和族长之前的耳听面命,再加上上岭村的人自己心里就有一杆秤的缘故,这些人外出传消息的时候,都很自觉地把糯宝的存在模糊了过去。 王老爷子带着村民出村的时候只想着保命要紧,也没仔细想这消息的来历,可到了地方见到糯宝身上的种种奇特,却忍不住起了疑惑。 见村长迟疑着装傻,他恼道:“都啥交情了你跟我还含糊?” “这小女娃一看就不简单,你少跟我装蒜!” “嗨呀,我跟你说不清楚。” 村长含糊道:“这事儿吧,具体不好说,你只要记着糯宝是个好孩子就行,等这次的大劫过去了,你别忘了带着得救的人来跟糯宝磕头说谢谢就行。” 老爷子被逗乐了,抚掌说:“我都七十了,我还得对着个奶娃娃磕头?” 村长冷笑着说:“七十怎么了?” “你就是一百二十,到了救命恩人的跟前也得老老实实地跪下叩首!” 老爷子心思快一下就想到了别处,再看向糯宝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慎重。 可他也就能正经一下。 在村长紧张的目光中,他下一秒脱口而出的就是:“那我孙女儿跟她大哥的婚事岂不是要抓点儿紧了?不成的话她二哥我也很看得上啊!” 这么难得的宝贝疙瘩,必须赶紧往家里划拉啊! 不然慢了就是别人家的了! 村长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是这个,愣了下恼道:“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这一天天的脑瓜里能不能装点儿别的? 老爷子被他的鄙夷触痛了双眼,不依不饶地揪着村长继续论婚事的可行性。 王财主听得龇个大牙乐个不停。 时野则是默默地带着几个儿子朝着话题的边缘走去。 惹不起惹不起。 老爷子这个开阔的思路和谁都不挑的包容,他们是真的惹不起…… 第一百六十章 白日可见神祇 在远处的糯宝完全不知道这边兴起了什么话题,还在不厌其烦地解答身边小伙伴们的各种疑问。 王长栓率先举手:“糯宝,我爹说我家要发财了,这是真的吗?” 糯宝托着下巴懒懒地嗯了一声。 当然是真的。 而且这次王家可聚的不光是财,还有名。 很快她的王大伯就能摆脱土财主的俗称了。 时铁柱稍大些还在心慌,看着四处原地而坐的人小声说:“糯宝,咱们还要走多久啊?啥时候能回家啊?” 糯宝打了个哈欠说:“没多久了,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张二娃兴奋地盯着九爷爷暂时的座驾大老虎,亢奋地说:“糯宝,我能去摸一摸吗?” “可以摸,但是我建议你别去。” 糯宝对着某个方向指了指,忍着笑说:“你娘出来的时候,把炒肉的竹条也带上了,去了可能会挨揍。” 具体被揍成什么样儿不好说,可一顿暴打指定是少不了的。 张二娃回头对上亲娘的死亡凝视,默默地把脑袋缩回了脖子里,糯宝见状嘴角狠狠一抽。 果然,小孩子就没有不怕挨打的。 就在她准备调笑张二娃几句的时候,小水桶腰上多了一双大手,时四哥准确无误地把她举了起来。 “好了,都别在这儿说小话了,都跟我过去吃点儿东西。” 美食的诱惑一呼百应。 原本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家爹娘身边的小娃娃也都聚在了一处,七嘴八舌地说着未知的前方。 糯宝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小半块饼就把脑袋往四哥哥的怀里扎。 “不吃了不吃了,再吃糯宝的小肚子就要炸了。” 时四哥哭笑不得地摁住她,哄着说:“真不吃了?” “不吃不吃。” “那一会儿饿了怎么办?” 糯宝嘿嘿笑着抱住他的脖子,得意地哼哼:“饿了的话,哥哥喂!” 只要会撒娇,小肚子饿不着。 时四哥被她这小无赖的样子逗得好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才说:“那糯宝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一回儿再出发的时候,四哥哥抱你睡会儿好不好?” 为了在前头领路和掌控兽群的方向,糯宝一宿都没能合眼。 可这么点儿的小娃娃哪儿遭得住这样的罪? 时四哥心疼得恨不得把人往自己的背上放,糯宝却拉着他的手说:“四哥哥。”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跟糯宝在一起的好不好?” 时四哥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愣了下笑道:“那是自然。” “我一直挨着糯宝,四哥哥哪儿也不去。” 糯宝得了肯定答复放心不少,可看着自家四哥哥文雅的眉眼还是觉得不踏实。 此劫是可避。 可不知为何,走到今日她就发现自家四哥的身上似乎是绕上了一层淡淡的晦气。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 可她此时实在挪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深究,只能暂时把人拴在自己身边。 万一有危险的话,她起码还能冲在前头挡一挡。 糯宝规划得挺好,接下来一路也还走得算是顺利。 预计好的两日路程最终在兽群的督促下缩短了半日,他们走到袁家坝的时候,天都还没黑。 可糯宝心头那种莫名的心慌却一直没散,甚至还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她紧紧地牵着自家四哥哥不放。 时四哥倒也纵着她,只是在时小五叫起来的时候,他忍笑道:“糯宝等等我好不好?我去你小五哥那边瞧瞧。” 时小五还在喊:“四哥!你快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糯宝站起来环视一圈没发现危险,不是很高兴地说:“那四哥哥马上回来哦。” “好,我马上就回来。” 时四哥快步走出人群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糯宝心头一颤,看到时小五身后不远处的老树立马叫了起来:“躲开!” “全部躲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 百年老树五人怀抱都抱不住的粗度,轰然塌下就在一瞬。 时小五自己的位置是安全的,树干砸下来也压不到他。 可树干底下还有两个小孩子。 他下意识地冲过去想把那两个孩子捞出来,时四哥瞳孔骤缩就冲过去抓他。 “小五!” “哥哥!”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传入耳中的全是尖叫和荒乱,糯宝来不及多想从旺财的身上蹦下来,脚下晕开层层叠叠的金色雾气,咬破舌尖喷出血气,双手迅速在半空结阵朝着脚下飞快压下:“起!” “儿子!” 她的低呵和戴红柳的尖叫同时响起,话声落地原本朝着人重重砸下的树干的底下突然缠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像一张大网似的拖拽着倒下的树干,截断了落下的趋势被迫止在了半空。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无异于白日可见神祇。 及时扑过去死死地把时小五护在身下的时四哥猝然回头,看到的就是站在原地却全身都在散发微光的糯宝。 糯宝额角挂着汗珠用力咬牙,脚下一跺手印再度变幻,飞出的金光化作几个绳子一样的续线,拽住了倒下的树干大声喊:“走啊!” 这玩意儿好几千斤重呢! 再不走就拖不动了! 魂儿还在半空的时野和时大哥迅速跑过去把吓坏了的人抱着跑出来,糯宝往回退了一小步,嘴里喃喃术语,一狠心脱口而出一声:“碎!” 树干爆炸的时候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可奇异的是人们并没有听到震耳的动静。 就像是空中有一层看不见的膜似的,无声无息的就把爆炸的巨响压缩到了最低,也无半点呛人的粉尘溢出。 时野放下失魂落魄的时小五立马就朝着糯宝冲了过去,可糯宝抬手一擦嘴角溢出的血就说:“地动来了。” “都朝着空地上走,快走!” 所有人湖涌而来,糯宝却踩着旺财老娘的脑袋站在了最后。 大地在颤动。 似有风声呼啸而来。 糯宝缓缓闭上眼,指尖溢出无数细碎的光线,将散落满地的树干碎渣腾空飞起,符文随之而落点滴。 树干的碎渣泛着点点微光朝着人群所在的地方聚集,糯宝手上结印飞快,一个接一个旁人看不懂的阵法逐个落下,最后自她脚下升腾而起的是一个巨大到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的金色法阵。 “聚!” “凝!” “定!” 她面沉如水地落下最后一个法诀,轰然之声骤起。 她在身后不断响起的惊呼中缓缓抬头,看到的是山崩的动静……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赤诚未被辜负 山崩地裂的变故就在眨眼之间。 所有呆滞在原地的人亲眼看到耸立的山头轰塌而下,平整的大地上也在轰隆的巨响中裂出了无数的地缝。 山石滚落,天地变色。 可奇异的是,本来巨大躁响却都被悉数隔绝在耳朵之外,眼前天崩地陷的一切都仿佛是隔着一道帘子的皮影戏,令人发自内心的恐惧,可又像是始终隔着一层难以戳破的隔膜。 站在最前头的糯宝双手结出旁人看不懂的法印深深下压,在无数人的周围始终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色雾气,雾气笼罩的范围之内,震惊无数却无人伤亡。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巨变,在几乎漫长到不敢眨眼的间隙,糯宝终于是撑不住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 “糯宝!” “糯宝你怎么了?!” 本就心惊胆战的时家众人纷纷朝着糯宝奔来,可糯宝的身侧却荡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将她护在其中,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糯宝!” “孩子啊!” 在此起彼伏的叫声中空气中似乎响起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原本一直没出现的玄清不知何时朝着糯宝走了过来。 变色大动的天地似乎完全影响不了他,他如履平地的走到糯宝的身边,单手一挥就把滞在半空的糯宝轻轻地放了下来。 他擦去糯宝嘴角的血色,辨不出情绪地说:“她这是折损太大耗了元气,你们都暂时避开些,别往这边过来。” 激荡外泄的元气会形成自主护体的罡风,若贸然靠近,势必会因此受到损害。 被迫止步的时野强行拉住早已落泪的妻子,赤红着双眼哑声说:“大师,糯宝刚刚吐血了,她会不会……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玄清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垂下眼淡淡地说:“救人救世是莫大的功德,老天怎会舍得让她有闪失?” 只是他走之前特意叮嘱过糯宝,让她量力而行,不可逞强。 可这小丫头看似答应得爽快,最后还是失约了。 有了玄清守在身侧,心急如焚的众人总算是把堵在嗓子眼的心都砸回了肚子里。 刚才的一幕幕大家伙儿可都是亲眼看到的。 若说在此之前众人尚且对糯宝做出的预测心有疑惑,那么到了此刻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深信不疑。 时野带着妻子和几个儿子虽是不可靠近,还是强忍着担心守在了糯宝的身边,一眼都不敢错。 落在后头的人纷纷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的全是不可说的震惊和颤颤。 一直沉迷于保媒拉线的王老爷子伸手把险些掉在地上的下巴托回去,抖着嗓门儿说:“这……这是救苦救难的大恩人啊!” 要不是这孩子以身相护,他们这些人就算是逃到了这里,可也还是避不开从天而降的大灾啊! 余惊未定的村长红着眼说:“是啊,这是救了咱们所有人的大恩人。” 他们刚才都亲眼看到了,所有林立在高出的山峰都在失控地往下砸,淡淡的金色雾气外地动仍在颤颤不止。 如果他们没听糯宝的劝阻都留在了村里,那结局可想而知。 山崩地陷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都出不来。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激荡而开,王家庄之前就被糯宝救了孩子的一个大叔突然红着眼说:“这样的大恩大德,就是磕头烧香也是值得的。” “栓子,快过去给小神仙磕头!” 被叫做栓子的孩子虎头虎脑的就要往地上跪,可却被时四哥突然伸出的手拦住了。 时四哥忍着莫大的悲意咬牙说:“她叫时恬荔,她只是个三岁的孩子。” “她不是你们说的小神仙,她也不需要谁的叩首谢恩。” 救苦救难几个字说来轻巧,可做起来谈何容易? 他们一家只希望糯宝可以平安长大,一生不受外物所扰。 如果可以,他宁可自己今日被倒下的大树砸死,也不想让糯宝被人摆在如此一个难以上下的位置。 时野强忍着担心低下头说:“她四哥说的对。” “她不是你们说的小神仙。”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场的诸位都能对今日之事保密,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往后会因此受到任何打扰。” 早前叫着要给糯宝磕头的人一一愣住,回过神来的族长赶紧说:“这山崩之势暂时落不到咱们这儿来,可过了这么一遭事儿,大家伙儿也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干脆都聚过来,我倚老卖老跟你们说个家常。” 村长被杵了一个胳膊猛地回魂儿,连忙擦去了眼角的泪花说:“对对对,大家伙儿都聚过来,别吵着糯宝休息!” 他这么一说原本越来越大的议论声慢慢平息下去,玄清守着的糯宝也终于获得了一丝安宁。 玄清意味不明地看了时野一家一眼,要笑不笑地说:“她展露出的天赋如此惊人,你们对此就毫不意外,也不觉得害怕?” “何需害怕?” 心神跌宕的时四哥沙哑地说:“她纵是有再惊人的天赋,她也是为了救我不惜全力以赴的妹妹。” 时恬荔就是时恬荔。 糯宝永远都是他们家的糯宝。 不管来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定当不惜一切护糯宝的周全。 听出他话中的决心,玄清心情复杂地笑了笑。 “如此倒也不枉费小家伙与你们的一世亲缘,可见她刚才吐的那两口血不算白费。” 若是…… 他百感交集地闭上眼不再说话,没参与谈论的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外头的天崩地动,静静地看着昏睡过去的糯宝。 与此同时,族长也总算是说完了自己心头的大致想法,苦笑着看着眼前的众多眼睛说:“说到底糯宝就是个三岁的孩子,她今日得天授命救了大家,为的也不是感恩戴德。” “孩子是稚子之心,纯粹也经不起乱七八糟的干扰,所以过了这一遭就有劳大家伙儿守一守嘴,也省得消息传出去了惹得小孩子不好长大。” 虽说救人是莫大的功德,可瞧玄清大师这副慎之又慎的样子,焉知这对糯宝而言不会是一场劫难? 七嘴八舌的众人一时无言,沉默良久后王老爷子一拍大腿就说:“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儿,今日跟着我从王家庄逃出来的人,往后没有一个会对此多嘴嚼舌的,坏了事儿就是辜负了今日被这孩子救下的一条命!” 王家庄的人跟着点头:“您老放心,俺们晓得轻重!” “既然是不能说的,那回去以后指定管得住自己的嘴,绝不会恩将仇报!” 上岭村的人不甘示弱地举手说:“族长放心,我们不会瞎说的!” “糯宝今日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往后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们就是要了自己的命去也不能祸害她半点儿!” “对,我们也是!” 薛婶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的儿媳,泪眼汪汪地喊:“往后谁敢说糯宝的半个不是,老娘就劈了他的贱骨头扯烂他的嘴!” “没错,就该是这样!” 随着不断响起的保证之声,一股看不见微如尘土的点点金光朝着糯宝在的方向无声汇聚。 闭目养神的玄清见此面露错愕,身后响起的是村民们接二连三的保证声。 他们说得看似随意,可不断汇聚而来的金光乃是心誓之证。 若非发自内心,不会有这种东西出现。 这些人是真的想护糯宝的…… 玄清心中莫名的恼火为此消散不少,再看向在金光下脸色少了几分苍白的糯宝,唇角的笑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怅然。 如此也算是不错了。 起码小家伙的一片赤诚未被辜负。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的,我孙女儿可好了! 让人惊恐晕眩的地动持续至夜半,期间断断续续地还闹过几次笑话,可都在焦灼人心的夜色悄然而逝。 次日天色破晓,玄清看着天边露出的第一抹鱼肚白,站起来说:“都往后再稍一稍,再等上半日就可回程了。” 他说完村民自发聚集往后,他直接站定双手结印将糯宝昨日落下的阵法再加固了一遍。 他的动作和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与糯宝昨日表现出的如出一辙,如此也算是打消了糯宝被人质疑无师自通的古怪。 等他重新盘腿坐下,思忖了一夜的时野沙哑道:“大师,糯宝是不是不适合跟我们一起继续住在村里了?” “为何不能?” 玄清笑笑说:“上岭村是她的福地,在此多住一段时日也好,你们不必为此困扰。” 时野敏锐地捕捉到重点,沉沉地说:“所以还是搬走会比较好吗?” “不急。” 玄清神色玩味地看他一眼,幽幽道:“再说了,你藏匿在此,不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上有麻烦未断,所以才不得已为之么?” “既是外扰不清,倒不如先安身立命,待到时机成熟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说完却激起了时野眼底深处的层层阴霾。 在外人眼中沉默憨实的时野眉眼间突然绽出点滴锋锐的戾气,压得他眼睫都沉沉地往下坠。 “大师可知过去能晓将来,这是我望尘莫及的大本事,我不敢置喙,可听您今日之言,似乎是在说这麻烦来日还有可解之时?” “麻烦是否可解,你最该问的是自己,何必来我的面前多次一问?” 玄清轻飘飘地说:“能不能解,想不想解,全看你往后余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你若心有不甘,那自然是能解的。” 他说话含糊其辞也不标重点,时小五听完脑袋上就绕了一层散不开的雾水。 他本以为大家都跟自己一样,可扭头一看才发现,家里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儿,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没听懂。 他无措地揪着自家大哥的衣摆小声说:“大哥,爹和大师这是在说什么呢?” 什么麻烦什么因果? 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时大哥压下眼底晦涩拍了拍他的脑袋,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说:“我也听不懂。” 时小五怀疑地说:“真的吗?” “真的啊。” “爹不细说的,我们怎么会听得懂?” 时大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半晌突然转过了头。 而就在这时,一直趴在地上,专注于盯着糯宝的王长栓突然叫了起来:“糯宝醒了!” “糯宝要醒了!” “什么?” “孩子醒了?” 原本坐得七散八落的村民齐刷刷地围了过来,正巧看到糯宝带着迷茫掀起了眼皮。 她先看到的是玄清的大脸。 “师父?!” 你老爷子啥时候到的咋不早说啊?! 玄清一眼看清她眼底的幽怨,冷笑着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还好意思叫我?” “为师走之前是怎么叮嘱你的?量力而行这几个字你是听不懂是吗?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为师暗中跟着,你迟早为此贪心惹下大祸!” “你……” “哎呦,师父师父!” 糯宝突然撒欢抱住玄清的胳膊,左右晃了一圈激动地说:“您老可算是来了!” “你再不来我就要被那么老粗的树干砸碎啦!” 玄清挣了一下没把自己的胳膊拯救出来,只能是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逞强就该让你吃一吃教训,你就是该!” 糯宝不依不饶地嘿嘿一笑,从他的身上蹦下来立马就扑到了亲娘的怀里。 “娘亲,爹爹!” 戴红柳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抱到小娃娃的时候崩溃而出。 她哭得止不住地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反复张嘴数次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时野两眼通红地压下喉间哽咽,不断发抖的手将扑过来的小家伙用力抱住。 “时恬荔,以后不许逞强让爹娘担心了,知不知道?” 他警告似的举起了巴掌,颤声说:“再敢不听你师父的话逞强乱来,爹爹就打你的小屁股。” 糯宝扭了扭小身子龇牙露出个得意的笑:“爹爹才舍不得打我呢。” “爹爹最喜欢糯宝了,不打不打。” 时野强撑出的严父威严瞬间被击溃得四处而散,再看着怀里娇滴滴的小娃娃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糯宝没事儿就好。 在家人安康之前,他什么都不敢奢求。 糯宝为了活跃气氛,撒娇主打的是个雨露均沾,从大到小。 她先是软言甜语的在戴红柳和时野的怀里撒了一圈欢,惹得二老笑了就开始往哥哥们的怀里蹦。 几个哥哥的双眼也熬得红彤彤的,可哭鼻子掉豆豆的只有时小五和王长栓。 时小五哭得后怕不绝,王长栓嚎得感天动地。 “呜呜呜……糯宝你没事儿真的太好了……” “糯宝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糯宝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鼻涕泡,小大人似的叹道:“你俩这么爱哭,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娶媳妇儿呢?” “你才多大就晓得娶媳妇儿了?” 时二哥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伸手把她从时四哥怀里夺走的时候一脸的理直气壮。 “小东西人不大花花心思倒不少,他们谁娶媳妇儿都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你都跟谁学的这些说辞?” 糯宝在谁的怀里都乐得龇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米牙,踩着二哥哥的胳膊就咯咯笑着说:“我跟王爷爷学的呀。” “王爷爷?” 正盯着自家二哥不满的时三哥诧异道:“哪个王爷爷?” 糯宝转头小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指出了一个方向:“就是那个要给大哥和二哥说媳妇儿的王爷爷啊。” 老爷子走一路念了一道儿,生怕自己要保的媒会黄了。 她都听到好多次了! 突然被指到的王老爷子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可看了看眼前这几个怎么瞅都觉得满意的大小伙儿,索性厚着脸皮说:“是啊,是我说的。” “所以你们谁想当老头儿的孙女婿啊?” “真的,我孙女儿可好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定良缘 王老爷子可算是一下找到了自己的主场,做起擅长的事儿来那叫一个乐此不疲,兴致勃勃。 被他反复点出来的时大哥默默走远,生怕自己被殃及进去。 时二哥踌躇半晌倒是站住了,可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 老爷子一看不对劲儿,立马就抓着时野的手说:“大的两个不行,我看你家老三也很不错。” “我家孙女儿就比你家老三大一岁,两个人年龄相仿,也差不多是该成亲的时候了,只要你看得上,我家不要聘礼,现在就能把他俩的婚事定下!” 时三哥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脚下着火了似的就朝着人堆外扎了出去。 时野没有这样的经验,局促得四下张望不知所措。 糯宝歪在时四哥的身上笑得眼弯如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王爷爷说了这么半天,小姐姐在哪儿呀?” 老爷子一拍脑门急道:“瞧我这记性,最要紧的忘了!” 他扭头喊了两声雅穗,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梳着辫子的年轻姑娘,小姑娘一看时家几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就羞红了脸,羞答答地低着头不说话。 一直在眯眼看热闹的玄清看清她的脸,微妙地呦了一声。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老爷子还真点对鸳鸯谱了。 糯宝也看出来了。 她蹭蹭到四哥哥的耳边小声说:“四哥哥我跟你说,这个小姐姐的身上跟咱家二哥哥有姻缘线。” “那么老粗的一根红线!” 她表情夸张地比了个跟手腕子差不多粗的大小,惹得时四哥都忍不住朝着自家二哥侧目。 感情这还不是瞎闹?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就汇聚到了谈话的正中,时野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 他苦笑着说:“您的孙女儿自然是样样都好,可孩子们的姻缘大事儿,也总不能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要不还是……” “要不先定个婚约,回去了再补礼数也是来得及的。” 玄清慢悠悠地掸了掸指尖,笑笑说:“你家二小子跟这姑娘算是天定的姻缘,大难之后结成良缘也算不错,好歹也是患难与共过的人了。” 他这么一开口,原本只是在看热闹的人也顿时冷静不下来了。 救苦救难的大师都说的天定姻缘,这得是多好的福气? 这两个孩子的婚事不结不成啊! 几乎是赶鸭子上架的,时二哥猝不及防下就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一向从容有度的他无措地红着脸说:“我家大哥还没定亲呢,我怎么能……” “你大哥?” 玄清一言难尽地看了时大哥一眼,幽幽道:“他的事儿还早着呢。” 起码眼下这一时半会绝对没戏,目光放长远了再往后慢慢看吧。 话赶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除了点头好像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戴红柳欢喜得很,可还是顾忌姑娘家的面皮薄,快走几步拉过王妞儿就说:“丫头,你瞧那边那个站着的就是我家二儿子,你看看可还顺眼?” “你放心,你要是瞧不上,那我绝不勉强你,只要你不答应,那我家绝不纠缠。” 王妞儿羞怯地看了时二哥一眼,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 她说:“我愿意的。” 戴红柳大喜过望地拍手说笑了:“好好好!” “那可太好了!” 几个孩子的婚事是她心头的老大难,能解决一个算一个的好啊! 她欢喜得当即就把怀里的荷包往姑娘的手里塞:“家里拿不出什么好的,这个是婶娘给你当见面礼的,你先收着玩儿,等回头到了家,我家再出人去你家里跟你的长辈商量正事儿!” 她豪爽得很,倒惹得小姑娘红了脸,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婶娘就捂着脸跑远了。 另一个当事人处在全程茫然的状态,等听到戴红柳的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下算是被亲娘转手给卖了。 他忍着被众人打趣的赫然走到戴红柳的身边,小声说:“娘,你怎么就……” “我怎么了?” 戴红柳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憋着火说:“你别说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这一路走来我可都看着的,你跟人家小姑娘有来有往的来往可不陌生。” 时二哥看似好相处,见了谁都脸上先带三分笑,可戴红柳最是清楚自家儿子的性子,但凡不是入了眼的,他根本就不会挪出多余的精力去关照人家。 可这几日来,时二哥时不时就会给人家小姑娘送水送吃的,就连他身上随时戴着驱蚊虫的那个荷包都不知何时到了小姑娘的腰上,这是没相中的? 她忍着笑掐了嘴硬的时二哥一下,揶揄道:“我倒是不想这么仓促的,毕竟定亲可是大事儿,不好马虎亏待了姑娘家,可人家姑娘长得俊俏性子也好,我要是不先给你下了手,那回头被别的好人家订走了怎么办?” 时二哥本来还想矜持一下,可听到这话眉心立马就开始打结。 “其实我觉得娘做的对,是该快刀斩乱麻。” 他一贯嘴上油滑难得蹦出来一句实心眼的话,冷不丁一下听到他这么说,戴红柳惊愕之下笑出了声儿。 “哎呦我的傻儿子哦,你可算是开窍了!” 时二哥罕见地红了脸,扭头就同手同脚地朝着人堆外走。 糯宝挂在四哥哥的身上咯咯地笑。 “四哥哥你看,我就说没错的。” 她二哥哥的好事儿要近咯! 刚经历生死大劫,所有人的心情本来都还残余着几分说不出的凝重,可被这桩天降姻缘的欢乐一冲,阴霾当即就散开了不少。 能一起走到这里的都是亲密的家人伙伴,只要这些重要的人都还安好,那还有什么可强求的呢? 因为提心吊胆了数日再加上也没休息好的缘故,人群中能做主的几位老人商定好了,决定今晚再在此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往回走。 前几日谁的心里都惦记着事儿,吃不下也睡不好的,吃喝都只是糊弄着弄。 可今日不一样。 好不容易看着度过了大劫,那自然是想方设法好生庆贺一下。 时大哥临出门时带上的大铁锅,以及时三哥扛出门的一大袋白面派上了用场。 只是人太多,这么些东西也不可能够吃。 糯宝听到薛婶的嘀咕,站起来就说:“旺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听,山哭的声音 “嗷呜!” 旺财兴奋地甩着尾巴冲过来,被糯宝揪着耳朵说:“你带毛毛们去那边的林子里找一找,找到了被砸死的肉就都带回来。” 跟着她一路迁徙至此的大小毛毛们这几日无处狩猎,也没有吃的,全都眼巴巴地饿着,听到她这话好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泛起了光。 糯宝拍拍手说:“那边肯定有,你们快去找吧。” 感知不算敏锐的野猪山鸡等物不知何处可逃,灾劫过后必有可捡的便宜,只要去得及时,就不怕吃到嘴里的肉会不新鲜。 旺财激动地呜呜出声撒丫子冲在了最前头,跟在后头冲出去的就是糯宝的大小毛毛。 哪怕是数不清第几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村长还是难掩骄傲:“要不怎么说咱家这孩子就是长得好呢,你们看看,狼群和熊瞎子都听她的。” 指哪儿打哪儿。 那叫一个听话! 别家的人羡慕这福气却落不到自己家,故意哼一声就往老爷子的心窝上扎:“那是你家的吗?那分明是时野家的。” “你老人家倒是想有这么个好孙女儿,可你也总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大就去生抢啊,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哈哈哈!” “你们看他急了!老爷子急了!” 气急败坏的老村长嘟囔着走了,没多久就喜笑颜开地又冲进了人群。 旺财这群毛毛还真的拖着猎物回来了! 好几百斤重的野猪,被拖到空地上的时候,都还在呼哧喘着热乎气儿,这可是新鲜的野猪肉! 拖了野猪回来的几个大毛毛冲着糯宝嗷呜了几声,得了糯宝的首肯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两脚兽吃的是给拽回来了,它们自己还饿着呢! 小山那么多的野猪肉堆在了眼前,玄清见了笑笑说:“还愣着做什么?” “拆解了去那边的暖泉里洗一洗,烧火不就能烤了么?” 现成的烤肉,怎么还都杵着不动呢? 被这一幕惊呆的人总算是揪回了自己的魂儿,欢呼着就开始各自分工。 随身带着柴刀的人上去断了野猪的最后一口气,刀法熟练地剖解猪肉。 刚划拉下来的野猪肉还冒着热气,就被妇人们捧着去了暖泉眼,洗干净了再用大叶子包好带回来。 大块的猪肉被简单地分割好,空地上也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堆。 荒郊野外的没那么多调料,只有一包盐,这时候烤出来的肉好不好吃,全看对火候的把握。 糯宝和玄清毫不犹豫地选择坐在了时二哥的身边。 她二哥哥的手艺最好! 时二哥找了木棍子穿肉,小刀划肉动作迅速,烤好的肉串总是能熟得恰到好处,又不失肉本身的香味。 他先把烤好的分给了玄清和糯宝,见戴红柳的身边有自己的亲爹照顾着,老三可以自给自足,时小五也在大哥的照顾下吃得满嘴流油,纠结半晌举着几串滋啦冒油的肉串朝着不远处走了过去。 糯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忍着兴奋冲着四哥哥挤眼睛:“二哥哥找二嫂嫂去啦!” 蹲在她身边啃肉串的王长栓听到就想回头去看,被忍着笑的时四哥一把摁住了脑袋。 “吃你自己的,别东张西望。” 他说完还点了点糯宝的小鼻子,故作夸张地说:“你二哥哥面皮薄,笑话多了小心他收拾你。” 糯宝傲娇地嘿了两声,咬着手里的肉串哼哼道:“二哥哥才舍不得收拾我呢。” 就算是惹急了二哥哥,那不还有二嫂嫂给自己做主吗? 她未过门的二嫂嫂人可好了! 时四哥哭笑不得地低下了头,等时二哥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回来后笑着说:“二哥,二嫂对你的手艺满意吗?” 时二哥断然没想到第一个对自己发难的人居然是老四,猛地一猝耳朵都染上了红晕。 “你瞎说什么呢?” 时四哥端着自己的君子仪态,矜持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春风动少年心思化春浓,这都是人之常情,二哥你何必……” “时闻楮。” “嗯?” 时二哥恼羞成怒一下勒住他的脖子,咬牙说:“是不是二哥久了不收拾你了,你小子皮痒痒了?” 时四哥艰难地压下嘴角还没反驳,蹲在对面的时三哥就一副我很欠揍的样子哇偶地张大了嘴。 “老四说的没错,二哥你这就是春风动啊!” “时闻宣你也欠揍?” 糯宝讨打兮兮地歪在玄清的胳膊上,笑得唯恐天下不乱:“二哥哥急啦!” “二哥哥着急了哈哈哈!” 时二哥摁下葫芦浮起瓢,挣扎无用后果断就放弃了。 眼看他闹了个大红脸,一向稳重的时大哥咳了一声主持公道地说:“好了好了,你们二嫂还没进门呢,你们几个小的就闹成这样,岂不是要招你们二嫂笑话?” “有这心思闹你们二哥,不如想想等他成亲的时候送什么贺礼好,也省得……” “大哥你还是吃肉吧。” 时二哥忍无可忍地将肉串堵进自家大哥嘴里,恼火道:“吃肉都堵不住你们这些人的嘴!” 笑声哄闹传开,多日不见的欢乐终于再浮上人们的心头。 这一晚有了玄清和糯宝同时坐镇,惶恐了多日的人们也终于能闭眼睡一个好觉。 可就在糯宝琢磨去哪个大毛毛的身上窝一觉时,玄清却对着她说:“糯宝,你跟我过来。” “啊?” 糯宝忍着困倦揉了揉眼睛,走过去就被玄清握住了小手。 “为师带你出去走走。” 大晚上的荒郊野外,糯宝属实想不通这种地方有什么可转悠的。 可玄清说的走走还当真就是走走,在面目全非的山野之地随便走走。 她走到有些想耍赖往玄清的肩膀上爬的时候,玄清终于止住脚步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糯宝,你听到了吗?” 糯宝竖起耳朵很是莫名地眨了眨眼:“听到什么了?” 玄清展开她的小手朝着风中一送,轻轻地说:“你仔细听,听山哭的声音。” 在这片毁了大半的山河之上,在无人可闻的沉默之后,无声的山河在痛哭的声音。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崩地陷,万山悲鸣 那一刹那的感觉其实是玄而又玄的,在无尽的风声中,糯宝也说不清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可就是那么一个短暂又无法捕捉的瞬间,她却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巨大压抑甚至让她难以喘息的悲意。 就像是活人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水里,她的心口好像都在疼。 眼泪不知何时挂了满脸,糯宝恍惚地伸手一擦神色仍是恍惚。 她稚嫩的声调前所未有的沙哑,甚至还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苍凉:“师父,这是什么?” 玄清蹲下身擦去她脸上的泪,哑声说:“这是山哭的声音。” 天崩地陷,万山悲鸣。 这是山河大地给大批死去的生灵最后的悲祭,也是沉默的山河之下唯一可以给出的回应。 糯宝怔怔地捂着心口说不出话,玄清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轻轻地说:“糯宝,凡人得天授道,可窥一线天机,可如此并非无所不能,也难扭天意。” “为师今日带你来此,不是想让你意识到山河的厚重,也不想让你背负过重的担子,我只想让你明白,有些时候顺天而为方是存活之道,逆天而行难现生机。” “你我既是活在凡土之上,就不可担负过多,也不必太过为难自己,知道吗?” 他说的每一个字糯宝都能听懂,可这些简单的字眼糅合在一处,糯宝却总觉得他在说什么很沉重的东西。 糯宝眨眼挤出眼中的最后一滴泪,缺少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得出话,玄清却已经转过身去对着她露出了后背。 他柔声说:“好了,走了那么久也累了,上来我背你回去睡觉。” 糯宝搓着小手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爬了上去。 师父师父嘛,权当是半个爹。 她都走不动了,背背怎么了? 她趴在玄清宽厚的后背上前所未有的安静,回到了村民暂时落脚的地方也不说话。 直到等在此处的时野准备来把她抱走的时候,她突然凑在玄清的耳边说:“师父是担心我会逆天而行吗?”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从一开始的拜师到现在,玄清好像总跟她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就跟生怕一眼没看出她出去遭了天打雷劈似的,字字认真。 她这么贪生怕死,是什么给了玄清这种错觉? 玄清眸色微闪,笑笑说:“你在忘我红尘中滚得欢快,只怕是用不着我有这样的担心。” “师父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你何必较真?” 他拍了拍糯宝的后脑勺,把她递给一直等着的时野说:“行了,小孩子睡眠不足是长不高的,赶紧跟你爹回去睡觉,你哥哥们都等着你呢。” 他带走糯宝的时候,这些人虽是一个都没吭声,可他不把糯宝带回来,等在这里的人就一个都不敢睡。 就刚才走过来的工夫,玄清都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对着自己投来了确认糯宝安全的视线,就连白日里刚给小家伙订下的二嫂都支棱着脑袋盯着呢,再不把人安安稳稳地交出去,只怕这里不少躺着装睡的人都装不下去了。 糯宝乖乖地窝在时野的怀里,看着玄清温和的视线,撇撇嘴说:“那好吧。” “师父夜安。” 玄清笑了。 “好,时恬荔也安安。” 糯宝努努嘴被时野抱到了家人围聚的地方,可闭上眼怎么都睡不着。 她试着爬到家里最聪明的哥哥身上,趴在四哥哥的肚子上眼巴巴地说:“四哥哥,你知道山会哭吗?” 时四哥无声抿唇:“山哭了吗?” 糯宝看起来也不像是想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只是看着头顶难得澄澈的星空轻轻地说:“不光是山哭了,水也在哭。” “咱们身下躺着的这片大地,好像都在哭。” 她听到了好多好多的声音,似风声,如水泣,又宛如年迈的老者佝偻着崎岖的骨头在负重悲鸣。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她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样的动静? 见她眸色越发恍惚,时四哥心头一紧赶紧抱住了她:“糯宝。” 糯宝恍然道:“嗯?” 他伸手擦了擦糯宝还泛着红的眼角,抱紧了怀里的小娃娃轻轻地说:“山河之上生灵无数,若有人泣之音,那也自有山河的悲鸣,可活着的人才是立于这方大地上的万灵之长。” “人活在世,上有三尺神明,下有英烈无数,求的是行止无愧的心安,是生死看淡的自然,所以不管是人的悲泣还是山河的悲鸣,这都是生死轮回的自然之理,不必究细节,也不需问过往来日,只要当下就好,多的都不用你去想。” 他心疼地摸了摸糯宝好似数日就消瘦下去的小脸,软了声调哄着说:“听四哥哥的,什么都不要想。” 若说他很久之前担心的是痴痴傻傻的糯宝此生都无法领悟通透,那么现在他就是害怕糯宝太过通透。 人活一生短暂不过百年,懂那么多世上听不见的悲喜做什么呢? 糯宝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糯宝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软趴趴地窝在他和时二哥的中间睡了过去,可秀气的小眉毛一直都在打结。 时大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心。 “糯宝这样不会有事儿吧?” “她当然不会有事。” 时三哥死死地咬着牙关说:“咱们这么多人护着呢,要是这都能让她有哪儿不对,咱们对得起她叫的哥哥吗?” 时二哥也垂下眼说:“玄清大师是有大能耐的人,他待糯宝也是真心疼爱,有大师引路,糯宝不会出差错的。” 听得要懂不懂的时小五只能是默默地往糯宝的身边凑了凑,小心翼翼地为她挡住可能刮来的风。 他也会尽快长大保护糯宝的,一定会…… 晨曦初现大地回暖,昨日还让人觉得心惧和惶恐的高山沟壑好似在一夜之间恢复了本该有的生机,在露出的晨曦一角散出了暖暖的金光。 可戴红柳抱着糯宝却有些担心。 “玄清大师,糯宝摸着似乎有些烫手,她是不是……” “没事儿,多睡会儿不影响什么。” 一夜未眠却依旧风姿不变的玄清淡淡地说:“能多睡会儿对她而言是好事儿,睡一觉也就无碍了。” 他说完起身看着忙着收拾的众人说:“差不多了,我带你们回去吧。” 村长也在担心地探头看糯宝,刚松下一口气就忍不住笑着说:“大师,咱们这是能回家了?” 玄清颔首而笑:“是可以回家了。” 他要走的时候,视线突然转向那些远远地隔着距离不敢凑近的大小毛毛说:“你们经此一难,也算是通了几分灵智,往后都管住了自己的尖牙,在山中好生待着不许下山为祸,否则定不轻饶。” 魁伟的大老虎臣服似的低下头呜呜了一声,其余的大小毛毛也跟着有样学样,一时间四周响起的嚎叫声如浪不止,在玄清手心下压的时候重新归于平静。 “如此也算你们的造化,各自散了自寻生路去吧。” 除了对糯宝认了主的旺财,其余的大小毛毛都四散而去,有讲礼数的走之前还对着糯宝的方向垂首致谢,不一会儿就都跑得没了踪影。 玄清出现将糯宝展露出的异于常人的本事都露了一遍,只是他的手腕明显比糯宝的更为强横。 糯宝身上所有解不开的疑点都在此时消失得干干净净,经历了生死大劫的人们也终于含泪踏上了返家的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接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距离家的方向越近,这些着急归家的人心情就更为焦灼。 出发的时候,一路上山河不变都是熟悉的风景,可回去的时候不一样。 山塌水陷,一路碎石满地四处可见断树残肢,这些都是在大灾中未能逃出的生灵,全都没了…… 越走心头的忐忑越是浓重,快抵达上岭村时,所有人看到被滚落的山石损毁的房屋和来不及带走在原地死去的牲畜更是心底狠颤。 都没了…… 全都没了…… 破裂的家园前,不知是谁先控制不住哭了第一声。 那压抑不住的悲意瞬间勾起了无数人的心头大痛,所有人都红着眼捂住了嘴,跋涉了很久都坚持着的双脚却在此刻彻底软了下去。 此起彼伏的哭声如潮袭来,王财主看着村里损毁得所剩无几的屋子,牙一咬干脆说:“哎呀,都别哭了!” 他涨红着胖脸说:“不就是屋子没了家畜死了吗?这有什么的?人活着不就比什么都强吗?!” “乡亲们都听我说,身外之物不要紧,人活着才是第一要紧事儿,至于你们损毁的房子,王家出钱给你们重新盖!” 王财主太久不展示自己的财力强横,以至于大家伙儿都下意识地忘了他的财主身份。 他是真的很有钱。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住了,强忍着泪意的村长苦笑道:“这怎么行?” “一家两家的也就罢了,是王家在行善事,可满村上下这么多人呢,要是都……” “这算个啥?” 王财主此番跟着逃难的亲爹豪横地说:“王家别的没有,可银子当真是不缺,不光是上岭村的房子我们家盖了,王家庄和薛家寨跟我们在一处避过难的,那都是过命的交情,大家伙儿毁了的房子王家也出钱包了!” “对对对,陈家也愿意出银子!” 王夫人的娘家财势虽是比不得王家豪横,可也绝对算得上是一方豪绅。 她的亲大哥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口,掷地有声地说:“全都盖成青砖大瓦房,需要多少银子我们两家都出了!” 亲身经历了大灾的威力,又一路走来看到无数惨状,王家和陈家的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认定上岭村就是他们两家的福地。 又或者说,还在时大哥怀里睡着的小娃娃是他们救命的福星。 有了如此贵人另眼相待,花点儿银子算什么? 他们家里最多的就是银子! 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村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算不算天降馅饼,王财主就已经着急地拉着几个村落的长者要落实了。 到了嘴边的哭声被冲到脸上的豪气压回去,还没回魂儿的人们就开始无缝衔接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咱们村这不差钱的青砖大瓦房要怎么盖,才会显得绝对的气派? 排场可绝对不能小! 薛家寨本来也没逃出来多少人,更多的都是薛婶娘家的亲戚。 一个老太太拉着薛婶的手颤颤道:“闺女啊,这话是能当真的吗?” “真有人要出钱给咱家盖瓦房?” 青砖大瓦房可是家底丰厚的象征,哪个村里都寻不出几家的! 薛婶看着正在唾沫横飞强调自己不差钱的王财主,百感交集地说:“王家和陈家老爷都亲自说的,想来是不会假的吧?” “娘我跟你说,王家的土财主其实人还挺好,他家儿子时常跟咱们村里的娃子一起光屁股摸鱼呢……” 老太太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财主家的少爷这么接地气么? 在数不清的复杂和激动中,出资盖房的事儿总算是敲定了。 王财主着急进城去查看自己的粮仓损毁情况,掏出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就往村长的手里放:“这一千两银票村长你先拿着,不够的等我从城里回来了就补上。” 陈家老爷也不甘示弱地掏了一张同样的银票:“这是陈家给的,算是跟村里的诸位结个好缘分,不够再补,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来往的机会,老爷子你可千万别跟我见外!” 一左一右村长瞬间就收了两千两银子,当即乐呵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惶恐道:“太多了太多了,这么些银子就是盖房子也花不完啊,要不还是……” “不多!” 王夫人笑着说:“老爷子你只管看着花,把我们刚承诺的屋子都挨个弄好了,剩下的用在村里的学堂上,给孩子们请先生读书花用,村里对我们照顾了这么长时间,就当做是我们的一份儿心了。” 村长握着银票激动得老泪纵横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有劲儿大的知道王财主是着急去看粮仓,立马就说:“咱家没啥可送的,就一把子好力气,王老爷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我跟着你去帮你的忙吧,我不收工钱,干啥都行!” “我也是!” “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王家肯定也不好找工人,咱们跟着你一起去帮忙吧!” “对对对,让这些后生跟着去搭把手!” 村长匆匆一擦眼泪就说:“他们干别的不行,力气活儿还是可以的!多少能帮上一点儿也算咱们的心意了!” 王财主没想到事态还能如此进展,愣了下当即就感激道:“多谢多谢,我在此谢谢诸位了!” 他刚才还发愁呢,不知道县城里的损毁到了什么程度,自家的粮仓到底能不能救得回来。 可现在有了这么老些人就不用担心了啊! 他有的是人帮忙! 见这群人脚都顾不得歇就要赶着进城,在边上目睹了一切的玄清淡淡地说:“你们两家手里囤着的都是好东西,大灾之后更是一价难求,要想借此一飞冲天也不是难事儿,只是规矩自己心里要有数,别什么银子都想着挣。” 王财主之前就得了糯宝的提点,此时再听到这话立马就说:“大师放心,昧良心的银子我们坚决不赚。” 就算是有货可居,那他们也不会坐地起价。 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恶毒事儿不能做。 陈家的老爷也跟着连连点头:“他说的对,我们不会做这种混账事儿的!” 玄清闻言无声一笑,闭上眼说:“那便去吧。” “此去别着急回,三日后可有转机。” 王财主大喜过望地撒开腿走了,睡了两天一夜的糯宝也终于在劫后余生的欢喜中掀开了眼皮。 她眨巴着眼还有些茫然,小声说:“大哥?” 这是怎么了? 时大哥红着眼蹭了蹭她的小脸,轻轻地说:“什么都过去了。” “接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慢慢长大好好长大 大灾过后本该是满目凄惨,可由于两大财主家的仗义掏钱,那股要命的悲伤无形间就被冲淡了大半。 地动一场自己家中无人伤亡,过段日子茅屋还能免费换成宽敞的青砖大瓦房,这样的好事儿还有什么可哭的? 就该好生乐呵乐呵! 眼泪还含在眼里的人也哭不出来了,准备要哭的人面皮一阵抽搐全都换成了笑。 为了能心安理得地挣回来家家户户都有的大瓦房,村里能出力气的青壮都跟着去了县城,暂时剩下的全是些收拾残局的老弱妇孺。 可这些人的战斗力也不弱。 村长一刻都顾不得休息,脚不沾地的带着人把当时不愿意跟着离开的人家里都找了一遍。 去找的时候,人人的心里都还残存着希望,希望能找到灾后的幸存者,可事实永远刺目惨烈。 跟糯宝离开时留下的话一模一样,执意要留在此处的人无一人得幸免,全都惨死在了这场惨烈的天灾之中。 有见不得这场景的人捂着嘴哭出了声儿,瞬间仿佛又苍老了些的村长却说:“这是他们躲不开的命数,也是命中该有这么一劫,哭什么?” “咱们既然是回来了,看在往日邻里的情分上就不能让他们这么躺着烂了,手上得空的都来搭把手,甭管丧事是大办还是简单弄,咱们也总该体体面面地给他们送走。” 人死不能复生,掉多少眼泪都是无济于事。 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不是悲伤。 在村长的号召下,所有能动的人都跟着动了起来。 砸得满地都是的横梁被众人合力搬开,堆成小山的泥墙砖土中找出来一个个往日熟悉的人。 当时不肯离开的人家总共六户,老少合计三十一口人,全都在这儿了。 村长红着眼说:“天儿渐热了,尸身不可久放,今晚先暂时安置在此,明日全都送上山安葬了。” “光是把这些人安葬了也不行。” 玄清看着扯自己袖子的糯宝,淡淡地说:“灾后易出疫病,需防灾防疫,特别是水的源头一定要仔细检查,入口的水必须是烧过的滚水,遇见的动物尸首不可入口,找到的腐尸在固定的地方烧毁,尽量少往外走动,如此可保安稳。” 躲过了大灾还不算是彻底结束。 要想真的安稳度过此劫,那接下来的每个步骤都显得尤为重要。 村长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即就叫上人去通知众人了,玄清却牵着糯宝说:“既然是你想到的,你怎么不自己说?” 糯宝撇撇嘴说:“我这不是还小么?” 虽然说现在大家伙儿都已经接受了她的与众不同,可再与众不同也是要注意分寸的。 正好玄清也在,不方便说的让他来开口挺好。 玄清早就认清了自己工具人的位置,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嗤了一声说:“你倒是晓得如何躲懒。” 糯宝理直气壮地说:“有师父在呢,我那么勤快做什么?” 不会偷懒的孩子绝对不是好孩子! 玄清早已习惯了她的各种歪理邪说,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在此处既然是稳妥的,那我也不能总在这里待着让你有机会偷懒。” “糯宝,师父一会儿就要走了,你会想我吗?” 糯宝猜到玄清不会在村里久留,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人会走得如此突然。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村民人头晃动最多的地方,小声说:“村长爷爷他们还说要好生谢谢师父呢,师父不留下吃顿好的就要走了吗?” “你以为我是你这个贪嘴的?” 玄清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眉心,轻轻地说:“为师尚有其他的事儿要办,暂时就不方便跟着你了。” “来,这是给你的,拿着吧。” 糯宝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看,发现是个灰扑扑的石头。 准确的说,是一块被打磨成了长剑的小石头。 小小的只有她的手指那么长,低调毫不华贵中莫名还带着一股子有点儿神秘的气息。 糯宝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摆在掌心来回拨弄了好几遍好奇地说:“这是什么?” 玄清之前送她的拜师礼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法器,又贵重又有用。 可这小玩意儿不像是值钱的样子,造型也有点丑兮兮的,怎么就值得玄清特意再给自己送一次? 玄清瞥见她眼中的欢喜,意味不明地说:“给你的收着就是,你管它是什么?” “给你的东西收好了,你说的药方我也会替你交给村长。” 他蹲下身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带着说不出的慈爱说:“小家伙,好好照顾自己,师父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糯宝本来是打算跟自家娘亲说一声师父要走的事儿的,可玄清的动作比她设想中的更快。 只是一错眼的工夫,刚才还站在她面前的人就不知去了何处,只有握着在手里的小石剑证明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 王家的大人们都紧赶着去县城里拯救粮仓了,王长栓帮不上忙被留了下来。 他帮着大人们搬走碍手的碎石,看到糯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跑过来说:“糯宝你怎么了?站这儿想什么呢?” 不等糯宝回答,他就转过身对着糯宝露出了自己并不宽厚的后背:“地上都是小石头可扎脚了,上来我背你过去平的地方,省得你走不稳会摔了。” 时大哥和时三哥跟着时野去城里帮忙了,时二哥被戴红柳打发跟着王家老爷子去了王家庄搭把手。 时四哥在和戴红柳收拾坍塌了大半的家中残景,时小五跟着吴大夫在给不小心受伤的人包扎,他就自动把自己当成了糯宝的六哥哥,励志要保护好小小的糯宝。 糯宝能躲懒的时候就绝不含糊,在他的背上趴好后闷笑着说:“长栓哥哥,我觉得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之前的傻少爷只晓得憨吃傻喝,吃饱了就什么事儿也没有,最稳重的时候就是被罚抄大字。 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小小的少年在帮着大人们搬出不幸遇难的死者时神色凝重,像是在不经意的瞬间就领悟了何为生死。 他好像就这么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王长栓闷闷地说:“糯宝,你说我要怎么才能保护好更多的人呢?” 他陷入自己不得答案的疑惑轻轻地说:“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别人了。” 而不是在有危险的时候只能被迫成为累赘,只能当必须被保护的对象。 小少年还不知什么是责任,可不大的心尖上就已经隐隐开始懂得了担当。 糯宝揪了揪他的耳朵凑近了说:“那么着急做什么呢?” “长大的过程只有一次哇,慢慢长大好好长大,那就是最好的事儿了。” 至于更多的愁绪,现在懂那么早做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把人姑娘直接带回来了??? 王长栓一知半解也不能领会,可为了哄糯宝还是大方地拿出了身上最后的一包糖。 他把糯宝安置在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确定她在这里是安全的以后,把快捂化了的糖交给糯宝:“你就坐在这里,等我们忙完了就来接你,别乱跑省得摔倒了,知不知道?” 糯宝恍惚间觉得这话自己好像从不同的人嘴里听了好多遍,捧着糖袋子哭笑不得地点头。 “好,我听话的。” 王长栓放心地跑着去帮忙了,糯宝晃着小脚坐在原地,看着眼前大大小小不断跑动的身影,托着下巴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大哥说的对,一切都会好的。 只要人活着,什么都会好的。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逐渐从各种情绪中脱离出来的人们的生活也勉强算是走上了正轨。 这一日众人分着喝完了吴大夫和时小五熬好的药汁,村长被苦得龇牙咧嘴地说:“还好天气暖和了,咱们人多暂时挤一挤也还能对付过去,要是放在之前,这样的天儿可熬不住。” 坍塌的房子实在是太多了,唯一还算是能住得下人的就只有时野家的和族长家的。 可人多的情况下,幕天席地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能住得下人的地方只能勉强安置下体弱的老人和幼子,剩下的全都得靠着自己来熬。 族长喝完了手里的药汁也是被苦得不断吸气,把碗放下叹气说:“都已经五天了,出去的人一直没传消息回来,也不知道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出去的青壮,不少人都默默低下了头。 尽管说村长的手里拿着财主给的银子,可盖房子不是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儿,其中需要下力气的地方数不胜数,人手不够空有银子也是白搭。 而且听说这回遭了难的地方不少,搞不清楚外头的情况,盖房子需要的砖瓦也都买不回来,这可咋整? 发愁的情绪无声笼上众人的心头,直到突然有人说:“回来了回来了!” “村长!” “时野他们回来了!” 时野他们的确是回来了,而且不是自己空着手回来的。 看到不断被骡车拉进村里的青砖大瓦,村长惊愕地说:“这是咋回事儿?” “你们怎么……” “这是王家和陈家先走了门道给咱们弄来的砖瓦,说是不管怎么说先把能住人的宅子弄好,其余的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薛大叔嘴快,挤到时野的前头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始蹦:“我跟你们说,外头的情形比咱们村里的惨烈多了,死伤无数路上到处都是塌堵了的,哪儿哪儿的铺子都不开门,也不知道主家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们跟着进了县城心凉了大半,王家和陈家的粮仓也都塌了不少,可底下压着的粮食都是好的,索性就埋头帮着把粮食都搬出来,找了个妥善的地方放着,这一搬你们猜怎么着?” 薛婶心急地掐了他一下:“说话就说话,你卖的什么关子?!” “到底咋回事儿赶紧说!” 薛大叔捂着被掐的胳膊龇牙吸气,激动地说:“粮食刚搬出来没多久,官府就来了人,说是想跟两家买粮食和药材去赈灾,然后我们就又耽搁了两天,帮着把过了账的粮食和药材全都送上了车,不然我们早就回来了!” 他说完想到过去几日的昼夜不歇,满脸都是感慨。 “要不咋说人家是财主呢?那满满当当的粮食和药材你们是没看见,山似的堆着一眼都看不到头,那可全都是堆着的大把金银啊!一次就全都卖光了!” 王家和陈家的家主得了玄清的指点,面对突然的巨额单子也稳住了本心,只把自己收购的账本拿出来给官府的人看,在原价的基础上只增加了一点儿毛利就答应全都卖了。 这笔大买卖成了,几方都很欢喜。 官府的人得了要命的赈灾粮食大喜过望,当场就设法结清了这两家该得的银子,据说事后还可以有来自朝廷的嘉奖。 王财主高兴得很,想到村里现在的惨状索性就动用了一点儿私人门路,提前给村里弄了一批用得上的砖瓦送来,否则的话现在就是揣了银子出去也买不到用得上的东西,全亏了王家和陈家的门路! 原本还在发愁的人们听到这话惊喜之下都笑了起来。 “哎呀,这可太好了!” “砖瓦有了,你们也都回来了,那从村头开始往后挨着盖,没多久咱们全村的人就都要能住上新房子了!” 族长忍着笑说:“哪儿能都去盖房子?地里的活儿不干了?” 已经是撒种的时候了,错过就要再等一年,地里的活儿也不能就此耽搁了。 老人家站起来压下人群中不断响起的激动声音,咳了一声才说:“咱们村里的人多,不如就这样安排。” “能做得动的劳力一分为二,一部分出来挨家挨户地帮着盖房子,另一部分赶紧抓紧时间捯饬地里的活儿,每家每户都得搭把手跟着上,谁也不许在这时候给我含糊躲懒,否则老头子绕不了懒货!” 众人拾柴火焰高,如此安排的确是最好的了。 见无人反对族长连忙拉着几个老人商量具体的人手安排,时野也终于找到空隙跟戴红柳说上了话。 “咱家的情形还算可以,房子暂时不修也行,你看要不让闻素和闻宣去王家庄那边看看?” 上岭村折损算是小的了,遇难的人不算多,可别处不一样。 时二哥去了王家庄数日未归,也始终没传回半点消息,到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形。 说到底是订下的亲家,能帮忙的时候自然不能含糊。 戴红柳想也不想地说:“你不提我也想说这个。”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米面找出来说:“那边也不知道具体啥样了,带些吃的过去总没错,只是你们才刚回来,这就赶着过去身子受得住吗?” 时大哥放下喝水的碗说:“娘,我们没事儿。” 时三哥也拍了拍胸口:“我壮着呢,还能再忙一年。” 戴红柳被他夸张的话逗笑了,压下喉间的叹息说:“去看看也好,要是短了什么只管让人带话回来,我们想办法给你们送过去。” “好嘞!” 时三哥一马当先把一麻袋的大米扛在了肩上,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听到外头的糯宝说:“二哥哥,你回来啦!” 她一句说完立马就接了下一句:“姐姐好哇,你是来看糯宝的吗?” 戴红柳闻声一震,下意识地朝着外头探头。 老二把人姑娘直接带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姐姐是仙女儿! 鉴于是人家姑娘头一次上门,时家众人虽是觉得惊奇,可还是努力压下了心头的惊讶,努力让自己展现得没那么八卦。 王雅穗是跟着自家的亲爹和哥哥一起来的。 时二哥放下了自己家的事儿先跟着去王家庄忙了数日,那边刚收拾出个大致的样子,王家人也想着投桃报李,放下自己家的事儿就赶着跟了过来,想着能搭把手也算是还了人情。 人都到家门口了,那自然不能让人干站着。 戴红柳赶紧使唤几个孩子找凳子倒水泡茶,又连忙笑着说:“闻墨这孩子也真是的,要请了你们一块儿过来,就该早些给家里带句话,我们也好准备准备,这什么都乱七八糟的,让你们见笑了。” 王大叔双手接过时野递给自己的茶,豪爽地说:“哎呦,这都是结成亲家了,哪儿用得着这些礼?” “我们来也不是来做客添乱的,就是想着万一能有个搭手的地方,也正好能帮一帮,你们不用跟我们客气。” 大灾过后谁的家里情况都算不得多好,这时候也完全没必要摆什么客人的架子,上了门撸袖子帮着干活儿就是最大的礼数。 戴红柳和时野都不好意思让人忙活,张罗着请人坐下就要准备做饭。 王雅穗秀气的脸红扑扑的,看到戴红柳朝着灶台走连忙说:“婶婶,我来帮你吧。” “哎呀,你来这边做什么?” 戴红柳看她是越看越满意,笑得合不拢嘴地说:“咱家没这样的规矩,你只管去歇着,这边有我呢。” 王雅穗不好意思地说:“婶婶是长辈,哪儿有我闲着让您做饭的道理?您放着也尝尝我的手艺。” 她扶着戴红柳要去走,时野连忙叫了一声正在屋里忙的时二哥。 “闻墨,你出来。” 时二哥放下手头的活儿走出来,看到和戴红柳拉锯的王雅穗好笑道:“饭我自己会做,你们争什么?” “娘,你们要是无事就带着糯宝进屋去玩儿,别抢我的灶台。” 糯宝得到二哥的眼神示意立马就跑了过去。 她揪着王雅穗的衣摆,笑眯眯地说:“姐姐,你想不想看看糯宝的宝贝?” “我跟你说,我有好多好多宝贝哦,姐姐见了一定喜欢的!” 王雅穗是家中最小的,见眼前的精致得像画里娃娃似的小家伙软乎乎地跟自己打商量,当即笑就散了满脸。 她温和地说:“真的么?糯宝你那么多宝贝?” 糯宝骄傲地挺起了小肚子,神秘兮兮地说:“那是当然!” “糯宝喜欢姐姐,姐姐跟我去看宝贝好不好嘛?” 她娇滴滴地一喊,还拉着人的手轻轻地晃。 谁受得住这样的娇气? 王雅穗本来觉得不合适,可戴红柳却亲热地说:“这样也好,咱家人多着呢,做饭的事儿交给闻墨他们几个,你们都跟我进屋去玩儿。” 在别人家或许是女子掌灶台,可他们家没这样的规矩。 大到时野下到时小五,除了还没有灶台高的糯宝以外,家里谁得了空闲就会去主动做饭,操持一桌待客的饭菜不是难事儿。 王雅穗本来还觉得不安,可局促间就被糯宝哄着进了屋。 屋子里,戴红柳欢喜得笑压不住,从临时收拾好的屋子找出买来没舍得用的料子就在王雅穗的身上比划:“你头次过来玩儿,我本来是该带你去集上让你选自己喜欢的,可现在一时也出不去,你先看看这个?” 这新料子她当时在布庄里一看就觉得喜欢,只是自己穿颜色太花哨,给糯宝的话又太深了些,索性就小心翼翼地收在了箱子底,想着给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儿。 万幸当时盖房子的时候弄得结实,堆在墙角的箱子也从大难中得以保全,里头的东西都是好的,这时候拿出来也不失礼。 王雅穗虽是村长的孙女儿,可归根结底只是寻常的庄户人家出身,一年到头也做不上两身新衣,听到这话立马就慌乱地说:“婶婶这可不行。” “这一匹料子要花的银子不少呢,我怎么能要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哎呦,这有什么可贵重的?” 戴红柳好笑地说:“你不嫌弃婶婶就高兴得很,我只怕你不喜欢呢。” 她还想推辞,糯宝学着戴红柳的动作把料子往她的身上比,乐得眼里发亮:“姐姐好漂亮!” “姐姐是仙女儿!” 她小嘴叭叭的,损人的时候毫不留情,夸起人来也一点儿都不客气。 王雅穗被她夸得面色羞红,忍不住轻轻地捏她的小手:“糯宝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啊?” “你夸得姐姐都不好意思了。” 糯宝嘿嘿笑着歪了歪脑袋,先发制人地往她的身上黏糊。 她娇滴滴地说:“姐姐本来就漂亮啊,姐姐在糯宝心里跟娘亲一样漂亮!” 她脆生生的夸赞声传出屋外,正蹲在地上帮着烧火的时四哥忍笑说:“有糯宝在呐,咱家二嫂的嘴角往后只怕都是扬着的。” 小家伙太会哄人了。 甜言蜜语说得甜腻腻的,句句都往人的心窝里扎。 时二哥知道老四是在狭促自己,面色自若地说:“糯宝岂止是一个要哄的嫂嫂?” “到时候大嫂到五嫂挨个喊,喊完了还得有劳这小家伙去挨个哄呢。” 本来想跟着凑热闹的时三哥没想到话题中怎么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愣了下默默把脑袋低了下去。 算了算了。 王家的人喜欢做媒,万一多嘴被看上就麻烦了。 屋里的三人在糯宝的逗趣下说笑声不断,戴红柳更是乐得当场就找出了自己针线包。 外头都是在忙活的男子,她出去了王雅穗肯定无趣,干脆带着自己满意得不行的儿媳唠唠嗑,顺带给她做新衣裳。 王家的人来时家住了三日。 三日里,王家父子在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绝不含糊,能出力气的地方也绝不省力。 辗转几日过去,本来就受损不大的屋子被修缮完毕,也到了王家人该走的时候。 戴红柳把连夜做好的新衣裳新鞋子包在一块簇新的料子里装好,想了想又叫来时大哥说:“我听你二哥说王家的粮食被井水倒灌受了潮,三五日只怕是也晒不干,你一会儿把咱家的米面清点一下,一样匀出一百斤来装上,借个骡车一起带回去。” 时大哥应下匆匆去了。 戴红柳又让时野取下了年前做的腊排和腊肉,装在一处都用麻绳捆了个仔仔细细。 王家人来的时候本来也没想要什么,见到他们准备的这些厚礼当即就连连推辞,可在戴红柳的坚持下还是都送上了骡车。 等到王家人返程的时候,时野和时二哥在前头赶车,戴红柳带着家里的几个人送他们到了村口。 第一百七十章 必须大办! 看到他们一家喜滋滋地回来了,薛婶笑着打趣:“哎呦,这就乐呵上了?等新姑娘过门的时候,你岂不是连大牙都要保不住?” 戴红柳乐得理直气壮地说:“嫂子你这话就是说岔了,这样的喜事儿多来几桩,别说是大牙了,就是下巴都笑得落在地上我也愿意啊!”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薛婶狭促地说:“你好怕家里的喜事儿少啊?” “看看你生的这几个儿子,我看啊,要不了多久有的是你乐的时候呢!” 糯宝就不必说了,小姑娘仙人坐下的童子似的处处精致,五个儿子各个都长得好,这样的人家还愁找不到合适的亲家? 戴红柳本来就高兴,被她这么一逗更是眉开眼笑。 眼看她们原地就说上了,时大哥抱着还想扭头的糯宝默默加快了脚步。 “咱们先走吧。” 按照以往的经验,薛婶和娘的话题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 同样心有余悸的时三哥也小声说:“话说回来这些婶婶大娘们都是怎么回事儿?我咋感觉她们拉郎配的热情变得异常高涨?” 之前也不是彻底没人提,只是说的人都在少数。 可这次回来以后,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兄弟几个的江湖,就连时小五都有人在说! 时四哥身为家中唯一的一个读书娃,前后被大娘们眼神审视的次数更是不少。 他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可能是二哥的婚事定下给了她们启发吧。” 总之就是太过热情有点招架不住。 他还小呢成什么亲? 糯宝坐在时大哥的怀里捂着嘴咯咯地笑,嘚瑟似的举起自己的小脚丫,晃了一圈抬着小下巴说:“姐姐给我做的,好看吧?” 小鞋子做得极为精细,针脚细密花样童趣,鞋头的位置还绣了两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看起来就知道下了足足的心思。 时大哥忍着笑说:“是好看,王家姐姐心疼你,这手艺是真的不错。” 戴红柳忙着给王雅穗做新衣裳,王雅穗见了实在不好意思,就往糯宝的身上找补。 虽说就地取材用的戴红柳给的料子,可花费下去的心思却是看得见的。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 糯宝炫耀完毕笑得眼睛弯弯:“姐姐还说了,等下次再来的时候给我做好吃的,还给我缝小老虎玩儿!” “你呀。” “王家姐姐疼你,你也不能调皮折腾人知不知道?” 时大哥好笑地说:“等王姐姐嫁给你二哥哥了,你可要记得对她好,不能欺负人,否则你二哥哥肯定揪你的小耳朵。” 糯宝在他怀里不服气地扭了扭小身子,哼唧地说:“我才不会欺负姐姐呢,我跟姐姐关系可好啦!” 手巧还温柔的嫂嫂,谁会不喜欢呢? 不光是糯宝喜欢王家姐姐,王家姐姐回到家心窝子也软成了一片。 她看着要走的时闻墨,小声说:“你……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跟时叔说赶车的时候慢些,路上别着急。” 时闻墨一贯没什么正经神色的脸上溢开的都是温柔,看着眼前羞红了脸的姑娘轻轻地说:“那你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等我回家跟爹娘把日子商定好,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就来接你。” 王雅穗本来就红的脸顿时看不出了原有的底色,在时闻墨柔到险些能溺死人的目光中佯装恼怒地说:“你跟我说这个做啥?”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时闻墨笑道:“好好好,你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了。” “有什么事儿让人给我传话,想要什么东西我知道了就给你送来。” 王雅穗羞得实在站不住,把藏了半天的东西往他的怀里一扔就转身跑了。 时闻墨打开一看,发现帕子里包着的是个小巧精致的荷包,上头绣的是两只交交颈的鸳鸯。 时野从屋里出来,谢绝了王家人相送的话,笑着说:“我们就先回去了,往后有什么事儿只管说一声,我们知道了就让闻墨过来。” 王大叔很不好意思,拉着他的胳膊说:“这回多谢亲家帮忙了,以后咱们两家来往的机会多,找个日子再好生聚聚。” 时野带着儿子谢过了王家人,连夜赶着骡车回去。 王家人回去关上门,王大娘想着一表人才的时闻墨,越想越是觉得满意。 “还是老爷子有眼光,这门婚事订得好!” 放眼看整个王家庄,谁家的女婿有自家的体面? 长得好有礼数,家中长辈和睦,底下的兄弟姐妹关系也都好得很,更重要的是自家女儿来日的婆婆也是个温和的性子,家底还挺殷实,这样的人家可不好找! 王老爷子心满意足地说:“那是,我给孙女儿找的会有不对的?” “我就说了,时家的家风好得很,大大小小的都是和善人,雅穗嫁过去了只有享福的份儿,吃不了苦。” 王大娘摩挲着戴红柳给王雅穗做的新衣裳,感慨地说:“是这么个理儿。” “只是雅穗啊,你也不能仗着自家婆婆性子好就耍性子知不知道?你小姑才三岁,时家大儿子也还没成婚,你嫁过去就是亲亲的二嫂,她往后需要你这个当嫂嫂帮扶的地方多着呢,你可要好生帮你婆婆带着,可不能让人在这种地方挑了礼数。” 王雅穗本来就喜欢糯宝,被她这么一说笑着点头:“娘你放心,我也心疼糯宝呢。” “时家的糯宝长得好性子又乖,还有那样的大本事,这样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王老爷子深以为然地有力点头,站起来说:“时家是说月底就来人提亲纳彩?” 王大叔连忙点头:“是这么说的。” “他家的老太太刚过世不久,要说守孙孝的话就得耽搁一年,不如赶着在热孝里把婚事办了,也省得两个孩子蹉跎了日子。” 时家老太太的荒唐人尽皆知,王家人也有所耳闻。 所以这孝守不守都无所谓,赶着热孝里办婚事也只是为了堵住旁人闲话的嘴。 王大娘先是欢喜地点头,想了想着急道:“那可不能再磨蹭了。” “咱家家底是不厚,可该给姑娘准备的也不能误了,我得抓紧点儿备给她嫁妆啊!” “对对对,是该准备准备。” 王老爷子拍板说:“照着厚的那份儿办,缺的少的我想办法补,难得的喜事儿可不能含糊了!” 王家人为此忙了起来,时家这边也没闲着。 戴红柳按村里结亲的规矩想了又想,往要买东西的单子补了多遍还是拿不定主意。 这娶进门的头一个儿媳,聘礼少了可不能行。 必须大办!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伯伯杀过很多坏人吗? 戴红柳虽是生了五个儿子,可如今也是头一次操持儿女的婚事,纠结不定的地方还挺多。 她着急赶在热孝里把婚事办了,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全家也在她的带动下忙了起来。 新人的衣裳扯了料子做,时大哥亲自操刀买了好的木材打柜子打床,时三哥仗着自己劲儿大开始进进出出地扛着木头挥锤子,时小五打开了医书开始琢磨配新房里的香囊,就连时四哥都提笔写满了红纸上的喜字,试图把喜气扩散到家中的每个角落。 如此对比下,糯宝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家里最清闲的人。 没办法,这些事儿她都帮不上忙。 就在她误以为自己要一直闲下去的时候,得了玄清的指引消失许久的柳杉突然回来了。 跟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年轻姑娘。 准确的说,是一个长得非常年轻的女鬼。 柳杉牵着她对糯宝郑重其事地躬身一拜,感激地说:“多谢小天师成全。” 他懵懵懂懂地找了不知多少年,终于在神魂即将消散的时刻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执念可了清风可散,再往下走也可无憾了。 糯宝没想到他还能记着来跟自己见一面,愣了下好笑道:“帮你的人是我师父,你谢我作甚?”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的?” 师父好像也没做什么,她找了那么长时间的魂儿怎么突然被找到了呢? 柳杉感慨地说:“大师指明了一个方位,让我在山中原地候着,等到了时机自然就能解除夙愿。” 一开始他也不理解玄清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本能让他就在那个地方一直等。 直到那日山崩地陷,破裂碎开的山石尘土下隐隐有了他熟悉的气息,他才知道等在原地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要找的的人一直沉睡在山石之下,只是他始终都没有察觉。 可他等的时间够长了,自然也就等到了。 糯宝也没想到变故居然是出在这场地动上,顿了顿摆手道:“找到了就好。” “你们不可再在阳间徘徊,否则对魂体不利,我送你们一程?” 柳杉和身旁的妻子认认真真地垂首道:“多谢小天师仁慈。” 糯宝笑着小手结印,引来一阵清风荡开,上一秒还在眼前的残魂随风而散,指尖能捉到的只剩下了一缕淡淡的风。 她松开蜷缩的指尖缓缓呼出一口气,正打算带着旺财回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时四哥的声音:“糯宝。” “嗯哼?” 时四哥快步走过来把她抱起,想到她刚才对虚空说话的动作,神色如常地说:“糯宝刚才是在跟四哥哥看不见的朋友道别?” 糯宝呆了一刹老实点头。 时四哥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地说:“是个什么样儿的朋友?能跟哥哥说说吗?” 他也想知道糯宝眼中旁人看不见的世界。 糯宝没想隐瞒,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说:“是一个性子很温柔的大哥哥,但是他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找到了要找的人,会跟那个小姐姐有很好的下辈子。” 时四哥指尖无声一蜷,轻声说:“人真的会有下辈子吗?” 糯宝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说:“四哥哥,师父说过,轮回六道是天规正理,人活一口生气,鬼存至阴之地,只要不是作恶多端的人,应该是有下辈子的。” “应该?” 糯宝闷闷地点头:“应该是的吧?” 她听说了那么多,可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有几分可信。 她也没见过轮回之处该是什么样儿。 不过知道这些忽悠人显然是够用的,除非被忽悠的人是她家四哥哥。 时四哥说不清该如何评价,笑了笑就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糯宝啊,家里来了几个客人,说是想找你帮个忙,你先答应四哥哥一件事儿好不好?” 糯宝没想到他来接自己竟是外人相关,愣了下连连点头。 “糯宝都答应哥哥!” “傻丫头。” 时四哥蹭了蹭她软乎乎的小脸,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来人要你帮的忙是对你无益的,那就直说自己做不到,好吗?” 别人的事儿有多焦头烂额他管不着。 他只知道,自家的妹妹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 糯宝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听到这儿忍不住乐了。 她得意地龇出一口小米牙嘿嘿地说:“四哥哥放心,师父都教过我的,我知道怎么拒绝人!” 她是来家里享福的,又不是来普度众生的。 求上门来的可不归她管。 时四哥得了答复安心不少,可抱着糯宝进门的时候面上的笑还是淡了几分。 平心而论,他很不想在这种时候把糯宝带回家。 可来人身份特殊,就算是看在自己亲爹的份儿上也不好直接拒绝,所以他只能是暗中提醒糯宝。 为了时二哥的婚事,家里的人最近都很齐,可像今日这般都空下了手里的事情坐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多见。 糯宝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身穿黑色布衣的中年男子。 男子生得高大威猛,一身简单的黑衣却绷出了惊人的气势,坐在最不起眼的小板凳上,也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股常人难有的霸气。 视线触及男子的双眼,糯宝的眉心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好浓的煞气。 时野正在跟男子说话,见糯宝来了就站了起来,伸出自己的一只手稳稳地把她抱了过去。 “糯宝,这是你谢伯伯。” 糯宝歪了歪脑袋,看着凝神在盯着自己看的男人露出个乖巧的笑,趴在时野的肩头脆生生地说:“谢伯伯是大将军吗?” 谢安脊背无声一僵,看着糯宝纯真的小脸不熟练地勾出个和善的笑,含糊其辞地说:“小家伙你为什么说我是大将军?” 说话间时野抱着她坐下,糯宝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盯着谢安的脸指了指后背的位置,软糯糯地说:“这里有好浓的煞气,这是杀过好多人才会有的。” “伯伯杀过很多坏人吗?” 谢安来的时候只是想着万一有用呢,其实心里也没抱多大的指望。 可在糯宝一语道破他的关窍之时,心头的那股疑云却无形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跟时野相识之时还没有这个小家伙呢。 时家在村蹉跎多年,不可能会对一个三岁的娃娃说起往年秘辛,所以糯宝真的是自己看出来的。 谢安第一次有种被个娃娃看穿的窘迫感,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搓了搓指腹笑道:“小娃娃的眼真利。” “那你能看出来,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凭什么让你求我? 糯宝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自己的爹娘。 沉浸在喜事中的父母不知为何神色都莫名沉重,就连好性子的二哥眉眼间都带着散不开的阴霾,唯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小五还在左右扭头张望。 很好,看样子不知情的只有她和自家的小五哥。 她晃了晃挂在半空的小脚丫,慢悠悠地说:“你遇上麻烦了,还是很大的麻烦。” “不对,是你们好多人一起遇上了麻烦。” 她欣赏着谢安骤变的脸色,笑嘻嘻地说:“阴冷之气蚀骨,活人可进不可出,你是不是还丢了好多朋友?丢了就怎么都找不见的那种?” 似是猜中了有些欢喜,她还懒洋洋地在时野的怀里打了个滚,小手托着下巴看着谢安笑:“谢伯伯还是好厉害的,你居然能出来,不然你应该是要跟那些人一起消失的,你这么厉害自己能出来,高兴不高兴?” 有一说一,谢安现在非但不觉得高兴,他还慌得要死。 这些事儿他进了时家的门并未明说,在场的除了自己也无人知晓内情。 可糯宝简单几句话,全都说破了。 她都说对了。 谢安死死地攥着拳头反复吸气:“你所言字字不错,请你……” “伯伯怎么着急了呢?” 糯宝懒得理会似的转过头不理会他,懒洋洋地说:“你答应我爹爹的事儿都没办到,我为何要答应你的事儿?” 她揪着自家爹爹空荡荡的袖子说:“我爹爹的胳膊是为了你没的吧?” “欠了这么大的因果不还,竟还有愧对之处,我凭什么让你求我?” 求人也是要分门槛的。 眼前的人她就很不想帮。 碍于亲缘关系阻挡,她能看清所有人的因果过往,却独独看不清家中至亲。 所以哪怕她猜到了家里人藏着一个不曾说出的秘密,她也看不透是具体是什么。 可有了与父母过往有纠葛的人出现就不一样。 她能从爹娘的故人身上看出很多很多。 谢安或许是个尽职尽责的大将军,也或许是靠杀戮救下过自己该保护的很多人。 但是那又怎样? 他对不起自己的爹爹。 那就是不行。 上一刻还笑得乖巧软糯的小娃娃毫无征兆地冷了脸,巴掌大的精致眉眼里酝酿出的全是不可说的冷漠。 “救不了,滚。” 谢安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壁。 可偏偏糯宝说的字字都扎进了心底最不愿示人的烂肉上,他眼眶骤红却什么也说不出。 戴红柳也没想到一个谢安会引出这么多事儿,连忙抱过糯宝软声哄:“好了好了,好好说着话呢,糯宝生气做什么?” 糯宝趴在她的身上闷闷地说:“糯宝不喜欢他。” 戴红柳毫不犹豫地说:“不喜欢就算了,娘只要糯宝高兴。” 她小心地护着糯宝,目光漠然地看着谢安说:“谢大将军,我女儿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里不欢迎你,你回去吧。” 时野也垂下眼说:“请回吧。” 谢安还欲挣扎,可再挡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高大不差于自己的几个大小伙子。 时大哥维持着基本的礼数没失态,沉沉地说:“我妹妹已经说得很明确了,谢将军的麻烦的确是处理不了,您另请高人吧。” 时二哥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谢将军,请吧。” 谢安来的时候没带随从,只跟了被自己强行逮来带路的王财主和陈家主。 王财主本来就对他的强势不满意,见糯宝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另外一边儿,立马就说:“谢将军,人不能强人所难啊。” “糯宝都说了不行,您也就赶紧回去吧啊,这儿……” “当真不可求吗?” 谢安忍着焦灼打断王财主无用的废话,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糯宝的后脑勺,沙哑地说:“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对不起你爹,可对不起他的人是我,一切过往我都愿意承担后果,只要你能帮我把人救出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 “真的么?” 糯宝玩笑似的转头看他,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什么都行?” 谢安抓住一线机会不肯撒手,不假思索地说:“什么都行!” “那你出去跪着吧。” 糯宝小手一指门外,冷冷地说:“我爹爹不是受过委屈吗?” “你去帮他把委屈都尝一遍好不好?” “别怪我没提醒你哦,我看得见那时候的事儿,少一刻都不行。” 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大将军而言,糯宝的要求直接就是蛮横无理至极。 她在公然折辱一个时家惹不起的人。 可那又能如何呢? 谢安大可不求她,也大可不跪。 只要他没放弃求人的心思,那就一秒都不能少。 糯宝每日都泛着笑的眼里罕见地蒙上怒色,一点儿也看不出说笑的样子,小小的人儿身上竟然笼上了迫人的强势气息。 王财主和陈家主听到是吓得打冷战。 时野和戴红柳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的全是慌乱。 糯宝竟然已经能看到这一步了吗? 那他们这些年的隐藏岂不是都白费了心思? 时野本能地捂住糯宝的眼睛,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糯宝,爹爹不用他跪,爹爹都忘了,糯宝也不许看。” “乖乖的听话,爹爹带你进屋好不好?” 戴红柳也抖着声儿说:“糯宝听爹爹的,咱们什么也不管,只要糯宝高兴爹娘就高兴。” 他们抱着糯宝要进屋,可时野捂住她眼睛的掌心却染上了温热的湿痕。 糯宝委屈地说:“凭什么让爹爹受委屈?” “凭什么欺负我爹爹?” “他们都是坏人!全都是坏人!” 时野被她这么一喊心尖子碎了一地,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抱着她就进了屋。 木门被紧随其后的戴红柳甩出了震天响的动静,时大哥和时二哥呈掎角之势堵在谢安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妹妹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滚出我家!” 谢安站着没动,王财主被惊得脚下打了个踉跄。 我滴个乖乖! 时家到底是啥来头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早晚会找补回来的 “糯宝?” 时四哥端着碗进屋,看到把脸埋进旺财肚子里的糯宝有些无奈。 “别生气了,起来哥哥喂你吃些东西好不好?” 谢安的出现成为了点燃糯宝的引线,也让家里人第一次见识到了糯宝的脾气可以有多大。 她把谢安撵出去了不解气,谢安在门口跪下了也仍是不解气。 这小家伙还能越想越气。 时野和戴红柳轮番地哄怎么都不行,时野多说两句她就吧嗒吧嗒地掉眼泪,瞧起来比谁都委屈。 时野实在是看不得她哭,当即就选择了求助。 可从时大哥轮到时三哥,进来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无功而返,外头还有个时小五在探头张望。 糯宝到底要怎么才能消气啊…… 糯宝闷闷的不出声,时四哥索性在床边坐下把她从旺财的毛肚皮里抱了起来。 “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你还想不想长高了?” 他让糯宝在怀里坐好,拿着小勺软声哄:“不想见的人咱们就不见,不想帮的忙咱们可以不帮,但是不管怎么说,饭不能不吃。” “四哥哥喂你,好不好?” 糯宝看着凑在嘴边的勺子就开始瘪嘴。 她是真的好气啊。 在谢安堆满功勋的过往里,有爹爹失去的胳膊,有爹爹受过的委屈,还有哥哥们…… 凭什么谢安就能踩在他们的肩膀上往上爬? 凭什么谢安就能功勋加身光宗耀祖? 她爹爹明明什么也没错! 眼看着她红着又要掉眼泪,时四哥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放下碗小声说:“糯宝是在替爹爹委屈吗?” 糯宝咬着小米牙用力点头。 “谁都不许欺负爹爹!” 时四哥低声轻笑,摸着她的脑袋说:“是啊,谁都不许欺负爹爹,可哥哥也不许别人欺负你,知道吗?” 没有人知道糯宝究竟看到了多少,也无人敢问。 可时四哥却敢为他人不敢。 他低下头看着糯宝红彤彤的眼睛,轻轻地说:“糯宝,你能算出爹爹的过往是吗?” “你看出了多少?” 糯宝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跟爹爹因果较深的可以看。” “但是只能看出跟本人有关系的,别的不行。” 因果拴一身,过往可窥。 她大致知道了爹爹从前跟谢安是同僚,也曾在战场上有过建功立业,再往后的就看不清了。 时四哥仔细回想着糯宝之前的话,哑声说:“所以害得爹爹变成现在这样的,不是谢安,是吗?” 糯宝本能地想点头,抬头却捕捉到了时四哥眼中挥之不去的戾气。 人前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再无人可见的暗处眼底迸裂而出的全是不可言说的煞意。 糯宝意识到不对在他的脑门上拍了一个小巴掌:“四哥哥。” 时四哥恍然回神:“嗯?” “要想得开看得广哦。” 糯宝站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蹭了蹭,小声说:“我哥哥最厉害了,现在厉害以后也厉害,不要困于过往哦,那样是不行的。” 生气可以,报复也行。 以牙还牙没错,可要是一直惦记着还剩下一口没咬上,那就迟早会因此出错。 至于她爹爹受过的委屈…… 早晚会找补回来的。 糯宝在屋子里跟四哥嘀咕,屋外的人听见了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时大哥叹气道:“还是老四有办法。” 他们轮着进去哄了这么多次,也就老四能哄得小娃娃乐上两声了。 戴红柳心疼女儿红着眼不说话。 其余的几个人也都是神色各异地坐着不动。 陈家主左右看了一圈,误以为他们把跪在门外的谢安忘了,结巴着舌头说:“这……这糯宝既是不生气了,门外的谢将军是不是能起来了?” 有一说一,他是真的很头疼掺和进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里。 他跟自己妹夫都是无辜的啊! 本来美滋滋地受了官府的嘉奖准备回上岭村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结果回来途中就被冒出来的谢安堵了。 谢安是握着兵权的将军,正儿八经的县太爷到了他的面前都要下跪问礼,他俩就是个做买卖的哪儿敢得罪? 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地到了时家,也按谢安所说引荐他见到时野了,可谁知道糯宝却炸了锅。 孩子恼了是一回事儿,不愿意帮忙也就算了,闹到这一步按理说谢安也该识趣地走了。 可谢安却直挺挺地去门口跪下了。 跪得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要是不知道谢安的身份也就罢了,谁跪着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与旁人不相干。 可那是谢大将军啊! 他本来想说大将军是惹不起的,可定睛一看发现在场的诸位哪个他都惹不起。 时野跟谢安是旧相识,还敢踩着谢安的脸面把人往外撵,那时野不说现在的来头,单说过往那也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更别提屋里还有个生气的小祖宗,这再闹起来可咋整? 陈家主左右不是人,王财主也倍感为难。 不过他更耿些,心思也都偏着时家。 他扭头看了一眼门外,确定谢安听不到自己说话,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时老弟,我听说蜀安郡出大事儿了。” 时野眉心微跳,皱眉说:“出什么事儿了?” 王财主小心翼翼地往他的身边凑了凑,贴着他的耳朵说:“咱们这块儿前些日子不是遭了一场地动么?蜀安郡的人多,被困在大灾里的人也多,郡官为了能尽快把险情排除,就请调了驻守的大军来帮忙,谢将军亲自领队到的蜀安郡。” “可是那么好几万人扔进了蜀安郡,愣是一个都没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都凭空消失不见了!” 时野闻声面露错愕,王财主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我听说的时候也觉得古怪,蜀安郡可是一个郡府,地头上好几万人呢,加上调来的大军十来万人,咋就能凭空不见了?” “本来我是不信的,可瞧着谢将军的这副做派,又不由得有些信了。” 他前几日就听说,谢安在暗中找寻能人异士,特别是可通玄门之理的有一个算一个,找得非常急。 这本来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他也不打算把糯宝的事儿说出去。 可奇怪中唯一的正常一定会被人质疑。 在几乎所有人都各有折损时,谢安得知陈家和王家所有人都避开了此次劫难,甚至还未卜先知似的先离开了县城,谢安就起了疑心。 说起这事儿,陈家主面露愧色:“说来是我对不住你们,他们抓了我家的小儿子,逼问之下得知了糯宝的事,我实在是没能拦得住,所以……” “强权之下,与你何干?” 时野苦笑道:“谢将军若是起了心思想逼问什么,你们是抵挡不住的。” 见他没生气陈家主放心不少,可想想还是煎熬。 “那现在咋整?” “真就让人一直这么跪着?”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去死怎么样? 谢安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又一直身居高位,把这样的人得罪狠了,来日万一他起了心思报复咋整? 他担心得真情实感,王财主听了却不以为然。 王财主撇撇嘴说:“求人自然是要有求人的姿态,他求的既然是糯宝,那就得按糯宝说的办。” “大哥你别急,如果蜀安郡的事儿是真的,那现在最上火的就是谢安,这凭空消失的几万人要是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别说是他的官帽,就是他的脑袋都不见得能保得住,他没多余的心思作怪。” “几万人?” 时大哥没忍住插了一句:“当真有那么多人?” 王财主唏嘘道:“可说呢。” “听说大军入蜀安郡的时候声势可大了,隔老远都看得见,可过了一夜之后就没动静了,那边活像是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死城。” 他说完啧了啧,担心地说:“我觉得这事儿古怪得很,要是假的以讹传讹还好,可要是真的,那闹的可不是小鬼小怪。” “玄清大师也不在,糯宝只是个小娃娃,再大的本事也顶不住这么恶的偏门,要我说反正糯宝本身也不乐意,干脆就直截了当地拒了,让谢安自己去脑壳疼。” 他虽然不知道谢安和时野的纠葛是什么,也不太能听得懂糯宝的话外之意,可他知道怎么偏心眼儿啊! 他跟时家亲近,把糯宝当自己闺女看,那当然一切以糯宝的安全为主。 戴红柳也是这么想的,可瞥见门外的身影还是不由得叹气。 若真牵扯到了几万人,那…… 一时间院落里响起的叹气声不断,耳尖的时四哥听了个囫囵,下意识地看向糯宝:“蜀安郡的事儿是真的?” 糯宝眨巴着眼说:“活死城么?” “是真的呀。” 蜀安郡里的确吞了很多人,谢安是靠着一身从沙场上厮杀出来的煞气冲出来的,否则不该有他这个异类。 糯宝趴在旺财的身上打了个滚,软乎乎地说:“不过王伯伯说的也不全对,那些人没有凭空消失,他们还在城里,只是别人都看不见。” 就像是隔空竖起了一张透明的膜,单向可视。 在世人眼中消失的人处在膜的一侧,可以看到膜另一侧的情况,但是不管是做出的动作还是发出的声音,都永远不会被另一侧的人听到。 当然,蜀安郡里现在也没有别人了。 所以谁都不知道。 见时四哥似有震惊,糯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师父说,这叫活死城。” “进去的人好像是死了,但其实还活着,只是被隔开了旁人看不见,但是消失的 人会在里头被耗到全部死去。” “活死城百年一轮回,遇大灾可开,等被城内吞入的人会在百日内失去生机,那又会变回原样,直到等到下一次的大灾来袭会重新开启。” 简单地说,跟谢安一起来的那些人没有可以御邪的煞气,全都被卷入了活死城内。 等这些人都死了,那蜀安郡的麻烦自然也就没了。 糯宝说着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呵了一声冷冷地说:“活死城本该是全部吞入的,可谢安跑出来了。” “所以百日过后,活死城恢复原状,甚至所有人都不会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儿,可他会永远都记得。” 谢安这辈子都无法忘却,自己带着几万大军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地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在眼前消失。 可除了他以外,谁都不会记得。 他的后半生都将活在这种得不到解答的痛苦之中,直到他了结自己的性命。 糯宝本来想说可怜解恨,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安是可恨,可那些无辜被困的人呢? 数万条鲜活的生命,真的要因谢安的愚蠢化作虚无吗? 糯宝懒懒地趴了下去,看起来怎么都没精神。 时四哥捏了捏她的小手,挤出一抹笑说:“糯宝既然是知道蜀安郡的情况,那你跟四哥哥说实话,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你能处理吗?” 糯宝的样子分明是心软了,可万一会伤到她怎么办? 糯宝没听出他话中的担心,闷声说:“能啊,师父教过我的。” “活死城来源于怨气,化怨可解,只要把城里百年来堆积的怨气化解了,那结界自然也就破了。” 这对她而言确实不是太难的事儿。 可她现在还不想做。 她耍赖似的闭上眼说:“反正不求我求到位了,我指定不能出手。” “四哥哥你只管等着看吧,看我怎么折腾外头那个!” 来一个算一个,欺负过她爹爹的,谁都别想好过! 糯宝是真的说到做到。 她说要谢安跪足了时辰,就忘了似的一眼都不去多瞧。 村里人不知道谢安的来头,也搞不清楚他为何在门口跪着,不过大家伙儿都忙着呢,见了当做闲话在嘴里嚼上一嘴就过了,无关痛痒。 从前一日的暮色跪至次日的暮色再落,谢安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可苍白的面色却暴露了很多。 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糯宝在几个哥哥的照顾下吃饱了肚子打了个心满意足的嗝,终于想起来外头还有个人似的,背着小手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她笑眯眯地看着谢安,轻轻地说:“谢伯伯,这样跪着求人的滋味好受吗?” 当年你冷眼看着我爹求人的时候,滋味可还算是好? 谢安早就被糯宝的手段惊了魂,再也生不出半点为过往狡辩的力气。 他闭上眼说:“当年是我对不住你爹,这点我认,该怎么赔罪该怎么认罚都可以,这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可……” “可那些陷入蜀安郡的人是无辜的……” 他深深吸气对着小小的糯宝用力叩首,赤红着眼说:“糯宝,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只要能把他们救出来,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那我要是让你去死呢?” 糯宝凑在他的耳边笑着说:“用你的命来换那边的五万三千二百六十四人的命怎么样?” “只要你去死,我就答应你。” 第一百七十五章 管他怕不怕呢 糯宝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小到除了谢安谁都没听清。 她就是故意的。 见不得自家人受委屈,那委屈只能是加倍落在别人的身上。 谢安就是她选中的这个倒霉蛋。 见谢安沉默了,糯宝软乎乎地说:“不答应也是可以的,反正我是无所谓,等这回的事儿结束了,你也不会有机会做什么,没人怕你。” “只是这样的话,你最好是赶紧走哦,不然我家里养了狼的,我可管不住它。” 为了配合她似的,长大了很多的旺财龇牙冲着谢安恶狠狠地吼了一声,腥风扑鼻。 谢安面如死灰地看着她:“我答应你的话,你就帮我是吗?” 糯宝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啊,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再说了,现在除了我,伯伯也找不到别人了,不是吗?” 谢安找到上岭村求助一个三岁小儿,不是因为他有多相信糯宝的本事,而是他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边缘。 蜀安郡那边刚出事儿,他就想方设法找了所有能找的人,其中也包括了很多在盛名在外的高人和不少主动去送死的江湖骗子,可不管他找到的人是谁,到了蜀安郡都会跟之前的人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是抱着最后的决心来的。 不管是否能信得过糯宝,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谢安满眼自嘲地轻笑出声,低下头说:“我答应你。”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当即说:“你随我去蜀安郡,只要你做到了答应我的事儿,我就会当着你的面自尽。” “决不食言。” 糯宝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啧了一声轻轻地说:“好哇。” “就按你说的办。” 糯宝会在拒绝后改了主意,王财主和陈家主都倍感意外。 可家里的其余人对此却早有预料。 事涉数万人的生死,那就不是小事儿。 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糯宝的心性做不出袖手旁观的事儿。 只是蜀安郡距此有数日的路程,家里人不可能答应让她自己跟谢安同去。 时野沉吟片刻说:“我随你们一起去。” “爹,我也去。” 时大哥站出来说:“帮不上糯宝的忙,可在路上照顾一下还是能行的。” 万一谢安耍什么见不得人的花招,他们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时野本想拒绝,可戴红柳却说:“是该多几个人去,不管事儿能不能办成,最后也都要安安稳稳地回来。” “闻楮和小五留下,闻素和闻宣都跟你们一起去。” 糯宝本来想说不用都行,可戴红柳却异常坚决地说:“你们去的人少了我心里不踏实,听我的。” 至此出发的人数定下,临到走之前王财主还兴冲冲地跟了上来。 他凑在时野的身边说:“百年难得见一次的稀罕事儿,我实在是好奇得很,跟糯宝一起去长长见识。” 再说了,有他这么个碍眼的外人在,谢安就是想对故人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他也要顾虑着没办法下手。 时野猜到他的言外之意感激一笑。 “王大哥有心了。” 王财主大大咧咧地摆手:“这有什么的?” 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身后,小声说:“时老弟放心,我悄悄在后头安排了一队护卫,要真有什么事儿,也能护着咱们扭头就跑。” 如果真是去送死的,那就让谢安一个人自己去死。 他们可管不着。 谢安虽是把手中的兵马全都陷在了蜀安郡里,可大将军的头衔还是很管用的。 为了能尽快抵达,他找当地县衙要了快马和马车,一路上安排得还算周到。 可随着距蜀安郡的距离越近,时野就越沉默。 他的沉默甚至影响到了糯宝。 糯宝趴在旺财的背上小声说:“爹爹很不开心。” 也许是为了即将看到的蜀安郡,又或者是为了在蜀安郡可能看到的人。 跟谢安一起出现的所有人和事,都让时野很不开心。 时大哥在马车里陪她,听到这话无声一顿,勉强露出一抹笑轻声说:“爹爹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儿,可那些都跟糯宝没关系,所以糯宝不要不开心,知道吗?” 他大手一伸把糯宝抱起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小手说:“明日就到蜀安郡了,糯宝之前答应娘亲的事儿可不能忘了。” 出发之前,戴红柳千叮咛万嘱咐说了数遍,就是生怕出这一趟门会出了差错。 糯宝在家答应得挺好,可想到之前躲避地动时小家伙吐血的事儿,时大哥还是不免担心。 糯宝懒洋洋地在他腿上翻了个身,打着哈欠说:“好哒好哒,我都记得的。” “这样的话师父也说过很多遍的,大哥哥你就放心吧。” 时大哥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等马车停稳就主动下车去巡查。 为了能及时赶到地方,他们避开了稍远些的官道,走了林中小路。 可此地处在深山中,四周林木茂密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其中藏着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王财主清楚自己的定位是来看热闹的,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就开始捣鼓吃的。 “糯宝,来伯伯这儿吃点儿东西。” 他满脸慈爱地把糯宝抱下来,还分了旺财一个饼:“旺财也吃。” 旺财有点儿嫌弃饼子塞牙,可还是很给面子地呜呜了两声。 糯宝落在地上走了几步,松开王大伯的手就跑到了时野的身边。 “爹爹。” 正在出神的时野握住她的小手,把人抱到火堆边轻声说:“糯宝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糯宝摇摇头,把手里的大饼掰下来一块往时野的嘴边递:“爹爹吃饭。” “糯宝答应过娘亲要照顾好爹爹的,爹爹不能饿肚子。” 从昨日到现在,时野几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 这样下去可不能行。 时野还没说话,王财主就酸溜溜地说:“要不怎么说还是闺女好呢?瞧瞧你家糯宝多贴心。” 他都没脸回想自己的傻大儿。 时野唇边溢出笑,刚想给糯宝拿水囊就敏锐地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太对劲儿。 捕捉到他脸上的紧绷,糯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玩闹似的来了一句:“旺财,去凶两声。” 今晚谁敢过来惹她的晦气,她当场就能给旺财加餐! 旺财踹开饼子杀气腾腾地去了,不一会儿不远处就不断回响起了刺耳的狼嚎。 谢安和几个从县衙里叫来帮忙的随从神色不宁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刀,目光警惕地朝着四周看去。 王财主见了满脸玩味。 有糯宝和旺财在呢,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怕。 至于别人…… 管他怕不怕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正的蜀安郡 有恃无恐的人吃饱了打着哈欠就各自去睡,唯独谢安等人紧张了一宿,直到次日看到天色明了都不敢松懈半点。 有个衙役看着睡醒了的王财主满脸都是一言难尽。 “昨晚野狼嗷嗷吼了一宿,你们是怎么敢睡着的?” 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这些人倒好,睡得打呼噜! 王财主不以为意地说:“野狼怎么了?咱们又不是没有狼?” 旺财虽然是头狼崽,但它可不是一般的狼崽好吗? 衙役被他这股莫名的自信弄得很是不解,却也没人解答他的疑惑。 因为蜀安郡就在眼前了。 尽管在场的人只有糯宝能看到眼前的蜀安郡真实的样子,可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之意冰冷刺骨,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时大哥和时二哥手握长刀主动走在了前头,时三哥单手抱着糯宝紧随其后。 王财主没到地方的时候胆儿挺大,可在险些被迎面砸来的阴风吹个跟斗后心头就开始狠狠打鼓。 不对劲儿啊。 这地方咋那么瘆人? 他紧张兮兮地咽了咽口水,揪着时野的衣摆小声说:“这地方古怪得很,怎么一个活物都看不见?” 人没了,那还能满城的活物都跟着一起消失了? 这的是藏了多大的妖邪? 他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利索,走在最前头的谢安满脸晦暗。 他抬手示意众人止步,转头看着糯宝说:“就是这里。” “咱们还要进去吗?” 他倒是可以进去,之前进去也出来过。 可其余人不好说。 糯宝捏了捏时三哥的耳朵说:“三哥哥,放我下来吧。” 时三哥被阴风吹得满身鸡皮疙瘩,抱着糯宝的手不由自主地又紧了几分。 “糯宝,我……” “没事儿,放我下来吧。” 接下来的路就只能她自己进去。 在糯宝的坚持下,时三哥一脸不放心的把人放在地上,可不等他说话糯宝就会挥手扬了一个东西出去。 是玄清给她的拜师礼。 玉佩无风自动漂在半空,糯宝后退一小步双手结印落下:“起!” 小小的玉佩应声变大,旋转的过程中散发出了丝丝缕缕的金光。 光芒自地上和四周席卷而来,摇摆着在众人的眼中交织出了一个保护罩的样子,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风就这么被隔档住了。 时大哥带着错愕伸手,发现自己的手可以伸出去,半空中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困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糯宝收手。 他紧张地说:“糯宝,我们……” “你们不能跟着进去啦。” 糯宝背着笑眯眯地说:“这是师父给的宝贝,不管是什么都伤害不了你们的。” “爹爹,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时野下意识地皱眉想跟上去,可糯宝小手一挥他又被柔柔地弹了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了,放心吧!” 她说完不顾身后家人的反对迈着步子往前,眯眼看着谢安身后不远处的枯树说:“越过那里就会消失,对吗?” 谢安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颗枯树,沙哑地说:“对。” “无论多少人,走到那里就会凭空消失不见。” “那就对了。” 糯宝甩了甩手上的小木棍,口中轻念几声无风狂沙骤起。 无数的细沙裹着呼啸的风声席卷而来,糯宝手中的小木棍无形变大,宛似一柄利剑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竖起,朝着风卷狠狠地砸了下去! “散!” 风中似有呜咽声传来,声声刺耳。 狂风渐止,中间是一条被细沙掩盖了的路。 不知是不是谢安的错觉,风声止住时,他好像看到那颗枯树狠狠地颤了几下,树干看起来好像都枯瘦了几分。 糯宝意味不明地看了那颗枯树一眼,毫无起伏地说:“再敢作怪,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伯伯,前头带路吧。” 随行而来的所有人都被留在了原地,唯一一个跟着糯宝进城的就是谢安。 跟他描述中的一样,蜀安郡的确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不久前繁华迷人眼的城中满是萧瑟,风卷黄沙乱起,处处都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谢安从跨进城门的那一刻牙齿就在打颤,攥着长刀的手更是一刻都不敢松。 可刺骨的冰冷还是在顺着骨肉往血脉里钻,甚至连他的身上都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细碎的冰霜。 这座城里的阴冷之气太重了。 再这样下去,不用任何人动手,谢安只要在这里待上半个时辰他就会被活活冻死。 糯宝面无表情地朝着他怀里扔了个东西。 “拿着吧,护在心口。” 谢安不疑有他连忙把接到的符篆放在距离心口最近的位置,感受到那股瞬间融入骨肉的暖意,看向糯宝的目光变得更为凝重。 他之前找来了不少所谓的得道高人,可那些人往往都抗不到进城这一步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糯宝却能跟随他走至城内,甚至还有余力护他。 这回的人求对了。 他深深吸气压下舌尖的颤颤,带着说不出的恭敬轻轻地说:“再往里我也没进去过,不过城内的情形更为古怪。” “我来之前得的的消息是蜀安郡受地动大灾影响严重,死伤惨重,可进来后发现见到的跟消息不符。” 遭过大灾的地方哪怕是收拾得再利索,那也是有迹可循的。 可这里完全看不出来。 房屋路面,甚至是摆在路边的小摊子都跟日常的景象一模一样,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灶上的锅里始终还烧着开水,在咕嘟冒着热气。 就跟做梦一样。 像一场难醒的噩梦。 糯宝对他话中的惊惧不太在意,慢悠悠地说:“活死城是这样的。” “一面活一面死,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假象,一戳即破。” 谢安难以置信地说:“假象?” “你是说咱们看到的都是假的?” 糯宝不太高兴地说:“是你看到的是假的。” 也没那么熟,少把自己往里拉扯。 谢安看不见的她可看得见。 谢安苦笑着低下头,哑声说:“是我大惊小怪说错话了,可……” “可此劫有解吗?如果这些都是假象,那真正的蜀安郡到底在哪儿?” 糯宝慢悠悠地转了转手腕,要笑不笑地说:“真的蜀安郡……” 她缓缓转头看向某个方向:“或许在那边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斩 偌大的城中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散开的都是令人心悸的不安。 糯宝迈步走在前头,谢安紧跟着她眉心不断打结。 前头看起来是一个死胡同,并无去处。 可糯宝走得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仿佛是笃定了可以从死胡同中找到一道破口。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警惕地看向四周,在即将碰到死胡同的墙壁时,糯宝突然站定抬起了小手。 她的手里隐隐有光在绽,嘴里也念念有词的在说什么。 谢安只觉一阵耳鸣什么也没听清,眼前白光骤闪而过,再一睁眼就惊讶地发现挡在眼前的墙壁消失了! 随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黑压压的洞口,入眼看得见的全是黑暗。 他什么都看不见。 糯宝收回手呼出一口气,一眼也不看他淡淡地说:“里头你就不能去了,在此地等我。” “对了,记住把我给你的东西贴着心口放好,怨气可勾起幻象,一旦陷入此地的梦魇之中,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谢安本能地捂住心口点头,可看到糯宝要直直地走近黑洞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自己进去能行吗?” 糯宝要笑不笑地侧头看他:“不行的话你随我一起去?” 谢安似有挣扎,可还是挂着一头的冷汗咬牙说:“你父亲在外头等你,你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儿。” “我跟你一起进去,万一……” “没有你说的那种万一。” 糯宝神色玩味地推开他的手,慢悠悠地说:“我去去就回,你护好自己就得了。” 这里的麻烦是不小。 可还没到能难为死她的程度。 而且她在这里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她一定要亲自进去看看。 糯宝果断扔下他走了,谢安眼前的景象再度变幻,上一秒还在眼前的黑洞凭空消失,他伸手再触摸到的是一堵冷冰冰的墙。 这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糯宝在时压制下去的狂风再度席卷而起,谢安感觉到那股可怖的寒意顺着皮肉丝丝缕缕地浸入骨髓,本能地捂紧心口的符篆不敢撒手。 而与此同时,踏入黑洞的糯宝小脸上的轻松也在一点一点地散去。 这里的情况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活死城在她接触到的玄门理念中被称作天罚,非人为所致,可用人力去解。 可这里不是。 那股熟悉的黑气弥散在眼睛看得见的每一处,浓浓的恶意无孔不入地朝着她的身上卷来。 这样的手段跟她之前在上岭村看到的一模一样,而且更加成熟可怕。 借助天灾时破裂的命脉为引,在活死城的天罚被触发时埋下的钩子,巧妙地将整个进入蜀安郡的人都变成夺取气运的祭品,迫使本该成为活死城困阵的人全都变成邪阵的养料。 屏蔽天机借助天罚之力,以一城为祭。 幕后之人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糯宝上次大意吃过小亏,这次谨慎不少,不等黑气席卷至身上就已经在指尖凝出了法印。 随着她指尖的金光一道接一道地打出去,空气中的黑雾似被激怒了,发出了刺耳的咆哮之声,发了疯一般原地卷起了无数沙尘。 而就在黑雾即将凝结成长剑劈砍而来时,糯宝脖子上挂着的小木剑却在隐隐发烫。 糯宝低头抓住突然激动起来的小木剑好笑道:“是在害怕吗?” “别怕,这都是小场面。” 她应付得了。 小木剑似得了安抚平静了几分,可在黑雾再度发出威胁的吼叫时突然大怒,一股被冒犯的怒气直钻入糯宝的脑中,刺眼的光芒直绽在眼前。 指头大小的木剑突然有了自主意识,挣脱糯宝的手飞了出去。 跟龙卷风大小的黑雾相比,小木剑弱得宛似一粒不起眼的芝麻,可就是这么一粒小小的芝麻,瞬间爆发出的威压却浓到让糯宝都狠狠吃了一惊。 “好家伙……” 师父给的这个东西这么厉害的吗? 果然是她的好师父! 糯宝瞠目结舌地看着小木剑在半空幻化出惊人的大小,带着凌冽的杀气朝着黑雾狠狠地劈了过去! 黑雾中似有不明显的闷哼传出,被劈散开的黑雾愤怒的想凝结在一起,小木剑的动作却更快。 几乎就在一眨眼的瞬间,糯宝完全没找到出手的余地,小木剑就已经将能劈砍的黑雾都剁了个七零八碎,彻底黑漆漆的雾气中给糯宝劈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处散发着无数冰冷恶意的邪门法阵。 黑雾不再是威胁,威风凛凛的小木剑嗡鸣一声变回原本的大小,直直地朝着糯宝的掌心飞了过来。 糯宝一眼就看出了这小玩意儿的不同。 剑身上多了个一个字:斩。 这在之前是没有的。 而且她的脑中好像多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糯宝狐疑地摸了摸小木剑的剑身,轻轻地说:“是你吗?” “你叫斩?” 小木剑身上闪过一丝微光,像是在借此回应糯宝的问题。 糯宝暗暗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说:“好家伙……” 真的是好家伙…… 这个法宝居然还有传说中才有的剑灵吗?! 她岂不是占大便宜了? 本来只把小木剑当做寻常宝贝的糯宝突然多了些许小心翼翼,轻轻地挂回脖子上喃喃地说:“我果然没看错人,师父对我果然是最好的……” 这样的绝世宝贝都给了她,那她以后岂不是要跟着师父发大财? 斩似乎是察觉到她的雀跃,剑身抖动的时候糯宝恍惚觉得自己的耳边也响起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怪好听的。 好像是个男声。 她摩挲着斩的剑身嘀咕:“你是男孩子吗?几岁了?会说话吗?你能出来让我看看吗?” 还带着凛冽杀气的斩陷入沉默,好像又瞬间变回了平平无奇的小木剑。 糯宝有点唏嘘:“都这么熟了,怎么还害羞呢?” 不过也不着急。 等眼前的麻烦解决了,以后再慢慢地逗这个害羞的小玩意儿。 她把小木剑塞回领口,迈着小短腿飞快地朝着邪阵的方向跑过去。 阵法毁了,那就能事成一半了。 此地的邪阵比上一次出现在上岭村的大很多,可破坏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这回设阵的人有心借天罚来遮掩真实目的没能及时献祭活牲,处理起来的难度不大。 糯宝精准地破坏了阵眼,念起法诀将所有残存着黑雾的阵法痕迹震碎,察觉到四周的气息肃然一变,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走。 第一百七十八章 破 邪阵既破,剩下的就是出去找活死城的生门。 她能操作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谢安是看不到里头的变化的,可他能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变了。 呼啸的风声好似轻了些,那股迫人的寒意也淡了不少。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消失的黑洞再一次出现在墙壁上,糯宝动作迅速地蹦了出来。 “里头好了,咱们现在去找生门!” 糯宝说完拔腿就要走,可脚下未动就被谢安大手一伸捞了起来。 谢安强撑着镇定说:“我看你在家下地的时候少,多是人抱着的,要去什么地方我抱着你走吧。” 现在全都指望着这个小祖宗了。 别说只是抱着让糯宝脚不沾地,就是糯宝要踩着他的脑袋他都没有二话。 糯宝自己的确是懒得走,可不等她点头,胸口挂着的斩就泄露出了丝丝缕缕的杀意。 从黑洞中出来以后,糯宝就能直白地察觉到小木剑的情绪。 “怎么生气啦?” 糯宝好脾气地说:“你别闹,好生待着。” 这小玩意儿看不出来,脾气还挺大。 被敷衍的小玩意儿很不满意,剑身一抖飞了出去,在谢安见鬼的目光中幻化成比糯宝稍高些的样子,剑尖上下一点,像是在对糯宝说:你上来,我驮着你。 糯宝心思不在他的身上,小手飞快地掐算具体方位心不在焉地说:“哎呀,我现在忙着呢,你……” 剑身在空中抖动再起一声嗡鸣,满满当当的杀气直奔谢安而来。 糯宝还没怎么着呢。 谢安先怂了。 他靠着无数次从生死危机磨炼出的直觉,果断遵从了内心的指引。 斩的剑身落在半空停得极其稳当,谢安把糯宝放上去的时候,剑身还立马变大变宽了一圈,恰好能让糯宝原地坐下。 糯宝也不客气,坐下掏出几个刻了特殊法阵的铜钱甩出,盯着估算出的大致位置抬手一指:“那边!” 斩直接顺着她指的方向驮着糯宝飞了出去,谢安狠狠呛了一口凉气拔腿就开始追。 “等等我!” 没有人想等他。 谢安连滚带爬追得像个大怨种似的,好不容易撵到了地方就还被竖起来的斩用剑尖直指。 糯宝背对着他轻飘飘地说:“我这宝贝脾气不好,谢伯伯自己隔远点儿哦。” 不然歘一下给你劈了,那可真是连灰都捡不起来。 谢安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苦笑着说好,糯宝眯眼看着眼前灰蒙蒙的雾气,稍稍后退半步开始了自己的操作。 活死城主由怨气为根,吞噬为延续。 若想制止,那就必须掐断怨气的根本。 她脚下动得飞快几乎不留痕迹,小手指向天边时若有金光绽出,阴云之后一线天光乍现。 从阴云后散出的天光在半空中化作肉眼可见的金线,可看不可触摸的金线落至糯宝的指尖,随着她的十指微微规律抖动,开始自脚下为起点编织出一大巨大到足以将整个蜀安郡都笼在其中的法阵。 与此同时,地上也开始不断向上冒出一阵阵浓浓的黑雾。 黑雾遇见金光似是撞见了克星,不等挣扎就被刺穿融散,一层叠一层,金光渐盛逐渐抹去黑雾的存在,被藏在幻象后真正的蜀安郡也缓缓出现在了谢安的眼前。 之前看到的一切正常都成了过往,摆在眼前真正的画面是数不清坍塌的房屋梁柱,以及垮塌的地面和藏在砖石后的斑驳血迹。 这才是真正受灾后的地方。 随着被大灾毁坏的城池显露出真正的面目,谢安也终于看到了糯宝口中的一线之隔。 原来消失的人真的就在他的身边。 原本藏于无形的隔档逐渐出现,又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淡淡消失。 谢安看着熟悉的面孔颤声说:“老吴?” “顾大虎?” 被叫到的人强忍着惊愕咽了咽口水,试探着朝着谢安走了一小步:“将军能看到我们了?” 顾大虎挂着一脑门的冷汗试着伸手,激动得眼里飙泪:“能出去了!” “我们能出去了!” “站着别动。” 背着他们的糯宝像是脑后长了眼似的,手上穿梭的金线不断缩小在两手之间旋转,带着稚嫩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掺了一丝让人不敢违抗的力度。 “原地盘腿坐下,我说一句跟我念一句。” 按理说这么个小娃娃的话没人会当回事儿,可前提是在没能亲眼看到糯宝的能耐之前。 被隔在活死城死门那边的人能看到另一头的所有画面。 从糯宝跟谢安进城开始,所有的一切他们都看到了。 谁是大小王在这一刻被分得极为清楚,所有人都强压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原地坐了下去,糯宝的声音也在无数人的耳边回荡。 她说得轻轻的,可数万人合起来的声音却在空间中形成了无声的冲撞,金线中困住的浓郁黑雾似想挣扎而出,却随着不断回响起的喃喃声再一次被困住。 直到金线团成的球翻滚着缩成指头大小,糯宝掌心合拢将其收住,侧眸看向身后的人毫无征兆地挥手一荡! 歘一下! 原本安静如鸡的小木剑顺着她的心意疾飞而出,在数不清的惊叹声中再一次幻化成一柄锋锐的巨型长剑,杀气腾腾地朝着人群砍了下去! 冲在最前头的顾大虎本来以为自己会被一剑砍死,可剑锋在所有人的头顶上飞驰而过,最后又重新回到了糯宝的手中。 所有的黑雾彻底散了。 糯宝把还在试图反抗挣扎的黑雾球球塞进随身带着的一个小瓶子里,起势在瓶口落下封印,准备回头拿给师父看看。 等她做好这一切,突然被困又突然得救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真的太突然了。 看到的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不敢相信,可又是他们这么多人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难以数计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糯宝的身上,糯宝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却只是挑眉一笑。 她意味不明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人,幽幽地说:“呦呵,原来这里也有那么多我爹爹的老熟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这孩子是谁家的? 既然出现了个谢安,那跟谢安一起的自然也有过去的故人。 不少人听到这话都表情茫然。 老熟人? 这孩子谁家的? 跟谁是熟人? 唯一一个知情的谢安心有不宁,连忙走过去低低地说:“我答应你的事儿出去就办,只是……” “我不着急。” 糯宝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你就是后悔了想跑也不行,跑不掉的。” 她能救人,就能困人。 但凡谢安敢出尔反尔跟自己耍心眼子,她就能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谢安意味不明地苦笑几声,看着不远处的顾大虎赶紧说:“此处的古怪解了,你们速速开始救人!” 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天不知道还能找出来多少活口,可能救一个是一个,多少都算人命。 顾大虎嗐了一声大步冲过来,带着散不开的惊吓抖着嗓门儿说:“这些日子我们已经把里头翻找一个遍了,能救的都救出来了,只等着往城外送呢!” 活死城是个吞没无声的黑洞,进来的人就出不去,可被困住的人却始终都处在清醒中。 前来支援的大军跟受灾的百姓被困在了一处,他们被困的时候找不到自救的出路,只能是强忍着心焦开始救援。 万幸一切都来得及时,他们这趟也不算是白来。 顾大虎说着忍不住看了糯宝一眼,想到刚才看到的种种异样,忍不住说:“将军,这位小神仙是你请来救我们的吗?” 凡人难通玄理,肉体也不可见阴阳。 这个小娃娃一看就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刚才凭空幻化出的惊天长剑和剑锋劈砍黑雾的操作超乎了他们的认知,可这并不妨碍该有眼力见儿的人在合适的时候献上自己该有的热情。 随着顾大虎一句话,所有处在惊愕震颤中的目光再度汇聚在糯宝的身上,还有人激动地跪了下去。 “多谢小神仙救命!” “跪谢小神仙!” “我可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小神仙。” 糯宝懒懒地应了一声,还没说出下一句就看到几个人急匆匆地抬着一个担架朝着自己奔了过来。 担架上头躺着一个浑身都在冒黑气的人。 这人已经要不行了。 被谢安叫做老吴的人喘着粗气恭恭敬敬地说:“小神仙,这是我们的主将,可不知为何大家伙儿都没事儿了,唯独他一身黑气始终不散,求您出手救救他吧。” 谢安闻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声不妥,紧接着响起的就是糯宝幽幽的声音:“我凭什么救他?” 她转了转手里小巧的木剑,淡淡地说:“此处的恶意是由怨念形成,以食人心头之恶为生,可被黑气入侵到这份儿上的,说一句无恶不作也是应当,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救?” 老吴没想到她脱口就给将死之人定下了罪,错愕之下本能地看向谢安。 谢安难掩颓然地闭了闭眼,哑声说:“是因为当年的事儿吗?” 糯宝懒洋洋地说:“是也不是。” “这邪阵已经见了血了,遇恶即侵,恶缠肺腑的人是救不了的,我也没这个本事。” “还有就是……” “折腾一圈我也累了,懒得动。” 能救也不救。 她说这话极不符合救苦救难慈悲天下的善人形象,却是实打实的糯宝风格。 谢安对此并不意外,抬手摁住还想说话的老吴,低下头说:“个人生死自有天定,既是无力回天那也不必费心了。”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恭声说:“外头还有人在等着呢,我送您出去吧。” 他自然而然地将称呼换成了敬称,糯宝对此也不意外。 只是她用不着谁送。 她弯起小手在斩的身上点了点,指头大小的木剑瞬间会意,掀起一阵冷风的同时幻化变大,糯宝小脚在地上一点就跃了上去。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安说:“阵眼已破,此处不再是祸患,可这里积压的怨气太深,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消解,你若是担心再出意外的话,可以先设法将人都转移出城,七日后我留下的法阵起效,这里留下的脏东西也就构不成威胁了。” 谢安极其感念她的大恩,连忙躬身说:“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我立马就吩咐下去办。” “行,走了。” 糯宝小手打了个响指,斩即刻腾空而出。 木剑飞天而起,在众人眼中留下的只是一道残影。 顾大虎惊得目瞪口呆,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不断吸气:“将军,这是你从哪儿找来的活神仙?” 还没他胳膊长的小娃娃,咋就这么一身通天入地的本事? 谢安目光晦涩地看他一眼,踌躇了半晌才说:“是时野家的幺女。” “你说什么?!” 老吴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安:“你是说是……” “没错,是。” 谢安压下心头翻涌起的各种涟漪,沙哑地说:“我这回机缘巧合求到了时野家门前,他也在外边。” “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想见的都去见见吧。” 糯宝的来历被说穿后叫得上名号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可该做的事儿还是得接着做。 一直笼罩在蜀安郡上空的雾气无声消散,一直被隔档在外的阳光也无声无息地落了满地。 被圈在法阵里不敢动的王财主敏锐地察觉到变化,小心翼翼地从时野的身后探头:“时老弟,这事儿是不是成了?” 时野心急如焚面上强撑着镇定,缓缓吸气后说:“大约是成了。” 那股令人胆寒的危机感在消散,呼啸不止的狂风也终于有了止歇的迹象。 情况没继续恶化,那城里的进展就应该还算顺利,只是糯宝怎么还没出来? 时野心神不宁地拧起了眉,一直盯着城门口的时三哥突然激动地说:“爹,糯宝出来了!” “糯宝出来了!” 糯宝的确是出来了。 而且出来的方式还很拉风。 她从斩上稳稳地蹦下来,朝着满脸焦急的时野就奔了过去:“爹爹!” 时野伸手将她抱起,视线落在剑锋指着自己的木剑上,本能地将糯宝往自己的身后藏。 时大哥惊疑不定地看着载着糯宝飞来的木剑说:“糯宝,这是什么?” 为什么他居然从一个死物上察觉到了浓烈的杀意? 糯宝察觉到不对回了一下头,结果就看到斩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想伸手摸一摸的时三哥劈了下去! “住手!” 第一百八十章 爹爹的仇人就在里边哦 剑锋止在时三哥的手腕上一线,时三哥的额角立马就浸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差一点。 就差一点。 但凡糯宝说得慢了,他的手立马就能落在地上! 时大哥迅速伸手把自家老三拽了回来,糯宝也从时野的怀里落在了地上。 她皱眉看着嗡鸣的斩说:“你在做什么?” “那是我哥哥!” 吓唬吓唬别人也就算了,这小玩意儿怎么对自己家人也这副要毁天灭地的鬼样子? 糯宝的耳边响起一声不屑的轻嗤,像是在嘲笑她的话。 可剑身上的浓烈杀意的确在缓缓消散。 糯宝神色古怪地摊开了手掌:“回来。” 上一秒还杀气腾腾的木剑在空中旋转一圈,变回原本的大小重新回到糯宝的手心。 就这么看的话,时二哥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狐疑道:“糯宝,这就是你之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小木剑?” 这还没有指头长的东西居然这么厉害? 糯宝来回看了一圈点头说:“对啊,是师父走之前给我的。” “可师父也没说别的,只说让我收好了。” 她也看不出斩的来历,可毋庸置疑这的确是个宝贝。 她在时二哥古怪的眼神中将斩收好,还惩罚似地在剑身上敲了一下。 “不许随便吓唬人。” 斩似有不满抖了抖,可老老实实地挂在她的脖子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时野见状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打定主意等下次见到玄清大师的时候,一定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时候其余人也终于涌到了糯宝的身边,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城里的情况。 城里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活死城的怨气已解,剩下的就是大军救灾。 只是…… 糯宝眼珠一转朝着时野的耳边凑,小声说:“爹爹,你跟王大伯先回去,让哥哥们陪我过几天再回去好不好?”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到一样的邪阵了。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只觉得不太舒服,下意识地以为那是邪阵本身的恶意影响,所以她心里的排斥才会那么重。 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或是神魂对那种恶意有着天然的厌恶,是一种不太受到控制的反感。 跟谢安交代后续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儿,说不定这次能借着机会探一探究竟。 时野条件反射地想拒绝。 可糯宝却抓着他的胳膊晃,软声软语地说:“爹爹,你就答应我嘛好不好?” “哥哥们都在呢,我还有师父给的宝贝护着,不会出事儿的。”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你就让我看看嘛。” “爹爹爹爹……” 在城里的小家伙举起巨剑威风霸气,可到了时野跟前就是个撒娇弄痴的小娃娃。 时野实在抵不住她的痴缠,神色稍缓王财主也跟着说:“哎呀,时老弟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糯宝厉害着呢,这些邪门歪道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能有什么事儿?” “话说起来咱们出来也好几日了,也是该回去几个传个话,也免得家里人担心。” 而且瞧糯宝的样子就是在有意想把时野先支走,这个他会! 时野无奈一叹,低声说:“那爹爹留下来陪你?” “不用。” 糯宝牵着自家大哥的手说:“大哥哥和三哥哥在就好,二哥哥也跟爹爹一起回去。” 时二哥皱眉想拒绝,她直接说:“二哥哥,娘亲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忙成亲的大事儿呢,你可不能跟着我们看热闹。” “我……” “你不回去的话,娘亲怎么知道二嫂嫂喜欢什么样儿的?” 糯宝狭促地挤了挤眼睛,软乎乎地说:“是二嫂嫂哦,二嫂嫂那么漂亮,而且……” “你可闭嘴吧你。” 时二哥忍无可忍地在她的脑门上点了点,挂在糯宝脖子上安静如鸡的小木剑又开始颤动。 这小玩意儿好像是在生气。 时二哥惊疑不定地收回手指,有些不服气又捏了捏糯宝的小脸。 小木剑颤动的弧度就更大了,好像是下一刻就恨不得冲出来把他活劈了。 时二哥满脸悻悻地停下了作死的步伐,喃喃道:“你这东西还真是成精了……” 护住得很。 谁也不能往糯宝的身上碰。 糯宝也觉得奇怪,可她本身好像对这个小东西就有数不清的容忍限度,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气。 她把从衣领里蹦出来的小木剑重新塞回去,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地说:“就这么决定啦!” “爹爹听我的!” 她人小却专断,说了什么就要是什么。 时野本身也无意在此多留,思忖一番索性说:“也行。” “闻素,闻宣,你们两个留下记得照看好妹妹,有什么事儿不可逞强,也不能冲动,知道了吗?” 时大哥沉着点头:“爹你放心吧,没事儿的。” 时野他们终于走了,旺财围着糯宝打转不愿意滚蛋,转眼却跟糯宝脖子上挂着的小木剑嗷嗷干了起来。 糯宝不堪其扰抬手让小木剑飞了出去,一狼一剑也不知是怎么沟通的,总之旺财嘴里嚎出的狼话越来越脏。 时三哥叹为观止地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真的厉害。 这俩小东西可太招人稀罕了。 时大哥稍微正经些,抱着糯宝说:“糯宝,事情既然是解决了,咱们还留下做什么?” 跟着谢安一起来的人肯定有认识的,在这种场合下碰面不知是福是祸,不过总而言之都不想见就是了。 糯宝听出他话中不明显的厌烦啧了一声,摸着他的耳朵说:“大哥哥,你不想看陷害爹爹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她在时大哥惊讶的目光中指了指逐渐有了人影的城门口,慢悠悠地说:“我看到那个害爹爹的人就在里头哦,他还要死了。” “谁也救不了他。” 而且除了看个仇人的笑话,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直觉告诉她,瞒过天机以城为祭的幕后黑手说不定就藏在被救出的人里头。 她跟谢安说的那些话是想看看能不能趁机把人忽悠住,好等那个人主动露出马脚。 她想把这个人揪出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他们根本不敢过来 糯宝的一句话惹得时大哥的神色立马就有了变化,时三哥也在狠狠皱眉。 当年的事儿糯宝或可掐算,但他们却是陪同着父母亲身经历。 时野的仇人,何尝不是他们兄弟的仇人? 随时都闹呵呵的时三哥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垂在身侧的手背上也暴起了细碎的青筋。 糯宝注意到他的怒气,软乎乎的小声说:“三哥哥别怕,恶人是得不了长远的。” “师父说过因果循环恶有恶报,所以那人的报应就在眼前了。” 有无忏悔之心,有无悔过之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该有的代价。 他们要做的就是冷眼看着,一如当年被人冷眼看着一样。 城内的现状还不安定,时大哥也不敢带着糯宝和弟弟进去冒险,索性就暂时在城外找了个空地扎了个小帐篷,权当是暂时落脚的地方。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城内大批被迁移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出来的人看到糯宝的第一反应就是面带感激颔首致谢,也有瞧着这里的时家兄妹神色极其不自然的。 顾大虎看着比时野更加高大的时闻素,眼圈无声泛红。 “老吴,闻素都这么大了……” 跟当年记忆中的半大小子不同,不远处的小伙子已经成了男人的模样。 可他看到自己却只是略微颔首,不见要过来。 老吴神色复杂地看着不远处的兄妹三人,喉间莫名干涸了几分,嗓音也在发哑:“八年过去了,也是该长大了。” 八年前的事儿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模糊,可又在看到故人的时候逐渐浮现在眼前。 画面那么清晰,原来他们一直都没能真的忘记…… 死里逃生本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儿,可在看到时家兄妹几人的时候,认出他们身份的人却都欢喜不起来。 老吴一言不发地去照顾气息越来越弱的主将,谢安也终于从脚不沾地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 城里能救的能转的全都在城外了,他记着糯宝说的七日之言,哑声说:“你们记住,七日后方可入城,在此之前为保安全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城,否则军法处置!” 底下人强打起精神沉沉应是,老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他皱眉说:“将军,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如果不是做好了自己不在的准备,谢安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谢安不欲多生事端,垂下眼淡淡地说:“我答应过一件事儿,此事既了,也是到了言出必行的时候。” “你们只管按我说的做,别的什么都不必多管。” 他们也管不了。 老吴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地转头想让顾大虎试探几句。 可顾大虎已经捧着怀里的干粮朝着时家兄妹的方向摸了过去。 旺财警惕地盯着他,喉咙里还发出了威胁的狼嚎声。 只要这个丑大个儿敢凑近,狼崽就撕碎他! 顾大虎被它杀气腾腾的绿眼睛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举起手里的东西说:“闻素啊,我是你顾叔叔,你认得我了吗?” “我是你顾叔叔啊!你小时候还跟着我学过武呢,你真不认识我了?” 他说完急切地看向时三哥,抖着嗓门儿喊:“闻宣,你小时候总扒拉我肩膀头子要我扛着,你们都不记得了?” 他急得额角冒汗,原地上下蹦跶。 时大哥沉默半晌轻轻地叫了一声:“旺财。” 旺财不是很想给他面子,可想到他怀里抱着的糯宝,还是乖乖地收了嗓门儿冲着糯宝晃了晃尾巴。 你看,狼崽厉害吧? 比你挂着的那把破木剑厉害多了! 被内涵到的破木剑不满地嗡鸣出声,正在靠近的顾大虎想也不想就抱头蹲了下去。 这剑会砍人! 可他蹲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抬头看到时大哥奇怪地看着自己。 “顾叔叔?” 他维持着抱头的姿势干巴巴地挤出一声笑,心有余悸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时三哥怀里的糯宝,苦哈哈地说:“闻素啊……” “不是叔叔胆儿怂,主要是你妹妹的架势太吓人了……” 但凡是个活的亲眼目睹过一柄惊天利剑劈砍而来,谁再听见类似的动静都得吓一哆嗦。 他给自己圆了场从地上站起来,献宝似的举着手里的东西就说:“你们在这儿是不是还没吃东西?来来来,叔叔给你们带了吃的,都先吃饱了再说。” 他是个自来熟的热络性子,再加上有长辈的光环加持,起初的不自在马上就被那股子驱不开的热情吹散了。 时大哥有些无措地说:“多谢叔叔好意,只是……” “你既然是还愿意叫我一声顾叔叔,那就别跟我客气。” 顾大虎走到帐子前原地坐下,抬头往四周望了一圈,忐忑道:“你爹呢?” “我听将军说你爹和闻墨也来了,怎么没见着他们?” “他们先回去啦呀。” 糯宝把下巴搭在三哥的肩窝里,笑嘻嘻地说:“娘亲在家里等着呢,爹爹和二哥要回家报平安。” 顾大虎听到第一句就是:“你爹娘的感情还是那么好。” 当年他们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 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外头砍得动不怕死,可时野进了家门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帮着自家媳妇儿带孩子。 当年多少人暗地里笑话他没有男人气概怕媳妇儿,可后来出了那样大的变故,支撑起这个家救了时野一条命的也是那个被人轻视的女子…… 顾大虎不想说多的勾起孩子们的伤心事儿,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看着糯宝说:“小家伙,你是叫糯宝是吗?” 糯宝点头:“对。” 他突然说:“糯宝你怎么那么厉害啊?” 糯宝被他不按常理的出招弄得一懵,顾大虎还在自顾自地激动:“我都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你就跟天上掉下来的小神仙似的欻欻几下就什么都搞定了,我之前觉得你爹是生了几个好儿子,如今一看不尽然,他得了你这么个闺女才是了不得呢!” “厉害!真的厉害!” 尽管有长辈的过往在中间纠缠,可不得不说,顾大虎也是个人才。 糯宝被他说得咯咯发笑,歪了歪脑袋说:“我那么厉害,叔叔不怕我吗?” 顾大虎莫名道:“我为何要怕你?”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要踩着我的脑袋蹦那也都是行的,有什么可怕的?” 糯宝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家三哥哥紧绷的肩背,看着正朝着自己走来的人,软绵绵地说:“也是。” “顾叔叔不曾做过亏心事儿,当然不用怕谁。” 做过亏心事儿的就不一样了。 他们根本不敢走过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现在就叫我小妖女? 谢安听出她话中的映射,不由得苦笑出声。 “我是来履行诺言的。” 他既然是答应了糯宝会自尽谢罪,就不会在事成之后再出尔反尔。 只是……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沙哑道:“此处好像不太合适。” 他可以死得问心无愧,可若是让人知晓他为何自尽,说不定会有多事的人会去给时家找麻烦。 他的良心已经禁不起这样的亏损了。 糯宝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惹来顾大虎奇怪的眼神。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明明都坐在一处,这些人说的话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糯宝想到时野走之前叮嘱过自己的,不是很情愿地闭上眼说:“不急。” “七日之期未至,我还有别的事儿需要麻烦谢伯伯呢。” 等她把黑手揪出来了再慢慢清算也不迟。 谢安因此又得了七日的苟活,可说起来却不见半点高兴。 他没脸像顾大虎似的大咧咧地往地上坐下,索性就匆匆折回了人堆里。 糯宝的视线一直暗中跟着他。 人太多了,想一眼看尽是不可能的。 可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夜深之时,顾大虎以不放心这几个孩子自己单独在一处的名头跟他们挤在了一起。 劫后余生的呼噜声吵得糯宝不断翻身,她索性揪着旺财的耳朵把胸口的小木剑掏了出来。 手指敲了敲,小木剑抖动几下给出了回应。 糯宝小声说:“斩啊,你能帮我找到藏在人群中的人吗?” 她的脑海中响起一声轻嗤,像是在不满糯宝对自己的质疑。 糯宝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当即就说:“那你帮我想想办法,咱们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万一还有第三次怎么办? 她听师父的意思,这种邪阵和古怪的黑雾他好像知道来历,可不管糯宝怎么问师父就是不说。 不说拉倒。 她自己查。 斩似有些犹豫,可在糯宝软软地哄了几声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指头大小的小木剑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出去,糯宝回想着这小玩意儿的脾性,忍不住吸了口气:“不大点儿小东西,还挺傲娇。” 委托个事儿还得好生软语哄着,这要是哄不好的话,岂不是要当场给自己撂挑子? 她自顾自地嘀咕了几句,低头就对上了旺财幽怨的目光。 你看看你,你就会忍着那把破剑! 糯宝头大地扯着旺财的长毛耳朵遮住它的眼睛,没好气地说:“瞪我做什么?” “我才没有偏心。” “还有,你不许跟斩吵吵了!” 一个龇牙咧嘴地嗷嗷一个在她的脑瓜子里不断冷哼,再这么吵吵下去,第一个发疯的应该是她。 旺财不满地哼哼着原地躺平,把自己暖烘烘的毛肚皮贡献出来给糯宝当了枕头。 第一夜,风平浪静。 接下来的三日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顾大虎的热情逐渐高涨。 他拉着时三哥说:“闻宣啊,你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一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叔叔果然没看错!” “要不这样,这回我跟着你回家跟你爹说一声,你往后就给我当徒弟吧好不好?只要你叫我一声师父,我一定……” “顾叔叔,我爹身上的事儿还没清呢,闻宣没法跟着你去。” 时大哥适时地插了一句,不咸不淡地说:“罪臣之子,是入不得行伍的。”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顾大虎的热情,也无声刺红了他的眼。 当年就说不清的事儿,放在现在更难说清。 可他还是不信。 顾大虎捂着脸重重地搓了几下,咬牙说:“谁说你们是罪臣之子?” “老子当年就说那事儿有蹊跷,你爹是被人冤枉的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能……” “那我爹说的管用吗?” 一贯待人温和的时大哥毫无征兆地冷了脸,要笑不笑地说:“我爹不知说了多少无辜,可最后判定的结果让他无辜了吗?” “当年过往不清,我们就是一辈子的罪臣之子,这样的道理我明白,顾叔叔就不明白吗?” 冤枉一个人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 可想洗清一个人身上莫须有的罪名,需要耗费的心力岂止是一点儿? 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能说得清的还剩下多少呢? 顾大虎因此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沉默,糯宝的耳边难得清净。 她扯着旺财的爪子解闷儿,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冷笑:“在这儿。” 哪儿?! 糯宝突然站了起来,不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就反手挥出去了一个东西。 是那枚玉佩。 之前的景象再度在眼前上演,凭空再一次出现一个泛着金光的保护罩将他们困在其中。 时大哥眼眶欲裂地看着糯宝说:“糯宝!” “大哥哥我没事儿!” 糯宝顾不得回头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踩在旺财的脑袋上说:“我找到那个人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 她话音刚落旺财就气势如虹地冲了出去,与此同时脑海中不屑的声音越发清晰:“就凭你?” “你也配?” 斩的轻嗤入耳,人群中突然爆出了一阵冷冷的剑气。 剑气嗡鸣凌冽,把闲杂人等荡出一定范围后剑身无声变大,剑锋在半空中旋转一圈幻化出九把同样的木剑起了剑阵。 及时赶到的糯宝稳稳地站在旺财的背上双手结阵,看清被斩困在阵法里的人,意味深长地呦了一声:“吴叔叔,原来是你让我怎么好找啊……” 谢安看到这一幕脑中飞快闪过无数白光,双目赤红地看向被困住的老吴:“老吴,你……” 老吴还在咬着牙强装无辜:“将军,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小妖女分明就是在挟带私仇报复我!我当真是……” “小妖女?” 糯宝不屑地呵了一声,手掌下压自剑阵下浮起的光圈,轻飘飘地说:“吴叔叔怎么这样呢?” “被困活死城的时候叫我小神仙,图穷匕见了就叫我小妖女,原来黑白是非都是在你嘴里倒的么?” “你当年也是这么诬陷我爹爹的吗?” “就是用你这张混淆是非的嘴?”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本事大的脾气也大 在糯宝的动作下剑阵所融的光圈逐渐缩小,剑阵四周也泛起了阵阵让人胆寒的威压和冷风。 罡风渐转向内。 上一刻还在挣扎着辩解的老吴周身泛起了浓浓的黑雾,与众人在城中被困时所见一模一样。 顾大虎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看清这一圈黑雾后立马就张开胳膊试图挡住身后的人。 “躲着些都躲着些!” “这黑雾古怪得很!都躲开!” 谢安不敢相信这一切古怪竟与自己的同袍有关,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 这事儿怎么可能跟老吴有关系? 时大哥回过神来见他站着一动不动,一咬牙扑过去把他拽着退后。 “那黑雾是能要人命的!你杵着是在等死吗?!” 谢安踉跄着跌在地上,再抬头时不远处的画面已经再度变了。 人群哄闹朝着四周散去,老吴身上散出的黑雾肆无忌惮地朝着四周涌去,他在众人印象中常年带着笑的双目中染上了血腥的赤红。 他裹在黑雾中满是恨意地盯着糯宝,狠狠咬牙:“小妖女敢坏我的大事儿!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啊!” “糯宝小心!” “就凭你?” 糯宝的冷嗤和脑中同时响起的不屑在看不见的地方重叠,随着她的手腕转动剑阵再度变幻。 可糯宝的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诧异。 不是她的错觉。 斩在城中苏醒以后,她就恍惚觉得自己的实力似乎远超之前,不管是破阵落阵都轻松写意,完全找不到之前的吃力感。 现在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了。 是斩的缘故吗? 她脑中神念速转手上动作不停,绕成剑阵的虚剑随着她小手合十高抬的动作缓缓合一,剑锋稳稳地指向已经被黑雾包围了的老吴。 “你只是个马前卒,布不下这么大的排场,是谁让你来的?” “四处布下这种邪阵吞人生机,你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说!” 老吴本来是以为自己有反抗之力的,在他得到这股神秘的力量之后,他从未失手过。 可迫在眼前的威压远超他的想象,无所不能的黑雾也在此时无声凝滞。 他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旁人所说的那种寒意。 锥心刺骨的寒。 他死死地咬着牙关试图挣扎,可换来的却是不屑的嘲讽。 “你挣不出去的。” 糯宝冷冷地说:“你若是老老实实地说了,我就……” “你算什么东西?” 老吴在黑雾遮挡下的脸形似恶鬼,脱口而出的话也充斥着满满的恶意。 “一个无知稚儿,你也配在活神的面前挡路?” “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又敢把我怎么样!” 他说完愤怒地大吼出声,被金光束缚住的双手猛烈挣扎,喷出一大口夹杂着黑气的血后骨肉开始在雾气中消散。 “哈哈哈!” “来啊,有本事你就来动手啊!” “活神所及之处,尔等皆是蝼蚁!你能救下蜀安郡又怎样?这世间多的是你看不到的地方,也多的是下一个蜀安郡!” 他大放厥词气势骇人,整个人也在黑雾的侵蚀下变得面目全非。 白骨惨惨刺目,皮肉大块掉落。 这是以身为祭。 糯宝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胆气,呵了一声小脸上染上抹不开的冰霜,一字一顿地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斩,列阵!” 刹那间风云变幻,烟沙骤起。 空中的斩幻化出无数把利剑,萦绕四处形成隔档,将扩散开的黑雾牢牢地圈回了原地。 天边似有雷声在响。 糯宝身子腾空而起小手用力往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金光轰然而下。 轰的一声,惊雷自天边炸响,上一秒还在叫嚣不止的老吴在散开的黑雾中爆出一声哀嚎,雷光滚地后化作了满地虚无。 可挥砍下的金光还未止步。 斩的剑身深深插入地里,金光随之而散,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听见了脚下的土地在无声悲鸣。 轰然之中,看似寻常的地面开始浮起丝丝缕缕的黑雾,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直都藏在地下。 黑雾见金光即被击溃,想要扭曲着逃窜的也都被剑阵笼罩绞杀。 等交错的两道光慢慢散去,糯宝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咳了一声。 看到她的嘴角溢出血迹,神勇到让人想叩首跪拜的斩嗡的一声疾驰而来。 糯宝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落在掌心里的血点点浸入了小木剑的本身。 她脑中也响起了一句:“伤着了?” 你别说,这剑灵的声音还挺好听。 糯宝胡乱抹了手上的血,不以为意地说:“没,就是一时没压住气血,吐一口挺好。” 吐出来就不难受了。 权当是在排毒。 她认真感受了一下确定隐患除了,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说:“还好师父把你给了我,不然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是没有这宝贝助阵,今儿指定要出大岔。 斩要笑不笑地呵了一声,剑身上的光芒暗淡下去又变成了小哑巴。 糯宝却有些不死心。 她戳了戳剑说:“你既然是能说话,那怎么之前一直都在装死?你是不喜欢聊天?” 斩懒洋洋地说:“刚醒。” 换言之,没装。 之前是真不会。 糯宝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说:“那你这么厉害,是不是一定知道很多秘密?” 回答依旧带着跟剑阵一样的简单粗暴:“可能。” “那你知道这黑雾的来历吗?” 糯宝皱着眉说:“这东西我看着实在奇怪,你知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斩的话中带了不易察觉的冷凝,淡淡地说:“不记得了?” “你说的陈述还是疑问?” 糯宝表情微妙:“你是在问我吗?” 她应该记得什么吗? 斩沉默良久后含糊道:“我累了,你自己想吧。” 说完就再也不给一点儿回应了。 糯宝不喜欢话扔一半就不说了,耐着性子反复戳了又戳,直到有声音在脑中响起:“你现在很烦。” 糯宝冷笑:“说得像是你见过我不烦的样子似的。” “得了,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说,不过都这么熟了,你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 “剑身上的字是你的名字吗?你就叫斩?还是说叫别的?” 斩大约是真的被它磨到没了脾气,长长地叹了一声说:“斩神。” “我叫斩神。” 简单的两个字,出口的时候却好像带着一言难尽的讥诮和自嘲。 糯宝无端心头狠狠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炸开了一道愤怒的响雷。 凡尘俗世好大的狂妄,竟敢以死物剑身名之斩神。 这是对天道规束的巨大冒犯。 雷声轰隆不止,似在借此发泄被冒犯的怒气。 可斩神却满是讥讽地说:“还是如此无用。” 说完雷声更大了。 糯宝生怕自己被牵连挨了雷劈,条件反射地捂住剑身想捂他惹是生非的嘴,可换来的却是斩神的又一阵沉默。 等她松开手时,又哑巴了。 糯宝心情复杂地啧了一声,嘀咕道:“果然有本事的脾气都大。” 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啊,连老天爷都冒犯上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约法三章 她不敢再惹得斩神口出狂言,听到不远处焦急的呼唤连忙说:“我没事儿!” “都没事儿了!” 她驱散绕在周身的雾气,咧嘴扬起笑朝着焦急等待的大哥哥跑过去。 “大哥哥!三哥哥!” “糯宝你没事儿吧?” 时大哥和时三哥冲过来接住她,紧张地上下检查了一番如释重负地叹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刚才天雷轰鸣雾气不散,他们在这个位置根本看不清糯宝的情况。 确定了糯宝无事,蹦跶到嗓子眼的心也总算可以落回去了。 糯宝乖巧地嘿嘿笑了几声,窝在自家大哥的怀里看着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谢安,不紧不慢地说:“那人是作恶多端遭的天罚,跟我可没关系。” 她最多就是起了引雷的作用。 死可是人家自己愿意死的。 谢安强忍着心中的惶然哑声说:“所以蜀安郡的一切都跟他有关系,是吗?” “是也不行。” 糯宝懒洋洋地说:“活死城是一直都有的,只是缺个百年契机打开,可黑雾是他带来的。” “谢伯伯跟他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你还不知道吧?他想把你们所有人都送给活死城献祭来着,要不是落的这几道雷呦,你们都没了。” 当年漠视当旁观者安享自己的战功富贵,如今也成了他人的手中棋。 这样的滋味,谢安可算是也领略到了。 糯宝懒得理会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至此这边的事儿就算是了了,谢伯伯慢慢收拾后续吧,我们要走了。” 时大哥和时三哥早就不想在这里耽搁了,听到她这么说当即连东西都不想要了,抱着她就要回家。 惊呆了的顾大虎后知后觉地撵上来:“闻素啊,你们这就要走了?” “那你们……” “顾叔叔。” 时大哥谈不上多热络地说:“家中父母还在等着呢,我们不好在此多盘桓。” “叔叔若是得空的话,也可随时到家中去做客。” 当然,你不来是最好的。 毕竟家里没几个人是真心欢迎的。 顾大虎到了嘴边的话落了回去,挣扎半晌才苦笑着说:“也是,你们兄妹在此多日,你爹娘在家里应该也着急了。” “等我们把这边收拾利索了,我就去找你们!” 时大哥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脚下刚动就听到糯宝说:“谢将军。” 她没叫伯伯而是叫的将军,话中的疏离之意也异常明显。 “我爹爹说过往不必深究,所以我们之前说的事儿就此算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因果自有相随,根深自在己身,伯伯若是一时想不通,不如就慢慢想吧。” 反正你这后半辈子的煎熬是受定了。 踩着别人的肩膀你永远都难有安宁。 糯宝说完对着旺财招手:“旺财,走!” “咱们回家!” 时家兄妹带着旺财头也不回地走了,顾大虎迟疑半天忍不住说:“将军,糯宝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跟时野有关的事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一直瞒着我?” 谢安神色不明地低下头,沙哑道:“不重要了。” “该给的交代我会给的,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来的时候走得谨慎,一路上的心情也算不得多好。 可回去的时候麻烦都解决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说不出的轻松。 时三哥回想着糯宝一力击溃黑雾的强大和霸气,字里行间充斥满的都是骄傲:“我妹妹就是厉害!” 谁都解决不了的事儿,到了自家妹妹手里都不算事儿! 时大哥看着坐在旺财背上的糯宝眼里漫出浅笑。 “糯宝是厉害,只是这样的事儿还是少接触为好。” 在没有绝对强大的守护之前,所有的珍宝珠玉都该被深深地藏在无人可知的地方。 张扬太过不是好事。 糯宝也不需要这么多无用的关注。 时三哥听懂他的意思,立马就说:“大哥放心,我回去不会瞎说的。” 该捂在家里的事情,就必须全部捂住。 时大哥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而就听到时三哥说:“可是大哥,顾叔叔的事儿该怎么说?” “我们回去要是爹娘问起的话,我们该……” “是怎么回事儿就怎么说。” 时大哥垂下眼遮住眼中晦涩,淡淡地说:“当年的事儿爹娘比你我更清楚,我们没必要遮掩或是添油加醋。” “至于别的,爹自己会处理的。” 两个哥哥在身后压低了声音说着不想让糯宝知道的秘密,糯宝听完却在暗暗思索。 不出所料的话,转机应该就在眼前了。 只是这种时候她却做不了太多。 要是她能…… “凡人因果,你少掺和。” 哑巴了很久的斩神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儿?” 糯宝被气到了。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 她没好气地敲了敲小木剑,泄愤似的咬牙:“我就说你是个木头,叫什么斩不斩的,以后你就是木头了!” “木头?” “我……” “你就是个木头。” 糯宝嘟囔着说:“你是个木头你怎么懂呢?这些事儿跟我关系可大可大了,那可是我爹爹哎!” 木头有心想说你还真把人家当爹了? 话到嘴边却含混道:“你不掺和也没事儿。” 该有的转机自然会有,插手不见得是好事儿。 糯宝难得对他说的废话有了一点点赞同,可转念一想却说:“木头,回家之前咱们得先约法三章。” 新出炉的代号在她的嘴里叫得极为顺畅,斩神懒得反驳似的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地说:“你说。” “第一,不许冲我家里人凶。” 丁点儿大的小东西,脾气贼大! 不是凶这个就是凶那个,这样下去还得了? 糯宝自认有了教导这块木头懂人情世故的责任,有理有据地说:“那都是我的家人,不可以凶。” 木头毫无起伏地嗯了一声。 糯宝接着说:“还有就是师父既然是把你送给我了,那以后你就都要听我的,不然我就……” “你就什么?” 木头好整以暇地笑了几声,玩味地说:“你要把我怎样?” 糯宝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合适的威胁,干脆说:“我就把你还给师父得了。” 管不住的就送走吧。 反正惹祸也不能惹在自己手里。 木头霎时无言,过了很久才咬牙说:“第三呢?” “不是说的三章吗?” “第三没想好,以后再说。” “不过前两点你都记好了哈,不然我会生气的。” 她说着威胁的话口吻却软乎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撒娇。 木头默下去很久,在糯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轻轻地说:“好啊。” “别生气,都听你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喜事儿 糯宝还没到家门口就脆生生地叫上了:“爹爹!娘亲!” “我们回来啦!” 戴红柳扔下手里的东西疾步奔出来,看到安然归来的儿女激动得眼落热泪。 “可算是回来了!” “你们都担心死我了!” 她奔过来把糯宝抱至半空,揉了又揉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娘的心肝肉啊,我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 要是这几个孩子还没消息,她就要自己亲自去蜀安郡找了。 时野相对冷静些,可脸上还是带出了明显的如释重负。 “回来就好。” 只要人没事儿,那就什么都好说。 担心许久的家人们为此猛地松了一大口气,糯宝依偎在爹娘的身边闹了半天,脑袋越过时野的肩膀冲着时二哥挤眼睛。 “二哥哥,你准备好了吗?” 时二哥还沉浸在长舒一口气的松懈中,奇怪地挑眉:“我准备什么?” “准备好把二嫂嫂接回家了吗?” 糯宝想着家中将有的喜事儿乐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歪着脑袋说:“是二嫂嫂哦,香喷喷的二嫂嫂。” “我都想二嫂嫂了,二哥哥你不想的吗?” 少年人本就面薄,更何况是糯宝如此直白的打趣。 时二哥面皮涨红强撑着镇定说:“不许胡说八道。” “糯宝,你……” “哎呀呀,你居然不想二嫂嫂。” 糯宝歪在时野的身上就说:“等二嫂嫂来了,那我可是要告状的。” “我就说二哥哥都不惦记她,还说我胡说八道,我……” “你再说就要被揪耳朵了。” 时四哥忍着笑捏住糯宝的小嘴,眨了眨眼戏谑地说:“出去一段时间回来怎么开始讨打了?要是惹急了二哥揍你,那我们可救不了你。” 糯宝有恃无恐地咧嘴笑了。 “我找爹爹救我哇。” 她抱着时野的胳膊娇滴滴地晃了晃,得意地说:“爹爹才不会舍得让我挨打呢。” “爹爹最喜欢糯宝了!” 时野含着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小木剑,眼底渐起涟漪。 “糯宝,玄清大师可曾跟你说过什么时候会再来见你?” 糯宝老老实实地摇头。 “师父没说,不过我觉得师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来了。” 蜀安郡那么大的动静,还有师父似乎认识的黑雾,他肯定是要来看看的。 时野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抱她站起来说:“那也不急。” “来回奔波也累了,爹爹带你进屋休息,明日带你去赶集买东西好不好?” 外头的事儿一直乱着,家里的忙碌也不曾停。 再有几日就是时二哥成亲的好日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都不少呢。 糯宝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喜事儿兴奋得很,缠着爹娘跟她说了半天,最后才在意犹未尽的笑意中沉沉睡去。 她睡着了,整个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无声消散。 时大哥看到出来的父亲,顿了顿才说:“爹,我们在蜀安郡见到顾叔叔了。” 时野眼角蓦然一红,深深吸气说:“见到就见到了,不碍事儿。” “你们过来,跟我说说后来是怎么回事儿……” 被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轻到模糊,睡熟的糯宝也在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什么。 她无意识地伸手去抓脖子上的小木剑,可原本被打磨得找不出一丝棱角的剑锋却无声无息地割破了她的掌心。 血色潺潺而出,一滴不落地全被吸入了小木剑中。 糯宝嘟囔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攥得更紧,眼前也好像是多了一道小小的影子,只是怎么都看不清…… 次日一早,糯宝睡醒就坐在床上开始揉眼睛。 掌心皮肉毫无破损,也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可她盯着手中的小木剑表情却非常古怪。 “木头?” 木剑中传出懒懒的声音:“怎么?” 糯宝诚心发问:“你是人吗?” 木头一言难尽地沉默良久,在糯宝堪称真诚的眼神中要笑不笑地说:“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像个人的?” 糯宝面露恍然,拍了一下脑门嘀咕道:“也是哈。” “那就是我乱做梦了。” 不然她怎么会看到木头变成个人了呢? 木头似乎对人这个身份十分嫌弃,啧了一声冷冷地说:“我可不稀罕当人。” 世间万物皆有灵,唯有人心最腌臜。 当人有什么好的? 糯宝自动过滤他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鄙夷,打了个懒懒的哈欠说:“不过我昨晚梦到你真的变成人了,好高好高一男的。” 那男的手腕上还刻了个笔锋锐利的斩字,却怎么都看不清脸。 说起来她也不是很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木头。 木头哑然一瞬秒变哑巴,糯宝对此习以为常。 她手脚并用从床上爬下来,踩着鞋子就往外跑。 “娘亲!我……” “起来了怎么不叫三哥?” 打开门的时三哥单手把地上的小娃娃捞起来,放在腿上坐着给她穿好鞋,揪着她的小脸说:“爹娘今日要去城里买东西,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糯宝瞬间来了兴趣:“买什么?” “置办二哥成亲时摆席用的东西呀。” 村里摆席的规矩都差不多,主家把用得上的东西都备下,到了日子村里人就会自发前来帮忙。 前前后后算下来要准备的东西还不少呢。 糯宝喜欢热闹的地方,当即就站在自家三哥哥的腿上说:“去去去!” “糯宝也要去!” 强烈申请出战的糯宝被放在了时大哥的肩膀上,一路脚不沾地跟着去赶集。 婚前的集戴红柳连着赶了三天,糯宝也就跟着凑了三天的热闹。 到了时二哥成亲的那日,时家的门前炸起鞭炮,被请来跟着去迎亲的老少青壮也都拍着手大声说好。 村长乐得合不拢嘴地说:“这可是大灾后咱们村里的第一桩喜事儿,无论如何都要把排面摆齐咯!” “被请到的人都跟着去王家庄迎亲,剩下的赶紧张罗着把席置起来!” 王财主把拴在马脑袋上的大红花拧正了,将缰绳放在时二哥的手里就说:“马到喜成!” “伯伯在这儿等着新人来敬酒!” 时二哥被艳色喜服衬得无双俊美,在无数的哄笑贺喜声中翻身上马。 戴红柳抓紧时间叮嘱坐在旺财背上的糯宝:“糯宝啊,你跟旺财去了记得听你大哥的知道吗?到了王家嘴要甜,可不能在人多的时候说笑话逗你二嫂嫂。” 新娘子羞怯,打趣多了可不美。 糯宝揪着旺财脖子上的红绸信誓旦旦地点头:“娘亲放心!” “我和旺财一定乖!” 旺财配合地呜了一声,惹得四周的人大笑不已。 村民说笑着开始操办酒席,迎亲的队伍也带着欢声笑语朝着王家庄靠近。 到了王家门前,糯宝拍了拍旺财的耳朵:“快快快,我们去前头!” 旺财甩着脖子上的红绸飞奔到时二哥的旁边,糯宝在它的背上站直就开始朝着地上挥手。 一道是夫妻白首。 二道是子孙福满。 三道是平平安安。 随着她的动作地上就会闪现出一道刻着福字的小圈,人群中发出惊诧声的同时糯宝笑眼弯弯地对着二哥哥招手:“二哥哥,快来呀!” “记得从福中走过去哦,走过去就是福满寿满,夫妻一世情缘满!” 王家等着送亲的人听到这话纷纷探头,王大娘更是激动地握住了自家闺女的手。 “来了,我闺女的郎君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喝的哪门子酒?! 迎亲的人簇拥着新郎官,踩着地上落出来的福字笑着上前,糯宝赶在闹起来之前带着旺财跑到了边上。 喧嚣的欢喜中,木头的声音在糯宝的脑中幽幽响起:“你倒是大方。” 三道看似寻常的祝语,其中掺杂的却是她掺了神魂的祝祷之力。 旁人都只道糯宝年幼送不出礼,又有几个人能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话才是最重的贺礼。 糯宝乐意见这样的喜事儿,抱着胳膊乐道:“那是自然。” “我只有一个二哥哥,当然是怎么圆满怎么来啊。” “大喜的日子,你说话怎么酸溜溜的?怎么,你嫉妒?” 木头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半酸不苦地说:“我有什么可嫉妒的?” 更盛大更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他的,他不需要嫉妒任何人。 他说完又开始装死,糯宝看到新娘子被背出来了立马跟着哄笑:“哎呀呀!” “仙女来咯!” “接新娘子啦!” 时家现在拿不出更大的排场,可却在这场婚事上花足了能花的所有心思。 一路不算张扬却喜庆十足,迎着进了村后更是贺喜声不断。 鞭炮声中拜过天地,时二哥扶着新娘子进了收拾一新的喜房,糯宝小手一挥脚上自己的小伙伴端起了自己的碗。 搂席! 现在就开始敞开了肚子搂! 为了能让小娃娃们吃得畅快,戴红柳特意给这群小家伙单独安排了一桌。 可吃着吃着,王长栓就开始不断回头。 “糯宝糯宝。” “嗯哼?” 糯宝从碗里抬头:“怎么了?” 王长栓满脸神秘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小声说:“你们想不想尝尝?” 他指的是一大坛的酒。 大人们都在喝酒说笑,一时也没人注意到这边,酒坛子里蹿出的香味跟带了钩似的,一下接一下地往小娃娃的鼻子里钻。 糯宝还没说话,时铁柱就跃跃欲试地说:“咱们能喝吗?” 重点是喝了会不会挨打? 王长栓学着自己亲爹在酒桌上豪横的样子,抬起下巴骄傲地说:“为啥不能喝?” “我爹说了,男子汉就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平时找不到机会碰就算了,眼下那边的酒坛子都打开了,他们去蹭一两口的怎么了? 王长栓一颗想喝酒的心蹦出胸腔,用怂恿的语气说:“咱们就要一点儿尝尝,尝过也是喝过酒的人了!” “只要咱们不说出去,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张二娃期待又害怕,下意识地看向糯宝:“糯宝,咱们能喝吗?” 糯宝托着下巴说:“能啊。” “你不能。” 木头的声音在脑中同步响起,本来兴趣不浓的糯宝突然起了反骨,呵了一声拍桌就说:“我无所不能!” 不就是喝酒吗? 她这就去! 她从凳子上蹦下来直直地朝着酒坛子跑过去,完全没注意到木头略显紧绷的嗓音。 “时恬荔,你不能喝酒!” 糯宝背着大人往酒坛子里够勺子,冷笑着说:“你就是个木头,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偏要喝!” “你……” “你少管我!” 木头彻底陷入沉默,可挂在脖子上的剑身还在警告似的抖动。 糯宝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小木剑塞回了衣领里,悄悄咪咪地捧着一碗高粱酒就上了小孩儿桌。 “来啦来啦,快尝尝快尝尝!” 期待已久的几个小娃娃纷纷伸手了好奇的小手,还学着大人端起喝水的杯子碰杯。 只是第一口下肚,张二娃直接没忍住咳了起来。 “辣辣辣!” “这也太辣了!” “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灌了大口的王长栓手忙脚乱地去抓水壶:“辣死我了!” 忙活了半天的时四哥听到动静快步走过来:“糯宝,你们这边怎么了?” 糯宝嘴里含着一点点酒本来是要吐的,可一着急说话猛地就咽了下去。 呛口辛辣的酒水顺着舌尖往喉咙里一淌,糯宝当即就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睛。 “四哥哥啊……” 时四哥被浓厚的酒味惊了一跳:“你们这是喝的什么?” “哪儿来的酒?” 糯宝小脸红红地皱眉:“喜酒好难喝啊……” 这玩意儿也太难喝了! “你们喝酒了?” 时四哥惊吓之中哭笑不得地抱住糯宝,再一看心虚得都耷拉脑袋的几个小的,哭笑不得地说:“你们可不能喝酒。” “糯宝,你……” “嘘。” 糯宝竖起手指抵在四哥哥的嘴边,黏黏糊糊地说:“四哥哥,宝困……” 她刚喝下去哇,怎么喝了就见效呢? 糯宝只觉得脑袋越来越迷糊,看着四哥哥的脸也在晃。 “困……” 时四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泄愤似的捏了捏她红彤彤的小脸,抱着她就往屋里走。 眼看是一口喝大了,这孩子暂时是起不来了。 糯宝陷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嘿嘿地笑,不知怎么想的把脖子上挂着的小木剑揪出来,神秘兮兮地对着时四哥说:“四哥哥,木头是个人哦。” 时四哥不知内里,看着她捧着的小木剑好笑道:“是是是,你的宝贝是个人,跟哥哥一样的人,好不好?” 糯宝晃了晃脑袋也不知道信了几分,呈大字摊开了哼唧说:“木头有点凶,还喜欢装哑巴。” “木头不是好人。” 她一口一句地念叨,时四哥只能好性子地守着她,一句接着一句地哄。 等好不容易把这个小祖宗哄睡着了,他也不敢离开。 而就在糯宝的梦境朦胧中,遮掩在迷雾后的那个男的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时恬荔,我是不是说不能喝酒?” 一滴你就醉的,你喝的哪门子酒?! 糯宝不满地挥了挥小手,反骨比肉都重! 那个男的被气得咬牙,白光骤闪间低头看到自己不断缩小的手掌,心跳如雷。 按理说不该怎么快的…… 可这是…… 他来不及多想眼前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端着水进屋的时四哥看着在眼前缓缓浮现出的人影,咣当一下摔了手中的木盆。 糯宝的那把小木剑看起来好像一个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臭小子 “大哥,大哥你跟我进来!” 时四哥为了不影响外头的人不敢张扬,急匆匆地跑出来抓住了时大哥的手。 “你快跟我进来!” 时大哥维持着一脸的茫然被他拽进屋,看清糯宝身边在雾气后逐渐清晰的形状狠狠地瞪圆了眼睛。 “这……这是……” “别出声!” 同样吓得不轻的时四哥下意识地捂住他的嘴,咬牙说:“这事儿可不能张扬!” 小木剑是死物,就是有再大的神威也只能是人手中的利刃。 可这本来一成不变的死物却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直接变出了人形,这样的怪事儿千百年来难闻一遭,要是让人知道了,保不齐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时大哥瞠目结舌地狠狠吸气,扒拉开捂在嘴上的手颤声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怎么……”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 时四哥暴躁地说:“我把糯宝抱进屋来,眼看着她手里的小木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 “我……” 时大哥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说到底在糯宝展现出天赋之前他也不曾接触过神神鬼鬼的事儿,现在也仍是一知半解。 冷不丁见着这么副场景,他能知道怎么办? 兄弟两人心惊不止,对视一眼看清对方眼里的都是为难。 时大哥深深吸气,抖着嗓门说:“糯宝这宝贝来自于玄清大师,在蜀安郡时还出鞘惊人立下大功,咱们肯定是不能自作主张处置的。” “要不这样,先找小五的衣裳给他穿上,等……” “小五的他穿不上。” 时四哥鼓起胆量揪起床上白生生的小胳膊,一言难尽地说:“我瞧他这身量最多能穿糯宝的。” 再大的绝对不行。 万幸糯宝的衣裳有的是多的,从柜子里找一件出来就正好。 穿衣裳的时候时大哥口吻复杂地说:“是个男娃,估摸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儿。” 小胳膊小手略微比糯宝的长一些,可也还是丁点儿大。 这就是个长得分外精致好看的奶娃娃。 外头的酒席还在欢笑出声,屋里却是一片说不出的死寂。 时大哥头疼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今日是你二哥大喜的日子,先暂时别声张,等酒席散了再跟爹娘商量吧。” 热热闹闹的酒席持续了一日才散,时大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去跟着父母招待宾客,等把最后一拨人送走,他就凑在时野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时野的瞳孔无声狠颤:“你说什么?” 时大哥苦着脸说:“我当真没说假。” “老四一直在屋里看着呢,绝对没看错。” 那男娃娃真就是小木剑变的! 时野本来被劝着喝了些酒有些醉意,可被这话一惊当即后背浸出的就是一层密密的冷汗。 送走了王家宾客的时二哥注意到他们的神色不对,走过来说:“爹,大哥。” “怎么了?” 时野手掌下压示意时大哥不必开口,淡淡地说:“没什么。” “闹了一日了,你快进去歇着吧。” 时二哥不是很信,可时大哥却抓着他的肩膀说:“都说了没事儿,你别让弟妹一个人待久了,赶紧回去。” 把时二哥打发走,时野立马就拔腿进了糯宝的屋子。 戴红柳已经进来了。 特意给糯宝打造的小床上,跟糯宝并排睡在一起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他的头发极长直落到了屁股上,巴掌大的小脸少几分几岁小儿该有的软乎乎的肉感,线条爽利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利落英气。 而且他还牵着糯宝的小手不放。 时四哥发愁地说:“掰不开。” 是真的掰不开。 也不知道这么大点儿的娃娃何处来的狠劲儿,他反复试了好几次都死活掰不开,只能是让他这么牵着。 戴红柳心惊胆战地伸手摸了摸,惶然回头:“相公,是热乎的。” 不光是热乎着,还有呼吸呢! 这凭空变出来的娃还是个活的! 时野哭笑不得地扶住她,看着床上睡得整整齐齐的小娃娃头大如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估计也只有玄清大师能说得清了。” 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时大哥叹气说:“那现在如何是好?” 家里突然多出来这么个娃娃,这该怎么安置? “还能怎么办?” “既然是到了咱家,那就先设法养着呗。” 戴红柳长吁短叹地说:“一个娃娃就是多双碗筷的事儿,也不耽误什么,只是……” “等糯宝醒了仔细问问她知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来历,先养着等玄清大师什么时候再来的时候再说。” 时野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顿了下就说:“家里多个娃娃肯定有人会问,只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不好让人知道,对外干脆就说是今日在外头捡到的。” 小木剑变得不可以。 捡回来的没毛病。 沉默着的几个人互相看上一眼,最后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只是在戴红柳试图把糯宝抱走的时候,一直睡得极其安稳的小男娃突然睁开了眼:“别碰她。” 他目光涣散明显神志不清,可出口的话却带着比起大人也不弱半点的压迫感。 “别碰她。” 戴红柳心头无端一颤,软了嗓子说:“好好好,我不碰。” “你跟糯宝好生睡在一处,好不好?” 他也不知听懂了几分,小胳膊一伸抱紧了熟睡的糯宝,翻个身就不让别人再看了。 戴红柳见状奇得啧了一声:“我生的还不许我挨着了?” “小家伙还挺霸道!” 时野也觉得古怪,可事到如今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说:“闻素,闻楮,今晚你们就在这屋里歇着,万一有什么状况及时去叫我。” 先守着,等孩子醒了再说。 时四哥盯着抱着自家妹妹不撒手的臭小子有些来气:“好,爹你和娘先回屋休息吧。” 心里跌宕着震惊的大人们走了,时四哥坐在床边暗暗咬牙:臭小子…… 糯宝睡得安然,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也没察觉到。 小男娃倒是先醒了。 只是他醒了也只是守着糯宝不开口说话。 时大哥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换来的是他冷冷的白眼。 一言不发。 时四哥看不下去了,皱眉过来说:“你叫什么?从何处来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小男娃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选择低头去抓糯宝的小手。 “你给我撒开!” 时四哥忍无可忍地咬牙:“男女有别知不知道?” “糯宝是个女娃娃,你不能这么挨着她!” 小男娃终于开口了,他说:“我一直都是跟她睡的。” 他指了指糯宝的脖子,理直气壮地说:“她一直抱着我睡。” 时四哥怒得眼都红了:“臭小子你……” “时闻楮你冷静点儿!” 时大哥手忙脚乱地摁住他,自己的额角也暴起了细密的青筋。 有一说一,他也想揍人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是你的木头 屋内正僵持着,外头响起了不知情的欢快声。 “大哥,二哥和二嫂出来了,你们还不出来吃早饭吗?” 早饭是戴红柳一早就做好的,半点儿没舍得让新媳妇儿插手。 刚出炉的二嫂有些羞怯,红着脸说:“娘,这本该是我做的,怎么……” “家里这么多人呢,哪儿至于要等着你做饭?” 戴红柳有些心神不定,可还是强撑起笑脸说:“不碍事儿,赶紧坐下准备吃饭,我进去看看糯宝。” 她擦着手进屋,看到的就是自家两个儿子跟冷峻着小脸的小娃娃对峙的场面。 空气中还泛着莫名的紧绷。 她看着穿着糯宝的粉色衣裳好像更俊几分的小男娃脑袋大了一圈,凑近了小声说:“孩子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好端端的咋还能变出个人来呢? 小男娃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垂下眼说:“我是她的。” “啥?” “你是谁的?” “时恬荔的。” 他认真地看着戴红柳仿佛见了活鬼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时恬荔的,一直都是。” 遥远的从前漫长的以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都是她一个人的。 戴红柳这下惊得是彻底无话可说了,表情空白地朝着自家大儿子看:“闻素,这可咋整啊……” 这冒出来个娃娃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糯宝的,可糯宝自己还是个娃娃呢! 时大哥头疼不已,深深吸气后说:“娘,我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的话,要不先出去吃饭吧。” 走一步看一步,等糯宝自然睡醒了再说。 糯宝睡得沉实在叫不醒,小男娃也不让叫。 全家人都在准备吃早饭,那也不能让多出来的就空嘴饿着等。 戴红柳心软,索性走过去说:“孩子,糯宝暂时还不醒呢,婶婶带你出去先吃饭好不好?” 小男娃其实不吃也行,但是想到糯宝时时哄着戴红柳的样子,他还是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戴红柳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院子里,看到戴红柳从屋里牵出来个小男娃,所有人都惊呆了。 时小五惊诧道:“娘,这谁家孩子?” 时二哥也难以置信地说:“糯宝屋里怎么还有个娃娃?” 时野咳了一声说:“今早上捡到的。” “天还没亮我出去担水,在竹林里在就看见他了。” 这是事先商量好的说辞,戴红柳愣了下也赶紧说:“对对对,就是捡到的。” “这孩子找不着家了,也没个亲人挨着,索性就先把他带回来了。” 小男娃身上穿着的还是糯宝的衣裳,男娃作了女娃的打扮瞧着更显眉目如画,如此倒也说得通。 时二哥半信半疑地唔了一声,又多拿了个碗:“那先坐下吃饭,等吃过了再抽空去打听有谁家丢了孩子。” 这孩子一看就长得贵气,不像是长在乡土里的,丢了孩子的人家说不定也着急呢。 戴红柳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点头说好,食不知味地吃过早饭,没了耐性配合的小男娃又回了糯宝的屋子。 他就守着糯宝不吭声,惹得同样守着的时四哥烦躁更甚。 “糯宝难不成是昨日醉的酒还没醒?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儿?要不我去请吴大夫来看看?” “没用。” 背对着他的小男娃自顾自地说:“她一滴酒醉三天。” 三天期限满之前,谁来都没用。 时四哥闻声脚下猛地一猝,狐疑地眯起眼说:“分明是头次跟我家糯宝见面,怎么听你的语气像是很了解她的样子?”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管我是什么东西?” 小男娃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成年人才有的复杂讥诮,要笑不笑地说:“你管得着吗?” “你……” “闻楮!” 时大哥拦住异常暴怒的弟弟说:“先不急,暂时等等看。” 糯宝实在是太特殊了。 再古怪的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好像都有几分理所当然。 只要这个奇怪的小娃娃对糯宝没有加害之心,那就不必怒成这样。 时四哥的怒火好不容易被压下去,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可最后的最后,还是把吴大夫请来了。 吴大夫把脉看了一圈,哭笑不得地说:“这是醉得狠了,一时半会儿只怕是不好醒呢,且让她睡着吧。” 出去打听了一圈的时三哥抱着胳膊说:“我去张二娃和时铁柱家问了,昨日糯宝就偷着喝了一小口,约莫还装不满个勺子,另外几个晕乎了一会儿就没事儿了,谁知道她能醉成这样。” 得知糯宝醉得睡不醒,另外几个都惊呆了,要不是时三哥拦着,这些人就该撵着来看笑话了。 戴红柳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摸了摸糯宝的小脸说:“那她这样睡着不会有事儿吧?” “不碍事儿。” 吴大夫被糯宝时常睡上几日的经历磨炼出了大心脏,不急不缓地说:“她师父不是说过吗?这孩子贪睡不是坏事儿,倒也不必急着把人叫醒。” “不过……” 他视线落在边上的小男娃身上,微妙道:“你家捡来的这个娃娃瞧着倒是稀罕,之前也不曾见过。” “你们可去打听是谁家的了吗?” 戴红柳神色不是很自然地说:“去打听了,暂时还没有眉目呢。” 在没有眉目之前,就只能她家先养着了。 吴大夫面露了然哦了一声,说:“不碍事儿,我回头也帮着打听打听,这要是谁家丢了这么个娃,只怕是要急坏了。” 大人们话锋一转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别的,时野和戴红柳亲自把大夫送走,时二哥一把拽住了自家大哥的手。 他放低了声音说:“大哥,这孩子真是捡来的?” 时大哥飞快地朝着外头看了一眼:“不然你以为怎么来的?” “我怎么觉着不对劲儿呢?” 时二哥更轻地说:“你跟我说实话,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若真是捡的,他家老四至于这副臭脸? 时大哥没了法子凑在他的耳边飞快说了几句,时二哥目瞪口呆地转头。 糯宝脖子上之前一直挂着的小木剑没了踪影,看得见的只剩下了背对着众人坐得腰背笔直的小男娃。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如小男娃所说,糯宝呼呼一睡就是足足的三日。 三日后的午后,安睡了多日的小娃娃终于悠悠转醒,爬下床踩着鞋就往外奔:“娘亲!” “娘亲你在哪儿呢?” 她奔出来第一眼看到却是被戴红柳抓着比身量的小男娃。 就看了那么一眼,糯宝就条件反射地把手摸在了空荡荡的脖子上。 木头没了! 她满脸震惊地朝着小男娃跑过去,感受着如此相熟的气息,吸气伸手,直接掐在了小男娃的脸上。 她把人家的脸扯起了个滑稽的弧度,难以置信地说:“木头?” 木头木着脸歪着嘴,在她惊喜的目光中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 他点头说:“是。” “我是你的木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就是我的小木剑 糯宝沉浸在木头居然真的可以变成人的惊喜中无法自拔,也没有听出这小子的话外之意。 可时四哥却在狠狠皱眉,声调也沉得压人:“糯宝,你认识他?” 糯宝揪着木头的脸头也不抬地说:“认识啊。” “四哥哥你不是也知道他的吗?” 她扯出脖子上空荡荡的红绳,认真道:“就是小木剑呀,师父给我的小木剑。” “他们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绝对是我的小木剑没错!” 这么说也确实不错。 毕竟眼前的臭小子是在时四哥的眼皮底下变成人的。 可看到糯宝还想伸手去揪人家的耳朵时,时四哥再也忍不住了。 他长臂一伸把动手动脚的糯宝捞到怀里,沉沉地说:“糯宝,他是男孩子。” 小姑娘不可以跟男孩子那么亲近! 糯宝茫然一瞬,错愕道:“可他不是我的剑吗?” 剑都是她的,人当然也只能是她的! 时四哥被她的理直气壮弄得脸上一空,同样狠狠吃了一惊的戴红柳头疼道:“可他现在不是小木剑了。” “糯宝你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揪着人家玩儿了。” 把玩个小玩具不算什么,揪着个男娃不撒手怎么说? 戴红柳打圆场说:“你先让他过来,娘给他量量做一身衣裳换了。” 都好几日过去了,被糯宝叫做木头的小娃娃穿的还是糯宝的小裙子,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糯宝忍着探索的欲望唔了一声,还没说出下一句就听到旺财不满地呜了起来。 为什么看他不看崽? 时恬荔你是不是不爱崽了?! 旺财的控诉震耳欲聋,糯宝听完满脸嫌弃。 “你这狼崽心眼子怎么这么小?” “木头怎么就凶你了?明明一直在凶的都是你好吗?” 木头最多就是在你龇牙叫嚣的时候给你一声不屑的冷哼,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看不起你的意思。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本事大的脾气也大。 这木头连名字都敢叫毁天灭地的斩神,他是真的可以狂的! 糯宝无视旺财的抗议,眼巴巴地盯着在戴红柳示意下转身抬胳膊的男娃,时四哥黑着脸说:“糯宝,他叫什么名字?” “斩……” “不行,他以后叫木头。” 糯宝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眼似有阴云卷来的天色,后怕地说:“他之前的名字遭天谴,还是叫木头稳妥点。” 不然叫一声打一阵儿雷,她这耳朵就彻底别想好了。 时四哥不太懂她这话的意思,愣了下说:“那他以后就住在咱们家吗?” “一直住着?” 糯宝眨眨眼说:“师父把他送给我了哎,他不可以住在咱们家吗?” 如果木头没有变成人的话,那她可能大概也许会在某一日忍痛将小木剑还给师父。 可他变成人了哎! 好酷! 这么酷的宝贝她才舍不得撒手呢! 眼见糯宝是欢喜过了度,时四哥彻底无言以对。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叫木头的以后就撵不走了。 这臭小子会一直挨着糯宝! 聪慧过人的时四哥有生之年头一次生出了莫大的困扰,可他还偏生拿这种困扰毫无办法。 他心里甚至对玄清生出了怨念,好死不死为何要送糯宝这样一个古怪的东西? 这臭小子究竟要怎样才能重新变回他的破木剑! 在时四哥警惕的目光中,木头终于量完身了,他对上时家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鬼样子,看到糯宝却在勾唇笑。 本来就长得好看,再穿上粉裙子羞答答的抿唇一笑,看起来就更惹人稀罕了。 糯宝哎呦出声,笑嘻嘻地说:“娘,他穿我的裙子真好看。” 三岁小儿本就是不好辨男女的时候,再加上他眉眼过分精致,粉嘟嘟的一衬好看得不像话。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点头:“是好看的。” 木头果断说:“那我不要新的了。” “我穿糯宝的。” 裙子就裙子,粉色也无所谓,反正糯宝看了开心。 糯宝乐不可支地弯了眼:“你就不怕被人说是小姑娘?” 木头人如其名地木了脸,毫无起伏地说:“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毫无原则的让步最讨小娃娃欢喜,糯宝咯咯乐着就倒在了戴红柳的怀里。 “娘,要不就……” “不行。” 时四哥十分警惕地剜了木头一眼,要笑不笑地说:“好好的男孩子,穿着女孩子的裙子做什么?” “糯宝,他这样不好看。” “可是……” “你想啊,他要是穿成这样跟你出去,让你村里的其他小伙伴儿见了像什么样子?张二娃他们是不是要笑话他?” 时四哥语重心长地说:“他惹了笑话,衣裳还是你借给他的,那他们岂不是要连着你一起笑话?” “糯宝听四哥哥的,不能把衣裳借给他穿,你也不想被人笑话对不对?” 糯宝转念一想,发现自家四哥哥说的是有道理的。 王长栓是个不太聪明的,张二娃嘴欠,这要是让这俩看到自己的小跟班男扮女装,那隔不了两天村里的狗都该知道了。 木头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被忽悠,等时四哥朝着自己看来的时候,带着稚气的眉眼间泛起了无声的挑衅。 时四哥冷笑出声:“所以糯宝可要记住了,绝不能让他连累得你被笑话。” 糯宝深以为然地点头。 “四哥哥说的对。” 木头一言难尽地呵了一声没接话,坐在小凳子上听糯宝跟戴红柳撒娇弄痴的样子沉默得像是不会说话的雕像。 戴红柳听她问起时二哥,脸上立马带出了散不开的笑。 “你二哥带着你二嫂回娘家了,等不及晚上应该就要回来了。” 今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按规矩要去王家吃一顿午饭,再赶着回来时候应该也差不多。 糯宝想了想说:“那大哥哥呢?大哥哥怎么不见?” “你大哥去做买卖了呀。” 戴红柳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解释说:“你王伯伯说城里堆着的事儿不少,叫上你大哥和三哥去帮忙了。” 准确的说,王财主这是有意拉少年人一把,想借机让时大哥乘一把王家的东风。 王家是好意,可也只能是给开个口子,到底能不能抓住机会一跃而起,全看时大哥自己能不能把握住机会。 家里的婚事办完以后,糯宝睡了个昏天黑地,家里的其余人却都没闲着。 戴红柳像是怕她听不懂,还耐性细致地跟她慢慢解说。 糯宝听了个一知半解,眨巴着眼说:“那四哥哥也要出门了吗?” 第一百九十章 求是不可能求的 “四哥哥这么快就要回书院了?” “这可不算快了。” 戴红柳叹着气说:“你四哥哥在书院念得好好的,前后为了家里的事儿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再不回去就要耽搁学业了。” 再有三个月他就要第一次下场应试,若是为了家中杂事影响了学业,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他其实只是不放心糯宝还没醒,否则的话今日就该准备出发了。 热闹许久的家里又要变空,糯宝有些舍不得。 她瘪嘴对着四哥哥伸手:“哥哥抱。” 时四哥把她接过来抱好,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说:“怎么瘪嘴了?” “舍不得哥哥。” “四哥哥去书院了会想糯宝吗?糯宝能不能去书院找你玩儿?” 时四哥对她毫无办法,捏着她的小脸说:“当然可以。” “糯宝不管什么时候想见哥哥,都可以去跟着大人去找哥哥,我得空了也会回来看你,只是……”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木头的小脸,意味不明地说:“四哥哥走之前还有话想跟糯宝说,糯宝先答应哥哥好不好?” 长得俊又聪明的四哥哥提出的任何要求糯宝都是不会拒绝的。 所以她点头的动作异常爽快。 时四哥见状要笑不笑地瞥了木头一眼,抱着糯宝就进屋去说悄悄话。 戴红柳忙着手上的针线没注意到这里,木头转头一晒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一个都要远行的人了,哪儿来的底气跟自己叫嚣? 他既然是来了,那就谁也别想再让他走出半步。 糯宝跟四哥哥说了半天的悄悄话,时二哥回来问的第一句就是:“糯宝呢?糯宝醒了吗?” “二哥哥我在这儿呢!” 糯宝飞奔出去扑在他怀里,转头就冲着二嫂露出了个甜滋滋的笑:“二嫂嫂好!” 二嫂被她逗得低低一笑,没忍住手痒戳了戳她鼓鼓的小腮帮子。 “糯宝你可算是睡醒了。” “以后不能学大人喝酒了,知不知道?” 小娃娃沾了那么一小口就足足醉了三日,这样的惊吓要是再多来几次,家里人可就都受不住了。 糯宝乖巧十足地嘿嘿直笑,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 “我听二嫂嫂的!保证听话!” 嘴甜的小娃娃尤其得宠,这一点在糯宝的身上可谓是屡试不爽。 二嫂被她哄得笑个不停,进门不等坐下就把自己从娘家带回来的点心拿出来给她吃。 她是和善性子,又不知内情,误以为木头真的是走丢的小孩儿,很是公平的一人分了一大块。 “先拿着吃了甜甜嘴,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饭好不好?” “折腾一路你也累了,哪儿用得着你做饭?” 时二哥自然而然地说:“你陪着她们玩儿,不行跟娘说说话,做饭的事儿我去做。” 他上了灶台极其熟练,也不要帮手。 二嫂为他的体贴羞红了脸,糯宝坏笑着戳了戳木头的胳膊:“你看,甜的嘞。” 二哥和二嫂真甜! 木头神色莫名地看她一眼:“会做饭很厉害吗?” 糯宝不假思索地点头:“那是当然。” “我二哥哥的厨艺可好了,他做的东西是最好吃的!” 有一手好厨艺的男人最帅! 木头阴阳怪气地哈了一声,讥道:“你早晚瞎在那张嘴上。” 有好吃的就什么也顾不上,这张嘴迟早坏事儿。 糯宝不服气地瞪眼,下一秒木头就站了起来。 他身量堪堪到灶台,走过去挽袖子的架势却足得很。 时二哥神色略带微妙地看他:“你过来做什么?” 他还是有点难接受妹妹的玩具变成人这一事实。 木头对他的复杂表情熟视无睹,镇定自若地说:“我学做饭。” 时二哥一言难尽地啧了一声,确定自家媳妇儿没朝着这边看,压低了声音狐疑地说:“你不是木头做的吗?” “你就不怕烧火把自己燃了?” 他倒是不介意开一回眼界,可要是吓着自己媳妇儿和妹妹咋整? 木头看傻子似的看他:“谁说我是木头做的?” 时二哥嘿了一声想反驳,他却说:“我是什么做的又有什么关系?” “糯宝喜欢吃你做的什么?教我。” 时二哥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了这小子预谋不纯,愣了下就冷笑道:“想学啊?” 木头翻起眼皮:“不然呢?” 等你们这些人都各奔东西各自有家了,能一直一直陪着糯宝的人只能是他,他不做谁做? 时二哥胳膊一抱挑眉而笑:“想学那你求我啊。” “求我就教你。” 敢说自己名字叫斩神的小木剑,哪怕是变成了三岁小儿也是个有骨气的小儿。 求是不可能求的。 坚决不能。 但是他可以蹲在灶边观摩。 时二哥的手艺防不住他的眼睛。 一顿饭做好时二哥前所未有的憋屈,上了饭桌眼里也还残余着冷意。 “娘,我爹不回来吃饭吗?” 戴红柳面上闪过一丝复杂,语焉不详地说:“你爹最近有些别的事儿要忙,可能回来的时候会少一些。” 她不是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刚才听雅穗说,你们小夫妻俩打算去城里摆摊?” 不等时二哥点头她就不赞同地说:“赚钱的事儿是该放在心上,倒是也不必这么着急。” 这刚成婚几日呢,正是小夫妻情浓的时候,何必赶着在这节骨眼上出去为生计奔波? 她担心时二哥是为小家庭开支的事儿犯愁,索性说:“家用的事儿不用着急,我跟你爹商量过,往后你们小夫妻俩赚的银子不论多少都自己收着,吃喝用度都算在家里,有我和你爹在呢,不用你们操心。” “娘,不是这么回事儿。” 时二哥给媳妇儿夹了菜又给糯宝添好了汤,笑着解释:“我本来就想把摆摊的事儿做好,前后耽搁了这么些时日,现在也差不多是该捡起来了。” “我们有分寸,先照着我之前的经验试一段时间,等攒下些本钱了,那干脆就着手在城里盘个铺子开个饭馆。” 成了家以后要考虑的问题更多,他对赚钱的渴望也在此刻到达了顶峰,在家里种地不可取,他舍不得媳妇跟着自己吃苦遭罪,所以这事儿他等不住。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给你讲个故事 时二哥的话简明扼要,说的也的确到了点子上。 王雅穗像是怕戴红柳多想,忙温声解释说:“娘,手头能有正事儿做是好事儿,我们不怕吃苦,慢慢地盘算着总能把买卖操持起来。” “我们若是能多往家里赚一分,你和爹的胆子也稍微轻些,趁着年轻多试试多下力气没坏处,我们熬得住的。” 小夫妻俩是一条心,而且处处都考虑到了家里人。 戴红柳忍着心疼说:“我心疼你们受累,要是我和你爹能……” “好端端的说那些做什么?” 时二哥往戴红柳的碗里夹了块排骨,轻描淡写地说:“娘,我们能拼出来的。”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戴红柳不好再说什么,吃过饭就牵着王雅穗进了屋。 她从家中积蓄中拿出三十两塞到王雅穗的手里,在儿媳慌乱的眼神中说:“给你的你就收着。” “若是家中富裕,你们小夫妻起了做买卖的心思,我这个当娘的其实是该多给一些的,只是家中现状如此,我能拿出来的不多,这些拿去当做本钱试试水,赚多赚少都是你们的,我和你爹绝对不多说什么。” 王雅穗本来也没想要她的银子,当即就涨红了脸说:“这怎么行?” “我和闻墨先从小买卖做起用不着这么些银子,娘你还是……” “收着。” 戴红柳拍了拍她的胳膊说:“多少算是娘的一份儿心,甭管用得上用不上,你只管拿去收着就是。” “也不光是给你和闻墨的,等他们兄弟几个来日成亲成家,我给他们准备的也都是一样的份儿。” 她坚持要给,王雅穗推辞再三只能是把银子收下了。 她回到布置一新的新房就说:“闻墨,这是娘给我们的银子,说是让我们拿去当本钱。” 时二哥还没说话,她就叹道:“我本来是不想要的。” 在她看来自己的公婆和善,但肩上的担子也属实是重。 底下的弟弟妹妹要花钱的地方多到数不清,如今家中还多了一个小木头要养,单是靠着家里的那些地怎么过得下去? 见她面上的不安越发浓重,时二哥揽住她的肩说:“娘既然是拿出来了,你不收着她心里不踏实。” “先留下,等咱们赚了再给她也是一样的。” 王雅穗一想这么也的确算是个法子,呼出一口气说:“这样也行。” “不过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银子咱们可不能动。” 时二哥笑着嗯了一声,长臂一伸将过分体贴的妻子揽在怀里,轻轻地说:“雅穗,是我委屈你了。” “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一定……” 小夫妻俩合计起了摆摊的事儿,都等不及明日就开始动手收拾。 次日天色未明,要出门的人就齐刷刷聚在家门口了。 特意起了个大早的糯宝眼巴巴地望着四哥哥,小声说:“四哥哥去了书院要想我哦。” 时四哥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点头后目光深深的自木头的身上扫过,轻声说:“我昨日说的糯宝都记住了吗?要按四哥哥说的做好不好?” 糯宝拍着小胸口保证:“四哥哥放心,我一定听话!” “那就好。” 时二哥把摆摊的东西都搬到租来驴车上,对着时四哥招手:“时候不早了,走吧,我和你二嫂送你一程。” “娘,我们先走了。” 戴红柳带着不舍说:“好,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让人给家里传话。” 站在门前的人挥手道别,直到出门的人背影渐远。 糯宝察觉到戴红柳的情绪不高,乖巧地说:“娘亲是在担心爹爹吗?” 爹爹出门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也始终不曾有消息传回,娘表面上不说什么,可神色却一日更比一日憔悴。 戴红柳强撑起笑说:“是也不是。” 按说好的算,时野前日就该回来的,可前后耽搁了两日还是不见人影。 想到时野要去做的事儿,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糯宝揽着她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软乎乎地说:“娘亲不担心,爹爹会心想事成的。” 她都起卦算过了,绝对的大吉大利! 戴红柳得了她这么一句话心安不少,强打起精神拿起针线继续给木头做新衣裳。 木头穿着糯宝的紫色衣裳坐得板板正正的,见糯宝不到处蹦跶了就搬起小凳子自然地凑在了她的身边。 “你不开心?” 糯宝托腮扭头看了他一眼,惆怅地说:“也没有,就是想找师父。” 从蜀安郡回来她心里就不踏实,堆了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可她那个行踪不定的师傅到底在哪里? 木头垂下眼说:“该他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不用着急。” “你要是觉得无趣的话,我陪你出去玩儿?” 糯宝谨记着四哥哥出门前叮嘱的话,一言难尽地摇头:“不好,你还在男扮女装呢。” 万一出去真被笑话了咋整? 她现在可是很要面子的! 木头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闷声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糯宝好整以暇地唔了一声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木头捏着衣摆轻轻地说:“百年前有个玄门奇才,生来天赋与众不同,可眼通阴阳言断生死,是千百年都罕见的奇才。” “她生来怜有大爱之心,力行大道得证,从踏出山门的第一天开始就在铲不平之事,让亡魂可得安息,可天有不公,灾祸横生凡民困苦,百万冤魂不得去处,山门覆灭似在眼前。” 他眼中明暗迅速沉浮,用玩笑的口吻说:“糯宝,若你遇天道不公,你会怎么办?” 糯宝代入自己目前的角色,顿了下说:“我会遇上这样的事儿吗?” “公道在人心而非天意,抉是非对错也要依人而论,一味地盯着虚无缥缈的天意指使,这样的公道算什么公道?” 老天真的会给出正确的指引吗? 她怎么就没被指点过? 木头暗暗攥紧了缩在袖子里的手,慢条斯理地说:“是啊,你看公道看的是人心而非天意,可人心又何曾公正过?” “想知道那个奇才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吗?” 糯宝心头莫名蹿起一股烦躁:“什么?” “因违抗天意受规束而亡?” “不。” “她亡在自己一手确信的人心手中。” 木头要笑不笑地眯起了眼,看着不远处渐变的天色嘲道:“得见天道不公,立斩神为誓,以一己之力与不公抗衡,只为求得凡民可得安颜之所,可当她终于打破了那一丝约束,无情天道尚留了一线生机,最后遭受的却是万民所指的背叛。” “她魂飞魄散在自己以命护着的人手里,亡在无数得她庇护才能存活的人心恶毒下。” “你说,她掏心挖肺的这一生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值得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梦 因为木头说的一个故事,糯宝整夜都没睡好。 梦境被看不见的幻影割裂成点点碎片,惶然一夜从噩梦中惊醒,最后却发现关于梦的具体内容自己半点都回想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 糯宝心神不宁地下床,伸手就掐另一张小床上的木头。 “木头,你醒醒。” 木头眼中半分睡意也无,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做噩梦了?” 糯宝挂着一头的冷汗咬牙:“你白天说的那个故事怎么回事儿?你说到的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玄门中人少有梦境,梦可通因果前缘后事,看似虚无的梦境往往都暗藏指示,只是玄机不明。 如此杂乱不安的梦可不是好征兆。 她突然有点慌。 木头看到她光脚站在地上,无奈一叹牵起她的小手说:“地上凉,你先回去。” “哎呀,你别跟我神神叨叨,你说的那个人最后是怎么魂飞魄散的?你跟我再说仔细点儿!” “你先回去。” 木头执着地把她送回暖烘烘的小床上,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说:“你不是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废话!” “这种不得善终的故事谁喜欢听?” 糯宝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咬牙说:“你是不是故意编来吓唬我的?这么离谱的事儿怎么可能是真的?” 木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半晌后忍无可忍地笑了起来。 “现在才发现我是编的啊?” “你现在怎么这么好骗?” “你……” “糯宝,那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木头学着她的样子托腮,笑眯眯地说:“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不知好歹的人?我都是逗你玩儿呢。” “恐怖故事,吓不吓人?” 糯宝本来是想发怒的,可残梦中所剩的惊寂过深,让她连脾气都不是很能发得起来。 她双目无神地倒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那你编故事还挺有水平。” 听完以后念念不忘,回响还都怪难受的。 她下意识地捂住空落落的心口,茫然地说:“我到底在慌张什么?” 还有那种仿佛被冷风贯穿心口的错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一个编的故事后劲儿这么足的吗? 木头被她一连串的反应逗得好笑,咳了一声闷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说瞎话忽悠你的。”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伸手去摸糯宝的头,小声说:“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不吓你了好不好?” 糯宝有气无力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抱着被子郁闷地转过了身。 木头看着眼前倔强的后脑勺笑意无声而散,飞快地闭了闭眼,指尖凝起一道浅浅的微光。 “别琢磨了,睡吧。” “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安心睡吧。” 微光在糯宝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没入眉心,糯宝只觉得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垂,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木头如法炮制再落下几道安神符,看着眼前沉静乖巧的小脸沙哑地说:“知道那个奇才为何会走至穷途末路吗?” “因为她太强大,强大到让曾经受她庇护的人害怕。” 慕强的人心转换为惧强,腌臜的人心汇聚一处,就成了不可解的杀局。 “所有人都想杀她,谁都妄想她的法宝。” 空前强大的奇才陨落于一场阴谋,最后只余一片残魂被师门寻走,然后就是漫长到仿佛看不见半点希望的神魂温养…… 忘却过去所有的一片残魂温养百年,终得再聚为人。 木头百感交集地红了眼,手指戳了戳糯宝胖乎乎的侧脸,微不可闻地说:“说来也是万幸,还好什么都不记得了……” 都忘记了,自然也就不会不快乐了。 若是那些过往都一一记得,这三岁的小娃娃可该怎么活? 只是…… 你还会想起来吗? 在安神符的作用下,糯宝再睡无梦,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她醒来就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掐指一算眸色猛地一凝。 爹爹回来了? 糯宝翻身就要下地,另一侧的木头见了抓着鞋说:“把鞋穿上。” “外头的人多着呢,光着脚丫子出去可没有高人风范。” 糯宝一琢磨这话有理,扒拉着鞋后跟往外探头,小声说:“都有谁跟着我爹一起回来的?有没有咱们上次没见过的?” 木头一板一眼地说:“一半一半。” “你出去不就都知道了?” 糯宝记恨着昨日的事儿送了他一个白眼,人还没奔出去,小嘴就先吧嗒上了。 “爹爹!” “爹爹你回来啦!” 她小炮弹似的冲出去,时野赶紧蹲下接她:“跑慢些,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糯宝熟练地抱着时野的脖子坐好,小孔雀似的昂起了下巴说:“爹爹才不会让我摔呢。” “爹爹一定会接住我的!” “那也不兴这么急。” 戴红柳拎着茶壶出来说:“万一你爹没接住,你回头可不许哭鼻子。” 糯宝装傻笑着糊弄,见她乖巧可爱,顾大虎心痒痒得不行。 他凑上来献殷勤:“糯宝,你还记得叔叔不?” “我是顾叔叔啊!” 糯宝很给面子地露出个笑,打量顾大虎一圈呦了一声,像模像样地学了抱拳礼:“恭喜顾叔叔,叔叔升官了?” 顾大虎哎呦一拍大腿哈哈笑了起来。 “要不咋说还是你厉害呢,叔叔这点小事儿都让你一眼看出来了?” “来来来,叔叔这回来特意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快过来选选有没有喜欢的,喜欢叔叔以后给你买多多的!” 顾大虎行事豪横花钱也不手软,说的好多就真的是好多好多。 他把糯宝接过去放在满地的点心盒子里,大手一挥就说:“随便选!” “喜欢哪个吃哪个!” 糯宝赏脸抓了两块,回头还分了木头一块。 不要钱的,不吃白不吃。 木头抓着甜腻腻的点心默默去给她倒水,跟着顾大虎一起来的人看着糯宝的神色却极其谨慎。 又喜又敬。 没办法,任谁知道了蜀安郡的一番神奇经历,到了这救命恩人的面前都必须恭敬。 长相文雅的陈安满是感慨地看着糯宝,唏嘘道:“你早年间受了不少委屈,此番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过往冤屈既清,功勋得复,往后的日子总该就好了。” 顾大虎面上笑意散了几分,还带着余怒咬牙:“要我说就是便宜那帮孙子了!” “若不是这回机缘巧合,那通敌的罪名岂不是要在我大哥的身上背一辈子?一群下作的宵小,竟敢为了独占功劳构陷出这样的弥天大谎,这简直是……” “都过去的事儿了,你何必提起让人心寒?” 当年时野在边关战功不菲,眼看是有了大好的前程,可谁知战果惹来歹人嫉妒,最后竟是联手害得时野险些在边关丢了性命。 辗转多年而过,时野身上的冤屈终得洗清,也算是拨乱反正回归正途了。 这一切本就该是时野应得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日方长 处在话题中间的时野沉默着什么也没说,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介怀过往的样子,可戴红柳听了却心疼得红了眼眶。 如今苦难过了,用再大的悲痛说起都带着难以言书的轻描淡写,可不是切身经历过的,又有几个人能想得到那些令人窒息的过往中掺杂了多少血泪? 当年若不是…… 她控制不住情绪低头匆匆擦了擦眼角,脚步狼狈地进了屋。 时野见状眼底一恸,对着在场的人哑声说:“你们先坐着,我进去看看。” 顾大虎说:“快去快去,你快去看看嫂子。” 糯宝和木头坐在小凳子上没动,隐隐可听到的是戴红柳压制不住的哭声。 时野忍着心痛拍了拍她的后背在,沙哑道:“哭什么?” “眼下不是一切都好了吗?” 当年他原本是打算出村学门手艺的,可谁知道阴差阳错地被抓了壮丁,一杆子就被撵到了边关入伍。 兵营中的生死一刻如同悬在咽喉上的利箭让人片刻不得松懈,他也在求生欲的迫使下从一个无名小卒学会了如何保命,如何在魂散无数的战场上存活下来。 资历积攒几年,杂七杂八地立下了一些军功,他从无人知晓的小卒开始逐渐有了名姓,数年后也可在边关被人称一声时副将。 他在寒风瑟瑟的边关遇上了陪伴一生的人,在那块荒芜的大地上成家立业,也误以为自己若非战死,否则只怕一生都长在了边关的风沙里。 可变故来得那么快。 一次围剿征战,他冒险诱敌深入以少胜多,获得了战争的胜利却输给了来自同僚的人心算计。 通敌的罪名迎头砸下,他多方走动四处辩解,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清,压根就找不到任何机会说清,最后只能是被迫自断一臂以证清白,带着受到自己牵连的妻儿狼狈逃窜返乡。 回到村里多年,曾有很多人问起他消失的十几年都去了什么地方,他和妻子都只是沉默不言。 他在无数午夜梦回时想起当年在边关的景象,可如今在脑海中浮现最清的却是跟妻子的初见。 “红柳,你知道吗?” “你制服野马的那一刻在我心里至今都带着无人可比的神勇,那时候我就想,我要是能有幸得一个这样的妻子,便可平生无憾。” “你看,老天还是很眷顾我的,我们都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了。” 经历了无数起伏跌宕,相伴在身边的还是最初的人。 这在他看来比任何功过进奖赏都更要紧,这是他一生都不可再有的幸运。 沉浸在悲痛中的戴红柳被他的话逗笑,擦着眼泪说:“此时倒是会说了,之前那么多年怎么都当哑巴?” “要是当年你去拜访我父母时这么能说会道,至于差点儿让我爹用鞭子撵出来?” 时野想起当年的事儿无声失笑,戴红柳也终于忍住了泪意。 她清了清嗓子说:“这么多年了,我们生怕给我爹娘带去麻烦,始终不曾找机会回去看看,可这回你身上的罪名说清了,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回去一趟了。” 她当年嫁人的时候,想的是父母家人就在跟前,多的是来日方长。 可谁知道最后闹出这么多波折,她也有十数年未能再见父母一面了。 说起这个戴红柳的眼中浮出无数愧疚,时野轻轻地说:“回。” “当然得回。” “咱们当年走得仓促,也未能跟岳父岳母说清,这些年他们肯定也担心坏了,等这边的事情稍微处理出头绪,我们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去看看,也让岳父岳母看看自己的孙子孙女都长成什么样儿了。” 戴红柳稍微一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感情好,回去正好能多住一段时日。” “好,都依你说的……” 屋里的夫妻俩在低低地说着体己话,屋外的糯宝小手飞快地动了几下,眼底渐起光亮。 顾大虎一直在暗中瞅着她傻笑,见状好奇地说:“糯宝,你琢磨什么呢?” “是不是又发现什么好玩儿的了?” 对于这孩子的本事他可太好奇了,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糯宝笑眯眯地望着他,神秘兮兮地说:“顾叔叔我跟你说哦,我家要来客人啦!” “是很重要的客人哦!” 顾大虎指了指自己:“你说的客人是我吗?” 糯宝摇头:“不是。” 虽然你们能给爹爹带来好消息,但这确实跟你们没关系。 顾大虎心里痒得慌,凳子也不要了蹲在糯宝的跟前说:“糯宝啊,你是不是能掐会算,就是会断吉凶算姻缘的那种?” 糯宝矜持地抬着小下巴唔了一声,微妙道:“那得看你想让我算什么。” 想算的就能算,不想算的就不可以。 顾大虎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嘿嘿搓着手说:“那你能给叔叔算算姻缘吗?” 他都四十了! 四十岁! 时野家五个儿子一个闺女,现在还捡了个现成的小儿子养着,但是他连媳妇儿的手都不曾摸过! 准确的说,他甚至还不知道丈母娘家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 糯宝被他话中的怨念惹得飞起了眉梢,看着他憨直的眉眼好笑道:“顾叔叔养了那么多孩子,不好给孩子们找后娘是吗?” 顾大虎猛地一惊表情变得更佩服了。 他还半点都不把糯宝当小孩儿看,认认真真地抱拳说:“小神仙说对了,孩子们的确是不好找后娘。” 虽然那些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也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都是他在边关收养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七七八八地养了十三个娃,各个都撵着他叫爹,哪家的好姑娘听了脑袋不大? 若非如此,他一个长得不丑陋,还颇有功名和家私的副将也不至于一直旱着。 糯宝这下是真的很想笑了。 她抖了抖肩膀把笑声压回肚子里,双手捧着顾大虎的脸认真地说:“顾叔叔行善仁和,收养的孩子就是累的机缘。” “你的姻缘线就在那些孩子的手里攥着呢,只是还没到时候,等到时候你就知道是多大的好福气啦。” 行善得缘,这话自来是不错的。 只是机缘之事不可心急,所以说…… 来日方长。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叔叔你不知道吗? 顾大虎得了一卦莫名心累,歪在小小的凳子上深深叹气。 “所以说我还是不能娶媳妇儿,我的崽子们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后娘……” 他养的崽子们那么可爱,怎么就没有个有眼光的后娘看得上呢? 他不理解。 非常不理解。 顾大虎的怨念太深惹得陈安都笑出了声儿。 “糯宝既是说了不急,你上火做什么?” 顾大虎幽幽地看他:“你都娶妻十年了,你当然不急。” 陈安尴尬地咳了一声不说话。 糯宝秉持着对我爹爹好我就对你好的原则认真端详,蹬蹬蹬地跑进屋拿出自己鬼画符的纸,默念几声以手指代笔在纸上迅速落痕。 手指擦过纸面按理说是不会有痕迹的。 可随着她的动作,纸面上却浮现出了淡淡的金光和符篆的痕迹。 她按特殊的手法将两张写好的符篆折叠好,落印为封递给陈安:“陈叔叔把这个拿回去,自己和婶婶分别在枕头下放一个,会有小娃娃的。” 陈安没想到自己成婚多年无子的执念在糯宝的手里有了解药,双手接过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糯宝,你是说我和夫人还能有子嗣?” “当然可以啊。” 糯宝跑回自己的小椅子上坐好晃了晃小腿,慢悠悠地说:“陈叔叔是有子孙福的,只是来得稍微晚些。” 所以说,有些事情是不必着急的。 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不算起眼但是跟时野关系很好的男子,见了如此奇特的一幕,纷纷笑着往前凑。 莫青指着自己的脸说:“糯宝,那你看看叔叔呢?” 糯宝瞥他一眼,幽幽地说:“叔叔烂桃花那么多,还需要算姻缘吗?” 就属你乱七八糟的红颜知己最多好吗? 莫青老脸爆红,另一个哈哈大笑。 “服了服了,我这回可算是彻底服了!” 之前听顾大虎说起糯宝在蜀安郡的神威无限,他们这些不曾亲眼得见的人心里还存着疑虑。 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能有多大的本事? 可闹过这么一场,那是不信也不行。 这小娃娃就是真的很厉害。 糯宝歪着脑袋看他,认真地说:“叔叔,你的那个红颜知己不是好人哦,红鸾星居危,克官克安,你要是想仕途顺畅长命百岁的话,最好是探清楚底细再把人娶进门,否则家宅不宁大祸临头的时候可不兴哭鼻子。” 娶不到媳妇儿是人间惨事。 可要是娶了一个居心不良的媳妇儿,那才是真的人间惨剧呢。 她的声音还带着小娃娃特有的软乎乎,可说出的字字句句却让被提到的人心口猛地一寒。 王宁神色晦暗地说:“你是说她不好?” 糯宝要笑不笑地说:“好不好,叔叔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她摆摆小手轻飘飘地说:“叔叔都是大人啦,不要学小孩子做自欺欺人的事儿,骗人是不对滴,骗自己也不行。” 但凡是半点没察觉到不对,何必纠缠多年? 糯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着一言不发的木头和坚持每日瞪木头的旺财招手:“走走走,咱们出去遛弯儿。” 她家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来了,她要出去迎一迎! 糯宝坐在旺财的背上晃晃悠悠地走了,顾大虎用胳膊撞了撞失神的王宁:“糯宝说的可没有不准的,你小子自己心里最好是有点儿数,可别一时鬼迷心窍误了一辈子。” 王宁失魂落魄地嗐了一声,强撑着镇定生硬地转移话题:“咱们今日来过,应该没几日那边的平复和嘉奖就要下来,到时候大哥的功名得复,咱们兄弟几个也总算是可以再为同僚了。” 小小的山村里还无人知晓,这个不起眼的家门后会出怎样的荣耀。 不过那也不重要。 等谜底揭晓的那一刻,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顾大虎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没说话,看到时野出来了笑着站了起来。 “大哥,咱们几个不识趣的今晚可是要在你家蹭饭的,你既然是出来了,那我可要开始厚着脸点菜了啊!” 时野哭笑不得地说:“家里有的你看着点,没有的少废话。” 顾大虎也不挑,大手一搓就说:“我得给糯宝露一手,万一哄得这孩子高兴了,她想法子帮我把姻缘提前了呢?” “我可着急!” 这话一出惹得众人再笑出声,被人蓄意讨好的糯宝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盘腿坐在旺财日渐宽厚的背上,看着逐渐朝着村口走近的一行人眉心渐跳。 “不对劲儿啊……” 她嘀咕完,走在最前头的一个青年朝着她跑了过来,可在看到旺财的时候却猛地一顿。 旺财平时一副吃饱了就没心没肺,我很好说话,没错我就是个大白狗的伪装没能维持住,青年一眼就认出了旺财是狼。 他迟疑一瞬,确定眼前的狼没有危害后放轻了动作,半弯着腰跟糯宝的视线平齐,温声说:“小姑娘,叔叔跟你打听个事儿好吗?” 糯宝好脾气地点头:“你说。” 青年说:“我想问问,你知道时野和戴红柳的家在哪儿吗?他们是住在这里吗?” 他像是怕糯宝不熟悉大人的名字,想了想还说:“她家有五个儿子,最大的一个叫时闻素,老二叫时闻墨,老三……” “三哥哥叫时闻宣,四哥哥叫时闻楮,小五哥叫时无恙,我说的对不对?” 糯宝接过他的话头自然而然地往下,青年听完满脸惊喜。 “对对对,我说的就是他们家,你告诉叔叔他家在哪个方向好不好?” 但凡是能看到一个大人,他也不会选择跟个孩子问。 可这一路走来看到的人属实不多,眼前的小娃娃就是最合适的一个。 糯宝抱着小胳膊挑眉,状似不满地说:“可是你说的人少了呀。” 青年猛地一愣。 “少了?” “对哇。” 糯宝竖起两只手比出六的意思,认真道:“他家还有个闺女呢。” “闺女叫时恬荔,小名儿叫糯宝。” “叔叔,你不知道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什么也比不上咱家的宝儿 青年被糯宝的话反向问住,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弯,落后一些撵上来的老妇人看着眼前的小娃娃就激动得红了眼。 “一模一样……” “这孩子跟红柳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糯宝唇红齿白眉眼精致,长得宛如观音座下的童子让人见之生怜,自来见了她的人就没有说她长得不好的。 可说她跟戴红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是头一个。 糯宝状似好奇地歪了歪脑袋,惊喜地说:“真的吗?” “我真的跟娘亲长得很像吗?” “娘亲?” 青年难以置信地看向糯宝,求证似的转头:“爹,娘,她难不成是……” “哎呀,都高兴糊涂了!” 被叫到的老汉兴奋地捶了青年一拳,哈哈笑着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见自家人,这可不就是你姐姐的闺女吗?” “你姐姐小时候跟她瞧着一样一样的!绝对错不了!” 老汉激动地对着糯宝张开了胳膊,难掩慈爱地说:“你是叫糯宝是吗?” “糯宝,我是外祖父啊,快来外祖父抱抱!” 糯宝灵巧闪身避开他的手,揪着旺财的耳朵脆生生地说:“可是我不认识你们呀,娘亲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呢。” “你们是来找我娘亲的吗?” 老汉伸手抱了个空有些心急,可见糯宝一脸警惕的样子又是满心欢喜。 不大点儿孩子教得极好,也不会轻易信了陌生人的话,这样才是他的好外孙女! 老汉笑容不减反而笑得更高兴,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就说:“我当然是你外祖父,这样的事儿还能有假吗?” “只是糯宝太小了,所以暂时还不认识外祖父,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带我们去你家好不好?等见到了你爹娘,你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糯宝半信半疑地歪了歪脑袋,斟酌似的唔了一声。 “行叭,那我带你们回家。” 老汉高兴地冲着后头的人招手:“走走走,找到自家门了!都快跟上!” 糯宝这时才注意到身后的一行人。 马车三辆,牵着的骏马六匹,前后合计下来,一次来了足足的十个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老汉的话泛起了惊喜,可糯宝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心底渐起狐疑。 这些人真是娘的亲人吗? 可为何她不曾在这些人的身上看到一丝半点的亲缘线? 她压着心头的古怪爬上旺财的背,对着哑巴似的木头招手:“走走走,回家。” 马匹对身为狼崽的旺财有着天生的惧怕,所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也跟带路的糯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木头看似腿短,跟在旺财的身边却毫不费劲。 他意味不明地回头看了一眼,用只有糯宝能听到的声音说:“他们跟你娘没有亲缘关系。” 既是神兵利器,再加上跟奇才的身边渲染百年,糯宝能一眼看出的东西他自然也能看出来一些。 糯宝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啧了一声,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笑声微妙道:“谁说一定要有血缘关系才能被称为一家人呢?” 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又怎样? 该是一家的人,那就不会进错了家门。 木头提醒一句又不说话了,可寸步不离跟在糯宝身边的样子却惹得后头的老太太心头发痒。 她扯了扯老汉的袖子,小声说:“那个小男娃跟咱家糯宝是不是双生的?瞧着感情可真好啊。” 这一对金童玉女似的娃娃都是她们家的,那说出去是多有面儿的事儿? 老汉也乐得合不拢嘴。 “我瞧着像是,除了咱家闺女,还有谁能生得出这么俊俏的娃娃?” 二老欢喜异常地说起了自以为声音很小的悄悄话,紧随其后的青年听了却不这么想。 刚才问答的时候糯宝数了一遍家里人,从老大到老幺全都在,满打满算就六个,哪儿会有多的? 糯宝听着后头不断传来的低语眸色微动,到了家门口就脆生生地喊:“娘亲,有人来啦!” 她喊声刚落,一直按耐着雀跃的老太太就忍不住往前奔了几步:“红柳啊?” “红柳?” 戴红柳闻声而出,看到门前的人眼泪猝不及防地就往下掉。 她难以置信地说:“爹?娘?” “鸿云你们怎么来了?!” “你说我们怎么来了?” 老太太哭着拍打她的胳膊,带着难忍的心痛说:“你这孩子一去多年就半点消息也不往家里送,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下落,你说为娘的怎么来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和你爹是怎么过的?我们都快担心死你了,娘今儿总算是见着人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抱着浑身发抖的戴红柳失声大哭。 时野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愧疚,深深吸气后赶紧扶住了同样满脸心疼的岳父。 “岳父,鸿云,你们一路奔波而来辛苦了,快进屋坐下说话。” 老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空荡荡的袖口,闭上眼长长叹气:“我们不苦,只是怕你们苦。” 不过再多的苦楚也在家人久别重逢后瞬间消散。 只要心里一直惦记着的人是好好的,那就比什么都强。 时野低着头把人请进屋坐下,手忙脚乱地准备烧水泡茶。 看到糯宝在门边露出个脑袋,时野后知后觉地拍了一下脑门:“糯宝快来,快来给外祖母和外祖父磕头。” “岳父,岳母,这是我和红柳的小女儿糯宝。” 木头自认与自己无关的事儿从不掺和,把糯宝送到门口就转身找了个小凳子在院子里坐下。 糯宝一改之前的警惕,乖乖地挪着步子进屋,小手一拍就要把脑袋往地上磕。 老汉见状心疼得一大步跨过来,蹲下地上揽着糯宝的小身板就说:“好端端的让孩子磕什么?这么乖巧的小女娃,要是蹭破了皮算你的?” 他把一手养大的女儿当眼珠子疼,如今看到跟戴红柳幼时如出一辙的糯宝更是爱屋及乌。 不等糯宝说话,他就开始从身上掏好东西。 “糯宝别听你爹的,咱家不兴磕头那一套,叫声外祖父听听,外祖父给你拿宝贝好不好?” 糯宝人小不好糊弄,但是胜在喜欢宝贝。 她听到这话立马就眼里发亮地喊:“外祖父好!” “哎呦,好好好!” 老汉哈哈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把身上带着的好东西都往她的手里塞。 “这几块石头拿着去玩儿,等过些日子,外祖父给你弄小红马好不好?外祖父保证给你弄一匹最威风的小红马,让糯宝牵着小红马去玩儿!”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给的真的只是几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可糯宝眼尖。 这可是实打实的红玉髓! 她惊奇地哇了一声,摸着手里新得来的宝贝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石头好漂亮!比糯宝的眼睛还漂亮!” “我的心肝肉啊!” 揽着戴红柳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老太太擦了擦眼泪说:“那只是几块石头,哪儿比得上咱家宝儿俊俏?” “糯宝来外祖母这儿,外祖母也给你带了礼物!快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传闻中的小天师 糯宝做很多事儿都不积极,可要说起收礼,那速度是绝对没问题。 她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老太太跟前,眼前一花就又多了些分量。 老太太给的拳头大小的一块暖玉。 触手生温,价值连城。 她慈爱地把糯宝抱起来放在腿上坐好,摸着糯宝软嫩的小脸蛋说:“再好的宝贝也比不得咱家的宝儿要紧。” “糯宝要是喜欢这些石头,那回头让你几个舅舅多多给你弄来,只管堆着玩儿要多少有多少!” 糯宝是可一眼看财运的。 在村口一碰面,她就看出了眼前二老的身价不菲,荷包里绝对是实打实的充足。 可她也没料到,这看似穿着布衣浑身低调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出手就如此阔气。 这简直就是在拿实实在在的金元宝往她的脑袋上砸好吗? 糯宝被财富迷晕了眼,窝在老太太的怀里无比温顺。 “外祖父和外祖母真好!糯宝可太喜欢你们了!” “瞧瞧,只看得见她外祖父和外祖母好,别的是谁也见不着了。” 最先跟糯宝搭话的青年蹲在地上跟她平视,笑眯眯地说:“糯宝啊,我是小舅舅,你不准备跟小舅舅打招呼吗?” 糯宝从外祖母的怀里探出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地说:“小舅舅也给糯宝带了宝贝吗?” “姐你瞧瞧这丫头。” 戴鸿云嘴上说着打趣的话,掏东西的动作却不带半点迟疑。 他把一个荷包放在糯宝的手上,笑着示意:“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糯宝扭扭屁股坐直了小身板,郑重其事地打开荷包口子,看到翻滚在掌心的一对玉铃铛惊喜得哇偶一声。 “真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 玉石雕琢出的铃铛极其精巧,中间可叮当作响的还不是常见的玉球,而是两颗雕琢得堪称鬼斧神工的狮子滚球。 小铃铛上拴了一对红绳,拿在手中互相碰撞叮当作响,清脆且余味十足,悦耳精致。 不说这千金难得的材质,就光是这份儿手艺就足以让人高看数眼。 糯宝如获至宝地捧着晃了晃,乐呵得露出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米牙。 “娘亲你看,小舅舅给的铃铛真好看!” 戴红柳被她财迷的样子逗笑,哑着嗓子说:“那就是喜欢了?” 糯宝不假思索地用力点头。 “喜欢喜欢!” 她可太喜欢这样朴实无华的礼物了! 戴红柳:“既然是喜欢,那还不赶紧谢谢你小舅舅?” 糯宝短短一会儿就发大财,乐得见牙不见眼地说:“谢谢小舅舅!小舅舅人真好!” 戴鸿云被她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红着眼揉了揉她的脑袋才说:“迟了这么些年才拿到手的东西,这都能让你这么高兴?” 若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变故,糯宝何至于见着这些东西就如此欢喜? 他怕惹得老人伤怀不忍多说,可人这么多,说着说着总会牵扯到当年的事情上去。 得知时野身上的罪名可见平反,外祖父的脸上闪过一抹唏嘘,感叹道:“虽说受了多年的委屈,可只要是能平冤昭雪,那这些年也算是值了。” 起码曾经的污名可被洗去,过往的种种避讳也可不再提及。 对于不幸奔波了多年的人而言,这已然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可外祖母对此却很不满意。 她一手揽着糯宝,一手拉着戴红柳咬牙说:“平白委屈了好人那么多年,现在空口白话地说一句罪名可清就算是过去了?那我闺女和女婿受的委屈又算什么?” “当年事发匆匆,逼得他们一家走投无路不说,还害得他们一家蜗居在此多年不敢露面,甚至为了怕牵连我们都不敢往家里送消息,一直躲躲藏藏的咬着牙苦熬,这些遭过的罪是能一句话抹平的吗?!”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家的人也不能这么轻巧被人欺了!” 老太太想到自己的眼珠子受过的委屈,心疼得控制不住眼泪。 戴红柳本来想说自己没事儿,可思及前事眼泪也是止不住地落。 当年家中本来一切都好,父母慈爱夫妻和睦,就连几个孩子都是个顶个地争气,可谁知竟会摊上那样的大祸? 她娘家在边关当地颇有望名,可事涉通敌叛国之嫌,她跟娘家人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哪里会敢跟娘家多有接触? 为了不连累得家人受追究,她和时野不得不带着家中的几个孩子远走返乡,可进了上岭村一熬就是这么多年…… 她怎么会不觉得委屈? 一看这娘俩又哭出了声儿,时野的心头更不是滋味。 他深深吸气压下喉间哽咽,走到二老的跟前直挺挺地跪下说:“岳父岳母,是我对不住你们的嘱托,也是我不得已让妻儿受了委屈,我……”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外祖父对着戴鸿云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扶时野起来,苦笑道:“世事弄人,你又不是存心的,怎会预知这些纷扰?” 若是时野自己有选择的机会,他也不可能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不过事到如今,唯一能说的就只能是一声万幸。 外祖父示意时野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叹着气说:“你们当年一句话也不说,悄无声息的就没了影儿,这么些年也始终避讳着,不敢跟家中联系,你们的顾虑我知道,可既是一家人,哪儿有因着些外人造就的过错就再也不来往的理儿?我们当爹娘的怎么忍心?” 所以他们这些年始终都没放弃寻找,也想了各种用得上的法子去找他们一家的下落。 直到年前终于有了消息,二老当即就在家里坐不住了,顾不得多想就收拾东西带着人朝着这边赶。 戴鸿云也暗带庆幸地说:“还好是来得及。” “我们在路上时听说这边起了地动天灾,伤亡不小,一路上都在担心生怕出了预料不及的变故,万幸是家中一切安好无事。” 否则的话,千里迢迢撵至此处的二老只怕是承受不住打击,对找寻了多年的戴家而言也是无法言说的灾难。 众人面上庆幸闪过,老太太心有余悸地说:“我们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不少,听说你们村里没受着灾,多亏了个本事高强的小天师,全得了天师庇护,否则只怕是后果难料。” “只是道听途说都含含糊糊的,一知半解的人也说不清楚,我到现在也没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重恩情,都不等多问就说:“要真是这么回事儿,咱们家可得好生谢谢这位高人。” 要不是高人庇护,她说不定就再也见不着自家闺女了! 老爷子也点头说:“是这么个理儿。” “咱家虽说不是顶富贵的人家,可该有的礼数从来不差,这些细节也不能省了。” 二老说着恨不得把身上的家当都拿出去作酬谢,可戴红柳和时野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的都是难以言描的尴尬。 此事说来话长。 可二老准备好生厚谢的小天师,此刻就在老太太的膝头上趴着玩儿铃铛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什么都知道哦 “什么?” “我们听说的那个小天师是咱家的糯宝?” 戴红柳苦笑点头:“娘,真是糯宝。” 他们一家都是普通人,可也不知怎么搞的,中途冒出来个天赋异禀与人不同的糯宝。 虽说戴红柳现在仍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糯宝的与众不同,可事情前后接连地出了一连串,跟糯宝有关的消息顺着风也不知传到了何处,单是靠着家里这些人想瞒是决计瞒不住的。 唯有坦诚。 外祖父狠狠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糯宝说:“糯宝,避地动和蜀安郡的事儿真是你办的?” 咱家这小家伙这么大本事呢? 糯宝趴在外祖母香香软软的怀里笑着说:“是哇。” “不过我是跟爹爹和哥哥们一起去的,哥哥们帮我好大的忙呢!” “这……” 外祖父这下是真惊着了,不顾外祖母的阻拦把糯宝捞到自己怀里坐好,带着说不出的嘚瑟说:“哎呦,我的小孙女儿这么厉害呢?” “那糯宝你跟我说说,你都跟着自己那个师父学了些什么?让外祖父往后出去也好跟人得意得意啊!” 他故意说得轻松逗趣,糯宝揪着小铃铛掰手指:“糯宝会的可多可多了,要不我给外祖父也算一算?” “行啊,你想给我算什么?” 糯宝为了给老爷子极致周全的体验感,明明一眼能看出来的东西,还是拉起他的大手仔细看了一遍。 “外祖父小的时候过得很辛苦,可后来遇见贵人就好啦,遇石见财,得贵人帮扶以小博大,后来三度生死危机,后半生顺遂安稳。” 她说完邀功似的对着外祖父眨眨眼:“外祖父,糯宝说的对不对?” 老爷子心头狠狠一颤,摸着她的小脑袋说:“说得倒是也对,那你能看出我的贵人是谁吗?” 糯宝不假思索地指了指距离最近的人:“是外祖母呀。” 老爷子幼时家中困苦,父母双亡无人照拂,后来跟着人冒险走商做买卖,遇山匪屠戮时机缘巧合得了当时路过的妻子出手相救。 后来因祸得福,因自身的机勇得了主家的青睐,穷小子一跃龙门成了当地富绅家中的贵婿,靠着从已故岳父手中继承下的家产逐渐打拼出了如今的规模。 可这些成年过往目前唯一知情且在世的就只有自己年迈的发妻,就连一手养大的戴红柳都不知情。 糯宝是怎么知道的? 像是看不出他的惊讶似的,糯宝把玩着手里的宝贝软乎乎地说:“而且外祖父命中犯天煞,二十为岁数之劫,所以二十生辰那年应该是无故大病过一场,险些丧命,当时若得贵人相助,天煞可破遇难成祥,若无贵人出现,那就很麻烦了。” 麻烦到老爷子绝对看不到现在。 她说完在他的腿上站起来,双手揽着老爷子的脖子,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明:“而且我还知道,娘亲不是外祖父亲生的哦。” “不光是娘亲不是,小舅舅也不是。” 她刚才听二老说了,她还有两个舅舅没能赶得过来,其中就有跟自家娘亲关系最好的大舅舅和二舅舅。 但是这些都不是二老的亲生孩子。 二老虽是一生行善积德,可因天煞的缘故,该来一生无子无女。 可他们对外却有三子一女。 老爷子闻声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拍了拍糯宝的小手。 他示意糯宝快别说了,大着脑袋说:“糯宝,这可不能对着我和外祖母以外的人说,知道吗?” 夫妻二人瞒了一辈子,本以为能直接带进棺材里的秘密,谁知道竟是被这个刚见了第一面的小家伙张嘴说破了? 糯宝露出个我很懂你的表情,笑嘻嘻地点头:“糯宝懂,这是外祖父和糯宝的秘密!” 老爷子哭笑不得地点头。 “对对对,这就是我们不能对别人说的秘密,谁都不能说知道吗?” 糯宝看在宝贝的份儿上,很痛快地答应了。 老爷子心有余悸也是当真不敢再问了。 谁都有点儿不想被人知道的混账事儿,要是都被三岁的孙女儿说破了,那他和发妻的这张老脸往后往哪儿放?以后当着女婿一家,还做不做人了? 老太太虽是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可她最是了解老爷子的性子,一看就猜出了原委。 她心情复杂地说:“没成想这样的宝贝疙瘩竟是落在咱们家了,救人救世的好事儿,这可是咱家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 戴红柳无奈道:“说是好事儿,可我想想心里却愁得慌。” 为人父母者,只一心安求孩子健康茁壮,怎么敢想她得了这身本事来日可能会遇上的危险? 若是缺钱少银那都好说,集全家之力总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可糯宝要走的这条路,谁又帮得上她什么? 见她发愁,老太太忍不住软了嗓音说:“咱家糯宝都这么厉害了,哪儿有你跟着操心的份儿?” “你就是爱多想,没事儿琢磨这些做什么?” “对了,不是说闻墨成亲了吗?怎么进来这半天都没见着小夫妻俩?还有闻素和闻宣他们呢?” 她说起这几个还没见着面的外孙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当即就说:“闻楮的身子骨生来就比几个哥哥弱些,这几年可养得稍微好些了?” “我们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他的病,他大舅舅更是在外头找了多年的好药秘方,我和你爹这回过来,把他大舅舅和二舅舅小十年搜罗送回家的天材地宝都一股脑带来了,到时候请个好大夫给他仔细瞧瞧。” “孩子还小呢,可不能为此落了病根,必得瞧个仔细,一次治断根了才算是好!” 戴红柳感念家中父母为自己操的心,红着眼说:“娘,闻楮的病都好了。” “说来也是得了贵人帮扶,王家余情给他寻了一株上好的紫参,得紫参将养着有了起色,现在已经差不多断根了。” 她有意说些好的哄着二老开心,转而又说起了另外几个。 “闻素想做买卖,跟王家的老爷搭伙在县城里忙活;闻素成亲后夫妻和睦,再加上喜欢在灶台上做些吃食玩意儿,小两口搭了伴儿每日都去摆摊,琢磨着攒了银子开个饭馆;闻宣是个习武的好苗子,现在也正经拜了师父,多数时候都在武馆跟着师父学艺,娘你猜小五学了什么?” 老太太压下眼底的泪意配合地说:“你跟我说说,咱家小五学的是什么本事?” “这孩子学医去了。” 戴红柳说着为母的骄傲溢出眉眼,笑着说:“闻楮是个读书的料子,这些年也一直在书院苦读,可小五生来对医书感兴趣,再加上跟吴大夫投缘得很,索性就入了吴大夫的门下学医。” 吴大夫不止一次说过,时小五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也是个医痴。 只要给足了时日让少年成长,假以时日,时小五一定可以是个举世闻名的神医。 家中多年境况不佳,可在现有的条件下,每个孩子还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出路。 这对于身为母亲的戴红柳而言,已经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老太太心疼他们遭过的罪,深深吸气后想到跟糯宝并肩而行的小男娃,奇怪道:“如此说来,跟糯宝一起的那个娃娃不是咱家的?” 这么遗憾的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来找我好不好? 戴红柳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尴尬,硬着头皮说:“是,那也是咱家的。” “不过……” “那是闻素成亲那日我和时野在外头捡到的,见他跟咱家投缘,索性就接回来一起养着了。” 二老今日所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小木剑大变活人的事儿还是不说为妙。 地动大灾刚过,数不清的人为此没了家人流离失所,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偶然捡到一个无处可归的孩子也不足为奇。 老太太面上闪过一丝明悟,当即就说:“养着也好,糯宝的几个哥哥都大了,也腾不出时间陪她玩儿,多这么个结善缘的小家伙在也好,权当是在给糯宝积福了。” 戴红柳绷着笑点头说是,转头就看到门外的糯宝正在分东西。 小舅舅给的小铃铛是一对儿,拴着的红绳也拧了两股。 她把其中一股分出来,拿着就往木头的手上拴。 “分你一个。” “我在上头落了法阵,只要铃铛一直在身上,你丢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她说完满脸唏嘘地说:“不过你最好是别丢。” 化出剑阵干仗的时候威风十足,原本的名字也叫得霸气无比,可无所不能的小木剑有个致命的弊端:这孩子容易迷路。 准确的说,更像是压根就没长指明方向的那根筋。 这倒霉玩意儿是出门就丢。 只要糯宝没跟着,出了大门就必丢! 糯宝不忍回想过去几日满村找他的经历,心累地叹着气说:“感应是双向的,你下次要是找不到我的话,也可以顺着法阵的指引来找我。” “你来找我不好吗?” 木头低头看着手腕上拴得结结实实的红绳,意味不明地说:“你会不来找我吗?” 糯宝不解反问:“我为什么不来找你?” “拜托,你是我的活宝贝好吗?长了腿的活宝贝!” “你要是真丢了,我就是把整个上岭村翻个遍,也要把你找出来的啊!” 这么个惊世骇俗的活宝贝,那可绝对不能丢! 坚决不能! 木头被她的回答逗笑,弯起眉眼说:“那我等你来找我好了。” 反正是你自己说过的,不管我丢在了什么地方,你都一定会来寻我。 糯宝糟心地看他一眼,嘟囔道:“你就不能自己长点儿出息吗?” “不能。” “啧。” 糯宝嫌弃地跺跺脚,转身就冲着旺财招手:“旺财,走!” 正在跟旺财互相端详的小舅舅闻声站了起来:“糯宝,你这是要去哪儿?” 糯宝爬到旺财的背上坐好,骑马似的揪着它的两个长毛耳朵说:“去找小五哥回家呀。” 她发愁似的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说:“小舅舅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小五哥肯定在分药材,等我和旺财到了他也不会走。” 好好的小五哥,见了药材医书就忘乎所以,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恨不得原地就把自己变成一株药草,从此就一脑袋扎进土里与药为生。 等被召唤的小五哥把手里的药材整理好,再一一跟他亲手种下的药草挨个道别说明日再见,叮嘱完了起码半个时辰,回到家都差不多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今日家里好多人呢,她要先去把人召唤回来。 小舅舅听到她古灵精怪的形容十分好笑,见旺财驮着糯宝走得很稳,索性长臂一伸把作势要跟上的木头抱了起来。 “小舅舅跟你们一起去接小五好不好?” 姐姐被迫离家的时候,他才十二岁,至今仍记得那种面对困境时无能为力的感受,也始终惦记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外甥们。 大的几个暂时还不回来,那他先去把小的几个挨个见上一面总是不错。 糯宝对此乐见其成,拍拍旺财的屁股就说:“爹爹,娘亲!” “我们去找小五哥了哦!很快就回来啦!” 戴红柳不放心地说:“你让旺财跑慢些,可不能摔了。” “好哒!我记住了!” 糯宝喊着旺财出门,惹来旺财不满的呜呜。 人家是狼崽又不是小狗,你怎么能拿骑蠢马的架势来骑我? 糯宝抱着胳膊呵呵:“平时不一直都这样的吗?狼崽怎么今天就嗷嗷上了?” 旺财威风地抖着毛尾巴嗷呜:你小舅舅夸我长得霸气!夸我是狼王! 狼王是要面子的! 小糯宝你给未来的狼王一点儿面子,你不要太过分! 啪叽。 糯宝挥起小手砸在旺财的毛脑袋上,毫不留情地说:“未来的狼王也不行,你娘说了你要听我的。” 旺财呜呜呜:狼崽长大了可以不听老娘的话了! 糯宝面无表情:“长大的狼是不会叫自己狼崽的。” “承认吧旺财,你就是个崽。” 旺财深受打击似乎连身上泛着银光的毛色都暗淡了不少,跟在边上的小舅舅见了十分惊奇。 “糯宝,它能听得懂你的话?” 这雪狼如此通晓人性的吗? 糯宝欺负狼似的揉了揉旺财的耳朵,嗯嗯道:“能呀。” “它还听懂了小舅舅夸它的话。” 小舅舅似乎是想再夸几句,可旺财二字到了嘴边却不太能叫得出来。 他神色复杂地说:“雪狼极其难得,能如此听话懂人性的更不多见,好好的狼崽,怎么就……” “怎么叫的旺财?” 难不成狼崽也要按人的说法来,遵循一个贱名好养活? 旺财遇上知音似的激动地甩起了尾巴,糯宝却理直气壮地说:“因为糯宝想发财呀。” “我觉得这崽能旺我,但是它必须只能旺财。” 缺什么叫什么,叫什么有什么。 说好的旺财就不能是旺桃花。 她捡来的崽就只能听她的! 小舅舅死活没想到如此接地气的名字是如此得来,愣了下低低地笑出了声儿。 “也是,糯宝说的真有道理。” 至于旺财的委屈…… 算了吧,外甥女比较重要。 旺财为此伤心得再度耷拉了尾巴,转眼间就到了吴大夫的小院门口。 糯宝从旺财的背上下来,小手拢在嘴边当了喇叭:“小五哥!我来接你回家啦!” 而且这次接你的人很多哦! 小舅舅忍笑看向怀里僵硬的小娃娃,低声说:“那你怎么叫了木头?也是糯宝取的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她喜欢我就喜欢 木头人是小,小胳膊小腿也是实实在在的短,可人小志气大。 跟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糯宝不一样,他是更情愿自己走的,到了时家这么些日子,也从未被人突然抱起过,始终维持着身为杀器该有的高冷,跟由血肉长成的人保持着该有的距离,知道他来历的人也不敢过多亲近。 但是小舅舅不知道这些。 他喜欢小孩子爱屋及乌,在糯宝身上释放不足的慈爱全都拓展到了木头的身上,长臂一捞大手一抱动作显得分外自然,流畅到木头本人都没想到该如何拒绝,只能是浑身僵硬的被他抱到了这里。 他听出小舅舅话中的戏谑神色稍僵,硬邦邦地说:“她喜欢这么叫。” 所以原本叫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糯宝喜欢。 小舅舅愣了下,失笑道:“那你喜欢吗?” “她喜欢我就喜欢。” 小舅舅有心想哄着他多说几句,也好借此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可木头就是木头,人如其名。 问一句答一句,答的还往往是没什么用的废话,不问就坚决不开口,沉默得像不会说话的石头。 小舅舅沉默半晌,不得不承认糯宝在起名上是有些天赋的。 这一声木头叫得可太合适了…… 在一大一小的相对沉默中,时小五也果真如糯宝说的那样,等了半天也不见出来。 等他终于收拾好了屋子里剩下的残局,出来时的第一件事就去跟自己种的药草道别。 小舅舅见他蹲在篱笆围成的药草园子里嘀嘀咕咕的,好奇道:“这孩子是在说什么?” 糯宝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感慨万分地说:“他说,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死。” 不求不行。 求了当然也不是一定能行。 但是面对在自己手中被弄死无数药草的惨淡数据下,时小五在改善种植技术与求神之间果断选择了言语做法。 这样的场景每日都在重复。 已经做好准备要跟外甥套近乎的小舅舅面皮无声一抽,等时小五终于完成自己的做法仪式看到自己的时候,小脸上还明显地空了一下。 他迟疑道:“糯宝,这是谁啊?” 父母被迫离家远走的时候,他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幼儿,对父母的过往之事一概不知,一心以为自己只是个长在上岭村土生土长的泥娃子。 面对突然出现的青年男子,他是真的很懵。 懵完了还不忘去拉糯宝的手:“哥哥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认识的人不能有来往,糯宝你怎么都忘了?” 说完就去扯被小舅舅牵着的木头:“还有你也是,怎么能跟陌生人牵手呢?” 这俩小的加上旺财看起来都不是很聪明。 万一被拐走了怎么办? 小舅舅被他的警惕惹得失笑出声,弯腰看着眼前满眼警惕的少年,压抑着喉间的哽咽说:“无恙,我是你娘亲的弟弟,也是你的小舅舅。” “小舅舅是跟他们一起来接你回家的。” 小舅舅? 时小五不记得自己家还有这么个人。 不过见糯宝和木头都在同步点头,他的戒备心总算是降了几分。 可看人的眼神还是怀疑得很。 糯宝猜到他在想什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来啦,现在都在家里跟爹娘说话呢。” “小五哥,咱们也回家吧。” 时小五顶着雾水嗯了一声,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去找自己的爹娘求证。 可他刚冲进去,就被望眼欲穿的老太太揽在了怀里。 “哎呦我的乖孙哦,外祖母可算是盼着你了!” “娘,我……” “小五,还不快叫人?” 在戴红柳的提醒下,屋里传出了糯宝听过一遍的动静。 “啧,要不怎么说戴家财大气粗呢?这宝贝挨个送起来都不见完的。” 顾大虎本来是想来蹭饭,结果被迫见证了一场亲属重逢且被冷落,左右找不到事做索性就抓起了锅铲。 他看着粗犷,可耍起菜刀的架势和挥舞大刀一样霸气,炊烟冒起还真让他折腾出了几个菜。 陈安自然而然地跟着打下手,听到他嘀咕这么一句好笑道:“你又不是才知道戴家二老阔绰?” 戴家是靠着玉石宝器和贩卖马匹起的家,在别处或许不显眼,可在边关却有着常人难及的地位。 当年要不是出了那样的事儿,以时野自身实力积攒的战功,再加上戴家的帮扶,时野如今在军中的地位只怕是一个能顶两个谢安。 可世事弄人,又有谁能说得清? 顾大虎嗐了一声跟着叹气:“本来该锦绣前程家圆美满,结果因为那么几个瘪犊子玩意儿弄成了这副光景,也难怪二老会生气。” 这样的事儿放在谁的身上能忍得住? 二老能端住休养没直接破口大骂已然是很不错了。 他们几个嘴上说着话也不耽误手上的活儿,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几个汉子,倒腾起灶台上的活儿还挺有心得。 没多久灶上传出的饭菜香味惹得屋里的人走了出来,时野笑得有些无奈。 “本来是说好我招待你们的,结果却……” “你跟哥儿几个还客气什么?” 顾大虎大大咧咧地说:“搭把手的事儿,谁做不都是一样的么?” “你和嫂子多年没能跟家里人见上一面,今日想来要说的家常话也多,我们几个就不在这里打搅你们了。” 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兄弟间的情分,可识趣的人也差不多该在这时候走了,否则卡在人家一家子的团聚中做什么? 时野留了几句没能把人留住,最后只能是低声说:“今日之事多谢,等过几日我再找机会好生答谢。” “那倒是用不着了。” 王宁蹲下身跟糯宝挥手道别,笑着说:“该说谢的是我们,就不劳你操心了。” “行了别送了,等过几日平反的好消息到了,我们几个再来给你贺喜!” 顾大虎等人留下一桌饭菜悄然离去,外出摆摊的人也进了家门。 跟从未跟戴家人见过的时小五和糯宝不同,时闻素是记得过往的。 他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小舅舅猛地一猝。 等了许久的小舅舅转头看到比自己还高大几分的外甥,无声红了眼眶。 “闻素,不记得小舅舅了?” 第二百章 她现在很快乐 “好好好,都是好的。” 老太太拉着自家的孙媳满意得不断点头,袖口一拉就把手腕上的玉镯往王雅穗的手上套。 王雅穗无措地说:“外祖母使不得,这……”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 老太太哈哈笑着说:“你是头一个外孙媳妇,多好的东西给你也是应当的。” 她说完还指了指糯宝,打趣道:“多跟你幺妹学学,不管给什么只管安心收着,来多少要多少,嘴上就甭说一个不字!” 王雅穗哭笑不得地双手接过,转圈似的挨个叫了人,最后手上捧着的见面礼都是满的。 老太太掏空身上的宝贝稀罕完了眼前的几个,又忍不住惦记起了还在外头的。 “来之前我就想到家里人多,特意带了十来个箱子,里头装的都是用的玩的,等明日得了空拿出来翻一翻,给这些小娃娃都分下去,也省得说外祖母大老远的来一趟实在小气。” “盼着您来又不是图您的东西?” 戴红柳好笑道:“您只管手指头缝松,回头把这些都宠坏了,那可怎么收场?” “这有什么是宠坏的?”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要我说还是宠少了呢!” 但凡这些个孩子是在她的跟前长大的,至于这些年会遭这么老些罪吗? 这都是她的心尖子,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得! 老太太深深吸气把怒火压下去,看着时闻素说:“闻素啊,我听说你是打算跟你媳妇儿筹备着以后开个饭馆?” 时闻素点头说:“是有这么个打算。” “那还等什么?” 老太太掐了沉浸逗糯宝玩儿的老爷子一把说:“做买卖的事儿得跟你外祖父学,再不济让你小舅舅带带你也是行的。” “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老爷子连忙捂着被掐的胳膊点头:“你外祖母说的对。” “我们两个老的来了,哪儿用得着你们小的去吃从零到有的苦?你一会儿只管跟你小舅舅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该出多少本钱该在何处盘铺子,商量出法子了就让你小舅舅给钱。” “对,我给钱。” 小舅舅热情地往木头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笑眯眯地说:“要多少我给多少,不够的随时补。” 时闻素从一开始有开饭馆的念头,就没打算要家里的帮扶。 他知道外祖家富裕,也知道二老是在心疼自己。 可凡事习惯了自立自强的人心里总有道坎儿过不去,银子到了跟前也不太想伸手。 老爷子见状心知肚明,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闻素啊,你说我和你外祖母辛苦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我们年纪大了吃不动花不动,满门心思攒的就是为了儿孙的来日,只盼着我们老的能把苦都吃了,好让你们这些小娃娃能活得轻松些,免得走了前人的老路再去遭罪。” “你要是不肯接,那我们岂不是白白筹谋了半辈子,最后全都打了水漂吗?你就忍心让我们的心思都白费了?” 时闻素局促着不知怎么接话,小舅舅笑着说:“你就权当是跟我借的,等你的饭馆有进项了,再慢慢还我不就行了?” 他拿起酒杯在时闻素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温声说:“你要是心里不踏实,那就按钱庄里的借贷的规矩算,看在你叫我一声小舅舅的份上,我给你把利息少算两分,怎么样?” “闻素,你想从无到有攒家底子这个想法不错,可若是家中有现成的梯子,那你就不必去想平地起高楼的麻烦,小舅舅拉你一把也是应当的,等以后我老了,不还是得指望着你们这些外甥给我撑腰吗?” “不光是你,还有你大哥的买卖也是如此,我们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遭罪的。” 习武的读书醉心于医术的,甚至是糯宝这个走了玄门路子的,这几个他们是帮不上忙。 可但凡是跟赚钱有关的,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他们既然是千里迢迢地找来了,就绝不可能含糊。 话赶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推辞就是不礼貌了。 时闻素敛去眼中动容认真道:“多谢小舅舅。” 小舅舅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跟舅舅不用说这些,快坐下吃饭。” 饭桌上笑声不断。 下了饭桌后,屋里的烛也是长久不熄。 阔别多年的大人们坐在一处说着仿佛说不完的话,糯宝年纪小熬不住,早早的就打起了小呼噜。 老太太稀罕得不行地围着小床打转:“糯宝和木头到底一个是男娃一个是女娃,他俩就这么一直住在一处?” 戴红柳头疼地说:“都不愿分开,只能暂时这么睡着。” 万幸是两个孩子都还小,同住一屋也还行。 老太太轻轻地摸了摸糯宝的脑袋,轻轻地说:“暂时如此也行,长此以往可不妥当。” 时野的功名得复后,糯宝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千金了。 有荣华的地方最是容易惹是非,哪怕是还小也该提早留意上。 戴红柳小声说好,被老太太牵着手说:“你跟我出来,我还有事儿想跟你说。” 大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被安置另一张小床上的木头悄无声息地睁开眼,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睡熟的糯宝,眼中明暗无声迭起。 这家人对糯宝都很好。 糯宝也喜欢在家里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轻松快活,有的都是难以言喻的宠溺和肆意。 糯宝在这里过得很好,比起初的一切预想都要更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的话,那就…… 浓稠的夜色中微光一闪而过,本来没什么表情的木头眉心一拧,挥手将那一道微弱的光压回了黑暗里。 如果糯宝此时是醒着的话,就会发现玄清给她当护身法宝的玉佩正在微微发亮,玉佩仿佛在此时化作了个小型的囚笼,里头锁住了无数细碎的光,闪烁的光芒正试图冲破玉佩的束缚挣扎而出。 糯宝在梦中似有所觉发出了无意识的呓语,惹得木头面上晦色一闪而过,手指翻飞间就朝着不安分的玉佩落下了一道加固的封锁之印。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徒劳挣扎的微光,微不可闻的呢喃声声冷沉:“她现在很快乐,这些东西她都不需要了……” 第二百零一章 夜间无人可察的变故糯宝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在第二天发现木头的脸色好像有些差。 她捧着自己的专属小碗往木头的跟前凑了凑,小声说:“你不是剑身所化的吗?” 木头做的剑也会不舒服吗? 木头一眼猜出她的言外之意,垂下过长的眼睫含混地说:“维持此身的是神魂之力。” 神魂本就根基不稳的情况下,还出手落封印,气色自然不会多好。 糯宝不知道他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一知半解地说:“那我能做什么帮帮你吗?” “例如我给你设个固魂的法阵定一定?” “不用。” “那我怎么做?” 木头挑眉:“真想帮我?” 糯宝撇嘴:“废话。” “不然我问你那么多做什么?” “真想帮我的话,那就牵我一会儿吧。” 木头对着糯宝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地说:“你我神魂属同源之力,你挨着我的话,我会好受些。” 糯宝对此不是很了解,可瞧着木头一脸血色寡淡的样子,把小碗一放还是半信半疑地抓住了他的手。 “这样吗?” 木头低头掩住的嘴角泄出隐秘的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对,就是这样。” 木头是个寡言的桩子,除了对糯宝稍微热情些,冲着谁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甚至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喜欢安静,随便找个无人的犄角旮旯一窝,轻轻松松就能混过一日。 可糯宝不行。 她本来就性子单纯,再加上被家里人宠得没了章法,现在周身带了不自觉的娇,也坐不住闲不下来。 所以哪怕一只手被木头牵着,另一只手也在揪旺财的毛耳朵。 旺财不堪其扰倒在地上翻出了自己的毛肚皮,糯宝顺势把鞋子扒了光脚踩了上去。 “旺财你是不是又胖了?” 脚感比之前更软乎了! 旺财不满的用尾巴砸起了地上的尘:“嗷呜呜!” 你胡说,狼崽不胖! 糯宝嫌弃地啧了一声,一脸我早就看破你的尴尬:“你看你看,说它胖还恼羞成怒了。” “旺财崽崽,你就是胖了!” “呜呜呜!” 旺财抗议的原地打滚不让她踩了,糯宝脑袋一歪靠在木头的身上,很是无趣地说:“爹娘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很好玩儿的小舅舅也不在。” 外祖父和外祖母是第一次来上岭村,也是头次见着外孙媳妇。 二老对王雅穗极其满意,想着亲家间多些来往比较好,今日就拿上礼物跟着小夫妻俩去王家庄串亲戚了。 时野和戴红柳则是出门去把在外的儿子们叫回来,也免得二老一直惦记。 小舅舅则是外出办事儿,顺带把一日不去跟药草打招呼就生怕药草会自杀的时小五送去了吴大夫那里,家里只剩下了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几个长随。 这些人都很友善,对糯宝也很恭敬,但是他们记着大人出门前叮嘱过的话,看住了糯宝不许她自己出去玩儿。 糯宝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十分无趣,折腾完了旺财就开始磨木头。 “想个法子来解闷吧,我要无聊死了。” 木头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半日都坐不住了?” “我要空坐的是半日吗?我虚度的是我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糯宝站起来义正严词地说:“明日的我不会比今日更年轻了,我怎么能浪费光阴呢?” 木头无可奈何的一叹,扶额道:“糯宝,你才三岁。” 言下之意就是,你什么都没有,但是有的是世间,只管大把浪费。 糯宝不满抗议:“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浪费世间人人可耻,咱们必须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 不然她可怎么熬到家里人回来啊! 木头抵不住她的痴缠,想了想说:“那咱们去后院?” “去后院做什么?” 那里就是一片小菜园子,哪里有什么可玩的? 木头牵着她站起来说:“你跟我来不就知道了?” 场地转移到后院,糯宝被木头摁在相对宽敞地方坐下,他后退几步轻声说:“你看好哦,我演示一遍你自己来一遍?” 糯宝神色古怪地托腮看他:“行,开始吧。” 她一开始还猜不到木头要给自己演示的是什么,直到半空中起了一道剑身的虚影。 剑影无风自动。 木头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唯独握住长剑的手指纹路清晰可见。 这是一场剑法的幻影。 虚幻的剑身带起不易察觉的风动,一招一式极其复杂却无声烙在了糯宝的眼底。 随着木头舞剑的画面越发清晰连贯,糯宝的心口却不可控制地猛地漏了一拍。 她分明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剑法,为何会觉得如此熟悉? 她到底在哪儿见过? 在糯宝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溅起的风声渐止,木头的身影又变得凝实。 他自掌心一抓做了个隔空取物的动作,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小巧古朴的木剑,递给糯宝说:“试试?” 糯宝不是很想伸手,可脑中回闪过木头刚才舞过的剑法,动作瞬间违背了主人的意志。 只是她抓住剑柄的手指在无声颤抖。 “糯宝,别怕。” 木头仗着自己比她高出半个头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带起清风一阵的同时低低地说:“你可以的,别怕。” 小舅舅抱着一堆小娃娃可能会喜欢的东西进门,得知糯宝和木头都在后院,东西都顾不得放就兴冲冲地赶了过去。 “糯宝,我……” 眼前的一幕是惊得他彻底忘了言语,甚至连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都毫无所觉。 不算宽敞的院子里,糯宝的眼睛上蒙了一条粉色的布带,闭着眼挥动手中木剑的同时,在她的身后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道青色的人影。 那是个成年女子的身形,眼上同罩了一条布带。 虚空中的人影与地上的小人儿动作无声重叠,宛如一人在动,流畅的剑法挥砍下带出凌厉的劲风。 地上烟尘乱起,又在剑锋搅动起的风云中止于原地。 而本该在糯宝身后的木头不知何时出现小舅舅的身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她需要更大的本事,因为那是她自保的本钱。” 尽管他很不希望糯宝会从如今的简单快乐中脱离出去,也永远都不希望糯宝有朝一日用得上这些东西。 但是会总比不会强。 有自保之力,胜过一切千言万语。 第二百零二章 原来你也是不甘心的 目瞪口呆的小舅舅惊讶吸气,还未回神就被脸色越发难看的木头又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 “他没事儿。” 身后一道淡淡的嗓音响起,小舅舅惊悚回头发现来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玄清没理会他的震惊,意味不明地看着木头说:“着急了?” 木头板着小脸转头,看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糯宝,嗓音沉闷:“你管我?” 玄清像是早就猜到他会是这个样子,呵了一声淡淡地说:“罢了,我是一个都管不住的。” 他把视线落在糯宝的身上,等糯宝以雷霆之势落下最后一剑,才在她的恍惚中蹲下拍了拍手:“糯宝,来师父这儿。” “师父?!” 小舅舅在村民和时家人的口中对糯宝的师父早有耳闻,今日相见仓促,反应过来立马就觉得自己失了礼数。 他勉强压住乱成了一锅沸粥的心思挤出了笑,强撑镇定说:“想来您就是玄清大师吧?我是糯宝的小舅舅,刚才……” “不碍事儿。” 玄清主动上前点了点糯宝眼神仍带迷茫的小脑袋,温和道:“是我不请自来,不必介怀。” 他说完戳了戳糯宝的小脸,好笑道:“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就把师父忘了?” “连师父都不认识了?” 糯宝好不容易从一种玄而又玄的微妙中回神,看清眼前笑得慈眉善目的脸立马哇的一声就委屈地喊了出来:“师父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一下蹦到玄清的脖子上挂好,余惊未定地喊:“师父你怎么隔这么久才来啊?你知不知道我都要吓死了!” “还有他!他这个坏木头!” 糯宝愤怒又委屈地嘟囔:“他吓唬我!” 沉浸在氛围中不由自主跟着剑法随身而动的时脑中空白一片,挥砍挑刺仿佛都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可扔掉木剑后糯宝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慌。 她能感觉到那套剑法中深藏的不甘和滔天的愤怒。 那种想摧毁一切想毁灭所有的愤怒。 过于浓稠的情绪像是迎面袭来的巨浪,淹没得人被迫在其中沉浮的同时,自心底杂乱而起的就是窒息的绝望和无处宣泄的愤慨。 她只是个三岁的娃娃,为什么要体验这样剧烈的情绪? 她的小身板根本就承受不住的好吗?! 糯宝受剑法的情绪影响前所未有的愤怒,抱着玄清的脖子就开始带着哭腔哼哼:“真的好吓人啊……怎么会这么吓人啊……” “吓唬我做什么啊?” “为什么要吓我啊……” 她被宠得娇惯,受了委屈就下意识地朝着信得过的人嗷嗷地喊。 见她眼里都泛起了水花,玄清哭笑不得地说:“就这么害怕?” 糯宝委屈点头:“怕。” “怕死了都。” “那为师帮你揍他?” 玄清指了指满脸担心的木头,毫无原则地展示了自己的偏向:“揍他一顿好不好?” “咱家糯宝什么时候消气,师父就什么时候停手,你不叫停就一直打?” 小舅舅本想说打孩子不可取,可谁知糯宝从玄清肩上探出双红彤彤的眼睛看了一眼,看清木头苍白的脸色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怎么了?” “被吓着的人是我,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啊……” 玄清安抚地拍了拍糯宝的后背,意味深长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有些人是过分心急了。” 他和木头的对话含糊不清,别说是全程都在局外且被狠狠震惊的小舅舅,就连糯宝都没太听懂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 因为糯宝也不想打木头了。 人脸色都差成那样了,她要是还暴打孩子岂不是很不人道? 糯宝吸吸鼻子努力把哭腔压回去,软趴趴地趴在玄清的肩上说:“师父,我有好多事儿想问你。” “我知道。” “为师猜到你有话想问,这不是办完事儿就赶着回来找你了么?” 糯宝还是不满意。 她用脑袋顶着玄清的肩窝蹭了蹭,闷闷地说:“可是你这次去了好久哇,我等了好久你都不回来。” “那我出门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次要很长时间才可以。” 糯宝开始不讲理:“那也不行。” “我都找不到师父。” 玄清被她耍的赖皮逗笑,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说:“师父这不是回来了吗?” “行了,撑不住就睡会儿,别强撑着。” 刚才施展的一套剑法对目前的糯宝而言损耗极大。 她嘴里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可眼皮子却在不停向下耷拉。 再说出口的都含混到听不清了。 糯宝生怕玄清跑了不想睡,可如巨浪袭来的困意瞬间将她的理智击垮,脖子一软就睡成了呼呼的小猪。 玄清无视掉小舅舅伸出想接住糯宝的手,看着脸色不佳的木头说:“走吧,我给你看看是哪儿出的问题。” 在小舅舅充满抗拒的目光中,玄清带着两个小的熟门熟路地进屋,挥手就把门关上了。 他试着推了一下。 很好,再大力也推不动。 小舅舅不是很放心地蹲在了门口,屋里的氛围也谈不上多和谐。 玄清把糯宝放在床上安置好,床头床尾都落下安魂符后闭上说:“你太心急了。” 那样的剑法并不是眼前的糯宝能驾驭的,冲击太大的情绪甚至会惊扰她的神魂。 可木头听了却绷着脸说:“昨晚捆魂玉有动静了。” 玄清的脸色肃然一变:“这么快?”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心急?” 木头走到床边看着睡熟的糯宝,辨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地说:“她不能被困在娇养的笼子里,只是……” “我竟是不知道,那套剑法中竟藏着如此灼烈的情绪。” 他对剑法烂熟于心多年,期间不知多少次展示使用,但是他不知道剑法中居然真的可以藏有创始者的执念和情绪。 若他知晓,他今日就不会冒险让糯宝尝试。 在玄清逐渐沉凝的目光中, 木头颤抖着手握住了糯宝的手指。 原来…… 原来你的心里也是不甘心的,是吗? 第二百零三章 你看错了吧? 戴红柳等人回来的时候,一无所知但是震撼超深的小舅舅正蹲在门口的地上手指头画圈。 他是真的很郁闷。 哪怕是听闻了许多关于糯宝的惊人传闻,可百闻不如一见,听别人说再多次,也比不得一次亲眼目睹带来的震撼大。 偏偏他心急也没得用。 门怎么都推不开,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也听不清屋里的人说话的声音,他只能蹲在门口心尖疯狂长草。 时三哥自小就跟他关系好,时隔多年也还记得眼前的人,嗷一嗓子扑过去就喊:“小舅舅!” 小舅舅惊喜抬头:“闻宣?” “小舅舅我可算是再见着你了!” 时闻宣激动地冲过来靠着蛮力把人提起来转了一圈,惹得跟他相比体弱很多的小舅舅赶紧说:“你别胡闹快放我下来。” 他说完忍着目眩回头看了一眼,指着糯宝紧闭的屋门说:“糯宝的师父来了,就……” “你是说玄清大师?” 戴红柳错愕道:“大师是什么时候到的?” “半个时辰了。” 小舅舅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在后院看到的一切,抓了抓头皮只能苦着脸说:“糯宝犯困睡过去了,大师和木头都在屋子里,可是我……” “大师。” 嘎吱一声轻响,死活都推不开的门从内被打开,玄清大师单手牵着面色惨白的木头走了出来。 戴红柳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注意到木头的脸色不对劲,下意识地说:“孩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 她正想说要不请个大夫,可话到嘴边又默默消音。 这孩子是小木剑所化,仔细论起来一身血肉都跟人生来就有的不一样,请大夫管用吗? 还是说要请个木匠? 玄清一眼看出她的迟疑,失笑道:“他只是气血弱些,所碍不大。” “你们既是回来了,那我就准备把他带走了。” “带走?” 沉浸在跟小舅舅重逢欢喜中的时闻宣意外道:“大师要把他带到哪儿去?” 虽说这小家伙的来历过于匪夷所思,可他一刻不落地跟在糯宝身边,就这么趁着糯宝睡着的时候把他带走了,糯宝醒了岂不是要闹? 玄清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顿了顿说:“我会等到糯宝醒了再离开。” 他要是直接就走了,小家伙醒了肯定要嘀嘀咕咕地骂人,所以倒不如再等等。 戴红柳闻言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着人进屋坐下。 “闻素,快去泡茶,顺便把你爹叫回来。” “鸿云,你坐下跟大师说会儿话,我现在就去收拾着做饭。” 戴红柳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灶上燃起炊烟,戴鸿云神色复杂地看着玄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师,刚才在后院的时候,我在糯宝的身后看到一个青衣女子,那个是……” “有吗?” 玄清微笑着露出茫然:“我怎么没看到?” 戴鸿云鼻子眼睛都拧巴成了一团,难以置信地说:“没有吗?” 他分明都看到了! “没有吧。” 玄清抿了一口热茶笑眯眯地说:“你说的什么人影?我怎么没看到?” “你看到了吗?”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脑袋,声音也闷闷的:“没看到。” “不是只有糯宝一个人吗?” 戴鸿云本来是很笃定的。 可人在面对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时,一旦遭到来自权威人士的否认,心里的坚定立马就会无声动摇。 他眼神挣扎地仔细回想,语气里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微妙:“你们真的都没看到?难不成是我一个人眼花看错了?” “应该是吧。” 玄清维持着高人之姿玄乎得不行地说:“受气场影响,有些时候是容易眼花产生错觉的。” “你肯定是看错了。” 戴鸿云满脸怀疑人生的恍惚,直到时野进来的时候,都还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茫然。 时野神色匆匆也没顾得上他。 他走近了就低声说:“大师,我有些不解之处想请大师解惑,不知大师是否可挪步说话?” 自从蜀安郡的事儿发生以后,时野的心里就堆了无数的疑惑想问。 可玄清此人行无定所行踪难以捕捉,若不是他自己想出现了,那就不可能找得到。 好不容易把人等到眼前了,时野当然不会放过。 玄清一猜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笑了笑说:“你是想问关于这孩子的事儿?” 时野的视线自木头的身上一扫,垂首坦诚道:“是。” 山精野怪都是民间的传说奇闻,死物可化作活人也是在不成调的古怪当中,从未有人敢说自己亲眼目睹过,也不会有人当真。 可发生在自家的怪事儿是真的。 他猜不透玄清将如此至宝放在糯宝身边的用意,也不想去揣测一柄可化作人身的利器有多少无法预想的价值。 他单纯只是想问清楚,这样超出寻常的变化对糯宝而言是否会有损害。 他只想确保糯宝的安然无忧。 玄清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笑说:“这是我当师父的送给糯宝的护身符,也是糯宝往后必不可少的利刃。” “虽说时机早了些,可也不能说是突兀,有了这孩子跟着,往后纵是我不在,也是有人护着她的,你在担心什么?” 时野无声一猝,玄清垂下眼淡淡地说:“父母爱子计之深远,如此说不算出错。” “可糯宝既是唤我一声师父,半师半父,我也绝无可能危害于她,你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不必为此惊惶。” 时间太短,他想为糯宝铺开的路太多。 所以他挪不出心思来跟时野解释太多,不过眼下所说亦是字字属实。 他们永远不会害糯宝。 也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有人对糯宝起的任何加害之心。 时野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虽说玄清说得含糊不清,可话外的意思十分鲜明。 时野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放心不少。 他呼出一口气,自嘲似的说:“大师所言不错,是我疑神疑鬼多虑了。” 玄清不甚在意地说:“你是她父亲,有此担忧不足为奇。” “不过说来你家喜事接连而至,想来在此也住不了几日了?” 时野并不意外他能看出这些,沉吟片刻点头说:“是有搬离的打算。” 再过几日为他平反罪名的军令大约就要到了,官复原职再加上家中的几个孩子都有了新的打算,从长远考量,再继续住在上岭村肯定是不合适了。 只是…… 时野无奈一叹,苦笑道:“我消息有限,目前只知可得平反,却未知去向往何,暂时也无法跟您说清接下来的打算。” 按常理说,他当年是在西北边关被陷害的,如今官复原职也该回到原本的起点,可他早年间断了一臂。 沙场之上只论生死,可不看你是否残疾病弱,那是一片要看实打实的战功才可立足的悍然之地。 他只剩一臂,纵是官复原职也不可能再纵马上战场,空得一头衔又有何用? 身为将士,他已然是废了。 第二百零四章 木头是怎么回事儿? 玄清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半晌后才淡淡地说:“何不入朝?” 时野错愕道:“入朝?” “你家中藏有将星,一门不可出两悍将,与其踌躇不定,倒不如向南而行。” 玄清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袖口,轻描淡写地说:“蜀安郡兹事体大,平反一事也要由朝中下旨为要,皆是入京述职时向南而往,自有另一番天地可为。” 他既然是开口指点了,倒也不介意再多说几句。 视线转而落在时闻宣的身上,笑笑就说:“稚子长成,若心中另有抱负,大可放手让其一搏,保不齐你未能做到的事儿,他就可成呢?” 人生来命数既定,可挣扎之下也可另见繁星。 时闻宣是生来的悍将,也会是边关沙土上闪闪升起的将星。 把他放出去,那才是有所为。 时野脑中一清陡然无言,玄清却闭上眼说:“我能说的言尽于此,剩下的你去慢慢想吧。” 反正时间还早,也不着急。 戴鸿云全程听着他们的对话,出了屋子就对着时野小声说:“姐夫,大师的意思是想让闻宣入伍为军?” “可二老反复说了,不想让孩子们再去卖命遭罪,与其让他们去吃这样的苦,倒不如跟着家里做些买卖,如此既是可得安稳,又是……” “小舅舅。” 时闻宣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不大但神色坚定:“我想去。” 戴鸿云气急道:“你才多大你懂什么?” “你知不知道战场上有多凶险?知不知道那些风云诡谲是能时时刻刻要你小命的?” 时野当年被迫入伍,最后在战场上能侥幸挣出一条命来纯属万幸。 可最后不还是隐忍憋屈了这么多年? 他们来的时候就盘算过了,不求飞黄腾达,只盼一家的和睦安宁。 有戴家打拼下的路子在,这些个外甥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就在家里躺着也能吃喝不愁,安安稳稳的不好吗?怎么就非要去上赶着卖命? 他还想说什么,时闻宣却坚决地说:“可这是我从小就想做的事儿啊!” 不是子承父志,而是一心所向。 他无意去当侵略者,却想成为可以守护无辜百姓的人。 就算是大师不提点,他最后也会朝着边关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走过去。 那是他的志向。 戴鸿云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时野无奈地摇了摇头。 “闻宣也大了,自该是人各有志的。” 想开饭馆想做买卖,或是想读书入仕想入营为伍,只要是孩子们心头想的,身为父母就不可因自身的意志横加阻拦。 他不想成为孩子们的绊脚石。 戴鸿云的脸色属实不佳,时闻宣左右看看勾肩搭背地搂着他说:“小舅舅,你信不过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能信不过我呢?” “你只管安心等着,没几年等我挣出个名头来了,到时候风光回家,保准记得给你带上我的战利品,怎么样?” 戴鸿云被他气得冷笑:“我倒是不稀罕你说的战利品,不过你自己琢磨着怎么跟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说吧。” “你但凡有点儿什么闪失,等着看你大舅舅能不能抽断你的腿!” 时闻宣想到威武霸道的大舅舅也有些心虚,可随之听到的就是戴红柳柔柔的声音:“既是他想做的,一味地拦着做什么?” “难不成我们当长辈的,还能把孩子的翅膀折了把他们都关在家里?” 她看向戴鸿云非常不赞成的双眼,轻叹道:“鸿云,人各有志。” 拦不住的。 戴鸿云的不满未能得到任何人的支持,气得嗐了一声又蹲在门口叹气。 临时被叫回来的时大哥见他实在愁闷,忍着笑蹲过去劝解:“小舅舅如此发愁做什么?闻宣不跟着,那不还有我和闻墨吗?” 戴鸿云满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叹道:“闻墨是打算开饭馆做酒楼,此道我又不通多少,至于你……” “闻素啊,你之前出发之前我跟你其余两个舅舅打了一架吗?” 准确的说,也不是打架。 是他单方面地挨了一顿暴揍。 老爷子手中传下来的买卖在他们兄弟三人手中拓展极多,偏生家中可指望得上的晚辈少得可怜,从小就展露出经商天赋的大外甥自然成了他们预想中可争抢的香饽饽。 不光是戴鸿云惦记,另外两个大的也惦记。 戴鸿云苦大仇深地说:“你大舅舅只是暂时脱不得身没跟着过来,等他到了,第一件事儿肯定就是要把你卷走。” 他本来还心存侥幸,想着大外甥拐不走还有另外四个,可如今看来人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儿,他想的为舅分担分明就是痴心妄想。 一个大外甥压根就不够分! 时闻素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如此抢手,乐不可支地说:“那你要不再去忽悠忽悠糯宝?” “拉倒吧。” 戴鸿云苦着脸说:“糯宝倒腾的那些我更不懂。” 而且绝对不是他的错觉,事关糯宝的事儿除了得听自家姐姐和姐夫的,那位看不出深浅的玄清大师也占据了极大的分量。 他但凡敢说要把糯宝拐走去做买卖,玄清大师头一个就得跟他急眼。 戴鸿云愁得长吁短叹,时闻素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忍着笑去帮戴红柳做饭。 晚饭还没做好,乐呵呵出去转亲戚的二老也跟着小夫妻俩回来了。 除了在书院中暂时不可耽搁学业的时闻楮,就连时小五也都回来了。 得知戴鸿云发愁的原因,老爷子意味不明地嗐了一声。 “儿孙自有儿孙福,多的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 “糯宝呢?还睡着吗?” 戴鸿云努努嘴说:“刚醒没多久,跟她师父和木头在一处说悄悄话呢。” 他刚才不死心又去试了一遍,事实证明,玄清关上的门跟力气的大小无关,就连天上神力的时闻宣都推不开。 老爷子听完露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既然是糯宝的师父,难得来一次咱们也不能失了待客的礼数,去把带来的陈酿拿出来,等他们说完出来了再摆饭。” 回来聚齐的大人们里里外外地张罗起来。 屋子里,糯宝摸着自己的小下巴说:“所以说,我在荒山和蜀安郡看到的黑色雾气真的是有人蓄意弄出来的,对吗?” 玄清辨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 “具体内幕是怎么回事儿,暂时还不便跟你说清,不过你只要记住,见一处毁一处,类似的腌臜东西绝不可忽视纵容便可。” 糯宝现在护身的本事硬,底气也足。 寻常的邪阵对她造成不了威胁,所以他也不担心。 糯宝唔了一声,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木头说:“那他呢?” “师父,木头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百零五章 一群作死的苍蝇 糯宝自认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娃娃,也觉得自己知道的会的领先于时下大部分的玄门中人,但是对木头这种情况,她不得不表示自己也是头一次见。 剑中有剑灵已是难得一见,剑灵可化作人身更是闻所未闻。 如果不是很清楚自己绝不会弄错木头身上的气息,再加上木头不管是小木剑形态还是人身的状态,都对自己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那她说不定都忍不到现在才问。 孩子是真的很好奇! 木头闻声下垂的眼皮往上撩了撩,可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玄清见状意味不明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呢?” 糯宝茫然眨眼:“我怎么知道?” “你会担心剑魂弑主么?” “怎么可能?” 糯宝手欠地戳了戳木头的小脸,笑眯眯地说:“虽然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跟他认识很久了似都没,就莫名其妙的怪熟悉的。”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与其说是感觉,不如更像是习惯。 一种早就习惯对方存在的习惯。 可她分明没有跟木头见过。 见她眼中闪起恍惚,玄清屈起食指在她的脑门上轻轻一点:“既然是不讨厌,那不就是好的吗?” “他的来历你来日就知晓底细了,我现在跟你说了也无用,我这次来是要把他带走的。” “带走?” 糯宝突然惊讶地坐起来,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抱住木头的胳膊:“师父不是说他是我的了吗?” 都送人了的,哪儿还有往回要的道理? 玄清被她突然的警惕逗得好笑,扶额叹道:“我倒是想省了这道麻烦,可你怎么不看看他的脸色?” “糯宝,他再维持着这个状态,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化作剑身陷入昏睡,你希望看到他那样吗?” 糯宝面露迟疑,咬着嘴巴摇头。 不想。 “我有办法能让他状态好些,不过他必须跟你分开一段时间。” “师父答应你,等他稍微好些了,我就带着他回来找你,把他送回你身边,好不好?” 糯宝对玄清说的话有种天然的信服,挣扎了片刻就不是很高兴地点头。 见她闷闷不乐的,玄清忍不住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听话。” “等过些日子,师父带着他去你的新家找你玩儿,好不好?” “一言为定?” 玄清好性子地点头:“一言为定。” 他说完了该说的,很识趣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等门板重新闭合,木头趴在糯宝的身边牵开了她的小手。 他好像是在用指尖绘什么。 糯宝盯着掌心里一闪而没的金光奇道:“这是什么?” 她之前怎么从未见过? “是祈平安的法阵。” 木头的脸色似乎更差了几分,磨蹭着站起来说:“只做祈福用,并无他意。” 糯宝有些狐疑。 跟祈福有关的法阵大大小小她清楚得很,可怎么偏偏不认识掌心里的这个? 不过木头没给她过多发问的机会,滑下床站好就说:“好生顾着自己,少管闲事。” “等过些日子我好些了,我就回来找你。” 糯宝还在盯着自己的掌心皱眉:“这真是祈福的?”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木头一副懒得多搭理她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就说:“好了。” “时恬荔,我该走了。” 糯宝连忙穿好鞋子撵了出去,正好看到玄清在跟时家人道别。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特意来了一趟,可却连已经做好的饭都等不及吃。 时野有些为难:“大师难得来一次,不如就在家里吃几顿便饭住上几日再走?” “不必了。” 玄清笑笑说:“我另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耽搁。” “你们也说好了?” 他转头看到木头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无奈,叹了口气才说:“既是好了,那就出来跟糯宝的长辈们道别吧。” 木头一板一眼地走上前,看不出任何表情地颔首道:“多谢关照。” “你这孩子……”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扶住他,想了想又进屋把连夜做好的衣裳包好拿了出来。 “这是另给你做的一身替换的,你拿去换着穿,大师都跟我们说了,等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好会再来寻我们,届时我就在糯宝的屋子旁边给你单独留个房间怎么样?到时候你们就不用挤在一处了。” 戴红柳觉得自己这个安排非常完美,木头瞧起来兴致却不多高。 他双手接过客客气气地低声道谢,语气中带了不明显的催促。 “走吧。” 再不走大约就要撑不住了。 玄清了然于心没再多说,长臂一伸就把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出了时家门很远,玄清伸手就摸到了木头脸上的冷汗。 他的声音也带着说不出的冷:“渡厄阵,以身挡灾劫,这样的阵法若是放在你全盛时期倒也不算什么,可对现在的你而言是致命的。” 木头忽悠糯宝说的是祈福之效,那掌心笼住的小小法阵却跟祈福毫无关系。 有他留下的这个法阵在,糯宝若是一直安安稳稳的不出差错那也没什么,可一旦糯宝遇上危险,所有的反噬和伤害都会加倍落在施术者的身上。 他如今的神魂虚弱,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 木头在时家的时候身上尚能寻出几分人味儿,瞧着好像只是性子冷。 可出了时家以后,身上那股与人不同的冰冷无声展露,哪怕难受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透着青紫的面上也看不出半分波动。 “那又怎样?” “我会死吗?” 玄清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换来的是毫无起伏的声调:“我早就没了会死的资格,所以这算什么?” “你这么着急把我带走,是有什么地方出差错了?” 玄清眼底闪起暗色:“淮水那边似乎起了异动,我怀疑是封印松动。” “淮水?” 木头神色不明地闭上眼,冷冷地说:“一群作死的苍蝇……”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作死! 第二百零六章 双喜临门 玄清拒绝了戴老爷子派人护送的提议,抱着个小儿脚下如同带风,出了上岭村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眼看不到头的山林里。 没多久出去的长随不动声色地返回,凑在老爷子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 老爷子神色微异。 “就跟丢了?” 长随苦笑:“不是跟丢了,像是突然消失的。” 明明他一直跟在玄清的身后不远处,一路上也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可到村口一晃,只觉得是眼前一闪的工夫,再回头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入了一片林子,从林子回到时家只用了半刻。 “迷阵?” 见识广的老爷子狐疑地眯起眼,喃喃道:“早年间在外走商时我曾听人说起过这种东西,据说厉害的高手阵法随心而动,弹指之间就可甩脱任何人的跟踪尾随,甚至还可以借助迷阵的威力把人一直困在一个地方打转,被困住的人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毫无所觉。” 可这样厉害的阵法,到底只是在不可考据的传闻中听过只言片语,不成想今日倒是见识了一番。 长随闻言心底生起一股后怕,还未开口就看到老爷子摆了摆手。 “罢了。” “既是世外高人,想来也是有自己的古怪规矩,跟不上就算了。” 他示意长随出去,抬头就撞上了时野暗蹙的眉头。 时野轻轻地说:“岳父是怀疑,玄清大师心存恶意?” “那倒不是。” 老爷子无声叹道:“我只是觉得有看不透的蹊跷,想借机打探打探虚实。” 玄清对糯宝的好有目共睹,这样一个本领高强看不出深浅的人,自然也不能对糯宝 有什么不轨之心。 让老爷子心头不安的是,玄清对糯宝过分的好了。 世上的好坏可能寻不出确切的由头,可归根结底总有一个可问的原因。 何来无缘无故的爱恨? 糯宝或许真的天赋异禀,可这是玄清对她毫无保留的原因吗? 玄清是否还藏了不曾对人言的秘密? 万一如今玄清释出的好和善意是有代价的,那他们家真的承担得起这样的代价吗? 老爷子短短一瞬脑中闪过诸多杂念,最后话到嘴边也只化作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对凡夫俗子而言,这样瑰丽古怪的世界过分遥远。 他哪怕是再不放心,能想到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些。 “算了,大约是我小人之心,只盼是我想多了。” “糯宝呢?瞧着还是不高兴吗?” 时野苦笑道:“这孩子生来重情分,冷不丁一下少了个小伙伴,少不得要空落几日。” 自玄清大师把木头带走以后,糯宝就一直都闷闷不乐的,吃饭的时候也提不起精神。 戴红柳和王雅穗心疼她,吃过饭就把人带回了屋里哄着玩儿,只是现在哄成什么样儿了还不知道呢。 “这孩子……” 老爷子头疼道:“一会儿让你岳母过去瞧瞧,不行找点儿别的事儿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也省得她总惦记着。” “对了,关于玄清大师今日跟你说的话,我有些细节想跟你说。” 时野连忙正色:“岳父,您说。” 屋里的说话声持续至夜半不停,次日正午时家的门前也闹开了锅。 整个上岭村的村民都闻声赶到,看到带着全家跪在地上的时野更是惊得不断吸气。 “好家伙,时野居然是大将军吗?!” 薛大叔恍若做梦地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说:“时野啥时候去打过仗?” “哎呀你是不是糊涂了?” 薛婶儿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掐了他一把,激动道:“你刚才没听人说吗?时野从村里消失的那十多年就是边关打仗了!他真的是朝廷敕封的大将军!” 村长眼都直了,拧着自己的大腿愣了半晌,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好啊!好!” “薛家寨出了个秀才公嘚瑟了几十年,恨不得是要在家祠里立个碑文四处宣扬,可咱们村里出了个镇北大将军啊!” “光宗耀祖啊!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儿啊!” 本来还处在惊愕中没能回神的人听了这话,脸上炸开的都是幸与荣焉的激动。 山窝窝里飞的金凤凰,上岭村这是从此要在外扬眉吐气了! 闻讯赶到的族长欢喜得不成样子,再一看时野缺了的一臂,又是感慨又是可惜地说:“糊涂!” “这么好的事儿,你咋就能一言不提瞒了大家伙儿这么多年呢?!”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时野刚把前来传令的人送走,被族长拍了肩膀笑得很是苦涩。 “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当年事情蹊跷,我的身上还有着没说清的罪名,身不正名不顺,我也是不得已。” 当年他是戴罪之身,混乱中可在村里求一方安稳已是艰难,若是再把过往对外说开,掀起的风浪绝不是他能压得下去的。 过去的这些年,为了不被人发现过往彻底隐姓埋名,甚至不得不让自己的妻儿都跟着自己受了多年的委屈。 族长稍微一想明白了他的顾虑,当即就说:“也是咱们村里的长辈大意了,否则怎能让你艰难这么多年?” “嘿呀,那都是过去的事儿,还有啥可说的?” 村长喜不自胜地说:“我之前还说呢,咱们村要是想指望得上出个光宗耀祖的,只怕是只能把希望往时闻楮的身上放,盼着他何时考取个功名回来,也好让咱们时家的老老少少风光一回!” “现在好了,时闻楮眼看着要下场考试了,时野也出息了!” 而且还不是一般人能有得起的大出息! 族长一听也乐了。 “难得的好消息,这样的喜事儿该好生庆贺一番,不然对都不起列祖列宗。” “闻素啊,你快去跟你九大爷和三大爷他们报个喜,张罗起来让人在村里摆流水席!” 时野好笑道:“族长,流水席是不是太过了?要不还是……” “这有啥的?” 族长瞪着眼说:“咱们上岭村好不容易出个出息的,再怎么张扬得意那都是应该的!” “你赶紧去换身衣裳,咱们去开宗祠上香!告慰时家的祖先!” 时野身为刚新鲜出炉的大将军,此刻在全村老少的热情面前却彻底丧失了发言权。 屋里屋外的人也都在笑。 在时野要被村中族老带着去祠堂时,村口再响挂鞭。 有个腰上拴着红绸的人骑马跑到时家门口,高高举起手中铜锣敲打出声,大声说:“恭喜府上贺喜府上!” “时闻楮下场出分,已然是年岁最小的秀才公了!” “什么?” 村长激动得红了眼:“你是说我们村的时闻楮考上了?” “他真的考上了?” “对,考上了!” 第二百零七章 字都不会写,你还想当大官?! 出成绩报喜的人打马去了相隔甚远的下一家,整个上岭村也为突如其来的喜讯陷入了狂欢之中。 族长和族中众多长辈先是抓着时野去开宗祠祭祖告慰,等流程结束了又火急火燎地喊:“叫几个人去书院瞧瞧,问问闻楮那孩子啥时候回来!” 这告慰祖先的香时野上了,族中头一个读书出前程的时闻楮也不能落下! “这可是咱们族中第一个读书考出功名的娃啊,他还是年岁最小的秀才公!” “族长你还说漏了一点呢!” 村长举着报喜的喜报激动得热泪盈眶:“咱村的闻楮可是有史以来年岁最小的秀才公!这孩子如今才十三岁!他才十三岁就有了这样的功名,来日说不定是个状元之才啊!” 要是村里真的出了个状元,那可是值得摆上月余的流水席,把左右村庄中的所有人都一起请来庆贺的大喜事儿! 族长欢喜得不成样子,抖着手喊:“快快快,快去跟左右寨邻的人报喜,把各家各户的桌椅凳子都拿出来,赶紧沿着村口往里摆席,把能请的人都请来,咱们族里出银子,流水席的银子咱们出了!” “这哪儿用得着村里破费?” 同样乐呵得只剩下一口大牙的老爷子笑道:“好酒好菜都弄来摆上,我女婿和外孙大喜,甭管是要花多少银子,我这个当长辈都出得起!” 族长抓着老爷子的手互相道了几声恭喜,说完就正色道:“那怎么行?这也是村里的一份儿心意,于情于理族里都是该出钱的。” 而且族里现在可供调配的银子都是当时时野一家出的,现在拿出来用在他们父子的身上并不过分,族长虽是勤俭了一辈子,在这样的事上却不想委托于人。 这大喜的好事儿,花钱是应该的! 两个老人为了谁掏钱的事儿争执不下,老太太也拉着戴红柳的手红了眼睛。 “好,好得很。” “熬了这么多年,你们夫妇也总算是见着可出头的指望了。” 从今往后戴红柳没了戴罪之身,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夫人,儿子还有了功名在身,来日可期。 从前的多少苦楚都可不论,往后就都是云开天青了。 戴红柳慌乱擦了一下眼角哑着嗓子说:“说来也是这段时日大意了,忙这忙那儿的竟是忘了闻楮考试的事儿。” 得了好消息争先恐后来祝贺她的人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不少人打听如何教养出这样的孩子,可只有戴红柳自己的心里清楚,时闻楮能有今日之功,与家中教养关系不大,全靠这孩子自己苦读争气。 若不是自身的本事过硬,如何等得来今日? 老太太知道她心疼孩子,当即就说:“好好的日子,你哭什么?” “我时常说福报是打圈转的,昨日吃的苦今日保不齐就可化作了甜,你瞧瞧自己这些个争气上进的孩子,在这不都是你和姑爷的福报吗?” “鸿云和闻宣已经动身去接闻楮回家了,你快把眼泪擦擦,可不能让孩子瞧见你脸上的泪,不然他们心里该难受了。” 戴红柳在老太太和薛婶等人的宽慰中扬起了笑,糯宝也揪着旺财的耳朵咧开了嘴。 四哥哥下场一试即中,喜报明显比预想中来得更早一些。 家中喜事儿接连不断,笼在家人心头多年的阴霾一驱即散,接下来就是顺风顺水的好日子了…… 一定会更好的…… 在糯宝的期许和无数人闻讯而来的笑声中,时家门前彻底被欢乐的笑声掩盖。 时闻楮到家的时候,糯宝正站在凳子上跟张二娃争一个鸡腿。 糯宝倒不是舍不得让张二娃吃,主要是这熊孩子吃太多了! 她单手叉腰义正严词地说:“你都吃三碗饭两碗肉,外加两个鸡翅膀和两个鸡腿了,你看看自己的那个肚子!” 都撑出弧了,再吃这傻孩子就要被活活撑死了! 张二娃嘴上打嗝肚子也撑得慌,可还记着自家老娘叮嘱过的果断说:“可是我娘说我一定要多吃点,吃得多才能沾染上你家的好福气!” 谁家不盼着自己门里能出个出息的娃? 村里人沾福气的方式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坐下了端着时家的碗筷就疯狂地吃! 吃得多了量变引起质变,自己的肯定也能有大出息! 糯宝脑袋大了一圈哭笑不得地说:“那你也不能奔着撑死了的方向去吃啊!” 人都撑傻了,去哪儿有出息? 张二娃在听老娘的话和糯宝的话中摇摆不定,眼尖看到糯宝的四哥哥回来了,赶紧捧着自己的碗追了过去:“四哥啊,你帮我摸一摸我的碗呗!” 时闻楮从未见过这种祈福的方式,稍一愣神身边就围了好几个被自己爹娘撵过来的娃。 “还有我还有我!” “我的碗也要摸一摸!” 时铁柱另辟蹊径冲了上去,努力伸长了自己的脑袋:“摸一摸我的脑袋吧!我娘说被文曲星摸了脑袋就会变成聪明蛋!以后也可以当大官!” 王长栓显然是被自家老爹撵过去的,但是表情非常挣扎。 来之前他已经听爹娘说了,让时家四哥碰了是沾读书本事的,被摸了以后就很会读书了。 但是孩子不想读书…… 他表情挣扎内心抗拒地往前蹭了蹭,眼巴巴地望着时闻楮说:“四哥啊,能不给文采给财气吗?你摸一摸我想发财。” 时闻楮表情瞬间变得微妙,在无数催促和期待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 他还讲究一个求仁得仁,在王长栓这倒霉孩子忐忑的目光中轻轻叹气,认真地说:“你发财。” 傻小子你读书只怕是不成了。 能发财也算是不错。 糯宝隔着老远见他对着每个冲上去的娃娃雨露均沾,面皮无声抽抽。 她理解家长望子成龙的心情。 也理解这几个小伙伴迫切想要出人头地的执念。 可是在想能不能沾文曲星的文采之前,你们几个能不能先学会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字儿都不会写,你还想当大官?! 第二百零八章 四哥哥帮我把书读了吧 在糯宝一言难尽的注视中,迟一步到家的时闻楮总算是从娃娃堆中得以挣扎而出。 他奔出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跟爹娘报喜,也不是回应村民们的热情祝贺,而是果断把糯宝从桌边拎了下来。 “糯宝,你跟哥哥在一处。” 糯宝举着筷子很是茫然地上下比划了一下:“四哥哥,可是我的座位在小孩儿桌啊。” 她不光是小孩儿桌上的重要人物,她还肩负着要监督这几个娃不能把自己一次撑死的重任! 谁知自家刚被夸成文曲星的四哥哥却异常坚决:“你不能坐在小孩儿桌。” “糯宝不是经常跟四哥哥说自己长大了吗?长大了的糯宝就应该跟着哥哥坐。” 更重要的原因是,糯宝需要监管。 之前二哥成亲让这个小家伙不小心沾了一口酒,扭头就结结实实地睡了好几日。 这回可不能再这样了! 在他的坚持下,糯宝远离自己的重任被放在了满脸是笑的时二哥身边。 老太太心疼她,立马招手:“糯宝,来外祖母这儿。” 糯宝顺着哥哥的腿嗖嗖嗖地爬过去,时闻楮站定先对着桌上的长辈们挨个躬身问好。 外祖父看着出落得一表人才的外孙,心疼得红眼吸气。 “好好好,回家了就好。” “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大舅舅就说瞧着文秀,来日长大了说不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谁承想倒是让他一句说对了。” 这么些年熬在烂泥里,可这孩子也不曾放弃自己。 他年岁虽小,却足以可当一家人的骄傲。 时闻楮听完无声低头,轻笑着说:“孙儿能有几分像样是好事儿,外祖父何必为此伤怀?” “说来是孙儿的不对,若是早知您和外祖母到了,我应当早些回家的。” “这事儿与你何干?” 戴鸿云好笑道:“是我们来得突然,也是怕耽搁了你的学业才晚了些时日去接你,万幸你小子争气,是个好样的!” 他说到激动处忍不住重重一拍时闻楮的肩膀,换来的是族长心疼的吸气声。 “哎呦,可不能这么拍!” 他拉过时闻楮说:“这孩子自小就文弱,好不容易见着身子养好了,他可经不起你那蒲扇似的巴掌。” 这可是村里百年不出的文曲星,万一被拍坏了怎么办? 村里独一份儿的苗子,他现在就是全村老少的心尖子命根子! 戴鸿云哭笑不得地掩面笑了,桌上的人也都在笑。 糯宝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捧起自己装着甜汤的碗,对着落座的四哥哥认真地说:“糯宝祝四哥哥文思不绝才涌不断,考试顺利连中三元!” 时闻楮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柔和,确定了她的碗里装的不是酒水,配合地站起来说:“谢谢糯宝,借糯宝吉言。” 糯宝对着他手边的碗用力抬下巴:“四哥哥你快端碗哇!” “我看大人都是这么碰杯的,你快跟糯宝干杯!” “哈哈哈!这小家伙学得倒是像!” 时野忍着笑往时闻楮的手里塞了个同样装的是甜汤的碗,示意他快些配合糯宝的小心思。 糯宝被自家大哥揽着腿站稳,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去碰杯。 铛一声脆响,她瞬间就笑成了花儿。 “连中三元哦!四哥哥一定可以连中三元!” 时三哥故意逗她:“糯宝,你知道连中的是哪三元吗?你跟三哥说说?” 糯宝知道故意装作不知道。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喝一口甜汤还咂了一声,在四周不断响起的哄笑声中歪了歪脑袋,迷惑道:“二哥哥,你教我的三元是什么?” 教她说祝祷词的时二哥忍笑道:“可能跟你说的有差别,不过差别也不大。” “总之,你四哥哥一定可以就对了。” 他说完难掩感慨地朝着时闻楮举了举手里的酒碗,真心实意地说:“四弟,恭喜你。” “是啊,恭喜!” 时三哥还不到喝酒的年纪举了甜汤碗,在糯宝期待的目光中往时闻楮的碗边一碰,笑得分外骄傲。 “三哥就知道你是家里读书最厉害的,三哥果然没看错人!” “你三哥说的对,大哥也为你高兴。” 时大哥拍了拍时闻楮的胳膊,轻轻地说:“熬出来了,我家老四也算是熬出来了。” 时闻楮在哥哥们的道贺中无声红眼,糯宝看了看满桌或是心疼或是感慨的大人,突然语出惊人:“四哥哥读书那么厉害,所以糯宝和三哥哥不读书也是可以的,对不对?” 时三哥膝盖猛地中了一箭,噗嗤一声险些把嘴里的甜汤吐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说:“糯宝,你说什么?” 糯宝一本正经地掰起了手指头,理直气壮地说:“四哥哥都那么厉害了,他肯定会读很多很多书啊!” “那要不拜托四哥哥把我和三哥哥份儿的书也都一起读了吧,这样我和三哥哥就不用读书了。” 她说完还很大气地冲着表情空白的时闻楮眨眼:“四哥哥不用客气,这都是糯宝该做的。” “娘说的要学会分享,我把所有要读的书都分享给四哥哥,四哥哥拿去读吧,糯宝不读啦!” 读书倒也不难,可写大字属实是烦。 糯宝不想再写大字了! 她这个思路堪称新奇,所有沉浸在喜悦中的人都愣住了。 戴鸿云到家不久,还没能找机会见识过小外甥女一手出神入化的鬼画符,和三外甥于读书一道上的一窍不通,当即就有些好奇。 “糯宝是不想读书吗?” 糯宝不胜其烦地皱眉:“糯宝不喜欢的哇!”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特别,她还拉着自家的好三哥强调:“三哥哥也不喜欢的,我们都不喜欢!” 所以不要让孩子做不喜欢做的事儿好不好? 戴鸿云神色微妙地看了眼满脸涨红的时闻宣,戏谑道:“我记得你大哥和二哥启蒙后读书虽比不上闻楮的天赋卓绝,可也谈不上差,如此说来,家里似乎有人不太行?” “岂止是不太行?” 糯宝一言难尽地说:“小舅舅你不知道,我和三哥哥读书都可差劲儿了。” 相当差劲。 她都不止一次听到四哥哥叹气了。 他俩好像是在浪费纸笔。 其实她也不想糟践好东西的。 真的。 桌上一时死寂,时三哥更是恨不得把脑袋直接杵进桌底。 外祖父愣了半天突然大笑出声:“哎呦我的心肝儿啊,你四哥哥可帮不了你读书,哈哈哈!” 戴红柳也揉着糯宝的脑袋说:“帮吃帮喝帮干活儿都行,帮读书那可不行。” 糯宝似乎是不太理解,苦着小脸哼唧:“为什么不行啊?四哥哥分明是愿意的啊!” 你情我愿的事儿,当然可以! 谁知就在这时候,无言以对良久的时闻楮突然说:“不行,我不愿意。” 糯宝………… “四哥哥,你怎么能……” “糯宝,人在学无止境,你怎么能不喜欢读书呢?” 时四哥温柔一笑,拿起筷子给糯宝夹了一块肉。 “别急,明日就教你读书。” 糯宝…… 完蛋。 第二百零九章 救救孩子吧! “嗐。” “我爹爹和在哥哥们都这么厉害了,我写字很丑真的是很大的问题吗?” 糯宝抓着笔苦大仇深地说:“我一定要练这个大字吗?不练真的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时闻楮面色淡淡地说;“谁会的都不及自己会的好,正好我近来空闲,你也可好生练一练。” 家中的两桩喜事儿接踵而至,众人欢欢喜喜地热闹了好几天,剩下的热闹就跟糯宝没什么关系了。 她因为在饭桌上的勇敢发言被自家四哥哥果断盯上,现在成了书桌前的首要小目标。 专人盯梢,专人辅导。 想偷懒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糯宝生无可恋地落笔鬼画,闷闷地说:“那四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找长栓哥哥们一起玩儿啊?我昨日都跟长栓哥哥说好了的。” “别担心,他也在。” “啊?” 糯宝震惊抬头,对上的就是四哥哥笑吟吟的双眼。 “为了防止你分心,我跟王伯伯说把他也一起叫来了。” 能学多少是另外一回事儿,可小娃娃的学习态度必须鲜明。 他表情温柔地摸了摸糯宝完全僵住的脑袋,轻轻地说:“所以糯宝就不用担心了。” “你在屋里,他在屋外,你三哥哥也在呢。” 时四哥一出手,当场便可知道有没有。 大的小的但凡是来了的,就连路过的旺财都要在纸面上落个爪子印,一个都别想跑! 糯宝整个人彻底麻掉,咬着嘴角哆嗦着手去蘸墨。 这回算是踢上铁板了…… 这铁板一踢就是小半月,直到救星横空出现。 “小舅舅!” “小舅舅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啊!” 以时闻宣为首的练字三人组冲到门口,看着归来的人激动得泫然欲泣。 戴鸿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低头看着腿上的挂件失笑道:“糯宝,你们这是怎么了?” 时闻宣要哭不哭地擦了擦眼角,又无助又愤怒地说:“小舅舅你是不知道,老四这些日子是怎么折磨我们的,我们……” “三哥。” 激情控诉的时闻宣表情瞬间空白,糯宝大着胆子喊:“一直练字哇!” “四哥哥让我们一直练字!还要背书!” 王长栓自觉自己受的是无妄之灾,顶着泪光闪闪的眼睛用力点头:“对啊对啊,背不出来还要被打手板,可是我们真的学不会啊!” 不是不学,主要是孩子真的学不会! 戴鸿云没想到几本书能把这几个孩子困成这样,愣了下哭笑不得地说:“就如此艰难?” “那可太难了……” 糯宝讨好地往戴鸿云的腿上蹭了蹭,仰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说:“小舅舅,爹娘和外祖他们都不在家,二哥陪二嫂回娘家了,大哥和小五哥只管看笑话,都这种时候了,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再不来个救命的,孩子们可真是要撑不住了! “我看你们精气神也都挺好的,不像是急需被救的样子。” 令人闻之生畏惧的时闻楮手里拿着自己没看完的书,走出来的时候衣摆翩然姿态优雅,可惜就是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三哥,长栓,你们二人今日若是还不能将昨日的书背完,那今晚的罚抄只能是加倍了。” 时闻宣敢怒不敢言地吸了吸气,王长栓的反应更为直接,眨巴着眼就呱呱掉眼泪。 糯宝正暗喜好像没有自己,脑袋还没扭过去,就被一双少年人的手拎了起来。 “还有你。” “进屋把自己今日的大字写完,一会儿过来找我背百家姓。” 时闻楮意味不明地顿了顿,笑笑说:“躲懒的话,今日就不许出去玩儿了哦。” “糯宝,谁来都是救不了你的。” 糯宝维持着一脸的绝望被抱走,下意识地朝着戴鸿云伸手。 戴鸿云摸着鼻子后退半步,在三双呼救的目光中尴尬地说:“读书是好事儿,你们怎么能不配合呢?” “我还有些事儿没办好,出去一趟一会儿再回来,你们先好好学啊!” 不是很想掺和这摊浑水的戴鸿云找借口果断溜走,糯宝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小舅舅,你居然扔下我们临阵脱逃!” 这话一出,戴鸿云往门外溜的动作就更快了。 直到被镇压的人没再发出绝望的呼声,声称自己有事儿的戴鸿云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大门。 “可算是没闹了。” 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对着等在这里的时闻楮招手:“闻楮你跟我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时闻楮本以为他会帮着那三个找借口说由头,人还没走到地方,脑中就已经列好了一二三反对条例,可谁知戴鸿云开口说的却不是这个。 他说:“我们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你爹进京述职的调令也在今日下来了,你做好离开此处的准备了吗?” 大人们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忙:忙着搬家。 而且还是长距离搬家。 时野身上的罪名被平反后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这些年因诸如此类的问题被打压为难的武将得以在一朝平反,皇城中的圣人对此极其重视,破例召见了这些武将进京述职。 时野要进京,那家里剩下的人自然是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戴鸿云灌了一口水才说:“你爹身上的伤病过多,此番进京大约也是留任在京城了,往后也不会再上战场,正好你大舅和二舅近日送一批绸缎也准备入京,咱们早些出发说不定能在路上跟他们碰见。” “我觉得此时进京对你而言是好事儿。” 家里是有在读书一道上不开窍的朽木,可眼前的外甥无疑是块罕见的璞玉。 早些年条件有限,逼得时闻楮不得不在落后的乡村之所苦读熬着,可眼下既然是有了更好的机会,那自然是要尽力把有天赋的孩子朝着更高更远的地方托举而起。 “我已经给你大舅去信了,他说会设法帮你联系白鹿书院的引荐,最好是能赶着在咱们抵达京城后就可入读。” 白鹿书院是京都最大的书院,论盛名和积攒的声望甚至不弱于朝廷给管家子嗣设置的国子监。 只要能入了白鹿书院的大门,相当于时闻楮的一只脚就已经跨进了科举的考场。 可时闻楮听完却是下意识地皱眉:“小舅舅,白鹿书院名额稀少,想进去绝非易事,其实不必……” “再难的事儿不是也有法子么?” 戴鸿云好笑道:“咱家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读书出息的孩子,不为你想法子能为谁想?” “你二哥原本是打算在县城里盘铺子,万幸是稍微迟了一步没办成,否则动身的时候还是个放不下的麻烦事儿,只等着他和你二嫂去王家那边说清楚,大约就是这两日咱们就能动身了。” 时闻楮没想到这么快,愣了下说:“依小舅舅的意思,是咱们所有人都一同进京?” “那是自然。” 戴鸿云面带唏嘘地说:“其实你大舅和二舅早就打算接你外祖他们进京定居了,也好方便照顾,只是二老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一家,所以前后才多耽搁了几年。” 万幸这次诸事顺利,二老心头的隐患彻底除了,再动身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时闻楮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好,戴鸿云飞快看了一眼门后的几个脑袋,咳了一声说:“只是此去千里迢迢,若无大事儿往后只怕是再难回来了。” “我听说你在书院中颇受师长关照,与同门的情分也很是深厚,既是别离在眼前,你要不要去书院跟他们道个别?” 第二百一十章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时闻楮本能的想说不用。 他性子冷清,除了跟家里人相对亲近些,在外跟谁的来往都谈不上亲近。 近来发生的事儿都不是秘密,得知他从农户子变成将军之子后,也不乏存了心思想来套近乎说亲密的。 他闭门不出在家中盯着外头的三人读书练字,一来是属实看不过去,二来也是想借此避开无用的来往免得徒增烦恼。 可不等他拒绝戴鸿云就正色道:“不管怎么说都是相识一场,道个别还是有必要的。” 他站起来揽住外甥的肩膀说:“只是去一趟书院再折回来,加上中途耽搁的时间少说也要三日,迟了只怕就要赶不上出发的时间了。” “宜早不宜迟,送别的赠礼咱们到了县城再买,我陪你一起去吧。” “小舅舅,其实不……” “相识不易,不好好道个别如何能行?” 戴鸿云侧身挡住他转头的动作,手落在背后飞快地挥了挥。 小崽子们,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一步了! 暗中观察的时闻宣赶紧一手抓了一个小的扭头就跑。 时闻楮再三试图发言都被阻断,最后无可奈何地叹气说:“小舅舅,他们哪怕是不用科举,那也还是要读书的。” 不说能读出多少名堂,可起码写出来的字儿要让人能看得懂啊! 戴鸿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还在强撑镇定:“书中自有黄金屋,当然要读。” “只是来日方长,倒也不必急着这一两日。” “走走走,我带你去跟师长故友道别!” 戴鸿云不由分说的把人带走了,确定门外没了监工,王长栓欢呼着跳了起来。 “好耶!时四哥被带走了!” 糯宝攥拳鼓气:“小舅舅说四哥哥三天都不回来!” 三天! 这是彻底放飞的三天! 唯一一个还能勉强维持着稳重的时闻宣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可算是能喘口气儿了……” 他家老四文文弱弱的都挡不住他的半个拳头,可偏生拿着戒尺的样子实在吓人。 严厉的小先生走了,他们就自由了啊! 放飞! 时闻墨和二嫂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他看着冒起黑烟的灶台嘴角抽搐:“闻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满脸漆黑的时闻宣没来得及答话,站得远远的还捏住了鼻子的糯宝就惆怅地说:“三哥说想给我们露一手。” 王长栓神级补刀:“他说自己会做糖醋肉。” 糯宝小手一摊:“然后锅糊了。” 王长栓:“肉也糊了。” 对气味异常敏感的旺财疯狂转圈呜呜:还有狼崽的鼻子也快不行了!快来个人救救狼崽吧! 王雅穗忍住了笑,柔声说:“怎么突然想到做饭了?你们是不是饿了?” 时闻宣举着糊得黑漆漆的锅铲,尴尬地抓后脑勺:“不饿,就是闲来无事想试试……” 谁知道二哥手里异常轻巧的活儿到了他的手里,转眼就变成了灾难。 不过不用背书写字的话,烧锅底也是开心的啊! 苦命罚抄罚背三人组在半空中对视,突然触发了相当莫名的默契。 然后就开始拉着手转圈笑。 时闻墨头大如斗地看着自己好像不是很正常的弟弟妹妹,表情微妙:“你们是终于被闻楮逼疯了吗?” 读书带来的伤害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尽管不是很理解,可执掌灶台的时二哥还是很快接管了被嚯嚯得乱七八糟的灶台,顺带把几个小的都撵了出去。 王雅穗在一边打下手,看着做饭动作利落熟练的丈夫眼角无声泛红。 “闻墨,咱们真的要搬去京城吗?” 她生在王家庄长在乡野里,在嫁进时家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如此。 京城可是天子居所,是传闻中做梦都不敢妄想的地方,那样的地方真的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去的吗? 时闻墨闻声转头,看着满眼踌躇不安的妻子柔了嗓音:“是啊,全家都随着爹升迁而去,咱们必然也是要去的,你是在担心吗?” 王雅穗苦笑点头。 “也不是担心,就是有点儿慌。” 她知道四弟早晚能有出息,也知道婆家都是和气人,但是最近接连而来的变故太大,惊喜一个接一个砸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自家公公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婆婆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姐,可她只是个庄户人家的农户女,她嫁的是将军家的二少爷…… 本来不想说的惶恐在不安袭来时彻底粉碎,王雅穗下意识地抓住时闻墨的袖口,忐忑道:“闻墨,我是不是配不上你?” 人人都在贺喜之余,她难免听到很多不一样的声音。 都说她是高攀了,都说她是走了大运。 可她原本也不奢望这些…… 时闻墨好笑地叹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比不得大哥头脑活络,也没有三弟天生神力的勇猛,论读书和在医术上的天赋更是不能跟四弟和五弟比,跟糯宝就更是没法比了,可我从小就喜欢研究灶台上的吃食,想在长大后开个饭馆当个好厨子。” “所以你在怕什么?” “雅穗,不管是在上岭村或还是县城,又或者是在我们从未去过的京城,我想做的事儿都是一样的。” 他揶揄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轻声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到了京城也要继续开咱们的饭馆,到时候我当厨子,你帮我收账?” “怎么,老板娘想反悔了?” 王雅穗红着眼小声说:“我才不会反悔,我是怕你悔。” “都说你往后是将军家堂堂的二少爷了,可我……” “你管旁人说什么?” 时闻墨献宝似的转了转手里的锅铲,笑眼如弯:“说到底什么都是家里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厨子么?能得夫人不弃愿意给我当记账的老板娘,我才是高攀的那个呢,你不嫌我没出息少志向就是我天大的福气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日子是自己的。 锅里的热饭热菜也是要自己做的。 他幼时见过富贵,享过富贵,也拎过铁锤砸过锅,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雅穗,咱们只是要换一个地方住,相信我,除了旁人嘴里说出的闲话,别的什么都不会变的。” “一定不会。” 第二百一十一章 学无止境你懂吗? 五日后,一眼看不到头的官道中, 时家远行的队伍摇晃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 戴红柳忍不住掀起车帘回头望了又望,眼里闪烁起点点不舍。 煎熬的时候只觉上岭村是个吃人的窟窿,磨得她半辈子都没能看得到任何指望,可当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心里却多了许多说不出的挂念和不舍。 他们一家在这里过了十来年啊…… 跟她一起坐在马车上的老太太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家里屋子还在,故人还在,那这里就永远都是可以回来的地方,叹的哪门子气?” “好生把心放在肚子里,等把正事儿办好了,来日得了空闲,你想什么时候回来看看都不是难事儿。” 最难是走出去,不是折身返回来。 只要走出去的这一步跨稳了,什么时候想回头都很简单。 戴红柳低头叹了一声,轻轻地说:“村里人对我们一家照拂良多,早些年家中长辈不算公道,也多亏了村里的老人和族中长辈为我们做主,虽说回来不是难事儿,可这一去再等着回来,谁能想得到来日的物是人非是什么景象?” 此地距京都千里迢迢,往返一次极其不易。 就算是来日找机会回来了,焉知故人是否安在? 老太太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察觉到糯宝在身边蹭来蹭去的,好笑道:“糯宝,我听你小舅舅说昨晚你拉着他去每家每户落符,你过来跟外祖母说说,你特意给大家伙儿送的都是些什么宝贝?” 糯宝踩着旺财厚实的背爬到老太太膝头,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有祈平安的,祈长寿康健的,还有诸事皆顺四季平安的,都是师父教我的宝贝呢!” 临走之前她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出去送礼,索性就趁着夜深挨家挨户地贴符。 而且她还在村口设了一个无人可见的法阵。 只要有那个法阵在,可保上岭村的人不受外邪侵扰,永远都清净安宁。 “哎呦,咱家糯宝这么能干呢?”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双手揽着她故意逗她:“那糯宝会这么多本事,怎么不送外祖母一个呢?” “外祖母也稀罕糯宝送的宝贝啊。” 糯宝嘿嘿笑着说:“外祖母不用我送哇。” 她站起来双手捧住老太太笑得都是褶子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外祖母福泽深厚,定是百岁无忧安享晚年的的好福气!” “听听听听,听到我的心肝儿多会说话!” 老太太笑弯了眼,心疼又骄傲地摸着糯宝的小脑袋说:“这么好的心头肉,我就是把心尖子挖出来宠她都嫌不及,哪儿舍得让她不高兴呢。” 戴红柳见祖孙亲热有些好笑,顿了顿说:“那也不能因着心疼她,就拦着不让闻楮教她啊。” 时闻楮的心思天地可鉴的良善无辜,处处都是在为糯宝考量。 可偏偏糯宝是个贪玩儿的。 其余人还护短。 戴红柳想到老太太不按常理出牌,悄悄把糯宝要抄的大字一股脑写完了,无奈地忍着笑说:“您只当悄悄抄完了糯宝就能出去撒欢,可您怎么不想想,糯宝的那一手字跟您的能比吗?” 就算是老太太特意划拉得丑陋不堪,大人的笔锋跟小娃娃的字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分别。 难为的是还要检查的时闻楮。 他明知这不是糯宝写的,可想到是谁代笔就只能默默把准备好罚抄的纸笔收回去,还什么二话都不敢说。 戴红柳想到自家儿子那个敢怒不敢言的微妙表情就十分好笑,老太太的脸上也闪起了尴尬。 “就那一次两次的有什么?再说了,糯宝还小呢,又不是要去考状元,那么下苦工做什么?” 老太太虽是溺爱,可也晓得分寸。 她代笔的都是糯宝不知道的任务,写完了糯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她只帮了糯宝啊,闻宣同样也是嗷嗷叫唤,大的那个可都是自己写的! 糯宝是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儿,还只当是四哥哥突发善心不要自己接着抄了,听完惊讶地捂住小嘴。 “哇偶。” “原来四哥哥这几天布置的课业,是外祖母帮我写的吗?” “咳咳咳。” 老太太强撑着镇定说:“没,你四哥也就布置了两日。” 大约是不忍见老太太入了夜还得奋笔疾书,所以代笔两日后,自知无力抵抗的时闻楮就及时收手了。 糯宝笑得歪倒在老太太的怀里,戴红柳哭笑不得地说:“娘,往后可不能这样了。” 老太太绷着脸说:“那是自然。” “等糯宝五岁正式开蒙也来得及,到时候仔细选个好老师到家来慢慢教,那时我自然不会乱插手了。” 至于现在…… 她的心尖子肉就该好生玩儿,谁罚抄她就替糯宝抄! 不行再把老爷子也抓来一起抄! 前去京城路途遥远,为了方便时野等人选择了轻车简行。 五辆马车,后头的两辆车装的是一行人路上用得上的东西,三辆车用来坐人。 时闻楮和时小五坐在后头那辆马车上,车上坐着的还有老爷子。 老爷子看着纷纷捧着书的两个外孙有些发愁。 “闻楮啊。” “嗯?” 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在家你就日日捧着书,其实也不必这么刻苦。” 时闻楮笑笑没说什么,老爷子话锋一转落在了捧着本书比脑袋厚的时小五身上:“小五啊,学医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你还小呢,也不用如此苦读。” 时小五懵懵地抬头,脑袋里想的是刚才记的药材,脱口而出的话也不过脑子:“外祖父,我医书糯宝是不看的。” 老爷子:“啥?” “所以不用担心我会让糯宝抄书啊。” 时小五一脸正经地说:“糯宝不喜欢学医,医书不用你们帮着抄的。” “小五。” 时闻楮见老爷子脸上的尴尬太浓,忍不住提醒了一声:“胡说什么呢?” 时小五不太明白这话是怎么说的,愣了下茫然地啊了一声。 “可是四哥,不是说……” “别说了。” 再说老爷子就要把脸杵进车底了。 老爷子的确是觉得脸面很是挂不住,不过这也不要紧,毕竟老爷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清了清嗓子义正严词地说:“抄书怎么了?学究们讲究的是温故知新,我年老了时常温习一下也是好的,学无止境你懂吗?” 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意是不是特别不好啊? 时小五从表情上看好像是更懵了。 时闻楮嘴角一抽轻声说:“我这几日仔细想了想,我对糯宝的要求好像是高了些,所以往后课业的布置会少很多,外祖父也不用那么为难了。” 其实以糯宝的年岁,现在大可不必如此辛苦。 他是故意的。 自从玄清大师将木头带走,这人就成了糯宝心头挂着的一件事儿。 小家伙连饭都记不住三顿都吃,可每日都会扒拉着门框嘀咕,木头什么时候来找自己。 旁人或许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可他见不得。 不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吗? 怎么就值得糯宝如此记挂? 时闻楮习惯性的将心思掩在心底深处,对最亲密的人也只说三分,所以在老爷子欣喜的目光中,他也只是笑着说:“路上事儿多,以后每日每刻所见对糯宝而言都分外新奇,有了这些事儿打岔,她肯定就更坐不住了,不必强求。” 老爷子高兴地不住点头:“对对对,是这么个理儿!” “你能想通可太好了!” 别的不说,起码他是真的不想大晚上的再帮着小孙女儿赶课业了! 言说至此算是双方暂时达成一致,骑马走在车外的时闻宣也过来敲了敲车窗。 “外祖父。” “怎么了?” 时闻宣透过掀起的车帘露了半张脸,难掩雀跃地说:“我爹和小舅舅说再走两个时辰,咱们就在前头的冶城留宿,王伯伯说去他家名下的客栈入住。” 出发之前,他们的规划中只有自己家的一家子,可临到出发的前一日,王财主突然兴冲冲地进了家门,说要跟着他们一家迁居京城,正好一起上路。 王家买卖做得比不得戴家广,积攒的人脉门路也只在小地方有效,可抵不过人家夫妻俩家底还算厚实,在事关儿子的大事儿上也非常豁得出去。 他们夫妇严记着玄清大师说过的话,无论如何都势必要确保王长栓随时能往糯宝的跟前凑,在家闭门想了许久,决定把手头的买卖交托给信得过的人,一家三口跟着时家一起搬家。 不就是去京城吗? 就是去西北边关也要一起去啊! 只要是对自家儿子有好处的事儿,天涯海角他们一家也必须跟着去! 两家缘分不浅,又是危难中互相扶持走过的患难之情,时野没多纠结就点头说了好,王家的车队就走在他们的后头。 老爷子想到王家父子有些好笑:“这家人有点儿意思,是可以结交的。” “既然是你王伯伯主动提了,那就按他的意思办吧。” 尽管戴鸿云也事先做了安排,临时改动一下也不算什么。 王家只是地方乡绅,论如今的地位和职权远不能跟时野相比,可人家既是不嫌你贫时不堪,那也不能在复起时就漠视人家的心意。 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 时闻宣去传话了,不喜骑马坐在车厢里的王财主面露欢喜,当即就拍着胸口说:“好好好,等会儿到了地方,也让我好生尽一尽地主之谊!” 憋了半日的王长栓激动地蹦起来:“那我是不是能去找糯宝玩儿了?” “我现在就想去!” “你着什么急?” 王夫人哭笑不得地摁住自家儿子,笑着说:“还在路上走着呢,摇摇晃晃的也不安全,等着到地方了再说。” 她说完看着自家同样如释重负的相公松了一口气。 “你看吧,我就说时家不是那样的人,你是不是多想了?” 王财主苦笑道:“夫人这话说得,我能不多想吗?” 放在之前,是他们家有意拉时家一手,可现在不一样了。 戴家豪富,时野握着实权,在村里县城还算说得出名号的王家合在一处就是不起眼的蚂蚱,横竖来论都是他们一家高攀。 而且他家还有个指望着糯宝才可得安宁的孩子,两家门第悬殊太大,他能不慌吗? 王财主叹完气又控制不住雀跃:“说来也是运道,咱们当时跟时家起了龃龉误会,多亏是说清了来往不错,等入了京城,咱们再试着把买卖往外做,说不定就能从地方乡绅也做出戴家的豪横呢?” 王夫人想着也有些想笑,话没出口就听到软乎乎的声音:“伯伯,婶婶!” 她惊讶地掀起车帘:“糯宝?” 糯宝坐在旺财的背上对着车厢招手:“长栓哥哥呢?” “婶婶能让长栓哥哥下来陪我玩儿吗?” “糯宝我在这儿呢!” 王长栓兴奋地探出脑袋,不等马车停稳就果断往下爬。 “糯宝你等我!” 旺财已经长大很多了,小马驹似的壮,一力驮起两个娃娃轻松得像是驮了一片羽毛。 王长栓揪着旺财的毛毛哈哈地笑,时不时还蹦下去给糯宝揪朵儿花拔根草,糯宝跟他打闹着比在车厢里有趣,在旺财时不时发出的呜呜声中终于看到了冶城的城门。 王财主尽管之前不确定时家人是否会接受自己的示好,可还是提前做了安排。 城门口有人等着迎,到了客栈也不用他们自己动手。 他拉着时野说:“时老弟,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跟底下人说,这是咱家的产业,到了地方只管住得舒舒服服的,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时野被他的热情扑了一脸,急忙拦住要叫人去开好酒的王财主说:“不用这样,咱们明日还赶路呢,可不能在路上醉酒耽误。” 瞧他似乎有些遗憾,时野失笑道:“此去京城路途迢迢,到了京城以后也多的是来往的时候,王大哥何必如此心急?” “咱们休整一晚明日出发,路上不必过多费心,等到了京城定下来,何愁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喝酒?” 王财主转念一想也是,抚掌笑着说:“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你先把孩子们带进去,我去跟后厨的叮嘱几个合心意的菜!” 时野一下没拦住,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蹿进了后厨。 他无奈一笑,正准备转身把门口的孩子们叫进来,却看到糯宝冲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神色似是有异。 “糯宝?” “嗯哼?” 糯宝应了一声没回头,时野走出去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奇道:“糯宝,怎么了?” 糯宝在数双关心的眼神中啧了一声,一言难尽地说:“爹爹,王伯伯把客栈开在这里,生意是不是特别不好啊?” 时野愣了愣,错愕道:“怎么想到这么说?” 糯宝眯眼看着不断从地上朝着一个方向搬运金火之气的满地小鬼,口吻复杂:“这财都被搬走了,那还能有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他们还真的见鬼了?! 饭桌上,热情到恨不得把客栈底子都掏空出来待客的王财主听到糯宝的话,苦大仇深的长长叹气。 他苦着脸说:“可说呢,这就是生意不好啊!” 王家的产业遍布这一带的很多地方,大多数其实都还做得不错,不说财源广进,可起码也能持续下去不亏本。 唯独在这里的不一样。 王财主忧愁道:“我在这里开了一家客栈,一个饭馆,还有一间粮食铺子一个布庄,前前后后养了十几个人,前几年的状况还好,可最近三年就转了风向,每月的进项连本都收不回来。” 客栈的管事满脸惶恐,生怕会遭了办事不力的谴责,苦着脸说:“东家,能想的法子咱们都想过了,可客人打门前路过就是不肯进来,哪怕是进来了的,最后不等坐下也会出去另找地方,咱们也属实是没办法了。” 降低价格,送菜送酒,甚至打出了全城的最低价,拿出去还是吸引不到任何客人。 王财主对此心知肚明,摆手敷衍道:“我知道,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 “行了,这里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他有不想让人听的话跟糯宝说,把人打发走的时候还算气定神闲,可等闲杂人等一走远,立马就忍不住了。 “糯宝,你刚才那么说,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他想到这些年在此处亏损的银子,无奈地说:“本钱已经砸下去了,生意不好也转手不出去,就只能是在这里继续空耗着,横竖都没招儿了。” “你要是看出什么来了,可不能跟伯伯藏着掖着。”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朝着糯宝凑近,用手掩在嘴边小声说:“是不是这几家店的风水有问题?还是别处出了什么差错?糯宝你跟伯伯说实话,要是生意能见着回转了,伯伯赚的银子分你一半!” “不,分你七成!” “糯宝还小呢,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时野哭笑不得地把悲愤莫名的王财主拉开一些,正想找个由头打岔,糯宝就扒拉着自己的小碗问:“王伯伯,城里是不是有些店生意特别好啊?” 她小手朝着外头指了指,说:“特别是开在西南向的那种?” “哎呦,你怎么知道?” 王财主一拍大腿激动地说:“西南边儿开了几家类似的铺子,还是在我后头开的,这几年就那边的生意最好!” 他想到别人家的铺子客源络绎不绝的热闹,难掩艳羡,口吻发酸:“你们是不知道,我起初还以为是人家有什么咱家有不起的特色,这才能把客人都吸引过去,为了探清敌情,我还特意乔装打扮过去查看过,可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啊!” 从外表上看,那些生意极好的店铺也就是寻常的客栈和布庄,甚至连米粮布料的价格都比他家的贵了不少,货色也都是差不多的,看不出分别,可人家的生意就是好,让人嫉妒的好。 糯宝听完无声撇嘴,含糊不清地说:“咱们明日才走是吗?” “对啊,糯宝你是不是想说啥?” 面对王伯伯充满期待的眼神,糯宝咳了一声说:“我再看看,再看看。” 她说是再看看,可一顿饭却惹得王财主一整个魂不守舍。 吃过饭,糯宝表示自己暂时不想回房间休息,对此同样心有好奇的人也跟她一起坐在了客栈门口。 然后就在王财主热切的目光下,发生了让人极难理解的一幕。 路过的旅人大多都不抬头看近在咫尺的客栈,目不斜视的径直走过。 有一个好不容易扭头看了,不等期待已久的王财主发出招呼的热情声音,就中邪似的脚下站定,头也不回地转走了。 王财主抬起的手找不到可迎接的客人,失落又绝望地沮丧了脸。 “糯宝,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戴鸿云也好奇地说:“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双方的对比真如王财主所说,他也很难理解为何王家的生意就是不行。 按理说,同样的买卖买家对比的就是价格和质量,只要这两样跟得上去,就不会有做不起来的生意。 他刚才吃过饭还悄悄去王家同样没有客人的布庄粮店看了一眼,里头摆在明面上的货的确是挑不出毛病,怎么就死活没有客人呢? 糯宝托着腮帮子啧了一声,指着地上说:“看到那些了么?” 戴鸿云狐疑转头,定睛细看。 “糯宝,那不是青砖吗?” 砖块有什么好看的? 糯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后这么多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都是看不到的,索性拉起戴鸿云的手说:“小舅舅,把眼睛闭上。” 戴鸿云依言照做,下一秒就察觉到糯宝的小手从自己的眼皮上滑过。 糯宝画完了他又去拉王财主:“王伯伯,闭眼。” “大哥,三哥,你们也把眼睛闭上。” 被叫到的人闭眼的时候还不理解是为什么,第一个睁开眼的戴鸿云看到地上的东西惊得嗷呜就是一嗓子。 “天爷啊!这都是些什么鬼?!” 他惊得吱哇乱叫蹦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扶住他的时闻宣成了下一个受害者。 “妈呀!救命!” “菩萨啊……” 王财主面无人色地看着地上的幻象,绝望地尖叫出声:“救命啊!见鬼了!” 原本还一脸莫名甚至还有些期待的人瞬间炸锅。 “嘘。” “嘘嘘嘘!” 糯宝毫无防备被受了惊吓的时大哥双手高举到了头顶,沙袋似的被举得四肢悬空。 她看着面色大变原地跳脚的几人,哭笑不得地说:“早说害怕呀,早说我就不让你们看到了。” 时大哥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看得见但是还算冷静的人,顶着一脑门的冷汗一动不敢动。 他深深吸气压下到了嘴边的咆哮,僵硬地说:“糯宝,这都是些什么?” 糯宝就着被举飞的姿势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小鬼呀。” 时大哥勉强维持镇定的嗓音直接劈叉:“小鬼???” 大白天的他们还真的见鬼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她会不会害怕? 糯宝低头看了看,无奈道:“对呀,就是见鬼了。” “准确的说,也不能都称之为鬼。” 她实在是被这几人的惨叫刺得耳膜颤颤,索性挨个在眼皮上再抹了一下,刚才看到的一幕瞬间消失,吓得直接挂在时闻宣身上的戴鸿云怀疑人生似的用力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说:“这……这就没了?” 时闻宣浑身僵硬当了挂人的树枝,左手一个戴鸿云右手一个王财主。 他听到这话狐疑地说:“是消失了,还是我们看不见了?” “那些东西是不是还在?” 他刚说完,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的王财主又叫了起来。 “鬼啊鬼啊!” “娘啊我见鬼了!” “嘘。” 糯宝忍着笑在嘴边竖起手指,强行把可怜的王财主的惊恐压下去,还安抚似的揉了揉自家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就浸湿了冷汗的头发。 “大哥,没事儿的,你放我下来吧。” 时闻素还是不太放心,可四下看了一圈除了四周不解的眼神和怀疑的打量外再无其他,只能是硬着头皮把糯宝往下放。 可他还是不敢把糯宝放在地上。 他跟怕小兽会受到伤害的猛兽似的,警惕又紧绷的把小小的糯宝团成一团塞进怀里裹好,就连肩背都呈现出了防备的紧绷。 看样子看似最淡定的大哥其实吓得也不轻。 糯宝没忍心再在这时候去踩大哥敏感的神经,抱着他的脖子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还没开口身后就响起了时野古怪的声音。 “你们怎么了?” 他们本来是在楼上休息的,可谁知坐得好好的,突然就听到了接二连三的惨叫。 这里出什么事儿了? 戴鸿云惨白着脸回头,要哭不哭地叫了一声:“姐夫……” 时野悚然一惊。 “不是,你们到底是……” “我们好像也没什么事儿,只是……” 时闻素一言难尽地指了指门外的空地,口吻艰难晦涩:“好像白日见鬼了……” “什么玩意儿?” 紧随其后的时闻墨微妙地皱眉:“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时闻素空白着脸不知怎么接话,饱受惊吓的王财主带着哭腔出声:“真的啊……我们真的是见鬼了……” “好多好多鬼啊……” 他们说的话支离破碎,能拼凑出的真相更是让人不敢相信。 出于不想再让他们抱团惨叫惹得人人侧目的想法,时野顶着一头雾水,把这几个吓得走路都顺拐的人一起叫进了后院。 后院里,老爷子听了全程,惊讶地吸了一口凉气。 “见鬼?” “这是怎么回事儿?”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汇聚在糯宝的身上,糯宝咳了一声把控制不住的笑压下去,正色解释道:“是五鬼运财术,我们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个。” “五鬼运财术?” 不同于年轻人不懂这些的茫然,老爷子年轻时是听说过这种歪门邪道的。 他皱眉说:“你是说,王家的生意不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故意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作怪?” 糯宝点头。 “可以这么说,不过看地上那些小鬼的痕迹,受影响的肯定不止王家。” “王伯伯,是不是?” 吓得魂不附体的王财主眼泪花都还在眼里打转,无比后悔自己因为好奇冲出去看了一眼。 他吸了吸气把要流不流的鼻涕吸回去,哆嗦着嗓门儿说:“是……是啊……” “城里很多家的生意都不好,只有西南那边的一片才有些人气,可……可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啊!” 这年头做买卖的偷奸耍滑是常有的事儿,可用这种手段就很过分了。 而且他之前也从未听说过啊! 老爷子半信半疑之下又有些好奇。 他斟酌半天站起来,小声说:“糯宝,你是能看得见那些东西是吗?” “能呀。” “那你能让外祖父也看看吗?” 老爷子年纪大胆儿也肥,没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我只是听说过,还从未见过呢。” “你也让我长长见识。” “还有我。” 时闻墨举起手说:“我也想看看。” 二哥哥看看倒是不打紧,可老爷子…… 糯宝迟疑道:“外祖父,大哥哥他们都说很吓人的,真的要看吗?” 小舅舅现在舌头还没拉直呢,整个人抖得像筛子。 他都吓成这样了,万一把老爷子吓出点儿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老爷子不以为意地嗐了一声,摆手说:“他们的胆量能跟我比吗?我可是你外祖父,我才不会被吓着呢!” “走走走,快带我去瞧瞧!” 老爷子兴冲冲地拉着糯宝往外走,时野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跟之前的操作一模一样,糯宝的手指自每个人的眼皮上滑过,最后换来的是几张惊愕到惨白的脸。 时野还算是镇定。 他单手紧紧地抱着糯宝,声线紧绷:“糯宝,这……” “这就是我说的五鬼运财术。” 糯宝指了指地上堪称是不堪入目的小鬼残肢,听不出任何情绪地说:“只是设立这个术法的人大约是道行有限,使用不全,所以咱们看得到的大多都是残肢,如果是道行深的人来做,看到的就会是另外一幕,而且受此影响的也不仅仅是这些人了。” 影响较大的五鬼运财,不光是能把四周的财运都悉数转嫁到自己家,范围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扩大。 只是弄这些的人大约也没想到会被人看破,各种细节都做得十分粗糙。 她刚到门口就看出来了。 该见的世面见过了,时野沉默,时闻墨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扶着面无人色的老爷子僵硬着手脚往回。 见他们几人都这副神色,原本还有些好奇的时小五马上就闭嘴了。 果然,听自家四哥的不会出错。 在所有人都说好奇想看的时候,四哥说不看果然是对的! 时闻楮对此早有猜测,端起准备好的热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视线落在糯宝的身上。 “糯宝,你平日都能看到这些脏东西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糯宝眼中看到的世界岂不是跟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在糯宝自己一人的时候,她会不会害怕? 第二百一十五章 鬼比人都努力! 糯宝听出四哥哥话中的沉沉,晃了晃小脚笑嘻嘻地说:“能看到呀,但是我又不害怕。” 她早就习惯了,而且外邪对她无害,看见了也全当是小热闹。 时闻楮不是很放心地说:“真的不怕?” 糯宝点头肯定:“我不怕,要怕也该是那些东西怕我。” 时闻楮闻声脸色好看不少,哆哆嗦嗦抖得牙齿打颤的王财主也终于在这时候缓过来了。 他含着热泪用力擦了擦眼角,一时也分不清擦在袖子上的是冷汗还是眼泪,嗓门儿还在颤颤:“糯宝啊,那五鬼运财到底是咋回事儿?那玩意儿能解吗?” 要是不能解,他现在就关门大吉来得及吗? 发财事小,保命事大! 什么也不能耽误他活着! 糯宝见他被吓破了胆儿的样子噗嗤乐出声来,踩着凳子露出个神秘兮兮的小表情,充满引诱地说:“要不咱们晚上找出去看看?” 目前只是大概看出个方向,具体是把从别人家强行抢夺走财运送进了哪家门里还不清楚,可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她说得兴致勃勃,空气却为此陷入了凝滞。 时闻素强撑着身为大哥的镇定,一言难尽地说:“一定要去看看?” 糯宝点头:“当然啊,不看看怎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大哥哥你不觉得,那些小玩意儿在地上吭哧努力的样子,很像是搬运食物的小乌龟吗?还是会排队的小乌龟!” “小乌龟???” 魂不附体的戴鸿云满是惊悚地瞪圆了眼,绝望地说:“糯宝你管那些残肢断臂独脑袋叫小乌龟?!” 谁家小乌龟长那么一副要人血命的样子? 糯宝不太懂他的惊恐,眼中跃起的好奇几乎在闪闪发亮。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说:“我觉得还挺可爱的,比看蚂蚁搬家有趣。” 毕竟蚂蚁都是黑漆漆的,没有这么多令人惊喜的奇形怪状,多看几眼还是五鬼运财比较有趣。 全场大人瞬间哑然无话,糯宝继续怂恿:“看看嘛,咱们就去看看。” “等看看回来再顺手把阵眼毁了,要不了多久王伯伯这边的生意就能好起来了。” “你们难道不想帮王伯伯改善生意吗?” “王伯伯你真的想一直这么亏损下去吗?” “那可是被夺走的财运啊!财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被人夺走呢?” 糯宝说得痛心疾首,老爷子听了个面色青紫交错。 他扶着时小五的手站起来,故作镇定地说:“我年纪大了,赶了一天的路禁不起折腾,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看热闹开眼界也是要控制限度的。 看看就得了。 老命还需魂附体,老爷子还是想活。 老爷子带着一身说不出的后悔迅速回了房间,王财主哭丧着脸也要溜。 “罢了罢了,这店其实不开也罢。” 他抓着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王长栓说:“糯宝啊,伯伯还是想长命百岁的,你长栓哥哥也想活。” 王长栓满脸不甘心的被两腿发软的亲爹揪走,时闻墨沾满冷汗的手也牵起了王雅穗的袖子。 他挤出一抹笑说:“糯宝,你二嫂路上累着了,我晚上要给她做宵夜。” 换言之,我不去。 坚决不去。 糯宝视线转到眼里全是惊恐几乎和时闻宣抱在一起的戴鸿云脸上,话音里全是跃跃欲试:“小舅舅,三哥哥,那咱们去?” 戴鸿云苦着脸刚要拒绝,糯宝就略似伤心地瘪嘴,声音也委委屈屈的:“小舅舅,你们一个都不陪我去的吗?” “糯宝只是想去看满地的小乌龟,你们不去的话,爹爹和娘亲也不会让我去的。” “小舅舅,糯宝想看……” “可是我……” “小舅舅……” 糯宝不死心地抓住他的袖子晃了晃,戴鸿云被晃得匀了脑浆子,魂儿在头顶飞嘴在下边追:“陪你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糯宝,你选中的幸运儿一定要是我吗?” 还有这么多人呢,为什么非得是他?! 糯宝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小舅舅哇,小舅舅难道不喜欢糯宝吗?” 戴鸿云看着眼巴巴的外甥女说不出拒绝的话,挣扎良久做了个违背良心的决定。 他满脸赴死的决然,咬牙攥拳:“行!” “我舍命陪君子!去!” 时野本来是打算说要不自己去也行,可听到他这么说了,就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一个靠谱的挨着就行。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去长见识。 时闻宣是怂的,但也是实实在在的莽。 见有人挑头了,他立马就说:“我也去!” “糯宝,我和小舅舅还有大哥陪你一起去!” 没打算开口的时闻素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时刻记挂自己的三弟,嘴角无声抽搐。 “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事实证明,他有的不仅仅是坑哥的好弟弟,他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好妹妹。 在唯恐天下不乱的弟弟妹妹的簇拥催促下,夜色渐浓时,他们一行人沐着家人同情怜悯的目光走出了客栈大门。 清冷的月光下,糯宝的手中多了个滴溜溜转动的玉佩。 她小手转动起了个势,玉佩在半空中隐隐发亮,从远处看不真切的话,就像是个飞在前头带路的小灯笼。 糯宝坐在旺财的背上小手一挥手,气势汹汹地说:“出发!” “嗷呜!” 旺财迈着腿往前奔,被迫跟随围观的三人紧随其后。 戴鸿云一边跟上一边心惊胆战地往地上看:“这地上怎么瞧着像是有条黑线?” 一开始像是错觉,可随着他们走的距离越远,黑线的粗度和长度好像就在无形加长加宽,活脱脱像个指路的路标。 糯宝回头看了一眼,哦了一声说:“这个呀。” “这是小鬼运财时爬过的路。” 正想伸手去摸一摸的戴鸿云被雷劈中似的瞬间呆住,糯宝若无其事地说:“不要踩到哦,踩到会倒霉的。” 戴鸿云展现出了极其高超的条件反射,唰一下就挂在了时闻宣的胳膊上。 时闻宣身上挂了个人也走得极稳,吸了吸鼻子小声说:“糯宝,我怎么感觉冷飕飕的?” 糯宝眨眼笑了:“三哥哥,你真的想知道吗?” 时闻宣没反应过来,愣头青的啊了一声:“不然我问什么?” 一直沉默的时闻素像是猜到了什么想阻止,可他的捂嘴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入夜交错鬼夜行,在这里赶路的又不只是我们。” 糯宝在时闻素呆滞的目光中指了指四周,口吻很是唏嘘:“要不怎么说人生来艰难呢?” “这都当了鬼了,大半夜的还要努力。” 准确的说,这些鬼比活着的人还要下力气呢! 晚上都不带歇的! 她刚说完,四周卷起的冷风好像就更重了几分,就像是对她的回应似的,风里隐隐还有了呜呜声! 本就软了脚的戴鸿云绝望地手脚全上挂在时闻宣的身上,看着无处落脚的地面,因为看不见生出的恐惧彻底陷入崩溃。 “天爷啊!” “我想回家!!!”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胳膊腿儿在哪儿自己去找啊! 为了保护家人的身心健康,糯宝很识趣的不说话了。 再详细介绍的话,她可怜的小舅舅大概就要晕过去了…… 可她不说,总有人忍不住想问。 时闻宣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井口,奇道:“糯宝,咱们不是来找五鬼运财的源头吗?来看这口井做什么?” 戴鸿云条件反射地想去捂他的嘴,可时闻宣的劲儿实在是大。 他靠着劲儿大愣是挡住了戴鸿云捂嘴的攻势! 糯宝扯了扯旺财的耳朵,指着那口进进出出忙碌不停的井口说:“这就是源头了。” 遇水生财,井口更是连接阴阳两道很重要的介质。 借助水井而生成的阵法,哪怕是粗糙一些也会被井口天然附带的阴冷之气修饰。 换句话说,有个好的根基辅佐,再粗制滥造的邪门歪阵也可生效。 这里的破阵就是这么形成的。 时闻宣按耐不住探头看了一眼井底,微妙道:“可这井看着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啊。” “真是在这儿?” “三哥哥想看看吗?” 糯宝笑嘻嘻地说:“那你过来,咱们一起看。” 时闻宣面色一僵没来得及拒绝,旋转飞在半空的玉佩滴溜溜一转朝着他的眉心一贴,冰凉之意顿袭遍体,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就大不一样了。 满地啊…… 当真是满地乱爬的啊…… 一个叠一个三个摞两个的残肢断臂,大大小小的脑袋球似的朝着这边滚,噗通噗通的耳边好像还有回荡开的水声。 咔嚓一声。 他搭在井口上的手无声蜷紧,井口上的青石愣是被掰断了一块儿。 青石在他的掌心里被捏碎成粉,时闻素和戴鸿云默默靠紧站在了一处。 糯宝十分体贴地说:“小舅舅,大哥哥,你们要看吗?” “不不不。” 戴鸿云摇头的动作剧烈到恨不得把自己的脑浆子甩匀,答得不假思索:“我真的没这么好奇,算了算了。” “你和你三哥看就行了,我们不看。” 糯宝有些遗憾地嗐了一声,抬手将玉佩收回,围着井口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在井附近的两家人门前。 “擅驱阴物窃取他人之财,还真是够胆儿大的。” 也不怕遭了反噬报应。 她嘀咕完原地起阵,小手花里胡哨地转了一圈,从她掌心飞出的微光在半空中化起一阵清风,顺着井口的方向就开始滑动。 风声过,在时闻宣眼中的画面开始发生变化。 之前在地上一个劲儿朝着井口涌动的肢体和脑袋受到了什么感召似的,前进的动作纷纷顿住,眨眼间就迷失了方向。 明明不是人,他却在此刻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迷茫。 “这……这是怎么了?” 时闻宣狠狠咽了咽口水,错愕道:“怎么都不动了?” “因为累了呀。” 糯宝双手交叉指尖落出细碎的光点,叹道:“本该是寻魂投胎的魂体,却被人用碎魂之法圈禁在此,日夜不歇被束缚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累?” 虽说这些不能称之为人了,可也没有这么欺负鬼的! 糯宝眸色一凛手上的动作快到带出幻影,在光影交错间声调渐凝:“都愣着做什么?” “还想被圈着做苦工啊?你们被趋势没够?”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地上卷起的冷风大了些,时闻宣目睹眼前的变化,一个没忍住从井口上又掰了拳头大的一块石头下来。 残肢断臂缺脑袋在风声中六神无主地开始碰撞,有的碰在一起融合成一体,有碰错了的慌忙又蹦去了别处。 时闻宣叹为观止地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这还有找错胳膊拼错脑袋的?” 当了鬼以后这么容易糊涂的吗? 糯宝眼里闪起点点揶揄,玩味道:“谁说不是呢?” 要不是一群糊涂鬼,至于安安分分让人驱使了这么长时间? 她说完头疼地抓起玉佩朝着一个满地乱滚的脑袋砸了过去:“说你呢糊涂蛋!” “你胳膊腿儿在哪儿自己去找啊!在这儿滚这么多圈,是想把地上的尘都吃到嘴里去吗?肚子都找不见你在嘴里存宝呢?” 糊涂脑袋好像有些尴尬,原地停顿了一刹圆润滚走。 糯宝发愁叹气:“这可真是……” 凭本事混来的悲惨遭遇。 小风嗖嗖地刮了一会儿,在糯宝逐渐失去耐性之前,这些糊涂蛋可算是拼凑出个人样儿了。 出乎时闻宣的预料,之前面目可怖的残肢碎魂拼凑在一处以后,瞧着魂体虽是多几分活人没有的虚幻,可瞧着分明就是人的模样。 没有怪异奇志中描述可憎可怕,也不青面獠牙令人望之生惧,大大小小的挤在一处,脸上还带着肉眼可见的畏惧和紧张,这好像也不可怕了…… 他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指着距离自己最近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个球的小娃娃,声调莫名发哑:“不是,这么小的?” 就这看起来最多五六岁的孩子,早夭后就这么被恶人圈在这里当了恶鬼?! 糯宝一言难尽地点点头,冲着小娃娃招手:“你过来。” 小鬼娃哆哆嗦嗦地左脚绊了右脚,扑一下倒在地上采取了最熟悉的方式:他是滚过来的。 糯宝嘴角一抽,耐着性子说:“几岁了?什么时候被圈在这里的?还记得生前发生过什么事儿吗?” 小鬼娃趴在地上,认真想了半天摇头:“不记得了。” 死的时候还小呢,不记得不记得。 糯宝也不着急,转头问起了另外一个大点儿的:“你呢?你也不记得了?” “我我我!我记得!” 一个瞧着大约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飘出来,激动地说:“我记得是怎么回事儿!” 他穿着一身白衣瞧着还挺文秀,飘到糯宝的跟前挤歪了地上的小鬼,还顺手把皮球似的小鬼抓了起来。 虽然他是抓起来,反手朝着后头空荡的地方扔出去…… 糯宝看着被扔出去在地上再度滚成球的小鬼啧了一声,忍着笑说:“呦,还有不糊涂的。” 她示意旺财过来趴下当了毛凳子,坐下晃了晃小脚说:“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第二百一十七章 那个谁,你舌头掉地上了 少年愤怒得扭曲了鬼脸,在呼啸的风声中说起了被尘封的往事。 他们都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在找买家的途中,要么是因为想逃跑被打死了,要么就是运气不好直接病死了。 枉死在外的冤魂无人引渡就会困在原地,再加上早夭枉死时怨气堆积,人贩子藏身的地方阴气渐重,慢慢的被困在那里的鬼魂就有了作祟的能力。 可既然是敢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缺德的人怎么会毫无准备? 不等他们能成气候,为首的人贩子就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道士,把他们全都一股脑收了。 跟人贩子来往密切的道士也不是什么好人,收走了这些小鬼以后非但没设法超度,反而是找到了有心想生偏门财的人,设阵把他们都困在了这口井里。 若只是利用小鬼运财也就罢了,可那道士心狠手辣,为断绝后患甚至还用了碎魂之法。 想到被碎魂的痛苦和被困在此处的浑噩,少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起黑气,面目也逐渐变得狰狞。 冷风卷起,原本不足时闻宣高的少年身形突然暴涨,赤目青脸,周身卷起的都是黑气,身上的衣裳变得破烂漆黑,露出的皮肤和脸上全都是可怖的烧痕。 浑身烂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腐肉之下隐隐可见白骨,这下是真的有了恶鬼的模样! 时闻宣心头狠颤下意识地挡在了糯宝的前头,可糯宝却只是面上笑意变淡,指尖也跃起了一点微光。 “小东西,你最好老实点。” 她微微眯眼,明明是最稚嫩的话声,字里行间却仿佛带出了无尽的寒气。 “你要是不听话的话,我真的会让你魂消魄散的哦。” 救鬼是顺带,灭鬼也不是难事。 敢在她的面前变祟作怪,她可管不得你生前到底有多惨烈。 少年在她的话声中若有迟疑,血口咆哮出的吼声也带着数不清的绝望:“你知道被困在此处有多……” “我知不知道重要吗?” 糯宝呵了一声站起来,冷冷地说:“我既然是来了,就没打算不管这事儿。” “可你要是不识趣在此处变邪灵为患,那我头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我……” “闭嘴或者是再死一次,你自己选。” 糯宝展现出的强势瞬间压倒了少年的戾气,在不能出口的挣扎中,他带着浓重的不甘吼了一声,暴涨到骇人的魂体也缓缓弱了下去。 时闻宣挡在最前头,还什么都看得清,短短一瞬的对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回头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果断把糯宝抱起来胡乱塞进了怀里。 糯宝感受着他几乎要从心口蹦出来的心,笑着摸了摸他满是冷汗的额头:“三哥哥不怕哦,不怕不怕。” 时闻宣苦笑长叹,紧紧地抱着她说:“糯宝啊,他刚才怎么突然就变了?” 原本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一言不合就变成恶鬼了呢?! 糯宝趴在他的肩头视线越过,听不出任何起伏地说:“那是他死时的模样。” 在场的这些小鬼头,乍一眼看过去好像都还挺有人模样,可实际上被打死毒死溺死的,被火烧死被掐死的比比皆是。 若是去了最外的这层伪装,个个死之前都是面目全非的狰狞。 糯宝说不出什么滋味地呼出一口气,掐指算了算,淡淡地说:“这阵我可以帮你们破了,你们是想直接被引渡归家,还是想先闹一场再走?” “闹一场?” 被镇压的少年惊愕地说:“可以闹吗?” 糯宝被气笑了。 “为什么不能?” 她抬手指了指靠近井边的这几家人,冷笑道:“他们虽不是直接业孽的祸首,可若无偏财歪路之心,倒也无人能想得到这样的手段。” 间接作恶也是作恶。 暂时找不到子那个杀千刀的道士和天打雷劈的人贩子,采取就近原则,能折腾一个算一个不也是挺好的么? 她眼珠一转小脑瓜中起了许多念头,搓着小手就兴致勃勃地说:“只要不出人命再添业障,你们想怎么闹都行。” “来来来,都过来出出主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生气的糯宝好说话得很,尊重小鬼头的意见,也积极采纳提议。 戴鸿云和时闻素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也听不见。 但是他们能看到时闻宣脸上精彩变幻的神情。 惊吓,错愕,再一次惊吓,然后变成了眼前的微妙。 戴鸿云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戳了戳时闻宣的胳膊说:“闻宣,糯宝和这些合计什么呢?” 时闻宣一言难尽地张了张嘴,语气古怪:“例如,怎么往这户主人的嘴里尿尿?” “啥玩意儿???” 戴鸿云见鬼似地瞪圆了眼,摸着下巴琢磨片刻,朝着糯宝的身边凑:“糯宝,现在是不是吓人了?” 糯宝从无数恶作剧的主意中分出一抹心神点头,不等戴鸿云说就拿着玉佩在他的脑门上点了一下。 变化是无声的。 但是凭空出来的画面就摆在眼前。 戴鸿云做好了大吃一惊的心理准备,见了满地的小鬼头,更多的却是不可言说的新奇。 他听了一会儿,然后果断撸起袖子,直接参与到了这场报复花样繁多的提议中。 “只这么吓唬吓唬怎么行?你们要手段更恶劣一点啊!不恶劣怎么叫报复?!” “来来来,我教你们怎么收拾坏人!” 戴鸿云脚底踩井口气势如虹,唾沫横飞激情四溢。 唯一一个没能参与进去的时闻素表情越发复杂,良久后对着糯宝诚实地说:“糯宝,大哥也想看。” 这正在说的到底是什么? 大哥也开始好奇了。 从一言堂到七嘴八舌,水井边说话的动静吵得街那头的狗都醒了,可距离最近的这几户人家却一点儿动静也没。 月上中空之时,这场令人口干舌燥令鬼心醉神迷的谈论终于结束了。 糯宝站直了腰板咳了咳,笑眯眯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按说好的办?” 为首的少年点头如捣蒜:“干干干!” 提供了无数好提议的戴鸿云不满道:“不许当着我外甥女的面说不好听的!” 少年马上一副受教的表情,戴鸿云满意点头。 “这样才是好小鬼嘛。” 要是小鬼头都长这副模样,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糯宝被自家小舅舅变戏法似的态度惹得好笑,拍了拍手把所有小鬼头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轻轻地说:“我会在你们的身上都留一道魂印,七日为期,在魂印的保护下,你们可现实体,这段时间除了不能出了这几家的大门外,在里头想做什么都可以。” 踩着饭桌尿尿,扯光人家的头发,甚至是入梦打人放火烧房子,只要不伤人命,被折腾的人能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就行。 糯宝顿了顿,在一众激动的目光中说:“七日之后魂印渐散,不想魂飞魄散的话,你们就得顺着我留下的气息来找我了,知道吗?” 刚才集思广益的时候,糯宝也都问过了,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也无归乡的执念。 那么让他们关上门闹上一场出出气,等闹完了就可以去找她引渡了。 她说完一众小鬼头疯狂点头。 全程沉默的时闻素见了,欲言又止地说:“那个谁,你舌头掉地上了……” 点头的动作倒也不用如此用力。 被叫到的小鬼头捡起舌头胡乱往嘴里一塞,对着提醒自己的时闻素还露出了个舌头挛成一团的笑。 时闻素见状心头无声微恸。 这些都还是孩子,要不是遭遇了那么多不幸,他们其实…… 糯宝没注意到自家大哥的异样,在月色下站起来举起小手:“好啦!” “小乌龟们!开始行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回去的路上没了来时的紧张害怕,戴鸿云甚至还起了闲聊的心思。 “糯宝,那咱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会遇上麻烦吗?” “麻烦?什么麻烦?” 戴鸿云忍不住厌恶咬牙:“就那个害得他们被困在这里的臭道士,还有故意设这种邪门阵法的人会不会再害他们?” 万一恶人去而复返,他们今晚上岂不是白忙活了? 此时早就错过了糯宝往日睡觉的时辰,她趴在大哥的怀里眼皮不断下坠,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含含糊糊的:“不会。” 那个臭道士有几分本事但是不多,而且一看就知道手法就知道是个惯犯。 这种惯犯往往不会在一个地方长期驻留,因为太显眼的地方不敢动这样的手脚,生怕被人看出来。 小一点的地方倒是没有被人发现的顾虑,可人少的小地方可靠歪门邪道挪走的财运有限,最多可供养得出一个这样的阵法,这样的坏事儿同一个地方做不了两次。 戴鸿云有些遗憾:“这么说的话,那个道士不会再回来了?” 糯宝打了个哈欠。 “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不过……” “他不来的话,咱们可以去找他呀。” 糯宝来了几分精神,跃跃欲试地说:“只要能把人找到,那就……” “可是咱们是要去京都,不是去找道士。” 时闻素怕他们一时上头忘了原有的计划,拍了拍糯宝的脑袋无奈道:“作恶之人自当为恶果所束,路见不平就罢了,若是为此耽误了本该要做的事儿,那就是因小失大了。” 如果此行是临时起意且没有目的地那也还好说,中途改一改初衷也不打紧。 可问题是他们不是。 时野奉旨入京述职是有时间限制的,在规定的时间内必须及时赶到,否则就是大不敬。 他们家担不起这样的罪过。 戴鸿云脸上闪烁起的兴奋瞬间消散,就连时闻宣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么说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之前没得真面目见的时候,只觉得满地的残肢脑袋瞧着实在可怕,可当知道这些小鬼都是为何变成这样的,恐惧就难免会化作同情。 时闻素说不清什么滋味地呼出一口气,捏着糯宝的小手说:“糯宝,水井里的门道既然是破了,那往后受影响的店家是不是就都没事儿了?” “是滴。” 糯宝心情不错地晃了晃脚,笑眯眯地说:“不当得到的好处会以更大的代价支付,那几家借邪法获得好处的人除了这几日的惊吓外,还会倒霉很久很久。” 时闻宣好奇道:“很久是多久?” “大概是……一辈子?” 糯宝回头望了一眼被阴气笼罩住的屋顶,一言难尽地说:“人死债可消。” “死人的好处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敢狂妄到用惨死的亡魂为自己的获取钱财,就势必要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除非是死,否则这些人活着的每一日面临的都会是无法摆脱的折磨。 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得到的福报。 听到一辈子三个字,心情复杂的几人总算是露出了笑。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恶人恶报就应该是这样! 他们回到客栈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特意早起等着他们的时野走了过来,看到趴在时闻素身上睡得安稳的糯宝眉心微皱。 “都处理好了?没出什么差错吧?” 戴鸿云两眼都是熬夜的血丝,情绪却亢奋得像是喝了假酒。 他没回答时野的话,反而是冲着两个外甥摆手:“你们送糯宝回屋睡觉,我跟你爹说说话。” 时闻素下意识以为他是有正事儿要说,从善如流地点头。 可他们刚走,戴鸿云强撑住的长辈架子瞬间烟消云散,拉着时野就激动地说:“姐夫,咱家糯宝可太厉害了!” “你是没看到糯宝有多威风!你过来坐下我跟你细说,我……” 刚绕过楼梯拐角的时闻宣头顶冒出几个问号。 “大哥,小舅舅这架势怎么……” “少见就新奇,有什么纳罕的?” 时闻素好笑道:“折腾一宿了,你赶紧去休息,不必管他们。” 晚归的人抓紧时间补觉,在戴鸿云不遗余力的强调和宣传下,昨晚睡得战战兢兢的人今早起来都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时闻墨给妻子倒了一杯水,凑趣道:“早知这么有意思,我就该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是啊。” 王财主叹道:“这么大的场面,没看到还怪可惜的。” “对了,你是说我昨日在门口看到的多是些小娃娃?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 戴鸿云说得口干舌燥,灌了一大口水愤怒地攥拳:“可不是么?” “好好的孩子,若是养在家中也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可愣是遭了人贩子的毒手,最后成了恶人手里作怪的物件。” 要不是他们凑巧来此被糯宝撞见了,这些成了残魂野鬼的孩子,岂不是要被驱使奴役到魂飞魄散才算终止? 其心可诛! 王财主自己遭过孩子丢了的苦楚,对人贩子的痛恨简直是刻入了骨子里。 他黑着脸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咬牙说:“简直是欺人太甚!” “有什么歹心不敢冲横的来,只敢对无辜的孩子下手,要我说拐卖好人家孩子的就都该死!最好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戴鸿云用力点头附和,刚想再说几句,王财主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站了起来。 “都说鬼魂享的是香火供奉,可无家归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少了香烛纸钱,到了阴间也是要遭罪的,那些娃子岂不是从死到现在都没享过一丝香火?” 戴鸿云愣了下,茫然地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可是……” “那还等什么啊?” 王财主着急道:“赶紧把香烛元宝支起来,烧了那些可怜的娃也能换件体面的衣裳穿啊!” 他是个急性子,说完就急着去办。 戴鸿云本来是打算叭叭完了就去补觉的,可转念一想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一拍手也跟了过去。 “王大哥!我跟你一起弄!”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他们发财,咱们也发财呀 “哎,你们这……”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拦了一下没拦住,转头看着时野无奈道:“在此耽搁一日不会有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 时野扶着她坐下,轻声说:“多歇一日也好。” “闻素他们回来得晚,让他们借机在屋里多睡会儿。” 他正想说去后厨给戴红柳做点儿顺口的,谁知戴红柳听完这话就说:“那我就放心了。” “你自己坐着,我去帮他们叠元宝。” 都是苦命的孩子,谁听了能不心疼呢? 戴红柳带着同样有这意思的王雅穗一起去了,很快叠元宝的队伍里有多了老太太和王夫人。 糯宝睡醒出来,看到的就是险些累成了小山的纸元宝。 老太太年纪大不影响动作利索,薄薄的纸在她的手里翻飞上下,嗖嗖出来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元宝。 另外几个人的动作更快些,像是生怕自己叠得慢了,那些受罪的孩子就要多饿一顿的肚子。 时闻楮看到糯宝,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抱她:“睡醒了?还困不困?” 糯宝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摇头:“不想睡了。” 说完拉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听小声儿还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四哥哥,肚子打鼓。” 孩子饿了。 时闻楮一下就被逗笑了。 “猜你这时候也差不多该饿了。” 二哥做好早饭的时候本来是想去叫她起来,可老太太看着戴鸿云红彤彤的眼睛,心疼外孙女儿熬了个大夜,愣是摁着没让人去吵。 时闻墨也拍拍手说:“这边纸的灰大,闻楮你带着她去那边坐着,我去把灶上温着的吃的端过来。” 同样被饥饿唤醒的还有时闻素和时闻宣。 他们几个围着勉强凑了一桌,糯宝边吃边往越来越多的元宝山上看:“四哥哥,这都是给谁的呀?” 无缘无故的,折这么多纸元宝做什么? 时闻楮属于全程都控制住了好奇心的那个,所以既不知吓人的厉鬼什么面目,也不得而知可怜的小鬼头又长了什么模样。 他评价此事的态度绝对称得上是公正。 他说:“小舅舅回来说你们昨晚见到的那些小家伙可怜,王伯伯提议给他们烧一些纸钱元宝香烛,也免得他们继续受苦。” 为这事儿,能调动的人都动起来了。 可见在场的心都还挺善。 糯宝没想到是为了这个,愣了下好笑道:“那咱们岂不是要发财了?” “发财?” 时闻宣哭笑不得地说:“糯宝,不是咱们发财,是他们发财。” 纸叠的元宝大摞的纸钱可不是他们能用的。 准确的说,出钱买这些的人还在破财呢。 糯宝故作神秘地晃了晃手里的小勺子,弯着眼说:“他们发财,咱们也发财呀。” “三哥哥你别不信,这财咱们肯定是要发的。” 桌边的几个人谁也没听懂这话是几个意思,不过也都没往心里去。 说到底长辈带着做这些事儿,为的只是求个力所能及的心安,别的还当真是没人顾得上去多想。 在所有人不懈的努力下,暮色降落后制作出的元宝成功堆成了山尖的模样。 老太太忙活了一日精神头极好,正准备让人去找炭盆来烧的时候,面露迟疑:“糯宝,直接烧管用吗?要不要叫谁的名字还是做什么法子?” 民间习俗,给过世的亲人焚烧纸钱时还要叫名字,要分大小堆,免得弄错成了无主冥币,最后被路过的孤魂野鬼抢了过去。 可她们只知道那是一群可怜的娃娃,也不知道谁叫什么啊。 糯宝揪着一个小元宝在手里转了转,不以为意地说:“不用,圈个圈出来,他们自己知道怎么分的。” 忙得满头大汗的王财主说:“那在我这铺子的门前烧行吗?还是要去那个井口?” 糯宝本来想说这里就行,可转念一想那些小鬼头现在说不定忙成什么样儿,干脆就说:“咱们过去吧。” “那边收款距离近。” “行!” 折叠好的元宝撕开的纸钱装成了大筐大筐的,被鱼贯而出的人抱着朝着水井走去。 说来也是奇怪,不是中元不是年根,他们带着这么多祭祀的东西从街上堂而皇之的走过,全程却没有人转头多看。 时闻楮抱着糯宝,注意到她腰间的玉佩在隐隐发亮,好笑道:“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是因为你的宝贝在发光吗?” 糯宝害羞似的往他胸口一扑,嘿嘿笑着说:“四哥哥好聪明啊。” “师父说,人群居而行不可太异类,做些别人不能理解的事儿,最好是躲一躲别让人发现,不然会挨骂的。” “四哥哥,师父教的糯宝都记住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时闻楮笑着说:“是啊,咱家糯宝是最厉害的。” “你师父说的不错,往后也要好好记住了,尽量不要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告诉别人你会什么,好吗?” 糯宝的特殊一直让他很担心。 既担心她会为自己的能力被迫承担起可怕的责任,也担心她的与众不同会引来坏人的觊觎。 显然,玄清大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时闻楮说不出什么滋味地呼出一口气,摸着糯宝的后脑勺说:“若有能力可保护弱小,那身为强者自然是义不容辞,可保护别人的前提是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无论如何,糯宝都要记住,一切都以自己为先,因为没有什么人或是东西会比你更重要。” 糯宝似懂非懂地点头,到了水井边时闻楮的眉心就是无声一跳。 这里好像太安静了。 四周都住着人家,这个时间正好是吃过晚饭的点儿,按理说不该这么安静的。 糯宝察觉到他的疑惑,拿起玉佩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碰,说悄悄话似的凑在他的耳边说:“今天人太多,只让四哥哥悄悄看哦。” “四哥哥别怕,他们现在都可像人了,一点儿都不吓人!” 时闻楮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特殊待遇,愣了下哭笑不得的想说不必,可抬头入眼看到的就是一层淡淡的雾气。 这层雾气像是笼子似的,把这几户人家的房子都笼在了里头,让人看不真切里边是什么情形。 糯宝见他神色有异,小声说:“这是困阵。” “有了这个东西,小鬼头们在里边怎么闹都行,外头的人一点儿都听不到。” 当然,里边的人也都被困住了,在到期之前一步也出不来。 时闻楮面露了然,然后糯宝就打了个响指。 雾气的上头似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然后他就看到从里头冒出来个半大小子的脑袋。 一个…… 没有身子的脑袋。 第二百二十章 只能靠脸吃饭了吗? 该来的惊吓没能及时避开,万幸是时闻楮相对镇定,只是抱着糯宝的手无声加大了几分力气,下颌也迅速绷紧。 至少从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他没原地跳脚。 糯宝本来是想让四哥哥开开眼,没想到里头那个小鬼头居然身子都不带就急着往外飞。 她没好气地皱了皱小鼻子,小声说:“你怎么回事儿啊?” “你就不能稍微收拾打扮一下再出来见人吗?” 不要求你梳妆换衣裳,起码你把脑袋跟身子连一块儿啊! 小鬼头的脑袋冒出来又被喷回去,弱弱的辩解声传出:“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暂时没空嘛。” 好不容易得了报复的机会,满地乱爬的小鬼头现在威风得很,他甚至连出来都只愿意冒个头! 糯宝心累掩面,头疼道:“好几天呢,现在先别忙活了。” “赶紧出来,发钱了!” 小鬼头听到发钱两个字有些发懵,控制不住又把独一颗的脑袋往外冒。 他闻到了纸钱香烛的味道。 然后时闻楮就看到小鬼头空洞的眼睛里炸出了惊喜的光。 “元宝?!” “不然是什么?” 糯宝撇撇嘴,招手道:“快去叫人,迟了赶不上可别怪我……” 嗖! 一阵烟雾荡过,冒出个脑袋尖尖的小鬼头消失不见了,糯宝说到一半的话尾巴砸在了地上。 “记得把你身子带上!” 话说完,周遭似有风起。 时闻楮看到了此生最为离奇的一幕。 糯宝挥手打开的那道缝隙成为了小鬼头们通往外处的门,春雨后小草冒岔似的,密密麻麻不讲秩序疯狂涌出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小鬼娃。 而这一切正在烧纸钱元宝的人是看不到的。 清风荡起,被火苗灼过的纸钱变得灰白,又随风散去。 在其余人眼中,这就是偶然起了一阵小风。 可他看到的却是撅着腚撑开衣摆满地抓钱的孩子。 在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鬼娃连滚带爬地朝着自己脚下扑来时,他甚至下意识地侧身往边上让了让。 糯宝见状小声说:“不要紧的哦,他们是撞不到我们的。” 人死随风散,剩下的魂也只是虚幻的雾气。 若不是糯宝有意撑开了一个结界,那么这些小鬼头甚至都不能近他们的身。 时闻楮压下眼底触动嗯了一声,打眼一扫在场的全部,忍不住说:“小舅舅和你三哥不是说有很吓人的吗?怎么这些瞧着都是寻常孩童的孩子?” “因为人死以后会幻化成自己记忆中最喜欢的样子,或者说,是他们记得自己最好看的样子。” 眼前所见皆为虚幻。 当了鬼的人不愿回想起自己惨死时是何种情形。 活在世间的人也会习惯性地麻痹自己。 说到底虽是阴阳一线隔,可不管是人是鬼,自欺欺人这个属性从未变过。 时闻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稳稳地抱着糯宝围观,直到最后一堆元宝变成灰白的纸堆。 戴鸿云忍着激动回头问:“糯宝,他们收到了吗?” “这些钱够他们花了吗?” 糯宝还没说话,捡得满怀都抱不住的小鬼头齐声大喊:“收到了收到了!” “这么多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了!” 糯宝忍着笑唔了一声,说:“个个都是小富翁了,再多就抱不完了。” 戴鸿云总算是放心了。 他折腾了一天一夜没能合眼,眼里遍布的血丝都挡不住唏嘘:“咱们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 “行了,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走吧。” 他拍拍手去扶老太太,可就在这时,时闻楮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心!” 戴鸿云满头雾水,茫然地看向四周:“怎么?” “闻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时闻楮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看着不断落在戴鸿云身上的金光愕然到说不出话。 糯宝赶紧凑在他的耳边说:“那是财运啦。” “这些小鬼头被圈在此地当了多年的束缚魂,长此以往被束金玉之阵养出了深厚的财气,现在真心感激,就会不自觉地将身上的财运送给感激的人作为答谢。” 将这些小鬼头残忍束缚在此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小鬼运财的要点从来都不是碎魂残忍。 而靠着这种阴邪法子强行为自己圈财的人,也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大富大贵。 心思不正的人,到手的每一分钱财最后都将变成自食恶果的利刃。 戴鸿云身上的金光只是第一道。 紧接着是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睛的王财主,毫无所觉的时闻素,一无所知的时闻墨,满脸茫然的时小五,甚至是站起来都还在念念有词的老太太。 糯宝一直弯眼看着,直到一道有些不太一样的光没入时闻宣的体内,当即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我三哥哥怎么一副败家相???” “啊?” 被叫到的时闻宣摸了摸后脑勺,困惑道:“什么?” “糯宝你是说我吗?” 糯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幽幽地说:“没事儿,不要紧……” 家里能发财的人已经很多了,你败家一点其实也是养得起的。 时闻宣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脸上写满的都是不知所措的迷惑。 时闻楮听清了糯宝的嘀咕,忍笑道:“不是说这是财运么?人人都得了,怎么偏就你三哥哥是败家的?” 糯宝神色复杂,凑近了跟他咬耳朵:“正常的财运之气应当是微金色的,这是金石之气,可刚才没入三哥哥体内的,是淡红色。” “三哥哥发不了财,他这辈子都发不了财。” 不光是不能发财,他还一副时时刻刻都只出不进的架势! 时闻楮挑眉道:“那这淡红色有什么区别?” 糯宝小脸扭曲了一瞬,嘀咕说:“但是他身边的人都会财运很好算不算?” “我三哥哥就是属于旺他人荷包,空自己口袋的无私奉献型,而且我悄悄跟四哥哥说哦,三哥哥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媳妇儿。” 换句话说,时闻宣这辈子都没有靠自己发财致富的命。 但是他会有一个非常富裕的妻子。 时闻楮面带错愕,糯宝面色扭曲。 “靠三嫂嫂养的话,我三哥哥是不是有点儿吃软饭的嫌疑?” 我这么威武雄壮的一个三哥,以后真的只能靠脸吃饭了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这辈子都不会发财了! 被评价为靠妻子过活的时闻宣对此一无所知,第二天出发的时候都还在摸着鼻子傻乐。 时闻楮认真思考一夜,最后得出了定论。 他不会给自家三哥吃软饭的机会的。 他会督促大哥和二哥努力赚钱的。 时闻宣被他和糯宝奇异的眼神打量得头皮发麻,琢磨了半日忍不住说:“老四,你和糯宝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从昨天晚上起,这两人看他的眼神就奇奇怪怪的! 时闻楮面不改色地说:“是么?” “三哥你大概是看错了。” 时闻宣不信,坐在旺财背上的糯宝老神在在地说:“三哥哥你看错啦。” “我和四哥哥什么秘密也没有哦。” 时闻宣神色微妙找不到可接的话头,不等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时野叫去前头带路了。 赶路的途中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几日过去,这晚上他们不得不在山道上找了个相对清净的地方扎帐篷夜宿在外。 旺财是个闲不住的,到了地方就开始转圈撒欢巡视地盘,有它威慑的气息在,山里的野兽也绝对不敢出来打搅。 糯宝人小帮不上忙,在铺了垫子的草地上和王长栓玩手心手背。 王长栓比她大,但是大了个寂寞。 不管是速度还是反应他都差了糯宝一大截,被拍了半天手背还乐得龇出了一口大牙。 “糯宝,你说这附近会不会有熟了的野果子?” 糯宝百无聊赖地说:“可能有吧。” 天儿渐暖了,日头一天更比一天高,暖和的天气是万物生长的最好时节,也是山林中果木最深的时候,有些野果并不奇怪。 王长栓有些跃跃欲试:“要不咱们去找找?” 糯宝瞥他:“你馋了?” “不馋,就是无聊。” 王长栓小大人似的叹气,学糯宝的样子托着腮帮子说:“大人都有自己的事儿做,我俩也太无聊了。” 这种时候,不试着自己给自己找乐趣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糯宝是有心想陪他去的,可时机不凑巧。 她闻到风中特殊的味道,眼睛微微眯起,唇角也漾开了浅浅的笑。 “有人来找我了,我不能陪你去,要不你换个人邀请一下?” 王长栓不懂得她那些事儿,可胜在不纠缠还听安排。 他手撑着地爬起来,不假思索地朝着戴鸿云冲了过去。 “戴叔叔,咱们去找果子好不好?” 戴鸿云也是闲着的,而且闲着的不只是他一个。 一拖二,二拉三,最后由王长栓发起的找果子行动愣是聚集出了五个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林子的边缘摸索过去。 糯宝朝着旺财挥手:“旺财,你也去!” 旺财一甩尾巴嗷呜一声跟上了队伍,糯宝的视线也转向了在眼前面目一新的小鬼头们。 说好的七日就是七日。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因报复得逞怨气尽消的小鬼头们循着糯宝给的记号撵到这里,想给自己短暂到来不及绚烂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糯宝笑着说:“都好了?” 为首的小鬼头用力点头:“好了!” 他说完学着记忆中大人的样子,双手抱了个不那么好看的拳,恭恭敬敬地对着糯宝躬身致谢:“谢谢小神仙!”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小鬼头也激动地喊,甚至还有直接噗通倒头就跪的,脑门砸地的咚咚声比嘴里喊的动静都大。 糯宝哭笑不得地嗐了一声,站起来说:“行了,都办好了就行。” “还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遗愿吗?要是没有的话,我送你们上路?” 小鬼头们齐刷刷地摇头表示没有了,甚至还主动排好了队。 糯宝缓缓合上双眼,也不知是怎么动的,指尖捏着的几张符篆飞至半空,原地立马就显现出一道门框似的形状。 门的这边是烟火人间。 另一头通往的是无人可探知是何种模样的另一个世界。 糯宝拍拍手说:“去吧。” “一路走好。” 小鬼头们十分讲究秩序,挨个朝着门里跳了进去,糯宝甚至还听到了不断的笑声。 若活为艰难生而无望,安然往生倒成了一种难言的幸福。 直到最后一个小鬼头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符篆在半空中砰的一声炸出了火花,瞬间焚毁殆尽。 符篆烧出的灰白碎屑随着风散了满地,可等人低头查看的时候,却发现刚才的一切就像是自己的幻觉,地上只有绿茵茵的野草,除此外什么也没有。 时闻楮走过来说:“都送走了吗?” 糯宝抱着小手点头:“是呀,都送走了。” “他们下辈子可能就能好过很多了。” 受过苦的人,不会一直都在受苦的。 时闻楮说不清什么滋味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正想说什么时却听到林子里传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 “小舅舅?” 在营地上驻留的人们闻声转头,时闻墨甚至扔下手边正在冒热气的锅拔腿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冲了过去。 几道焦急的人影没入林间,糯宝及时伸手拉住了也想跟着去的四哥哥。 “不会有事儿的。” 糯宝小手一掐,满是唏嘘地啧了一声:“咱们到下一个城镇请客吃大餐的幸运儿出现了。” 在毫不起眼的林子里,有人发财了。 不一会儿,时闻宣作为力气最大的人自然地承担起了搬运的责任,一趟接着一趟地往外扛石头。 进去寻他们的人手里也没空着。 时小五对此表示非常不满。 “我是来找草药的,又不是来抱石头的!” 到底是为什么一定 要他把草药扔了,来抱这些沉甸甸的大石头啊! 戴鸿云脚下有些飘飘,一路晃着走到石头聚集的地方,蹲下摸着石头的表面喃喃地说:“小五啊,你知道这些石头都是什么吗?” 时小五气喘吁吁地撇嘴:“石头就是石头啊!” “不,这不是石头!” 时闻素表情复杂,放下手里抱着的石块哑然道:“这好像是玉石……” “啊?” “你说什么?” 老爷子满脸惊讶地走过来,像是不敢相信他说的是什么。 可当老爷子拿着火把凑近,对准石头表面又照又敲了片刻之后,他神色凝重地走向了下一块。 同样的动作再来一遍,老爷子举着火把陷入了不可言说的恍惚。 他声音飘忽地说:“我记得此处不是产出玉石的地方。” 可戴家就是做玉起家的,他老人家手里过的原石比很多人吃过的饭都多,他的经验绝不会出错。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时闻宣不是很信邪,仗着自己劲儿大直接伸手掰了一块儿石头。 然后大家看着他掌心里绿莹莹的原石,沉默扩散得更快了。 时闻楮牵着糯宝什么也没说。 糯宝迅速看了眼地上堆起来的玉石,焦心地看着自家三哥哥:“三哥哥啊,这些玉石有你发现的吗?” 时闻宣一脸耿直:“没有。” 他又掰了一块儿,那块儿就是他自己找到的。 在在场的所有石头都是玉,唯独就他找的那块不是。 糯宝……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发财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贫穷且稳定 谁也没想到,临时起意去林子里找几个野果子还能顺手捡一堆价值连城的玉石原石。 没法过横财的人陷入茫然,唯一一个没找到机会发财的时闻宣满脸不甘。 “不是,你们捡回来的这都是玉?全是玉?!” “长栓你那不是随手在路边捡的吗?你那块丑得要死的黑石头也是玉?” 王长栓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眨巴着眼说:“我也不知道哇,戴爷爷说好像是。” “怎么可能?” 时闻宣不信邪地要去掰石自证,老爷子急忙拦住他:“浑小子。” “玉石可不能这么掰!” 全都跟掰玉米杆子似的通通捏碎,再好的原石也成不值钱的废物渣子了! 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捧着王长栓捡回来的拳头大小的石头,放在掌心看了又看,对着戴鸿云招手:“把车上的锉刀拿来,先磨破石皮看看。” 锉刀拿来,老爷子小心打磨。 黑乎乎的粉末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地上,内里的宝贝在人前绽出了光华。 王财主掐着掌心狠狠吸气:“这是墨玉?!” “当真是墨玉?!” “不然你以为呢?” 戴鸿云神色恍惚地说:“这可是千金难得的好东西,你家长栓伸手就抓着了。” 就这拳头大小的墨玉,论价值可顶得上王家大半年的总收了。 这下恍惚的人变成了王财主夫妇。 时闻宣的表情变得越发挣扎:“外祖父,要不您再帮我看看我捡的?” “我刚才……” “不用看。” 老爷子老神在在地说:“他们捡回来的都是,唯独你抱回来的这些都是石头。” 正儿八经的石头,如假包换。 时闻宣突然有些受刺激,一咬牙就拔腿往回:“不行,我要去再抱一块儿来!” “你等等!” “我跟你们一起去!” 老爷子匆匆把锉刀一收,兴冲冲地说:“难得的好机遇,万一你们不识货漏了宝多可惜?” “走走走,你们刚才都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咱们一起去再找找!” 在老爷子的带领下,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找到宝贝的地方出发。 一个时辰后,驻扎出的临时营地里堆了大大小小的石头,依次分成了几堆,最显眼的是时闻宣不辞辛苦亲自抱出来的一堆。 数量最多,体积最大。 但是一个值钱的也没有。 就连对此兴趣不大的时闻楮都随手捡了两个小的,糯宝也有份儿,唯独时闻宣是人群中与众不同的明珠。 时闻楮看着自家郁闷的三哥,再一看糯宝一言难尽的表情,顿了顿小声说:“你三哥哥这财运真就是没救了?” 人人都有份儿的横财,真就偏偏落了他一个? 糯宝幽幽叹气。 “没救,真的没救。” 如果今日的奇迹没有展现,那或许她的心里还有一线生机。 可现在不用想了。 根本就没指望。 时闻楮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陷入沉默。 夜色漫漫,突获至宝的众人围着老爷子坐成了一圈,新奇的听着老爷子嘴里关于辨玉寻玉的关窍。 糯宝实在是于心不忍,索性凑过去坐在了时闻宣的怀里。 “三哥哥?” “嗯哼?” 时闻宣抱着她轻轻叹气:“外祖父说的我都记住了啊,我也是按他说的法子去找的,到底是哪儿出的差错?” 糯宝心情复杂地眨了眨眼。 时闻宣接着叹气:“不行,明天我还要去找找。” “我就不信了,人人都能遇上的我找不到!” 他信心满满气势十足,糯宝见了也只能沉默地举起双手啪啪鼓掌。 “三哥哥说的对,只要不放弃,你一定可以的!” 虽然努力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不过你这样坚持还是很让人欣慰的! 时闻宣无用的执着持续到次日出发,面对他毫无收获的惨状,甚至连王长栓这个脑壳不开窍的都反应过来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同情。 “时三哥。” 王长栓用自己刚扣过脚的爪子抓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别生气,我爹说了给我一大笔银子,你想买什么我就给你买!” “我请客!” 时小五也站出来说:“三哥,我也有钱的!” 在自家三哥哥极其怀疑人生的飘忽神情中,糯宝不忍直视的双手捂住了脸。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路上横财的小插曲让队伍中的所有人兴奋了好几日,可紧接着一路上所见所得的过程却让众人的气氛变得逐渐微妙。 王雅穗抱着怀里的一篓子老山参,看着一无所获的三弟面露心疼。 “三弟,你二哥那边还有呢,你快过去挖吧。” 她都不忍心说那是找到了特意给三弟留的。 时闻宣抓着手里的棍子啊了一声,呆滞片刻杀气腾腾地冲过去了。 “二哥,我来了!” 同样找到了不少好药草的时小五惆怅叹气。 “二嫂,我三哥这运气是不是有点儿太差了?” 他们这一路上走过来,遇山就入,逢林就找,第一次找到的奇珍玉石价值连城,随后也能随机发现各种天材地宝。 可时闻宣不一样。 就算是在同一个地方,他也找不到…… 王雅穗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没好直说,顿了顿果断搬出了时闻楮忽悠人的话:“你三哥只是大大咧咧的没那么细心,跟运气好不好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要是三弟的身上真有什么影响运气的东西,糯宝不会视而不见的。 可这么久过去了,糯宝落在三弟身上的眼神同情越来越重,到底是没做什么。 所以肯定不是运气的事儿。 时小五半信半疑地歪了歪脑袋:“真的么?” 王雅穗自我说服似的用力点头:“一定是!” 托看不下去的家人的福,这日的打野时闻宣总算是有了收获。 看他终于笑了,时闻楮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把倒在旺财毛肚皮上的糯宝抱起来,轻轻地说:“糯宝,你三哥这样不会有事儿吧?” 糯宝张嘴吐出嘴里的毛毛,不以为意地说:“不会啊。” “他就是没有发横财的运,外加注定是有出无进的命。” 简单地说:比身边所有人都穷,但是可以活得非常稳定。 时闻楮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沉默良久后摸了摸糯宝的脑袋,叹道:“那就行。” “不过还是别跟他说了,也免得他伤心。” 糯宝深以为然地点头。 她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远远看到王财主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兴高采烈地冲过来,下意识地扬起了笑。 可就在王财主跑到她跟前的时候,糯宝嘴角的笑彻底凝住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舅舅是不是出事儿了? “王伯伯,这东西你上哪儿找来的?” 王财主没回过味儿来,兴冲冲地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啊!” “糯宝我跟你说,那边长了一大片这样的灵芝!全都是难得的好货色!” 说完顾不得看糯宝的脸色,他把东西放下就大声喊:“夫人,快把能装的东西都拿上,咱们去把那片灵芝都摘了!” “时老弟你也别愣着,赶紧拿上东西跟我去,那边真的……” “我也想去。” 糯宝站起来说:“王伯伯,这些东西要不得,给我拿回去扔了吧。” 她这话一出,原本兴奋欲动的人都愣住了。 王财主想也不想就把脚边的宝贝灵芝踹出去老远,还生怕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往糯宝的身后躲。 只是他那么老大一个人,在糯宝的背后根本就藏不住。 时野哭笑不得地伸手把他扶起,皱眉看向他来时的方向,沉沉道:“糯宝,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 糯宝蹲在地上用指尖戳了戳那大得惊人的灵芝,蹙眉说:“是不太对劲儿。” “这玩意儿的身上有煞气。” “王伯伯,你带我过去看看吧。” 这挥之不去的黑雾她瞧着可太眼熟了,不去看看都对不起自己凑巧经过的缘分。 王财主人肥大胆儿忒怂,听到这话就开始打摆子。 他战战兢兢地说:“糯宝,这东西伯伯不要了,咱们不去行吗?” “那怎么行?” 糯宝笑眯眯地弯了眼,软乎乎地说:“咱们只是去看看,又不是要做什么。” “师父说这些黑雾不是好东西,见到就要抹了,我都答应过师父了,王伯伯不会让我言而无信吧?” “这……” “有糯宝在呢,你怕什么?” 王夫人没好气地掐了王财主一下,鼓起勇气说:“糯宝你别担心,咱们一起去。” “你麻溜点儿,前头带路!” 有了夫人的威慑,王财主不得不动。 他青白着脸走在前头带路,看到藏在林中的大片灵芝,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见喜悦。 糯宝走过去用指尖沾了一点地上的泥,向四周看了一眼,眼底凝色渐重。 这些古怪的黑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也藏有一处? 她顾不得跟别人解释,起阵掐诀,指尖很快就亮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火苗的亮色撕裂夜空,落在地上就迅速朝着满地的灵芝蔓延过去,却跟有灵性似的,除了散发着黑气的灵芝并不伤他物。 烈火可焚烧一切脏污。 大火过后,满地的灵芝消失无痕,糯宝伸手一抓掌心里就多了一团小小的黑气。 这不是原本就在这里的。 倒像是不小心被人遗落在这里的一样…… 见她面色不对,不放心跟过来的时野低声说:“是有什么不妥吗?” “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发,连夜离开这里。” “不用。” 糯宝手指合拢将想挣扎逃出的黑雾掐碎化作虚无,被时野抱起来才说:“只是一点点脏东西,伤不了人的。” “爹爹,咱们回去吧。” 时野不是很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暂时无碍才张罗着人都出林子。 火堆边,老爷子皱眉说:“没事儿吧?” 糯宝忍着困倦摇头。 老太太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转而举着手里刚被人连夜送到的信笑了。 “糯宝,来外祖母这里给你看个好消息。” 糯宝好奇地蹭过去,被老太太揽在怀里说:“你看,这是你大舅舅送来的。” “你大舅舅就在前头二百里的春定城,咱们再走几日就能见到你大舅舅了,高不高兴?” 糯宝配合地扬起脑袋露出个笑,戴红柳也笑得红了眼。 “自当年一别,我跟大哥他们也是再也没见过,也不知大哥现在见着还能不能认出我。” “这有什么不能的?” 老太太好笑地说:“你小的时候,你大哥最心疼你,时常走到哪儿都给你背到哪儿,你忘了自己那些小马了?” “那都是你吵着要骑马,你大哥想方设法从各处给你找来的,就是你这么多年没归家,你大哥也没忘了给你收罗好东西,现在也不知是攒着了多少了,只等着你去开箱子呢!” 戴红柳红着眼低头没说话,时野有心想缓和一下妻子的情绪,看着举着信好像看得很认真的糯宝,好笑道:“糯宝,你大舅舅写的都认识吗?” 有二老一力护着,糯宝本来就不算顺利的学业可算是彻底中断了。 直到现在,家里所有人都知道糯宝会的很多,但是也都清楚她读书很差。 糯宝嘿嘿一笑,在信纸的一角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还给老太太后颇为骄傲地说:“我认识啊!” “一句话认识好几个字呢!都是四哥哥教我的!” “哎呦,那是不错!” 王夫人很是捧场地点头:“比你长栓哥哥强!” 她可怜的长栓哥哥像个傻的,现在一句话还认不出五个字儿呢! 突然被嘲的王长栓默默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糯宝赶在王夫人想起自己傻儿子令人头疼的学业前赶紧说:“外祖母,大舅舅是什么样的人啊?” “大舅舅脾气好吗?他会喜欢糯宝吗?” 她问得童言稚语嫩嫩,听得老太太心头暖烘烘的,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哄着她说:“你大舅舅性子最好,也最喜欢小孩子。” “他要是见着咱家糯宝这么可人,他哪儿会舍得不喜欢呢?” 别说是宠了,他只怕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自家的外甥女捧着玩儿。 老太太起了话头就止不住,说说笑笑的提起了大舅舅幼年的趣事,甚至还把时野跟大舅子险些动手的旧闻也拉出来溜了一圈,惹得大家都在笑。 糯宝要睡不睡地撑起眼皮,心下却隐隐发凉。 照外祖母等人所说,大舅舅的身体一直都是很好的,往来通信也不曾露出过半点异样,至少家里人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为何她刚才会在信纸上察觉到一缕死气? 大舅舅是不是出事儿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无声的挣扎 随着他们的抵达春定城的距离逼近,从春定城传出的消息也越来越频繁。 顺利到达春定城的那日,戴鸿云远远地就看到了等在城门口的人,当即兴奋地挥起了手。 “大哥!” “大哥我们在这儿!” 戴洪峰穿着一身宝蓝色长缀,刚四十出头的年纪在脸上眼角留下了些许纹路,可看起来十分稳重也带着生意人少有的文雅之气。 他示意跟着自己一道前来的人在原地等着,快步朝着他们走过来,马车还没停稳就先对着马车里的二老问好:“爹,娘。” “哎。” 老太太掀起车帘说:“不是跟你说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吗?你怎么还跑出来接了?” 戴洪峰好笑道:“接一下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我怎么好意思在里头坐着干等?” “娘,红柳呢?” 戴红柳从老太太身后冒头,看着多年不见的大哥潸然泪下。 “大哥,我……” “哭什么?好不容易见着了,怎么刚见面就掉眼泪呢?” 戴洪峰哭笑不得地安抚了一句,视线转而落在几个外甥的身上。 看到离家时只是半大少年和无知孩童的外甥已经长出大人的模样,他的脸上多了很多唏嘘。 “都长大了,很好。” “你们还记得我吗?” 时闻素看到人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几个弟弟下了马,听到这话笑着说:“大舅舅说笑了,我们当然记得。” “真的?” 戴洪峰感慨十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一转落在糯宝的身上,意外中又不失慈爱地说:“这就是小糯宝吧?” “你怎么这么盯着舅舅?是认生吗?” 糯宝歪了歪脑袋,笑眯眯地说:“不是哇,我只是看着大舅舅觉得好新奇,糯宝之前从来没见过大舅舅呢。” “傻孩子。” “你们这么多年没往家中去,你当然是第一次见到你大舅舅。”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柔声说:“行了,要叙旧说话也不差这一刻半刻的,杵在这里做什么?” “洪峰,你在前头带路,都先进城到了落脚的地方再说。” 戴洪峰垂首说好,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跟时野擦肩而过时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多言。 时闻墨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见状有些唏嘘地对着自家大哥说:“大哥,大舅舅跟爹还是不对付。” 岂止是不对付? 早年间戴洪峰和时野见面上了饭桌,不是想把对方放倒,就是想借着酒后助兴的由头互相殴打。 大舅舅对自家妹妹没话说,对几个外甥也是疼爱有加,唯独多年始终看不惯自己的妹夫,并且坚持永远不改变看法。 时闻素听完有些好笑,低声说:“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可别在几个小的面前提。” 长辈的面子要维护,说穿了就不美了。 时闻墨低头笑而不语,见糯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戴洪峰的背影有些好笑。 “糯宝,你怎么了?” 糯宝恍惚似的啊了一声,顺势对着他张开了小胳膊:“二哥哥,我不想在马车里待着了,哥哥抱我骑马。” 时闻墨忍着笑把撒娇的小家伙抱起来,她二嫂还赶紧从车里递出来了一把伞。 “糯宝皮肤娇嫩,只怕是顶不住这么大的日头,你把这个撑上给她挡一挡。” 糯宝双手抱着伞笑弯了眼:“二嫂真好!” 王雅穗失笑打趣:“给你把伞就是对你好了?那要是把你要的布旺财做好了,你岂不是要把我夸到天上去?” 糯宝满眼骄傲地昂起了小脖子,认真道:“二嫂嫂就是很好啊!比二哥哥都厉害呢!” “二哥哥都不会做小老虎,他也不会做布旺财!” “哎呦,这不是你夸我做饭好吃的时候了。” 时闻墨要笑不笑地捏了她的小鼻子一下,故作生气道:“这么会哄人,那晚饭换你二嫂嫂给你做好不好?” 糯宝抱着他的胳膊想了想,一脸认真地摇头:“不要。” 时闻墨挑眉取笑:“刚才不是说你二嫂嫂最厉害么?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娘说的,热天做饭很累啊。” 糯宝理直气壮地说:“灶边那么热,当然不能让二嫂嫂去,二哥哥去吧。” 本来以为自己扳回一城的时闻墨彻底陷入沉默。 糯宝状似挣扎了一会儿,忍辱负重地说:“我可以帮忙的。” “二哥哥你别怕,糯宝帮你!” “你啊?” “你可拉倒吧。” 时闻墨哭笑不得地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把撑开遮阳的伞直接盖住她的小身板,戏谑道:“还没灶台高呢,你不帮倒忙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糯宝不满地哼哼出声,惹得看了半天热闹的王雅穗失声而笑。 出村随着丈夫一家一起前往一个未知地时,她满心满眼都是不敢对人言的恐慌,生怕自己上不得台面,生怕自己遭了厌弃。 可什么都没有。 公婆兄弟和善如旧,丈夫依旧体贴温柔,就连最小的糯宝也时时刻刻软话哄着自己开心,生怕自己会有半点不如意。 有这样的家人撑着,去的是何处又有什么要紧? 她触到时闻墨含笑的眸子无声羞红了脸,忍着羞怯退回了车厢里。 时闻墨低头,就看到了糯宝不知什么时候从伞面下露出来的大眼睛。 糯宝用手捂着嘴,小声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呦呦呦,二哥哥心疼嫂嫂了。” 时闻墨没好气地戳她小耳朵:“小丫头,一天跟你三哥在一处就不知道学好。” 现在还学会取笑他了! 糯宝嘿嘿笑着把脑袋缩回去躲好,从伞面下露出的视线却依旧黏在戴洪峰的身上。 所有人都说,大舅舅稳重和善,是家中的顶梁柱,是二老引以为傲的子嗣,也是戴家来日名正言顺的管家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能干到无可挑剔的人身上,此刻却盘踞着另一个邪恶至阴冷的灵魂。 没有人看得见同一具躯壳下藏着的隐秘。 也无人听得见被镇压身体深处的无声挣扎。 要是他们晚来上一些时日,说不定还真让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得逞了。 糯宝遮挡在伞面下的小脸逐渐染上被触怒的冷色。 这种阴邪手段都用到你姑奶奶的眼跟前了,那你这回就算是彻底碰上硬钉子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舅舅不是大舅舅 春定城其实不是戴家人常住的地方。 可戴家有钱。 钱是无所不能的,所以想在这里凭空多出个落脚的地方也不是难事儿。 戴洪峰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家门,解释说:“我想着往后可能会时常往返,每次都在客栈留宿多有不便,索性就买下了这处宅子。” “以后谁从此地路过都可直接过来住,在自己家里总比在外头方便。” 老爷子满意点头:“你这么安排很好。” “对了,怎么没见着巧云?她不是跟着你一起来了吗?” 戴洪峰无奈一叹,解释说:“是跟我一起来的,可她到底是不怎么出过远门,一路折腾来有几分水土不服病倒了,我就没让她出来。” “病了?” 老太太眉心皱起,不放心地说:“病得厉害?” “不算重,只是多少有几分不舒服,大夫说养一养便能好。” 话是这么说,可老太太想想还是不放心,直接拉着戴红柳就说:“既然是病了,那我们先过去看看。” “时野,你先带着孩子们安顿下来,记得别怠慢了王家人,不可失了礼数。” 时野低头说是,老太太带着戴红柳急匆匆地朝着后院走去。 见糯宝脸上有好奇之色,抱着他的时闻素低声说:“外祖母和娘去看的是大舅母。” 他飞快地朝着戴洪峰看了一眼,见他正在跟王财主说话没注意到这边,压低了声音解释说:“大舅和大舅母成婚十几年了,但是一直没有孩子,见着大舅母的时候,记得不要乱说话,知道吗?” 没有孩子? 糯宝神色微妙地眯起了眼,学着时闻素的样子小声说:“是一直没有孩子吗?” 时闻素不明白她怎么这么问,愣了下点头:“当然是一直没有。” 膝下没有一子半女,这一直都是大舅和大舅母的心病,万幸夫妻二人都想得开,感情也算和睦。 戴鸿云没见着戴洪峰之前还能勉强维持住几分稳重,进了门就开始露出了不务正业的样子,满地撒欢。 他带着时闻宣和时小五蹿了一通,跑出来就说:“大哥,让糯宝挨着我和闻宣住得挨着吧,她肯定喜欢中间那个屋子。” 戴洪峰有些意外:“糯宝要自己住?”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往往都是跟着父母住在一个屋子,讲究些的人家也是跟着乳母住,糯宝自己住可以吗? 戴鸿云见他不知糯宝的性子,嗐了一声笑着说:“大哥你是不知道,咱家糯宝能干着呢!别说是自己住一个屋了,她连……” “小舅舅。” 糯宝突然出声打断了戴鸿云的嘚瑟,装作困了似的眨了眨眼:“小舅舅,我想睡觉了。” “你带糯宝去睡觉好不好?” 戴鸿云最是心疼她,不论是什么听了就没有不答应的理儿。 他连声应了急忙伸手来抱糯宝:“走走走,我都帮你把屋子选好了,现在就带你去睡觉!” 戴洪峰看起来好像还想说什么,可话没出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戴鸿云把人抱走,旺财也跟着撵了过去。 他不是很放心地说:“妹夫,糯宝真能自己住?” 时野淡淡地说:“她在家也是自己住,没问题的。” 这两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这句就不再往下。 戴洪峰亲自安排了王家三口和外甥们的住处,等收拾好了就去了妻子所在的院子。 而另一头,糯宝盘腿坐在床上,托腮说:“小舅舅,你有多久没见过大舅舅了?” 戴鸿云有些奇怪小家伙怎么进屋就不困了,坐在床边不假思索地说:“大约有半年了。” “糯宝你不知道,你大舅舅和二舅舅跟我不一样,他们都忙着呢,时常都是一年半载不归家的。” 糯宝无声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那大舅舅一直都是现在这样吗?” “这话怎么说?” 戴鸿云不解道:“什么样?” 糯宝想了想,比划道:“就这种话不多,但是很稳重的样子?” 戴鸿云本能的想点头说是,可仔细一琢磨又摇头说:“你要说前两年的话,那跟现在还是有点儿差别的。” “其实你二哥跟你大舅最像知道吗?他俩都是那种看着正经,实际上内里憋着坏的,在外人面前一副成熟稳重信得过的样子,进了家门就喜欢用嘴狭促人。” 他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还隐隐多了几分气闷:“你大舅舅损人可厉害了,想讽刺谁的时候,话里都藏刀子,不仔细听你还以为他是在夸你呢,实际上已经被他骂了三百回了。” 两年前…… 糯宝面露思索,戴鸿云毫无所觉。 他自顾自地说:“不过这两年好多了,你外祖母说他是年纪大了稳重多了,现在到了家里也不怎么数落人了,不然换作之前的话,他早就叭叭上了。”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糯宝,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如果换作任何人来问,他都只会觉得是晚辈对长辈的好奇和亲近之心,不会生出多的联想。 可偏偏开口的这个人是糯宝。 糯宝藏着一身与生俱来的大本事,一双眼也利得惊人,若无差错,她为何突然问起? 戴鸿云脸上的笑逐渐转变成了凝重,糯宝赶在他追问出下一句之前摆摆手:“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大舅舅属实好奇么?” “好奇?” 戴鸿云不是很相信地说:“当真只是好奇?” “不然还能是什么?” 不放心糯宝在陌生环境自己一个人的时闻楮解围道:“她就是个三岁的娃娃,见什么稀罕什么,好奇多嘴也是人之常情,小舅舅何必多想?” 戴鸿云还是觉得不对,可又实在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他琢磨半天嘀咕着走了出去,时闻楮把门关上,转头看着糯宝说:“糯宝,你是不是瞒了什么事儿呢?” 作为家里最聪明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想不想说,种种蛛丝马迹总是避不开时闻楮的眼。 糯宝本来也没想瞒他,曲起手指在门板上落了个隔音符,往床的内侧挪了挪对着他招手:“四哥哥你快过来,我有秘密跟你说。” 时闻楮带着狐疑凑近,等糯宝扒拉到自己的耳边说完,瞳孔却在狠狠震颤。 他无意识地掐住掌心,藉由刺痛拽回了几分清醒,只是话声出口时仍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你是说,大舅舅不是大舅舅?” “是啊。” 糯宝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幽幽道:“不光是大舅舅有差呢,大舅母那边也不对劲儿。” 成婚十几年没有子嗣,那住在大舅母院子里的那个娃是哪儿来的? 那不是活生生的孩子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占魂 糯宝的话说完时闻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中同时还泛开了一股死一样的寂静。 糯宝也不在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自己的衣摆,慢悠悠地说:“准确的说,大舅舅的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一个是真正的大舅舅,另一个是咱们现在看到的这个,那是恶灵。” 这是民间志怪传说中时常提到的占魂之法,只是在现实中很不多见,所以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也懵了一下。 时闻楮深深吸气,急促几次把险些蹦到嗓子眼的心压回肚子里,皱眉说:“那有办法吗?” “办法当然有,只是不好着急。” 糯宝朝着大舅母在的方向指了指,意味不明地说:“四哥哥知道占魂之法要怎么成功吗?” “自古阴阳相隔有壁垒不可破,染了阴气之物更是没有还阳的可能,否则要死了不甘心的人人都如此作为,那这世间就是要彻底乱了套,占魂本来就是不为天理所容的事儿,施术的过程就显得尤为重要。” “问题只能是出在最亲近的人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把真正的大舅舅找回来,就只能是从源头处下手。” 时闻楮反应极快,猛地一猝立马就说:“你的意思是,是大舅母在作怪?” “不然还能是谁?” 糯宝歪在枕头上懒洋洋地翘起了小脚,慢悠悠地说:“占魂之术,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让将死之人的怨魂强行挤进活人的躯壳,进而达到瞒天过海的效果,无痕无迹地取代活着的人,直到把同困在一具躯壳中的魂魄活活磋磨到魂飞魄散,要想做出这种效果,方法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日日用这个将死之人的血掺到想取代之人的餐食中,日日摄入气息同化,如此才能起到蒙蔽天机的作用,好等到百日期满时顺理成章地取代被害的人。” 占魂成功后,从肉眼上是看不出任何区别的。 因为外形不变,身份没变,内里发生的剧变无人看得见,也不会有人知晓。 就算是气质性格略有不同,也可以轻易解释为年岁大了心境有了变化,很难被人察觉。 他们眼前看到的就是如此。 不过眼前这个假舅舅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起码在熟悉彼此的家人眼中只是沉稳了不少,除此外并未露出太多马脚。 能模仿到这种以假乱真的程度,除了是亲近之人所为,还能是谁干的? 糯宝把小手眼前转出了一朵小花的模样,轻飘飘地说:“而且我说大舅母嫌疑最大,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四哥哥你看这个。” 时闻楮强忍着心中的惊骇看向她用脚踹过来的东西,皱眉说:“这是大舅母托人给你送的衣裳?” “是滴。” 糯宝要笑不笑地说:“这衣裳的确是大舅母亲自做的,只是这玩意儿起初并不是给我的,而是给她自己的孩子的。” 衣摆和衣领上绣有看着还挺童趣的花纹,乍一看没什么,可糯宝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就生出了疑窦。 这是美化后的安魂纹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针脚曲折处还藏着一道小小的生辰八字。 她一时好奇就抛铜钱占了一卦,结果算出来的是另一个孩子的命格,而且这个孩子还跟自己传闻中多年无子嗣的大舅母有着实实在在的亲缘关系。 “四哥哥,咱家大舅舅目前膝下是没有孩子,可大舅母不一样哦,她不仅是有孩子,她还有两个。” 糯宝竖起两根手指头说:“双生子,一儿一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儿子此时就正好在大舅母的院子里,至于女儿……” 她微妙一嗤,幽幽道:“儿子都公然接进门了,想来把女儿接到膝下也不会有多远了。”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时闻楮突然间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怔愕了好一会儿才黑着脸咬牙:“那真正的舅舅呢?” “大舅舅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还没。” 糯宝面带厌恶把新衣裳踹到地上,拍拍小手说:“占魂需满三年才可让原主彻底魂消,掐指一算现在最多两年有余,还来得及。” “只是要想把大舅舅救回来,就必须得先抓住大舅母的小尾巴。” 她想了想换了种比较好理解的说法,解释说:“大舅母对此肯定是知情的,而且还出了不小的力,但是这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她肯定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所以秘密一定藏在她的屋子里。” “但是咱们要防着不能让人发现我们知道了,否则坏人万一想玉石俱焚,那就很麻烦了,咱们要先找到那个被供奉起来的灵位,那是破阵的关键。” 灵位找到,就可以顺藤摸瓜去找被埋在阵法中的尸骨,等都找到了…… 糯宝眼里闪起一丝阴森森的冷笑,冷冷地说:“等把东西找全了,灵位给他砸了,骨灰也给他扬了,看他还怎么害人!” 时闻楮脑中迅速闪过多种念头,最后沉沉地说:“你没直接告诉小舅舅是对的。” 关心则乱。 如果让戴鸿云知道自己的大哥壳子里换了个恶灵,都等不及拦肯定就闹起来了。 但是为了大舅舅的安危着想,这事儿肯定不能声张。 只是光是靠着他们两个也不行。 时闻楮果断站起来说:“糯宝你在屋里等我,我去把大哥和二哥叫来。” 论聪明劲儿家里谁也比不上他,可要是抛开智谋动手的话,那就必须叫人了。 没多久,除了草木集化身战斗力贼弱的时小五没到场,其余的几人都聚在了糯宝的屋子里。 时闻楮大概说了一遍,所有人的脸色都带着无端的凝重。 时闻墨皱眉说:“糯宝,你确定无误?” 糯宝坐在大哥的怀里点头:“当然没错。” “我都仔细看了,绝对不会出错!” “那咱们就不能坐以待毙。” 时闻素说完迟疑道:“既然说灵位是关键,那这东西肯定藏得隐秘,他们到春定城时日也不长,会不会不在这里?” “不会。” 糯宝揪了揪他的手指头,眨巴眼说:“要想占魂成功,就必须日日放大舅舅的一点指尖血进行供奉,而且是在每夜的子时开始燃香,这东西肯定就藏在大舅母的院子里。” 时闻宣从一开始的暴怒到现在的冷静,听完一拍大腿就说:“那咱们想法子闯进去探个究竟不就知道了吗?” “只要东西是在的,那就不愁找不到!” “那是大舅母的院子,是你我这些当外甥的能随便闯的吗?” 时闻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既是不能打草惊蛇,硬闯肯定不可取。” “咱们得想个办法智取,而且还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真的做出危害大舅舅性命的事儿。” “闻楮,过来给哥哥们出个主意?”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夜间行动 时闻楮身为全家的智力担当,此时此刻自然是责无旁贷。 屋子里兄妹几人还没商量出个大概,去探视大舅母的戴红柳就回来了。 她担心糯宝不适应,连自己休息的屋都没顾得上进,第一时间就来了这里。 只是她的脸上不见欢喜,更多的都是说不出的怅然。 王雅穗扶着她进屋,想了半天低声宽慰:“娘,在我老家有个说法,要是成婚多年的夫妻一直没有孩子,那就先收养一个权当是招子的福气,好生养着自然就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戴红柳哭笑不得地说:“我叹的不是这个。” 就算是没有孩子,大哥和大嫂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也不曾弱过,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锦上添花都不要紧。 只是…… 戴洪峰的脸色不好,据说时常病痛,在记忆中身子强健的大嫂也病得起不来身,这可如何是好? 戴红柳魂不守舍地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见屋子里整整齐齐的兄妹几人有些好笑。 “不是说各自回去休息吗?怎么都堆在糯宝这儿了?” 时闻墨玩闹似的把糯宝往床上一摁,单手制裁住了想反抗的小家伙笑着说:“怕她自己待着无趣,索性就过来看看。” “娘,我听你们说这话,大舅舅和大舅母是收养了个孩子?” 戴红柳苦笑道:“可不是么?” “你大舅舅之前一直也没说,就连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都不知道,都是今儿过去见着了才知道的。” 时闻楮眼中闪过一丝微妙:“那孩子多大了?男孩儿女孩儿?” 戴红柳不知他为何突然起了好奇心,顿了下说:“是个男孩儿,已经三岁多了。” 说起戴洪峰收养的那个孩子,戴红柳眼里泛起一丝柔和,无奈道:“你们不知道,那孩子可怜,说是出生没多久就亡了爹娘,是你大舅舅在路边的草窝里捡到的,捡回来就一直放在你大舅母的膝下养着。” “瞧着不大点儿孩子,但是被养得乖巧,冷不丁一看跟你大舅母还有几分相似,想来是注定的儿女缘分,被你大舅母养着也好,权当是行善积德了。” 捡来的? 糯宝撇撇嘴脸上多了几分不以为意。 戴红柳见了却不放心地说:“糯宝,小哥哥比你大了四个月,可那也是哥哥,你可不能调皮欺负哥哥,知道吗?” 糯宝略坐直了小腰板,小脸上都是困惑:“不是说捡来的吗?” “捡来的还能知道具体比我大几个月?” 戴红柳蓦然一怔,有些好笑地说:“按理说是不知道具体出生年月的,可你大舅和大舅母按捡到他的时辰记的生辰,算下来可不就是比你大四个月吗?” 糯宝状似了然地哦了一声,戴红柳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总之,小哥哥已经很可怜了,不许欺负小哥哥,知道吗?” 糯宝露出个卖乖的笑点头说好,又不带重复地说了一圈好话,哄得戴红柳眉开眼笑地戳她脑门。 “就你的小嘴甜。” “行了,你外祖母的心情不好,我过去瞧瞧,你就在这里跟哥哥们在一处,好不好?” 糯宝哄着不断点头,时闻墨也对着妻子笑道:“你跟娘一起去吧,我一会儿过去接你。” 等这不知情的两人走了,时闻宣急忙就跑过去把门关上了。 他用背抵住门板,忍着怒说:“那孩子……” “嘘。” 时闻楮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意味不明地说:“糯宝不是说,大舅舅虽是被困,可也能看得见听得见吗?” 被占魂之法困住的人只是会逐渐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可恶人彻底得逞之前,意识都是清醒的。 也就是说,大舅舅虽不能做出抵抗,可眼下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就是最直接的证人。 时闻墨也抓起床上的布老虎朝着时闻宣砸了一下:“老四说的对,咱们现在不能心急。” “只要能把这场阴谋破了,大舅舅恢复正常,那多的自然也用不着我们多说。” 大舅舅虽然是个好性子的,可再好的性子也经不起这样的祸害。 该有的报应最后都会有的。 时闻宣勉强压住了怒火,咬着牙凑近了听几人的计划。 说到最后,糯宝兴奋地举起小手:“要带上我哦,我也想去!” “不带上你怎么行事?” 时闻素勉强露出一丝笑,低低地说:“我和你三哥负责在前头制造慌乱把人都引出去,你二哥带着你去找灵位。” “闻楮,你不会武也做不出捣乱的事儿,设法把人拖住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时闻楮嗯了一声,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计划是可行的,前提是在找到灵位之前,你们可小心点儿别被抓住。” 这是大舅舅家的私宅,现在大舅舅的身体里还藏了个见不得的人的龌龊玩意儿。 万一被逮住了,就算是别人不说什么,自家爹娘手里的家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被鞭子抽过的时闻宣心虚地摸了摸后背,心有余悸地说:“反正见势不对我肯定跑飞快,二哥你带着糯宝自己小心。” “我们也不会被逮住的好叭?” 糯宝护短地抓住了二哥哥的手,骄傲地说:“不信的话,咱们走着瞧。” “我和二哥哥肯定不会被发现!” “你们最好是一个都别被发现。” 时闻楮叹道:“这事儿说来太诡异了,真相大白之前解释起来要费的口舌可不少,所以都小心些,记住了吗?” 分配好任务的几人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是专心等夜深。 当晚深夜,几人换上了时闻素背着人从外头买来的夜行衣收拾好,兵分几路开始行动。 糯宝这小身板买不着合适的夜行衣,胡乱扯了一块黑布裹着凑合用。 她被时闻墨护在怀里飞快地越过墙头,落地时还很给面子地做了个鼓掌的动作。 “二哥哥好帅气!” 时闻墨哭笑不得地把她的脑袋摁回去,凑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一会儿不能出声,记得悄悄的。” 糯宝两眼发亮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声。 时闻墨眸色一凛,果断带着糯宝翻上了横梁。 宽大的横梁很好地遮掩住了一大一小两个人,沉静在夜色中的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哄闹吵醒,可接连从书房里冲出来的居然是两个人。 时闻墨看清下头的人都有谁,当即就是一愣。 都这个时辰了,小舅舅怎么还在这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们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戴鸿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脸上染满的都是凝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时常含笑的眉眼间还掺着一丝勃然欲出的戾气。 他看起来随时都笑嘻嘻的,好像一副性子多好的样子,可实际上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走商,绝对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软绵。 戴鸿云拦住面带病色的戴洪峰说:“大哥,你不舒服在屋里歇着,我现在就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不舒服? 听到这话的时闻墨下意识地朝着糯宝看了一眼,糯宝凑在他的耳边说:“这恶灵虽是占了大舅舅的躯壳,可大舅舅神魂尚在,见了家人就会有反应,他当然不会觉得舒服。” 简单地说,相当于是两具灵魂在争抢一具躯壳。 真正的大舅舅虽然是在这场争夺中落了下风,可在他意识尚存时做出的任何抵抗,对于想侵占他躯壳的恶灵而言都会是一场难以言喻的折磨。 反正绝对不好受。 时闻墨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谨慎地摁着糯宝的脑袋往后躲了躲。 戴洪峰没察觉到什么,戴鸿云的耳尖却无声一动,目光飞快地从什么也看不清的宽大横梁上一扫而过,可他并未做出多的动作。 戴洪峰的脸色实在难看,闻言面露迟疑:“你小心些,记得把家里的护卫都叫上,还有爹娘那边你也别……”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戴鸿云露出个可靠的笑,示意戴洪峰赶紧回屋拔腿就走。 他前脚刚出了院门,时闻墨就准备带着糯宝动了。 按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前院闹出动静去了人,很快后院里就会起火。 他们要赶在火光炸开之前潜入内院,也免得…… “二哥哥小心!” “小贼哪里跑!” 两道同时炸起的声音撞进时闻墨的耳中,他躲闪不及为了护住怀里的糯宝,只能是硬拼着挨了对方一掌,身形也猛地后退。 戴鸿云偷袭成功本来是想乘胜追击的,可听到那声熟悉的二哥哥他当即就跟被雷劈了似的僵住了。 三双眼睛隔空相对,戴鸿云打人无情的铁掌狠狠颤抖,就连声音都是抖的。 “不是……怎么是……” “嘘。” 糯宝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时闻墨忍着疼冲过去单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 他飞快地摁住戴鸿云的后脑勺趴在了屋顶,嘎吱一声闷响,进了屋的戴洪峰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正要抬头时糯宝赶紧往前挥手。 房檐上起了迷蒙的雾气,混在夜色中成了掩盖身形最好的利器,任谁来了也看不清。 戴洪峰意味不明地扫视一圈重新进屋,戴鸿云目瞪口呆到下巴险些摔在了房梁上。 “小舅舅别叫。” 糯宝也没想到他会敏锐到这份儿上,想了想对着他小声说:“我们有正经事儿要办,但是不能让人知道。” “小舅舅你来都来了,跟我们一起吧。” 这时候再想瞒着就不合适了,再说戴鸿云也不是好忽悠的人。 干脆就一起出动。 戴鸿云先是本能地点头。 可刚点完头,脖子就梗成了难以弯曲的木头。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哭笑不得地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啊?这是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事儿怎么不……” “嘘。” 糯宝竖起小手在嘴边做了安静的动作,轻轻地说:“就是因为在家里,所以才要小心呢。” “小舅舅,你答应我不叫的哦。” “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话,那我可要堵你嘴了。” 戴鸿云见识过她挥手就让人变哑巴的本事,自己也是属实不想体验,所以想也不想就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还疯狂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配合。 尽管搞不清楚这几个小的是在干什么,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配合就完事儿了,别的不用多问。 糯宝对他的识趣非常满意,指了指大舅母在的院子,压低了声音说:“走,该咱们过去了。” 两大一小笼罩在夜色中的身形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分头行动的另外两人也闹出了说好的动静。 看到内院起了火光的一刹,戴鸿云的第一反应就是跳下去救人。 可还不等他动,时闻墨就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别急,再等一会儿。” 戴鸿云心急如焚:‘“这都走水了还等什么?!你大舅母身体不好,里头还有个跟糯宝差不多大的孩子,这要是……” “呜呜呜???” 他使劲儿上下吧嗒嘴甩动舌头,最后发出的只是语焉不详的含糊,甚至连人话都算不上。 戴鸿云难以置信地看向糯宝,糯宝眼神闪烁声调迷离:“小舅舅,我就说你先别急嘛。” “好戏还没开场呢,你这么上火做什么?” “等等,再等等。” 戴鸿云是真的想不通他们在等什么,却嘴巴受限行动受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内院里逐渐燃大的火光,急得额角直冒汗。 在一片睁不开眼烟熏火燎的不祥中,身体不好的大舅母抱着怀里的孩子狂奔而出,外头也响起了时野着急的声音:“所有人都先出来!” “不能再分散在各处了!赶紧把人都叫出来!” 住在不同院子里的人狂奔向一处,糯宝抬手在戴鸿云的肩上一拍,冷冷地说:“小舅舅,跟上哦。” 戴鸿云内心十分煎熬。 他又着急想去看看外头的家人都怎么样了,又忍不住好奇想知道糯宝他们到底是在卖的什么关子。 见他挣扎得厉害,时闻墨索性说:“小舅舅,谁都不会有事儿的。” 糯宝附和道:“对哇,闹的贼是三哥哥,放火的是大哥哥,他们下手有分寸,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戴鸿云…………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他一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的空白表情,舌头疯狂打结:“你们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啊?” “好端端的,你们这又闹贼又放火的,大晚上的为什么不睡觉还……” “小舅舅,时间来不及了。” 糯宝拿不准四哥哥能把人拖住多久,板着小脸说:“总之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儿,还是跟大舅舅有关的事儿。” “你别多问了,不然我就不让你说话了。” 在又一次禁言的威胁下,戴鸿云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表情扭曲地跟在时闻墨身后冲进了大舅母的院子,见时闻墨抱着糯宝直接往大舅母卧房里冲的时候,惊得下巴都险些砸到了脚背上。 这可是他大嫂的屋子啊! 男女有别叔嫂更是天堑,他大嫂的屋子,身为小叔子他就是有八百十个胆儿也不敢往里闯啊! 可不等他拒绝,时闻墨就跟背后长眼似的,反手拽着他往里就是一扑。 糯宝挥手带起一阵风把门关上,扯下腰间的玉佩扔出飞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当小灯笼照亮。 玉佩滴溜溜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上下一个颠倒就指出了方向。 “那边!” 时闻墨扯着呆若木鸡的戴鸿云抬脚就冲。 绕过厚厚的屏风,他们三人站在了挂着层层叠叠的床幔面前。 戴鸿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抽风似的哆嗦着说:“外甥啊,外甥女啊……” “这可是你大舅母的床,咱们私自闯进这里,别说是你大舅母知道了会生气,就是你外祖他们知道了也饶不了我们,你们……” 咚咚咚。 糯宝手中飞出的红线跟小树枝似的,透过床幔在墙上敲了敲,传出的闷响惹得时闻墨眼底泛起晦涩。 “背后是空的?” 糯宝示意他把自己放在地上,双手晃动摆出个眼花缭乱的手势,围得密不透风的床幔像是被两只看不见的大手朝着两端缓缓拨开,很快就露出了靠着床内侧的墙壁。 糯宝也没客气,在戴鸿云见鬼的眼神中里两手朝着边上用力滑开,墙后藏着的乾坤立马就暴露在了几人的眼前。 她看着黑漆漆的墙洞果断说:“走,东西就在里边。” 时闻墨衣摆一掀就是追。 慢了一拍的戴鸿云满脸无措:“东西?什么东西?” “你们等等我啊!” “等等我!”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不祥的牌位 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墙洞,转眼再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密室。 戴鸿云本来还在诧异大嫂的屋子里居然藏着这种地方,可刚站定看清密室正中摆着的两个牌位,当即就惊得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这是什么鬼?!” 供桌上摆着两个牌位,看似并排而列,实际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暗红的那个牌位略在前些,通体鲜红的那个牌位位置相对在后。 若只是位置有差倒也不值得戴鸿云受到如此惊吓,让他脸色瞬间大变的是牌位上写着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暗红那个牌位上写的分明是戴洪峰的名字! 可戴洪峰明明还活得好好的,是谁背着他搞出这样的东西来恶心人?!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的戴鸿云铁青着脸就想去把牌位抓下来砸了,糯宝却赶紧说:“先别动手!” “为什么不动手?!” 被时闻墨及时抓住的戴鸿云恼道:“这是有人在故意膈应你大舅舅!焉知是不是做的什么邪法害人?否则你大舅舅怎么会突然就身子骨不好了?!” “咱们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事儿的吗?” 糯宝被他的炮仗脾气炸得很是头大,原地跺了跺脚闷闷地说:“小舅舅,咱们这趟当小贼为的就是这事儿,你要是心急坏了事儿,那不是弄巧成拙害了大舅舅吗?” 戴鸿云脑中迷雾渐散,呆滞下额角迅速滑下了几滴冷汗。 “糯宝,你是说……” “现在什么都先别说。” 糯宝手中原本只露出一点的红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大团,随着她嘴里念叨出几句含糊不清的法诀,软塌塌的红线瞬间被注入了灵魂似的,无声自动朝着桌面上的两个牌位缠了过去。 等牌位一起脱离了供桌,她立马就用裹着自己来的黑布把牌位罩在了里头,抱着就说:“走走走,咱们赶紧走。” 时闻墨皱眉看向阴森森的密室,冷冷地说:“这就走了?” “不走还能咋整?” 糯宝着急道:“先拿到灵位,顺着灵位就能去找到恶灵的尸骨藏在何处了。” “咱们要把这些东西都找全了,然后才能把那个鸠占鹊巢的恶灵从大舅舅的身体里赶出去。” 她说完忍不住朝着洞外看了一眼,跺脚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咱们现在不能被恶灵发现!万一他恼羞成怒跟大舅舅玉石俱焚就完蛋啦!” 话音落,时闻墨和戴鸿云都不再迟疑。 一人接过糯宝怀中的两个牌位,一人长臂一伸把她从地上捞起来,闪身就撤。 从外赶来的护卫只勉强看到了两道融在夜色中的黑影,连他们的衣角都没逮住。 与此同时,临时聚到了前院的戴洪峰感应到什么似的脸色猛地一变,本来就带着病色的脸上,迅速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白之气。 正在安抚戴红柳的时闻楮余光扫见,眼底深处缓添凛然。 他面露担心地说:“大舅舅,你怎么了?” 戴洪峰勉强扶住桌面撑着没倒下去,死死地咬着舌根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 “大舅舅。” 时闻楮不赞同地走过来,双手扶住他冰凉彻骨的胳膊说:“你的脸色太难看了,还是先坐下休息吧。” 毫不知情的戴红柳也不放心道:“是啊,时野已经出去查看是怎么回事儿了,外头这么多人都忙活着呢,也不差大哥你一个。” 她说完像是怕自己劝不住,连忙对着同样心神不宁的大舅母说:“大嫂,你也帮着劝劝,大哥他……” “不是说家里人都在此处了吗?” 戴洪峰突然说:“怎么没看到糯宝他们?” 时闻楮面上多了一丝尴尬,局促道:“我三哥和糯宝的玩心重,每到了一个地方 都要出去转个新鲜,他们听说春定城中有子夜放河灯的习俗,就非闹着要去瞧瞧,大哥和二哥不放心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他说完显得有些不安,对着皱眉的戴红柳低声说:“娘,他们虽然是没打招呼就出去了,可有大哥和二哥跟着呢,不会有事儿的。” 戴红柳还没说话,同样是在夜间被惊醒到此的王长栓就郁闷地鼓起了腮帮子:“糯宝他们出去玩儿怎么不叫我啊?我也想去看河灯!” 王夫人头疼地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只想着玩儿?” 王长栓委屈地捂住脑门不说话。 戴洪峰反复吸气后像是有了几分力气,当即就冷冷地说:“四处都乱糟糟的不安全,我出去瞧瞧。” 时闻楮还想拦他,可外头却突然响起了糯宝好奇的声音:“哎呀呀,这是怎么了?” “大哥哥,怎么这么多人啊?” 时闻素没说话,出声的是时闻宣。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莫名的心虚:“大哥,这时候按理说大家伙儿都该睡了,这灯火通明闹哄哄的,该不会是咱们偷偷溜出去玩儿的事儿被发现了吧?” 时闻墨冷笑道:“这时候知道心虚了,不让你们乱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呢?” 时闻宣不服道:“那我和糯宝不是从来没见过好奇嘛,再说了,二哥和大哥不也偷偷出去了吗?就算是要罚,那也该是……” “三哥。” 时闻楮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带着苦笑走过去把门打开:“三哥,这一宿闹嚷嚷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消停片刻,你说话就小点儿声吧。” 突然打开的门让里里外外的人隔空相对,本来还满脸兴致勃勃的糯宝看清戴红柳隐隐透着黑气的脸,不假思索地脑袋一歪就靠在了自家大哥的身上。 她还装着打小呼噜! 时闻素脚下一顿,展示似的把装睡装得极其熟练的糯宝双手往众人面前一举,干巴巴地说:“娘,你看糯宝都睡着了,要不先送她回屋睡觉吧。” 糯宝装腔作势的小呼噜打得更大声了。 戴红柳额角青筋暴起,正想问责时,目光冰冷的戴洪峰毫无征兆地开了口:“你们真是去看河灯了?” “深更半夜的,你们上哪儿去看的河灯?我怎么不知春定城还有子夜放灯的说法?” 本来身为长辈,面对不听话的晚辈问上两句算不得什么。 戴洪峰身为时家几个孩子的亲舅舅,惹急了就是挨个踹上两脚也没人会说半句不是。 可他这话一出,第一个感到不适的就是坐在上首的老太太。 老太太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似是被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大儿子,不悦道:“不就是贪玩了几分吗?无缘无故的你冲孩子们这么凶做什么?” “洪峰,你之前从不疾言厉色,今日这都是怎么了?” 第二百三十章 我才不道歉呢 戴洪峰本就僵白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不自然,还不等他出声解释,一直抱着怀里的孩子心神不宁的大舅母赶紧站起来说:“娘,他也只是关心则乱。” “这宅子买下来好长时间了,住了这么一段时间也还算清净,可今日不知是从哪儿招惹来的小贼,又是打砸东西又是走水的,再加上家里现在住着的人多,慌乱起来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他心急一时失态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说完匆忙对着脸色愈发难看的戴洪峰使了个眼色:“你也是急昏头了。” “家里闹了贼慌,孩子们的心里也不踏实,你怎么还赶着在这时候问他们的去向?难不成这贼还能跟他们有关了?” 这话说得像是玩笑,可听起来属实刺耳,不少人当即就皱起了眉,戴鸿云更是忍不住说:“大嫂这话说得古怪,难不成这贼还能是我们招来的?” “戴家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家里家外可从未出过一个不安分的根子,要是有谁动了不该动的歪心思,那就休怪小爷下手清算起来狠辣无情!” 大舅母没想到时时刻刻都挂着一张笑脸,对自己尊敬有加的小叔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下苦笑道:“鸿云你误会了。” “我只是担心孩子们的安全,毕竟在春定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大半夜出去晃荡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就……” “能出什么差错?” 老爷子意味不明地眯起眼说:“闻宣和糯宝或许还分不清轻重,闻素和闻墨都是成家立业的大人了,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转一圈看个新奇,还能有什么差错的时候?” 见戴红柳的脸色不大好看,老爷子想也不想就护短道:“他们虽是多年不曾归家,可大大小小也是我戴家的血脉,有些话可不是能胡说的。” 仔细论起亲缘来,这几个孩子可比她怀里抱着的那个更为亲近。 说着老爷子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直被大舅母护在怀里的小儿,眸色无声加深。 他是很喜欢孩子的,也不看重血缘亲疏。 按理说长子夫妇一直没有子嗣,收养一个合适的孩子在膝下作伴也不错,这也是他的孙子。 可不知为何,只看第一眼他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和厌恶。 无关血缘,无关长相。 单纯的就是看了不舒服,实在提不起长辈的那股怜爱之心。 大舅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能引来这么大的反应,尴尬一顿青红着脸说:“爹说的对,是我不慎说错话了。” “红柳,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别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戴红柳扯出一抹笑敷衍道:“大嫂说笑了,我怎么会介意?” “闻素,你们几个深夜外出给大舅母添了麻烦,还不赶紧给你们大舅母和大舅舅道歉?” 时闻素还没想哈怎么做个样子糊弄过去,装睡的糯宝不知何时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大舅母的方向就摇头说:“我不!” 戴红柳诧异道:“糯宝?” 糯宝气鼓鼓地嘟起腮帮子,气哼哼地说:“大舅母说我和哥哥们是贼,我又不是!” “我才不道歉呢!” “要道歉也该是大舅母给我们道歉!” 戴红柳刹那无言,时闻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跟着阴阳怪气:“是啊,无凭无据的就说贼人是我们引来的,知道的我们是到了大舅舅家里做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存了什么歹心来偷盗什么的呢。” 时闻楮也苦笑道:“娘,早知道咱们还有这样的嫌疑,我们何必来此现眼呢?这么大个春定城,难不成还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戴红柳这下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了。 家里这几个孩子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 今日这话虽是一开始就说岔了,可若是换作平常,纵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看在老二的面子上也就是三两句带过去了,不会揪着不放。 可今日这架势,怎么个个都一副没事儿找事儿的样子? 戴红柳错愕地张大嘴不知说什么好,艰难忍着怒火的戴鸿云黑着脸咬牙说:“姐,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糯宝他们说的本来也没错,而且他们出去还是跟我悄悄打过招呼的,我一直都知道他们去了哪儿,难不成我也是贼了?” 时闻墨怕他嘴快说出了别的,赶紧打圆场:“小舅舅,其实赔个礼也没什么的,毕竟……” “凭什么要赔礼道歉?!” 戴鸿云恼火道:“你们就是没错!错了的也不是你们!” “我看今天谁敢逼着你们道歉!” 话说至此彻底陷入僵局,就连坐上的二老隔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清楚看到的都是不可言说的诧异。 戴鸿云相当于是跟在戴洪峰屁股后头长大的,从小跟这个大哥的情分最深,对内也对自己的大嫂爱戴尊敬。 今日这是怎么了? 戴鸿云气喘如牛脸色极其难看,糯宝还火上浇油地哼了一声:“就是就是,我们才不道歉呢!” “我们就是没错!” “嘿呀,你这孩子……” 戴红柳头疼地说:“你们就别逞嘴快了,这都办的什么事儿?” “还有你,鸿云你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跟吃了一肚子火药似的,谁招惹你了?” 戴鸿云嘴皮狠颤想说什么,可最后也只是梗着脖子硬邦邦地说:“没什么。” “我就是没抓到贼有些来气。” “这有什么可上火的?” 戴红柳无奈道:“身外之物先不提,人都安稳就是好。” “你姐夫已经在追出去了,说不定等他回来就有消息了。” 说曹操曹操到。 时野行色匆匆地迈步进屋,看到站成一排的人眉心无声一皱。 “回来了?” 时闻宣的眼神莫名有些闪躲。 “呃……是回来了。” “回来了就行,里外不算太平,这两日不许再单独出去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像是也知道几个小的去了何处。 戴红柳有心想缓和一下尴尬,连忙说:“你也知道他们是去玩儿了?” 时野面不改色地点头:“知道,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了。” 戴红柳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赶紧对着时闻素摆手:“既然是回来了,就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带着几个小的回去。” “鸿云,你也跟他们回去。” 戴鸿云一步三回头地被拽走,身后响起的是戴洪峰冷冷的声音:“妹夫,人可抓到了?” 随之响起的是时野淡淡的回答:“没。” “跑了。” “你说什么?!” “跑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骨灰都往臭水沟子里扬了 随着距离的拉开起的争执声被抛远,糯宝想想戳了戳时闻宣的胳膊:“三哥哥。” 时闻宣魂不守舍地啊了一声:“怎么了?” 糯宝朝着来的方向指了指,奚落道:“你们是不是被爹爹抓住了?” 刚才爹爹进屋的时候她都发现了。 爹爹就是朝着三哥哥的方向看了一眼! 时闻宣哭笑不得地双手搓脸,想开口时下意识地朝着戴鸿云看了过去。 戴鸿云黑着脸咬牙:“别看了,闻墨和糯宝是被我逮住的!” “我什么都知道了!” 时闻宣猛地呼出一口气,很是怅然地说:“大哥倒是动作快,可我慢了一小步,被爹抓了个正着。” 不过时野很清楚自家孩子的秉性。 他心里知道,这几个孩子无事绝不会起浪,也不是惹事生非的性子,今日深夜闹了这么一出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当时后头追着的还有宅子里的其他护卫,他也没来得及多问就把时闻宣放走了。 可闹到这一步,时野那边肯定是瞒不住了。 戴鸿云听出他话中的遗憾很是来气:“瞒?” “这么大的事儿,你们还想怎么瞒?” “简直就是胡闹!” 他怒火中烧地推开门把几个小的全都推进去,手指头抽风似的狂抖不止,点名似的从时闻素的脸上戳到糯宝的脸上。 “我一开始就猜到你们几个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特别是你!小糯宝!” “我之前是怎么问你的?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跟我说什么事儿也没有,可咱们在那个晦气地方找到的那是什么?我就知道这事儿肯定跟我大哥有关,你们还……” “小舅舅息怒。” 时闻楮不动声色地朝着被训话的人使了个眼色,扶着戴鸿云走到边上坐下倒了盏茶才说:“我们不说,怕的不就是你现在这反应吗?” “再说了,在求证确定猜想属实之前,兹事体大谁敢擅下定论?万一就不小心弄错了,那岂不是……” “就算是弄错了,那你们也应该先告诉我!” 戴鸿云恼得瞪眼:“那晦气东西藏在你们大舅母的屋子里,还有香烛供奉的迹象,可见是每日都有人去打扫供奉的,她分明就是知情甚至是幕后的黑手,你大舅舅瞧着也不对劲儿,谁知道他们夫妇想干什么?!” “万一没有大人知道,你们几个擅自行动惹得他们想玉石俱焚,你们几个的安危如何得到保障?!谁给你们做主?!” 时闻宣有心想说,小舅舅其实也就跟自己二哥一般大,他们也不能算作是小孩子。 可到了嘴边的话对上戴鸿云气红了的眼睛,顿时就化作了心虚的无言以对。 戴鸿云还想训,被单独拎出来训了一通的糯宝眨巴眨巴眼,揪着时闻素的衣领小声说:“小舅舅,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戴鸿云难以置信地抽气:小丫头你居然还敢反驳我??? 糯宝煞有其事地说:“你不能把外头那个脏东西跟大舅舅说起夫妇,你这么说就是在侮辱大舅舅了。” “等大舅舅好了的话,你可能会挨揍的哦。” 戴鸿云在长久的沉默后,意识到戴洪峰大概有可能是真的会揍自己。 可转念一想,立马就抓住了重点。 他沉沉地说:“糯宝,你刚才说你大舅舅怎么来着?等他好了?” “他现在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先前兵荒马乱的,他也是没找到机会问清楚。 可现在仔细想想,他就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戴洪峰他是最熟悉的,因家中生意逐年扩大的缘故,兄弟俩一年半载才能见上一次都是常事。 可最近戴洪峰给他的感觉很是奇怪。 那种说不出的奇怪。 明明眼前的人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举手投足好像也察觉不出差错,但感觉就是不对。 那种感觉…… 就像是躯体里生生扭曲被换了个灵魂,明明十分熟悉,但是又莫名会感觉陌生。 他想着想着无意识的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糯宝听了果断竖起了大拇指。 “小舅舅厉害啊!” 明明肉眼不可见阴阳,可光是凭感觉能有这份儿猜测,这已经能傲视很多人了! 戴鸿云被夸得莫名,苦笑道:“糯宝你这是在夸我吗?我……” 话音戛然而止,戴鸿云在短暂的安静后猝然抬头,眼中血丝几乎化作利箭撕裂了眼前的空气。 “糯宝,你为什么说我厉害?” 他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糯宝有些困,示意大哥把自己放在床上坐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因为你的直觉是对的呀,大舅舅的身体的确是被换了一个灵魂。” “也就是说,咱们看到的大舅舅其实不是真正的大舅舅,真正的大舅舅被欺负了,咱们还没见着呢。” “你说什么?!” “嘘嘘嘘。” 糯宝扯下腰间的小荷包,拉开袋子朝着床上一抖,指着被倒出来的两个牌位说:“关窍就在这俩玩意儿身上。” 她举起一个:“你看,这是大舅舅的姓名八字,对叭?” 戴鸿云浑身僵硬地点头,糯宝紧接着又踹了一下另外一个:“这就是那个占据大舅舅躯壳的恶灵的。” “咱们现在看到的这叫占魂,也有人把这个操作称作为换魂。” 她举起两个手指在半空来回交错了一下,提示道:“就这么换,把不同的灵魂换在同一具身体里,懂?” 戴鸿云面无人色地抖了抖嘴唇,声音狠狠打颤:“你是说,戴洪峰的身体里藏了另外一个恶灵,那个恶灵还想害得他魂飞魄散,咱们找到的这两块牌位就是邪法的铁证?!” 糯宝忍着困倦唔了一声:“是这样没错。” “如果一直没有人发现的话,最多再过三个月,大舅舅就再也不是原本的大舅舅了。” 占魂之法一旦得逞,外来的恶灵跟身体融合的时间越长,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小。 正常情况下本来也很难被人发现…… 糯宝有些想不通,大舅母在众人的口述中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种邪门法子,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 她指着被自己踹到地上的那个牌位说:“小舅舅,这个叫王峰的人你认识吗?” “王峰?” 戴鸿云强忍着肚里翻江倒海的愤怒狠狠咬牙,盯着牌位看了半晌迟疑地说:“我恍惚记得大嫂娘家有个表弟,几年前曾到过家中拜访你外祖父,那人好像是叫做王峰?” 但是年过久远,再加上接触本来也不深,他也早已记不清具体细节了。 不过知道这么多也足够了。 糯宝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恹恹地说:“占魂之法要成,除了这两个牌位以外,还需要找到王峰尸骨的藏身之处。” 她顺着牌位上的气息是能找到的。 但是猫抓耗子怎么能心急呢? 只要这俩玩意儿在她手里,那个假冒的大舅舅肯定心急如焚,会不择手段四处找寻想把东西找回去。 他要是一直找不到,就会害怕偷走牌位的人会对他的藏骨之处下手,肯定会心急去转移。 挖好坑埋好雷,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静等。 这是时闻楮的主意。 他深知攻心为计,当即解释道:“口说无凭,这样的荒唐事儿说出去愿意相信的人也不多,倒不如等等。” “等假舅舅着急,等同为帮凶的大舅母上火,等他们二人急着去找藏骨之地,届时顺藤摸瓜就能拔萝卜带泥扯出一串了。” “小舅舅,咱们不能心急。” 这时候的打草惊蛇是下策。 因为他们并不清楚,大舅母和这个王峰前后有多少藏在暗处的帮手,也不知道原本戴洪峰手里的人被渗入了多少,能耐得住性子等一等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戴鸿云忍着惊惧面露恍惚,糯宝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发抖的手:“小舅舅安心啦。” “等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尸骨,咱们就把这破牌子烧了,骨灰都往臭水沟子里扬了,一定给大舅舅出气!”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里头的东西被人碰了! 糯宝等人闹了一场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顿时也就不着急了。 可上火的症状在转移。 戴洪峰夫妇好不容易摆脱了关切过度的家人,两人黑着脸回到自己的院子,刚进门戴洪峰就再也忍不住了。 “哇……” 一大口掺着不祥黑色的血夺口喷出,当即就惊得大舅母失声尖叫:“你这是怎么了?” “你……” “快别说了!” 戴洪峰青紫着脸抓住她颤抖的手,咬牙催促:“快去密室!” “里头的东西被人碰了!” 糯宝第一个想到要找到拿走的东西是灵位,就足以可见这东西对他们的重要性。 戴洪峰体内不断挣扎抵抗的灵魂与灵位息息相关,在灵位被人动了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可时闻楮把他拖住了。 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再加上时闻楮巧舌如簧实在能说,为了不被人发现异样,他就没能脱得开手赶过来查看。 他们回来还是晚了一步…… 大舅母大惊失色,慌乱之下连滚带爬地朝着室内冲。 被关上的密室门再一次打开。 可本该摆着两个灵位的供桌上空空如也,甚至连摆放位置都很讲究的香烛都被砸了一地,除此外什么也看不见。 都来不及了…… 大舅母在兜头罩下的极度惊恐中瞪大了眼,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这下怎么办?” “那灵位是换魂得逞的关键,也是你能继续活着的关键,万一……” 她嘴唇反复颤抖没能说得出万一后的话,心头巨响煞白着脸说:“咱们的事儿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今晚闹得实在蹊跷,直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贼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下人仔细搜查了一圈,发现财物一类什么都没丢,可密室里的东西却……” “这事儿会不会是被他们发现了?然后他们设计纵火闹贼,就是为了趁机把灵位偷走?要是……” “不可能。” 死死靠着墙没倒下去的戴洪峰黑着脸说:“绝对不可能。” “戴家人的底细你我都清楚,他们此行跟着的也没有什么能人异士,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日,他们一群蠢货怎么可能会发现?” 他呼吸急促地在密室里转了一圈,语调森冷阴沉:“不可能是他们,可到底是谁?” 不窃取财物,不伤人性命。 目标明确地找到深藏起来的密室,还只拿走了两个在常人眼中不值钱,甚至还有些晦气的灵位。 谁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儿? 又是谁在暗中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大舅母惶然之下说不出话,戴洪峰困兽似的转了一圈,当即就下了决心。 “幕后之人不明,这样坐以待毙不行。” 最关键的东西已经被偷走了,在查清楚是谁下的黑手之前,他必须有所作为。 否则等到最后的底牌也被人掀出来,那就是真的彻底来不及了。 大舅母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说:“那现在怎么办?” “是去把东西追查回来吗?可……” “是要追,但是不能明着追。” 戴洪峰深深吸气,咬牙说:“大张旗鼓地追查很容易就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这事儿咱们只能是私底下慢慢查。”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更要紧的东西……” 大舅母颤颤道:“你是说,你的尸骸?” “对。” “灵位和尸骸二者缺一不可,我少了一样办不成大事儿,躲在暗处的人少一样也坏不了我的大事儿。” “咱们必须先把藏起来的尸骸换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那个东西一定不能再被人发现了!” 他们辛苦筹谋多年,忍惊受怕,好不容易煎熬到了此时,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能坏他的事儿! 次日天色将明,折腾了一宿没能休息好的人各自补觉,按习惯早起的人脸上瞧着也有几分恍惚。 老爷子意味不明地看着脸色极差的戴鸿云,好笑道:“不就是晚上闹了几个小贼吗?你至于脸色难看成这样?” 戴鸿云心里揣了万千废话想说,话到嘴边卡出来的却都是说不出的迟疑。 事态未明,不可声张。 就算是为了大哥的安危,他也不能在此时把事情闹大。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抹笑,霜打茄子似的耷拉了脑袋,干巴巴地说:“谁说我是被吓着了?我分明只是没睡好。” “爹,我听姐姐说,大嫂有意再接个跟那个孩子差不多大的女娃回来养着?” 老爷子先是点头,紧接着眉心就是一皱。 “什么那个孩子?” “那就算不是你大哥大嫂亲生的,也是叫他们爹娘的孩子。” 老爷子不是很赞同地看了戴鸿云一眼,沉沉地说:“鸿云,琑儿跟闻素糯宝他们是一样的,既然是叫了你一声小叔,那就是你亲亲的侄儿。” “侄儿?” 戴鸿云低头挡住了眼里翻涌而起的讥诮,冷笑道:“我虽是不挑,可也不是什么人到了我跟前都认的。” 如果真是收养的,那进了戴家的门,自然就是戴家的人。 可真是如此吗? 那两个被打着收养名义带进家门的孩子,分明就是见不得人的野种!凭什么跟糯宝他们比? 戴鸿云一肚子的窝火气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又不敢贸然在老爷子的面前露了底,索性匆匆站起来说:“爹,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儿没跟闻素交代,我先过去找他们了。” 他说完像是生怕老爷子多问似的,拔腿就走。 老爷子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背着手进屋就看到正在收拾小匣子的老太太。 “哎呦,怎么想着把这宝贝拿出来了?是又想给糯宝什么好东西了?” 这小匣子是老太太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好东西,里头装着的也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都是精挑细选后可以当传家宝级别的贵重。 老太太听出他的狭促好笑道:“糯宝想要多少都能给她,可除了,家里其余孩子也该是要有一份儿的。” “老头子你过来帮我参谋参谋,你看这两个玉坠哪个给琑儿合适?”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吐血是好事儿 “琑儿……” 老爷子无声的在嘴里呢喃一声,摁着她的手把东西放回去,笑道:“你着什么急?” “洪峰媳妇不是说了吗?他们夫妇还打算在这几日接个女娃回来,也跟琑儿差不多大,你现在先给了琑儿,那孙女儿进门的时候怎么办?” “干脆就这样,都先不给,你也好多有些时间慢慢斟酌,等孙女儿也接回来了,你再一起给也不迟。” 他们一路舟车劳顿,难得找到一个合适久留的歇脚之地。 按原定的计划,他们会在此盘桓十日,临走之前再给见面礼也完全来得及。 老太太是不愿多想的性子,听完想了想乐呵呵地点头说好。 “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这个就不收回去了。” 她把玉坠子拿出来用帕子包好,想到糯宝看到好东西时的稀罕样子,乐得合不拢嘴:“拿去给糯宝玩儿,那个小财迷见了肯定高兴。” 之前人多话多的,糯宝被大舅母的一句话惹得闹了性子,虽说糯宝一贯乖巧,可老太太想到之前的事儿还是觉得委屈了孩子。 她收好了玉坠说:“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洪峰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你得了空不如去问问,看看有没有咱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知子莫过母。 自己养大的孩子变化发生在何处,老太太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误以为是孩子的事儿让戴洪峰沉默了很多,顿了顿就说:“子女缘分都是命里注定的,这些福气不可强求,这些话你我不好开口,倒不如让鸿云去。” 老爷子想到满脸不高兴的戴鸿云,微妙道:“那小子不知怎么像是憋了一肚子火,只怕是不愿意在这时候去当个传话的。” “罢了,我一会儿就过去找洪峰谈谈,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老太太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戴红柳的声音:“爹,娘?” “在呢,怎么……” “大哥病倒了!” 戴红柳忍着焦急大步进屋,在二老惊愕的目光中说:“我刚才想着给大嫂送点儿东西过去,可谁知道过去就听到大嫂说大哥病了,大哥他……” “病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老爷子皱眉说:“请大夫了吗?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弄清楚了吗?” 戴红柳一时说不清,反复喘气后苦笑道:“我也没见着大哥,不过我听院里的小厮说,大哥好像吐血晕死过去了……” “什么?!” 二老脸色肃然一变,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匆匆地朝着戴洪峰在的院子赶。 与此同时,戴洪峰吐血晕厥的消息也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戴鸿云想也不想拔腿就要过去,刚站起来就被糯宝双手抓住了手腕。 “小舅舅,不着急。” 戴鸿云苦笑道:“糯宝,我怎么可能不急呢?那是……” “我知道你心急,可现在更着急的人又不是我们。” 糯宝专注地盯着摆着床上的铜钱,不紧不慢地说:“这时候吐血高热都是好事儿,所以咱们应该开心。” “好事儿?!” 戴鸿云的嗓门都颤了起来:“这算哪门子的好事儿?!” “怎么就不是好事儿了?” 糯宝在好几双不解的目光中解释说:“咱们把那害人的灵位拿走了,占魂之术对大舅舅魂魄的压制力减弱,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见大家还是不理解,她干脆换了个更简单的比喻,指着时闻宣和时闻楮就说:“咱们拿走那两个灵位之前,恶灵相当于是能打能扛的三哥哥,大舅舅自己的灵魂虚弱,相当于是不能打的四哥哥。” “虽说同在一具身体里,可恶灵过于强大,单方面压制住了大舅舅的抵抗,所以占据了身体主导权的才会是恶灵,时间长了恶灵就能把大舅舅的躯壳彻底占为己有,可现在不一样了。” 敌强我弱的处境,当阵法的压制减弱,本来多方受限制的大舅舅自然会有反抗之机。 今日的吐血晕厥就是证明。 戴鸿云脑瓜转了半天的弯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立马就欢喜地拍了大腿:“照你这么说,你大舅舅是好些了?” 糯宝点头:“当然。” 尽管暂时还达不到反杀的效果,可勉强制衡还是可以了。 接下来的关键就在于恶灵的尸骸。 跟时闻楮预想的一样,在察觉到灵位丢失后,幕后之人果断寻机去转移了藏骨的地方。 这样正好。 糯宝看着无声自动连接成线的几枚铜钱,一一收起来说:“我知道他们把骸骨转移到什么地方了,趁着家里现在乱成一锅粥了,咱们现在就去找吧。” 说动就动。 其余人为了戴洪峰的突然病倒急得跳脚的时候,一群知情人火速从后门准备离开。 可刚出去就撞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这里的时野。 昨晚的事儿后,时野就一直想找机会跟这几个孩子说说话,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日瞥见不对,他索性就来后门守株待兔了。 糯宝人小推责的动作十分干脆,眼神一闪就坐在时闻宣的肩膀上左顾右盼,反正就是不主动开口解释。 时闻宣挣扎半天也不敢说。 戴鸿云倒是想说,可他一着急就舌头打结,叭叭了半天也没叭叭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时闻楮见状头疼不已,走上去跟时野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时野眉心狠狠锁紧:“当真?” “理应不假。” 时闻楮沉沉地说;“只是事关紧要,在抓住头绪之前也不好多说,我们去探探或许就能清楚了。” “不过……” 他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大舅舅病倒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年岁大了,这种时候,旁的事儿就只能拜托爹了。” 时野下颌无声绷紧,没等多说就摆了摆手:“去吧,注意安全。” “在你们回来之前,这个宅子里的人谁都不会出去。” 有他在此守着,谁也别想出去。 如蒙大赦的一群人赶紧拔腿就溜。 时闻宣没忍住说:“老四,你把占魂的事儿跟爹说了?” 他站得远听不清,看着这两人分明只是说了几句话,这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事儿吗? 老四的概括能力如此突出了? 时闻楮无奈道:“没,只含糊说了几句别的。” 解释的话可以稍候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把正事儿办好。 时闻宣一知半解地唔了一声,糯宝揪着他的耳朵提醒他回神:“三哥哥,看着地上走。” “地上?什么地上?” 时闻宣的疑惑声刚出,糯宝就朝着地上扔了个圆滚滚的铜钱。 铜钱竖在地上像个滚动的小车轮,顺着人群就破出了一条指向明确的路。 戴鸿云见状狠狠咬牙:“走!” 第二百三十四章 幻境 一枚在地上滚动的铜钱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追出来的一行人紧跟着铜钱从闹市中穿过,很快就到了一个位置相当隐蔽的民宅面前。 这宅子在蜘蛛网般穿插出的复杂巷子的最深处,正门前头种着一棵大到夸张的槐树,从院墙外也能看到里头穿出的槐树枝条。 戴鸿云见状眼底瞬间覆上了一层冰霜。 “我早年间听人说过,槐树与寻常的树木不同,有通阴之效,也是不祥,糯宝,这是真的吗?” 糯宝招招手把飞起来的铜钱攥在手里,含糊着应了一声:“理论上这么说也不错。” 槐带鬼,阴气甚重。 在常见的地方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对,毕竟不管是什么树,那也都是很难有波动的死物,也带来不了什么不好的后果。 可如果放在不同的地方,效果自然也大为不同。 例如在这里…… 糯宝对着院墙上方横生出来的枝条抬了抬下巴,眯起眼说:“这是借了槐树的阴气在这里设了个安骸锁魂的阵法,也能达到在占魂术受影响时,能压制原主魂魄的作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头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是槐木做的。” 王峰的骸骨理应就藏在其中最大的一棵槐树下。 时闻宣心急地走了上前。 门外挂着的铁链锁头被他一把拽住扯成了两截,伸手推门却没能推得动。 他诧异回头:“难不成是从里头锁住了?” “不是。” “这门上有禁制,外力是推不开的。” 糯宝解释了一句往前走了几步,把袋子里的一小把铜钱抓出来,掌心里搓了搓,抬手朝着门板就飞了出去。 铜钱看起来轻飘飘的,可每落在门板上时都像是掺杂了看不见的千钧之力,没两下就把时闻宣都推不开的门砸出了门缝。 糯宝招手把铜钱收回来,转过身往每个人的手里放了一枚,轻轻地说:“咱们要进去了哦,里头好像是设了迷阵,进去以后看到的景象每个人都会有所不同,心志不坚就很容易会被迷阵困住,被迷惑后就很难再活着从迷阵中出来了。” “所以,把自己手里的铜钱攥紧了,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绝对不能松开,记住了吗?” 时闻素面沉如水地点头说好,看到糯宝放在戴鸿云手里的最后一枚铜钱,无声皱眉。 “糯宝,那你呢?” 铜钱都给了他们,糯宝自己怎么办? 糯宝不是很在意地说:“这点儿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挥挥手就破了。” 迷阵之所以能成且威力不菲,依托的就是勾起人心深处藏着最深的不甘心和怨念。 所以越是心思重的,误入迷阵后就越是难以逃脱。 可她觉得自己没什么不甘心的。 不管是仓促结束的上辈子,还是只需要多吃半碗饭就能换来无数夸赞的这辈子,她都过得很好,也很满足。 迷阵是迷惑不了她的。 时闻墨不是很放心,作势就要去把糯宝抱起来。 “糯宝,你紧跟着我。” 糯宝不置可否地笑笑,视线再看向眼前被打开的门缝时,心头却陡然蹿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 这里的气息给她的感觉很奇怪,隐隐间甚至还察觉到了几分威胁的气息。 而强占了戴洪峰躯壳的恶灵技法粗暴拙劣,二者对比的话,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这真的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吗? 糯宝垂眸敛去了心里的古怪,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门上的禁制破了,我做的伪装最多能掩饰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半个时辰内咱们一定要找到尸骸出来,否则那边的人就要察觉到不对追过来了。” “手里的铜钱千万别松开,看到实在害怕的东西就把眼睛闭上,都准备好了的话,咱们就准备进去了。” 这番叮嘱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时闻楮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糯宝人小胆很大,之前遇到过很多次乱七八糟的事情,可都是在看其余人受惊吓捡乐子,她什么时候在动身之前说 过这么多话? 他不由自主地朝着抱着糯宝的时闻墨看了一眼,时闻墨暗暗加大了抱着糯宝的力气,跟他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会小心的。 大门打开的缝隙逐渐加大,空气中那种让糯宝感觉不舒服的气息越发浓重,她不知什么时候把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摘下来攥在手心,试着挥手去推开遮挡在眼前的迷雾。 可雾气散去,之前跟她一起进来的人就都不见了。 幻阵叠加。 此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糯宝不用想也知道其余人目前的处境也都跟她差不多,秀气的小眉毛间拧出了更大的褶皱。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绝对不可能是大舅母和那个王峰的手笔。 这里的阵法背后,还藏了更加不露头尾的人。 糯宝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神情变得逐渐警惕,在迷雾中唯一能听得见的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可就在她准备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的时候,雾气中的景象突然一变。 糯宝面露错愕地盯着眼前出现的人影,小嘴逐渐因过度的惊讶而缓缓张大。 这青衣人影…… 她瞧着为何觉得那么眼熟??? 与此同时,时闻宣和戴鸿云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惊得嗓门儿都在颤:“不是,其他人呢?!” 怎么一眨眼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戴鸿云想到进来之前糯宝的叮嘱,愣了下当即就说:“咱们是被阵法分开了。” “你把手里的铜钱抓好了,千万不能松开!” 时闻宣手上一哆嗦,差点儿把烫手的铜钱直接塞进了嘴里。 等他迅速冷静下来,戴鸿云就往他的手腕上缠了一根腰带。 “拴着,咱们不能走散了。” “破阵咱们是帮不上忙的,可先找到他们也是个路子,先去找人!” 时闻宣囫囵深吸一口气点头说好,再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再度发生变化,挡在四周的都是一堵接着一堵的高墙。 甚至一眼看过去都不知尽头在何处。 戴鸿云表情糟糕得像是吃了去年剩下的残羹冷炙:“这几个意思?” “想找人的话,咱们得一一翻过去?!” 先不说这挡路的高墙到底有多少,就这二尺高的架势,他们怎么翻? 等真的把这些高墙都翻完了,那都什么时候了?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他骂骂咧咧地抓起衣摆准备蹲在地上给时闻宣当踮脚的,时闻宣见了却黑着脸说:“不用翻。” “啊?” 戴鸿云微妙道:“外甥啊,不翻咋整?难不成咱们就在这里等?” “不等。” 时闻宣咬着腮帮子一挽袖子,喷出一口嘲讽的气咬牙说:“就这么点儿东西也想挡小爷的路?”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小舅舅,你让开些。” 戴鸿云维持着不解的神情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看到时闻宣把手心里的铜钱塞到舌根下压着,悍然出拳砸向了厚厚的墙壁!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她认识这张脸 轰! 一声轰然巨响惊得此时同样被困在此处的人纷纷皱眉转头,时闻素蹲在地上把贴在地面的手收回来,抬头看着正在寻找出路的时闻墨说:“应该是老三。” 时闻宣天生神力,能用拳头和力气解决的问题,从来不考虑别的可能。 能在这种地方弄出这种动静的,也只能是他了。 时闻墨顿了下有些好笑。 “大哥你别说,力气大是有不一样的好处。” 例如面前眼前的困局,他们只能是转圈想办法,时闻宣就可以直接砸墙。 时闻素心情复杂地点头。 “暴力破局他的确是占优势的,可我现在更担心糯宝和闻楮。” 踏入大门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变化极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但是他却及时捕捉到了大家被分散前的最后一幕。 糯宝是第一个身形出现涣散的。 紧接着就是时闻楮。 尽管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可直觉告诉他,糯宝和时闻楮不在一处,这两个小的很有可能是单独一人。 时闻墨同样也在担心这个。 他想了想说:“说不定闻楮和糯宝是在一处的呢?他俩一个机灵手段多,一个脑子转得快,真在一处的话,那说不定出去的速度还比我们快了很多。” “你没听到糯宝说这阵法最难出去的是什么人么?” 时闻素欲言又止地停顿一刹,苦笑道:“二弟,越是聪明的人,越是难出去。” 堪破幻象可得正果,越是糊涂越是不易被迷惑。 可他家的闻楮…… 时闻墨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烁出几分晦涩,另一边被担心着的时闻楮冷眼看着眼前不断出现的幻象,看着在人群中豆芽菜似的脸上毫无血色的自己,形状锋锐的眼角流露出的全是不可言说的讥诮。 就这个吗? 原来糯宝说的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怨念,竟然是这个? 幻象中的画面还在不断变化。 在画面里,时闻楮只是个小娃娃,时野也比现在看起来年轻很多很多。 当时时野还是意气风发的沙场悍将,前途无量,哥哥们也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公子,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是理想中的模样。 可变化就在一瞬。 那个在时闻楮脑中被描绘过无数次的人脸在迷雾后缓缓显出,他看向时家所有人的眼中充斥满的全是恶意。 他说:“你是通敌的逆贼。” 通敌叛国是要命的大罪,放在对此极其敏感的边关更是要命。 家变在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之间,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被大人艰难护住的时闻楮死死地盯着在场每一个冷眼旁观,甚至是顺水推舟的人,试图把他们每一张脸都死死地记在心底,而后这样的画面在他午夜梦回时出现过无数次。 每一次都那么清晰可见。 他是真的恨。 恨陷害之人的无耻狡诈,恨幕后黑手的心狠毒辣,也恨那些曾跟时家来往密切却选择在一夜之间撇清所有关系的旁观者。 一朝跌落云端,所有人都以为他对此印象不深了,也都觉得他早就忘了。 可他什么都记得。 从来不曾忘过。 深深藏在心底的恨意在此刻被激发,四周风云渐起,处在漩涡中央的时闻楮却露出了嘲讽的笑。 “就这吗?” 如果这样也能让他迷了心智被困在此处,那他岂不是也太废物了? 时闻楮冷眼看着缩小了很多很多趴在地上痛哭出声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朝着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他弯腰抬起小小的时闻楮哭到毫无血色的脸,挥手间狠狠砸下去的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说:“哭什么?” “这有什么可哭的?” 小小的时闻楮被他打得猝不及防,茫然地张大了嘴泪珠要落不落。 长大后的时闻楮啪啪地拍了拍他的脸,冷冷地说:“眼泪是最无用的。” “恨怎么了?恨就要记住。” “死也不能忘的记住。” 眼下看起来时野的罪名是被平反了,可经历过那场风波的每个人都清楚,真正的幕后黑手仍在高出安然无恙,被推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卒,死了也偿不了这些年的罪过。 不过也不要紧。 当年欠下的,他会一一讨回来的。 恨意从来都不是让他沉溺过往的理由。 他也不会被这些困住。 小小的时闻楮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身形不知为何就开始慢慢变得虚幻,一阵风声荡开,曾经无数次在时闻楮梦中出现过的画面消失不见,再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个看起来阴森森的院子。 他出来了。 可四周还是看不到其他人。 时闻楮捏了捏刚才仿佛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的手,皱眉四处张望。 都还没出来吗? 包括糯宝? 所有人都觉得糯宝不应该有问题,她完全没理由在这种地方遇上任何难题。 糯宝一度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实际上,最后遇上麻烦最大的人却是她自己。 眼前的青衣女子脸上挡着雾看不清表情,手执长剑从她身体里穿过,笑吟吟地看向在树下的另一道人影:“你这是什么表情?谁又惹你生气了?” 树下的人影一身黑衣,背对着她说:“没人惹我,我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你跟几个俗人置的哪门子气?” 青衣女子好笑道:“只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俗人,再加上求到我跟前的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举手之劳罢了,你怎么……” “你管那叫举手之劳?” 黑衣男子突然转身,凤眼中闪动的都是怒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出大事儿?” “那些人到底有什么可帮的?你帮他们换来几句口头上的感谢,除此外他们心里会记得你的半分好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人心莫测最难揣测,若遇不知足的,你帮过的人迟早会成为反手刺向你心口的利刃,这些最后说不定会害得你万劫不复!你……” “哪儿就至于了?” 女子笑笑走上过去,竖起食指挡在他的嘴边,柔声说:“可那都只是你的猜测。” “我信人心无错,人生来本善,一路走来我看到的也都是如此,为何要用恶意去揣测人心呢?” “好了,不许生气了。” “过来帮我看看这套剑法怎么样?” 她笑着牵起了男子的手,男子故作冷漠地甩了甩手,可最后到底是没舍得把她的手甩开。 这两人宛如传说中的神仙眷侣牵着手从糯宝的眼前走过,说笑声也在糯宝的耳中回响得格外清晰。 而就在看清男子的脸那一刻,糯宝的心口彻底擂出了鼓点。 她认识这张脸……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违抗天意的代价 “哎呦我的天,这是突然怎么了?!” 正在弯腰从被砸出来的墙洞里往外爬的戴鸿云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风云瞬变的天空,惊得不断吸气。 “好家伙,这是天要塌了?!” 专注砸墙的时闻宣狠狠皱眉,正准备加快速度把眼前的高墙砸破冲出去时,抬起的拳头却在半空中落了个空。 挡在眼前好像无尽无绝的高墙在骤变急厉的呼啸风声中消失不见,他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时闻楮。 “小舅舅,三哥?” 时闻楮锁着眉心大步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下一句就听到身后的时闻墨喊:“老三!老四!” “小舅你们怎么样?!” “我们没事儿啊!” 维持着钻墙洞姿势的戴鸿云赶紧站直,正想说终于找到你们了,话到嘴边看一眼当即猛地吸了一大口凉气。 “不是,怎么只有你们?” “糯宝呢?” “糯宝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糯宝……” 好不容易聚在一处的人脸色猝然紧绷,着急地朝着四周查看。 可他们找遍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地方,甚至是很难引人注意的犄角旮旯,始终都找不到糯宝的身影。 而就在他们匆忙寻找糯宝时,整个宅子都像是被隔断在了人世之外似的,浓厚到伸手不可见五指的雾气中,头顶炸响的是仿佛能毁灭一切的惊雷。 电光石火间狂风大作,时闻宣艰难地一手拽住身形单薄的时闻楮,一手卡住了险些被狂风吹飞的戴鸿云,扭头冲着面色晦涩的时闻素大喊:“大哥!这样下去不行!” “这鬼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必须先找到糯宝!” 糯宝一个人落单了,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 如果他们不及时赶过去,万一糯宝出了什么闪失怎么办?! 时闻素和时闻墨互相抓着站定,当机立断道:“老三你和我去找糯宝,闻楮你们……” “大哥,我跟你们去。” 时闻楮抓着自家三哥的铁手勉强站稳,在破碎到仿佛掺杂了无数愤怒的风声中咬牙:“你们自己去不行,我也去!” “可是……” “三哥你拽着我不就行了?” 时闻楮心急道:“不行你就把我扛起来,再不行就把我拴在你腰上,就你们那个脑子,你们找得到糯宝吗?!” 这话说得不是很好听,但说的却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如果说在场的人当中还有可能及时找到糯宝的,要靠脑子就只能是指望时闻楮了。 戴鸿云很有自知之明。 他自知此时跟上除了添乱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扯下腰带把自己拴在了柱子上。 “都去都去!” “你们都去!” “我站都站不起来,脑子也转得不快,就不在这时候拖你们后腿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快去找糯宝!” 这种时候,单独留下任何一人都可能遇上未知的风险。 可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时闻墨略一挣扎,把自己解下来的腰带在戴鸿云的身上再捆了一道拴紧,抓起时闻楮就说:“走!” 与此同时,无数席卷而起的狂风阵眼中,一道小小的身影在无声无息地被放大。 直到与空中幻象中的青衣女子变得一模一样。 可处在其中的人感受到的却不是难言的欢喜,而是彻骨的绝望,以及怎么都无法驱散开的愤怒。 画面突转,上一刻还在持剑起舞的青衣女子倒在地上气息渐弱,四肢以及眉心脖颈心口,所有看得见的要害之处都被深深地插入了一枚刻满不祥法阵的铁钉,她被活活地钉在了地上。 可她还活着。 她倒在一个以血绘就的大阵当中,千疮百孔的身体成了大阵燃烧的养料,从四肢百骸不断流出的血和生机,顺着阵法刻画的痕迹一一蔓延开来,阵法好像活了。 而她就要死了。 心口被贯穿的阴冷好像让她很痛苦,连眼角落下的泪都是掺了血的,呼啸着自心口灌入的冷风更是刺得她狠狠颤抖,视线逐渐涣散。 在她不断涣散再也无法凝聚起的目光中,一个绝望到狼狈的黑色身影迅速奔来,不断重重地跌在地上,又不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 糯宝本该是局外人, 也理应是旁观者。 可此时此刻,小小的她却好像是被困在了阵法当中,抬眼看去看到的就是不断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影。 她甚至忍不住想:太狼狈了。 真的是太狼狈了。 这人生来就跟花孔雀似的,明明是男子却长了个臭美骄矜的皮囊,还是个衣摆半点不得染尘的性子,认识这么久了,他何曾如此狼狈过? 她想出声取笑几句,可嘴唇刚动话未出口,张嘴哇的就吐出了一大口血。 血色不可控的在所有看得见的地方弥散,她好像是真的要不行了。 “别……别死……” 终于连滚带爬冲到的黑色人影手捂无措地想把她从地上抱起,可最后却发现她的身上再无一块好的皮肉,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下手拥抱的地方。 他徒劳无功地用手堵住她漏风的心口,眼泪混合着绝望砸下,从喉咙中挤出的声音也像含了撕碎的血肉似的,声声泣血。 “你别死……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解这个阵法了,我都找到办法了……你别死……” “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活着好不好?再坚持一下……” “你再坚持一下……” 糯宝在分不清你我的恍惚中试着伸手,好不容易抬起的手腕上看到的却是七个血淋漓的血洞。 她说不出话了,看着眼前抖成了筛子的人,还想试着安慰。 我熬不住了,也不想熬了…… 算了吧…… 都算了吧…… “算了?” “凭什么算了?” 糯宝猝然间仿佛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怒吼:“我生来以扶弱铲邪为本,活得半世斩除妖魔无数,不惜以命逆天只为缥缈人间求一个公道,我凭什么要就此算了?” “我为了百姓感疾苦,为阴阳感调和,我无数次为了他人之命舍自己的命,凭什么要我算了?” “我违抗过的不公天道允了我一线生机,我救过的民却在此刻陷我于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之地,我缘何要就此算了?” “凭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付出过的最后换来的全是不公。 为什么撒过的血泪最后换来的是恩将仇报? 我何曾做错过什么? 为什么最后不惜代价要取我血肉毁我魂魄的,竟是我救下的芸芸众生? 这就是违抗天意的代价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只有他可以 糯宝被一声接一声的嘶哑怒吼裂了心神,再想看清时眼前的画面却逐渐模糊了。 眼皮沉沉地往下坠去,一股来历不明的愤怒和不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席卷了她脑中所剩无几的理智,眼皮坠下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从黑衣男子身上炸开的刺目白光。 以身殉阵,一命换一命。 他想用自己的命,把气息彻底弱下去的人换回来。 可那是不可能成功的啊……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这样的逆天之法是不可能会成功的…… 一股巨大的悲哀毫无征兆地朝着糯宝的心口砸来,糯宝不知何时眼底蓄满的泪夺眶而出,挣脱了幻境中的禁制嘶声大喊:“不……” “不要!” “你听。” 玄清闻声转头,看到不远处卷起的狂风脸色大变。 “糯宝出事儿了!” “快!”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在他身后的小人儿就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风声卷出的方向冲了过去。 无人看得见的宅子中,时闻楮的心在无止境地朝着谷底坠落。 时闻宣面色苍白嘴唇不断发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咬牙说:“那是糯宝的声音……” “糯宝……” “糯宝你在哪儿?!” “糯宝你怎么了?!” “糯宝!” “糯宝你快回哥哥的话!糯宝!” “让开!” 自身后刺来的疾风惊得时闻墨一把拽开了情绪失控的时闻宣,几人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再转头就看到刚才飞来的人居然是离开许久的木头! 木头像是长高了不少,一身肃杀的黑衣配上嫩嫩的小脸,诡异的不搭中莫名还带出了几分说不出的和谐。 他无暇理会身后的时家几人,手腕微微一转,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无端让人感觉到巨大压迫力的长剑。 “敢动她?找死。” “你谨慎些别伤着糯宝!” 紧随其后赶到的玄清只来得及叮嘱这么一句,匆匆出现在人前的木头挥手朝着浓雾劈砍而下,顺着劈砍出的通道就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时闻宣想也不想拔腿就要追。 “站住!” 玄清着急地叫住他们,见一时挡不住,索性从袖口中飞出一根藤蔓似的东西,直接不管不顾的把他们几人捆成了一团。 他神色凝重地说:“你们不能再跟着往里去了。” 时闻宣心急道:“可是糯宝被困住了!” “糯宝那里遇白会去救的!” 玄清没时间跟这群小崽子解释太多,不等他们问出更多的问题,扯着手中的藤蔓朝着门外就是一甩。 门外先被甩出来的还有戴鸿云。 他看到几个外甥都被扔出来了,猛地一惊大着舌头说:“你们也遇着玄清大师了?” “玄清大师赶到了,那糯宝是不是就安全了?” 他提心吊胆想了半天,问出来了也没人能在此时给得出答案。 今日一行的凶险程度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想,如今之景他们想不出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这里等着里边的人出来。 时闻宣带着不甘和怒气一拳砸碎了地上的青砖,其余人的脸色也难看到了说不出的话的程度。 可不等心急如焚的人冲动行事,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木头面无表情地背着糯宝走了出来。 “糯宝?!” “糯宝怎么了?!” “谁让你们带她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直到时闻素腰高的木头面若冰霜,看向众人的目光几乎化作刺人的刀子。 “谁让你们来的?” 所有都在自责的人煞白着脸说不出话,落后半步走出来的玄清无奈道:“要不是糯宝的主意,谁能找得到这样的地方?” 有些人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可但凡是跟某个人有关的,就立马就是非不分对错不辨了。 反正谁的错都是可以的,谁做错了也都是可能的。 永远都不可能是糯宝自己的错。 木头黑着脸不吭声,避开了时闻楮和时闻墨想接住糯宝的手,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来抱住坐在台阶上,手指凝结出一道白光在手腕上一抹,手上立马出现了一个骇人的破口,刺目的血顺着手腕滑落,全都落在了糯宝紧闭的嘴里。 “这……” 时闻楮见状瞳孔狠狠一颤,下意识地看向了面色凝重的玄清。 “玄清大师,这是……” “遇白和糯宝气息属同源,血肉也当是如此。” “糯宝在阵法中受幻境影响神魂波动,此时遇白的血对她而言有疗伤稳魂之效。” 这种疗伤方法在场的闻所未闻,可又实在不敢提出质疑。 不过在木头的脸色逐渐多了几分透明之色后,仍处在昏睡中的糯宝看起来好像的确是好了很多。 戴鸿云呆愣愣的,见木头的身形都似在摇晃了,无措地撸起自己的袖子说:“我的血行吗?” “要不用我的?” “这要是说同属的话,糯宝跟我们是一家的。” 时闻墨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挽着袖子说:“同父同母同血缘,我们的血岂不是更合适?” “来来来,要多少有多少。” 时闻宣慌乱的四处摸索想找个划口子的利刃,甚至把胳膊就伸就冲着木头着急道:“你那个能割血肉的光刀呢?赶紧给我来一下!” 木头不说话,他急得跺脚:“小崽子你倔什么啊?” “你这么丁点儿大能有多少血?我们比你壮实多了,这样的事儿就该让我们来!你……” “我们的是不是没用?” 时闻楮突然说:“或者说,是不是只有他的对糯宝而言管用?” 着急割腕子的几人同时呆住,眼角眉梢写满的都是不解。 这一家子血缘亲密的无用,怎么一把剑的就管用? 这把能化作人身的剑,跟糯宝的关联似乎比他们所知的更深。 他真的只是一把剑吗? 还是说,糯宝的身上还藏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恰巧就与眼前的玄清和木头有关? 被数道目光注视着的玄清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自嘲道:“是啊,谁的都无用。” “只有他能救糯宝。” 排除万种邪法,只有遇白能救糯宝的命。 因为糯宝的命本来就是他一点一点拼回来的。 除了他,再也没人能做得到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沈遇白,你是怎么做的?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遇白终于在脸色彻底变透明之前收回了给糯宝灌血的手,小小的一个人,此时还是坐在地上的,可自下而上抬起眼角审视人的样子,眉眼间却无端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压迫。 这气势真是个孩子吗? 知道他真身是一把剑的时家几兄弟没说话,戴鸿云顿了顿干巴巴地解释说:“我们是来找一具尸骸的。” “糯宝说那人的尸骸就藏在此处,她甩了几个铜钱领路一路带着我们找过来的,可是……” 可是在里头被困住转了一大圈,现在还把糯宝折腾成了这样,他们要找的尸骸到底在什么地方?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玄清微妙扬眉:“一具尸骸?” “什么尸骸?” “就……就人的尸骸?” 戴鸿云苦哈哈地说:“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就是糯宝认定我大哥被人使了占魂邪术,现在要想让我大哥变回来,就必须……” 玄清皱眉打断了他的话:“占魂?” “这是糯宝亲口说的?” 戴鸿云十分笃定地点头:“没错,就是糯宝说的!” “糯宝还带着我们找到了两个灵位,说除了那两个灵位,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被藏起来的尸骸,可谁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是这么个危险的地方……” 但凡是早知此处对糯宝而言有危险,那他就是宁可去跟害人的凶手拼命,也不可能带着糯宝来此处冒险。 戴鸿云满肚子里翻涌的都是说不出的后悔,玄清迅速朝着遇白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你刚才进去可察觉到了?” 遇白搂着糯宝冷着脸说:“有些气息,往东南方向找。” “行,我去找。” 玄清转过头对着时闻素轻轻一笑,说:“你稍年长些,外头就有劳你看住了。” “遇白,看好他们的安全。” 遇白垂下眼没吭声,也不知是应下了还是没应。 玄清却顾不得多说,单手一负就朝着透着不祥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门外或站或坐挤了好几个脑袋,这一方小天地里却静谧得让人害怕。 沉默过了良久,一直注视着糯宝的时闻墨眉心微动,意味不明地看了遇白一眼,说:“我记得糯宝说你和玄清大师另有要事要办,去向不清,你们是去办什么很要紧的事儿了吗?你们办的事儿跟糯宝有关吗?” 遇白面无表情不说话,时闻墨也不在意。 他自顾自地说:“今日我们不慎让糯宝遇险,你们能及时赶到是因为一早就到了这里的吗?你们……” “你是想问,这是巧合还是刻意,我们是不是一路尾随糯宝来的,对吗?” 遇白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猜测,讥诮一嗤后冷冷地说:“事先不知你们在此,及时赶到是因为我在糯宝的身上留了印记。” “她若遇上危险,我就能感受到。” 准确的说,不光是能感受到。 他低头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抬手把嘴角溢出的血迹擦去。 而他那只始终扶在糯宝身后的手,掌心一直在隐隐发光,随着他的动作,糯宝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可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时闻墨嘴唇一动,苦笑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们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非常感谢你们能及时赶到。” 如果不是他和玄清大师,那今日他们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一旦糯宝为此受伤或者是遇上什么不可控的风险,那他们…… 遇白对他的道谢毫无反应,可时闻楮盯着他的手,心却在狠狠下沉。 他目光晦涩地看了遇白一眼,死死地攥着掌心强迫自己把目光挪向了别处。 糯宝很快就醒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恍惚,甚至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被无数利剑刺穿心口的空洞和可怕仍在脑中残留,哪怕当时被刺中的人不是她,哪怕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可当时那种浓烈到窒息的绝望还是如影随形地缠在了她的身上,她摆脱不开。 注意到她的动作,遇白的瞳孔当即就是狠狠一缩。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糯宝蹙紧的眉头,沙哑道:“糯宝,糯宝你怎么了?” 见糯宝没有反应,他当即抓住了糯宝的手,声调发抖:“糯宝,你别吓我。” “时恬荔?” “时恬荔你到底怎么了?!” “你凶她做什么?” 处在激动中的时闻宣护短怒道:“就算是你救了糯宝你也不能嚷啊,你……” “你为什么不跑?” 糯宝突然说出的一句话打断了时闻宣的话,也惊得遇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视线涣散地看着自己小巧白嫩的手,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这双手被折磨得满是血痕皮肉翻飞的样子,瞳孔竖如针尖,声音也轻到几乎听不清:“沈遇白,你为什么不跑?” 沈遇白闻声脸色大变,还来不及出声就被糯宝抬手朝着脸上狠狠地甩了个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沈遇白所有的思绪,也打断了在场的人想说的话。 空气瞬间陷入死寂,糯宝的眼也在窒息的沉默中染上了血丝的红。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红欲裂:“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你又是怎么做的?” “你为什么会……” “你说我为什么?!” 沈遇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自嘲地笑道:“你猜木剑中为何会有人魂?你又猜现状为何会如此?” “你要是猜不到的话,要我跟你解释一下人魂入剑身的过程吗?” “时恬荔,我……” “好端端的,吵吵什么?” 进去探究竟寻尸骸的玄清抓着个黑布裹着的罐子出来,也不知听了多久沈遇白和糯宝的对话,苍老的脸上带着数不清的无奈和头疼。 “事已至此,到底有什么可吵的?” 他说完看向糯宝,眼底添了许多说不出的柔和:“荔儿?” 糯宝听到这个恍如隔世的亲昵称呼,眼泪失控往下一砸,爬起来站直又重新跪了下去。 没了被勾着拜师时的敷衍糊弄,没了平日里的嬉笑不恭。 她以头触地,对着站在台阶上发须皆白的玄清认认真真地叩拜下去。 “师父。” 玄清见此心中感慨无数,闭了闭眼哑声说:“也是……”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人魂入剑 要找的尸骸找到了,要办的事儿也办好了。 接下来本该是欢欢喜喜地回程,铲除奸恶匡扶正义,然后皆大欢喜快快乐乐。 可回去的路上,每个人的脸色都瞧不出半点轻松。 糯宝和沈遇白的异常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之前一直叫沈遇白木头,还跟这个以剑身化出人形的小伙伴极其亲密,相处关系好到了让自家亲哥哥都纷纷争风吃醋的程度。 可她今日一醒来脱口而出的就是沈遇白。 而且二话不说就抬手扇了沈遇白一个大嘴巴子。 不像是小伙伴的久别重逢,倒像是掺了无数复杂情绪的爱恨情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占魂邪术需要的过程和步骤,以及非常笃定糯宝的情况,时闻墨简直要忍不住怀疑,自家妹妹的身上是不是也藏着什么别的蹊跷。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戴鸿云。 戴鸿云一直就好奇沈遇白的来头,亲眼目睹了今日的情形,那股子好奇就更是压不下去了。 他看着被玄清抱在怀里不肯抬头的糯宝,凑到时闻楮的身边小声说:“闻楮,你是家里最聪明的,你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吗?” 时闻楮苦笑道:“小舅舅问我?” 戴鸿云叹息:“你若是都想不出,那这家里大约也没人能想得出了。” 最聪明的都歇菜了,那还能指望得上谁? 时闻楮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可他不敢说。 他强撑出一抹笑含糊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不妨等回去把大舅舅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要找的东西都找到了,有玄清大师在想来是万无一失的。” 戴鸿云还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糯宝和那个叫沈遇白的看起来虽是古怪,可说到底人是安然无恙的,戴洪峰就不行了。 再不想出解决的办法,戴洪峰可就要真的不行了! 糯宝也想到了这个。 她窝在玄清的身上挂好,闷闷地说:“师父,大舅舅被人换魂了,现在情况不太好。” 玄清好性子地点头:“我知道了,灵位你找到了?” 糯宝往他手里塞了个小荷包:“里头装着呢。” “师父一会儿帮我弄,我不想动。” “好。” 玄清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确定她只是没什么精神不是受了伤,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才低声说:“荔儿,你要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的话,我可以让他们在路上就把刚才的事儿忘了。” 他其实不想让糯宝这么早就想起来的。 甚至从师父的角度上想,他甚至不愿意让糯宝再有机会勾起过往的任何印记。 可他还是大意了。 想到今日糯宝遭的算计,玄清一贯含笑的眼底晕出的全是冰冷的寒霜。 “今日之事我会去查,你……” “如果不是我今日凑巧闯入了那样一个地方,又恰巧有人在那里布下了这样一个针对我的局,师父是打算让我当一辈子的三岁小儿吗?” 糯宝自嘲道:“就一个真正的三岁小儿?” “这样不好吗?” 玄清低头看她:“你在时家过得很好,父母恩爱家人和睦,兄长疼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忧无虑的不好吗?” “为什么要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糯宝今日闯入的宅子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幻阵之后却藏了一个只针对糯宝的大阵。 偏偏那个煞费苦心的阵法不是为了伤她,所以未能在第一时间提起糯宝的警惕。 幕后之人似乎只是为了让她想起来被忘记的过往,只是单纯想让她在过往的痛苦中再走上一遭,再去感受一次那样的绝望。 糯宝看似毫发无损,可实际上呢? 都不一样了…… 糯宝累了似的把脸埋进玄清宽大的衣袖,擦去了眼角的泪说:“师父,沈遇白是如何入剑的?” “他……” 玄清叹道:“说来话长,等你们都各自消气了,让他自己跟你解释吧。” 他说完朝着落后自己一些的时家兄弟几人看了一眼,微妙道:“你的哥哥们很聪明,今日只怕是露了端倪,要师父动手吗?” 动手的话,忘记也是一件很快的事情。 糯宝懒懒地摇头:“看见了就看见了,实话实说。” 她一直小心藏着生怕会被家人发现自己是个异世之魂,可她既然不是,那有什么可隐藏的? 遮遮掩掩的,倒还像做贼心虚似的,没必要。 玄清转念一想也是。 如果时家人无法接受的话,大不了他将糯宝带走就是。 反正之前的小糯宝也是他一手养大的。 是师是父,再养一次他也非常乐意。 心思各异的一群人回到挂着戴家匾额的宅子,玄清把糯宝放下来站好,刚站定沈遇白就不动声色的朝着糯宝的面前挡了挡。 他皱眉看着眼前的宅门,微妙地说:“你们好像把人惹急了。” 血腥气很重。 糯宝不是很领情,伸手一下把他扒拉开,感受了一下语气复杂:“是西南向?” 家里人都没事儿,传出血腥气的是大舅母在的院子。 那边出什么事儿了? 见她一时没想到,沈遇白抱着胳膊冷冷地说:“血祭。” “占魂被你毁了大半,他此时要想稳住魂魄抢占躯壳,就只能用血亲的血肉来进行血祭。” 而占据戴洪峰躯壳的人是大舅母的远房表兄王峰,在此处能跟他攀扯得上血亲二字的,就只能是那一对号称是被收养的孤儿双生子。 不管见识过多少人心阴狠,在脑中冒出这一猜想时,糯宝还是不可控地拧起了眉毛。 “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 “跟自己的得失利弊相比,有什么比得过自己要紧?” 沈遇白讥诮地瞥了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糯宝一眼,讽刺道:“怎么,都到了现在了,还相信人心本善?” “时恬荔你被刺没够?前前后后半点记性都不长?” 糯宝…… 在她想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之前,她和代号木头真名沈遇白的这个混账东西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可在她想起来,再在情绪激荡下挥手抽了沈遇白一个大嘴巴子以后,和谐消失得荡然无存。 这小子现在开口就叫时恬荔,张嘴讽的就是她个人。 这是纯纯的个人恩怨。 糯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哈了一声抱着胳膊说:“是啊,我就是不信邪,你想怎样?” “难不成你还想把我抽你的那个嘴巴子还我?” 时家几兄弟一听这话就急了。 糯宝打人虽是不好,可打了也就打了,要不哥哥们代替赔个不是,实在不行替她挨一顿打也行。 可不管怎么说,打糯宝是万万不行的。 见他们几人齐刷刷地围在了糯宝的身边,沈遇白气得冷笑。 “我是险些忘了,你现在靠山多着呢,有人背刺只怕也有的是人愿意替你挡。” “只是你别忘了吃教训,否则他们可没有一个是能选出来入剑的。” 他说完脸色彻底崩碎,抬脚轰的一下踹上了紧闭的大门。 跟他针尖不让麦芒的糯宝听到入剑二字时脸色骤变,反复张嘴都没能说得出下一句反驳。 等她回过神来,沈遇白已经带着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冲在了最前头,气势汹汹。 时闻墨见她神色不对,赶紧心疼的把人抱起来安慰:“糯宝别理会那个臭小子,有哥哥们在呢,谁敢把你怎么着?” 时闻宣也说:“是啊,三哥哥一定保护你!” “谁敢!” 时闻素拧着眉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柔柔的:“糯宝,哥哥们在呢,别怕。” 糯宝歪头靠在时闻墨的身上,眼泪无声下砸。 第二百三十九章 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怕是不怕的。 就是来气。 糯宝本就被呛了一肚子火,再看到沈遇白身上凛冽的金木之气,更是气得额角乱跳。 好好的人不当,有血有肉的人不当,非要违大忌遭大罪,非要明知不可为而焚肉碎骨。 这样她就会感激理亏心虚了吗? 她只会更来气。 眼底冒火的糯宝捏了捏时闻墨的耳朵,咬牙说:“二哥哥,你放我下来。” 时闻墨不放心地皱眉:“糯宝,玄清大师说他会处理,你要不就……” “我要自己去。” 糯宝黑着脸挽了挽袖子,咬牙说:“这仇我必须自己报。” 话说完不等时闻墨反应,她就冲着沈遇白的后脑勺喊:“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血气克木,你就是个木头脑袋冲进去再顺手给你化了!” “哈。” 沈遇白深感屈辱地回头,抬手轻飘飘的在半空一抹,身后突现数道锋芒冷锐的剑影,空气中都传出了剑身在怒气下的嗡鸣。 “你说谁是木头?” “谁答应了我说的就是谁。” 糯宝挣脱时闻墨阻拦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前挥手抹去沈遇白幻化出的剑影,冷笑道:“说你是朽木不承认。” “你晃晃脖子上那颗脑袋,敲一敲听听那是不是空心的朽木。” “时!恬!荔!” “沈遇白!” 糯宝和沈遇白大眼瞪小眼互相不让,风卷无声自起,戴鸿云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小声说:“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糯宝很厉害的。 可是沈遇白看起来好像也不弱。 这要是真的动手了,他们冲上去会被沈遇白一剑刺穿吗? 这种级别的战斗是他们这种凡夫俗子可以参与的吗? 戴鸿云边嘀咕还忍不住在心里为糯宝加油打气,被他们挡在最后的玄清心累叹气。 “你们要不还是先让我过去?” 玄清一言难尽地指了指不断有浓厚血腥气传出的小院子,头疼道:“里头已经大开杀戒了,虽然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更多的人,可再不进去也是会有麻烦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必须抓住把王峰尸骸藏在那个小院里的人,要设法撬开那人的嘴,顺藤摸瓜去揪藏在幕后的黑手到底在哪儿。 那个阵法就是冲着糯宝来的,不一次搞清楚把人逮住了,在场的哪个回去睡得着? 时闻墨连忙摁住想冲上去帮糯宝的三弟,顺手拽走了挡路的大哥:“闻楮啊,你快扶小舅舅一把!” 准确的说是拉住。 再不拉住真的有人要去拉偏架了! 堵住的路终于清开,玄清表情复杂地看着针尖对麦芒的两个小的,嗤道:“要不为师挪个台子给你们慢慢比划比划?” “什么都先别管别问,先分出个输赢来再说?” “你是谁师父?” 沈遇白彻底放飞自我不装了,藏在小小躯壳下的险恶灵魂暴露出真正的丑陋面目,张嘴就是一通无差别狠呛。 玄清被他气笑了。 “呦呵,是骨头硬了出息了,不是你哭着喊着来求我的时候了。” “沈遇白,你别忘了你……” “我永远也忘不了你是怎么把时恬荔教成这种憨货的。” 沈遇白斜眼冷笑,讽刺道:“要不是你老人家教导有方,她可能憨得还没这么实在呢。” 糯宝脸上青紫交错,险些嘎嘣脆咬碎了一口小米牙:“你说谁是憨货?” “沈遇白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怎么了?” “要不是你憨货本质不改,我至于连滚带爬地去求这个糟老头子?” “我是为谁求的人?我……” “你闭嘴。” 糯宝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咣当往地上一砸,手心朝下做了个往上拔的动作,虚空中风声渐疾,顷刻后她小小的手里就握住了一把通体遍青,质地似玉寒光凌冽的长剑。 剑身纤细不足二指,可宝物锋芒和锐利的杀气却有如实质。 她在数双震惊的目光中冷冷地说:“再说一句废话,现在就劈了你填灶。” “沈遇白。” “我还有账没来得及跟你算呢,你少在我面前唧唧呜呜的,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落,糯宝手持长剑,朝着不远处的小院反手就是一个利落的挥砍。 轰的一声,小院上无形的空气被劈砍而动,随之显露出的就是密密麻麻的红痕。 那是用血绘就的符阵。 浓烈的血腥气不断朝着鼻尖冲来,糯宝秀气的眉心也拧出了个小小的疙瘩。 “师父,我进去看看。” 玄清选择性地忘了糯宝之前说的不想动,揣着手从善如流地笑着点头。 “去吧,我帮你照看着你哥哥们。” 沈遇白看似想动,还没抬脚就被糯宝一个眼神制住。 “你最好是老实点儿,否则现在就劈了你。” 她人小小的,也还没来得及长高,手里的剑却有成人一臂长,二者搭配看起来极不协调。 可就是这么长的剑,在她的手里就像是她的另一只手一一样,挥砍转动毫不费力。 只劈了三下,露在人前的血色大阵应声而碎,糯宝手提长剑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沈遇白当真就不动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糯宝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半酸不苦地咬了咬舌尖,双手起势原地风起。 被糯宝一手抹去的剑影再度出现,只是跟之前的大有不同。 争执时他露出的剑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现在是为了收割。 无声自动的的虚幻剑影在半空分化汇聚,卷起的罡风惊得围观的人怎么都合不上嘴,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宅院的上方就像是挂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长剑,剑锋杀气腾腾的朝下,时刻等着露出杀机。 玄清见了微妙扬眉,招手叫来时闻素,笑吟吟地说:“你父亲他们应当是被困在梦魇里了,你拿着这个去在他们的耳边各自敲一敲,把人叫醒吧。” 时闻素一点儿不敢耽搁立马就抓着玄清给的铜锣去了,玄清抬手在头顶撑起一片淡淡的金光,像保护罩似的把其余人都罩在了其中。 戴鸿云不解道:“大师,这是什么?也是破占魂的法阵吗?” 玄清摸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这倒不是。” “破解占魂术有糯宝一人足够了,用不着我插手。” “这东西是为了保护你们的。” 戴鸿云听完打了个寒战,警惕又惶然地说:“大师的意思是这里还藏着别的坏人吗?我们会有危险吗?” 玄清神色为难:“也不见得只有坏人会伤害你们,毕竟有些伤害其实是无心之失,你们也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例如……” “例如现在。” 第二百四十章 同出一门的简单粗暴 玄清的话刚说完,空中突然狂风大作。 试着把手伸出金色光圈的时闻楮吃痛收手,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被什么所伤多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他只是把手伸出去了。 这要是整个人都在外头,那岂不是要瞬间就被罡风绞碎成碎片? 捕捉到他眼里的震颤,玄清满眼唏嘘:“我说的就是这种。” 破解一个占魂术,找一个幕后黑手其实是用不上这么大的动静的。 可谁让有人在生气呢? 一个怒火中烧就非常难缠,更何况这里还站了两个? 玄清摇头一叹再把阻隔罡风的保护罩加固了一层,眯眼看着院子里挥砍出的一道青光,沉沉地说:“遇白。” “知道。” 沈遇白往后退了一小步,双手缓缓向上托举,就在院子里再传出一声巨响后,张开的手指迅速合拢握拳,处在半空的剑影破风而下,狠狠地插入地板,剑尖上插着一缕淡淡的黑气。 剑阵如雨。 噼里啪啦以雷霆之势砸下的剑影例无虚发,每次都能准确地捕捉到一缕黑气,也带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杀气。 就在满地的上好青石砖块被剑影穿成了串时,院子里突然传出了糯宝的声音:“沈遇白,准备收笼。” 沈遇白眉梢无声一扬,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糯宝先是朝着玄清在的方向砸了一道黑影过去,走出院门双手握住剑柄,朝着地面就是狠狠反刺! 轰隆隆! 插满了剑影的地砖被原地掀起,纷飞的乱石间沈遇白动作快到看不清,一段残影过后,他面若冰霜地捏住了一个形似人形的黑雾。 黑雾还想逃窜。 沈遇白直接就掐住了脖子的位置,任由他挣扎出无意义的惨叫。 “谁让你来的?” “你主子在哪儿?” “那边的阵法是怎么回事儿?把躲在你背后的狗放出来!” “啧啧啧。” “荔儿你看,沈遇白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我就说他野性难驯实在粗俗,你说你怎么就不听为师的话呢?” 玄清无视自己的大师形象奚落完了人,拎着糯宝扔出来的这道黑影走过去,对黑影不断发出的惨叫充耳不闻,双手揉捏纸团似的随意揉吧揉吧捏了捏,笑眯眯地说:“他的话都听见了?” “说吧,说了能死得快点儿。” 时闻宣目睹全程心有余悸,下意识地捂着心口说:“我怎么觉得玄清大师和这个沈遇白都挺吓人的?” 说什么简单粗暴,难不成他们不是一样的粗暴吗? 戴鸿云看破一切的淡然,抱着胳膊幽幽道:“看到那地上裂得到处都是还飞起来的破砖了吗?” “那是咱家糯宝一剑戳起来的。” “糯宝她歘一下,把这里所有的地砖都掀了,一块儿都没剩呢。” 时闻宣…… 如此说来,他觉得时家莽夫这个称号来得十分委屈。 他其实真的没有这么莽…… 糯宝没理会他们的贫嘴,蹙眉半晌察觉到什么,迅速抬头看向了某个地方,抬手就将手中的长剑扔了出去。 时闻楮的视线一直都在她的身上,当即就说:“糯宝,怎么了?” 糯宝过了好一会儿,低头看着飞了一圈又转回自己手里的长剑,才说:“没什么。” “我只是……” 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 可刚才的试探并无结果。 藏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 事实证明,简单粗暴的审问是达不到什么效果的。 就在沈遇白暴躁到想劈了一个黑雾杀鸡儆猴的时候,玄清的面色突然一变。 “沈遇白!” 他和沈遇白同时扔开手里钳制住的黑影飞快后退,令人眼前一黑的轰然声过,上一秒还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的黑影就原地化作了一团飞烟,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糯宝见状瞳孔微缩:“师父!” “沈遇白!” “没事儿。” 玄清拍打去袖口上残留的狼狈,面沉如水地看着还没散去的飞烟说:“习惯了。” 真就是习惯了。 从他们开始追查到现在,有事儿没事儿就炸一个,偶尔运气好了还能炸一锅。 要是被狂轰滥炸了那么多次还没长些经验的话,那就真的是很糟心了。 糯宝一言难尽地撇撇嘴,不知想到什么但是没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慌乱脚步声,手中长剑化作流光散去,被砸碎的玉佩重新回到她的脖子上挂好,被叫醒的时野等人也匆匆赶到了。 王财主几乎是连滚带爬赶过来的。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惊得舌头打结,啊啊啊了好一会儿才瞠目结舌地说:“这是咋地了?” “干仗了啊?” 好端端的,怎么干一仗还差点儿把宅子拆了? 知情人陷入沉默不知如何作答,时野快步走过来蹲下,抓着糯宝就是上下一通检查。 “糯宝,出什么事儿了?你没事儿吧?” 对他们这些全程都被蒙在鼓里的人而言,他们的确是不太理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沉沉地睡了一觉,在梦中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外是何物,浑浑噩噩间听到一声锣鼓惊响,从梦中惊醒赶过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糯宝没了之前暴砍黑雾的霸气,乖巧地冲着时野露出个八颗牙的标准微笑,软乎乎地说:“爹爹放心,我没事儿哦。” “不过大舅母的情况好像不是很好。” 她歪头朝着戴鸿云眨了眨眼:“小舅舅,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大舅舅和大舅母?” 她冲进去的时机正好。 大舅舅现在是没事儿了,可大舅母的情况属实不佳。 她先是心惊胆战多年惶然不安,紧接着阴谋败露还被自己的老相好亲手宰了一双儿女,受到的刺激有多大且不说,光是吓就能把她吓得去了半条命。 糯宝追着黑雾出来的时候,里头的人已经晕死过去了。 戴洪峰是必然要看的。 此番对戴洪峰而言犹如死里逃生,这种时候,不亲自确认一下戴鸿云的心都没办法往肚子里落。 至于那个联手谋害戴家人的大舅母…… 戴鸿云眼里燃起一抹煞气,冷硬道:“糯宝,你先请你师父和这位……你们 一起去前头没受波及的地方暂时休息,我先把你大舅舅安顿好了就过来。” 这笔账,势必是要慢慢清算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她一直都是我的女儿 兵荒马乱但大多数人都十分茫然的混乱终于结束了。 然后知情的不知情的都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时闻楮是被选出来的解释的幸运儿,他主要负责试图为两位至今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老人大致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另外一个无可回避的战场是有关糯宝。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糯宝的身上肯定藏着不小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与玄清大师和沈遇白息息相关。 可具体要怎么解释,就只能是看玄清大师的了。 因为糯宝和沈遇白还在互相斗气,两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不友善。 玄清大师示意时野夫妇跟着自己出来,时闻素等人对视一眼,果断拔腿跟了上去。 他们也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原本只是用来当做摆设的偏厅里或站或坐聚了很多人,玄清见状有些无奈,顿了顿才说:“此事说来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我所说字字属实,绝无夸大虚假之言,至于你们可信几分,那就……” “那就看你们自己的判断了。” 仔细说起来,这其实是一桩数不清的烂账。 糯宝其实不是糯宝。 又或者说,她本来就不该是会出现在时家的人。 玄清微妙地看了时野一眼,淡淡道:“我不清楚当年究竟出了什么意外,可若是一切按照我预想的进行,糯宝本来是不该出现在你家的。” “你们是从何处把糯宝带回家的?” 这话一出宛如惊天巨锤,毫无征兆的就砸在了戴红柳和时家几兄弟的心口。 戴红柳震惊道:“大师这话是怎么说的?” “糯宝当然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她是我亲生的女儿,怎么会……” “她怎么会是你亲生的?” 玄清好笑道:“她被聚拢的残魂的确是该降生在此,可命定的人家并非是你家,她这一世跟你们夫妇也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如何能算作是你生的?” 时野夫妇命中的确是有一女,只可惜那个刚落地的小婴儿命格早夭,是注定活不到满月的。 玄清一句道破时野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也同时惊德他脸上猝然变色。 “大师,此事……” “我知此事定有蹊跷,不过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说,那倒是也可以暂时不说。” “我只是想借此点明一件事儿,那就是我找这孩子已经很久很久了。” 他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简单地说,她本来就是我弟子,只是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儿,魂碎于各处不入六界,被沈遇白以人魂入剑为代价,重新将被震碎的魂魄聚拢复原,辗转滋养后再世为人。” 糯宝在此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异世之魂,因为在她不那么完整的记忆中,自己是在山中长到了十几岁,而后不小心被一粒花生米卡断了气。 实际上事实与她所知差异甚大。 她之所以会觉得自己是被养在山中,是因为魂魄不全被玄清和沈遇白设法圈在了一个她暂时看不破的幻阵中,在幻阵中稀里糊涂的误以为自己活了一世。 然而她其实一直都活在这个世界里,被困在幻阵中也只是为了令她的魂魄可得休养不得已的做法罢了。 只是…… 那是很多年前的时候。 玄清不欲在这些细节上多说,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解释道:“简单地说就是两点。” “第一,糯宝不是你家亲生的孩子,命中也不是你家的六女儿,至于你们夫妇所生的那个孩子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想你们家里是有人能给出合适的解释的。” “第二,糯宝跟你们认知中的三岁孩子不同,这一点我相信你们早有感受,具体我不好多说,可她的确不仅仅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如果加上之前乱七八糟的那些过往合起来算的话,她如今的岁数也不小了,等躯壳能承受得住灵魂的完整时,她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长大,也会很快就长成你们很陌生的样子。” 他说完特意停顿了一下给了时家人充足的反应时间,确定他们的脸上都只是震惊并无厌恶和恐惧后才说:“她一直都是她。” “只是在今日之前她的魂魄不全,记忆也不全,所以对过往一无所知,也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个三岁小儿,是你家的小女儿。” “可她不是。” 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玄清其实是很不想让糯宝这么早就都想起来的。 在他看来想起过往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儿。 可既然误打误撞已经到了这一步,有些坦诚的话就必须说清楚。 他看到戴红柳眼中不断落下的泪,有些于心不忍地说:“我听说糯宝在三岁之前缺魂短智,不能行走也不会说话,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也毫无反应,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或许是她生来愚笨的缘故,然而其实是因为魂魄不全导致的。” “而她逐渐变得聪慧,就是缺少的一魂一魄在逐渐归位的过程,再到今日……” “她被封印住的记忆也差不多恢复了,自然就与之前大为不同了。” 换句话说,糯宝眼下还是他们认识的糯宝。 可糯宝本身就不是他们认知中的样子。 时闻墨反应极快,当即就皱眉说:“那这样的变化对糯宝是否有害?既然已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为何要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往?” 没有血缘关系怎么了? 就算是个小猫小狗,那也是在几个哥哥的呵护下长大的。 他不管糯宝的身上究竟藏着多大的秘密,也无所谓玄清这番话里到底藏着多少玄机,他只知道糯宝是他的妹妹,不管糯宝变成什么样儿都是他的妹妹。 玄清闻言有些意外,啧了一声才说:“由残缺到完全自然是有益无害的,可来日具体是怎么个走向,我现在也无法说清。” “不过有一点我要强调一下,出于私心,我是不想让她想起来的。” 在变成时家的幺女之前,糯宝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他对自己的小徒弟极尽疼爱,恨不得给她摘星揽月。 可这孩子却经历了太多人心的险恶,最后甚至得了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要不是沈遇白不惜代价,那…… 他目光晦涩地咽了咽口水,垂下眼说:“可世事难料,既然是已经到这一步了,那就是难违的天意如此,我等凡人皆是无力。” “我今日跟你们坦白说这些,单纯只是想解除你们心里的疑虑。” “糯宝是我的弟子,一直都是,我和沈遇白为了她能地今日安然奔走多年,若她在时家可得安稳,那我们也不介意让她继续在时家长成,可如果你们对她有了嫌隙,或者是忌惮她的来历,那我会在今日之后把她带走。” 如若时家容得下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那他也不会特意去破坏糯宝跟时家人深厚的感情。 可要是容不下,那带走也算是另一种角度地合了他的心意。 左右都是周全。 玄清本来想说给时家人一些时间考虑,可话刚说完就听到戴红柳激动地说:“她当然是我的孩子!” “只要我和她爹还活着,那就谁也不能把她从我们的身边带走!” “她就是我的女儿!” “她一直都是我的女儿!” 第二百四十二章 求她可作全家的掌上心尖 戴红柳少有如此尖利的样子,话说完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砸。 时野难忍心痛地扶住她,红着眼哑声说:“她娘亲说的不错,我当年既然是把她从林中带回来,就做好了要养她一辈子的准备。” “玄清大师,我探究不清您刚才所说的话中到底藏了多少无人可知的艰辛惊险,可糯宝是我们的孩子。” 来历特殊怎么了? 再特殊的孩子,进了家门不也是软乎乎地叫爹喊娘吗? 他们连糯宝表现得甚至不全的时候都没想过放弃,如今就更是不可能松口了。 林子里带回来的…… 戴红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 “相公,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糯宝是……” “是。” 时野死死地咬着牙说:“当年你产后虚弱,咱们的女儿出生三日便没了气息。” 他怕戴红柳为此再受惊吓,不得已只能暗中将早夭的孩子抱去林间埋葬,可他在那里看到了被留在了林木中的襁褓婴儿。 也是个小女孩儿。 看起来跟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几乎分不出差别。 时野把巧合看到的孩子放进了自己女儿的襁褓里带回家,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直到今日被玄清一语道破。 他亲口承认的话远比玄清的描述更具杀伤力。 除了戴红柳面无人色,其余几个毫不知情的哥哥们也都纷纷瞪大了眼。 糯宝竟然真的不是他家亲生的孩子! 玄清对此并不意外,可想想眉心却拧出了个不小的褶皱。 “你是说,糯宝是在上岭村的后山捡到的?” 时野带着不忍点头:“是。” 当年捡到糯宝后,他也曾尝试暗中打探这孩子到底是谁家丢的,可最后所有的探寻都一无所获。 那个孩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寻不出半点来的痕迹。 “不应该啊……” 玄清神色恍惚地说:“糯宝本应出生在京都时家,她怎么会……” “你说呢?” 沈遇白冷着张小脸走进来,讥诮道:“你可别忘了,时家现在还有个三岁的小千金呢,那人可就跟糯宝的生辰年月一般大。” 他们当时误以为那家的小娃娃就是糯宝,因为一直腾不出手的缘故逼着自己按下了心思去查探,可等那孩子周岁宴时设法赶到,沈遇白却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糯宝神魂不全本应憨傻短智,可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千金却聪慧异常,不足一岁就有了天才福星之称。 那样的异类,怎么可能会是糯宝? 高门大户中藏了多少猫腻一时不清,可摆在眼前的事实非常鲜明。 沈遇白抱着胳膊看着眼前一群比自己高大了许多的人,不紧不慢地说:“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外头那个不愿意进来的混账丫头是我的,之前留在你家是缓兵之计,可现在她继续留着也不安全了,我……” “沈遇白。” “你要是实在管不住自己的臭嘴,我可以帮你撕烂。” 坐在外头门槛上的糯宝回头冷冷地说:“再敢当着我爹娘哥哥们的面儿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劈了你。” 沈遇白拧着眉转头,唰的风声忽动,鼻尖就紧紧地贴了冰冷的剑锋。 糯宝这架势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要准备活劈了。 玄清见他们闹起来越说越乱,忍无可忍地说:“你们差不多得了!” “要打滚出去打!” 沈遇白无声一嗤,反手攥住冷芒四射的剑锋,掌心却无半点要流血破口的痕迹。 他嚣张地抓着剑就往外走:“时恬荔,我看你是多年不挨揍皮子欠痒痒。” 糯宝冷笑:“来啊,看看到底是谁揍谁!” “那必然不能是我妹妹被欺负。” 时闻宣红着眼大步冲出去,想也不想就把糯宝提溜起来揉吧揉吧塞进自己怀里抱好,愤怒地瞪着跟糯宝很是过不去的沈遇白咬牙:“臭小子你离我妹妹远点儿!” “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妹妹,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就是。” 时小五挽着袖子怒得眼通红脸铁青:“我就是打不过你,那我也能毒死你!” “我听玄清大师的意思,你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时闻墨笑笑勾住沈遇白的肩膀,警告意味十足的把人往自己的胸前一摁,皮笑肉不笑地说:“可你之前认识糯宝的时候,她应当是没有哥哥,对吧?” “小子,现在跟之前可不一样了。” “糯宝现在有五个哥哥,你猜真动了手是谁揍谁?” 时闻素不擅口舌上的争论,可实际行动做得很到位。 他径直走过去摸了摸糯宝的小脑袋,沙哑地说:“糯宝,叫大哥哥。” 有哥哥们在,谁也不欺负你。 糯宝的心里其实也是很忐忑的,否则百年难见的一个坦白局,她不会连门都不敢进。 自己的来历过于离奇,与时家又无实在的血缘关系,说到底支撑起目前一切的都是同出一家的纽带,除此外再无其他。 她是有些怕的。 怕家人得知了真相会对她心生厌恶恐惧,怕自己依赖的家人就此会将自己视作异类,甚至是不择手段地驱逐。 可没有人嫌弃她。 她在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都只是心疼以及怕失去她的慌张。 不久前在院子里大杀四方的糯宝不知为何一股浓浓的委屈袭上心头,看着哥哥们的视线莫名其妙的就开始模糊。 见她一掉金豆豆,死活抱着她不肯撒手的时闻宣就急得挠头。 “哎呀呀,小祖宗你哭什么啊?”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糯宝你快别哭了,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弄来,你……” 他说着无措一顿,目光不善地看向神色不明的沈遇白,怒得额角青筋暴起:“就是你小子吓的!” “要不是你小子吓唬她,她怎么会哭?!”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时闻宣瞬间什么也不想了,胡乱把糯宝往时闻素的怀里一塞,就要撸袖子去跟沈遇白拼命。 还不等他的大拳头砸到沈遇白的脸上,不远处就急急地传来了老爷子心焦的声音:“糯宝怎么哭了?” “你们是怎么看的孩子?!无缘无故的为何把她惹成这般模样?!” “谁惹的?!” “啊?你们到底是谁惹的我宝贝孙女儿!” 老爷子的平地一声吼打断了时闻宣单方面和沈遇白的决斗,谁知糯宝一听这话嗷一嗓子哭得更伤心了。 哭声传入屋里戴红柳和时野也着急地撵了出来,瞬间场面一换,全家老小都在捧着不住掉眼泪的小娃娃哄得心碎。 玄清慢了半步出来,看着被遗忘在角落里眸色恍惚的沈遇白,目光唏嘘:“当年你以身祭剑之前,求的是这个吗?” 求她来日家庭圆满和乐。 求她可作全家的掌上心尖。 如果所求如此的话,那这算是夙愿成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