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最强分手之后》 1. 平静温馨的养孩子日常 “啊!糯米外皮怎么蒸出来这么稀,完全不成型!”女生绝望的呼喊几乎刺破了春日遥的耳膜,她嘴角抽搐着上前把那堆不成型的面糊倒掉,用剩余的食材加水、糖粉,麻利地搅拌——女孩们目瞪口呆。 “春日前辈是个完全的咸党吧,为什么会如此熟练地做甜食……?” “是因为春日在养孩子的缘故吧?要给孩子做事物什么的。”一个女生说,“小惠君可是很乖巧可爱的孩子。” “不会吧,”刚来的小姑娘还不清楚情况,“春日前辈还这么年轻,才二十出头,就已经结婚生孩子了吗?” 原先还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立刻不说话了,倒是春日遥淡定地抬起头: “我是一个人养孩子。”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小惠快要放学了,我得去接他,大家开心点儿玩。” 等春日遥赶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伏黑惠一个人,他把书包放在一旁,摊开课本复习功课。快要沉入地平线的落日将橙黄的光线镀在他短硬的黑发上,衬得他像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小刺猬。 “抱歉,惠。”她气喘吁吁地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伏黑惠身边的桌子上,拆开一个便当盒,盒子里塞满了刚做好的喜久福。“今天公司做团建活动,我出发稍微晚了点,你现在是不是饿了?吃点点心垫垫。” 伏黑惠夹起一个点心塞进嘴里,淡淡的奶油味和植物碾碎的清香,并不甜腻,像他这样的咸党都尚能接受。他的目光又落到春日打开的帆布包中大包小包的甜食上: “怎么会有这么多甜食?” “咳……是同事们误以为你喜欢吃甜食,塞给我的。” 伏黑惠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她的同事会误以为自己喜欢吃甜食。他把便当盒收好,又把课本塞进书包,他正准备背在肩膀上,却被春日遥一把抓过去,义正辞严: “小孩子被压容易长不高!” 他们租住的房子离学校还有好几公里,所以春日遥是骑着小电驴过来的。她戴上头盔,又在伏黑惠抗议的眼神中给他扣上粉色的小头盔,迎着夕阳在晚风中风驰电掣。 “遥。”伏黑惠抱紧了春日遥的腰,很小声地说,“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他们两人的“家”是个小小的一居室,布置得尚算得上温馨。春日遥揭开糊在钥匙孔上的小广告,开门,然后就急匆匆地进了厨房。 以前她一个人住的时候不讲究,晚饭常常用速冻食品应付过去,但现在跟伏黑惠一起生活,他还在长身体,就不能这么随便。 她炒了一荤一素,等到菜上桌,伏黑惠赶忙帮着乘好米饭。两人吃过饭后,伏黑惠帮着洗碗,春日遥则去打扫卫生。今天回来得晚,这么一折腾已经八点多了,春日遥又催着伏黑惠去洗澡。 伏黑惠喝完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漱口,坐回自己的小床上,打开电视机,还好赶上了今天的纪实节目。这台电视是春日遥在商场打折时买的清仓瑕疵品,是这个寒酸的家中为数不多可以用以消遣的电器。 等春日遥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来到房间后,就开始了晚间的读故事环节。春日遥清清嗓子,开始一本正经地念起了“小兔子和狼”的故事。 伏黑惠缩在被子里,试图聚精会神地听春日遥讲故事,他这个年纪的男孩,自然不可能对什么大灰狼小白兔感兴趣,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已经在两三个亲戚家辗转的自己站在墙边,怀疑他偷了钱的表舅正在对他冷言冷语。 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春日遥穿着黑色长风衣,踩着高跟鞋走进来,介于绯色和蔷薇色之间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起来。她在屋里游目四顾,高傲得就像女王在巡视她的国土,表舅和表舅妈被她气势所慑,过了好一会儿才蹦起来质问她是干什么的。春日遥随手掏出几张福泽谕吉扔在桌子上,声音冷冽清越: “这是小惠这半个月的生活费。” 她对伏黑惠伸出了手,而他没法儿拒绝她。 等到走出表舅家,春日遥突然皱起脸: “糟糕,我刚刚为了装*逼,把口袋里所有钱都丢出去了。” 那时的伏黑惠还不清楚她的秉性,以为她又要像别的亲戚一眼把自己扔出去,遂紧张地签住她衣角,很小声地说: “我……我吃的很少。” 春日遥突然笑了起来,她用力地揉了揉伏黑惠的头,豪气干云: “多吃一点也没关系,我有手有脚,还怕养不活你一个小孩子么?” 伏黑惠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伏黑甚尔又是一个不靠谱的大人,养孩子秉承着活着就行的原则。所以在他人生的前几年都是以一种异常粗糙的形态被扶养着。 春日遥也没养过孩子,但她热爱实践各种靠谱或者不靠谱的育儿经验。 他们一起生活了半年,春日遥带孩子的技能突飞猛进,从一个照着菜谱烧饭都会糊锅的无能大人变成了能做出羡煞旁人的便当带去学校让伏黑惠给同学分享的模范母亲。虽然偶尔还会闹点乌龙,比如说,误以为九岁的小男孩还需要读幼儿读物入睡。 是的,母亲。有一天伏黑惠无意看到他俩的证件,赫然写着关系是“母子”。春日遥今年22岁,比伏黑惠年长13岁,要当这个母亲似乎是有点勉强,但在伏黑惠心里,她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春日遥的声音逐渐清浅了下去。故事书“啪嗒”一声掉在床牙子上——她睡着了。伏黑惠小心翼翼地爬到她的床上去给她盖好被子,关掉台灯,然后缩回自己被子里,轻声说了句晚安。 春日遥突然睁开了眼睛,翻身坐起,一只手握住了身旁素面白色刀鞘中的刀柄,带动得一点寒光出鞘。 “嚓——” 她顺势平划,手腕翻转下沉――她的刀法没有花哨的技巧,不过一记直劈,但是,随着她的斩切,浓腥的红黑色血液喷涌飞溅如泉水砸落在地上,则类似于浓酸的腐蚀效果,伴随着一阵“嘶嘶”的声音化为白雾。 她所刺中的是一只灰色的怪物,浑身上下裹满了灰色的鳞片,很像是生物画册上的原生动物,唯一可见的器官就是它密布着利齿的进食口器。就算是被那样凌厉的一刀也没有能够把它完全斩断,刀身被深深嵌在了灰色鳞片包裹的粉红色组织中,这些组织的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速合拢愈合,可怖的红色血管一瞬间就附着缠绕上了刀身。 ――看样子,它是打算直接把刀吞没。 春日遥眉头一轩,清秀的眉目间就有了几分冷厉,她身体前倾,右手握紧成拳,将刀身敲进了半寸。 “咔擦――”清晰的碎裂声从怪物的身体内部传出,刚刚还试图愈合的肉*体突然失去了生机,以更快的速度腐朽、风化,最后化作一滩白色的粉末。 自始至终,她甚至没有站起身来。 春日遥振动手腕,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刀柄处涌了出来,自动将刀身沾染的血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显露出隐没在刀身里的刀铭——“妙法莲华经”。 古代的僧侣们为了封印邪祟,以自己的修为和大神通在封印邪祟的器皿上刻上至洁的圣言,据信这种文字对于某些东西有强大的约束效果,除非箴言损毁,否则那东西将永远被封印在其中。 传说中妖刀村正杀人满一千即为村雨,刀身会凝结空气中的水汽为露珠清洗刀刃上的血迹,于是人们多把村雨和村正混为一谈——这其实并不正确,村正是伴随着德川一族的崛起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而“村雨”则要更古老的多——相传为北条家世代相传的宝刀,而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是不存在的,毕竟它的踪迹从不曾翔实地记载于书册——因为村雨所斩杀之物,从来都不是人类,而是隐匿于人类历史的夹缝中和神话共存的咒灵。 特级咒具·妖刀村雨。 和它同为特级咒具的流云在拍卖场上大约能卖出五亿日元的高价,村雨自然不遑多让,但春日遥却只能拿着它吃糠咽菜。毕竟她今天要是带着村雨上拍卖场,明天五条家的老头子们就得拿着咒具砍下她的狗头。 她没弄出多大声响,伏黑惠也没醒,只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春日遥有点疑惑,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只三级咒灵? 春日遥今年二十二岁整,在四年前毕业于咒术高专,同级有五条悟、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在她读书的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作为最强双璧叱咤咒术界,硝子也因为掌握着反转术式而被称为咒术高专的瑰宝。 相比起来,春日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默默无闻。 和其他人不同,她天生没有自己的术式。 或者说,她这个人,天生就是为了五条悟才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2. 夏油杰 春日家是五条家的分家,春日遥在六眼神子降诞后三个月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据说五条悟出生的时候没有啼哭,只是用他天空般美丽的眼睛观察世界。而春日遥出生的时刻,伴随着小家庭刻骨的悲伤。她的父亲在数月前去世,而伤心过度的母亲则在生产时难产身亡。 但五条家的长老高兴地抱起她: “这是为了神子出生的女孩啊。既然出生在春天,就叫她遥吧。” 如果是成年的春日遥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大喊谐音梗扣钱。但那时这个父母双亡的女孩名字就这样被轻易决定下来了,没人提出异议,理应如此。 六眼,是五条家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天才。但这些天才,并不是每个都能存活到他轻易左右咒术界格局的年纪。有些是因为诅咒师们的暗杀,更多则是因为“六眼”本身带来的压力。 全知全能,更强的洞察力带来的是更多的“知识”,普通人观察到的很有限,大部分信息都被筛选出去了。可“六眼”的拥有者要对这些信息照单全收,还处于幼年的天才们常常会因为这些过载的信息流而抑郁成疾最后夭折。 而像春日遥这样的女孩,最开始为人所知是因为一个乡间小寺庙中,偶然去参拜的人突然感觉心灵平静精神愉悦轻松,世人传颂为佛祖的护佑,但在女孩出嫁后这里的得天独厚就消失了。 咒术师们因为某片区域咒灵数量的突然减少而展开了调查,最后他们发现了已经垂垂老矣的女孩刚出生的孙女,她的出生让周围所有人的平宁喜悦,他们把他带到了同样刚出生不久的“六眼”身边,那个眉头紧锁的孩子第一次露出了一个隐微的笑意。 春日遥就是这样的女孩。 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说,她的咒力能够让范围内人群的多巴胺和内啡肽分泌水平处于一个较为积极的状态。 与此相对的,她没有自己的术式。如果将咒力比作电流,那么术式就是“电器”,能将电流转化为各种各样的效能。 但春日遥没有术式,截至她从咒术高专肄业的那一天,她的咒力大概在一级左右,但因为没有术式,无法被准确地测量,也无法定级。而且她天生就不能祓除咒灵,如果没有咒具,她甚至不具备自保能力。 但是也没有人会期待她有这样的能力,所有人对她的希望就是陪伴在六眼神子的身边,作为他的玩伴,他的未婚妻,让他快乐幸福地长大,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想法可能都是如此,除了一个人,五条悟。 五条悟似乎比他的前辈们更要强得多,包括神经的强度,他如此冷漠又狂妄地接受着堪称庞大的信息流,睥睨身边每一个人,从来不相信什么“强者就是要保护弱者”的正论。 能够让他产生“信赖”、“友好”这种情绪的,也不过就那寥寥几个人而已。 但很可惜,虽然竭尽全力去追赶五条悟的背影,春日遥也不过是六眼神子俯瞰的众生之一,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更甚于鸿沟深堑,春日遥在十八岁那年才认识到这一点。 她在过去花了太多时间去讨得五条悟的欢心,会做甜食,也是因为她偶然间发现那些甜蜜的事物,会让那双天空般澄澈深邃的眼睛里泛起些微润泽的笑意而已。 不过,放弃从来比坚持要容易得太多。 感谢咒术高专开设的文化课程和高中资质,为了那些不能胜任咒术师工作的学生,咒术高专有个就读三年只要考试合格就能像普通人那样参加高考的机会,她考取了京都的一所大学。毕业那天,来送她的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经历了夏油杰叛逃的事件,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却又神经紧绷,实在无法投注更多目光在她这个普通人身上。 走的那一天,她总觉得硝子的黑眼圈似乎更重了一点,头发也蓄到了齐肩的长度。她点燃了一根烟,却只是挟在指尖,注视着淡薄的烟圈消弭在刺目的阳光下。 “不再等等么?”硝子干脆地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毕竟是同级。” “你指谁?悟还是杰?”春日遥笑了笑,“他们都不会来了” 毕竟五条悟在十八岁继承家主之位的那天,就干脆地解除了他和春日遥可笑的婚约关系。 好在这家伙还没丧心病狂到目睹她去死,把咒具·村雨留给了她。 这样想来,愿意付出五个亿分手费的男人,也称得上是绝世好男人了。 春日遥在读书上的确还有些天赋,她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修满了所有学分毕业,在东京都找了一份普通职员的工作——这份工作的工资,养活她自己绰绰有余,但加上还养一个孩子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刚把伏黑惠接回家的时候,因为好几个月的颠沛,又没有很好的营养补充,他病倒了,这场病不大不小,却很是昂贵,让春日遥差点真的打起了村雨的主意。 简而言之,她现在很缺钱。 要不下班后再去打一份工?做家教似乎就是不错的选择……还可以带着惠去,反正他安安静静的,没有小孩子们惯有的吵闹。 这么想着,春日遥就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抱歉,我……”春日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甚至因为过度的惊诧后退了一步。 但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舒缓地笑,狭长的眼睛里光芒潋滟,阳光在他黑色的僧袍上织起黯淡的金色,却没法让这个英俊的男人身上聚起更多暖意。 “杰……?”春日遥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警惕地四顾,确认没有看到一个咒术高专的人,这才压低声音,“这里可是东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夏油杰抓住她的手腕,“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 “看到你,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的住处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咒灵。”春日遥盘腿坐下,摆弄手机。这里是一座典雅的日式庭院,坐在屋内,她都能够听到取水的竹管间水流的潺潺声从纸糊的窗格里透进来。这样的景致似乎能让她一下子想起在五条家生活的十八年。 “区区三级咒灵,对你又算得了什么。”夏油杰笑着给她斟了杯茶。“有什么很急的事么?” “和你这个在路上诱拐无知少女的变态不一样,我是个倒霉的社畜,去不了公司,我得请假啊。” “你是无知少女么,你是九岁孩子的妈。”夏油杰撑着下巴看着她。 春日遥并不意外夏油杰会调查自己的事,他从来就是这种谋定而后动的性格。 “诱拐无知少女和诱拐九岁男孩的妈,真分辨不出哪一个更像变态。”春日遥吐槽他。 “我没想到你会收养他,他可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我们都差点死在他手里。” “咒术师间的恩怨纠葛还少么,大家要是都把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一直延续下去,就都别生活一起去死好了。”春日遥放下手机,认认真真的看向夏油杰。“杰,虽然不知道你的谋划是什么,但你的路是注定走不通的。” 那两个人在高专时都不爱学习文化知识,否则夏油杰如果读过唯物史观,就该明白社会历史发展有其客观发展规律,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和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狭隘的种族主义注定被消灭在历史的滚滚马蹄下。 “你知道么,你刚刚跟我说我的路走不通的时候,和悟那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这么对你说了?” “没有,”夏油杰撇了撇嘴,“只是一个劲固执地追问我想要什么,想要表达什么,语气凶狠得像是想要杀了我。” “哦。”春日遥拿起一个和果子放到嘴里。 夏油杰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球体,春日遥倒是很熟悉这东西,夏油杰在吞噬咒灵前,会把咒灵缩小成这样的球体,然后物理意义地吞下去。 据说这东西的味道就和擦拭过排泄物的抹布差不多——春日遥越过小几,把手按在夏油杰的手背上——她可以通过调整夏油杰身体里的激素水平,削弱他对这东西的尖锐不适感。 “关键时候会心软的样子也很像,”夏油杰低头看着春日遥的手,她常年握刀,手心里有些薄茧,并不似一般女孩的娇软,但却有令人心安的恒定温度。“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会被杀死的准备,但他没有出手,也没有尝试阻止我,大概也是知道我如果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吧。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固执,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错了,他只和你是朋友,”春日遥近乎漠然地说,“我只是个舔了十八年最后一脚被踹开的舔狗而已。杰,你特意把我叫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跟我叙旧和回忆我的舔狗过往吧。” “当然不是,我请你过来,只是为了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 春日遥讶异地挑眉。 她已经把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夏油杰还会说出这种话就真的很令人惊诧了。 “你听说过雨女么?” “传说中的妖怪?终生都在追逐像她丈夫的美少年,如果美少年同意和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他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春日遥思忖道,“倒是很像咒灵的做派……” “因思念远方的丈夫而汇聚而成的咒灵,虽然实力大概只有准一级的程度,但却是罕见的智慧型,我们已经追逐它很久了。但是它凭依在少年身上就像雾气那样没有实体,几乎不可能祓除。如果要掌握它,必须要逼出她的实体——只有一种情况,她觉察到少年变心了,极度的愤怒和嫉妒会让她放弃用雾气将人缓慢侵蚀而死的习性,直接现身,这时我们才有机会捕获她。” “所以说,你们要找一个人去勾*引她看上的美少年?那你随便找个他喜欢的类型不就好了?我听说你这几年搞传销吸引了很多单纯无知的美少女,指示他们去做这个不算什么难事吧。” “不,雨女一旦发现有人追逐它,就会散开很难追捕,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勾*引,连西施这样的大美女去勾引夫差时都有郑旦做双保险呢……靠,”意识到了什么,春日遥眯起眼睛,拿手指指向自己,一字一顿,“你不会是让我去勾*引吧?” “应该是说,只有你可以做到才对。”夏油杰说,“也不是什么此生不渝的激烈感情,只要足够强烈到让雨女产生危机感的一见钟情就行了。 春日遥沉默。 所谓一见钟情,实际上就是激素作用的产物而已,大量的多巴胺、肾上腺素和□□会让少年男女们产生如胶似漆的甜蜜感觉和心跳过速的刺激感,睾*丸素和雌激素则会让他们产生滚到床单上去的欲*望,在这样的激素支配下,只要对方不是什么东施嫫母,多半都能算勾引成功。 春日遥虽然不是什么绝色大美女,但明显也是个姿容端丽的美人,但问题是…… “我为什么要帮你?” “单身女性养孩子很费劲吧。”夏油杰和颜悦色地说,“如果追捕成功,我可以支付一千万日元作为酬金,怎么样?” “这……”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日元,现钞,而且你先得支付百分之二十作为预约金。” “成交。” 3. 雨女 正统的衬衫,灰色的西服裙和制服外套,棕色的方口皮鞋和白色的长筒袜。二十二岁的春日遥老脸一红,没想到已经从JK毕业四年后又要重新穿上JK的制服,真是耻度爆表啊。 “我说杰,你不会有什么JK控癖好吧,这可是犯法的……” 她换衣服很快,甚至好整以暇地打好了黑色的领结。这位外貌只能算是清秀端丽的少女把她引人注目的红发在脑后束了起来,还戴上了黑框眼镜,就显得身姿挺拔,气质恬静端方,可以看得出来受过良好的家教。 “不错,比正统JK还JK。”夏油杰由衷地赞叹,“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九岁孩子的妈。” “闭嘴杰。”春日遥调转刀头,拿刀柄架在夏油杰的脖子上,“你老是强调这个,是不是过去几年觉醒了奇怪的人*妻属性。” “或许吧。”夏油杰挥挥手,作贤淑妻子模样,“早去早回哦。” 虽然是春天,但是潮湿得真是莫名其妙啊…… 小室辰也这两天总觉得脖子有点莫名发酸,周围总是显得潮乎乎的,人也不太舒服,这种奇怪的感觉一开始被他认为是感冒,但到后来,这种潮湿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一人独处的时候,他甚至会感觉有一道目光在背后注视着他,炽烈而哀婉,但他无论回头多少次,都找不到目光的主人。 “……等一下。” “你好。”小室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准备侧身离开。 其实这种路上碰见然后搭讪的女孩子他遇见得不少了,一般就这样点点头然后迅速离开。 但是这次的女孩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她继续不咸不淡地开口。 “你东西掉了,学生证。” 小室习惯性地朝装着学生证的口袋里掏了掏,结果发现它确实已经不在原地。而穿着和他同款制服和百褶格子裙的女孩对他伸出手,掌心摊开,肤色素白得有点不像亚洲人,几乎和手腕处绑着的白色绷带分不开界限。 小室讶异地顺着女孩伸出的手臂看去,女孩身材修长,是日本女孩中罕见的高个子,也有着罕见的发色,相较起来,她的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同色的清澈瞳孔里神情冷淡,不像是向他搭讪的样子。手伸的太久而有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他微笑着接过女孩手心的学生证,说了声谢谢。 女孩的瞳仁略微一缩,飞快地缩回手去,嫌弃地说了句没关系,转身走开。 小室愣了愣,他的心脏突然产生了奇异的、被撞击的感觉,就像是远古的年代,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绕柱而行,彼此惊讶地看着对方,说“呀,好一个美丽的女子/好一个英俊的男子!” 这样看来,她没有血色的嘴唇其实格外的润泽,深红的眼睛里像是潋滟了落日的霞光,原本只能算是清秀的五官也格外的明艳。 “那个!我是三年级的小室辰也!请问……” 一滴冷冰冰的液体突然滴落在他的额头上,小室突然打了个寒噤,那种熟悉的、芒刺在背般的目光仿佛又在盯着他。 小室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一群嬉笑打闹着的高中男女生们,并没有谁是特意注视着他。而等他再次转过身在人群中搜寻的时候,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啧。”春日遥从转角的茂密植株后看向小室的方向。“该吐槽说雨女和我的审美是一样的还是说人类的本质就是白毛控呢?” 身材修长的少年,蓄得稍长的白色头发,蓝色的眼睛,利落的下颌,同样是DK们最好的十八岁,这个叫小室的少年和春日遥记忆里的五条悟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相似得让人怀疑起这件事是不是来源于夏油杰的恶趣味。 不过,在那个少年瞳孔震颤的瞬间,她的确在他身后看到了名为“雨女”的咒灵。 她静默地站立在炽烈的阳光下,手中持着纸质的雨伞,可就在这样炽烈的阳光下,还是不断有雨水从伞沿上滴落,在地上留下浅淡的水痕。她穿着白衣白裙,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脚踝旁,绵密的水雾包裹着她的身体,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 她站在小室一步之遥的身后,虚幻的雨伞和水雾笼罩着身前的小室辰也。 太久了…… 究竟有多久的时间了呢? 三百年?五百年? 那个时候的东京甚至还名为江户,街头的武士们以最粗糙的声音互通姓名,向对方投注冷漠的眼神,摆出“正眼”这样凌厉的起手式,以腰间的长刀沾染过的鲜血和砍下的头颅数目为荣。 可是还是没有找到他。 即使已经从伊豆而至京都,再从京都而至江户,每一个角落里还是没有他的痕迹。他们很像他,可是她知道不是他。 可他们也已经死了。 这是第多少个? 不知道。 他笑起来时的弧度很像他,就这样看着他也真好,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看他对她笑时的样子。可是,他却把感情给了别的人,接下来,恐怕就要像她们曾经远行的丈夫一样,一去不返。 雨女伸出虚无的手,轻轻地触摸着他的额头。 也就在这时,她猛地扭过头,红发的女孩已经轻描淡写地拧开门把手,就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湿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海风的咸腥味。春日遥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随口抱怨。 “啊,我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海边呐?是吧?雨女?” “你……是那个人类小姑娘?”雨女的面容突兀地从那一片白雾中浮现出来,吃惊地看着春日遥。“你那个时候就能看到我?” “抱歉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不过现在,我既然来了,就由我把你送回去好了。” “送回哪里?” “这个还用问吗?”春日遥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冷意,她的呼吸平稳,左手的拇指抚过刀锷。“送你回该去的地方。” 雨女闭上眼睛,周围浓郁的水汽几乎已经成为了实体化的白色,无数细小的水柱在空气中成形。 ——作为名为“雨”,在世间滞留百年的咒灵,她最擅长的就是控制无处不在的水,那些无色无味的液体,在她的控制之下可以化成世界上最锋利的箭镞。 这个女孩一点都不像那些经验丰富的咒术师,但从出现开始就让雨女几乎从心灵深处感到不安,于是她瞬间做出了判断,没有留手,直接发出了最强的攻击。 密密麻麻的透明箭镞从四面八方朝春日遥的方位暴涌而至,很容易想象,如果被射中的话,女孩算不上强壮的身体大概会成为透明的靶子或者蜂巢之类的玩意,而且无论从哪个方向躲避,都会直接撞上雨箭的箭头—— 这时春日遥突然动了,明亮的刀刃霎时脱离鞘口,迅疾如狂风闪光,周身的箭镞被拔剑瞬间涌出的气流冲击得四分五裂。“徐!破!急!”——鲤口之切,拔付,斩下,一气呵成,身遭剑光仿佛圆月经天,水花四溅,凝聚起刀刃竖砍至水月的气魄。 拔刀术·居合斩。 一击破开周围的阻碍,春日遥没有停下。她足间发力,双臂前送,刀身应势前斩,这一次的前劈还未用老,刀身随即瞬息收回,朝反方向挥去,带动得她的身体朝雨女的方向冲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刀刃在空气中只留下了淡淡的虚影。 天然理心流·无明剑·三段刺,传说中新选组第一剑客冲田总司赖以成名的刀法。作为实战派的中流砥柱,天然理心流对技巧的复杂程度和观赏性要求不高,但对于剑客对于刀剑本身的掌握和运用显然更加苛刻。 用她的剑术老师的话讲,“战场上你要什么华丽的技巧,只要能够干掉别人保证自己不被干掉就行了。” 春日遥已经为这一刀倾注了十五年的时光,用来练习的木刀扔满了半间屋子,手掌心磨掉了不知几层茧子。 此刻伴随着她的冲击,手心紧握着的长刀挥出了一片刀光如潮,那些透明的箭镞因为被劈断,丧失了前进的动能,接连不断地重重坠落在地板上化为一滩滩水渍。 雨女的瞳孔缩了缩,身形急速向后飘去,目标正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室辰也。 传说中雨女可以通过献祭人类男子的血肉而获得新生,她的手臂在接近小室时又瞬间爆长,虚无的肌肉上附着的指甲带着狰狞的青色微光。 很容易想到那些锋利的指甲可以怎样轻易地划开人类的皮肤和血管,在那样凶猛的攻击下,少年年轻的生命脆弱得就像阳光下的露珠。此刻春日遥的速度再快,终究也难以突破人类的极限,挡下雨女近乎致命的一击。 春日遥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同色的瞳孔,眼神晦暗不明。 意料中血溅当场的惨状并没有发生,雨女的指甲在触碰到小室皮肤的瞬间停下了。 她低下头,一把长刀贯穿了胸口。她的身体由虚无的水汽组成,但这把刀就像洞穿普通的肉*体那样嵌在自己的胸口上,没有血液流出,之前凶狠得快要洞穿春日遥的箭镞失去控制接二连三的坠下,就像在房间里下了一场大雨,而雨女的身体正如同阳光普照下的晨雾般迅速消散。 雨女试图用手阻止伤口的继续扩大,但只不过是徒劳。 她艰难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少女,声音沙哑: “……为什么?” “刀铭‘妙法莲华经’。”春日遥从雨女的身体拔出了长刀,从口袋中抽出手帕认真擦拭着刀身,雨水被擦干后那几个青色的错金汉字在黑夜里泛着淡淡的微光。 “原来是妖刀‘村雨’,这下我也算死的不冤了。”雨女闭上了眼睛。 “没有刺中核心,所以你只会被削弱,而不是被祓除。” 春日遥将完成清洁的刀塞回白沉香素面木鞘里,再用白色的宽布条把这把传奇的咒具一层层裹得密不透风。“喂,杰,看热闹已经看够了吧,赶紧出来验验货。” 4. 逃跑虽然可耻但有用 “这么久没见,遥你的剑术倒是没怎么退化。”夏油杰从缓缓降下的“帐”后走出来,笑得眉目生春。他身后是十岁左右的双胞胎小女孩,依偎在他腿边,一脸敌意地看着春日遥。 夏油杰看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小室。 “虽然只是只愚蠢的猴子,但脸大概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杰,”春日遥平静地说,“你真的很变态。” “不许侮辱夏油大人!”双胞胎小女孩同时怒喝,甚至摆出来一副要攻击她的样子。 “停下来,美美子菜菜子,你们眼前柔弱的JK可是相当强悍的哦,凑上去会被杀也不一定。”夏油杰弯下腰,把装满钞票的旅行袋拎到她的跟前。“剩下的一千六百万日元,钱货两讫,如果有需要请务必联系我。” “反正她也不是夏油大人的对手。”女孩们满脸的笃定。 “这是你四年前救下的双胞胎?” “是。”夏油杰说,“不谴责一下我屠杀一百一十四个人的恶行么?” “拐卖妇女、溺*杀婴孩,既然是太阳照不到的敌方,是自然腐烂还是大火烧掉我也没那么在意。” “哼,果然,我父母是你带走的。”夏油杰说。 “如果要支付赡养费的话麻烦使用现金哦,不接受信用卡支付。”春日遥拎起旅行袋,拄着长刀一瘸一瘸地往门外走。她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写意,和夏油杰的情报稍有出入,雨女在一级咒灵里都能算上比较强的,刚刚刚密集的箭镞就伤到了她的小腿。“今天谢谢惠顾。” “你知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么?” “如果说是你和悟的话,你之前已经说了,是在新宿。”春日遥摆摆手,脚步未停,示意他不必再说。 “错了,是在品川站。” 四年前,春日遥正是从品川站出发,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那天来送她的也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你以为那天只有硝子么?我们都在。” 春日遥驻足,却并未回头。 “你以为带走我父母,我们就还有机会回头么?从那一天起,我们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脚步不缀,各自寻找正确的路。从此世界广阔,再不相见。哪怕不经意地重逢,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永不回头。 “你错了,杰,”春日遥说,“我们真正分道扬镳,是在天内理子死去的那天。” 哪怕时隔多年,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夏油杰的瞳孔还是紧缩了一下。美美子和菜菜子原本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角,也因他散发出的堪称怨毒的气息吓得后退了几步。 “悟那个人,看着是很乱来,可他不爱钻牛角尖,就不会被过去所左右;可你不一样,杰,你是做事一定要有目标和意义的人,过去五年,你恐怕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吧。”春日遥说。 “那你呢?”夏油杰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你如果可以就此翻篇,又为什么要去京都?逃走就有用么?” “当然了,”春日遥说,“逃跑虽然可耻,但有用。” 春日遥把钱分开存到了几张银行卡里,其实咒术师都是高收入群体,这区区两千万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她当时坚持不缀干这一行,现在混个小康生活想必问题不大。 话又说回来,五条悟虽然解除了婚约,也没硬说要把她赶出五条家,如果自己当时脸皮厚一点,现在也是衣食无忧了。 “都怪当时太年轻啊。”春日遥感慨道。 从银行出来后,天空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为了出行持刀方便,春日遥通常会带着一把特制雨伞,但雨下得大了,她腿脚又不方便,风雨就渐渐湿透了她浑身的制服,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春日前辈……?” 刚开始春日遥还以为是错觉,可当她扭头看到西装革履撑着伞走来的男人时,还是吃了一大惊。 七海建人。 这学弟虽然比他们还小一级,但当时在高专中就是出名的沉稳。如今他的形象比起当年来似乎也没多少改变,规整的西装三件套,暗金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 “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刚打完工的春日遥没由来地觉得有点紧张,虽说并没有加入夏油杰的传销组织,但对方毕竟已经是被咒术界通缉的头号诅咒师,为他做事搞不好会被某些鹰*派也打成同党。她还在犹豫要怎么解释,一件略带重量的西装外套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您要去哪里,我送您过去。”他的敬语和他本人的衣着一样一丝不苟。 春日遥捧着热可可,小口小口啜饮着。驾驶座上的七海建人只穿着衬衫,袖口挽高,露出健壮的小臂。 “前辈当年离开高专后似乎没有再从事咒术师的工作了吧。” “嗯,去念了大学,后面就找了家公司做起了普通工作。” “这样啊。”七海说,“我毕业后直到今天,一直在证券公司供职。” “直到今天?” “因为痛恨加班,我刚刚递交了辞呈。”七海说,“或许职业咒术师更适合我,前辈呢?” “我也是在一般企业工作。”暖气的温度开得高,手中热饮料也很温暖,过度的疲惫让春日遥有点困倦,她随口说出了自己公司的名字,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而已,说出来也无所谓。 “我知道这家公司,在离这里还有好几站的另一个商圈。”七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怎么措辞,“那前辈为什么会在这个点,穿成这样……在这里?” 这话莫非是试探?春日遥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学生时代自己的确和这学弟关系不错,但一名正直的咒术师厌恶和诅咒师相关的任何东西都是政*治正确。脱离咒术界太久,没准又有新的观测手段被发明出来了。 “我……我做兼职。” “前辈,”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正当春日遥考虑打破车窗跳车逃生的可能性时,七海又开口了。“那家公司的薪资水平我有所了解,如果前辈是一个人生活的话,似乎没必要……做兼职吧。” 他在提到做兼职时,语气里带着微妙的艰涩和难以启齿。 “我要带孩子嘛,所以花销大一点。” 车子戛然而止,七海建人扭头盯着她,瞳孔地震。 在短暂地对视了两秒后,不用皮肤接触,春日遥也感觉到了他体内的肾上腺激素和儿茶酚胺已经飙升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七海建人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几乎是刹那间的福至心灵,春日遥大吼出声: “孩子不是五条悟的!” “莫西莫西,七海海?”电话那头传来了轻佻的问好声。 七海建人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诚恳注目春日遥: “抱歉,前辈,我无意干涉您的私人情感生活。但是,如果因为我们熟识的人,而导致我年少时尊敬的前辈生活得不太愉快,我想我绝对无法接受这一点。” “搞什么啊,突然就挂掉了。”五条悟郁闷地看着自己的通话记录,试图拨打回去,但被对方无情地拒绝了。 伏黑惠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看向带着圆框小墨镜的奇怪男人。这男人蹲在天台的护栏栏杆上,看上去极为脆弱,似乎只要风雨再大点,他就会因为脚下打滑和一头栽下去,但这人丝毫不惧怕,晃晃悠悠,神态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轻慢。 更为奇特的是,风雨之中,男人的身边似乎笼罩着一层透明的障壁,连头发丝儿都没湿一根。 “小惠惠,没说你哦。”五条悟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你的力量训练要继续,下雨天反而是更好的训练机会,毕竟咒灵可不会因为下雨就停止攻击哦。” “我知道了,五条老师。” 五条悟,伏黑惠在心底默念这名字,他是将自己带出禅院家的人,这一点他始终十分感激。固然禅院家衣食无忧,但血统至上的氛围却让他感觉到窒息。 虽然这男人在带他出禅院家后,就像拿起什么小玩意儿似的,又把他重新扔回了母亲的一大堆亲戚家,直到春日遥把他接走。 就像是预判好了的、微妙的、彼此期待的默契。 等他重新在这所小学就读后,这男人又重新过来教授他有关咒术的一切。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但教学起来却是意外细致的类型,无论是咒力的运用还是身体力量的增强,都会详细地讲解到。 但作为目前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俩却一次都没有见面过。 到了这个年纪,伏黑惠已经能够理解,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如果积累了足够多的样本却还没有发生,那一定是有人在刻意规避。 五条悟一定在做这件事。 那春日遥呢? 她表现得一无所知,可伏黑惠微妙地感觉,她想必也认识这个男人。 “今天就到这里吧,哇,训练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补充糖分了!”明明一直一动不动的男人表情夸张地摸出了装着喜久福的纸袋。 伏黑惠也拿出了自己的便当盒,由于他和春日遥都是标准的咸党,他的便当一直没有引起五条悟的任何兴趣。 但今天他还带着第二个便当盒,里面放着春日遥昨天和同事们一起做的巧克力蛋糕。 他抓着饭团往嘴里塞,把巧克力蛋糕推到五条悟跟前: “老师要吃巧克力蛋糕吗?” 果然甜党五条悟兴趣盎然地凑了过来,叉起一大块蛋糕,嗷呜一下就吞进去了。 “这是遥和朋友一起做的,”伏黑惠擦了擦嘴,“因为有约会,昨天就来晚了一些。” 他紧张地盯着五条悟,手心都出了点薄汗。五条悟一直挂在脸上的嚣张桀骜的笑意慢慢地收拢,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浅淡的弧度,他天蓝色的双眼中透出一点润泽的光,略带审视地看向伏黑惠: “可以啊,伏黑惠同学,”五条悟说,“恭喜你,现在学会了套话的高级技巧。”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伏黑惠才猛然意识到,虽然他的套话技巧非常粗疏,可如果内心全无牵绊,也很难这么快对此作出反应。 伏黑惠以为五条悟不会回答了,于是又重新缩回去吃自己的饭团。没想到五条悟清了清嗓子,振振有词道: “我和遥认识很多年了。”五条悟说,“她是我的第一个学生。” 5. 婚约 “哈?”伏黑惠一脸惊疑,“老师您今年贵庚?” “讨厌啦随便问人年龄,不过老师现在是风华正茂的22岁。” “遥明天满22岁的生日。”伏黑惠撇嘴,“老师请您不要乱开玩笑,不是辅导同桌女生做作业这种程度就算得上是老师。” “没有乱开玩笑,我可是遥走上咒术师之路的引路人。”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回答道。“说是优秀的老师也没错哦。” “引路人?”在七海建人狐疑的眼神中,春日遥拨开自己额头前潮湿的头发,好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真诚。 “恕我直言,您无论说是始乱终弃的前男友,还是关系差到让您放弃咒术师之路的罪魁祸首,听上去都要可信的多。” “悟这家伙,可信度已经低到这种岌岌可危的程度了么?但真实情况就是,没有同级四个人随意两人都能组CP的混乱关系,只有普通同级和咒术之路上的引路人。” “您就当我是好奇好了,可以不必回答。”七海建人说,“在学生时代,您和五条前辈是封建社会包办婚姻受害者的消息甚嚣尘上,毕竟大家都很惊疑,除了……那个人以外,您是唯一能够忍受他恶劣脾气的女性,甚至有人开盘赌您忍受他的时间,貌似连夜蛾校长和老师们都有压注,赌您能呆在五条前辈身边一年以上的赔率是一赔1435。” “哇这么夸张么?早知道当时就随便压几万块了,现在哪里还用做什么社畜。”春日遥挥挥手,“我和悟小时候确实是有婚约关系,不不不,没有什么复杂的家庭利益的交换,解释起来可能比较复杂,就是他家里人觉得他的能力可能让他中途夭折,所以让我在他身边做玩伴。后面长大了,悟就把这个荒唐的婚约取消了,这么说有没有让你对他的尊敬度提升一些?” 七海轻轻地嗯了一声,但显然这位沉稳可靠的成年人已经在心底把她跟包办婚姻受害者画上等号了。 “到了。”春日遥说。 七海建人正色看向这位自己在学生年代十分尊敬的前辈。 “那么,当时您在没有告知所有人的情况下离开高专,是否就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春日遥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她笑了。“七海海。” 旧日的称谓飘在风里就像是往事残留的刻痕。 “你知道吗,其实我这种人,在哪里都能过的蛮开心的。”春日遥下车,站在黯淡灰败的建筑群中,红发跳动着火焰一般的色彩。“而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不会自作多情。” “哇!婚约吗你刚刚是说了婚约这个词么?是我理解的这个词的意思么?”十五岁的家入硝子蹦起来,“只有欧吉桑喜欢的宫廷连续剧里面才会出现的词,有钱的富家大少爷和千金大小姐在妈妈肚子里就约定将来会结婚什么的。” “悟是那种大少爷人设吧,我不是。”春日遥老实地说,“好像是说‘六眼’会对脑子造成很大负担什么的,我可以缓释这种负担。” 硝子偷偷瞄了自己的新同窗一眼: “但悟现在还是看上去脑回路和大家不太一样啊,是不是你没发挥应有的作用?” “背后说人坏话嘴巴会变歪掉哦!”蓝眼睛的少年大声嚷嚷,又一脸无聊地拿胳膊肘去戳一旁正在翻新课本的夏油杰,“杰,要不我们出去打一架吧。” “不去。” “诶,为什么为什么?”他一把抽出夏油杰胳膊肘下按着的新课本,“《咒力运用实操》?这种东西光看课本怎么可能掌握,杰,听说你今天新收服了很有意思的咒灵,让我看看吧!” “下节课是夜蛾老师的课,如果你不想被抓住在教学楼外大喊‘我是笨蛋’一整天就尽管去吧。”夏油杰重新在课本上做注释,“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们大家族是每个人都要和家里定下来的人结婚吗?” 五条悟想了想,摇头。 “没听说过。” 事实上,哪怕是在盛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咒术师们也很少有包办婚姻,无他,大家都是武力值很强的人,普通人闹矛盾还可以床头打架床尾和,咒术师们要是打起来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连用反转术式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们家给你安排包办婚姻你还答应?” “因为很无聊啊!我在家呆了那么久,只有遥一个人是活着的嘛。” “嗯?你的仆人都是僵尸和吸血鬼吗?” “那么大那么多的院子和屋子,每个人都穿一样的衣服说一样的话,就算这样把东西全部砸碎扔到地上去,他们也只会跪下来惊慌地道歉,想想都很无聊吧?” “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听上去就只有羡慕的份儿。” “总之,现在就先答应那些老头子们的话,等我十八岁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乱七八糟的婚约解除掉!” “为什么要等到十八岁?你如果现在对家里提他们不会答应么?”夏油杰问。 “应该会吧。”毕竟开始提出这个婚约就是为了“六眼”的发育,如果确认六眼对他没有负担,那这个婚约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遥快要十六岁,如果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可以结婚了,你现在不解除婚约,基于咒术界男女1.5:1的比例,属于产品不进入市场流通,是浪费资源的行为。” “所以遥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结婚啊!” “是你先说要解除婚约的。”夏油杰不理解,但显然大为吃惊,“还有你刚刚是说了‘别的男人’吧!你说这话的理由是什么?” “啊所以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找个理由?”五条悟也烦躁了起来,“果然我们还是出去打一架吧!” “我有点心疼你,遥,”家入硝子伸手抱了抱春日遥,“居然还要等到十八岁才能摆脱他。” “其实悟除了脾气暴躁了一点、喜怒无常了一点,也不算坏人嘛。” “遥真是的,你在背后说坏话也被我听到了哦!”五条悟转过身,眯着眼睛抱怨,因为太无聊,那双晴空般的蓝眼睛里蓄了些困倦的生理性泪水,显得他更像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猫。春日遥把便当盒推到他的桌子上,“喜久福,毛豆生奶油味的。” 五条悟嗷呜一声把他钟爱的甜食吞下去,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角粘上的奶油。 “硝子和杰呢?” 硝子明确表示自己不爱甜食,而本来无所谓的夏油杰注意到一旁五条悟近乎怨念的眼神,倒是笑眯眯地示意自己也要食用。接过便当盒的瞬间,他的手背无意间擦过春日遥的指尖,然后,他的眼睛猝然睁大了。 “感觉很舒服对不对?”身后五条悟歪着头说,“这是遥那家伙的小特技啦,虽然没办法用来对敌,但是我有时候睡不着觉,就让她抓着我的手,这样就可以‘咻’的一下睡着了哦。” “那是我增加了你体内的褪黑素浓度,还有悟你其实就是因为打完电动兴奋起来了,什么都不做过一会儿也能睡着吧。”春日遥弯下腰,红发在阳光下晕开了葡萄酒般的色泽,“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今天早上杰的五羟色胺水平明显降低了,很明显的波动,几乎到了抑郁的程度。” “那是因为今天早上吃掉了一只一级一只准一级。”回味起那个味道,夏油杰表情还有点僵硬,“简直就跟吃了沾着排泄物的抹布差不多。” “诶?”医疗特招生家入硝子明显兴致勃勃,“这是遥的术式么?” “不……” “你们几个,怎么还在闹腾腾的。”夜蛾正道推开教室大门走进来。 “是因为今天的课是咒力实操嘛。”五条悟举手。“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夜蛾叹了口气,看向教室里几个问题儿童。十五岁,大多数咒术师还在学习怎么使用“帐”,哪怕是出生世家的天才,对术式的理解也处于粗疏的状态。而他的这几个学生呢?两名一级,一名反转术式持有者,还有个极为特殊的「无术式者」。 据检测,春日遥体内的咒力水平大约和准一级咒术师持平,在这个年纪,已经算得上是格外优秀了。 但她没有可以用来祓除咒灵的术式,五条家为她提供了特级咒具·妖刀村雨。这柄附带着纯粹“斩切”术式的名刀补足了她的缺憾。但是如果村雨不在她身边,对阵咒灵她也就是比普通人稍微好一点罢了。 “干嘛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遥啊。”五条悟撇嘴,“她只是没有术式而已啦又不是不能打,你看那些垃圾的术式,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悟,这么说可讨不了女孩子的欢心哦。”夏油杰摇头,“应该说‘无论怎样都会保护你’。” “虽然咒术师有些时候是以团队行动没错,但真要面临死亡的瞬间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五条悟不以为然,“与其说那些无关紧要的话,还不如成长到不至于连我的背影都看不到吧。‘以我的背影为目标’这种鼓励怎么样?” “这人真是……”硝子抚额。 春日遥却不说话。 “他们说你是我的东西?”第一次见面时,六眼的神子盘坐在蒲团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春日遥,但一秒之后就失去了兴趣,“你好弱啊,我要你这么弱的东西干什么?” 太弱了就会被丢下,抱着这样的觉悟,哪怕是再喜欢,春日遥也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感情,她会成为最好的同伴、最好的未婚妻,却唯独无法自作多情到认为五条悟会怀有和自己同样的感情。 6.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一)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来着?”五条悟仰靠在座椅的真皮靠垫上,圆框小墨镜挂在手指上晃荡。 一般来说,为了抑制六眼过载信息流造成的精神疲惫,不需要使用技能时,五条悟都戴着这幅特制墨镜。但既然人形抑制器春日遥在现场,他也就不必一直把这玩意儿架在鼻梁上。 “出任务前好好看任务简介是咒术师的必要操守吧?悟。”夏油杰冷漠地看向窗外,“如果不是你当时下手太重,我们已经可以开始休春假了。” “咒术师不是只要到现场把咒灵干掉就可以了吗?”五条悟不客气地回道,“明明是杰你的那只咒灵太弱了。” 眼看这两人又要针尖对麦芒地吵起来,可春日遥一点也不想调解这两个幼稚的家伙之间的矛盾。 虽然和普通高中性质完全不同,但为了满足教育部规定,咒术高专的作息和休假大抵和普通学校相似,一年有春假、暑假和寒假三次假期。 昨天刚好是一年级第三学期的最后一天,五条悟和夏油杰也像往常那样普通的在操场上比试。夏油杰日前收服了一只长相奇特的章鱼形咒灵,被评判为一级,因为有巨大的腕足和吸盘,所以显得颇为难缠。五条悟打得兴起,当场搓出了一个螺旋丸,不,是“赫”,对着咒灵轰了上去。 夏油杰来不及阻止,咒灵当场灰飞烟灭。 按说一级咒灵虽然珍贵,夏油杰也不至于痛心疾首。 但是章鱼形咒灵和它的拟态体一样,体内有着大量的墨汁,而且因为是咒灵的缘故,还是腐蚀性的。 腐蚀性液体因为“赫”的高温瞬间汽化,两人联手阻止才没有造成大范围生态灾难,但校长新做出来的小狗型咒骸“玉津丸”在操场旁蹒跚学步,哪里经得起这两个家伙的战斗余波,当下就送回校长办公室回炉重造了。 于是,在美好春假开始的前一天,罪魁祸首五条悟、夏油杰,以及打旁边路过准备去食堂吃拉面的春日遥和家入硝子,被塞上汽车,打发到边缘地带做任务。 上车前硝子以“和这两个家伙坐在一起身心都很排斥虽然不晕车但也许会吐出来”为理由坐到了副驾驶上,五条悟和夏油杰还在闹别扭,于是一人占据一边窗户,春日遥就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两人中间。 春日遥摸出平板,任务开始前相关信息都以文档的形式发到了他们的邮箱,走得太匆忙她也没好好看,于是趁这漫长的车程,她打算好好研究下任务情况。 五条悟已经拆开了一盒巧克力曲奇咔嚓咔嚓咬了起来,他叼着曲奇把脑袋凑过来: “这已经快到关东平原的边缘了吧,真远啊,与其开车还不如坐杰的飞翔型咒灵过来。” “当地特产有纳豆、梅干……农产品产值位列全国第二?”夏油杰疑惑道,“为什么要提这个?” “悟你把曲奇碎屑掉我头发上了!”春日遥抗议。 “哦,”五条悟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把饼干碎屑全掸到夏油杰身上去,“现在是当地的祭典日,在这每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上,发生了不幸的事,有几位公认为最美丽的少女陆续失踪了,警方安排了天罗地网式的搜查,却无功而返,那些少女就好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擦掉了一样……” “先不吐槽这份报告的词汇准确度,看到这里,这件事更像是因为犯罪分子造成的不法案件。没有告破也只是因为当地警方的无能而已。”五条悟说,“咒灵残害人类往往只是因为被人类产生的多种多样的情绪吸引,它们可没办法分辨人类的美丑。” “那也不一定。”夏油杰说,“美丽的少女身边可能会有更多情*欲的漩涡,咒灵们也许是因此而来。”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春日遥不得不举高平板把两人的头分开,虽然是较为舒适的保姆型汽车,但这两人身材高大,坐下来真的有好大一堆,同时凑过来的时候春日遥甚至会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 “这里还有冥冥前辈的报告……”冥冥是出色的一级咒术师,四人的前辈,术式是“乌鸦操控”,可以和乌鸦共享视力,论起调查能力,算得上是相当出色的了。“她在茨城出差,于是去查探了一番,结论是……当地没有咒灵,非常干净。” 说到这里,五条悟并没有接近自己的结论而高兴起来。他弯下腰,自己把报告翻到最后一页。 “一级咒术师冥冥,于二月二十三日夜,亲眼目睹了少女失踪的全过程。在没有任何咒力波动的情况下,少女缓慢地走向深海,在月光下,她化成泡沫消散了。” “哈?”几人面面相觑。 “化成泡沫消失了?这什么?小美人鱼?海的女儿?” “日本神话中确实有‘人鱼’这种东西,但和安徒生童话中美丽善良为了男人可以随便去死的小可爱不一样,这里的人鱼除了勉强符合‘半人半鱼’的特征外,貌似凶猛得能和鲨鱼搏斗,吃了他们的肉可以长生不老。”一直不说话的硝子突然发声了。 “我有个疑问,冥冥前辈既然发现了这件事非比寻常,为什么不是由她继续负责任务的跟进呢?”春日遥问。 “那个女人如果没有钱作为驱动力,是绝对不会接下这个活儿的。”五条悟耸肩。 “茨城虽然和水户距离不远,但冥冥前辈也不会无缘无故跑过来吧,是谁告知了她这件事?” “是佐野家。” 春日遥说。“只知道是水户当地的咒术世家,对他们的了解很有限。” “诸位大概也听说过鸟山石燕的名字,这位江户年间的妖怪画师几乎奠定了日本妖怪在人们心中的基础形象,但同时,他的原名是佐野丰房,佐野家在当时是有名的咒术师家族。石燕是咒术师中的神官,算是文职人员,其职业是在咒术师斩杀妖怪之后用华美的辞藻篇章和绚烂的浮世绘吟诵传世的功德。”夏油杰意外的对这段典故了如指掌,“佐野家的家传术式是‘拾夜描鬼’,他们如果用咒力作画,就可以创造出原本不存在的咒灵式神,并可以长期保存,供他们驱使。” “不如说是神笔马良家族。” 夏油杰似乎是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 “我有尝试过,虽然和大部分咒灵没什么两样,但可能原本就是他们家族用咒力创造的不存在的东西,我并不能够收服,就只能作罢。” 五条悟倒是很随意地摆摆手: “没准把人杀掉了就能用啦。” “诸位,我们快要进入水户的地界了。”开车的辅导监督提醒他们,“地图显示前方有个休息站,诸位要不要停下修整一下?” “周边有奶茶店么?这种天气动脑子很辛苦总是要来一杯热奶茶修整吧?” “有纳豆店么?”家入硝子问,“忽然想起来歌姬前辈听说我们来水户出差,托我带点水户纳豆回去。” “这个……” 辅助监督甚至有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土下座的冲动。他的父母虽然都是咒术师,但是才能平庸,都是担任辅助的职责。 他也差不多,才上班不久,前辈们听说他这次要带这几个人去出差,都过来和他深情拥抱告别,好似他不是出差而是荆轲刺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个好心的前辈提醒他,这几个学生虽然年轻,但却是高层都不能小看的存在。和他们出差就不要摆监督的架子,一定要像对前辈那样侍奉他们,否则被杀了可能也被定义为出任务的事故。监督一路上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这几个桀骜不驯的家伙。 但这几个人看上去竟然还蛮通情达理,听说没有,也只是失望的“诶”了一声就开始聊别的了。 太好了,看来传闻都是骗人的,哪怕刚刚那个五条悟随便就把杀人挂在嘴边,没准也只是那种大家族出生自身又出类拔萃所以语气有点严厉。 监督松了口气,准备停车,脸色却陡然变了。 “刹车失灵了!” 车速已经逼近120码,并且有继续往上飙的趋势。监督尝试了紧急制动、换挡等好几个方式,都未能奏效,汗珠一滴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虽然这条路车流量不大,但这样下去车毁人亡的结果是一定的。 “……悟?” “嗯。”五条悟平静地往引擎盖处瞥了一眼,“是有人做了手脚,在制动管路上下了可以即行发动的术式。附带的咒力量很小,所以负责检修的人也没发现。如果车子最后出车祸损毁,也会显示是车辆机械故障导致的刹车失灵” “能看出流派或者刻印么?” “不,就是很普通的符咒类术式,甚至多花点钱都能在黑*市上买到。看来是有人不想我们去调查这件事啊。” “诸位!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监督欲哭无泪。“速度越来越快了!” “杰,”五条悟问,“这次是你还是我?” 这两个人同时动手,恐怕是想把这一块给炸了。高专会收到巨额账单不说,他们的春假也只能遥遥无期了。 “我。”夏油杰说,“你动手搞不好会直接损毁车辆,至少留点调查证据吧。保护好遥和硝子哦。” “知道了知道了。”五条悟很轻微地“嘁”了一声。 7.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二) 井上岩次郎,27岁,男,毕业于福井医科大学,在大学毕业的第四年,还是回到父母工作的地方工作。 平心而论,虽然有一点点咒力,但连看到咒灵都非常勉强,更别说捕捉它们了。虽说在到咒术高专当辅助监督之前,考取了教师资格证,可作为新人,负责的主要是诸如将学生送到接受任务派单、把需要出任务的学生送到任务地点这样的工作。 “不就是司机和接线员吗?”友人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后,惊讶地感慨。 在相亲的时候,热情介绍的阿姨会用老实敦厚当优点、但最后却会被女孩们因为太木讷了这种理由拒绝的他,在工作中,倒是同事和前辈们乐意倾诉工作中不快的对象。 前辈们说的最多的,往往就是“明明只是些臭小鬼,却耻高气昂的不得了”的埋怨和“虽然是学生但出任务拿到的任务津贴比我们一个月工资还要高得多”的羡慕嫉妒。 他也曾好奇地询问前辈“是不是因为任务难度很高所以奖金高”之类的问题,但却被“也就那样、很普通”的敷衍打发了回来。以至于他到现在还以为咒术师们驱除咒灵,就和影视剧中道士驱鬼的情节差不多。 是的,因为咒力实在太低微,为了避免被波及,他甚至没有见到过咒术师们展现能力的时刻,因此,在遇到这种危机事件时,他和普通人的反应几乎没有两样。 但是,在这种危急时刻,这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却在用“今天吃什么”这样的语气讨论是谁上的问题。人类面对危险的惊惧终于突破了他天性中的胆怯,他愤怒地吼叫起来: “所以这个时候不应该考虑求生的问题吗?当然应该一起上了!” 吼完之后他感觉空气静止了一秒,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他就被踹了出去。 井上迷茫地看着自己脚下平整的柏油路面,甚至还蹦了两下,确认不是错觉。而那个叫五条悟的白色头发的少年,则以夹着两个保温瓶的姿势,一手揣着一个女生,稳稳当当地悬浮在半空中。 “杰,你快一点啊!我肚子饿了——”他冲着地下喊道。 “我知道了所以说有什么好催的!”黑色头发的男生从车窗跃出,站在了车辆的正前方,急速行驶车辆带起的烈风掀起了他长长的刘海。 井上吃惊地张大嘴。虽然只是普通的公用车型,但是高专用车都被改装过,这辆车配重2.9吨,可以抵御普通二级咒灵的全力一击。咒术师再强也不过肉*体凡胎,被时速150码重量接近3吨的汽车撞上难道还有命么! “喂快躲开——” 金色的虚影乍然从夏油杰的身后出现,那是一只美丽的大鸟,翼展超过60米,甚至比一架B-52还大。它的眼睛里流淌着火焰,长长的鸟喙上包裹着闪电,浑身的羽毛都闪烁着阳光般的金色。 相比起来,在柏油路上嘶吼的钢铁猛兽只不过是渺小的蚂蚁。 它并未展现出过分的攻击性,只是沉默地俯冲,被它包裹的车辆就像陷入了厚重的非牛顿流体中,引擎还在轰鸣,但轮胎却被微微抬离了地面,只能无谓地空转,最后在离夏油杰眼睛还有一寸的地方被完全锁死。 特一级咒灵·迦楼罗。 “辛苦啦。”迦楼罗在夏油杰面前低下头,夏油杰笑眯眯地伸手摸了两把,好似主人摸了摸宠物狗的脑袋。 “杰,你这家伙,绝对是在耍帅吧。”五条悟落到地面上,撇嘴。 “我说,你们刚刚有谁记得放帐了吗?”硝子问。 突然的寂静。 “牙白这不得写报告写到死啊!”少年们哀嚎起来,好像写报告这件事是比刚刚的危急时刻还要更吓人一百倍的洪水猛兽。 也是……对他们来说解决刚刚的小事件大概就和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吧。井上这样想。 看上去比较正常的红头发少女抱着长刀慢悠悠地走过来,她手里的长刀被包裹在白沉香素面木鞘里,刀柄上雕刻着梅与松的纹路,比起杀*人的凶器更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监督是才来没多久么?之前都没有见过您。” 居然用的还是敬语。 太好了,居然还有个正常人呢。 “……是!我是井上岩次郎,毕业于福井医科大,上个月才来咒术高专工作……” 井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少女手中的长刀陡然出鞘,清澈如水的刀刃擦过他的脸颊,刺入身后的什么东西里,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后脑勺上。他没有受伤,可那股斩切过无数咒灵的戾气却仿佛实质的攻击,劈开了他的头颅。 井上脱力后仰,但被春日遥拉住了,这女孩子虽然高挑,可看上去不算体能强悍的类型,但随手抓起一个成年男人对她来说好像就是抓住一只小猫那么简单: “小心一点哦,井上监督。” 她转过身,走回了她的同伴身边。 井上茫然四顾……究竟是谁说的这些人的任务很简单很平常来着? “从情绪上来看,只有纯粹的恐惧,没有心虚、愧疚等相关激素分泌,但考虑到人类本就是复杂多变的生物,我的判断只能作参考。悟这边呢?” “我这边也可以确定只是普通人哦,身上的咒力稀疏得可以忽略不计。” 此刻一年级四人组已经掀开了车辆的引擎盖,那枚符咒的残骸被压在管道之下,并不显眼。 “如果高专不是已经被渗透得像筛子那样的话,这枚符咒针对的恐怕不是我们几个,而是来水户执行任务的人。”夏油杰说。 如果不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打架损毁了校长的咒骸,他们一行人根本就不会过来执行任务。但这个任务本来是已经存在的,用车也已经预定好,也就是说无论来这里的是什么人,都会受到攻击。弱一点的咒术师甚至会在这场突然袭击中有丧命的风险。 “不是很好嘛?”五条悟把手指骨头捏得劈啪作响,嚣张又恣意的笑意点亮了他的表情,“这个任务现在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原本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失踪案调查,去水户,找出咒灵杀掉就算解决了。但有人这么在意这个事,我们也应该打起精神来了。” “如果不给这群人颜色看看,恐怕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最强啊。” “这就是你们说的打起精神?”硝子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我看你们就是纯粹来体验玩耍的旅程。” “做好伪装是必须的吧?”五条悟说,“否则穿上高专的制服,人人都知道是我们,就没办法展开调查了。” “我对便服没有意见,但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硝子挽高蓝色振袖的袖子,在自己身后的超大蝴蝶结上加了两个别针。 “因为是祭典,大家都穿着传统服饰,我们融入进去也不会显得突兀。”夏油杰点点头。 “可是,我们那穿的那叫传统服饰吗?”她稍微眯起眼睛,拿着道具木刀虚虚地抵在夏油杰的喉咙上,“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哦,富○义○。” “别把我说的像是什么沉迷打麻将的反派一样啊,硝子,不,两仪式小姐。”夏油杰整理好自己的拼色队服,“虽然我也不觉得我是什么讨人厌的角色,但声音意外的有点接近呢。” “还有你啊悟,你这已经跟传统服饰搭不上边了吧。” “有吗?忍者不也是传统艺能么,反正都是超能力。”五条悟拉下护额,声音低沉,“就是不知道我的写轮眼和你的直死之魔眼哪一个更强了。” “除了外表接近,还有个原因,从小关注悟的人就很多,万一这里出现几个认出他脸的人就糟糕了,索性连眼睛带脸一起遮住。”春日遥穿着红色羽织白色下裳从试衣间走出来,漂亮的绯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低马尾,脸颊上还有用店主家口红画出来的十字型伤疤。“不过看上去有点不对劲……悟,即使是卡○西老师,也不会在护额外再加墨镜啊。” 春日遥手里还抱着好几条羊绒围巾,她兴致勃勃地给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上一条。 “现在还没有立春,夜晚温度只有4摄氏度左右,请注意保暖。” “遥,你也跟他们俩一起胡闹。”同伴们都兴致勃勃,家入硝子也只好妥协。 “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做任务啊。”春日遥认真地说。 的确,为了培养咒术师间的合作精神,大部分一年级学生最开始接受的第一个或者前几个任务都是合作的低级任务。但他们这个年级太特殊,两名一级和珍贵的反转术式能力者,春日遥虽然没法评级,能力也大概和准一级相当。这样的强度在别的年级都是能够直接毕业的程度了,也因此,他们从来没有这个规模的协同任务。 “放心吧。”春日遥握紧硝子的手指,她的掌心透着灼热的暖意。“刚刚通过店主,我已经获得了不少情报。梅花祭确实就在这里举行,一直到靠海的一大片都种植着大片的红梅花,每年的二三月,人们就是在那里祭祀梅花神。而佐野家的庄园,就在靠海的地方。” 8.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三) “来一决胜负吧,杰!” “来吧,悟,这次我们中的最强只能有一个!” 咒术高专最强的王牌、一级咒术师,六眼持有者和咒灵操术持有者,各自蹲在捞金鱼的摊贩前,手中挥舞着小纸网,大有不让对方认输就不离开这里的气势。而他们身边,各有一大堆破掉的纸网,捞金鱼是相当具有技巧性的小游戏,即使是王牌们一开始也毫无斩获。 对此,春日遥在旁边毫不留情地嘲笑: “悟,杰,你们是要比试谁更菜吧!” 很快,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们就厌倦了这样的游戏,他们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彼此追逐打闹,鼻尖因为干冷的空气变得红红的。腰上挂着的道具木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很沉闷的响声。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路旁邻比栉节的店铺逐渐亮起了灯火,西面高大的筑波山、加波山都只剩下了暗淡的影子,空气中涌动着浓郁的梅花香气和苹果糖的甜香气。 五条悟难得乖巧地等着画糖人的摊主给他做一个糖人,春日遥抢到了出摊的第一个热气腾腾的金枪鱼饭团,还没来得及啃第一口,就被夏油杰抢走了。他举高饭团,春日遥踮起脚来去够却还差点意思。 夏油杰憋笑得不行,在五条悟背后大喊了一声“悟接着”就把饭团扔给了五条悟。五条悟不明所以地接过饭团,春日遥就蹦到他身后,一手抱住他的腰,头从他胳膊底下探过去,把饭团给抢回来。她的动作太突然,倒是让这位从来桀骜不驯的六眼神子,脸上都泛起了难得的错愕。 家入硝子从没看到春日遥这么活泼的样子,她的头发散开了,脸上草草涂抹的十字形伤疤早已没了踪影,一直素白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因为跑动,泛起了健康的红晕。硝子站在原地有点呆滞,春日遥小跑过来,把饭团塞到她手中。 “尝尝看,水户这个城市最开始就是河流入海口的意思。这里的金枪鱼是渔民刚出海打捞回来的,剁碎后和梅干、醋调味过的米饭一起捏成饭团,油脂丰富,很好吃。” 家入硝子尝了一口,果然如她所说。春日遥又指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湖面给她看: “那就是千波湖。要说看梅花,当然最好还是去偕乐园,那可是三名园之一,由水户藩第九代藩主德川齐昭营造的回廊式庭园,附近栽种了将近三千棵梅花树,梅花开花的时候,到处都是重重叠叠由新到老的梅花,香得不得了。” “……你来过水户?” “没有,我只是来之前有做攻略,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 她的目光很快又被做章鱼烧的小铺吸引过去。 家入硝子走到走到夏油杰身边: “从来没看到过遥这么兴奋的样子。” “悟也高兴的不行,是因为从小被家族保护起来的缘故吧,小少爷和大小姐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夏油杰耸肩,“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任务……” “之前不是已经到处问过吗?大家好像都不知道这件事,既然没有头绪,不如先享受当下的快乐。” “可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是么?”夏油杰哈出浅淡的白气,随即裹紧了自己的围巾。“如果没有任务的阴影,今天就是春假的第一天,本来就是很好的一天。” “是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平安喜乐的笑容,牵着亲人朋友的手,在这盛大的祭典上享受美好的夜晚。家入硝子的表情也放松下来,所以当春日遥跑过来拽住她的手腕时,硝子也和她一起跑动了起来。 “杰,那边有射击游戏,我们去玩那个吧?”五条悟抱着手走过来,大概因为空气太过干冷,他的耳朵尖处泛起了隐约的红。 “悟,你耳朵都冻红了哦,没关系吧。”夏油杰笑眯眯地说,“遥今天很高兴,以后倒是可以多过来和她玩。” 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好友“揍哭你哦”的狠话和附赠的一个白眼。 “那边有新的小摊,你们要吃什么?” “我要一份炒面。” “鲷鱼烧。” 夏油杰端起射击玩具枪,眯起一只眼,扣动扳机,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十环。一旁五条悟也拿起枪,却因为心不在焉差点脱靶。 夏油杰并未乘胜追击,他拍了拍自己好友的肩膀: “别松懈哦,悟。”夏油杰这么说,“否则会输掉的。” “两位小妹妹独自个儿就来逛祭典啦,没有让男朋友来陪么?”春日遥和硝子玩得太欢乐,以至于并未察觉到这群明显混混打扮的人把她们俩团团围住。两边倒是有路人经过,觉察到她们的情况,但被混混们狠狠瞪回去。 好恶俗的台词! 害怕……自然是没有的。咒术师和普通人的身体素质相差太多,哪怕算是奶妈属性的家入硝子,把这一群没有持有武器的小混混打翻在地都不带喘粗气的。只是不对普通人出手也是咒术师们约定俗成的准则,在这些人表现出实质性伤害意图之前,她们俩并不打算做什么。 “最近的祭典可不安全。”混混中领头模样的人说,“像你们这样的美少女,没准就会被海怪们带到海里去做新娘哦,最近这样的美少女已经失踪了好几位。” 春日遥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 这是她们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明确从人的口中听到有少女消失的确切消息。之前,无论是卖衣服的老板娘、做生意的小摊小贩还是结伴出行的学生,好像都对那些恶性案件一无所知,沉浸在节日平静祥和的氛围中。 春日遥偷偷摸摸地把装着鲷鱼烧和炒面的塑料袋塞到硝子手中,然后撞向了一旁的小混混。小混混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上——实际上有防备也没用,作为体术系咒术师,她看似纤弱的一击能够击飞盛怒下飞奔的犀牛,如果不是她收力,被她撞上的小混混大概已经面临粉碎性骨折和内脏出血的厄运了——混混们的包围圈霎时就出现了一个缺口,春日遥推着硝子往前跑,自己却因为一个踉跄,被反应过来的小混混拽住了胳膊。 “啊,我被抓住了。”春日遥毫无感情地惨叫了一声。混混们发出了反派角色的桀桀笑声,还有几个人试图去抓住硝子,但被她轻盈地摆脱了,她回头看了春日遥一眼,迅速地消失在潮水般的人群中。 “哼,让那个小娘们儿跑了!” “没关系,这不还有一个吗?”混混头儿捏住她的下巴,“虽然穿着男人衣服,但是脸蛋儿可是相当标致啊。” 等硝子回来的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结束了射击比赛,坐在路旁的石头墩子上百无聊赖地踢着长腿,而那个充当奖品的、一人高的轻松熊,则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显然已经被主人们当成了可燃垃圾。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要是不说话还是蛮有迷惑性的。穿着浴衣的少女们从路旁经过时,都会含羞带怯地偷瞄他们一眼,有胆子大的,已经在琢磨着上来要联系方式了。 “给,你们的鲷鱼烧和炒面。”硝子拖长了调子棒读道。“感谢盛惠。” “怎么你一个人?遥呢?”夏油杰问。 “被妖怪抓走了。”硝子指了指他们的身后。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公园的较高处,盘旋的山路低缓降落,两边都是摊贩和商家,因此他们对低处的景象一览无余——春日遥站在一堆一看就是小混混的男人中间,被半是拉扯半是胁迫地裹挟着朝前走。 “那群看上去超弱的家伙是——诅咒师?”五条悟扯下护额和墨镜,苍蓝的眼睛里写满货真价实的疑惑。这双“六眼”切实反馈给他的,就是这是一群战斗力为1的普通人,如果稍微用力推搡就会被迫写十页报告的弱者。 “别看了,确实只是普通人。”硝子揉了揉眉头。“带走遥也是基于混混们调戏美少女的传统艺能而已。” 两人同时露出了如遭雷击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只会在影视片里出现的糟糕产物呢。”夏油杰喃喃道,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啊杰你在说什……哈?”五条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显然这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同一部影片。 “收起你们那青春期男生的肮脏幻想好吗。”硝子赶紧从后面抓住这两个已经打算在不放帐的情况下,在将近十万游客的注目礼中从山顶一跃而下的家伙,“那些混混们好像知道一些关于任务的线索,所以遥去打听情况了……喂你们那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绝对是又想起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 “我说,这里已经没人了吧,不如就在这里吧。”春日遥凝视着混混头头握在自己手腕上毛茸茸的手,眼里的嫌恶之色一闪而过。“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要不就你先吧?” “哈?现在中学生已经这么不要脸……啊!”混混头头感觉手指根部一阵剧痛,只不过转瞬之间,他的手指已经被整个掰得翻转过来,软趴趴地垂在手掌上。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快上来一起揍她?”头头忍着痛大喊道。 “啊,看来你们是选择了一起上了,真遗憾啊,做了错误选择。”春日遥面无表情地说,她没有拔刀,如果对付这群人她还要拔刀也不用继续在咒术高专混了。月光泼洒在少女素白的脸上,她的瞳孔里流动着鲜血一样狰狞的红色。 9.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四) “你们在干什么?”高挑清瘦的女人从树木的阴影后走出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裙,脚踏足有10公分的高跟鞋,五官冷艳,面目威严。而她身边跟着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则像今晚出现的大部分少女一样穿着带梅花图案的振袖,眼睛大而圆,脸上流露出当龄的稚气。 嗯……这女人是个咒术师。 一般来说,在抛开术式本身的强弱前提下,咒术师衡量对方强弱的标准就是咒力量。 但哪怕对咒术师来说,除了五条悟这种自带六眼bug的人,在咒力被以术式或者诅咒的形式施放出来之前,咒力并不可视。 假设定义一般人类的咒力量为1,全球约95%的人展现出来的都是1的水平,剩下5%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维持在5-10不等,而绝大部分能够控制住自己施放咒力的咒术师,展现在身体周围的咒力量也是这个水平。天与束缚等特殊体质则不在此讨论范围之列。 5%的占比看似不大,但在全球人口基数的加成下,这个数字也达到了惊人的3亿以上。 之前那群小混混,看着人高马大,但全是咒力量为1的普通人。而现在出现在春日遥面前的两位女性,则都在春日遥不能分辨的模糊区间里。但刚刚这个女人刚刚为了向小混混们施压,一瞬间释放了自己的咒力,也让春日遥顺利判定了她的身份。 “玲奈大人,我们……我们……只是在提醒这个落单的女孩子注意安全!”之前还气焰嚣张,扬言要围殴她的混混们一下子变得乖得像一群小绵羊。 “是么?”女人的表情淡淡的,既不表达肯定也不说不是。 春日遥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腕一把,痛得她眼圈一下子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请救救我!”她装模作样地抽噎了两声。“我本来是在和同伴一起买章鱼烧的,结果这群人突然围过来,说如果我不跟他们走,就会被海里面的妖怪抓去做新娘。” 混混们被她前后变脸速度惊得目瞪口呆,还是头头儿反应的快: “玲奈大人,您别听这女人……” 春日遥捂住脸颊,衣袖自然垂落,少女雪白玲珑的手腕上有一线猩红的掐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只不过推了他一下想要逃跑,他就说我弄折了他的手指……之前卖章鱼烧的老板可以为我作证,我是被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仿佛是被混混们恶狠狠的眼神吓到了,她后退两步,牵住自己的衣角,声音放得很小,“抱歉,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玲奈大人……” “够了!要不是你的叔父前些日子到小春大人面前请求,说你虽然不成器,但是对这一带十分熟悉,一定能够好好地为佐野家效忠,你哪里能获得这个做事的机会?”女人上前几步,狠狠地抽了混混头头一个巴掌,他的脸上迅速浮起了半寸高的掌印,但在女人的威势之下,他也只能不断地鞠躬哈腰。“可你竟然还敢打着佐野家的名号在外面做这种事,你自己去找小春大人接受惩罚吧!” “哈伊!”小混混们灰溜溜地跑了。 女人隐微地叹了口气,对春日遥说: “你可以走了,他们不会再骚扰你了。” “可是……”春日遥咬住嘴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又抬起头看着女人,“能不能给我和我的同伴安排一个住处……我们会付钱的!” 女人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她身后一直不说话的少女拉了拉她的衣袖,对春日遥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有什么关系嘛,玲奈。咱们家里面不是还有很多空房子吗?” “理惠大人,您这么任性,家主大人知道了……” “父亲才不会管我交朋友呢,更何况她是因为我们家御下不严才受到了惊吓,理应作出补偿。” 名叫理惠的少女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也不用麻烦别人,安排在我院子里就好啦。” “这是我的朋友。”春日遥看了看自己的三位同级,把原本将要出口的姓氏吞了下去。“旗木悟,富冈杰和两仪硝子……我是……” “绯村同学,你好,我叫佐野理惠,今年16岁,就读于水户私立百草学院。” 名叫玲奈的女人有点惊讶: “理惠大人,她没有对您自我介绍过吧?您怎么知道她的姓氏?” 理惠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来。这无疑是个很美的女孩子,她身材娇小,长相神似新垣结衣,不像许多高中生那样化浓妆染头发,她一头清清爽爽的黑发垂落肩头,笑起来仿佛能够沁出阳光。 “因为我聪明。” “是,您一向聪明。”佐野玲奈真心实意地说。 “今天要不是理惠同学过来,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春日遥转过身,一边控制着声带的颤抖发音,一边冲着对面使眼色。 “这边真是超——感谢哟。”五条悟一把搂住春日遥的肩膀,他用力之大差点真的把春日遥拉得趔趄了一下,“我们是东京私立明德学院的学生,来水户旅行,过来参观梅花祭,刚刚和小遥被人群冲散了,小遥平时善良得连蚂蚁都不会踩死,柔弱得连一只鸡都抓不动,如果你们要是晚到一点点,恐怕就危险了啊!” 虽然把设定补完了,但是演的成分太多了吧!语气也有点太夸张了!这描述的是个什么柔弱不能自理的出家人形象啊,我们完全不认识的!家入硝子忍不住腹诽,身旁的夏油杰一样的嘴角也微微抽搐,显然是被这话雷到了。 不过要是晚到就危险了,这句话还真没错。要是这两个人再晚到一会儿,这群人渣恐怕就会被春日遥揍的连爹妈都不认识。那个断了一根手指的家伙,也不会这么轻轻松松就回去了。 春日遥有点在意地看着肩膀上随意揽过来的胳膊,从她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五条悟优越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还有从来不涂唇膏却润泽得让所有女孩子嫉妒的嘴唇…… 她收回目光,不再接着看下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鱼儿扰动的浮标,在风平浪静的湖面上轻轻地雀跃了一下。这感觉很好,却很危险。 “不不不,旗木同学太客气啦。”佐野理惠连连摆手,“这群家伙打着我们家的名号出来为非作歹,阻止他们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平时一个人在家里面也超寂寞的,待会儿大家一起吃宵夜,吃完后还可以一起泡温泉哦!” “理惠大人,您真是……”女人叹了口气,“您不能闹得那么晚还不休息……对您的身体不好。” “有什么关系嘛,医生都说我最近状态很好,今天难得交到了新朋友——”她恳切地摇晃着玲奈的手臂。 玲奈按了按眉心: “下不为例。” 四四方方的青池池子里荡漾着一池清水,氤氲起的热气使得视线变得很不清晰。即使这样,夏油杰还是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好友情绪不高。 这种情绪不高,具体来说指的是一整碟喜久福放在温泉池子的边缘,五条悟仅仅只吃了一个以后,就开始顶着块毛巾,靠着温泉池壁发呆。 “怎么了?这个点心不好吃吗?” “……还行吧。” “那……我吃掉咯。”在吃掉了一整颗喜久福,而五条悟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时候,夏油杰终于判断他的好朋友不是情绪不佳,而是心情非常差。 “悟,你这是怎么了?” “稍微有点在意……” “你是说那个叫佐野玲奈的女人吗?”夏油杰说,“在她爆发咒力的一瞬间就可以判定她是咒术师了吧?” “还有佐野理惠,她也是。”五条悟把两条胳膊都搭在温泉池壁上,“没有施展术式,所以还不知道术式是什么,但从咒力量来判断大约也达到了准一级的水平。” “佐野家族是个咒术世家,佐野理惠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还在佐野玲奈之上,这个水平可以称得上是天才,但怎么样也算不上令人惊讶吧?” “杰,你不觉得奇怪吗?将近十万游客聚集的地方,竟然连一只咒灵都看不到。”有任务在身,他们当然不是纯粹在山上玩耍。咒灵是情绪的产物,只要是人类密集的地方,一定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咒灵,它们中的有些可能会小得可怜,有些对人类没有很大敌意,但绝对会存在。“即使是佐野家对此地的咒灵进行大规模祓除,也到不了这个程度。而且,它们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至于要对高专求助了。” 相比于男生组严肃的话题,女汤这边就要更轻快的多了。看上去入浴前她们还打闹了一番,少女贴身的衣物被扔得到处都是,颇有些香艳的味道。 “真好啊硝子——”理惠认认真真地对家入硝子上下其手,“已经是大人的身材了啊。” “遥——”硝子向自己的同窗求助,却收到了同样羡慕的眼神,“硝子,我一直不知道你身材竟然这么出色了。” 春日遥一边盘起长发,一边在温泉池中坐下来,她还不到十六岁,身材只能算是略有起伏,清润如初春柳条。可相比起来,同龄人家入硝子已经称得上是凹凸有致了。可恶这就是奶妈属性的力量么……春日遥默默腹诽。 佐野玲奈端着沏好的茶走过来,她没有穿那身制服,而是换上了细致的丝绸浴衣,黑色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在肩上。她没有和她们一起泡温泉,而是恭恭敬敬地把茶奉给了三人。 “真好啊……今天交到了朋友。”接过茶碗时,佐野理惠的眼睛亮晶晶的,玲奈想要说点什么,叹了口气,只叮嘱要早点休息。 “既然是好朋友,就要分享秘密吧,我先说!”理惠豪气干云地把茶一饮而空,“其实我是超厉害的咒术师哦,术式名‘拾夜描鬼’。” 春日遥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看来对方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否则不会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自己是咒术师的事实。但连术式一起展现出来…… “其实我们也是……” “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是咒术师,所以就不算分享朋友的秘密了吧。”佐野理惠不满地打断了她们的话,“我来提问,你们回答怎么样?” “是关于遥酱你的哦——你其实——”她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迅速把脸凑到春日遥跟前,“喜欢悟君吧?” 家入硝子把茶全喷到了春日遥的头上。 10.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五) “对不起对不起!”家入硝子赶紧拿毛巾给春日遥擦拭。春日遥摆摆手,自己鞠了些温泉水清洗。 她确实有些惊讶。没有旁人、没有监控的温泉的确是交换秘密的好地方,何况对方还拿出了自己的术式名这种程度的机密作为交换,结果竟然问这个? 好比两军对垒战况胶着,于是派出使者谈判,一边把自己的军*力和火*力点和盘托出另一边问你们想知道什么,对方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最想知道你们将军昨天的底裤是什么颜色…… 虽然这个比喻很奇怪,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敌军想用极度隐私的事陷害对方的主将,这样纵然将军百战死最后班师回朝却会因为私德不端被有心人一锅端得干干净净。 喜欢一个人当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但如果这个人绝不会喜欢自己,就会将原本还称得上美好的暗恋化为众所周知的舔狗行径,最后青春留下的就不仅是回忆还有想起来就能抠出一座卢浮宫的尴尬。 “当然没有。”春日遥断然否定,同时她也没有掩饰自己微微的讶异。 “为什么这么问?” “说了,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吧。” 佐野理惠从水面钻下去,像一尾滑动的鱼儿那样倏然从汤池的另外一边钻出来,她的身体很瘦削,白色的皮肤下隐隐能看到突出的青色血管。裸*露的脊背上有两片清晰的蝴蝶骨,看上去就像是即将突破皮肤振动的蝴蝶翅膀那样娇美柔弱。 这种特征在近些年被部分激进的时尚杂志称为女性身体最诱惑的地方,但春日遥和家入硝子都明白,这更有可能是一种肩胛骨畸形,更严重的情况下会导致神经损伤和筋膜炎——看来,正如佐野玲奈说过的那样,她的身体不太好。 “玲奈说过,在学校里,好朋友就会这样分享小秘密,喜欢吃什么,喜欢怎样的男孩子,还有未来有什么样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活到十八岁,然后有好多好多的好朋友!” 佐野理惠捏着鼻子,在温泉池里蹲下来,只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玲奈说,好朋友之间是不能互相欺骗的,所以我要向你们道歉,其实我没有在水户私立百草学院念书,这是我瞎编出来的。我的妈妈在我出生那年就去世了,从小到大,因为身体不好,我都没有去过学校,也没有朋友,陪在我身边的也只有玲奈一个人而已。所以,你们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春日遥和家入硝子对视一眼,明白了,会频繁把“做好朋友”这样的词汇放到对话中的,除了夸张的二次元作品,就只存在于刚念幼稚园的小朋友群体中。 等他们到了一定的年纪,因为觉得羞耻,就不会再有这种溢于言表的表达,而是以 “我们一起吃饭/看电影/打电动”这样的社交行为邀约取代。 但佐野理惠因为从没有跟同龄人相处过,所以还会说出“和我做朋友”这样如幼童般天真的词汇。 “好,我们可以和你做朋友。”春日遥说,“但在此之前,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辨别我们是咒术师吗?” 即使是之前在揍那群混混的时候,她也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动用咒力。 “是因为特级咒具·妖刀村雨啦。” 理惠指了指那堆衣物中被格外珍惜地摆放端正的太刀。 “是五条家珍藏好几百年的宝物吧,突然看到使用它的人我也是吓了一跳啦,我以前在图册上看到过它的形状。那么,你的真名是?” “春日遥。” “家入硝子。”硝子犹豫了一下,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姓氏是假的,但是名字是真的,真好啊。”理惠粲然一笑。“既然是好朋友,问什么都没关系哦。” “果然还是只能问了解实情的人啊。” 五条悟摸出手机,表情看上去有点不情不愿,因为开了无下限并延伸到手机上,附近的雾气并没有沾染到屏幕上,他找到通讯录并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你好,这里是知心大姐姐的电话咨询服务,按每分钟5万日圆计费哦。” “你调查了水户少女失踪案件的始末吧?” “阿拉,居然是由大少爷你纡尊降贵去做这个任务?”女人的声音透着点惊讶,“盛惠100万。” “还有佐野家的相关消息。” “这个嘛,得加钱。” 五条悟打开手机银行,找到冥冥的账号,二话不说在她要求的数额后面又加了个零。 “不愧是五条家的少爷呢,出手真阔绰啊。” 那边网络速度显然也不错。收到款项后电话里冥冥的声音顿时更加热情了起来。 “关于佐野家的家传术式‘拾夜描鬼’,你有没有读过谣曲《杀生石》,这本书上讲鸟羽天皇派遣了三浦义纯和上总介广常率领了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追击妖狐玉藻前,在那须野激战两天两夜之后,妖狐落败,化为一块巨大的岩石「杀生石」。化为岩石的妖狐恶性不改不甘寂寞,有人接近就放毒,以至于那须野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昏鬼守尸……后来一代名僧原翁心昭利用他的大法力将岩石打成碎块,才彻底消灭了妖狐的恶灵。而佐野家,传闻当初他们就是住在那须野附近的普通人,周围的邻居都因为杀生石的毒性死绝了,佐野家的先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从那个时候起就觉醒了‘拾夜描鬼’的术式?” “Bingo!”冥冥鼓掌,“因为这个术式是来源于史上最强大的咒灵之一玉藻前的诅咒,所以他们这一族继承了这个术式的人似乎都很短命。比方说现任家主佐野小太郎,他的妻子在他刚继承家主那年就去世了——对了,他们这一族似乎有近亲结婚的习惯,佐野小太郎的妻子就是他的亲堂妹,很难说他们的短命是因为诅咒还是因为近亲结婚。对了小少爷,听说你的未婚妻和你就是一个家族出生的,可千万要——” “别岔开话题。” “在这么个短命鬼家族中,佐野小太郎倒是意外的命长,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高寿了,明明也继承了‘拾夜描鬼’的术式,却无病无灾地活到了大部分咒术师都要羡慕的年纪呢。” “继续。” “那么这个老头子凭什么能活这么久呢?我去托关系找了很多资料,发现其实这里每年梅花祭前后,都会出现妙龄少女失踪的案件,但因为地点并不一致,也没有今年这样密集地出现过,所以并没有被警方连贯起来,也没有引起咒术师协会的重视——没错,每年一次的少女失踪案件,正是在佐野小太郎继承家主之位的那一年才开始发生的,迄今恰好十六年。” “你是在怀疑佐野家主是这个案件的凶手么?但案卷资料上又写是佐野家告知你后,才引来了学院的关注——” “是啊,是佐野家告知我这个事的,但我可没说,是佐野家主通知我的。”冥冥慢悠悠地说,“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哦,和你们一个年纪,是佐野家主亡妻留下唯一的女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叫理惠这个名字。稍后更详细的报告将会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你,请注意查收哦。” 五条悟挂掉电话,听完全程的夏油杰掐着下巴沉思道: “冥冥前辈的意思,是佐野家主用妙龄少女给自己续命,然后被自己的女儿举报了?这是不是不太合情理。” “这有什么奇怪的。夫妻、父母和子女、兄弟、朋友……一切有冲突的人都可能向对方举起屠刀,今天还海誓山盟的人明晚就互相捅刀子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哇,悟你竟然是在这么险恶的环境中长大的么……”夏油杰啧啧感叹,“说起来从没有听过你谈过你父母?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糟糕么?” “很糟糕也谈不上吧,毕竟他们俩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应该算是相敬如宾?比起普通人意义上的‘夫妻’,他们俩更像盟友啦。十几年前合伙生了我以后,就算完成使命开始各玩各的。我父亲有好几个侧室,我母亲也有好几个小白脸……他们对我倒是还不错,每次到节假日大家还会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那你岂不是还有很多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 “也许吧,不过我从没见过他们。”五条悟无所谓地说。“你呢?你也从没谈过你的父母吧,虽然节假日会回家。” “他们都是普通人,关系很好,很恩爱,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们在工作闲暇时还会一起合奏、带着我一起野餐什么的。但是我能看到咒灵,也没人告诉我这些怪物是什么,经常害怕得大喊大叫。” “你小时候这么逊啊……” “是啊。”夏油杰把手放到脑袋后面,“他们还以为我中邪了,就请了驱鬼大师过来,但那些徒有其名的家伙怎么可能解决?我还是经常能看到咒灵,还是很害怕,他们就开始互相指责说是对方把精神疾病的基因遗传给了我。慢慢地我就不说这些了,他们的关系又开始重新变好了起来。相信我不是胡说八道的只有一个邻居家的大姐姐,比我大三四岁吧,也许她也有一点咒力,能感受到咒灵的存在,所以相信我说的。” “那后来你是怎么成为咒术师的?” “六岁还是七岁那年,我觉醒了术式,咒灵操术引来了大量咒灵。一个路过的老和尚救了我,跟我的父母说要带我修行,如果舍不得,除非从此听不到哭声,而且外姓亲友也不能见,才可平安一世。” 如果春日遥在场,一定能指出老和尚的话术来自于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 “我父母听说他能治疗我的精神疾病,就让我和老和尚上山修行去了。在那里他教了我咒力的运行、术式的运用什么的,后面老和尚去世了,我又回到家中,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上学,并且成绩还不错。后面进了咒术高专,再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哦,你之前不是还提过一个邻居家的姐姐么?” “她死掉了。”夏油杰面无表情地说,“我觉醒术式、众多咒灵扑向我的瞬间,是她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击,所以我才有机会被救下来。” 五条悟神色有些复杂,他从没听好友讲过这些悲伤的往事,而五条家的少爷也从没学过怎么安慰别人。 他不随便开嘲讽就不错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安慰的。”夏油杰看穿了好友的心思,“我后来过得不错,我的父母也为了作为普通人那样优秀的我而自豪……但她死掉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保护弱小的人,这是我一定要做到的事,而不仅仅是什么正论。” 11.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六) “硝子倒是经常会和爸妈联系,她父母都是咒术师,不过并非她这样纯粹的反转术式持有者……”夏油杰想了想。“遥呢?你们是亲戚么?你对她的情况应该也很熟悉吧。” “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都去世了,咒术师嘛。”五条悟简洁地说。“但应该不是她这种有咒力、术式回路却没有术式的人。” “哦,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就是很小的时候,她被带到我面前,说是我的玩伴……” “青梅竹马,爱情的开端啊!”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 “因为是五条家珍贵的‘六眼’,那时对我好奇的人可不少,我明确地表示对她没什么兴趣,然后把她推开了。” “推开指的是?” “字面意思。”五条悟思索了一下,“她飞出去十几尺远,吐了血还断了好几根肋骨的样子……老实说我当时也很惊讶,虽然这双‘六眼’已经看出了她的弱小,但委实没有想到她这么弱小……不过无所谓反正后面治好了啦。” “不……总感觉是被你打得快死掉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吧。” “后来她伤好了,不知道从哪里学会做甜食,恰好我一个人也确实很无聊,我们就一起玩了。” “收买男人的心就该收买男人的胃么?” “不,应该是我确定喜欢吃甜食的就没有坏人,那会做甜食的同理!”五条悟握拳。 “已经不知道往哪里吐槽了……但故事到这里看上去还是会往青梅竹马校园纯爱线进化,而不是成长为开无双的女剑豪?” “后来禅院家的废柴,对就是那个禅院直哉,虽然本人因为狗叫被我摁在地上打了一顿,但是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的样子,悄悄地在背地里欺负遥,连那段时间的巧克力芭菲都不好吃了,这我哪能受得了,就跑到家族的咒具库里翻了一把刀出来给她,告诉她禅院直哉这家伙其实垃圾得很,没有术式也没关系,用这刀殴打他就行了。” “特级咒具·妖刀村雨?”夏油杰感慨,“随便捞出来的就是这种级别的绝世咒具,真不愧是大少爷啊。” “五条家倒是有几个人是练刀的,但那时大家都没有把她往战力方向培养的念头……她基本上是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用刀的诀窍,等禅院直哉再找上门来时,她只用刀鞘就把那个傻*逼打得脑震荡了。打完之后她还抓起那家伙的衣领威胁说‘禅院少爷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是被一个没有术式的女人打成脑震荡后失去做家主的资格吧’,禅院直哉立刻怂了,哪怕他们家大人过来,他也只肯说是自己从树上摔下来所以才脑震荡的。遥那家伙甚至因为乐于助人把禅院家的小少爷送去治疗,收到了和果子礼包作为谢礼。” 五条悟把喜久福吧唧一下扔嘴里。 “也就是那之后,五条家才注意到她的特别,找了剑道的宗师过来培养她。” “也就是,在她朝绝世女剑豪进化的过程中,悟你起的唯一作用就是给了她一把刀是么?” “怎么会呢?”五条悟严肃挥手,“她去殴打禅院直哉的时候我可是有好好地拍照留念啊,那家伙狼狈的嘴脸现在应该还留存在我家哪个犄角旮旯的相册里。还有,她收到的和果子大礼包是我吃掉的,老实说味道还不错,估计是禅院家自己的特产,后面一直没买到同款还有点遗憾,禅院直哉从那之后一直不来五条家,早知道就多打他几次了。” “这种事情就不要一脸得意洋洋地说出来啊!”夏油杰有点唏嘘,“虽然能猜到遥跟你一起长大必然有些不堪回首的回忆,但也没想到她这些年过得这么不容易。” 五条悟哼了一声,满脸不以为然。 “那这么说,你还是蛮信任遥作为同伴的强度的。”夏油杰说。 “啊……虽然到不了我们这种最强的程度,她也已经算是普通术式里面优等生的级别了吧。” “但是今天她独自去钓*鱼演戏跟着小混混们走的时候,悟你明显不太高兴了诶,是在担心吗?” “明明那个时候你的脸色也很难看吧。”五条悟瞥他一眼。 夏油杰笑了笑,没有再和他争辩什么。 这时五条悟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一下,显然是有短讯进来。五条悟瞥了一眼,是冥冥整理过的详尽版报告,翔实地记录了关于这个任务的疑点和佐野家的人物关系。随后,冥冥又单发了一条短讯: “p·s:您可爱的小未婚妻是在和你一起做这个任务么?那边也有进行付费咨询哦,不过进度似乎更快一点。她提出唯一的问题是:佐野家家传术式最初是在什么材质的画布上展开的。” 跑动了一整天,泡完澡吃完温泉蛋和茶,按道理应该陷入一夜无梦的睡眠才对。隔着一扇纸拉门,能隐约看到硝子平稳地躺在榻榻米上的身影,一动不动,显然已经熟睡了。 但春日遥睡不着,她盘着腿坐在窗边看月亮。 这是佐野家安排给春日遥和家入硝子的卧室,一间古朴的和室,由树根剖成的小桌上摆放着青瓷茶具,九谷烧的花瓶中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梅花,红色的花瓣上蘸着水珠。清冷的月光透过白色的窗纸落在窗柩上,也照亮了屋内已经铺好的榻榻米。 佐野理惠坦然地告诉她们,是她将水户有大批少女失踪的事告知在茨城执行任务的冥冥。这件事当然不可能作假,冥冥是高专二年级的学姐,只要打个电话求证就能知道真假。 随即佐野理惠就讲起了她的猜测,杀生石,这块封印了被镇压的妖狐玉藻前的石头,曾经就在那须野上兴风作浪,具有引诱人接近然后又吸干精气的能力。 可是杀生石早已经被原翁心昭打碎了,而水户附近干净得又有点过分……所以比起咒灵招致的灾害,她更倾向于是人祸。 忽然而至的风声打破了她的思绪,春日遥长刀出鞘半寸,清光四溢,但在看到蹲在窗棂上的少年时,她所有的杀意和警惕又都消失了。 五条悟低头看她,少年人年轻的面孔一半沐浴在雪月的光辉里,一半隐匿在晦暗的夜色中,他的睫毛低垂着,被称为苍天之瞳的蓝眼睛里流转着无限的思绪,即使以春日遥对他的熟悉,一时间也很难读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悟?”春日遥把刀送回鞘中,随即又皱眉,“怎么不把头发擦干?” 五条悟的头发还没干,水珠顺着脖颈一路滑落到清晰的锁骨里。这让他从来不加掩饰的桀骜都削弱了不少。 春日遥找了条干毛巾给他擦头发,他也没有反对,乖乖地任她动作。 “睡不着?” “嗯。” 五条悟的眼神落在她手腕间的红痕上,被热水浸泡后它并没有消散,反而在皮肤上有扩散的趋势。 “喂,你不生气么?”五条悟语气有点闷闷的,“那些家伙,随便就甩开了吧?” “这个是我自己掐出来的。”春日遥解释道。 “可是那群家伙超恶心诶,脑子里还有超龌龊的想法,有人还摸了你的脸吧?”五条悟情不自禁地把声音拔高了一点。 “是有点恶心……但是为了任务。”春日遥想了想,“为了任务作出一点点牺牲是有必要的吧。之前执行任务时,悟你也有在酒吧里为了脱身在一群妈妈桑面前摘下墨镜还对她们抛媚眼的经历,她们中不也有人想要趁机揩油还有作出下流的动作么,没准也有不少觊*觎你身子想要推倒你。我看你接受程度也蛮高,回来还和杰炫耀了说最强的魅力也是最强……” “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吧还有我根本没有抛媚眼也没有炫耀!” “是一样的。”春日遥只当他在无理取闹,耐心地解释给他听,“性幻想不犯法,过分的言语和轻微的冒犯性动作都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女性之所以会对这样的冒犯表现出更大的敌意,是因为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往往是受伤害的那一方。而我不会,所以我虽然不高兴,但并不太介意。” 然后她就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榻榻米上,五条悟一手摁住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不一样的原因是你太弱了吧,那个佐野理惠和看上去的不一样,说不定她做点什么你就随随便便地死掉了。” 这样啊……春日遥倒是有点诡异的安心。 以她对他多年的了解,五条悟虽然出生于封建大家庭中,但意外没什么大男子主义思想,他从未瞧不起女性,只是平等地鄙视一切比他弱的人。 春日遥有些出神,以至于错过了五条悟眼中一闪而过的后悔。 “我睡不着!”五条悟把她往旁边挪了半截,在她身侧平躺成大字状,占据了大半张榻榻米,然后用力地握住春日遥的手,理直气壮。“快点用你的小技巧让我‘咻’地一下睡着……嘶……月亮好晃眼啊。” “稍等,我去关窗户。” 等合上窗叶回头时,五条悟已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打下一块极小的阴影,呼吸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 12.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七) 春日遥是半夜被冻醒的。 在4℃的初春夜晚,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且以一种极为憋屈的面壁式姿势被一大团温暖柔软的东西挤压得紧贴在墙面上,春日遥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反手去抓自己的刀。但原本应该就放在枕侧的长刀不见踪影,春日遥微微一愣,又摸索了两下,然后按在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手感意外还有点熟悉,好像是哪个熟人的…… 春日遥费力地翻过身来,果然,五条悟紧紧裹着她的被子把她挤在墙边上,属于他自己的那床被子则被抛到了地面上。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感冒打喷嚏只能证明春日遥体质确实不错。 她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五条悟嚷嚷着睡不着,在责备了她的冒进和弱小后,立刻就霸占了她的榻榻米睡着了。她又不可能半夜跑到五条悟房间去睡,只好重新翻出一床被子,在他身旁缩手缩脚地睡下。 国中的时候女孩们在班上传阅言情小说,春日遥也去凑热闹看了一眼。小说中的男主角是时下很流行的亚撒西类型,女主角和男主角半夜睡到了一个被窝里,女主角在帅气男主角深情到足以让人溺死的宠溺眼眸中醒来,立刻羞红脸颊嘤*咛一声钻进男主角怀里欲言又止,男主角则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不用担心我就这样守着你看了一整晚,只希望我的胳膊能做个好枕头让你一夜安梦。 春日遥看的时候很是疑惑,这么被压了一晚上的手臂难道不麻么,怎么还能抬起手摸女主的脑袋? 但少女的春心还是意外地萌动了,她当晚也梦到自己在男主角五条悟的怀抱中缓缓睁开双眼,五条悟以一种非常ooc的语气柔声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一夜好梦?春日遥点点头作娇羞状说我睡得很好悟的胳膊坚实又温暖,但是昨天你的胳膊麻不麻,五条悟则哈哈大笑说怎么会呢你压根碰不到我,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整个无限呢。她立刻惊醒过来,疑惑和少女的春心萌动一起不翼而飞。 春日遥坐起身来,面无表情。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验证当年的疑问。 五条悟除了抢了她被子、把她踢到墙边面壁外,还把膝盖压在了她左腿的小腿肚子上,现在她整条腿都麻了。 而她如果要获取被子就必须拖着那条失去知觉的腿在地板上缓慢地爬行。 她犹豫了一秒,在继续挨冻一晚上和爬行之间选择了前者。但她低估了一个咒术师的本能反应,在她小心翼翼地把腿从五条悟膝盖下抽出来的瞬间,五条悟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整个人以投掷保龄球的姿势甩了出去。 “悟,你为什么要半夜三更……”被这边巨大的动静惊醒的夏油杰只披着件外套,披头散发,他看了看五条悟,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到女孩子的房间来殴打人家?” “……我不是故意的!遥也完全没事……”他的辩驳在春日遥的眼泪面前微妙的小声了一点点。 春日遥一只手捂住眼睛,她很想说点什么,可生理性泪水从她的指缝里不间断地流下。 丢人丢大发了。 她当然没有受伤,但作为一个以速度和技巧见长的体术系咒术师,她刚刚的反应已经可以打个不及格了—— 在被扔出去的瞬间她就反应过来并试图调整落地姿态,但她忘记自己有一只脚还处在失去知觉的状态,于是空中转体失败,她用脸直接突破了这间和室的纸门,掉落到家入硝子身边。 期间,眼眶还被门上的木条戳中,导致生理性泪水纷纷而落。 夏油杰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们俩要是真打起来,哪怕是仅用体术,造成的后果也不会仅仅是砸穿区区一扇纸门而已。 “只是砸穿一扇纸门而已……?”同样睡眼惺忪的硝子一手把春日遥摁进自己怀里,试图将清凉的反转咒力注入她额间细微的伤口。“要好好道歉啊!” 窗边的青铜风铃忽然叮叮咚咚地响了几声。 四个人同时安静下来,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那是这个独立院落的中心建筑物、佐野理惠的卧室所在的地方。 扭曲的、庞大的恶意咒力正不断发散开来。 “怎么回事?” 原本黑洞洞的建筑群此刻灯火通明,穿防护服、戴口罩的医疗团队涌进了“寝殿造”样式的主屋内,他们表现得异常训练有素,软底鞋踩在空心柚木地板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昂贵的监护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即使已经久经风浪,主治医生的手还是微微颤抖,瘦小的少女躺在明亮的聚光灯下,鲜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床单流淌到地面上,那是贯穿伤才能造成的出血量。比大出血更恐怖的是身体的衰竭,任何的失误都将带来致命的后果。 “理惠大人因为身体不好,的确有一支医疗队长期准备为她治疗,但……”佐野玲奈从屋内冲出来,浑身都是血,她没有受伤,显然是刚刚从理惠身体里迸射出来的血溅射到了她的身上。看到四人后她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殷切地注目家入硝子,显然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那是咒灵造成的伤口吧。”家入硝子问。 “刚刚理惠大人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玲奈面色焦急,但尽量简洁地向他们叙述事情的情况,“我们冲进她的卧室,就看到一只金色有长尾的咒灵穿透了她的腹部,那东西似乎在吸收她的生命力,导致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干枯了下去。我们试图攻击那只咒灵,却被它逃掉了。” “我明白了。” 硝子轻轻叹了口气。此刻普通的医生都已经无能为力了,能力挽狂澜的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她独自走向手术室,立刻有助手为她换上无菌服戴上口罩和手套。 “咒灵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佐野理惠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吧,为什么会让咒灵进来?”夏油杰问。 “凌晨三点,恰好是两波守卫交班的时刻。咒灵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刻避开了守卫的耳目突破了结节。” “极其接近人类的行为模式,有可能是智慧型特级。”夏油杰作出判断,因为术式的缘故,在场所有人中对咒灵理解最深刻的就是他了。即使是逃走了,那股由情绪的扭曲纠结起来的黑色恶意还残留着。他们虽然年轻,但都已经执行了好些对高级咒灵的灭杀任务,对咒灵身上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夏油杰透过明晃晃的玻璃窗往里扫了一眼,针对佐野理惠的抢救就在她的房间内进行,她独自站在床边,闭着眼睛,将反向的咒力输入佐野理惠身边。 “那么我和悟去追击咒灵,遥留在这里盯着。” 五条悟没有反对,他原本对佐野理惠相当警惕,但现在她除了重伤垂危,连咒力量似乎都随着那只吸食类咒灵的攻击一下子见底,理所当然地从怀疑对象变为了应该受保护的对象。 他的目光从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春日遥面上掠过,她换回了高专的制服,抱着刀倚在门口,额头和唇角还有些细微的擦伤,那是早晨乌龙留下的痕迹。但注意到他的注视,春日遥稍一偏头,似乎有点疑惑,随后她就挥了挥手,红色的瞳孔里含着一缕微微的笑意。 一点压在心头的不安突然就散开了。 春日遥永远不会因为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生气。 这时硝子也推开门走出来,年轻的脸上满是倦意: “抢救还算得上及时,要是再晚一点,哪怕是我,也没法把一个死人叫醒了。” “您对理惠大人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玲奈感激涕零地说,她的情绪一向相当克制,如此喜形于色可见是内心情绪波动巨大。“家入小姐,您永远是佐野家的恩人。” “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家入硝子叼着根纸烟,却并未点燃。“没有什么比一个虚弱的咒术师更吸引咒灵的存在了,如果接下来再被攻击,我可再救不了她的命了。” “赶快安排人打扫最上等的客房给家入小姐休息!”玲奈吩咐下去,“还有理惠大人周边的守卫,再多安排两倍!” “还有……” “您还有什么吩咐么,家入小姐?”玲奈有点紧张。 “不……有吃的么,咒力都耗空了,现在我饿死了都。” “厨房里有凌晨空运过来的神户牛肉和刚打捞起来的蓝鳍金枪鱼,您是喜欢寿司还是……” “随便吧,不要甜食就行。”硝子挥挥手。 “您要不要吃点什么,春日小姐?” “我就不必了。” “能请您到理惠大人的房间去稍作休息么?” “对于一个刚醒来的虚弱病人来说,看到自己熟悉的人或许会有利于病情。” “可对于理惠小姐来说,您是她难得的、可以交换秘密的重要好朋友。”玲奈诚恳地说,“如果好朋友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我想她醒来也会觉得格外安心的。” 13.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八) “……遥?”佐野理惠眨了眨沉重的眼皮。 “对,是我。”春日遥坐在床边捏着一把水果刀削苹果,她动作很快,修长的手指间银光闪烁,顷刻之间一条长长的苹果皮娓娓坠入垃圾桶。 佐野理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动作,直到她将变成可爱小兔子形状的苹果放入床头的餐盘,她才笑了出来,苍白的脸颊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谢谢,很可爱。” “以前学来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但一直没派上过用场,你喜欢就好。” “嗯……我很开心,”她稍稍偏头,看向窗外,“竟然还能活下来。” “这个你应该感谢硝子,如果不是她的反转术式,你未必这么快就能醒来和我讲话。” “是,我很感谢硝子,也很感谢你。”理惠往被子里缩了缩,春日遥见状,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好朋友就是这样一直陪伴、一直在一起的人吧。” “不,真正的好朋友,是在你做了错事、走错路的时候,就算打断你的腿,都要将你带回来的人。” 锋利的刀刃在佐野理惠脖颈细嫩的皮肤上微微下陷,任何人都无需怀疑,只要再用力半分,猩红的动脉血就将喷涌而出。 佐野理惠天真无邪的表情就慢慢凝固在了脸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夸张的种种情绪突然一下子消散开来。就像卸掉了妆容、年华逝去的戏子,只能面对着自己镜子中皱纹横生、殊无血色的脸,眸中的怅然浓得化都化不开。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有咒灵参与其中,但水户少女失踪案件是‘人祸’而非纯粹的‘咒灵作乱’这件事是我和大家的共识;最开始,我的思路也和冥冥前辈一样,锁定在佐野家的家主、你的父亲身上,毕竟案件就是在他继承家主之位后以每年一次的频率发生的,至于目的到底是延年益寿还是单纯的将佐野家的家传术式‘拾夜描鬼’发挥到极致这点我还没有定论。即使你偶然提到了你出生、你母亲去世和父亲继承家主之位都是在同一年,我的推断依旧没有改变。” “毕竟,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没法策划这一系列耸人听闻的阴谋的。” “直到今天凌晨,咒灵袭击了你,并给你造成了贯穿腰腹的致命伤口,我才猛然发觉事情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因为你和之前失踪的每一个少女都不同,她们的共同特征除了美貌外,还有出生在家境中等的多子女家庭,人际关系简单等——家境中等,意味着她从小长大不说是养尊处优,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多子女家庭,通常意味着她即使失踪,家人也不会倾尽所有寻觅她的踪迹,特别是在获得足够金额的赔偿后;人际关系简单,除了通常的‘处*女’概念外,还有不太会因为交了坏朋友而早早地在身上留下纹身、刺青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怕你的父亲真的丧心病狂到要杀死自己的女儿来获得某些东西,作为‘拾夜描鬼’的拥有者,怎么会想到用贯穿伤来伤害你?即使是用了反转术式,你的皮肤上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到了这一步,我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确认你和那耸人听闻的阴谋之间的关联,直到我看到你醒来的时候,虽然说出了‘我很高兴’这样的话,但对于自己会活着醒来这件事,可没什么惊喜和意外的情绪。”春日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郁。 “不愧是你啊,遥。” 理惠伸出手捏住春日遥的手,把刀刃往下压了几分,在这样的力度下,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有鲜红的血珠子沁了出来。“那你知道么,我不是靠着这柄威名赫赫的特级咒具才认出你来的——我的床头柜里有张照片,能劳驾拿一下么?” 那张照片就被大大方方的搁在抽屉打开的显眼地方,颜色黯淡发黄,边角处有些蜷曲,显然是张老照片了。 春日遥随意地一扫,立刻辨认出那是一张五条家的合照,那时她和五条悟都才六七岁的样子。五条悟穿着件印花的崭新和服,被大人们簇拥在中间,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冷漠和倨傲。春日遥则扎着短短的小揪揪,拽着一只黑猫玩偶站在角落里,看着也很是稚嫩可爱。 春日遥抿起嘴。 对这张照片她还有些印象,那些瞧不起她的五条家的同龄孩子剪掉了她原本及腰的长发,为了不失礼,她就只能扎起这样的小辫子。玩偶也很可爱,但在日本传统观念里,黑猫是不详的动物,于是他们故意将这样的玩偶扔给她,以发泄对五条悟受尽优待的不满和嫉妒。 “‘六眼神子’的未婚妻,听着是个吓人的名头,但五条家没有和其他家族通婚的习惯,他们只要保证‘六眼’能够平安长大就自然凌驾于御三家甚至整个咒术界之上。所以被选中成为五条悟未婚妻的你,童年其实称得上是悲惨,从小父母双亡,自己又没有术式,所以经常被同龄的孩子欺负,甚至因为吃不饱饭而导致营养不良,这张照片上你已经满六周岁了,看上去却和四岁孩子的身量差不多。直到你展现出在剑术上的惊人天赋,才稍微被重视起来,获得了咒具·村雨。” 春日遥的神色异常冷漠,但她握刀的手很稳。 “所以你才一直带着刀,无论是在吃饭、睡觉还是洗澡的时候……像你这种人,如果不抓着点什么能保护你的东西,一定会觉得害怕吧。”理惠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猜测你喜欢五条悟么?” 这也确实是春日遥疑惑的地方,对于自己的感情,她一直隐藏得不错,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伴家入硝子都从未察觉过。 “因为你还好好地、精神健康地活着啊!”理惠的笑看着有些癫狂,“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竟然没有性格扭曲,甚至遇到了一群用一只手指都能碾死的、恶心的混混,你都能保持相当的克制——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你的内心。那么一个毕生意义就是和五条悟结婚的工具,支撑你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有一个答案,但我真的觉得很搞笑,那种性格糟糕的家伙,都有人对他投注着那么深的爱啊!” “你已经疯了。”春日遥沉默了一会儿,冷淡地说。 “是,我已经疯了。”理惠说,“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么?没有回应的爱是不可能坚持一辈子的,总有一天你要么变成疯子,要么会离开那里。”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明白你究竟要表达些什么?” “做我的同伴吧。”佐野理惠向她伸出手,“颠覆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那样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那个人。” “就凭借你的能力,之前遁走的那只特级?” “那只是一部分而已。‘拾夜描鬼’理论上能描绘出人能想象出的一切咒灵并化为现实,但我不同,我的术式只能召唤出玉藻前。” “传闻中那只绝世的咒灵玉藻前?你们这一族的术式的来源?” “在巅峰期可以和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匹敌的绝世妖兽,可惜它的对手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咒术师安*倍晴明,它虽然消失在那须野,但可以依靠我的术式重现,等它的全貌展现在世间,咒术界只能在它的爪牙下战栗。” “听上去诱人极了。”春日遥耸肩。 “但我拒绝。” 14.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九) “能知道理由吗?”佐野理惠礼貌地问。 “你刚刚说了‘颠覆世界’吧?如果颠覆世界了,我的朋友们怎么办?”春日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朋友?” “和你不一样,我可是有好朋友的。你声称对我的过去了如指掌,好似一个毒唯,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自从进了咒术高专后,有了好几位朋友,悟是,硝子,杰,还有二年级的歌姬学姐……” 佐野理惠抬起眼睛看她,罕见的,她竟然从春日遥的语气里听到了类似于“炫耀”和“嘲讽”的情绪。 “我会做你的朋友。在将来你也会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当然,如果你想,在我想要的新世界里,也会有你曾经这些朋友的一席之地。”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想着和你一样报复社会,比如我总有一天要成为最强的人,然后把之前那些欺负我的人踩在脚下——虽然有五条悟在这个想法不太可能成行啦。” 春日遥说。 “但现在我的确已经远远把他们抛在了身后,他们见到我的时候甚至都会恭敬地行礼。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以更甚他们从前百倍的方式羞辱回去。但我现在只会无视他们,心情好的时候没准还会冲他们笑笑。这不是因为我变得宽容仁慈了,而是我已经不在乎他们了。从前怨恨是因为期待他们给我想要的亲情和友情,但现在我已经有了真正的好朋友,而对于真正不屑一顾的东西,你甚至都不会投入感情,你会去恨一只蚂蚁吗?” “当然不会。”佐野理惠沉默片刻。 “这个世界还有我在乎的重要的朋友,他们也有他们在乎的人和事物,既然他们还爱着这个世界,我也绝不会走向颠覆世界的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我们现在的谈判算是破裂了?” “虽然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你在意的东西,但……姑且是这样没错。” 金色的光芒在佐野理惠的皮肤上一闪而过,即便以“村雨”的坚硬和锐利,春日遥也感觉自己像是砍在了坚硬的甲胄上,看来那位传说中的咒灵不仅可以单独放出来操纵,还可以起到强化自身的作用。理惠原本细瘦的五指上暴长出两寸长的指甲,金色利爪在空气中划出裂帛般的声音,直指向春日遥的面门,可以想象人类的身体绝对无法承受那一击的威势。 这是最好的攻击时机。 春日遥举刀格挡,刀刃和利爪相交,刹那间火光流转,丰沛的咒力被注入到这把传奇的咒具之中,咒具上附加的斩切之力的术式苏醒了,隐约的轰鸣就像是狂龙的嘶吼,将理惠的皮肤、肌肉连同防御的金光一同斩断,鲜红的血液流淌在少女们素白的皮肤上,有种异乎寻常的、残酷的美。 但理惠却并未就此收手,咒灵的增幅似乎带走了她的痛觉,她用残肢和更加坚硬的骨骼缠绕住了村雨修长的剑身。 同时,理惠扬起了始终按在膝盖上的左手——春日遥只有一把刀,现在已经被理惠以舍弃一只手为代价而暂时无法脱出。 春日遥身体后仰,她束发的带子断裂,长长的红发在风中散开,就像在身体周边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仓促之间她只能同样举起自己的手臂格挡,但理惠有绝对的信心能将她的手臂连同脆弱的咽喉一并洞穿。 但她的左手在触碰到春日遥衣袖的时候消失了——一柄只有二十公分的短刀从袖管里滑落到春日遥的手中,刀光挥舞,她切下了佐野理惠的手臂。 之前夏油杰吐槽她是绝世女剑豪,这其实并不准确,她的培养定位实质上是“刺客”,一开始她的敌人就被设定为同样拥有智慧的人类。在理惠仅用右手挥向“村雨”时她就洞察了理惠的意图,于是她散开头发,以长发为遮掩抓住了她袖口中的另一把短刀,毁掉了理惠的左手。 现在,佐野理惠的心脏完全地暴露在了她锋利的刀刃之前。 “是这个方向吧?” “没错。”五条悟抱怨道,“虹龙的飞行速度能不能再提升点?等我们飞到那只特级在的地方时对方说不定又逃走了。” 按照高专的规定,遭遇未登录的特级咒灵时,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即使是一级咒术师,也应该立刻向学校报告请求支援。但这两个家伙一向非常热衷于乱来。以至于他们的同伴对这种违反规定的行为都熟视无睹。 “前面是佐野的本家吧?我们是不是应该潜入?”优等生夏油杰突然想起了早已经被抛在脑后的任务准则。“要不可能会被水户这边的咒术师协会是高专对传统家族的入侵……或者是御三家对其他家族的讨伐?” “找出咒灵后就是铁证吧,到时候拜托遥去写报告就好了,她一向很擅长写这种糊弄高层的东西。”五条悟说,“特级进入了佐野家,所有相关的咒力残余都在这里消失了,我们直接进去看看。” 两人从虹龙上一跃而下,此时正是拂晓之前,隐约可以看到油土矮墙的方形庭院外铺着一层暗红色的沙子。走到近前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层白沙,被粘稠的血染成了红色,而且血液的浸染范围还在慢慢扩大,证明这场屠杀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看来不用麻烦写报告了,希望里面还留着活口。” 五条悟一脚踹开门,有什么东西立刻咕噜咕噜滚到了他脚下,超过五十具以上的尸体分布佐野家原本引以为豪的“枯山水庭院”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熏香味,但还是很难遮掩血腥的味道,夏油杰蹲下身观察死者的伤口,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伤口是相同的。 有的伤口大到令人发指,大概是被霸王龙级别的怪兽一口咬掉了头;有的则只在心脏处有着类似于被鸟喙洞穿的细小伤口,还有的干脆就是缠绕脖颈窒息身亡。 作为咒灵操术的持有者,夏油杰对这种情形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不是我们追踪来的那只特级,超过一百只以上的一级咒灵在同一时间袭击了他们。” 夏油杰顿了顿,“老实说,我甚至有这事是我自己干的错觉。” 同时操控五十只以上的一级咒灵,这样的能力在咒术界确实也很罕见。 “别忘了,还有佐野家的家传术式。”五条悟皱起眉,“看来那个老头子已经疯了,除了要对自己的女儿下手,还要把家里的人统统杀光。” 佐野家作为水户名门,家族中不说如御三家那般都是精兵强将,但也绝非都是泛泛之辈,这样惨遭灭门,在咒术界也是轰动性的大事。芜杂的咒力残余分布在整个庭院内,有人用特殊的术式隔绝了庭院内外,如果不进入此地,绝对无法察觉。 越往庭院深处走血腥味就越浓,以至于穿着黑色羽织的男人推开门走到他们跟前时,两人陡然生起了“就这”的大大问号。如果是作为最终boss,这样的出场在游戏里简直是要打负分,简直毫无逼格。 “喂,你就是佐野小太郎?” 五条悟问,其实冥冥给的资料上附有佐野小太郎的照片,虽然年纪已经五十出头,但想来因为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照片上男人头发乌黑,目光从容冷峻,很有些高仓健的味道。可如今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怪兽瞬间吸取了他身上的生命力,眼前的男人不仅目光呆滞,而且说是“风烛残年”也不为过。 看到五条悟和夏油杰,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堪称如释重负的笑容,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把精致的怀剑,送进了自己的心脏。 佐野理惠疲惫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理惠大人。”佐野玲奈推开房门,原本理惠的双臂都已经被断,按道理不立刻进行外科手术,这辈子就要做好做断臂维纳斯的准备,但只不过片刻功夫,蠕动的组织就已经在她的伤口处萌发出新鲜的肉芽,随即延伸、长长成少女的手臂,面对这诡异的一切,玲奈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我没事,只是心脏被毁掉了。”理惠轻描淡写地说,她手指摁住的地方赫然是巨大的血洞,特级咒具村雨的剑锋适才整个穿透了那一处,如果是普通人,现在可能死得不能再透了。“只要我和遥‘同化’,心脏就会修复的……”她的神色有些复杂,“我原本是想让她留下来和我做好朋友的。” “只要按那位大人所说,您将拥有一切,‘友谊’这种东西自然也是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玲奈看向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红发少女,“‘玉藻前’的幻术所带来的幸福要更甚于现实生活。” “是啊,作为缸中之脑的虚假幸福的吸引力大概还会大于现实中的苦难。可惜我虽然能够创造这一幕幻境,却并不能窥伺到她梦境的走向……对了,父亲已经死了。”理惠淡淡地说。“那么多咒灵同时暴走,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吧,可惜,暴走的咒灵也只能拦下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我立刻去阻击。” “玉藻前会协助你……你带上这把咒具。永远握着刀的女孩手里的刀终于落下啦 ,她喜欢的少年会是什么表情呢?”理惠拾起带血的村雨,交付到玲奈手中。“我很期待啊。” 15. 第一次的集体任务(十)) “死透了,而且在自*杀前身体里的咒力连带他自身的生命力一起被完全抽空,这样死了也算是解脱。”五条悟蹲在佐野小太郎的尸体前查看,对身后咒灵的喧嚣充耳不闻,“这里的咒灵不止一百只吧?” “两百只?三百只也有可能,密密麻麻的,而且实力也都到了一级这个层次。”夏油杰双手插兜,眯着眼睛地看着向他们扑击过来的咒灵,“牺牲了佐野家主的性命作为代价的术式,这可真是难得的大手笔了。” 更强大的咒灵被咒灵操术驱使,从夏油杰的身后跃出对抗那如潮水般的攻击。 数百只暴走咒灵的自*杀式袭*击,对于任何一位一级咒术师都是噩梦般的存在。但对五条悟和夏油杰来说,这还不算过分棘手,在他们执行的任务中,有诸如“在未知数量的特级咒灵手里抢回特殊咒具”和“扼杀藏匿在某片原始森林中正在发育的咒胎”之类远比这更扯淡的。而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既然精心策划了这个圈套,也该对他们的实力有精准的评估才对。 “没有发现特级的踪迹,那杰你负责把这些虫子消灭,我回佐野理惠那去看看。” 五条悟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站起身来。其实开着“无下限”,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动作,他摘下特制的墨镜,苍蓝色瞳孔一瞬间被一级们身上各色咒力凝聚的微光点亮了。 “没问题,虽然遥在那边,但万一对方找出了针对她的相性的咒灵,事情也会变得麻烦起来。”夏油杰游刃有余地打了个响指,“这边就交给我吧。” “抱歉,您暂时还不能回理惠大人那里。”第三个人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空间里。这座宅邸周围布下的是某种结界而并非“帐”,所以允许人类的进出。但连五条悟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隐匿咒力的术?” 夏油杰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睛,看向一身黑色的女人,佐野玲奈。她在佐野家的地位介于保姆和小姓之间,虽说有张出色的脸,但咒力只能算得上平庸。但现在看来她的术式非常适合她,将自己的咒力混淆在一堆错综复杂的咒力中,即使是“六眼”的持有者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五条悟却一言不发地盯紧她手中被黑色织物包裹起来的长条形物体,瞳孔深处像是结了冰。 “阿拉啦,一下子就发现了?该说不愧是‘六眼’么?”佐野玲奈莞尔一笑,缠紧长条状物体的布条一圈圈坠落,暴露出原本的白色刀鞘和雕刻着梅与松纹路的刀柄。 这下连夏油杰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也认出来那把刀是谁的所有物了。 “两位肯定很奇怪,为什么过来纠缠两位的只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她环顾四周,“还有我这种不起眼的人。” “因为一开始我们的目的就不是已经要成为咒术高专未来最强的二位,也不是被称为瑰宝的家入小姐,而是拥有咒力而没有生得术式的春日遥。没有术式就不会在融合时被排斥,同时还能供给大量的咒力,在作为体弱多病的理惠大人的‘容器’这件事上,她比之前的二十七位少女都要更优秀得多。” 纵然已经做足了准备,但当蕴含着能撕扯开空间的咒力的接触皮肤的瞬间,佐野玲奈还是感觉到了一股近乎毛骨悚然的惊惧——作为佐野家的小姓,她从小就被送出去接受严格的忍*者训练。 第一天她的师傅就将她绑缚在人形的靶子上,自己则站在五十步以外的地方,弯弓,引箭—— 在锋利的箭镞擦着她的脸颊刺入稻草的靶子中的瞬间,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师傅却远远地怒吼道:不许闭眼!你以为像鸵鸟那样把头扎进沙子里就不会被攻击了吗?那样在战场上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睁开眼!只有正视它,才能战胜它! 久而久之,无论是最锋利的刀剑还是最强大的术式击打在她身上时,她都不会害怕了。她战胜了很多比她强大的敌人。 但今天在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面前,她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靶场上,而对方操控的武器不再是与身高平齐的和弓,而是一枚已经冲着她面门开火的RPG火箭筒! 金色的外骨骼刹那成型,护住了她的咽喉、脖颈等一切要害的地方,但最后疼痛的却是手腕——她握住妖刀村雨的手在手腕处被“赫”操纵的斥力平齐切断了,之前被佐野理惠输出给她、属于玉藻前的能力立刻附着在她的伤口处为她治疗。 五条悟却并没有继续攻击,他接住了坠落的村雨,出鞘检视,明亮的刀刃完整无缺。 “如果仅仅以你、佐野理惠还有那只叫玉藻前的特级的能力,还不至于逼得遥放下手里的武器……是用硝子作为威胁,还是精神类攻击?喂,快说嘛。” 他的语气谈不上多激烈,甚至带一点少年人惯有的撒娇上扬……如果这句话不是踩着佐野玲奈的头说的话—— 仅仅用了一击,他就踹倒了全神贯注防御的玲奈。 五条悟随手把出鞘的村雨架在玲奈的脖子上,他显然没学过任何剑术,挥舞名刀的姿势好似比划着一把菜刀,但就是这样毫无章法的一击,把她层层加厚的外骨骼一刀震碎。 “喂,悟,别被对方的诡计冲昏头脑,他们也许只是使诈偷走了遥的武器。” 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亡灵法师类角色,但夏油杰的体术也属于高专顶尖行列,名贵的咒具他手头也有好多把,甚是爱惜,但即使这样,在战斗中有所损毁或者遗失也是寻常的事。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被冲昏头脑,现在脑筋可是正常的很。” 五条悟轻佻地说,但说话时他的眼角轻微地跳动了一下,苍天之瞳里翻滚的情绪就像夏季暴雨前翻卷的云翳—— 夏油杰瞬间明白了他这位同窗好友的意思,他这不是简单的生气,简直是在暴怒! 虽说在入校时是公认的大少爷脾气,无论是认知还是言行都和普通人有着非常大的差别,但五条悟并不是非常喜欢发脾气的类型。那些类似于“杀了你”和“去顺便毁灭个世界”的言论是伴随着他随着年龄日益增长的高武力值才成为威胁的。 大多数时候,他对于暴力的使用非常审慎。据五条悟本人所说,也就是在遇到了夏油杰后,他才开始能够肆无忌惮地打架,之前随便用个什么招数,都要担心是不是会把别人弄死。 反正五条悟嘴已经够损了,而被他喷过的人又生不起勇气报复他。 但今天,夏油杰清晰地在五条悟的眼睛里看到了翻滚的杀意。 至少在看到春日遥的刀时,他的眼中杀意清晰可辨。 “喂,还不说吗?”五条悟以抡球棒的姿势砸在玲奈的脸旁。 这一次,他手里的刀被弹开了。 金色的狐狸轰然降临,柔软的毛发里蕴藏着不可一世的神威,这一次,它比他们曾经感受到的要强大太多。九条金色的虚影在它身后摇摆,早已死去的传闻中的、绝世大妖怪,凭借着佐野家的“拾夜描鬼”再度降诞到这个世界上。 “领域展开。”玉藻前释放了自己的领域。 “领域展开。”五条悟在唇边竖起两根手指,“无量空处。” “开始生气了呢,看来他对你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大概是有点生气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吧。”佐野理惠摸了摸春日遥的头发。她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温泉里,袅袅的热气包裹着赤*裸*身体的女孩,“不过在幻境里还是更美好,你叫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你让他学小狗他就会汪汪汪。” 这是被佐野理惠召唤出的玉藻前给予她的能力,陷入幻境中的人,作为甜美梦境的等价交换,会向她献出自己在现实中的一切。之所以看不到咒力的踪迹,是因为在幻术发动的瞬间,这个术式就被嵌入了人类的身体里面。 佐野理惠撩开春日遥的一缕湿发,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 “遥,你知道吗?我真是……第一次那么想和一个人做朋友。我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孩子,没有必要再爱着这个世界。不过就这样在幻境中沉睡也不错,等铸造了新的世界,我再去求那位大人将你重新带回来。” 少女们在雾气中相拥的画面美如画卷,但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杀意和肉弱强食的丛林法则。某个人的新生,注定要以另一个人的凋亡作为代价。 “我说啊,能不能麻烦……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你?”佐野理惠讶异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春日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把她推开。 “擅自想要占用别人的身体,随便把人拖入乱七八糟的幻境……好朋友是这么做的?” “……你为什么能从幻境中出来?” “我说过了吧,在喜欢五条悟这个人之前,我先把他当作重要的伙伴看待。”春日遥双手抱胸倚靠在池壁边上,“什么小狗汪汪汪?小猫喵喵喵?我看上去是那种玩法很多的女变态吗?” “可是你脸红得很没有说服力。” “……”春日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可现在你重要的伙伴们都陷入了危机之中。” “硝子是咒术界珍贵的宝物,无论是谁掌握了这个世界,都不会想要伤害她;而悟和杰……”春日遥说,“你根本伤害不了他们。” “是当着可怜路人的面炫耀感情深厚的好朋友么?” 仿佛为了验证春日遥的话,佐野理惠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捂住嘴唇,指缝却渗出鲜血。随着另一边的战局的开展和这边仪式的中断,她的身体无可逆转地走向了枯萎的结局。 “不,其实一开始,我确实想和你做朋友啊。”春日遥沉默片刻,“不是基于什么可怜的感情……正如你所说,我有着可悲而孤独的童年,所以会想要有更多的好朋友。” “是么。”理惠说,“如果最开始遇到的人是你就好了。” 她光润的皮肤开始枯萎、饱满的面颊变得凹陷、黑色的长发变得雪白,在普通人身上数十年才能发生的变化在以数千万倍的速度发生在她身上。 “我要诅咒你……” 咒术师临死前的话将会扭曲为绝对的诅咒。 “即使有一天你对五条悟的爱消失了,也还是有像同伴那样信赖他的机会。” 这简直就是祝福。 佐野理惠对本该成为朋友的人的、生命里最后的祝福。 春日遥无力地抓紧温泉池壁,刚苏醒时她表现得力能扛鼎,但其实她已经很虚弱了,甚至连爬上温泉池的力气都没有。 春日遥马上就会成为第一个因为脱力淹死在温泉池里的咒术师。 真是蠢爆了。 但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轻松地将她抱了上来。突然意识到她完全没穿衣服,少年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她包裹起来,大概是刚经历完一场战斗,他浑身的情况多少有点狼狈,但在看向春日遥时,他眼睛里的蓝迢迢似春日晴空。 “悟?” “嗯,是我。”五条悟简洁地说,同时手下不停为她检查瞳孔和四肢,“杰去找硝子了,马上就过来给你做治疗。” “走马灯么?比幻境里更像是悟本人一些……”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五条悟凑得更近了一些。 春日遥费力地搂住他的脖子,很轻很轻地吻上了他的嘴唇。那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吻,他们之间阻隔着“无下限”永不可及的距离。 春日遥应该庆幸自己在亲完后立刻就昏过去了,这样她就不必面对随后破门而入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惊掉下巴的社死场景。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暖融的阳光映照大地,一切黑暗和肮脏都被埋葬在最深的拂晓中。 “真可悲啊,曾经是和诅咒之王相提并论的存在,死去后即使再次苏醒也只不过是赝品而已。”黯淡的人影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笑意模糊。“不过……这就是千年来最强的‘六眼’么?” 然后他消失了,就像是白纸上擦掉的铅笔痕那样。 而对咒术界影响最为深远的变*革,此时尚未露出端倪。 16. 重逢 二十二岁的五条悟伸手摁住了自己的嘴唇。人的身体真是非常奇怪的东西,比如说那个时候春日遥并没能触碰到自己,他却好像能回忆起她皮肤的触觉,滚烫,潮湿,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伏黑惠莫名其妙地看向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男人,在说到春日遥是他的第一个学生之后他的表情突然就凝固了,谈不上是多不高兴,也许只是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 于是他看了一眼表,贴心地表示再过半个小时春日遥就会过来接他了,他现在可以换身衣服回教室写写作业什么的。 五条悟在愈发迅疾的骤雨里否定了他的提议: “不,我送你回去。” 伏黑惠想了想,这么大雨春日遥肯定没办法骑电动车过来,而要打出租车又是好大一笔花销,会让他们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于是他点点头,给春日遥打了个电话,并没有接通——这并不稀奇,春日遥下班要坐地铁回家,有一段路信号不太好,他改为编辑了一条短讯,在显示投送成功后,他跟着五条悟在小孩子和小孩子父母羡艳的眼神中坐上了那辆停在校门口的超豪华加长版私家车。 虽然坐在值五亿日元的豪车中,但伏黑惠没什么表情波动,他对车价毫无概念,更何况他本人的身价已经达到了更惊人的10亿。 “这样就不会淋湿啦。”二十二岁的教师这样宣传自己豪车的唯一功能,训练有素的司机在后视镜里神色平静,想必对这个人和社会普世价值观格格不入的表现已经习以为常。 还是个小孩子的伏黑惠倒是认真回答了他。 “遥来接我的时候我也不会淋湿,”伏黑惠想了想,“她不仅会打伞还会带雨衣和雨靴,雨如果没有那么大,我们还会去河边的小沟里捉鱼……可以停一下吗?我要在前面的便利店里买低温牛奶。” 他认出了自己常去的便利店,司机在征得五条悟允许后停了下来。因为雨已经停了,这里离伏黑惠的家不太远,五条悟索性就让司机先行离开,自己站在便利店门口踢石子玩,小小的石头在碰到墙壁后反弹,又在要接触到五条悟的瞬间,诡异地浮空了一两秒,重新咕噜咕噜地滚落到地面上。 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六眼接受信息量太大的缘故,他的睡眠很不好,于是春日遥每天会准备一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给他。这个习惯坚持了很多年,好像是有些效果。可等到春日遥离开之后,五条悟才发现一夜安眠和热牛奶没什么关系。 特权阶级的定义是在社会上享有比普通大众更多权利的人群。五条悟无疑就是这样的特权阶级,他生来就继承了五条家的王座,出生瞬间就打破了咒术界原本的平衡,身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对他好,给予了他最大的特权,而与他为敌的人和咒灵也只能被迫匍匐在这钢铁的王座下。 夏油杰曾经吐槽过,在春日遥的成长中,五条悟起到最大的作用就是给了她一把刀,当时五条悟嗤之以鼻,但很久以后他回忆儿时的往事,发现事实正是如此。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偶然间发现小小的女孩子躺在泥地里,本应该熟视无睹地离开,但鬼使神差地,五条悟去咒具库中拿了一把刀丢到她面前。从此以后她这一路上都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竭尽所能地对他好,献上自己所能给出的最大的特权。而他习以为常地享受这一切。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离开了。 不,凡事都有预兆。 在她去京都的那个晚上,五条悟仔细检索了自己全部的记忆。发现在二年级的时候,她出任务回来送给他据说某个寺庙很灵验的御守,他虽然嗤之以鼻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回头就发现夏油杰、家入硝子,甚至高一年级的冥冥和歌姬,他们的老师夜蛾正道都配上了新的御守……简直是人手一个!那是他第一次微妙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一而是十几分之一。 再后来,她也会帮出完任务情绪低落的同学调整心情、和硝子一起逛街……某一次五条悟还瞥到有脸颊红红的男孩在情人节送她手工巧克力。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五条悟在她的生命中从唯一最重要的人,慢慢变成了重要的好朋友之一。 最后成了随便离开也无所谓的普通朋友。 十八岁的五条悟在手机没有信息的地方执行任务,回到高专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冥冥,这位四年级的学姐慢悠悠地问他: “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更坏的那一个。”五条悟简短地说,在对阵伏黑甚尔后他的术式再次进化,成为了理所当然的最强。需要他解决的都是些他人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也只需要在难题和更难题、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中作出选择。 “夏油杰在杀死了114个普通人后叛逃了,他现在成为了咒术界通缉的头号诅咒师。” 五条悟只觉得荒谬和不可置信,但随之奉上的大量资料又显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遥和硝子知道这件事么?”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个消息。”冥冥说,“春日遥退学了。” 作为日本排名第二的宗教学校,咒术高专应教育部要求,留有在学满三年后可以如普通高中那样参加高考的机制,但从没有人这么做过。 冥冥对着他的背影说: “虽然她是今天的火车,但你最好不要见她。” “夏油杰执行任务的辅助监督第一时间将他屠*杀114人的消息反馈给了春日遥,春日遥在这段时间没有试图阻止他的暴行,也没有和学院取得联系。而在一个小时后,夏油杰到自己家的宅院前停留了十几分钟,用咒力焚毁了整个屋子,这一行为被视为‘和普通人类身份的告别’,也就是说他原本用意是杀死父母。但他的父母在半小时前已经匆匆离开家门,就此失踪。”冥冥的唇边漾开微微的笑意,“你有想过这其中的关联吗?” 五条悟冷冷地看向她。 “别担心,比起高层那些抠门的臭老头子,我自然是站在您这样年轻英俊潇洒的金主一边。”冥冥说,“不过,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三年级的高调早已经引起了那些老头子的不满,他们认为你是夜蛾的私人。如果不是所有人都打不过你,他们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了。他们不敢也动不了你,但只要你继续和春日遥接触,他们难免就会深挖这件事。被视为和诅咒师一党,任何人都能以大义的名义去为难她。” 五条悟最后是独自去的品川站,他远远地看着家入硝子和春日遥挥手告别,六眼敏锐地察觉到夏油杰也隐匿在站台的某一个角落里,他们都只是看着,彼此并不接近,直到红发少女的身影和飞驰的新干线一同消逝在夕阳最明亮的余晖里,这才转身离开。 五条悟一生中最快乐、最肆意的青春时光结束了。他开始独自担当起最强特级的责任,家入硝子则承担了全校师生的治疗任务,后来他和夏油杰在新宿见了一面,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打起来……这些事和春日遥都没有关系了,她独自在三百七十公里外的京都读书,没有联系过他们。 一次也没有。 “老师,我好了。”伏黑惠提着满满一塑料袋的东西走出来。“这里离我家已经不远了,老师可以不要送了。” “老师我啊,可是辛辛苦苦的对重要的学生做了特训,然后又冒着大雨把你送回来,这样都不请老师到家里面喝一杯茶吗?”五条悟说。 伏黑惠的嘴角微微抽搐。这时候的他还没有体会到这个无良教师的恶劣之处,内心甚至还因为这番说辞有一点愧疚,于是他做出了这一生中后来回想起来最后悔的一件事——把五条悟带回了了自己的家。 伏黑惠从口袋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钥匙,正准备开门,五条悟已经仗着臂展的优势按响了门铃。 “老师,我带了钥匙。” “有什么关系嘛,客人来访,总该让里面的主人做好准备。” “这个天居然有蚊子……是因为开了暖气么?”春日遥挠了挠脖子。 因为获得了一笔足有两千万的劳务费,春日遥一下子财大气粗了起来,不仅翘了下午的班,去附近最大的超市在非打折时间买了许多伏黑惠和她喜欢的食物,准备久违地做一次大餐。甚至还奢侈地买了个蛋糕——明天是春日遥的生日,虽然他们都不喜欢甜食,但该有的仪式感也可以适当安排起来。 可是她完美无缺的计划在下午被打乱了。不仅翘班还喝得醉醺醺的女同事敲开了她家的门——她们住得倒是不远,只隔着一条街区。 春日遥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这个家伙就开始哭哭啼啼地倾诉自己失恋的痛苦。春日遥只好充当了一波知心大姐姐的角色。等好不容易把这个醉鬼打发走,疲惫不堪的春日遥立刻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甚至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意识到自己错过接伏黑惠放学的时间,春日遥一边手忙脚乱地套衣服一边打开手机,准备叮嘱他等自己一会儿。发现不仅有未接来电,还有两条短信,第一条是伏黑惠告诉她不必担心,自己的老师顺路送他回来,第二条是告诉她自己去便利店买了低温牛奶。 春日遥很是惭愧——作为一个大人,她在很多地方还没有惠这个小孩子靠谱。门铃响了,估摸着时间是伏黑惠回来了,她跑过去一边开门一边问: “惠是忘带钥匙了么?” 关于交往对象 满屋的酒气。 这是门开的瞬间,门前两位咒术师的第一反应。 屋里开了暖气,春日遥就穿得简单,带帽子的厚睡裙,踩着毛绒拖鞋,光裸着细长的小腿。蓄得很长的红发稍显凌乱,眼角还有两滴生理性泪水,显然是刚睡醒。她一手握住门把手,另一手还在捂着嘴打哈欠: “惠是没有带钥匙么?” “抱歉,遥,是五条老师送我回来,所以……”看着对方一脸愕然的样子,伏黑惠显得有些愧疚。 春日遥在看到五条悟暌别四年的脸时,大脑有短暂的宕机。对方好像又高了一点点,站在矮小的门框前,还稍微弯了腰。脸倒是没怎么变化……是表情变得更严肃了么?漂亮的蓝眼睛被特制墨镜挡的严严实实,但春日遥似乎能看到那里面一缕淡淡的笑意。 她不知道要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其实她也曾认真思考过如果抚养伏黑惠的话,一定会有和五条悟打交道的机会,但没有想到这么快……是要做出老朋友久别重逢的惊喜表情呢?还是装成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初次见面的客套情态呢?总不能像前任文学里那样泪眼婆娑执手相看泪眼—— 最后,春日遥的唇边勾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意,侧身,请这位不速之客走进屋去。 但她忘记自己这位青梅竹马明显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哎呀,以我和小遥的关系就不必说这样的客套话了。” 二十二岁成年教师的目光在春日遥脖子和锁骨上的暧昧红痕上稍稍一落,随即就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上前一步卡住春日遥的位置,以一种半是流氓调戏美少女、半是上级老大哥亲切慰问下属的姿势揽住了春日遥的肩膀。 伏黑惠目瞪口呆,但他只是个孩子,在这种场景下显然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只不过一次眨眼的功夫,五条悟已经反客为主地把春日遥带到沙发上坐下。这人似乎完全没有到人家家里做客的自觉,长腿交叠,颐指气使,游目四顾。 这是个很窄小的、一眼能看到头的一居室,北侧被柜子和布帘勉强隔出一个房间,隐约能看到并排放置的两张床。另外一侧则是阳台,挂着女性和小孩子的衣物。家具也很简单,两人座的布沙发、餐桌,旧旧的五斗柜,再就是床头的一台小彩电。 倒是没看到什么男人的生活痕迹。 “要喝点什么吗?” “我要热的蜂蜜牛奶。” 春日遥微妙地看他一眼: “惠还在长身体,每天都要喝牛奶。只有热的水果茶,可以么?” 好在五条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伏黑惠因为之前浑身湿透,遂被春日遥赶去洗澡了。 她把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推到五条悟跟前。 “悟,好久不见了。” 春日遥有些警惕,她回到家后已经处理了自己身上全部的衣物,如果是普通咒术师,应该无法察觉到自己身上咒灵的残秽,但对方是五条悟……这四年来他成长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春日遥也不敢断定。 “干嘛一脸紧张的样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紧张气氛源头的男人信手抓住了春日遥的手腕,随手一拉。 春日遥左腿上有之前和雨女对战时留下的伤口,对咒术师而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害,就算没有反转术式治疗,明天一早也准能好的七七八八。 但春日遥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出,被轻易拉扯得失去平衡,朝沙发上栽下去。期间还打翻了放在沙发边上的一只小手包——是之前怨种同事落下的,口红、小镜子、纸巾……包里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洒落一地。 “嘶——”撞到伤口的春日遥倒吸一口冷气,她本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到了五条悟的腿上。她挣扎着爬起来,却看到五条悟低头去拾捡那堆小东西。 “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她的发言被五条悟指尖拈起的小东西哽在了喉咙里,蓝色铝膜包装,三四公分见方,正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品牌,人类历史上跨时代的发明,男欢*女爱的必备道具。 “这个……是你的么?” 五条悟取下墨镜,举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漂亮得令人目眩神迷的脸上面无表情。 靠! 春日遥在心底骂了句脏话。立刻就准备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却拐了个弯: “是啊。” 春日遥慢悠悠地直起身,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能和五条悟平视。果然,从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她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愕然。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自从五条悟踏进这个家门开始,他就开始占尽主动权——这是大少爷的习惯,他当然到哪里都是特权中的特权,当之无愧的焦点,只要他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必定围绕他旋转。 按照谈判心理学的权力法则,如果在谈话中被对方掌握了主动权,就等于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哪怕反应再敏捷、回复再精妙,也只不过是在对方设下的窠臼中打转。 他们太久没见面,基于以往的熟悉而对对方情绪的判断都已经不再准确,春日遥不知道五条悟是不是猜出了什么,但要改变这种状况,就必须打乱对方的节奏,即把对方带入自己引导的话题。 “……交往对象?” 春日遥稳住自己的呼吸,从五条悟手上随意地取回那太过私人的物品,塞回包里。 “对哦。”春日遥把一缕碎发拨回脑后,慢慢地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回归原位,这样她就回避了和五条悟过多的对视。“是很合适的交往对象,很温柔……脸也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么快就发展成这种关系了啊。” “是啊,毕竟已经到了适合结婚的年纪了。 “是年上么?” “是年下的美少年。”春日遥拧上手包的锁扣,心说你可千万别再问其他细节了,我回答不出。“虽然年纪小,但为人很体贴,惠也会喜欢的。” “这样啊……惠!”五条悟看了一眼手机,站起身来,冲着刚刚从浴室走出来伏黑惠说道,“老师先走了,别忘了明天初次祓除咒灵的任务哦。” “明天?”伏黑惠很吃惊。五条悟确实说过要在近期安排他执行第一次祓除咒灵的任务,但并没有敲定日子。“老师可以换一天么,明天我约好了要和遥去游乐园……” “任务就在游乐园附近,毕竟人流量大的地方更容易滋生咒灵。”五条悟推开门,“就这么说定了。” “遥……” “明天就明天吧,”春日遥立刻松懈下来,放任自己在沙发上摊成一张大饼,“去把头发吹干,我们准备吃饭了。” “你和五条老师……是什么关系?” 春日遥捂住眼睛,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人问她这个问题了。对夏油杰的回答她是已经变质的舔狗,对七海建人的回答是咒术之路的指路人。其实都是贴合事实的回答,但都不完整。 “我的意思是,”伏黑惠走到她跟前,小孩子支棱成刺猬状的头发被水打湿,柔软地贴伏在头皮上,让他显得更加乖巧了。他说这话似乎有点艰难,换了好几次口型,“如果……我可以不和五条老师继续学习……” “诶,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当咒术师么?”春日遥一怔。 虽然很少提及,但这孩子为了他沉睡的姐姐伏黑津美纪,一直都是定下了要成为超厉害咒术师的决心。 “我之前在禅院家也有学习过咒力的运用,以后自己练习也可以……遥也可以教我!” “我没法教你。”春日遥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生得术式,十几年来是只练剑术,定位完全是刺客类。像你这种召唤师至少要跟法师类的人学习才有用吧?” “法师是指……五条老师?” “悟的定位大概是魔法少女……?”春日遥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我和悟之间确实有些过去还没解决的遗留问题,但应该不太麻烦。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最好确实是明天就要爆发第四次忍界大战(注1),否则我真的会考虑把在场所有人全部杀光哦。”五条悟站在会场的门口,冷冷注目已经入座的衣冠楚楚的上流人群。 见他到来,立刻有侍者为他拉开座椅。同时沉重的青铜大门缓缓关闭,这场会议到场的全是御三家的高层,虽然号称御三家同枝连气,但因为彼此之间都有私仇,这样的会议是很少见的。 “悟,听说你把禅院家的那个孩子交给了被你抛弃的女人啊?要我说,哪怕是没有术式的女人,不想给对方正室的位置,但如果足够美丽柔顺,娶回来当侧室也是不错的选择嘛。”加茂家主哈哈大笑。 “管好你自己。”禅院家主立刻接上,反唇相讥,“因为正室生不出孩子就把侧室的孩子提拔为嫡子,这种事京都名门加茂不也做出来了么。” 眼看五条悟脸色越来越差,主持会议的高层立刻出声缓颊: “诸位,我们还是回归今天会议的主题——关于各大家族最大的烦恼,术式继承。如何让家传术式每一代都传承下来,如今已经有了最优的解决方法。” 摩天轮 第二天,春日遥和伏黑惠起了个大早去游乐园排队。天气很好,游乐园才装修完不久,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色彩鲜艳的房子和最新潮的游乐设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年轻的爸爸妈妈和他们的小孩子组成了熙熙攘攘的人潮,春日遥不得不紧紧抓着伏黑惠的手才保证两人不被人流冲散。 他们一起去玩了过山车和激流勇进,又去鬼屋体验被吐着舌头的鬼追得到处乱窜,说实话这些项目对于体能远胜普通人的咒术师们有些小儿科,但他们都玩得蛮开心。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都觉得饥肠辘辘,于是忍痛去售卖点买了市场价三倍的爆米花、可丽饼和可乐,登上了巨大的摩天轮。 工作人员关上安全门,摩天轮的小舱轻颤了两下,开始缓缓地往上升。伏黑惠有些新奇地从玻璃窗往下远眺,人群慢慢变成了小小的黑点,蚂蚁般在微缩盆景般的景点中移动。 “我是第一次坐摩天轮。”他显得很高兴。 “其实我也是。”春日遥抓紧时间吃芝士可丽饼,芝士在她唇边拉扯出长长的丝儿,说话就显得有些含含糊糊。“我还蛮喜欢游乐场的,但一个人来游乐园也显得太可悲了,于是就只好借着陪惠一起过来作为借口——就像那些借着孩子的名义狂买高达模型、游戏机和昂贵显卡的年轻爸爸一样。” “你小时候……”伏黑惠一怔,他猛然想起春日遥从来没提过她的家庭。 “爸爸在出生前就去世了,妈妈也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他们没有机会带我来游乐场。” 春日遥轻描淡写地说,“等到读书的时候,同伴又是自己能在天上乱窜的人,如果对他们提出这样的邀请,可能会变成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不友好经历。” “哦。”伏黑惠轻声说,“我也不记得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了。” 自觉触动小孩子的伤心事,春日遥有些不好意思: “你妈妈温柔又好看,是成熟靠谱的女性,可惜身体不太好,在你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你爸爸……”春日遥看了看伏黑惠隐约带着期盼的眼神,只好违背自己的良心,捏着鼻子胡说八道,“你爸爸英俊潇洒,也是个好人。” “可是五条老师说过,”伏黑惠说,“我爸爸是个连他都不愿意接触的人渣。” “这家伙完全不在乎说出来的话会伤害小孩子的感情是吧……”春日遥喝了口可乐,“没错,你爸爸的确长得英俊潇洒,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仗着自己的男性魅力经常玩弄女性感情、做小白脸。热爱赌*博,靠做咒术师杀手赚的钱转眼间就因为赌博输光。为了赚取高额的赏金,他还杀死了一位我很喜欢的后辈。” “这样啊,他是个坏人么。” “从我的角度,真的很难做出他是一个好人的判断。”春日遥看着伏黑惠低下去的发顶,“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很爱你,惠。” 伏黑惠惊讶地看着春日遥: “‘惠’,上天的恩赐,这是他给你起的名字。他出生在禅院家——你也在那里呆过几天吧,‘非术士者非人’是禅院的信条,作为‘天与束缚’的零咒力者,他的童年想必好不到哪里去,脱离家族后,他就过起了那种在金钱、女人和杀戮中混战的日子,直到遇到你妈妈……我见过你妈妈,她真的是一位非常温柔包容的女性,也就是那样的女人,才能让过惯了刀尖舔血日子的孤狼也想要做一个靠谱的丈夫。但很快,你妈妈的去世打破了这一切,他又回到了以往的生活。” “‘善骑者堕,善泳者溺’,他已经没有善终的机会了。于是他把你交给禅院家,作为有咒力、有优秀术式的孩子,在那里至少过得不会太差。”春日遥说,“可在他临死前,他还是反悔了,在禅院家你虽然能长大,但想必过得不会太快乐——于是他把你重新托付给了唯一能把你从禅院家带出来的人,即使那个人切断了他的喉咙。他那样的人,未必懂怎么去爱一个人,但确实把这一生中仅剩的感情给了你和你母亲。” “惠,”春日遥隔着小桌子按住伏黑惠的肩膀,目光温柔又坚定,“你承载着双亲这样巨大的爱意出生,委实不必在任何人面前感到自卑。” 只不过片刻光景,摩天轮就已经升到了最高处,它将在这里悬停几分钟,供游客欣赏远处的风景。 “谢谢你,遥。” “不用谢,我也很喜欢摩天轮。” “那我们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过来玩。”伏黑惠想了一下,“等我能赚钱以后。听五条老师说,即使是学生,接任务也是会有工资的。” 春日遥龇着牙一笑,翻出自己的手机余额给他看。 伏黑惠一下子瞪大眼睛,数了好几遍才确定上面的余额是真实的。 “之前接了个朋友的私活儿,赚了一笔钱。”春日遥一口气喝掉半杯可乐,“放心,不是非法的。”虽然也不见得很合法就是了。 “对了。你们再过半个月就要放春假了吧?到时候我们去乡下旅游怎么样?” 因为有了钱,伏黑惠就显得底气足了一些,不再像以前为他们的生活开支发愁。 “去哪?”伏黑惠问,“是很冷的地方吗?” “盛纲,在北边,是岩手的一个小城市,应该有点冷吧,至少比东京要冷多了……那这几天还要给你买一件新羽绒服。” 伏黑惠摸出手机,低头查看搜索引擎: “过去大概还要花三千日元路费……时间是九个小时……” “大巴?”春日遥自觉底气足了起来,“当然要坐新干线,新干线要多少?” “新干线要花两万。”伏黑惠对于对方这赚钱后就不知节约的态度感到十分担忧。“即使我有学生优惠也要多花好几倍呢。” 最后两人分别妥协,计划坐普通列车去盛纲。 “对了,为什么要去盛纲?”伏黑惠这才想起来问。 “教我剑术的师傅隐居在那,这几年一直没去看望他老人家,听说他已经在当地娶了老婆安顿下来……”注意到伏黑惠突然瞪大眼睛,春日遥有些奇怪,“怎么了,惠?”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有人从外部打开了摩天轮独立舱的舱门,高空巨大的狂风涌入,整个舱室疯狂摇摆起来,这可比他们之前玩的疯狂海盗船和过山车要刺激多了,毕竟当时安全绳还将他们牢牢实实捆在座椅上。 “惠,抓住旁边的扶手!” “安心啦,不会掉下去的。”罪魁祸首用一副欠扁的声音说,随即又指责设计安全理念,“这东西也太不安全了吧,从外面随便就打开了。” 为了防止电动滑轨失效,摩天轮外的确设置了只要打开两道安全锁扣就能开门的机械装置。毕竟设计师也想不到,有个神经病能在150米的高空从外部手动开启舱门。 五条悟今天没穿高专的制服,也没穿他那满衣柜均价七位数的衬衫,而是简单地用宽松套头卫衣搭配工装裤,一手把墨镜驾到脑门上,一手按住舱门,格外青春洋溢。 “喂,惠,没玩到忘记今天还要初次祓除咒灵吧?” “……也不必这样提醒。”春日遥叹气。 “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隔着玻璃往下看有什么意思,”五条悟在舱门前随意地坐下来,两条长腿在空中晃荡。他拍了拍自己的身侧,“快点过来坐嘛,再过一会儿就要下降了。” 被这样盛情相邀,春日遥和伏黑惠就只能慢吞吞地和他挤在狭小的舱门前坐下。反正只要五条悟本人不想把他们俩推下去,此刻就算一架F-22对他们正面轰过来,掉下去的也只能是战斗机。 之前摇摆得如同风中狂花的舱室慢慢也静止下来,伏黑惠渐渐不觉得害怕了,甚至还有点惬意,手指间流动着风和云,脸上落下的是毫无阻碍的春日阳光,感觉确实蛮不错。 春日遥则对不再摇晃的舱室比较感兴趣: “这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同时将引力和斥力作用在舱室上……只要操作得当,它就会维持在相对平衡的状态。” “那不是‘芘’的原理么。”春日遥嘟哝道,“你不如说我们坐在一枚能把整个游乐园炸掉的巡航*导*弹上。” “怎么会呢。”五条悟严肃地指正,“你也太小看我了,如果爆炸的话至少还能把附近的三条街区一起毁掉。还有啊……”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么……伏黑惠困惑地看向五条悟,却发现自己年轻的老师脸上的表情并不像往常一样在脱线和桀骜间来回切换,而是低垂着苍蓝色的眼睛,笑容里带着隐约的温柔。他的嘴唇慢慢张合,接下来的声音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湮没于无形。 但伏黑惠读出了那几个字的口型。 “生日快乐。” 相似 虽然最后是被五条悟拎着从摩天轮上一跃而下,但五条悟选的落脚点恰好是靠近高台的拐弯处,因此并没有引起路人的惊疑。 “老师,这次的任务地点在哪儿?”男人的步伐并不快,但鉴于两人巨大的身高差,伏黑惠必须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五条悟的脚步。 人比早上更多了,而玩累的小孩们也被他们年轻的爸爸扛在了肩头,手里拿着棉花糖和风车,骄傲地居高临下,就像高倨在宝座上的小王子和小公主。 其实伏黑惠也觉得有一点点累,但他不吭声,还是努力跟上。 五条悟突然站住,伏黑惠差点一头撞在他腰上。 “到了么?”他努力在人群中踮脚好看得更远一点。 “惠是不是也想吃棉花糖?”五条悟指着人气很旺盛的棉花糖小摊说。 “不……”伏黑惠下意识拒绝。 “啊真没办法,就给你买一个吧。”五条悟顺手抓起伏黑惠把他放到自己的肩头——虽然年纪还小,但以咒术师作为心愿坚持锻炼,伏黑惠不算是那种很轻巧的小孩,可显然五条悟单手把他托到肩头上时花费的力气并不比拎起一件外套更多。 完全没有领会到伏黑惠对于甜食的抗拒,五条悟已经自动走到了队伍的尽头。 “老师,不是说任务很急么?” “惠,咒术师的生命是很珍贵的,因此要学会在每一次任务前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状态。”五条悟漫不经心地说,“虽然只是个简单任务,但掉以轻心,可是会死的哦——这是老师在实战前给你上的重要一课。” 男人向来轻忽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沉重的意味——如果他没有在疑惑地问“你不吃吗”之后就开始开心地吃起两个不同口味的棉花糖的话。 伏黑惠揪住他肩头的衣服,左顾右盼,大有一览众山小之势。 小孩子也是有攀比心的,虽然伏黑惠手里既没有棉花糖也没有彩色的风车,但他的宝座比别人高了大半个头,这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就等同于开着拉风的跑车招摇过市,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一大片单纯的羡慕眼神。 这样坐在别人的肩膀上实在是新奇的体验,春日遥做出这样的动作倒是不难,但以她的人生阅历,估计还没能体会到小孩子奇怪的攀比心。 伏黑惠低头看着大口大口吃着棉花糖的男人,阳光落在他的银发、墨镜里湛蓝的眼瞳和过分年轻的面孔上,炫目得让人不敢与逼视——伏黑惠突然想起了自己已经没有丝毫印象的父亲,春日遥口中不是个好人但对他仍抱有极大爱意的男人,最后将自己托付给五条悟的时候,他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五条悟随手把签子扔进垃圾桶里。这里是游乐园相对僻静的一隅,辅助监督在他们来之前已经布下了帐,将那只未知的咒灵困在其中。 “看,惠,那只咒灵就在里面。”五条悟不负责任地随手一指,“现在就过去不要大意地把它祓除吧!” “我知道了,老师……” 然后他就被五条悟抓住脚脖子扔进了帐里,在被帐完全隔绝视线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五条悟哈哈大笑的脸和竖起大拇指铿锵有力的“nice batting”。 果然,对这个性格糟糕的男人抱有近乎“父亲”的幻想,实在是太天真了。 伏黑惠这么想道。 春日遥觉得自己的人生发生了倒带。 在十分钟前,五条悟拎着伏黑惠从百米高空一跃而下,十分钟后,她又看到了白毛蓝眼睛的少年对着摩天轮款款走来。在注意到她后,他露出了震惊、喜悦又羞涩的表情。 “是你啊。” 小室辰也,十八岁,高二才转学到嘉泉高中,但仅仅一个月,在这所教会学校他在众多少女心中的地位就已经超过了为人类殉难的圣子耶稣——毕竟很少有人愿意一遍又一遍抄写唱诵歌颂神爱世人拯救世人的篇章,但她们却愿意为了这位少年不厌其烦地耗费大量的笔墨将一颗芳心化作篇幅巨大的文字。 但这个本应该成为男生公敌、趾高气扬的家伙却意外相当温和谦逊。 虽然成绩不错、运动不错,但小室辰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既没有随手洒下一百亿对付怪盗的财力,也没有挥舞起球拍就能打出宇宙爆炸的超能力,他只不过是个长相不错的普通人而已。 正是这份谦逊让他在同性中也有了不少好朋友,大家一起普通地学习、普通地运动,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那个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像燃烧火焰的少女。她在他即将被杀死的瞬间,挥舞起了那足够斩断命运的一刀,洞穿了白衣的女鬼。 虽然最后是在保健室醒来,要好的同学表示他只是发烧出现了幻觉而已,他们学校里根本就没有一个这样红色眼睛和头发的姑娘。可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个挥舞长刀的少女都会踏着月光而来,她微笑着低头凝视着他,眼睛里流淌着鲜血般的红。 今天是因为好友说了“附近有新开的游乐园听说过山车很刺激”,所以虽然没有太大兴趣,还是陪他们排队玩了过山车。结果这些家伙下来后都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所以他提议玩个舒缓的项目休息一下。结果还没走到排队区,就看到梦中的红发少女走了过来。 “喂,辰也,怎么了?”同伴拿手肘杵他。 “抱歉,突然有点事。”他笑着回答道。 “是你啊。”少年轻声说,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他又解释道,“我们曾见过的。” 这妹妹我曾见过的。春日遥面无表情,他们当然见过,为了两千万巨款,春日遥违背良心地动用了自己的能力做了“色*诱”这样的事,说起来她还救了这少年一命,当时她还在心里吐槽了夏油杰的恶趣味,因为这个少年长得和十八岁时的五条悟有那么几分相似。 其实现在这么看起来,虽然都是白毛蓝眼睛,但他们俩五官相似度并不高,十八岁的五条悟明亮张扬,而这少年更加柔和沉静;五条悟加持了咒术界有史以来的最强buff,而这少年分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但真的很奇怪,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走过来的那个人就是五条悟本人。 她认识五条悟同父异母的几个兄弟,他们在外貌相似度上明显更高,但从没有人给过她这种感觉。 “那时……真的非常感谢!”大概是顾忌着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少年的话有些含糊,但春日遥立刻意识到他还清晰地保有当时的记忆。 这非常难得,普通人一般看不到咒灵,但在被咒灵攻击的濒死状态是能够看到的,这不奇怪。但人脑的保护机制会让他们在死里逃生之后认为那只不过是幻觉或者是噩梦,有小部分人则成为了狂热的宗教信徒……但这个少年显然和以上几种情况都不相同。 “不,没什么。”正是少年的笃定,让春日遥没有选择装傻。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请您到那边的饮品店喝点什么吗?” 莞莞类卿 “当然可以。”春日遥莞尔,“不过小室同学还在上学吧,还是我请你比较好。” “诶……您已经工作了吗?” “事实上,今天是陪孩子来游乐园玩,朋友带他去体验更刺激的项目了,我就一个人随便逛逛。”既然对方还记得那时的咒灵,当时的JK装扮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至于小室辰也肉眼可见的消沉,她也只能假装没看到。 少年们的悸动就像夏天的暴雨,来时汹涌去的时候也很果断。 “当时之所以……是因为工作的需要。” “是,我明白了。”小室猛地点头,“对了,还没有问您怎么称呼?” “春日遥。” 游乐园饮品店就在园区的东北角,有一半是露天,这里能够看到旁边的小山,山上遍植樱花,每到春天山岚上都是一片绚烂的花海。像今天这种天气好的时候,游客们都在露天凉台上晒着太阳看风景,室外完全没有空位,于是两人就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小林点了一份黄桃味的冰激凌,春日遥则要了一份当季限定的樱花味刨冰。 “虽然樱花味的饮品很多都是坑,但是有时候就是想尝试一下新品。”春日遥托着腮说。 “前辈很喜欢新鲜事物吧?”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又觉得自己这话蠢得要命,恨不得以头撞桌子。真奇怪啊,明明之前也有很多女生对他暗送秋波来着,他都不太在意。 但看到这个人,他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她挥刀的瞬间,沉默,耀眼,眼神素而孤独——真不可思议,哪怕明确说自己的孩子已经到了可以来游乐园的岁数,但对方怎么看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孩。 “我其实是个怀旧的人啊……”春日遥用勺子搅拌着刨冰,茶色的玻璃杯壁上有水气冷凝着流下来。“刚刚小室同学提到你有弟弟妹妹?” “是。”小室打开手机给她看照片,全家福里,银发的妈妈和黑发的爸爸各自抱着银发的小女孩和黑发的小男孩,小室辰也则带着棒球帽居中傻笑,看起来是非常普通而幸福的一家人。 虽不至于疑心顿消,但有确切的家人,有些东西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妹妹虽然年纪小,但已经到了喜欢各种玩具的年纪。”他指了指春日遥腿上的粉色魔法杖,“您这个样式的魔法棒是在游乐园里买的么?” “……”为了方便携带,特级咒具·村雨在她手里经常被伪装成各种各样的样子,通常是一把长柄雨伞,有时候是网球包、吉他箱…… 今天为了符合游乐园主题,它被伪装成一柄魔法杖,春日遥本人还配合着扎了麻花辫戴了圆框无镜片眼镜,穿着红色格子小斗篷外套和靴子。她以前听五条家的老人说,古剑中都寄存着剑灵,如果是真的,那这柄在五条家供奉数百年的特级咒具大概也十分郁闷。 “不,是朋友送的。”她决定糊弄过这个话题,“那天之后,你还有觉得身体不舒服么?” 雨女这种咒灵会让人陷入长期的湿气之中直至死掉,虽然那天夏油杰带走了这只咒灵,但并不排除后遗症的可能性。 再说,她也有点好奇,夏油杰找到这么个少年是因为意外,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完全没有。”小室诚恳地说,“其实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已经有段时间了——就是那种长期处于潮湿环境中的症状,还去医院检查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但我父母有些紧张,听邻居说,我们家不远处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是个身体健壮的登山爱好者,也是和我差不多的症状,前几天被发现在家中去世了,解剖结果显示他好像死前就在水里泡了好几天。他们很害怕,甚至还去求助了一个叫‘盘星教’的组织,据说这个组织会收取高额费用后帮忙驱除身上的邪灵,无论是多邪异的症状,他们的教主只要摸摸头就能给治好。” 春日遥一哂,虽然这套话术老土得在两千年前的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中就曾经出现过,但在底层人民中仍旧有着广大的市场。 那个人是夏油杰没跑了。“咒灵操术”的能力能让他对低于自己等级两级及以上的咒灵直接收服,倒是没想到这家伙已经凭借自己的术式过上了发家致富的人生,而春日遥还在贫穷的社会底层挣扎,这就是毕业四年老同学之现状对比么…… “他们收了你多少?” “3000……” “哦,三千万确实是高昂的费用了。”春日遥点头,脸色没有太多波动,降服一只有特殊技能的一级咒灵其实是很费劲的,何况对方还支付了两千万劳务费给自己,身为既得利益者的春日遥一边唾弃自己丑恶的嘴脸一边想道。 “不,我是说三千日元……”小室小声说。他有点脸红,刚刚说的很夸张,但实际支付的费用也就刚刚够店里吃碗牛肉拉面。 春日遥面露震惊。 “详细说说你们是怎么联系上那个组织的?” “哈依。”小室回忆了一下,“按照别人的指点,我父母将附有我病情和照片的文档投送到对方的官方邮箱里。” “比起邪恶组织更像是合法的会社在搞招聘……继续。” “当天晚上就有声音甜美的女孩打电话作回访,告诉我只要将费用支付到指定账户中就可以了。”小室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听上去有点像是电信诈骗,但是对方要的费用甚至比去医院挂号的费用还低廉,我父母将信将疑地支付费用,这件事就没有后文了。两天后我遇到了您……” 春日遥神色复杂。心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后文,对方的老大不仅被你这三千日元请出动了,还额外花了两千万聘请了劳务派遣人员……这哪里是榨取钱财的邪恶组织,简直是日行一善的慈善机构啊! 要是在四年或者五年前,这件事并非没有可能。但那个以保护弱者作为理想的少年已经被最深沉的黑暗埋葬了,他走上了一条歧路,并且一去不回头。 “刚刚你是说对方有你的照片是么?” “对。” “莫不是在搞什么莞莞类卿?” 春日遥的目光审慎地落在少年清秀的眉目上,然后是鼻子、嘴唇……一寸寸往下落。在抛开她奇怪的第一感觉之后,整体相似度其实只有五分……完全不知道她思想已经一路跑偏的少年耳根泛起一层淡淡的酡红,突然想到什么,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 “这是留有对方联系方式的名片。” 春日遥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捻起那张做工精致的名片,其实它的设计很简单,会社名,热线电话和邮箱,虽然是纯黑的外壳,但在午后的阳光下,它的表面泛起了极淡的、冷硬的金色,这连阳光都刺不透的黑暗,让她想起了某个人现在的样子。 看她的目光专注,小室也把脑袋凑得更近了一点。 “您……认识这个组织的人么?”他谨慎地问,“朋友?” “是啊,一个好朋友。”春日遥没有焦距地看向窗外如织的人潮,却不经意地和一个人对上了眼神。 她目光陡然一凛,出手快若闪电地钳住了小室的下巴,把他拉得更近了一点。从任意一个角度看,这两个人都是在亲密地喁喁私谈,大概过了半分钟春日遥才松开手,而小室脸上的红霞已经腾到了脖子上。不用试图感知,都知道这个少年体内的多项激素分泌都到了峰值。 “抱歉……刚刚看到了一个有点麻烦的人。”春日遥略带歉意地松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先离开么?如果再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还可以联系我。”她随手在对方的手机键盘上输入自己的号码。 “我知道了……”小室略一犹豫,“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春日遥随意地摆手。 “只是孩子死鬼老爹的堂弟罢了,没准是要和我争抚养权……不是什么麻烦事。” 直哉 “抱歉,我这边要点单。”春日遥心情很好地喊来服务员。 “您需要些什么?” “首先,麻烦帮我把这个杯子撤下去。”她指了指对面的杯子,手指慢慢在菜单上滑过。 “您要喝明前龙井么?这是今年的新茶,来自杭州西湖。” 春日遥很想告诉对方明前茶要到三月份才上市,今天才立春,哪里来的新茶。但她心情太好了,于是就点了对方推荐的茶,还选了据说不太甜的小点心来搭配。 如果把她这两天的生活算作某个大型解密类游戏,这种感觉就像是系统提示,你遇到了一号npc,一号是你曾经的朋友和同窗,但对方现在和你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你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而且对方有能力随时杀死你……现在你遇到了二号npc,二号是你的青梅竹马+前未婚夫+同窗,你曾经喜欢过对方十多年,你们之间还有一大堆没解决的问题,对方同样有能力轻易杀死你……三号npc来了,你倒是能杀死对方,但看对方的戏份就知道他身上还有和未来相关的谜题,你必须探索他身上的秘密……现在你遇到了四号,四号是个笨蛋美人,特殊技能是嘴贱,但根本喷不过你,而且还会因此产生“无能狂怒”效应。 这个时候玩家就应该猜想,4号是游戏设计者送来调剂游戏玩家在遇到前面难以招架的三位的糟糕心情的,只需要用找乐子的心态来对应就行了。 很快,这位漂亮的小少爷就趾高气扬地走到了她身边,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满是轻蔑不屑,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合,显然马上就要吐出残忍刻薄的言语。 “喂……” “啊,这不是直哉少爷么。”春日遥抬头,满脸的惊诧。“您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这里?快请坐。” 她甚至帮他殷勤地拉开了椅子,一把把他摁在了椅子上。 禅院直哉是来东京执行任务的。 原本精挑细选过的既能让他在家族获得更多尊崇、难度又稀松平常的任务,在到达现场后却发现原本盘踞在此地的咒灵已经不翼而飞了。在狠狠地扇了作为辅助监督的小姓几个巴掌后,又累又渴的禅院直哉决定纡尊降贵到这种庶民才来的饮品店喝点东西。 结果才到楼下,就看到了春日遥那头张扬又显眼的红色长发,虽然被梳成了两个麻花辫乖顺垂落在胸前,但在人群中还是异常显眼。 直哉少爷和春日遥的认识要从五条悟说起。 原本作为家主唯一的嫡子,从小又有很强的咒术天赋,禅院直哉在禅院家作为天之骄子长大,人人都夸赞他的天赋,以至于他本人也变得狂妄自大,认为同龄人中他就是太阳,没有人能分享他的光辉。 直到他在同为御三家的五条家见到了那个出生就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一切就都变了。 原本,两家因为百年前的两位家主同归于尽的事件,关系闹得很僵,有一段时间甚至视彼此为生死仇敌。但到了最近这几年,咒术界新兴的力量风起云涌,甚至有些排挤起他们这些老牌的贵族。于是禅院和五条的关系又逐渐开始破冰、改善,破冰事件具体来说,就是让最有天赋的嫡子在一起交流学习。谁输谁赢无所谓,主要是大人们也可以借此机会进行交流。 于是,禅院直哉第一次体会到了失败的滋味。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他甚至不能在五条家那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孩子面前撑过一个回合。 那天禅院直哉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没有当场就哭出来。而丝毫没给他留面子的五条悟好像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甚至没给禅院直哉一个多余的眼神,就对着一直在场边关注的红发小女孩说: “遥,我们走吧。” 家忍告诉他,那个小女孩就是五条悟的未婚妻。虽然是未婚妻,但是只是个可怜虫,从小没有生得术式,如果没有咒具,在咒灵面前甚至没有自保能力,不知道为什么五条家会让那样的人为“六眼”繁育后代。 于是再次见面时,禅院直哉就趁着她落单,带着几个手下把她摁在了泥水里。 “哈哈哈哈五条悟以后就要和你这样的弱鸡生孩子呢,真逊啊。”金尊玉贵的禅院小少爷双手抱胸,挑起眼睛嘲笑道,“喂,快求饶,求饶就放过你。” 他把自己对五条悟的怨恨发泄在了这个小女孩身上,哪怕她什么都没做错,但五条悟得罪了高贵的直哉少爷,他没法在五条悟身上出气,就只能在这个以后要做他妻子的人身上发泄怒火。 第一次他还谨慎的没有做的太过分,随后就发现五条家的人对他这种霸凌行为没有任何反应,包括五条悟,他恐怕根本都不在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五条家那些不满于五条悟地位的小孩子们甚至还跟在他身后欺负她,好像将她踩到泥水里,就在精神上推倒了五条家云端的王座。 后来他就做得更过火了些,反正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他们剪掉了她的长发,撕烂了她的衣服,倒掉了她的饭菜,还将死掉的黑猫扔到她的房间里……但禅院直哉对这种事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无论他们怎么欺负她,她都不哭不闹,但也不屈服,即使脑袋被摁到泥水里,那双红色的眼睛里依旧流露出平静又倔强的光。 事情的变化发生在他九岁那年,好久没去五条家的他在僻静的花园里再次偶遇了春日遥,她被剪掉的头发养长了一些,枯瘦的脸颊和四肢也润泽了起来。她穿着件新和服,腰上绑着几乎和她同高的长刀。 “喂,你过来,给我把鞋子擦干净。” 她没有拒绝,只是温和地环顾四周,笑意盈盈: “可以哦。” 她慢吞吞地走过来,在他身前蹲下,从腰间摸出一条手帕: “谁允许你用那种脏东西碰本少爷的鞋子了,用你的袖子!”他颐指气使道。 “好的。”她温驯地说,就像禅院家那些侍女一样,用纤细的手掌捧住他粘了泥土的鞋子。对嘛,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是五条悟的未婚妻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他跟前卑躬屈膝? 然后。 一阵剧痛从他的脚踝处传来,他跌倒在地上: “你弄断了我的腿!”一直最讲究仪态的小少爷痛得在肮脏的泥土地中打滚。 “没有断,只是脱臼了而已。”春日遥站在一旁平静地说,“但是别乱动哦,要是接不上的话,禅院家的继承人就要变成瘸子了,不过直哉少爷你这么厉害,想必做了瘸子也能继承禅院家的吧。” 他不敢乱动了,只能忍着痛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你去叫医生!” “直哉少爷,”她慢悠悠地用手帕擦拭自己手指上的泥浆,“没有人告诉你,在请求别人做事的时候,要说‘请’字么?” “请……请你去……求求你,帮我找个医生过来。”禅院家的小少爷磕磕绊绊地说出了他一生第一次的请求。 “好吧。”春日遥重新蹲下身来,握住他的脚踝。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都已经请求你了,你还要怎么样!难道非要我变成瘸子你才满意吗——啊——”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他自己都疑惑于自己怎么能发出那么大声的喊叫声。 “好了,只是脱臼而已,好好休息一周就行了,优秀的咒术师也许能好得更快一点。” “你这个卑鄙的女人,等我伤好了,我会把你踩在脚下的!”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泥水中,抽噎着、像小猫那样对她喊叫着。 春日遥没有回答他,扭头走掉了。 等他的脚彻底恢复后,他又找到了春日遥,在无人的地方展开决斗。这样洗脱耻辱的一战本应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但禅院直哉不知为何,还是选择了当初那个僻静无人的角落。他带上了自己能够带上的全部咒具,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春日遥的面容还是像以前一样平静,她举起自己没有出鞘的长刀,摆出“正眼”的起手势。 他被打败了,再一次。 战局几乎是一边倒的,他每一次站起来,春日遥的刀鞘就重新打在他的小腿上,让他再次跪倒在地上。 直到他最后连一丝力气都没有,脱力地倒在地上,春日遥才爱惜地用手帕擦拭她根本就没有沾上多少灰尘的长刀,将它绑缚在自己的腰上。五条悟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拿着个拍立得的相机,记录下他的丑态,禅院直哉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已经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你以后要和这个女人结婚。”他只能恶狠狠地对五条悟说。“她又粗鲁,又没有术式,以后你可够受的!” “谁说我以后会和遥结婚?”五条悟一边挑了个他最难看的角度,按下快门,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拜他从小就在有权势的长辈面前察言观色的本事所赐,他在春日遥永远平静温和的面具上发现了一丝破绽,虽然只有一秒钟不到,但在听到五条悟那句随口说出来的话的时候,她坚不可摧的面具的确短暂地出现了裂痕。 真的太搞笑了,这个好像在谁面前也不认输、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让她动容的、强的不像女人的女人,居然会因为这么一句话,产生破绽。 这是个机会,是要让她在自己面前认输的破绽。 不过后来禅院直哉没有机会再去利用这个攻击春日遥,毕竟对方还掌握着自己丑态百出的照片,这件事要谨慎地研究、找准机会后再一击必中。 再后来听说关于春日遥的消息,就是在禅院直哉十七岁的时候,他听说五条悟解除了他们的婚约,春日遥从咒术高专退学,独自前往京都念大学。 太好了,终于可以拿这个事去狠狠地羞辱这个女人了,京都可是禅院家的地盘。 但不知为何,去了京都大学好几次,在春日遥据说经常会出现在的地方蹲点,都没有遇到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所以特意躲着不见他。 麻烦 禅院直哉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春日遥。 春日遥坐在靠窗的地方,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皮肤上,让她原本素白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春日遥今天显然好好打扮过,无论是妆容还是衣着都一丝不苟。她一手支颐,眼中带笑,比起以前在面对他时那种假模假样的、温柔但是冷漠的笑容,要更真挚和放松得多了。 而她这含笑的态度、着意修饰的容貌,都是为了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禅院直哉上前几步,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 不知是否错觉,春日遥的目光似乎在窗外稍稍一顿,然后勾住了对面那个男人的下巴,猛地一拉——他几乎以为她是要亲吻那个人,然后附在对方耳畔,似乎是在讲一个好笑的笑话,眉眼弯弯,耳垂边小巧的流苏耳坠游鱼般摇曳晃动。 太好了,就当着她的男伴的面,肆意羞辱她,这样她就一定承受不住,说不定还会按捺不住地哭出来。怀着这样的心思,禅院直哉拿出了他速度系咒术师的本事,快速奔上楼去。 等到了饮品店的二楼,却发现春日遥的对面是空着的,如果不是桌子另一边杯盏留下来的细小水痕,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禅院直哉阴着脸,走上前去,早已酝酿在心底几年的恶毒诅咒就要脱口而出—— “啊呀,这不是直哉少爷么?” 她热情地冲他打招呼,这样同从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施法。 春日遥站起身来,即使包裹在初春的厚外套下,她的身姿仍像初春的柳条一般袅袅婷婷。但手下的劲却丝毫不像个女人该有的——不,直哉少爷才不会承认自己随手被个女人按得坐了在了椅子上。 他扬起下巴,肆意又傲慢地打量着她。 总之,春日遥的态度和从前大不一样,看来,并不是这个女人对原本坐她对面那个男人与众不同,而是在五条悟取消婚约、离开五条家这几年,她过得不太如意,生活打平了她原本的棱角—— 京都世家的贵公子,自然有一双刁毒的眼睛,只消一扫,就能看出她身上的衣服只是东京年轻女孩子们的普通时装,没准还是打折品,和大家族惯用的名贵衣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至于脸——最后一次遇到春日遥时她大概十五六岁,如今的容貌大抵和那时相同,只是更长开了一些,使得那秀美的眉目间,除了清冷,也有了点隐约的女人味,虽然谈不上格外类拔萃,但作为个侧室放在身边赏玩,也不算丢脸——他看着春日遥挺拔纤细的腰背,又想起她惊雷般凌厉的刀法,可惜,要不是身份太低微,又没有生得术式,即使提拔为正室都够格了。 即使以后生下了孩子,也不会是像甚一那样的丑八怪。 何况,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下移——刚刚她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春日遥有双和一般日本女孩不一样的、格外漂亮修长的腿。 恰巧服务生送了龙井过来,春日遥随手倒了一杯,推到对面。 “看来五条悟把你踹了的这几年,你过得不怎么样啊。” 禅院直哉随手端起小瓷盏,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都带了累世贵族的优雅洗炼。 看来,禅院家的少爷为了继承禅院家主的位置,是真的做了不少功夫。她记得小时候五条悟也有人专门教导学习这些东西,但哪有人真的敢管到他头上,那些灌输过来的传统礼仪,他最多也就学进去了三四分罢了。 出乎意料地,提起来被五条悟抛弃这件事,春日遥并没有露出当年那样在意的眼神。也是,已经过去四年了,再深的感情又还剩下几分,她刚刚还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在调情呢。 禅院直哉顿时又觉得恼怒起来,他语气生硬地斥责道: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你虽然没有术式,脸也长得一般,但胸和腿还算不错……” “谢谢。”春日遥诚恳地道谢,诚挚地赞美,“直哉少爷的头发是新染的么,金发还蛮适合你的,耳饰也很时髦啊。” 本意是想灌输一番女人就应该依附于男人的观念,却发现对方俨然是把这当成了女子高中生的妆发讨论大会,禅院直哉顿时就讲不下去了。于是他又换了个话题: “听说你收养了甚尔的儿子?” “对哦。”春日遥自顾自地捻起一块点心,却还是被它过分的甜度腻到了。 “女人不是都像母猪一样都争着想给男人生下自己的孩子么?谁还赶着去收养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禅院直哉流露出货真价实的疑惑。“难道……你在五条悟之后,又去迷恋甚尔……甚至还愿意抚养他的孩子?” 眼看禅院直哉已经要在脑海中构想出一个自己从五条悟的舔狗变成甚尔的舔狗的全须全尾的故事,春日遥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她轻声细语地说: “很遗憾,我从来没有见过您的堂兄,惠的父亲。” “……那是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直哉少爷你在跟我开玩笑呢。”她随手放下茶杯,“这件事是五条家和禅院家的默契……怎么,身为继承人的你,竟然不知道么?” 这句话一出,禅院直哉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就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的鬣狗,他稍稍弯下腰,原本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神情收敛了一些——春日遥心中哂笑,看啊,人的秉性是不会改变的。禅院直哉一生念兹在兹的无非就是这个家主之位,只要把这两个字拿出来当诱饵,他甚至愿意在自己最看不起的女性面前低头。 “遥,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等我当上家主,就让你成为侧室怎么样?”他稍稍思索了一番,“你要是做得够好,甚至可以当上三位侧室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位……” 这位少爷还真是没有任何社会经验,连画饼都只晓得画这种引不起任何食欲、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支付的。 至少也要给点钱吧。 相比起来,禅院直毘人虽也不见得是什么善类,但听说支付账单的时候倒是个爽快人。 虽然原本就对禅院直哉没什么指望,但确定这位草包少爷过来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羞辱自己一番后,春日遥终于对他失去了兴趣。 “抱歉,直哉少爷,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春日遥抓起自己的魔杖,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 “……你耍我?”不可置信的声音咬牙切齿地从身后追了上来。 “怎么会呢?顶多是戏弄您一下罢了。”春日遥挥挥手,“直哉少爷,我们从前可也不是什么挚爱亲朋啊。” 厉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早有准备的春日遥轻松躲开。以她对这个娇气少爷的了解,为了面子,他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失礼的事。俗称死要面子活受罪。难不成这几年在这方面进步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 隐约的咒力波动在她身侧乍然浮现、膨胀,春日遥讶异地挑眉: “帐?” 伏黑惠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辅助监督提前布好的“帐”随着里面最后那只四级咒灵被消灭而缓慢地褪去。 不远处,五条悟正半靠在栏杆上,他个子生得高,哪怕是这样的姿势,都要比路人高出一大截。从茂密树林里漏下的稀薄浮光覆盖在他银色的额发和睫毛上,呈现出一种冰川般的透彻。 有人就是能这样,哪怕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都能凭借皮相迷惑一堆小姑娘。如果他没有低头皱着眉猛啃一只甜甜圈的话……大概觉得有点干,他甚至拿起一旁超大杯的奶茶灌了一口,注意到伏黑惠已经出来了,五条悟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阿拉,恭喜初次完成任务。” 五条悟随手掏出手机开始对伏黑惠上蹿下跳地拍照,声称要记录下他初次执行任务的英姿。伏黑惠却一眼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纸袋logo,“这是游乐园外那家连锁蛋糕店的……” “是哦。” 伏黑惠摸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因为是初次执行任务,咒灵的强度都很低,他统共也就花了不超过四十分钟的时间发现并祓除了全部咒灵。 考虑到园区人流量,大部分术式都没法使用,也就是说五条悟在这么短时间内横跨了整个园区并折返只为了去买到他心仪的甜食,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看出了他的疑惑,五条悟随意地解释道。 “游乐园内有在四个大门处环绕的车,我坐着那个去的。” 伏黑惠倒是知道他指的什么,为了营造童话般般的氛围,景区观光车被装饰成灰姑娘的南瓜车和有着大眼睛车灯的龙猫巴士在主路上搭乘旅客,但问题是坐那个的大都是些还觉得自己是公主和仙女阶段的小姑娘,光是想着五条悟坐在鲜花环绕的粉色观光车里对外边笑着挥手的场景,伏黑惠就感觉眼前一黑。 “遥其实不喜欢吃甜食。”伏黑惠叹了口气。 他拨通了春日遥的电话: “遥,你在哪儿?” “你已经出来了吗?”信号不太好,电流的刺啦刺啦声掩盖让春日遥的声音显得忽远忽近。“稍等个十分钟怎么样?”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那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麻烦……”她极轻地“嘶”了一声,“只是遇到只想咬人的小狗罢了。” 伏黑惠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已经脱手从手里飞了出去。 “尊敬的客人你好,”男人语气夸张得就像电视直播上推销包治百病神药的良心客服,“这里提供来自特级咒术师的上门猎杀服务哦,无论是见血的鬣狗还是狼群都保证一步灭杀到位,绝无后患,只要拨打电话并且语音输入‘救命’就可订阅,还在等什么,赶快拿起电话……” 电话里已经只剩下了阵阵忙音。 “啊,被无情地挂掉了呢。” “所以说,无论是祝福还是担心,都要好好地用正常的语言说出来啊,五条老师。”伏黑惠克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心情,“老师要过去帮忙吗?” 做不到的事 五条悟却不回答他的问题,他按住伏黑惠的肩膀,眼前的景象霎时发生了变化,他们从游乐园的一角来到了另外一隅,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手段,几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没有对此面露诧异。 “现在,是五条悟老师的教学时间,惠对‘帐’这种东西了解多少?”五条悟语气轻快地问道。 伏黑惠在禅院家呆了一段时间,那里的氛围虽然令人窒息,但对于“有天赋”的孩子算得上教育严格。因此,伏黑惠对于这些基本的咒术知识是有了解的。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此时提起这个的用意,但还是在思索了一会儿后回答他: “是阻碍普通人视线的屏障,也可以防止咒灵从这里逃走。” “Bingo——看来惠的基础知识很牢固,”五条悟说,“那么,嘱托式帐呢?” “……不知道。” “所有有咒力的人都能布下‘帐’,但嘱托式帐则具有更强的技巧性,它可以选择性地‘过滤’某些东西,比方说限制‘帐’中的人的数目,或者是阻止某个人或者某些人进入‘帐’内。你呆过的禅院家,就属于把嘱托式帐玩出花样的家族。为了防止别人干扰他们祓除咒灵,或者观测到他们的术式,他们布下的‘帐’一般只能容纳不超过两人——看,”五条悟突然伸出手按在面前的“帐”上,青紫色的弧形电光立刻闪烁起来把他的手弹开,“因为是基于血统铸造的术式,所以对有禅院血统的人无效哦。” 伏黑惠试探性地伸出手,果然那透明的屏障没有阻碍他的进入。 “那我能进去——”他想到了自己的术式,“我也许可以帮上遥的忙。” 五条悟揉了揉他的脑袋: “别着急,现在讲解第二条知识点,是期末考试要考的重点,关于咒术师的等级。你大概已经知道同等级的咒术师能够碾压同等级的咒灵,惠你今天能够轻松地斩杀一大堆四级咒灵,那么在高级咒术师的推荐下,你就可以正式评级成为四级咒术师。那么,咒术师之间的对决呢?” “大概也是按照等级顺序?”伏黑惠有些不确定地说。 “没错。理论上二级咒术师强于三级,一级强于二级,以此类推,但具有智慧的人类之间的对决有更多的不确定性,比方说对决双方的术式相性,以及对于对方术式的情报,都会极大地影响战斗的结果。在战斗中可以选择公开或者不公开自己的术式,公布术式会增强术式的力量,而不公布术式则可以利用术式的规则让对方吃大亏,顺便提一句,”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老师我可以看穿别人的术式,所以在我面前无论公开还是隐瞒,都没有意义哦。” “老师,您说的这些……和遥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毕竟,关于里面麻烦的来源,你也认识。”五条悟说,“禅院家主唯一的嫡子,以做下任家主为己任,把头发染成狗一样金色的——抱歉抱歉,这样有侮辱狗的嫌疑——” 伏黑惠瞪大了黑亮的眼睛: “……禅院直哉?” 春日遥稍稍歪头,躲开瞬发的利器,但覆盖了咒力的锋刃还是擦过她的发梢,割断了她的一缕长发。 她皱着眉,摁断手中电话: “我这边还在通话中,直哉少爷你这样哪怕是赢了是不是还是有点胜之不武?” “暗器也好,抓准时机也罢,都是为了胜利而已。”禅院直哉把袖口中滑出的匕首横在胸前。“再说了,谁让你在这种时候还在和男人调情?”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老是觉得自己在和男人调情,但春日遥也懒得去猜测这个卑劣自大的男人的心思。 “不过,直哉少爷,你竟然能想到在饮品店的楼梯旁边设下 ‘帐’,利用走位把我逼入你们一族引以为豪的陷阱中,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春日遥叹了口气,把咒具·村雨的伪装扔在一旁,暴露出它原本的白色刀鞘。 禅院直哉眉心一跳,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立刻从脑海中跳了出来。当年,春日遥就是握着这把刀,一下下把他砸出了脑震荡,还找了一大堆人把“试图爬树却从树上掉下来的小少爷”抬走并绕着整个五条家招摇过市,整得他好几年都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此时此刻,春日遥依旧没有出鞘的意思。她略带一点欣赏地看着禅院直哉金色的短发、上挑的眼尾和在薄薄眼皮底下微微颤动的琥珀色眼珠,心想自己当年那一顿胖揍,看来确实是让这位小少爷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只是看到这把刀,他的表情就已经变了。 “你看什么?”禅院直哉大声地说。 “不,没什么,”春日遥笑吟吟地说,“我只是觉得,直哉少爷你这样,真的好像一只狗啊。” 汹涌澎湃的怒气一下子冲破了残存的理智,禅院直哉握紧手中的匕首,冲着春日遥冲了上去。 “禅院直哉的等级是?” 在此之前,伏黑惠对咒术师的评级并不了解,但禅院直哉在禅院家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这家伙在禅院家嚣张跋扈,就差横着走了,自然不会只靠着唯一嫡子的身份作为依仗。 “特一级咒术师,意为特殊的一级咒术师。。”五条悟随手将一本小册子扔给伏黑惠,“每年更新一次的咒术师等级手册,记录了所有在协会内注册的咒术师的等级。当然,术式这种东西属于机密,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公开发行的资料里面的。” 伏黑惠快速浏览资料,心跳得很快。一级咒术师,除了更加罕见的特级咒术师之外,已经是日常顶尖的人物了,更别说是有特殊能力的…… “遥的等级是?” “没有等级,她自个儿应该跟你提过吧,因为没有生得术式的缘故,她的咒力回路并不完整,也就是没有自主输出的选项。”五条悟说,“如果不持有附带术式的咒具,就没办法祓除咒灵。在这种情况下,测试也失去了意义。顺便提一下,禅院直哉的术式是‘投射咒法’,可以把咒术师概念里的一秒分割成二十四等份,对手要在二十四分之一秒内作出预设反应,否则将被冻结1秒。也就是说,禅院直哉能够压缩时间,令对方产生‘看不见’的错觉。” 也就是说,持有这种能力的人面对对方的攻击,就像在汹涌的流水里以坚牢的礁石制造了“时空”上的间隙。这种能力不是强力输出技能,但人和人的战场,在时机上一秒的失误将会决出生与死的胜败。 春日遥没有拔刀,可即使这样,禅院直哉还是感觉到纵横淋漓的剑招如潮水般冲击着他。家族中有人为了锤炼自己对于对手出招的忍耐力,特意到瀑布下修行,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禅院直哉嘲笑过他只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谁的攻击会像瀑布般汹涌澎湃呢? 但今天他体会到了——根本喘不过气来,根本来不及招架,满目只见星辰光影,眼睛要追踪起来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做出反应了——这还是在春日遥没有拔刀的情况下,村雨带有“斩切”的术式,割开人的皮肤和骨头就像砍瓜切菜那般轻松写意。 如果是十年前那个禅院直哉,恐怕立刻就会被打倒在地。但是,如今的他已经继承了来自父亲的术式,刀光如潮又怎么样,咒术师的强度终究还是要靠天生的术式,没有天赋的人就只能做无用的失败者! 术式·投射咒法发动。 禅院直哉在流水中投出了那块礁石。 一秒的动作分出了二十四帧,禅院直哉毫不犹豫地触碰到了其中最为薄弱的一帧。 春日遥流水般的攻击被强行打断,她被震得倒退着飞出去——不,更像是在攻击过程中被什么未知的法则强行束缚住了。春日遥若有所思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这是你的术式效果吗?” “但是遥她没有老师你这样看清术式本质的能力,禅院直哉也一定不会在她面前公开情报,这么说她可能吃大亏不是么?” “没错,”五条悟摊手,“对咒术师来说,在战场上通过已知的情报来分析得出结论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能力。‘不公开术式’本来就是情报之一。反正现在什么也做不到,不如相信她怎么样?” 五条悟的语气很轻松,虽然说了“什么都做不到”这样的话,但他对于帐内部发生的不可见的胜负似乎非常有信心。伏黑惠只好按捺住自己担忧的心情,随手翻看五条悟扔给自己的小册子。 “老师是特级么?” “没错,不过老师我是最强哦。”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特级咒术师的数量应该很少吧?” “嗯,只有三人,在倒数第二页。” 伏黑惠依言翻过去: “但是册子上只有两位特级,您和九十九由基老师……” “抱歉,”五条悟似乎是稍稍愣了一下,不知是否错觉,伏黑惠看到极淡的伤感之色从他的脸上一掠而过。“我记错了——老师虽然是最强,但是也总有做不到的事呢。所以,在这个时候,还是相信同伴吧。”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叶煎鱼 的《和最强分手之后》最快更新 做不到的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考量 春日遥的拇指擦过自己的眉宇,一丝血痕在皮肤上慢慢浮现。 第三次,这是禅院直哉第三次击退她了,若非她闪躲及时,那把看上去花里胡哨的匕首能削掉她大半块头皮。她很清楚这绝非是禅院直哉的速度快到她的眼睛捕捉不到,而是某种术式的效果。 “怎么样?”禅院直哉得意地说,金色的短发因为汗水结成了一绺一绺,贴在他俊俏的脸蛋上,如果不是眼里的光太过傲慢恶毒,这样甚至还有点惹人怜爱。“我说过,我一定要让你跪在我脚下,你——” “继续吧。”春日遥轻声打断了他的宣言。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坚持仅仅用刀鞘对敌,锋利的刀刃启开,在阳光下折射的光辉甚至让人睁不开眼睛。 “终于舍得用你那宝贝咒具了?我还真当你厉害到要在泥巴里打滚的时候还抱着它呢。”禅院直哉嘲讽道,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春日遥的垂死挣扎罢了。“村雨”附带的斩切之力固然厉害,但当它根本无法命中对手的时候,和小孩子玩弄的铅笔刀也没什么区别。 “一分钟。” “什么一分钟?”直哉皱眉。 “五十九,五十八……” “……春日遥你这个**,你怎么敢这么小看我!”意识到对方是在倒计时打败自己的时间,禅院直哉原本因为术式轻松赢下比试的愉悦再度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只不过是五条悟不要的、被五条家扫地出门的女人罢了,怎么敢这么小看自己!“我可是禅院家第二十六代家主!我是能和他并驾齐驱的人!” 投射咒法再次发动,二十四帧画面在他眼睛里齐平排列—— 要找到春日遥的刀,她敢在自己面前这么狂妄地叫嚣,只不过因为那把咒具罢了,没有那把刀,她就什么都不是! 找到了!禅院直哉伸出手,手指触碰到的画面水波般荡漾,投射咒法一秒僵直机制触动,春日遥紧握着的长刀被他打飞出去,千锤百炼过的“玉钢”坠地,发出铮然的鸣响。 “我说过,你……” 春日遥的唇角突然绽开了一个小小的、极为浅淡的笑花。 “你……” 禅院直哉意识到哪里出了差错,在“投射咒法”的效果发动后的一秒,她本应该是绝对静止的。 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春日遥已经按住他的肩膀,高高地跃起,避开他惊慌之下乱挥的匕首后,女孩的膝盖狠狠地顶在禅院直哉漂亮的脸蛋上。 一击K.O 禅院直哉仰面倒在了地上。 春日遥弯腰拾起村雨,她一开始表示不会用刀,就真的到最后也没有把刀刃指向禅院直哉……倒不是因为什么道义或者慈悲心理,只是这位小少爷看着不太禁打,万一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现在拖家带口,禅院家找起麻烦可真够她喝一壶的。 “喂,直哉少爷。”春日遥毫无同情心地踹了禅院直哉一脚,禅院直哉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脑袋疼得几乎要裂开,加之剧烈的眩晕感、呕吐感,很显然,他再一次被打出了脑震荡。“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小时候你带人打过我好多次,我后来也揍回去了,算是两下扯平。”春日遥以非常不良的姿势蹲在他身边,心平气和地说,“今天是你主动来找麻烦的,还在我面前发表了异常欠揍的言论,我打你一顿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你别找我麻烦了行吗?” “……”禅院直哉艰难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嘶哑,“为什么?” “哦,你是问我怎么打倒你的吗?”春日遥回答道,“其实很简单,禅院的家传术式虽然多,但强力到能让你的父亲可以凭借‘有优秀的后代’而一举登上家主之位的术式也就那么几种,更何况你没有在我面前公布术式,这就证明你的术式是规则类而非输出类——按‘秒’作为单位发动的强力术式,大概只剩‘投射咒法’这一种了。” “在认出你的术式之后,我就只剩两个选择,一,是我的动作比你的1/24秒更快,该说不说,直哉少爷你虽然除了一张脸长得可以外从性格人品上看简直毫无可取之处,但是速度还是不错的,我的肉*体素质还没强到比你快24倍。第二点嘛,”春日遥亲切地说,“你判定‘一秒’这个时间的概念来自于你自身的定义,而非基于原子稳定振荡频率的精准计时……故意激怒你、数数,就是扰乱你对时间概念的判断。” 其实要干扰人体对时间的定义没那么简单,春日遥在和他接触的瞬间全力干扰了他体内的激素水平,在人体出于激荡变化的时候,对于时间的感知力会被无限弱化。 禅院直哉对于一秒的判断大约被延长到了3秒左右,也就是说,春日遥只要比他的八分之一秒更快就行了。 这还是基于禅院直哉是个意志力薄弱的人、很容易受各种因素影响的前提。 这个就没必要让禅院直哉知道了。 恶毒又傲慢的小少爷还是蠢一点更可爱些。 春日遥起身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从口袋中掏出一颗棒棒糖,拆掉包装后塞进嘴里,她不太喜欢甜食,但这个时候吃点甜的更能补充能量。 “你们这个‘帐’什么时候才能散掉啊,”春日遥含混不清地问。“我等会儿还有别的事,你们家出不出误工费?” 禅院直哉从喉咙里呜咽了几声,这样他更像一只被暴揍后的、毛发湿漉漉的金毛小狗了。春日遥的面孔在他眼里一时清晰、一时扭曲,这是脑部受到重击后的后遗症……他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却又什么都未能理解。以至于春日遥突然俯身过来慷慨地对他伸出那只莹白柔荑时,他仍是一脸木然……甚至因为春日遥粗暴拉拽导致的震动,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真遗憾,看来直哉少爷没有能够继承老爷子您的酒量啊。”他听到那个女人恬不知耻地说道。 看到直毘人走进“帐”的时候,春日遥或多或少是有些惊讶的。 禅院家的本家在京都,作为一家之主,禅院直毘人要坐镇在本家,鲜少外出执行任务。今天在这个小小的游乐场,见到禅院家两代当家,可真是件稀罕事。 “春日小姐,看到你们年轻人感情融洽,老夫我也甚是欣慰啊。” 这只老狐狸。 春日遥暗暗腹诽,禅院直哉明显是被自己打的神志不清,但她胡编乱造说他是喝醉了酒自己摔倒,禅院直毘人居然也认下了。该说对方老谋深算还是对这个唯一的嫡子不太在意呢? “我接下来还有点事,如果老爷子没有——” “春日小姐,这一段时间惠一直承蒙你照料了。” 真正的戏肉来了。 “惠是我的养子,也是我唯一的亲人,谈不上让老爷子您在这里拜托我照料——” “说到这个,”禅院直毘人微微一笑,“能问问春日小姐为什么想着要收养惠吗?” 这件事是五条悟一力促成,禅院直毘人是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春日遥索性也就跟他打起了太极: “惠年少失怙,人呢又聪明伶俐,是个好孩子,让我一看到就起了做他母亲的心思……” “禅院家还有很多聪明伶俐的好孩子,生得也都是玉雪可爱。”禅院直毘人说。 春日遥眉峰一振,这个老头子不会是打算让自己改去收养禅院家的其他孩子吧? “我的意思是,我禅院家生下的孩子都很可爱。春日小姐正当韶龄,说起来也是我们御三家出身,有没有考虑过,嫁到我们禅院家来呢?”直毘人一脸自然地继续说,“惠自然也会跟你一起到禅院家来……”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怎么,禅院老爷子是已经把哪位大人的侧室之位为我空出来了吗?”想到了之前禅院直哉的胡言乱语,春日遥不由得一哂。 “侧室之位怎么配得上春日小姐您的身份呢,看起来您和直哉的关系不错,直哉至今没有婚娶,也没有招惹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春日遥这下是真的被惊讶到了。她扭头看了一眼被她随手扔到长椅上半死不活的禅院直哉,他现在才勉强恢复到能够直立坐起来——对方眼中全是震惊,脸色阴晴不定,显然,直毘人说这话前没有和自己的儿子打过商量。 “瞧您说的,以直哉少爷的美色,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 她的话被巨大的碎裂声打断了,基于禅院之血构造的“帐”被某个人从外部以暴力生生打碎了,模糊不清的结界逐渐褪去,身材颀长的男人一手抱着个刺毛的小男孩走过来,他摘下了自己一贯戴着的特制墨镜,神色介乎不高兴和不耐烦之间: “遥——”他拖长了语气抱怨,“你也太慢了吧,我和惠都要饿死了。”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叶煎鱼 的《和最强分手之后》最快更新 考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姿色 “诶?惠你就饿了么?”春日遥有些疑惑。之前在摩天轮上他吃了超规格分量的零食和可丽饼,哪怕是去初次祓除了咒灵,也不该在不到一个小时内消耗得干干净净。 “不……呃,有一点吧。” 伏黑惠只觉得场景有一点微妙的诡异。 就在刚刚,面对禅院家血统铸造的帐,声称“老师虽然是最强但也有做不到的事”并一脸伤感的五条老师比了个射击的姿势,然后雾气般萦绕的结界就在他指尖化成了漫天的星辰。而“帐”内部本该陷入艰苦打斗的春日遥正以一副混不吝的姿势嚣张地坐在长椅上,她身边是低着头鼻青脸肿的……禅院直哉?伏黑惠花了点力气才辨认出他确实是自己那个嚣张跋扈的堂叔,而站在一旁的老者他也认识,禅院家家主,禅院直毘人。 这个搭配怎么看怎么诡异,于是在老师的暗示下,他违心地表示了自己现在确实有点饿。 “哦……”禅院直毘人在短暂的惊诧后,展现了他作为御三家家主见惯风雨的大将风度,他干笑了两声把之前的事敷衍过去,满面春风地冲他们两人打招呼,“这不是悟和……惠么?好久不见,你长这么高了。” ……其实距离五条悟把他带出禅院家,也不过半年时间而已,虽说小孩子们长得快,也绝对到不了发生什么天翻地覆变化的程度。 伏黑惠很礼貌地对他点头示意: “直毘人大人,下午好。” “我和你的祖父可是亲兄弟,你还是喊我爷爷吧……”禅院直毘人微笑着轻抚他的三撇小胡子。 “行了,超市前的摇一摇小游戏到此结束,我们走吧,遥。”五条悟一把拉起春日遥,“听说前面有超大份的冰淇淋火锅售卖,我们去吃那个吧。” “……五条悟。” 一直不发一言的禅院直哉突然抬起头来,缭乱湿透的金发向两侧滑落,他一直颇有风情的、微微上挑的凤眼此时眼眶发红,活似从玛丽苏文学里走出来在的买醉总裁或者更糟糕的文学作品里面发生了糟糕事情的糟糕形象。 五条悟回头一瞥,颇有兴味地“诶”了一声,而春日遥心中却咯噔一下,她隐约猜到了禅院直哉要干什么……但显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强又怎么样,还不是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就在刚刚,大庭广众之下,就不顾廉耻地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白脸打情骂俏……” 头好痛,浑身的骨头也好痛,也许是断掉了……这女人下手还是这么狠,但也是在挥刀的时候,还是那么像一团燃烧的火…… 奇怪,为什么要说还是?父亲来了……真糟糕啊,以前建立起的为了继承家主之位的努力又要重新开始了……父亲在说什么?真是些蠢话啊,春日遥那样的女人,怎么会愿意嫁到禅院家做侧室? ……正室?她可是连生得术式都没有啊? ……春日遥是怎么回答的? 水波般扭曲、模糊的声音在那一刻突然清晰地撞进耳膜里。 “以直哉少爷的美色,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 禅院直哉抬起头来,那一刻春日遥的长发在风里飞扬起来,在午后阳光的映衬下,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烈火焰。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和春日遥真正初遇的画面。 初次来到同为御三家的五条家的小少爷虽然被下人们叮嘱了无数次来访的重要意义,但从小被娇生惯养的他哪里受得住管束,五条家的人见他坐不住,就叫了几个下人带他到院子里随意地逛起来。 可惜,五条家和禅院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大大的院子,精致又乏味的山水,穿着打扮和长相都一模一样的下人……虽然是从京都来到了东京,但看上去也只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觉得索然无味的禅院直哉打算离开。 红发的小女孩就在这个时候撞进了他的眼睛里,她站在池塘边高高的石头上,在萧疏的山与水与庭院里,她头发和眼睛的红色就像是春天初绽的绯寒樱,点亮了整片黑白的画卷。 “直哉少爷?直哉少爷?”下人在他耳边呼喊,他回过神来,掩饰地咳嗽了两声,指着那个小女孩问: “那是谁?也是你们五条家的人么?”他想了想自家那些叔伯面对女人的样子,又装模作样地补充道,“虽说算不上什么上等女人,但也有点姿色吧。” 下人回答他: “那是悟少爷的未婚妻,春日遥。” 和五条悟比试时,他看到春日遥就站在场边,只要打败了这个一副臭脸的五条家少爷,这个五条少爷的未婚妻怎么也得高看自己一眼吧,禅院直哉这样想道,然后他就被碾压了,无情地。 而那个拥有“六眼”的臭小子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一脸平淡地对站在场边的春日遥说“我们走吧”。 禅院直哉感觉有火焰在灼烧自己的颅脑,眼前一时是那个被五条悟带走的小小的春日遥,一时是被抓住手腕的、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成年女孩……明明、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还在纠缠不清…… 虽然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但他还是听到了自己僵硬嘶哑的声音,恶毒得就像毒蛇在嘶嘶吐着信子: “……不仅在大庭广众下就和别人做些不知廉耻的事,还在电话里调情呢。” 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春日遥……她上前一步捂住了一脸震惊的伏黑惠的耳朵,这话可不是小孩子该听的。 “直哉少爷,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春日遥一脸严肃地指正他话中的谬误,“我可没有在电话里和人调情。” 如果在饮品店捏了18岁DK的下巴勉强还算是打情骂俏的话,那刚刚她的电话可是打给伏黑惠的,脑补也要有个限度。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少爷是发疯了么?他明明知道她和五条悟的婚约早在四年前就作废了,这话说出来其实连羞辱的意味也很有限,就是纯祖安而已,除了惹怒五条悟外没有任何意义。 “直哉,我看你是有些发昏了,这边的任务也不用你执行了,现在立刻回京都,回去后和我到家族神社去好好思过一段时间。” 禅院直毘人也反应过来,大声斥责自己的儿子。其实他心中也相当惊讶,这个儿子的性格他是清楚的,生平最在乎的就是禅院家主的位置,就算自己这个当老子的立刻死了,他恐怕都要一脸狂喜地准备登基。 对其余的事情,他都不太关心……哦,还要加上个甚尔。总之,在这里拿些捕风捉影的话惹怒五条悟没有任何好处,这个男人虽然年轻,但确实是自己都要仰望的存在……这样就更加显得像是失心疯了。 莫不是因为输给女人所以精神崩溃了? 即使是这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能捞还是要捞一把。所以他立刻说了些要带禅院直哉回京都本家惩罚的话,也就是想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禅院直哉语言攻击的对象显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的意思。 不过五条悟的表情倒也谈不上多生气,语气甚至比他平时的态度还温和了些: “禅院老头,先别急着带人走,我这边还有几句话要说。”他又补了一句,“放心,不会少什么零部件的。” ……那就是要打一顿了。 那倒还好,咒术师的体质强度远超常人,只要先请好医生等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于是禅院直毘人点点头: “那老夫就先去寓所了。”虽然不常住东京,禅院家在东京当然也有几处产业,在路过春日遥身边时,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春日小姐,老夫之前的话……” “您说的话我会考虑的。”春日遥说。 “遥,你和惠先去刚刚说的那件店吧,我要一份巧克力冰淇淋。”五条悟说。 “我知道了。”春日遥拍了拍伏黑惠还处于怔愣中的小脸蛋,“惠,我们走吧。” 禅院直哉满脸惊恐地看着五条悟。 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淋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清醒了起来。 如果说全咒术界排一个“最不能惹排行榜”,打五条悟出生以后,他一定常年高居榜首。糟糕的性格、强大的实力……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不敢在他面前轻举妄动。 不过他刚刚是说过不会少什么零部件吧? 只是打一顿……也还好?禅院直哉抱住了头。 但等了也许有好几分钟,想象中的痛殴迟迟没有落下。禅院直哉偷偷地抬起头,却看到五条悟摘下了特制的墨镜,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 作为曾经和五条家有世仇的禅院家的继承人,他对于“六眼”的了解比一般咒术师更多一些。 那双洞悉一切的“六眼”即使隔着屏障都能视物,只是看到的是由咒力分布组成的立体图像。而直接注视时,更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就能完成对人和物体的全方位扫描……而五条悟足足盯着自己看了好几分钟,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还真不像是对着个活人,而是对着某件摆在货架上待沽的商品,审视着它的色泽和纹理。 禅院直哉感到一阵恶寒。 “再对我的东西伸手,我就把你的手脚都砍下来。” 五条悟平淡地说。正是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太过平淡,一点疯狂的意味都没有,禅院直哉过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大量的汗浆一瞬间分泌出来湿透了他的脊背。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叶煎鱼 的《和最强分手之后》最快更新 姿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情人旅馆 “五条老师好像有点生气……”伏黑惠迟疑地冲着牵着他手的春日遥说。虽然春日遥当时冲过来捂住他的耳朵,但他还是听完了全程,包括“五条悟的女人”和“打情骂俏”等等,虽然之前就猜到自己的养母和老师关系不简单,但现在这走向已经完全超脱了他的认知。 “……多少有点吧,很正常,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是非常侮辱性的指控。” 春日遥一脸沧桑地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但凡说一个男人头上带点绿,就成了最严重的侮辱性词汇。不过伏黑惠现在还小,还是别这么早介入大人的肮脏世界比较好。 而且春日遥有点心虚,禅院直哉虽然一直是个蠢货,但是二十年活得好好的,也不至于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神经——她为了削弱禅院直哉对于“时间”的感知度,在一瞬间调高了他身体内的十几种激素水平,随即又把他打成了脑震荡。在没有她蓄意调整的情况下,这些类固醇和氨基酸衍生物在他身体里被代谢出去还要好一会儿时间,也就是说他那会儿被上头的情绪支配了……不过春日遥也没想到禅院直哉对五条悟的积怨那么深,那火气居然直冲着他去了。 伏黑惠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春日遥在说什么,但是总感觉老师生气的点和她理解的不太一样…… 不过五条老师没有发脾气,想必也没什么大事吧。 这样想着,伏黑惠冲着站在网红冰淇淋火锅店前方的辅助监督打了个招呼: “井上先生。” “遥,这是刚刚我执行任务时帮我布下‘帐’的辅助监督井上岩次郎先生。”伏黑惠向着双方介绍,“这是春日遥……” “其实我和春日小姐也是老相识了。”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笑着挠挠头,“那时我连布下‘帐’都还不会呢,看到身为咒术师的大家执行任务的身姿还被吓了一大跳。” 春日遥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在她还在高专读书的时候,一年级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四人集体执行任务,就是井上岩次郎担任的辅助监督。那时他才刚入行没多久,不仅什么都不会还被他们试探了一番。 现在七年过去了,对方也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辅助监督了啊。 “咦,五条先生没过来吗?”井上左右张望,“他还特意让我提前预定了超大份的冰淇淋火锅呢。” “那我们先进去吧,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春日遥说,“井上先生是一直和悟配合做辅助监督吗?” 咒术师们一般都有自己比较熟悉的辅助监督,这样执行起任务来配合也更默契一些。如果他一直在五条悟身边做辅助监督还能保持发量浓密和精神健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了。 “这倒不是,一直常任五条先生辅助监督的是才从高专毕业一年的伊知地洁高。” “是伊知地啊……”对这位低他们两级的学弟,春日遥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虽然那时她待在学校里的次数已经屈指可数了。 井上岩次郎有点感慨地说: “虽然今年才二十岁,但却是我们都要尊敬的优秀辅助监督,能够游刃有余地在五条先生和学校的高层之间平衡关系。” 春日遥也有是肃然起敬: “那确实很厉害。”这活计简直相当于打三倍份的工,伊知地学弟在读书的时候其貌不扬,没想到在参加工作以后却能担当起如此艰巨的任务,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啊,不过大概是伊知地监督今天有事吧,所以五条先生指名让我过来,”井上笑着说,“幸亏只有这么一次,要不在五条先生面前,我的心脏和发量都会变得相当不妙的。” “我去趟洗手间。” 春日遥摸出手机,发现自己收到了新人同事的视频连线和一大串求救的文字。原本不打算处理的,但又想起这小姑娘上班第一天送给自己的配了可爱造型的饭团和厚蛋烧,不禁叹了口气,接通了视频连线。 不是什么太麻烦的问题,大约二十分钟后,春日遥返回餐厅。五条悟已经回来了,笑容灿烂地冲她招手: “遥,你好慢啊。” 这……刚刚去打了禅院直哉一顿也不至于心情好成这样吧?春日遥心中疑惑,仔细打量了五条悟一眼,却发现对方脸上带着丝极浅淡的红晕,而面前则是吃了一大半的阿芙佳朵……春日遥随手拿起玻璃杯一嗅,立马变了脸色。 “抱歉,这边的饮品都是备注无酒精的,麻烦帮我看看这边是不是在阿芙佳朵里加了力娇酒。”春日遥立刻叫来服务员询问。 小姑娘大概是个打工的中学生,看她面色凝肃,不禁也有些慌张,连忙去后厨查问情况。期间五条悟还非要伸手拿她手中的杯子两次,被她“啪”地一下打下去了。只能说无下限确实是个智能的好东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把她的触碰识别为攻击,春日遥往他脸上试了试,手掌心一片灼热。 这如果不是喝了酒精饮品,就再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服务生小姑娘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手里还拿着小药箱: “抱歉,刚刚制作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一点杏仁酒,这位先生是酒精过敏么?药箱里有抗过敏的药。” “不,就是纯粹酒量差而已。”春日遥弯腰架起五条悟,冲着目瞪口呆的井上岩次郎解释,“他的酒品和酒量差不多,这里人太多了。”人越多,意味着六眼被动接受的“消息”越多,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会被判定为攻击。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 井上岩次郎虽然不知道五条悟的酒品差到什么程度,但看着这位春日小姐已经如临大敌到仿佛马上就要初号机暴走东京都沦陷的表情,也立刻严肃地回应: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 “不,帮我照顾下惠就好了。” “我没事,遥你先去照顾五条老师吧。”伏黑惠体贴地说。“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 “嗯,不会太久,”春日遥朝外边张望了一眼,“我记得刚刚走过来时,路边有家酒店,我先把他送过去休息下,很快回来。” “……好的。” 伏黑惠拿勺子搅拌自己面前的热牛奶,看着满脸古怪的监督,有些不解: “怎么了,井上先生?” “不,没什么。”井上坐下来,“我好像记得……路上只有一家情人旅馆?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为您提供大神 一叶煎鱼 的《和最强分手之后》最快更新 情人旅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