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向朱元璋直播朱棣会造反》 1. 第一章 一通电话打到了家里来,电话那头,妈妈老生常谈地提起了结婚问题。岁晚今年29岁,差1岁就迈入“老大难”的30大关,原本年轻时候为了生意不怎么管孩子的父母也仿佛在瞬间觉醒了人父人母的职责,三天打一通电话,要么催婚,要么介绍相亲对象,大多数时候还是两者结合,双重打击。 岁晚被催得烦不胜烦,深觉自己正被配种。几次以后,已经学会了电话过来,就把电话放一旁,自己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比如现在,她就正将自己刚刚做好的视频上传网站。 她进入视频界刚过一年,做了不少视频,但现在视频一块竞争太过激烈了,她做的那些视频都泥牛入海,没有结果。如今她新注册了一个视频号,希望混点新人福利。 所谓树挪死,人挪活,换个新号,说不定有个新气象。岁晚暗暗盘算着,至于妈妈电话里“找个有钱人结婚,以后就不用辛苦”的话,早被她屏蔽在耳朵外。就算能听见,她也只会嗤之以鼻。 现在的婚姻制度,保护的可是有产者。与其期望婚姻保护自己,不如期望财产保护自己。 后台上,视频的上传已经从99%变成100%,当上传成功的那一刻,跳出了密密麻麻的合作协议。 都是资本家的霸王条款罢了。 岁晚在心中骂骂咧咧,懒得细看,直接点了同意。这时,她再看自己已经上传成功的《盘点历史上那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皇帝们》,双手合十: 搞男人哪有搞事业香,我的视频,要努力前往星辰大海啊! * 明洪武25年,1392年。 停灵的大殿之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嚎声,那是由一位穿着麻衣孝服、头发花白的老人口中传出来的。 这个伏在棺材上,哭泣得快要死掉的老人,并不是他人,正是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 开局一个碗,从南打到北,作为唯一一个乞儿出生,唯一一个从南方起兵成功,打下不世基业的帝王,朱元璋无疑是雄才大略的。 可是这个时候,嚎啕大哭的他,不是明朝的皇帝朱元璋,仅仅是一个痛失爱子的花甲老人。 自他登基以来的25年中,他的爱孙朱雄英死了,他的爱妻马皇后死了,如今他的爱子,也先他一步,躺在这冷冰冰的棺椁之中! 这一切,如何不令他痛彻心扉,爱子的死亡,又勾起了爱妻与爱孙去世时候的痛楚,在这个刹那间,他恐怕真实地在想: 江山又如何,江山也不能抵消他的丧子之痛。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多么剧烈啊,上天如果非要带走一个人,带走的为什么不是我,而是我的儿子。我宁愿用自己换回标儿! 停灵殿中,除了悲痛欲绝的朱元璋之外,还有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一众儿子,还有由吕氏率领的朱允炆,允熥及其他孙辈一起守灵。父亲的哭嚎太过伤心,朱樉硬着头皮上前劝慰道: “父皇,大哥既然已经走了,您也要保重身体,大哥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您这么伤心啊!” “你让我不要伤心,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伤心。”朱元璋却大怒而起,指着朱樉喝道,“逆子,你大哥死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你心中是不是早有妄想,就想等着你大哥一命呼呜了!” 朱樉顿时跪下,连说不敢。 朱元璋一腔悲怒无处发泄,又指着其他儿子说:“你们一个个的,知道你们大哥病逝的消息之后拖拖延延,花了不知多少时间才从封地赶过来,你们在怕什么?怕咱把你们送下去陪你们大哥吗?来了还不愿尽心,亏你们大哥对你们这么好,他真是白养了你们一趟!” 众王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一阵欢快的音乐声突然传来。 肃穆灵堂之上,竟然传来如此这等靡靡之音,左右内侍连忙大喝:“放肆,是谁如此大胆?” 旋即,一道光芒自朱元璋背后亮起,那是朱元璋的背后,也是朱标的棺材之地。 众人大惊失色,众王连同内侍,一起将朱元璋簇拥其中,吕氏也连忙将允炆允熥揽在怀中,又把其余子女挡在身后,朱棡对着光幕,颤巍巍说一句: “莫、莫非是大哥诈……” 这位一度伤心失态的老人却在短暂的错愕后狠狠甩开众人的包围,半点不害怕,他又怎么会害怕一生喜爱的儿子,朝着棺材上升起的光幕疾呼说: “标儿,是你吗?是你来找父皇了吗?你是不是舍不得父皇?你有什么话要对咱说吗?地下冷不冷,饿不饿,缺什么你告诉咱啊!” 这哪里是朱标舍不得朱元璋,分明是朱元璋舍不得朱标,可若是大哥真的显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哥还在时,每每父皇大发雷霆要杀人,就是大哥灭的火。 一时间,灵堂之内众人心思各异,虽然还有三分畏惧,却不乏几分期待,期待仁厚的大哥真能在死后也睁眼看看兄弟们的处境,从地府回来,再劝劝他一不高兴就要打要杀的老爹! 可那光幕并未回答,一时之间,只有欢乐的音乐在继续。 朱元璋一时狐疑,又唤道:“夫人,雄英?” 这时,那明明灿烂,煌煌烈烈的光幕一晃,变成白底金字,上边的字缺横少竖,但勉强能够辨认,更别说,同时有一道清澈的女声响起来: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山夕,今天这期视频,让我们来《盘点历史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皇帝》】 “父慈子孝?” “兄友弟恭?” “盘点历史?” “皇帝?” 大家都一阵阵愕然,这些字眼他们都懂,但连起来却半点不明白,虽然不明白,却也知道,如今的情况好像和他们所想的大哥诈尸不太一样。 朱元璋先是悲痛,再是激动,如今又添失落,不禁一个踉跄。 内侍也不乏聪明人,连忙说:“皇上,异象就在太子棺上,虽然不是太子显灵,可也跟太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许是太子登了仙班,传下仙兆。” 这时,光幕里再度传来声音: 【今天我们就来说说,洪武大帝明太/祖之后的永乐大帝明成祖。】 那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 恰如一阵无形狂风,将灵堂众人吹得东歪西倒。 2. 第二章 先前的话听不懂,这句话却听懂了。 明太.祖自然是老爹朱元璋,那作为朱元璋之后的成祖会是…… 灵堂里的儿子孙子不禁浮想联翩,大哥死了,伤心是真伤心,都说长兄如父,尤其是这位“父亲”,比真正的父亲靠谱多了,真能处,有事他真挡着! 但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如今大哥病逝,储位空悬,偌大江山,万万子民,总不能没人继承吧?只是天威难测,老爹太强,大家都不敢说而已。 内侍们脸色煞白地跪下了,皇子们没有跪,但老老实实站着,缩着脑袋鹌鹑一样,一双眼睛,一时瞟向光幕,一时瞟向朱元璋,被光幕上溢出的光一晃,透着些蠢蠢欲动的狡猾。 朱元璋勃然大怒,气得将手中拐杖丢向光幕: “咱还没死呢!就这么惦记咱屁股下的椅子?” 那拐杖穿透光幕,光幕一颤,朱元璋的心也跟着一颤。朱标还活着的时候,父子两也常常因为政事发生争执,随手拿笔墨纸砚甚至坐下椅子砸过去,都是日常操作。 当然朱标也是身手敏捷,闪避满点,反正不会傻呆呆站着任他砸,边跑还边回嘴,那道理一套一套的,真是气煞人也! 你那么多道理,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吧! 咱还没死呢! 寄予厚望的儿子却死了…… “孽子,活着的时候不为咱争争气,死了却来搞这一出,又有什么用。”朱元璋嘴上喝骂,语气却软了下来。 旁边的内侍多精明啊,赶紧躬身过去,将朱元璋丢出的拐杖捡起来,等再路过升起光幕的棺椁时,他不禁敬畏又羡慕地偷瞥一眼。 帝王天命,就是如此吧!与天命如此之近,他也不免想入非非: 天命是皇帝的,但皇帝也要有伺候的人,我只要足够努力,等到皇帝归天了,岂不是也能跟着去天上享福?啊呀,这就是那些读书人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拐杖回到朱元璋手中,朱元璋冷静下来,又将刚才听见的声音放在心里琢磨琢磨,突地狐疑: “太.祖之后为什么是成祖?” 光幕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 【太.祖之后为什么是成祖?这是一个好问题,我们都知道,“祖”,是开国皇帝的尊号,余下再优秀的子孙,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一般也只能称宗而非道祖,否则便与礼法不合。】 “难道是底下的文官文盲?”朱樉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文盲?你文盲还差不多。朱元璋冷哼,文官的坏心眼子多了去了。 “汉世祖。”朱棣谨慎说出一个名字。 汉世祖刘秀!朱元璋心头一震。是啊,还有这种可能,王莽篡汉,汉世祖力挽狂澜,再续汉朝国祚,于是被尊称为世祖! 标儿之所以传来消息,莫非就是看到了后来会发生种种腥风血雨,因而提前来提醒咱? “好啊,好啊。”朱元璋怒极反笑,“是咱心太软,刀子不够利,竟然叫他们躲了过去,乱了我大明江山!” 你心太软个锤子。儿子们不禁腹诽。倒不如说杀得太多吧…… 当然这话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敢这样说还闪躲绕柱的人,已经躺在了面前棺材里了。更别说当时大哥还有神器‘负子图’,老爹一暴怒,大哥就擎出这随身携带的负子图,消天威于无形。 那么,谁是明朝的“王莽”? 蓝玉!朱元璋心中闪过这个名字。这厮骄横,不止侮辱元主妃,还因为城门开门不及时,就率兵攻打城门,真是岂有此理。标儿在时,倒不是不能留他一条命,现在标儿走了…… 但朱元璋转瞬又疑虑起来。 蓝玉虽然掌兵且骄横,但这么骄横的人,真的会是王莽吗?就算没有标儿的警示,难道咱会放任蓝玉吗?蓝玉可是咱点名簿上的头号名字! 标儿啊标儿,你赶紧说说这“王莽”是谁,咱这就把他九族都给送下去。 朱元璋惦记着“王莽”,其他儿子孙子惦记着“成祖”,朱樉仗着自己最大,贼兮兮开口说:“爹啊,看这样子,您也是马前失蹄,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需要孩儿们来给您收拾江山啊。” 朱元璋心中大为不爽,斜眼看这群龟儿鳖孙:“成祖!成祖就一定是你们吗?” 大家噎住。 爹您不能想点儿子好? 朱元璋心烦意乱,看着周围的子孙,神经突突,疑窦重重,觉得无论是谁,都有奸人野心之相,一会后,目光不禁又看向朱标,光幕之下,朱标的面容柔和安宁,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正酣然熟睡般。 心中漫溢的悲伤苦痛似乎被这面容安抚了些,多疑暴戾,也被冲散开来。 他喃喃道:“不孝子,你倒是快活了,却留咱来受苦。还算你有点良心,升了仙班,没忘了咱,没忘了朱家江山,知道给咱发来些消息,让咱不至于为你肝肠寸断!唉,怎么就你的消息,没有夫人和雄英的消息啊!” 可他也知道,朱标传来的消息非同小可,不止家事,更是国事,打叠精神,继续关切。 这回光幕却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自顾自往下说: 【事实上,永乐大帝原本的庙号不是成祖,而是太宗,成祖是嘉靖帝给永乐大帝改的庙号。其根本原因,也是出身小宗的嘉靖帝,为了达成政治上皇权巩固的目的而更改的。明代太庙的位置是有限的,就九间房。一旦皇帝超过九,就要有倒霉蛋被挪窝。嘉靖想让自己的父亲进入太庙,势必要挪出一个牌位。但他又不想将永乐大帝的牌位移走。因为只有永乐大帝在,而且作为开国法统的存在在,他们这一系的子孙才名正言顺。因而嘉靖帝便给永乐大帝改宗作祖,将他留在了太庙之中,万世不祧,以表示他的后代子孙,都拥有皇位的继承权。】 众人一听,之前的金戈铁马,扶厦将倾,纷呈想象,一时作鸟兽散。 朱元璋却在琢磨:也是小宗出生,也是,小宗…… 【当然,得失得失,有得有失。嘉靖改了永乐大帝的庙号,把永乐大帝永远留在太庙,让自己成了正统,也随之把永乐大帝撂在当场,将其谋朝篡位的事实给点出来了。】 谋朝篡位! 狂风刚过,闪电又来。这成祖居然是谋朝篡位篡来的! 朱樉被电到般跳起来,狠狠瞪着自己的弟弟们:“好啊,兄终弟及,大哥死了,便是我了。爹还在呢,有人敢谋我的朝,篡我的位……” “爹还在呢!”朱元璋冷冷重复,打断朱樉的话。他心中重石轰然落地,溅起一片尘埃。成祖篡位而上,在刚刚说嘉靖的‘小宗’时便有端倪,如今不过得到验证。 让朱樉当太子?他有想过。但这龟儿,倒行逆施,作恶多端,真不似他与夫人,若让他做太子,天下百姓岂有好日子过,朱家江山,又怎么万万年永继? 朱元璋冷哼一声,怀疑的目光四下扫射,成祖是谋反的,谋反的人是……他的目光如钉子一般钉在朱棡身上。 朱棡曾经藏了兵器在五台山,又多有僭越之处。当时朱元璋就要兴兵讨伐了,是朱标长跪在朱元璋面前力保朱棡,这事儿才过去。 朱棡慌出一脸汗,赶紧跪下,指天立誓:“自从太子哥哥舍力保荐,父皇放过儿子之后,儿子再也不敢了,儿子早已改过多年了,父皇明鉴啊!” “不是你,还是谁?” 朱元璋嘴上说,目光却斜眼看向其他孩子,哪个都有可能!不过篡位篡位,总有一个正统,成祖是篡位,那他原本属意的继承人,又是谁? 朱元璋不禁扪心叩问,标儿啊标儿,如果你还在,咱又岂会为了这件事烦恼,如果你还在,哪个龟儿你弹压不住,哪个龟儿敢谋朝篡位! 当然,他也在想,标儿是不是给的消息太多了?说说篡位的成祖也就罢了,怎么还说到了不知几代孙的嘉靖?咱虽想千秋万代,也难管到这么远以后的事情啊。 但他旋即又深信不疑: 肯定是标儿一心里都是咱朱家江山! 光幕又响: 【不得不说,嘉靖帝多少有几分太.祖洪武大帝的风范,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不止改了永乐大帝的庙号,还把永乐大帝的谥号也改了,原本的‘体天’变‘启天’,‘广运’变‘肇运’,意思也从继承变成了开创,把永乐大帝撂在谋朝篡位的牌子上不提,还往上狠狠钉了两颗钉子,可谓为了自己的正统,不惜祖宗的谋逆。】 不肖子孙…… 在场的皇子皇孙们,难得同思共想,现在他们都从震惊中觉出味儿了,成祖是篡位,而大家又都不知道成祖是谁,那岂不是谁都有可能是成祖?也就意味着,这不肖子孙可能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后裔。 他们不约而同想:虽然要被移出太庙,但我还是觉得太宗声名更好一点。 【毕竟无论是唐朝的玄武门之变,还是宋朝的烛影斧声,当事人都是当时朝代的太宗。】 他们:对啊对啊! 【这就是因为,越是谋朝篡位,越需要礼法支撑。】 他们:啊咳咳。 【可能这也是永乐大帝后来很爱在史书上凸显自己非常受到洪武大帝钟爱的原因吧。人性就是,越缺什么,越想炫耀什么。】 众人:又得知了一条线索,成祖不受父皇宠爱! 但是皇子皇孙们心中盘点一番后,突然沉默。 谁受父皇宠爱?太子哥哥。 谁不受父皇宠爱?太子哥哥以外的…… 朱樉这时候有点纠结:我受父皇宠爱吗?我不受父皇宠爱吗?和太子哥一比,我确实不太受父皇宠爱吧! 朱棡心中泛起波澜:自从谋反事情之后,他一向不受父皇待见,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朱棣没想什么。他盯着柔亮的光幕和光幕下的棺材,眼神似乎轻微闪烁。 【比如就有这样的记载,说有天洪武大帝在打猎,诗性突发,说了句‘风吹马尾千条线’,让太孙和燕王对句,太孙说‘雨打羊毛一片毡’,燕王却说‘日照龙鳞万点金’,洪武大帝听完之后便沉思起来,觉得太孙对的虽然工整却不够有气派,唯独燕王对的,深得他心。】 风已过,雷鸣轰。 如今是地动山摇天塌地陷了。 一个太孙,一个燕王,让许多人刚刚浮起的妄想霎时破灭,天堂刚见,转入地狱,呜呼哀哉。 3. 第三章 当谜底真正被揭开的瞬间,朱元璋心跳如擂,面色涨红,花白的头发与胡子,亦在微微颤动。 他一时没有说话,在场众人却同时大惧。 朱元璋是好父亲,好祖父,朱元璋也是大明朝的皇帝,多少征战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老朋友,老伙计,他一言不合要杀,莫须有,也要杀。为什么?为了他的疑心,更为了朱标。 把木头上的所有刺拔了,木头就能握在手中不再扎人。这天下,也就能轻轻巧巧,稳稳妥妥地落到朱标手上了。 现在,知道了朱棣要造反,他会不会杀?他当然会杀!他为什么不杀!这江山,是他留给朱标的,朱标死了,他又放弃了其他所有血脉相连的儿子,将其留给朱标的儿子,朱允炆! 朱元璋多么爱朱标啊。朱标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尸山血海里趟出来,打败无数怪物取得天下的男人,头发白了,胡子白了,糊涂到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当时他便差点跟着一起去了。 他挺了过来,因为此时的大明,已经没有了朱标,不能再没有朱元璋。现在,朱标在天有灵,告诉了朱元璋,未来朱棣会造反,会毁了他一番深切的爱子之心。 朱棣完了。 微风吹过灵堂,纱幔轻晃,火苗簌簌而动,随众人目光一同晃动,烛影在动,斧声将来。只等朱元璋一声令下,朱棣就要被擒拿扣押,随后就会被明正典刑。 那些如刀似剑的目光集中到朱棣身上,朱棣僵在当场,这会是他人生最危险的时刻吗?不一定,但是如果过不去今天,他肯定就没有明天了。 大脑此刻一片混乱,兴奋有,恐惧也有,正如灵堂虽然满满当当都是人,虽然每个人的眼神都如此幽微险恶,但他一下子就分辨出朱允炆和吕氏的眼神,恰如乱军之中,他一眼便见到敌军主帅。 朱允炆是太孙,太孙终有一天会成为皇上,太子妃也会跟着变成太后,他们将站在帝国的最高点。 在听见朱标的消息之后,他们无疑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而后,肯定就是无边无际的怒火,朱棣抢走了他们的东西,他们恨不得立刻将朱棣挫骨扬灰。 但他们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愤怒。未来的皇上不是现在的皇上,能决定朱棣命运的,只有现在的皇上。 而能够改变现在的皇上的决定的,只有躺在棺椁里的朱标! 危机之间,朱棣就像他当将军时找到胜利之路那样,迅速找到了绝境中的生机。他大叫一声,扑向光幕下的棺椁:“大哥,救救弟弟!” 朱樉一听,阴阳上了:“你自己造反逼死了大哥的孩子,还让大哥救你?” 这正是朱棣想要听到的话,朱棣立刻接上:“三哥造反,大哥就求情;我造反,大哥为何不愿为我说情?大哥仁厚,天下皆知,二哥不要抹黑大哥的名声!” 朱樉气歪了鼻子。好家伙,明明是你掘了大哥的根,却说我抹黑大哥的名声!就是大哥死了,不能跳起来抽你,不然抽不死你! 朱棡也赶紧抗辩:“我只是在五台山藏了点兵器,行为僭越了点,和你的性质一样吗?你可造反成功了。” 不止成功了,还被尊为成祖。其余人想,个个嘴里含颗柠檬,一酸到底。 这和我一起穿开裆的家伙,哪来的运气称宗做祖! “我为什么造反,父皇不想知道吗?你们不想知道吗?”朱棣死死抱着棺椁,大声说,“我怎么造反成功的,朝廷和其他兄弟为什么没能将我讨伐,父皇不好奇吗?你们不好奇吗?若这是大哥显灵,我不为自己辩解,我的未来可能会造反,可是我现在还什么都没做,父皇就是要我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 这灵堂的一天,内侍们过得真是惊心动魄,好在觉得事情惊心动魄的也不止他们,皇子龙孙,也是一样的。天下是不公平的,可总有些公平在。 似乎应和着朱棣的话。 光幕又传出声音: 【当然,这只是一个广为流传的野史,可信度是比较低的。不过众所周知,永乐大帝的一大爱好,就是用各种修辞手法,重新在史书上描述洪武大帝和他的感情相处。而在这些感情相处之中,建文帝又是永远的反面角色。】 建文帝! 原来那小子未来的年号是建文。 众多皇子暂时放过朱棣,转向朱允炆。此时的朱允炆还是个15岁的少年,依然被吕氏保护着。众叔叔们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眼神也不是特别友好,朱棣和他们是一起穿着开裆起来的,朱允炆呢,他们还抱过穿开裆的他呢! 如果说知道朱棣是成祖后,他们是酸到了心底,那么想想这小娃娃未来是建文帝,他们又辣到了心底。 此时便不禁在想: 这小子,怎么就成为了皇帝,成为了皇帝,挟帝国之威,百万大军,万万子民,竟然还被老四给赶了下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给他个“天选废材”称号也不冤枉! 要是换我上—— 一声咳嗽传来。 是朱元璋的声音。 大家插了翅膀扑腾到天上去的念头霎时缩回脑壳,一个个又立变成泥塑木雕,鹌鹑模样。 猛虎虽老,神威仍在,何人敢捋虎须啊! 朱元璋看着光幕,大家也老老实实,跟着朱元璋看着光幕,其中,朱棣和朱允炆无疑最为关切。 就是这个时候,大家突然发现,那道泛着柔光的幕上,竟出现了色彩艳丽的画面。 其中有位穿着龙袍,坐在宝座上的,被众人山呼万岁,旁边甚至有配字‘洪武大帝’。 大家看看朱元璋不太愉快的脸色,又看看光幕里的人,纷纷表示: “和父皇你一点都不像,父皇英伟不凡,他表现不出您的分毫气势。” “一个普通人,竟敢穿龙袍坐龙椅,僭越!” “只是戏台啦,跟我们这民间的戏剧一样吧。” “大哥也真是的,天天和父皇在一起,怎么找了这么个一点都不像父皇的来。” 说朱标坏话的被朱元璋剜了一眼。对方讪讪住嘴。哎,都是儿子,同儿不同命啊! 光幕里画面流转,声音也在继续: 【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吧,史书里有记载,洪武大帝曾经想立朱棣为太子……】 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大家的目光,再度齐刷刷集聚于朱棣身上。 朱棣C位。 【是有官员建言说,如果立燕王为太子,那么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要怎么办?洪武大帝默然,这才立了朱允炆为太孙。】 “就是!”朱樉忍不住了,大叫道,“爹啊,大哥走了,我就是最大,如果立我,哪儿有后续这么多的破事,朱棣敢造反,我现在就帮你给平了!大哥传回这些消息,就是为了替你拨乱反正,认清真正的继承人啊!” 【插播一句,历史上,秦王朱樉在太子朱标去世后三年便被毒杀。】 朱樉惊呆了:“卧槽,毒杀?谁杀我?什么毒?我死了?” 他也扑向棺椁:“哥你救救弟弟啊!” 朱棣不愿让出位置。 大哥死了,二哥死了,那我? 朱棡都没来得及高兴,光幕又说了: 【又后三年,晋王朱棡,在太子去世六年后,也离开人世。】 朱棡:“???” 【此时的洪武大帝虽然还没有死,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朱标的灵堂前,朱元璋心中的痛苦自不用说,刚才得知朱棣要反的狂怒也不作假,但是越来越多的消息出现,他的心情沸腾到了顶端,反而逐渐平息下来,甚至知道自己的大约时间,也能够大体平静。 他甚至在计算着。 继承人总是要立,如果要立儿子,有些人可以留下来;如果要立孙子,有些人必须带走。朱樉不是人子,朱棡,朱棣……允炆……那时候允炆二十一了,这六年若被我带在身边教导,可堪重任? 但他又想:难道过去我没有将其带在身边教导吗?不可能,我肯定带在身边了。 那么只要杀掉朱棣……朱元璋的目光盯在朱棣身上。杀掉朱棣,当然其他人也可能会造反。永远都有人造反。但是二儿子死了,三儿子死了,四儿子死了,其他儿子的造反,孙子仗着他留下的偌大家业,总该能够平息了吧? 可是要杀儿子啊。 朱元璋还在犹豫。他也是人,他还有情。 【同年,洪武大帝病逝。史书里记载,洪武大帝病重时期,朱允炆就不让各藩王前往探望,等到洪武大帝病逝,建文帝更不让藩王奔丧,仅仅停灵几天,就将洪武大帝下葬,又在下葬当天,就急急忙忙地登基。而洪武大帝临终之前呢,还念念不忘地打探他心爱的燕王的动向。】 众位皇子一听,三尸神跳,火冒三丈:“侄儿你太过分了,你不是以孝顺闻名吗?干嘛不让我们来奔丧?父皇死了,我们都不能来奔丧,你是置我们于不忠不孝的地步啊!还在下葬当天就登基?你咋这么急?父皇你快管管你这鳖孙!” 朱允炆一时瞠目结舌,百口莫辩。 他此刻简直有了和朱棣一样的委屈:这不是我做的,我还什么都没做啊!皇爷爷把江山给了我,我也不能这么对皇爷爷吧? 而这时,皇子们已经齐声向朱元璋含泪说: “父皇,有这不当人孙,苦了您嘞!” 朱元璋翻翻眼睛:“闭嘴,龟儿们。” 【当然,这些都是永乐大帝上位之后三度润色《明太/祖实录》而成的,其真实性还是要打一些问号的。毕竟朱允炆在一些历史的记载中是非常孝顺的,朱标生病的两年间,是朱允炆一直在照顾,还因为担心弟弟害怕,把弟弟接来和自己一起住;等到朱元璋病倒在床,也是朱允炆一直亲自照料。从这些对照来看,朱允炆的形象过于割裂了。】 听习惯了这些劲爆消息,大家竟然也很淡定地接受了朱标和朱元璋的名讳被叫出来。 这时大家又开始侧目朱棣。 那鳖孙不当人孙,你这家伙,也不当人子啊。 【不过撇开历史的真相,我们依然可以从这些字里行间中品味出来永乐大帝一定想要让大家知道的东西:他爱爸爸,爸爸爱他。爸爸真的属意他。】 朱元璋:…… 朱棣:…… 朱樉:“咋?老四你还没断奶?” 4. 第四章 【这种体现在史书之中的情意绵绵,当然也是为了展示,自己推翻侄儿的皇位,登基称帝,并不是在谋朝篡位,而是有其法统所在的。】 众皇子们不禁冷哼一声: 爸爸爱你?屁话,太子大哥我比不上,你我还比不上?除了太子大哥,爸爸真爱的明明是我! 他们集体看向朱元璋,双目中迸射出浓浓的希望光芒: 大哥走了,爸爸,再爱我一次! 朱元璋被看得眉头乱跳。 而后朱樉琢磨琢磨,提出疑问。朱樉虽然残暴,却并不愚蠢。正如朱元璋的晚年,虽然多疑暴戾,头脑却没有坏掉,相反越发老辣精明,可谓是老而弥坚。 “不对吧,你就空口白话说句父皇爱你,就有法统了?就敢造反了?你到底是怎么造反成功?难不成趁着来朝拜见的时候,效仿玄武门之变……” “可笑,允炆连我死了都不让你们来奔丧,岂会给你们‘玄武门’的机会。”朱元璋想也不想,直接否决。 朱允炆欲言又止。 虽然皇爷爷是在为我说话,但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当然,这些史书上的记录,充其量只是给法统做了一些小小的注脚。真正的最早法统根源,还是源自于洪武大帝编纂的《皇明祖训》。】 朱元璋眉头一皱。 什么《皇明祖训》?只有《祖训录》。 但他将这四个字又在心中多番琢磨后,眉头反而展开。《皇明祖训》好,有气势!决定了,从此《祖训录》就叫《皇明祖训》了! 【《皇明祖训》中有这样一条规定,说,如果天子继位之后,朝中有奸佞干政,那么亲王要整兵待命。等到天子发密诏给诸亲王的时候,诸位亲王就可以带兵进京,讨伐奸臣,匡扶社稷了。不得不说,洪武大帝为了后世子孙稳坐江山,也是殚精竭虑,筹谋深远的。】 众皇子不免赞叹:“父皇雄才大略,英睿非凡!” 朱元璋在心中亦是自负,不禁动了动腿脚,想着:咱这一生,多是吃苦,可苦是有尽头的,咱多吃了苦,你们就可以少吃苦。咱这辈子,就是为老朱家当牛做马的命啊。 这光幕持续得已经有些久了,看上去还要持续得更久。朱元璋如今身体不比从前,内侍们早就安排了椅子在旁边,如今朱元璋一动,他们赶紧搬来椅子,殷勤上前,扶着朱元璋坐下休息。 这时,光幕一晃,自天空向下俯瞰,出现黄沙漫天,旌旗飞旋,人持戈,马披甲,浩浩荡荡,洪流般往前冲击的画面—— 【可惜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永乐大帝正好久借着这条祖训,打出了‘清君侧,除奸佞,靖国难’的旗号,在北平举兵造反,发动了靖难之变。】 大家先被这高空俯瞰、气势恢宏的画面弄得心驰神往,不住慨叹,接着他们意识到这段话在说什么了。 正要坐下的朱元璋歪倒。 灵堂跟着炸锅。 “什么,你从北平起兵造反?你多少兵,朝廷多少兵,朝廷一发大军,你不就完了?还有水师呢?你想打到南京,不可能没有水师,你会水战吗?你的兵会水战吗?你别说船了,一块板都没有!” 灵堂一时嘈杂,种种声音混杂其中,无论如何,大家之前对朱棣造反的设想都来自于“烛影斧声”,了不起就是“玄武门之变”,前者单对单,后者小规模,没料到消息一出,这天下朱棣居然是举兵打下来的! 这岂不是太/祖之风,此子肖我? 就算我们知道朱棣挺能打,之前还把乃儿不花给生擒活捉了,但想想双方账面实力差,想想北平与南京的地里距离,山川险要,真是岂有此理,绝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吧? 一片精神风暴呼啸肆虐之后的狼藉中,朱樉盯着朱棣:“老四,你打的?” 朱棣含糊道:“可能是吧。” 朱樉:“怎么打的?”他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哎呀,老四都可以,我岂不是……仔细想想,我觉得可能还是不可以。正因为我不可以,所以老四是怎么可以的?! 朱棣:“……” 我又怎么知道呢? 朱棡从另一个角度指出问题:“父皇这条祖训中说,有皇帝密诏才能奉诏入京,皇侄给你诏命了?然后你一不做二不休,赶了奸臣之后,还把皇侄给赶下宝座?” 朱棣委婉说:“我觉得我不是这种人。” 然而其他皇子看他的眼神告诉他:我们觉得你就是这种人。 还好光幕很快揭秘答案: 【自然,祖训中的天子密诏,朱棣是没有的。毕竟建文帝削藩,削的就是朱棣这群藩王,又怎么会再给朱棣密诏,让朱棣进京来和自己作对呢?父皇祖训很好,对我有用抄下来,对我没用放一边。】 众皇子皇孙们一时讪讪。虽然光幕是在说朱棣,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被内涵到的感觉。继而他们恍然大悟,不再针对朱棣,改为对朱允炆怒目而视: 好小子,削藩!父皇走了,你就敢来你叔叔们头上动土了? 削藩,也不意外。 老朱面无表情瞧了眼朱允炆,再无悲无喜瞟了眼朱棣,在椅子上坐好,继续等待后续内容。 【人很难背叛自己的阶级;通俗的说,屁股决定脑袋。是皇帝,就想要中央集权。中央集权就得削藩,区别只在怎么削。】 老朱不动声色,底下的皇子们也不敢炸刺,只好于焦急之中耐着性子等待。 【这里必须科普一下,明朝的藩王政策与汉不同,没有实际的封地,没有行政权,财政权,只有军权和某些司法优待,而军权又受到中央的辖制。事实上,明朝初年,外部势力强大,而北方又因为连年征战,十室九空,洪武大帝再吸取宋朝虚弱的教训,让众位儿子带着兵过去,主要目的是拱卫中央,抵御蒙古——或者说骚扰蒙古,次要目的是修生养息,建设发展。洪武大帝之所以给各子分封,除了他拳拳爱子之心外,还是有很深远的考虑的。他分封之后,有朝臣上奏,说这样分封对中央很危险,朱元璋还直接把人给干死了。】 这倒是些废话,朱元璋不想多听。 还能有人比朱元璋自己更了解朱元璋吗? 可惜下句话就证明了朱元璋确实不了解朱元璋。 【这大臣死得可惜了,因为在洪武三十一年的时候,也就是朱元璋临死那一年,朱元璋就削藩了。把亲王五万石的俸禄降为一万石。】 老老实实的儿子们老实不了了。 五万石的钱粮变成一万石,一下砍去了八成,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再想想时间,还有什么不明白了? 皇子一伙顿时哭声震天,这哭得可比刚才给朱标哭大声多了:“父皇啊,皇孙是你的孙子,我们不是你的孩子吗?就为了让皇孙安心,你就削得儿子们饭都吃不了,衣都穿不了?你真的忍心吗?儿子为您扛过枪,儿子为您流过血啊!” 朱元璋:“……” 看着一众儿子齐心合力,老朱一时也是老虎发不出威来,颇有讪讪。 【朱元璋的这种削法,一方面可以让中央财政更健康,不必因过多的宗室俸禄吃紧,另一方面,养兵是要钱的,亲王们没有过分充沛的财力,自然很难养得起更大规模的兵。这是通过财政的方式再次钳制藩王们的军权,使之不会脱离主干。朱元璋要的是强干弱枝,决不是完全修剪分枝。】 兴趣爱好在于文学和植物的周王朱橚听到这里,忍不住说:“父皇,我其实不爱打仗……”又转而对朱允炆说,“大侄子,你真担忧的话,我们不妨换一换吧。” 换一换,怎么换? 看朱元璋并没有呵斥,就有其他皇子秒懂,混在周王的声音后嚷道:“我也是,我可以交出军权,能不能换回五万石。” “什么换回五万石,这点出息!是保住我们的五万石,再多加点!” 朱允炆还能怎么办?他现在又不是皇帝,连太孙都不是,礼法辈分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唯唯诺诺,连连保证:“叔叔们,您放心,我不敢,不敢……” 朱元璋看闹成这样,不耐烦拍拍椅子:“行了行了,都闭嘴。” 皇子们看老爹不耐烦了,也颇有眼色,改哄闹嚎啕为啜泣,收放自如。 光幕继续: 【等到建文帝上位当了皇帝,他的想法就又和洪武大帝不同了。他一没有外戚,二没有军功,三不像爸爸朱标那样和祖父共用一个文臣班底。 他眼看着遮蔽了明帝国大半个北方手握重兵的叔叔们,心中的主要焦虑,自然不是边患,而是自己这皇位能不能坐得稳。他当皇太孙时,就曾问过黄子澄如何削藩,当了皇帝,更是把它当成了头等大事。削,必须削,削他丫的! 皇帝一发话,大臣们纷纷贡献想法。 卓敬建议直接改封。高巍请求“加恩”版推恩,让北方的藩王子弟,封去南方,南方的,封来北方,再三不五时问问,识相的给点嘉奖,不识相的揪揪小辫子,三次以上废掉。】 “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樉冷嗤一声,表示自己又不傻,是不会吃这套的。你这种假惺惺的表面工程,当谁看不出来?还想我感恩戴德?做梦! 【建文帝两种都没有采纳,他恐怕觉得用政治解决藩王问题太慢了。于是他选择了齐泰、黄子澄的另一种建议。】 这两家伙。朱元璋想。还不错。会出些好建议吧? “看你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朱樉斜眼。 【他选择用武力解决政治问题——武力削藩。】 “我%&*%&……”朱樉。 皇子们愤怒得太早了。 【此时是洪武三十一年的八月。就在两个月前,朱元璋刚刚过世。首当其冲的,就是周王。因为被10岁的儿子告发谋逆,削为庶人。】 晴天霹雳。 朱橚还没听完就昏了过去。 【可怜的周庶人,明明只是个明朝的植物学家,就因为他是朱棣的同胞兄弟,就被杀鸡儆猴剪除羽翼了。不但一家老小被打发去云南蒙化,据说吃的饭都是从墙洞里送。后来朱允炆怕他自杀,又押送回凤阳的宗室专属监狱。】 Good! 【十一月,齐王因“多行不法”削为齐庶人,关押在京城。第二年,即建文元年1399年正月,代王因“贪虐残暴”削为代庶人,关在大同。四月,湘王被告“私印宝钞,谋取暴利”。与乖乖束手就擒的齐王代王不同,湘王愤然道,身为太/祖之子,岂可受奴仆侮辱?于是紧闭宫门,带着全家自焚而死。】 Great! 【如此惨烈之举后,建文帝还给他上了个恶谥,戾。再后两个月,又把岷王给削了,统统是一削到底,这与其说削藩,不如说废藩,来得更加直接和形象吧。毕竟汉景帝时期的削藩,也就只是削了刘濞一部分地,还没彻底削完,就导致了七王之乱,是绝对没有像建文帝这样深情关爱的。】 Unbelievable! 描述这段内容的时候,光幕里传出了他们听不懂的音律和音节。虽然听不懂,却听得异常生气,好像被人用欢快的调子接连捅了三刀,一刀入心一刀入脑还有一刀斩下面,真的好生气啊! 原本老老实实听着这些,除了刚才摇旗呐喊几声保护利益外,也没怎么炸的湘王朱柏这时终于不能淡定了,他跳起来对朱允炆怒目而视,此时自他眼中朝朱允炆喷出的跳动怒火,恐怕并不逊于历史上燃尽他全家血肉的熊熊火焰吧。 但他没有更多的举动了,因为老朱自此终于大怒。 “鳖孙,你爷死了还不到一年,你削废了我五个儿子!” 5. 吾乃永乐大帝 对上朱元璋涨成枣红的面孔,朱允炆一时大惧。要不是此时就在灵堂,他爹的遗体就在前面,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暴怒的朱元璋处死,然后成为他爹的陪葬,一起下去。 可是,也正是因为灵堂里他爹莫名其妙的显灵,才闹出这些事情,否则,自己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顺顺利利成为太孙了吧? 虽然这顺利也顺利不了太久,他终究会被燕王掀翻下来。 燕王,燕王,你真是我的阎王啊! 爹啊,如果你是为了提醒我这一点,你为何不入我梦来,私底下悄悄提醒我?而要弄到人尽皆知,让你儿子如此坐蜡? 朱允炆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埋怨,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啊。他所有的权利,在皇帝面前,不值一提;他所有的知识心计,在他真正打过仗的叔叔,在他打下了大明偌大江山的爷爷面前,又能有多少? 他选择了此刻自己能选的最好方式。 他一语不发,伏在地上,放任身体一阵一阵的战栗,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他的命运,如今尽数取决于朱元璋的一念。 谁又不是呢?那起兵造反,打下江山的燕王,刚刚不也全看朱元璋脸色,在死中求生吗? 紧接着,吕氏也跟着俯下。吕氏泣涕再三:“父皇明鉴,这些事情皇儿如今也未曾做过,太子显灵,便是要我们牢记教训,朝乾夕惕啊!若父皇因此而降罪皇儿,恐怕也非太子本意。” “行了,闭嘴!”朱元璋呵斥道。 他固然愤怒,却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对于朱元璋这样能打下天下的人来说,看见危机并不可怕。有危机,就要解决。解决危机之人,舍我其谁? 对他们而言,可怕的是没有危机。 老朽的树木,再没有精神凭依,就只能一步步走向朽亡。 也不怪一通听下来,他虽然生气,精神却越来越好了。这积极调动起来的精神,也就将他的失望,很好的掩藏起来。 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到洪武三十一年,有六年时间。 咱若想立太孙,这六年中,一定会将朱允炆带在身边,好好教导。怎么教来教去,教成了这副模样?明明对标儿咱也是一样,标儿干得多好,弟弟们没有不服他的,这孙子,怎就与标儿半点不类? 更别说死前咱还出手,替他收拾了一回藩王。养兵的粮食都直接卡去了八成,卡得这样狠,是不是自己当时已经意识到,这孙儿天资平平? “吕氏,看看你教的孩子,都把咱家好孙给祸害了!”说了让人闭嘴,老朱自己却忍不住再骂一声。老朱雄才大略归雄才大略,也有不能忽视的性格缺陷。比如朱家的人大体是好的,若真有不好,也一定是有更坏的外人在背后撺掇。媳妇当然也是外人了。 这中间,唯一例外的,恐怕就是他的原配马皇后了。 朱元璋这个锋利的宝剑,也只有在马皇后这位质朴的剑鞘旁边,才能稍稍安枕,多多歇息。多么残暴的人啊,抬手就是剥皮萱草,却得听马皇后讲道理,实在拗不过马皇后的时候,也得听听马皇后的话,敷衍敷衍,袖袖手,把人给放了。 朱元璋对着朱允炆气闷失望半天,而后他又将目光调转朱棣,他倒是一视同仁,对朱允炆失望多过气闷,对朱棣就是气闷多过失望。 “龟儿,多大点出息,还缩在你哥棺材后!打量你哥能再起来给你挡一次灾?”朱元璋呵斥,“过来!” 朱棣老老实实出来,站着。 老朱上下打量儿子,重重一哼:“让咱抬头看你?” 朱棣跪下。 “因为你侄儿削藩,所以你就要造反,是吧?”朱元璋,“看着咱的脸,你再说一声,你造反不造?!” 你对咱孙子,敢说造反。 你对咱,敢说造反不? 你若敢,你信不信,咱就敢杀你? 朱棣与朱元璋对视,他从朱元璋眼中,看见了浓烈不掩饰的杀机。刚刚对着朱允炆,朱元璋是没有这么多杀机的。他想起了朱文正,朱元璋仅剩的一个亲侄儿,在朱元璋征战天下的时候,多大功劳。那时皇后还在,屡屡为他求情,朱元璋嘴上答应,最后还是瞒着皇后,将人鞭死。 亲侄子逃不了被杀的命运。 亲儿子就能逃得了吗? 亲侄子只有一个,亲儿子尚且有二十多个! 若我说不造反,也许能够逃过一命。朱棣想,他张口说:“‘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卧槽…… 虽然现在灵堂中的皇子们未必对朱棣有多少好感,毕竟竞争对手很难公平的欣赏竞争对手。但听到这句话,亦不免在心中竖了竖拇指,暗道一声牛。 老四你是真的敢开口,真不怕死啊。 就不能学学你大侄儿,先伏地认罪一波再说? 可怜的朱橚,刚刚才在内侍们又掐人中又扇风的努力中悠悠转醒,便听见朱棣的话,当场刺激过度,咕咚一声,又晕倒过去。 “周王,您撑住啊!” 内侍们哎呀连声,不得不再行施救。 “好,你是真的敢造反。”朱元璋怒而反笑,“造我的反!造老朱家的反!你这么能,这么有种,想来不怕死吧!” 他先是笑着,笑后又怒,声音隆隆,如同狂雷劈落。 “我如你的愿!” 真要杀了?!朱樉、朱棡连忙直起眼睛,竖起耳朵,目光炯炯,瞬也不瞬。 “我敢反!”朱元璋大声,朱棣也大声,他愤然反声说,“我反的不是您的天下,是这竖子的天下!” “他的天下是我交给他的!” “你交给他天下,没让他杀叔叔!”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这就是我的意思!” “你若有,还会让他动手,还会让我用手头万余兵打败朝廷的百万大军!你若动手,哪个儿子敢反抗!”朱棣连声质问,最后瞥视朱允炆一眼,意态轻蔑,“凭他?竖子不足与之谋!” 一连串互相对峙,朱元璋微微气喘。 老虎如今还具威赫,可老虎的孩子也已开始虎啸山林了。他想起朱棣擒获乃儿不花那一战。那一战是朱棣第一次当军队指挥官的战争。他雪夜行军,带着大批队伍,悄无声息摸到了乃儿不花的大营旁边。而后劝降乃儿不花。由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乃儿不花带回来了。 乃儿不花多厉害呢?徐达,汤和,傅友德,沐英,带兵出击,全部都没有抓到他的踪迹。 朱棣做到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喜悦。记得自己奖赏给了朱棣100万宝钞。记得自己认为能解决漠北的,只有朱棣。 朱棣岂止解决了漠北,还解决了他的大明。 他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朱棣,而朱棣在刚才那一波愤然后,却深深俯首:“父皇,这江山,是您的,不是他的!那小子,拿了您的江山,残杀您的孩子啊!” 朱元璋呵呵笑了一声。 “你有很多道理嘛。” 朱棣见好就收,不敢多话。 朱元璋不再穷追,只是深深看着朱棣,他开始真正去设想这件事一旦发生,大明会变成怎么样。 打仗要死人的。 朱棣要打掉大明多少兵? 那些农人田里种出来的粮食,如果被征了,岂不要挨饿?刚刚建起来的屋舍,如果被摧毁,岂不要受冻? 刚刚平定的天下,又要再经历战火;方才生息的民众,又要被席卷其中;还有在大明四边虎视眈眈的麓川、瓦剌、鞑靼,恐怕也要趁机北上南下,乱我山河。 “说得振振有词,说得冠冕堂皇,可你还是这天下的罪人。”朱元璋说。 “我不是。”朱棣回答。 他的眼中迸射出耀眼的光。 “大哥知道,我乃永乐大帝。” 朱元璋一时无语住了。 他叫洪武大帝,这龟儿叫永乐大帝,都能被冠个‘大’,确实说明了这龟儿虽然肯定没有他那么强,但恐怕和他相去也不太远…… 朱樉、朱棡等皇子,立耳落下,目光懒散。 原来还是没杀啊。他们好失望的。 可这时,朱元璋却突地问朱允炆:“允炆呐,未来的事情,你爹都说了,现在你看,咱要怎么办?咱要杀了你造反的叔叔吗?” 依然伏在地上的朱允炆微微一颤,他当然想要杀掉朱棣。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要杀掉朱棣。 他回答:“孙儿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杀人,还是不敢回答? 老朱没再问,收回了目光。当他的目光投到光幕上的时候,光幕继续出声。如此贴心,不愧是自己的好太子。 只见光幕: 【大家都知道,靖难之役,朱棣胜利了,随后变成了永乐大帝。但是从双方当时的账面实力来看,实在很难理解永乐大帝是怎么胜利的。据统计,洪武二十五年,就有一万六千名武官,和一百二十万士兵长期服役。这些兵不少是开国时期就留存下来的老兵种子,剩下的又长期对北部蒙古残余势力和西南麓川王朝持续投入作战,战斗力可见一斑。】 大家都没有说话。 全国兵丁数自然是个秘密,但这种秘密显然对太子是公开的,现在对他们也公开了。 【而朱棣手中呢,打从一开始,朱允炆就一股脑儿抽干了北平的兵马,以边防为由调离了燕山七卫,防止这些朱棣带过的老部下互相串联。在朝廷动手准备抓他时,他身边仅有八百勇士。】 “嗯,800……”朱棡。 【朱元璋开局一个碗,朱棣开局八百士。他爹一路九字真诀,苟道中人,努力当着元庭眼里的小透明。可朱棣呢,普天之下就没有比他更招摇的,他要以八百人,对抗被他父亲经营了三十多年的大明帝国百万雄师,以历史上绝无人完成,自那以后也再没人能做到的藩王之姿对抗大一统中原王朝的天子。】 朱樉本也在笑那八百人,听到这里,脸上立刻挂了霜。 【这样离谱的超高难度,让很多人无法理解。后世文人无法领会朱棣在靖难里的超前军事思想和战略战术,就将之演义戏说化。似乎只有小说笔法才能解释这比小说还离谱的现实。】 【比如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说朱允炆在派兵平叛燕王的时候,居然对领兵的大将说:“勿使朕负杀叔之名,此一念也,天地鬼神共鉴之。”两兵交战,主帅都不肯杀,又怎么希求能够打赢呢?】 ????? 众人黑人问号。 多方隐忍的朱允炆此时亦是懵圈。 等等,这是我说的吗?我会这么说吗?我有这么关切燕王吗?其实我……觉得我还挺恨燕王的。 几息静默。朱柏一把扯起桌上香烛,直扑朱允炆,就要和他同归于尽。 还好内侍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将朱柏死死扯住:“湘王,湘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他们扯得住朱柏身体,拦不住朱柏的声音,朱柏声嘶力竭:“竖子,朱棣是你叔叔,我就不是你叔叔?你把我逼得全家自焚,我的死就不是死了,我的死就是空气了吗!” 还好光幕及时继续: 【细究其逻辑,就会发现甚是荒谬。好比湘王朱柏,几个月前才自焚身亡,建文帝还亲自给他上了个恶谥,怎么,这个叔叔就不算被他杀的吗?如果不算,那么打战的将军杀掉了朱棣,又怎么算是建文帝背负了“杀叔之名”呢? 而朱棣本人,带兵风格又喜一马当先,经常领几千骑兵冲杀对方战阵。他还是个极为优秀的侦察兵,每逢大战,都会带着小股轻骑查勘四周地势。刀剑无眼,两军对垒时又如何做到单独对一个冲锋人员手下留情呢? 事实上,明史里,将领瞿能的列传就写到“能父子奋击,所向披靡。日溟,各收军。明日复战,燕王几为所及。”这位征讨月鲁帖木儿有功的名将就差点在白沟河一役中杀了朱棣。】 月鲁帖木儿?这不是刚刚在西昌造反吗?这件事朱元璋本打算让蓝玉去解决,看来可以提点一下他重用这个瞿能。 不过朱元璋又奇怪的想,标儿为什么会用“明史”二字呢?须知,修史通常须得下一个王朝才能做。不待他多想,光幕又继续说话了: 【再盘点一下这个说法最早的出处,来自万历年间松江府王祈的续文献通考,后来被皇明经世文编引用。 中晚明时期,江南文人。有了这两点,我们就知道这个说法的可信度是必须打上个重重问号了。】 虽然凭直觉,大家觉得这孝感动天的大侄儿不会说这句话,但是大家依然不明白,为什么有了这两点,就要打上个重重问号? 然后光幕解惑: 【毕竟那时候的江南文人,可是讨厌死朱棣了。】 大家恍然,集体看向朱棣。 好家伙啊好家伙。 果然不愧为心生反骨的你,真是仇家遍天下! 6. 南北沟通,华夷统合,四方臣服,万邦来朝 【有讨厌就有喜欢,江南文人为什么讨厌朱棣,又喜欢谁呢?结合建文帝当时的一些行为,一切都能够非常轻易的理解了。建文帝最重用的三人,方孝孺台州人,齐泰南京人,黄子澄江西人。三人俱是南人,他们所代表的正是南方文官系统的利益。】 大家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把所有看着自己的人瞪回去。 咋滴,都是咱选的人,选错了吗?! 但是老朱还是说明一下:“齐泰黄子澄是我属意,方孝孺不是。” 【建文帝上台伊始就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最重要的就是减免了江南赋税。直接利益得到满足,这种举措自然引得南方文人交口称赞。毕竟朱元璋在位期间,苏松重赋天下知。】 朱元璋皱了皱眉,他本能的感到不舒服。重新开科举至今,他已经取士不少,朝堂上的南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多,南人多了,偏向于南方的声音自然越来越大。但是朝堂之上,怎么能只有一方的声音呢? 【方孝孺出自浙东学派,他的政治理念很有趣,认为“臣者,国之本”。什么意思呢?他认为历史证明君主为了“一家一姓”的私利,会牺牲天下的公利。为了解决这种矛盾,他提出了不同于传统儒家君圣合一的理念,将君权上的“圣”剥离出来。仁义的“天”不但会诞生“君主”,还会诞生“圣人”。“圣人”代表道,他可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代表道,并以道来制约“君”。“君”只需要垂拱而治,当个吉祥物就好了,真正治理天下,就交给选出来的践行圣人之道的百官们。】 这段说得还是很深入浅出的。 朱元璋虽然出身不行,对于皇子们的文武教育却非常上心,皇子们一听,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炸锅了。 “贼儒,大胆,竟敢让我大明皇帝当个吉祥物!” “还想要制约君,狂妄,狂妄至极!这是在掘我大明的根!” “老四靖难靖得好!果然国朝有奸佞!”这是刚刚苏醒的朱橚在人群里悄悄呐喊一声。 “爹啊,您看文人真不行,这心有反骨的家伙,您怎么就没有把他揪出来咔嚓了!” “行了,吵吵嚷嚷些什么。”朱元璋不耐烦大喝一声。对于方孝孺的思想,皇子们大惊失色,老朱却没有动容。 早说了,老朱虽然残忍嗜杀,脑袋却是很好的。方孝孺的思想,老朱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方孝孺还曾向老朱阐明自己的思想。老朱只是一推二推,说个“时候还不到”,就把方孝孺敷衍过去。 老朱训斥孩子们:“你大哥没说方孝孺的身份?” “浙东领袖……” “这不就得了?”老朱没好气说,“人家怎么想,是人家的想法,你自己没想法吗?你脑子是摆设吗?你朝廷上别人的想法都和方孝孺一致吗?方孝孺的想法说出来了没人反对吗?” 皇子们被训得蔫头耷脑,不敢吱声,倒把光幕的声音十分突出: 【他的具体解决方案,是依托于周礼的“井田制”。这当然不是单纯的复古,而是他所设想的“乡族制度”的补充。他畅想的,是在皇权难以触及的乡里,以宗族为核心,担负教养那些贫弱者,血脉的联系能让他们避免“贵者凌贱”,而井田制可以消除贫富者间的经济差异,使之更为安定,从而达到乡族自治。”】 朱元璋刚才劈头盖脸骂了孩子,这时也忍不住嗤声:“腐儒,想得倒是挺好。” 这时他已经很不悦了。刚才说到方孝孺把皇帝当成吉祥物他没有太多的反应,归根到底他知道,只要皇帝有能力,方孝孺就做不到这件事情。但用这种乡族制度取代他的保甲制度?如果皇帝没有能力,不慎被权臣把持,他不是还定了藩王进京勤王的祖训吗? 嗯…… 老朱心梗。 梗完他继续思量方孝孺的乡族制度,敏感地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动了。 他的敏感没有错。 【我们都知道,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可以想见,乡族自治,削弱了皇权对乡的掌控,取而代之的是士绅统治力加强。另一方面,朱元璋从淮西勋贵中夺来交到藩王们手里的军权,也将藉由削藩,转移到“君”身上,再转移到“圣人”手上。从而实质性的再次达成,文官治国。】 这段说得就极其不错。 朱元璋、朱棣眼中异彩连闪,尤其在琢磨品味那句“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可笑!都是乡族自决了,还想要井田制?”朱棣冷笑,起身来回踱了两步,一言切中要害,“你想去支配你根本管不到的人手中的利益?到时候恐怕只会造成豪族纷纷裹挟贫民起义,各地烽烟依旧,我们江山不稳。” “说得好。”朱元璋颔首,“皇帝当得快乐吗?” “……”朱棣又跪了回去。 朱元璋把不安分的朱棣压回去了,才暗暗埋怨朱标:太子啊太子,你说得是不错,但岂不闻“法不传六耳”?要传也该…… 朱元璋一转头,瞥到似乎还有些懵懂的朱允炆,又心累地收回目光。 庸才尔。 【这当然是符合文人利益需求,同时符合文人思想境界的乌托邦般的盛景。经由天顺年间,明朝官方对建文朝态度的进一步转变,例如方孝孺等建文旧臣文集的出版,对建文一朝的追思逐渐在民间兴起。直至正德嘉靖年间,民间开始编纂建文一朝的史料。 所谓修史,在古代,往往承担着借古讽今的隐喻。正德帝好武,嘉靖帝大礼仪又与文官们打擂台,加之对宦官们累积的不满。他们对创立东厂,复设锦衣卫又武德充沛的永乐大帝颇有微词,就不难理解了。 比之永乐大帝,偏向文官的建文帝简直是清流。思想影响文字,因而他们在记录史料时候有所偏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需要肯定的是,方孝孺对家天下危害的认知,是旧时代的儒家,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对救国救民的一种反思,但是,从思想到具体的施政治国,还有非常漫长的道路要走,方孝孺不能明白的是,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国家需要的是一个怎么样的皇帝和政治纲领。】 刚刚朱元璋听明白了,可这时朱元璋又听得稀里糊涂了。 这中间怎么还有宦官的事情?他不是明确说了宦官不得干政吗?联络前后的意思来看…… “老四!”朱元璋爆喝一声。 “这不是我做的!”朱棣迅速推卸责任。 可惜这当然是他做的。 朱棣顿了顿,觉得自己推卸责任推得太不聪明,所以反口说:“我现在还没做。” “也就是说未来做了喽,”朱樉真是阴阳大师,“哈哈哈,有事‘祖宗之天下’,无事‘未来在变化’。” 【经历了唐王朝覆灭后的五代十国吃鸡大赛,新生的宋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宋辽和宋金,皆形成了事实上的新南北朝。宋时经济繁荣,南方人口不断增长,南北人口差距比例拉大。】 【每逢王朝更替,便是人口大量损失之时,元朝国祚仅九十八年,短短一百年遭受两次兵乱,中国人口从宋末宋金约1.1亿人口,降至元时最高峰仅约8500万,其中南方人口约7000万。 到了明初,人口又损失到约6000万。洪武十四年,北平人口仅为189万,而此时的南直隶,人口为1024万。】 朱元璋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虽说成了帝国的皇帝,却也不能完全摆脱出生的影响,此时就感觉正在被点评的人口数量,要么是他鸡笼里的鸡仔,要么是他放牧的好牛,多几只,少几只,哪里好,哪里差,他可是很敏感的。 【这还是朱元璋持续不断强制迁富户,设立卫所进行军屯的成果。故土难离,长途跋涉又容易造成死伤,富庶的江南又被苛以重赋。此举常被佐证为朱元璋生性残暴。 时代有其局限性,文人如此,皇帝如此。朱元璋是以自己的方式打击豪强,遏制地主,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土地兼并的进程,且开始消弭自晚唐以来的巨大南北差异。 朱元璋的告北方官吏檄文就曾写过,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仪,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他重新确立的华夷观,有力的保障了明初的民族大融合。同时朱元璋也意识到,定都南京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这座集政治和经济中心为一体的城市,过于靠近江南,很难辐射到寥廓的北方土地。在朱标死前,他就一直在考虑迁都的事,只是很可惜,迫于种种考虑,加之他身体逐渐不行,直至他去世,都没能完成迁都的大业。】 朱元璋迁都的想法,大家是都知道的。 若非出去巡视,也许大哥还不会躺在这里呢。 【而朱棣,这个从北平打到南京的天降猛男,他自上位就着手准备着迁都北平之事,哪怕以他永乐大帝天神下凡马上再造大明的威势,面对靖难后内忧外患的状况,也只能瞒着文臣,悄悄推进,前后准备施行共计十九年。 他坚定地延续着父亲大移民的政策,佐以绝对强硬的姿态,定都北京。从此开启了有明一代,天子守国门的豪迈气派。 对于永乐迁都,理由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为了防卫北方势力,有说是为了南京反对力量,这些诚然都是理由,或许也曾被永乐大帝考虑过。但作为永乐大帝起兵造反至施政一生中最伟大的成就,这些不过是他最伟大成就的小小附注。 朱元璋一手创立的制度,赋予了明朝皇帝高度的中央集权,而永乐大帝正是充分使用了这种力量,完成了从南人政权向统一政权的改变。他继承并发扬了朱元璋的理念。 他疏通了大运河,再造了北方经济。从此南北沟通,华夷统合,四方臣服,万邦来朝,完成了新的中华“世界体系”的确立。 不怪历史给他冠以“远迈汉唐”的高度评价。】 灵堂鸦雀无声,众人讷讷无言。 永乐大帝的功绩,既然能在此后数百年间来鼓舞激动了无数国人,又怎么会激动不了此刻就在他身旁的父子兄弟! 光幕居然还有后续,清澈的声音,悠悠长叹: 【永乐大帝的继承人,以极少见的仁为庙号的仁宗,也差点在群臣的压力下,选择将国都迁回南京。 我们把建文帝代入永乐大帝的处境,以他的施政才华,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与决断,他甚至不会去想这件事情。 南人的政权持续下去,等到明朝武备松弛,洪武大帝留下的武力遗泽消失殆尽,明朝恐怕也只是另外一个宋朝吧。 感谢历史,选择了朱棣;也感谢朱棣,创造了历史。】 7. 弹幕、后续 【好啦,今天这期《盘点历史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皇帝》视频就到这里结束,喜欢的话,大家不要忘记一键三连。收藏up主,更新早知道哦!】 雄浑豪迈的音乐倏忽一变,恢复欢快。刚才光幕上迤逦展开的金瓦红墙的宫殿群落跟着消失无踪,转而变成原本白屏模样,屏幕上还有几个朱元璋他们看不懂的正在跳动的图标。不等他们琢磨那些这话与那些图标的意思,只见一行行文字,竟自光幕上流动而过! 【这就完了?这才哪到哪,Judy的菜名都没有报,差评。】 【虽然破了点洗脑包,但这视频的体量也太少了吧,靖难呢?五征漠北呢?奴儿干都司、哈密卫和贵州布政司呢?聊了半天,马上天子的马上一笔都没带就过?】 【Up主,你这样是不会火的。】 【父慈子孝干嘛不讲唐朝?】 【那司马联合司马杀了司马的晋有话要说。】 【哼,我们西夏就不配出现吗?那混乱的家庭关系,蜘蛛看了都挠头,地理位置吃亏罢了。】 【你不如让up把吐蕃史也一块儿读了得了。你们都说这样火不了,再不从名气大点的说,西伯利亚都没up主冷。】 【Up主下个视频高低得整整靖难!想听背刺专家·水遁达人·风之召唤者·judy陛下抵达他忠诚的南京!Ps:已三连】 【Up主是不是洗白方孝孺了?腐儒还反思个什么劲儿,乡族制度很搞笑诶。】 【嘛,up不也说了时代局限性,而且方孝孺天下公利的思想我觉得整挺好,家天下本来就是封建糟粕啊,再前进一点不就是君主立宪了吗?】 【……别文盲,方孝孺那套和君主立宪有个毛关系,不要把欧洲中心史观套到我们中国古代来啊】 【他自己的命运怎么样?他自己的命运都虑不到,还谈什么深虑?←猜猜这句对方孝孺的评价谁说的,狗头保命】 【下回记得多配点影视片段,还有地图演变之类的,不然容易干巴巴啊up,btw,快更新,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样歇。】 当这一行行划过屏幕的文字播放完毕,光幕开始逐渐黯淡,几息之后,便在朱元璋等人的注视中消失无踪。 大家不禁沉思: 贵州竟然设了布政司,看来那里的土司们被老四收拾好了,还有什么五征漠北,听起来就有气势,也不知老四派的哪些将领完成的此等伟业。 不过西伯利亚和欧洲是哪里?怎么没听过这些地名? 欧洲竟还有“欧洲中心史观”?天下的中心不是在我中华吗?怎会有有夷狄如此称呼,莫不是蒙古那些死而不僵的大汉们又在遥远的西方建立起了如同元一般的庞大帝国? 君主立宪又是何意,听起来似是某种法家手段。 还有Judy,为什么要用番邦文字来称呼老四?连称呼大哥,好似都用番邦语——up。 还有个不爱读书在想:咦,吐蕃也有历史吗? 短短思绪间,朱元璋反应过来。 “标儿!”朱元璋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 但皇帝的威严和城府令他到底没有站起来。 那些光幕最后的文字是怎么回事?怎么竟似乎还有人也看见了这些内容,而且对这些内容的稀少感觉不满? 明明以他的爱子之心思子之念,都觉得标儿说得太多太过,太令人震撼。乃至于光幕消失,标儿要走,他也没法过多挽留。 若标儿死后,有这等仙机在身,那么哪怕是人间帝王,也不好强留于他吧? 朱元璋缓了会儿,对内侍说:“把吕氏和皇孙们带下去休息吧。” 内侍们低眉顺眼地按照朱元璋的吩咐办了,至于皇子们,既然老皇帝没发话,那自然是跟着老皇帝一起,依然留在灵堂里喽。 很明显,吕氏想要请求朱元璋让朱允炆留下来,朱允炆也想这样做。但朱元璋积威甚重,两人俱都不敢在此时此刻出声,只能和内侍们离开,打算回头私下了再行哀恳。 等到他们离开,朱棣第一时间站起来,一时眉飞色舞。 朱元璋骂他:“让你起来了吗?” 朱棣笑道:“都是父皇慈悲。” 老朱哼哼唧唧,骂骂咧咧,到底没让这家伙再跪回去。 “行了,你哥给你们透了这么多事,你们都来说说吧。说说各自的想法。”朱元璋威严说完,又感慨,“不知我大明朝国祚能得几绵长……” “我看也没多绵长。”朱樉一张嘴就吐不出象牙来,“大哥不都直说了中晚明吗?那肯定没点寿命啦。估计半吊不吊,马上就要嘎嘣了。” “哦对了。”朱樉又记起来了,“我们的史都被别人给修了。妥妥完蛋了。” 刷一下。 朱元璋脸色跟上了墨那般黑,他把脸一摆,拉得比驴长:“咋?这屋子里就你会说话是不是?所有人都听不见中晚明,就你耳朵能听见?你臭显摆个什么呢?肚子里没二两香油的货!人这么燥,就给咱去城外跑圈去!” 这可是老朱给儿子们的限定体育锻炼项目。 先绕城跑个三分之一的距离,剩下的路程,才可以骑马,这样身体和骑艺都能锻炼到。 人是不能知道自己的死亡消息的。 知道死亡消息后,有人会变得超脱,有人会变得疯狂。 很不幸,朱樉就是后者。很明显,他正在放飞自我,连老朱都不怎么怕了。 他不止不肯去,还非要把心里话都倒出来: “父皇,大哥已经告诉了我们允炆那小子不行,老四,老四虽然很行,但是老四的后代们看起来很不行啊!那些被点评的什么天顺正德嘉靖万历,不知道是你哪一代的孙子。嘉靖反正也是个孝感动天的货色,正德呢?居然还被特意点评了一句有武风。可想而知,其余的皇帝是怎么个鸟样。” 朱棡也默默点头:“老四的继承人还想把国都迁回南京。子不能行父之道。” 朱棣抗辩:“是差点,没有迁!而且他庙号仁宗,听起来明明很不错。” 其他皇子才不管他呢。 还是由朱樉建言:“所以父皇啊,您再想想?” 朱元璋:“想什么?” 朱樉疯狂明示:“大哥给我们显灵,也许不是让我们在老四和大侄儿中做出选择,而是告诉我们,这两个都是错误的答案,我们需要走出一条新的道路,寻找一个新的答案。” 朱元璋:“哦?你有什么高见?” 朱樉:“我看父皇你不如巡视一下您的孙子,我们大家的孩子,哪个更有才,哪个更杰出,您把他定位太孙,我们做父亲的,也就跟着父凭子贵……” 朱元璋摆摆手。 侍卫进来,把朱樉拖走锻炼去了。 灵堂里只留下他遥遥的声音:“爹啊——爹!听听我的话——听听——老四爱你,我也爱你啊——我也会在史书上写我有多爱你——只要给我足够的机会——” 老朱打了个寒噤。 他被朱樉闹得累了,再看看其他儿子,也懒得说了,干脆让他们各自散了,自己也回去休息。 是夜。 灵堂无声。 却有黑影偷偷进来。 灵堂上的烛光将黑影一晃,不是别人,正是朱棣。 朱棣来到灵堂之前,别的不忙,先捻起香烛,给他大哥上了炷香后,才从袖中取出三张纸。 那是三张圆形的金纸。 金纸上边写了满满的墨字,这是他和姚广孝商量出来的。白日里刚从灵堂回去,他就迫不及待地将灵堂之中发生的种种告诉姚广孝了。 这位要送他一顶白帽子的僧人一听,便离座下拜,对他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恭喜什么,贺喜什么,倒是不用说得太过明白。 朱棣此时虽然也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可他还有惦念之事。 “大哥有未尽之言啊!” “王爷想要如何?”姚广孝问。 “我想要知道更多。”朱棣直言,“无论是靖难之役,还是远征漠北,还是其他我做的、及后续发生的事情。只有知道了这些,我这有限的时间里,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所以特来问问先生,可有什么法事,能令我与大哥再沟通沟通?” 姚广孝一番沉吟之后,便凑到朱棣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这也是现在,朱棣出现在灵堂的原因。 他已在刚才上香的时候,诚心与朱标沟通过了,现在只要再把这三张写了一模一样文字的金纸诚心烧给朱标——这大抵是大哥在光幕里提及的一键三连之意——那事情就成了。 火焰舔舐金纸。 步骤似乎有些简单。 他也如此疑问地问过道衍,道衍却笑道:“王爷,心诚则灵啊。何况,太子爱您。” 最后那句话说服了朱棣。朱棣将这一切做完,最后看了眼棺材里的太子,默念: 太子爱我,我爱太子。 我爱太子,太子爱我。 如是三遍之后,他满意离去。 朱棣离去不久,又一道黑影来了灵堂。如果说朱棣来时龙行虎步,又不乏沉稳肃穆,那这位来时就是大大咧咧,横行无忌。 他来到灵堂之前,被光一照。 正是朱樉。 朱樉带了酒和肉,把酒往灵前一推,把肉往灵前一分,说:“哼,大哥啊,不要怪弟弟在你灵前破戒,弟弟是怕你地下没有吃得顺口的东西,特意带了你生前喜欢的东西给你吃!” 就这样,他一口酒,一口肉,吃吃喝喝,絮叨起来: “你说你啊,我才是你的大弟吧?你生前对我也很好啊,每次老头想要废我,不都是你挡在前面为我说好话吗?怎么一躺下去了,就光只记得给老四说话了?哼,就因为你老说老四怎么怎么怎么好,我看现在老头是真的爱上他了!看看老四那嘚瑟的样子,孔雀都没他能开屏!” “我觉得你们生前也没有那么要好吧?难不成是你下去的时候,脑子被棺材板夹了,糊涂了?连我怎么被毒死的,被谁毒死的,你都没说!你说说,你对得起弟弟吗!你这样可是不能全我们的兄弟之情了啊,再这样,等三年后我下去了,别怪踹你门,拆你屋,找你算账去!” 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抱怨了许久,最后理直气壮要求说: “总之,大哥你再显次灵,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再在老头那边给我说说好话。你那允炆啊,我看是不行了,不过你不是还有允熥吗?别急,允熥再不行,我的儿子认你当爹也没问题——总之,多给他们说好话,那就是你儿子!” 朱樉也走了。 但是今夜注定无眠,因为在朱棣朱樉之后,其他皇子皇孙也一一来了,其中甚至有两个不小心撞上了,夜色里,他们面对着面,在灵堂白幽幽的背景之下,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相视一笑,随后按照年龄辈分,自觉排出了先后顺序,挨个进去。 人多了,事情就不新鲜了。 不过还是有个稍微不同的。那是湘王。 湘王是个道士,自号紫虚子,对于怎么和朱标沟通,他有一套严谨的流程。只见他广袖飘飘,手持拂尘,头戴星官,乘星月而来,真似仙人模样。 到了灵堂,他设了桌案,点上清香,按照道教仪式,通盘操作之后,盘腿跌坐在朱标棺材前,长长出了口气: “大哥,虽然你的孩子逼死了我全家,可自你把这事儿挑破,我就知道,你还是我的大哥。事情既然还没发生,看在你的面子上,做叔叔的不和小辈计较。我给你烧了棘杖,今夜你就拿着这棘杖,亲自教训那不孝儿!” 这漫长的一夜也快到了天将拂白的时候。 这夜里,除了朱元璋一觉好眠,就没有一个皇子皇孙们合得上眼。 当然,朱标是例外。 躺在棺材里的朱标,被那刺破云层的朝阳一照,越发无辜圣洁起来。 * 还大清早呢,岁晚就接到个电话。 电话是邮政打来的,说有三个快递送到了她门口。 什么快递?我最近没买东西呀。 她打着哈欠,披起衣服,开门拿了快递,发现快递居然是她发视频的网站寄来的,上面还写着“粉丝礼物”! 粉丝礼物? 粉丝礼物! 岁晚整个人都精神了,连忙冲到电脑前,开后台看视频播放量。 播放量是—— 725。 迎着清晨的阳光,她狠狠落泪。 还以为自己要火了呢……搞半天,四位数的播放量都没破啊。 可是就这点播放量,怎么还有粉丝送礼物? 她疑惑瞅了瞅这三个规格大小不同的包括,先选择比较大的那个拆开来,拆出了一坛酒,一碟肉。 这酒肉外包装还挺古色古香,酒坛上写着“朱樉好评酒”,肉碟上写着“朱标好评肉”。 作为个历史up主,岁晚对这两句宣传语十分无语。 明明闻味道很好闻的……你可以用实力征服大家的,实在不必用这种无用的宣传语。 再拆开比较小的包裹,这回是一盒线香,盒子一打开来,清幽的香气就盈满室内,有种月下静水的萧然感。再看看盒子上的名字,“月下道君香——紫虚子”。 这个礼物岁晚比较满意,主要是名字和实物很相符合。 剩下最后一个礼物了,是由个薄薄的信封袋装着的,她三下五除二拆出来,从中掏出三张圆形金纸。 金纸很漂亮,迎着早上的阳光一照,几乎散发出黄金般的光芒,可这不是这纸张最美之处。最美的,是写在纸张上的一个个字迹,那字啊,乍看之下端正质朴,可是笔锋之中,又有轻灵奇逸的风采。是不会写字的人,也能看得出好的。 岁晚看了半天。 可惜大早上的,她脑袋不太清醒,这张纸上的字呢,又是竖排繁体无标点,她看了许久,就断出最后四个“顿首泣拜”来。 怪我没文化。岁晚默默把金纸收起来。还是等脑袋清醒点再看吧…… 可她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倒退回来。 再把收起来的金纸拿出来。 不行,还是觉得这张纸写得真好看啊…… 就是为什么粉丝要送三张写了一模一样文字的金纸过来?岁晚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个问号,难道是怕我不慎弄丢,给我多几个备份? 她参悟不透粉丝的道理,但这金纸多了,也有多的好处。 一张贴在书桌前的墙壁上,督促她练字。 一张收藏。 一张备份。 万无一失。 这天的后来,虽然视频播放量很低,但是受到了真爱粉们礼物的鼓励,岁晚还是点着月下道君香,吃着朱标好评肉,喝着朱樉好评酒,在金纸光芒的照耀下,献出了自己的肝——开始做下个视频。 8. 殿上奏对 第八章 这天早朝过后,颖国公傅友德、曹国公李景隆、长兴侯耿炳文、武定侯郭英、被留了下来。 他们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后边的谨身殿。这几人互相望了彼此几眼,不禁心中有点嘀咕。不知皇帝把他们这些武人集体叫来,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要吩咐。 这四人之中,李景隆左右望望,便额外低调起来。人家的候是打出的,自己的国公,是继承他爹继承下来的。虽然听上去都是差不多的头衔,头衔的得到方式,却大不一样。 只是稍等须臾,皇帝便走进来,摆手阻止了他们的拜见: “找你们来有事,看沙盘。” 宦官这时将行军沙盘搬上来,就放在大殿中央。 别人还没有怎么样,傅友德先悄悄松了口气:刚才不见皇帝,还以为马上就要有刀斧手从两侧冲出来…… “如今北平失了。”朱元璋说。 几人大惊失色,耿炳文疾声道:“如何就失了?怎么失的?” “不是真的失,是个假设。”老朱。 “……”大家真是出了一身虚汗啊! “北平失了。”朱元璋,“蒙元干的。现在蒙元陈兵北平,反攻我朝,决定从北平一路打到南京来。” 众公候们互相对视一眼。 这时候他们有点品味出老皇帝的意思了。当年他们抗击蒙元,是从南打到北。军议上,大家曾讨论过是否要直取元大都——既北平。朱元璋力排众议,暂放元大都,先打下了山东,再下河南,保证了后勤粮草后,转战山陕要冲,拿下潼关,以地势之利扼住其门户,关门打狗,坚城自破。 事实证明,这个总战略是极其英明的。 虽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老皇帝一时心血来潮,想来复盘一下开国战争时候,如果被蒙古人打破边塞卷土重来,需要怎么应对,这一路上要怎么抗拒蒙古……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蒙古现在也不见得怎么安分。 李景隆继续低调,其他公侯们思忖讨论。 大家:“既占北平,那宣府应失。” “哦,”朱元璋,“那边没有,那边还是我们的。” 郭英道:“莫非从大同而来?” 傅友德:“直取古北口亦可。” 朱元璋:“都不是,四周都好好的。” 大家:“?” 朱元璋沉思片刻:“从天上飞进来,从地下钻进来,骑着马跑进来后又被我们包了饺子,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虽然觉得朱元璋有点儿戏,郭英还是问:“那蒙古有多少人进来了?蒙古的后路被我们断了,光靠北平那一块地,养不活太多的兵。” 傅友德大大咧咧说:“他们现如今至多也不过六七万精骑。北平地势虽平,四周尽是险要,以逸待劳,五万精骑守住要冲,把他们围困而死即可。他们没了粮秣,食土食树人相食,何来的士气与我军相抗?” 朱元璋:“人也不多。” 傅友德:“那便是只有一二万精骑守城咯,如此,野战也当悉数斩之!” 大家纷纷点头,不错,虽然蒙古重骑兵的冲锋令人闻风丧胆,但如今明军的战力一点不怵,以辽宁两地的蓄马储备,区区两万骑兵,绝不可能放他们生路。 朱元璋:“就800勇士。” 大家:“。” 大家突然悟了。 老皇帝他今天就不是来认真问策的,他就是穷极无聊,拿大家开心来了!虽然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能这么开心,还有时间在这里闲浪费,但皇帝想开心,大家当然哄堂大笑了,李景隆也不妨说说话了: “800蒙古兵?陛下,给我300精骑,我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哼,还需300吗?给我30骑,我冲他个七进七出!” “呵呵,陛下,让我一个人去,我不费一兵一卒,把这蒙元残党尽数给陛下您带来,灭蒙元,平草原,扩我大明版图,就在此时!” 武将们毫不意外地卷了起来,你说300,我就说30,你说30,我就出一个人。一个比一个口气大,不过说实在的,这也没什么口气大不大的说法,不就区区八百人吗?在我朝廷大军的包围下,吹口气不就灰飞烟灭了吗? “行了行了,认真的想。”老朱训斥他们。见武将们还是不明白不认真,决定再透一点,“别把那800个当成蒙古人了,把他们当成叛乱份子好了!” 靠! 搞半天不是哄堂大笑,是哄堂大孝! 武将们冷汗刷啦一下,雨般滚落,再坚硬的膝盖,这时候也齐刷刷软跪了。 北平叛乱,燕王要反,这是我该知道的事情吗? 我不应该在殿上,我应该在家里! “陛下!”傅友德一声呐喊,“臣没有不臣之心啊!” 有他的带动,其余三人也齐齐讨饶。 当然了,这中间,李景隆和郭英还是比较纳闷的。李景隆的爹是李文忠,已经配享太庙了。李景隆自己也被派到边关去历练,每回回来上朝,老朱都会多看他两眼,主要他长得挺帅…… 虽然并不是说长得帅就不用死,但李景隆还是觉得以老皇帝对他爹的偏爱,以及自己此刻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来看,要快进到老皇帝直接把他刀了,这中间是不是还跳过了五六七八集? 郭英没有李景隆这样的背景,但他一直觉得老皇帝还挺爱他的……吧? 耿炳文也在琢磨。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善守”的能力,就是自己的保命符,于是也是比较安心。 这三个比较安心的人,心里琢磨着,难道是要派他去平息燕王之乱?而后他们集体看向最后一个曾经和燕王一起作战的人。 傅友德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抖。他想起了自己两年前和燕王一起打过乃儿不花,去年又一起征讨了哈者舍利,两场皆是大胜,燕王与他合作良好,自己也很欣赏对方的军事才能……想不到这刚因大胜得来的太子太师的位置,如今竟成了催命符? 唉,太子走了,太子太师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那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不是很安稳,开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睡着了,还老做恶梦。梦中老皇帝设宴,他因为一盘素菜没吃完,被老皇帝问罪,还要他把儿子带进来。 好啊,你这皇帝,不就想杀我全家吗? 他居然当庭大怒,出去砍了两个儿子的头回来,丢到老皇帝面前,看老皇帝勃然变色,再从袖中抽出匕首自刎当场…… 梦中醒来,傅友德头都愁秃了。 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哪来得那么大气性。再说,梦就是梦,也没点章法。皇帝摆宴,群臣哪能带匕首进去?搜出了匕首,还用什么“以素菜降罪”,不是当场一个刺王杀驾的全家玩完谋逆罪名就下来了吗? 总而言之,太子死后,他是一天天的憔悴下去。有时真恨不得太子别死,他死算了。 可惜这也是痴心妄想。 他也不得不死中求活,天天翻看史书,最近正好看见王翦的事迹,可谓如获至宝,翻来覆去地看,睁眼闭眼都想着: 我是不是该搞点什么事来自污?武将的私德不能太好,太好的武将上边的人不放心! 这样激动完了,又不禁想: 但是如果这样自污的把柄递出去了,老皇帝正好借着这把柄,把他秋风扫落叶的宰了,又如何是好啊? 真是左右为难,忐忑不安。 这也是他今日如此动辄慌乱的缘由——他能不慌乱吗?看看左右,哪还需要什么刀斧手,这三个人,一人按他腿,一人按他手,还剩一人拿刀剁了他的头! 人的情绪是互相映照的。 傅友德一慌,其余三人也就明白了他为什么慌。 太子才薨,虽说现在动手好像有点快,不过皇帝心情不好想杀几个人这也是很正常的。就是这样看来,皇帝是决定让太子的孩子继位,而非其他儿子继位了呀! 对于国本之事,他们说是不敢说的,想是不能不想的。如今的几位年长藩王们,晋王燕王都很不错,但是秦王,确实暴戾,望之不似人君。偏偏秦王又最长,怎么办呢?还是立太孙吧。 要立太孙,有些武将就不能留,免得倚功势大。 多少思绪都在这三人的目光一碰之间,他们碰完目光,再看傅友德,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谁人按手,谁人按脚,谁人来拿刀。 嗯,还挺好分,按手按脚的脏活累活长兴侯武定侯干了,剩下提刀剁头的,舍曹国公其谁啊! 现在就等老皇帝摔杯为号…… 朱元璋发火:“说了让你们好好想就好好想,都听不懂人话吗?这是军议,军事作战!” 傅友德鬼门关前走回来。 李景隆、耿炳文,郭英讪讪收回目光。 朱元璋:“站起来!看沙盘!” 几人才从地上爬起来,来到沙盘旁边。 傅友德擦擦冷汗,他是不想说的,说了,岂不是将自己的立场设在了燕王那边?他试图挣扎:“如今燕王就在宫中,若是燕王有不臣之心,陛下何不……” 朱元璋驴脸:“我用你教我做事?按我说的去打。” 傅友德只能说了:“若只有800勇士,再是精锐,也不可能和大军抗衡。依臣愚见,不若先将这800勇士化整为零,散入南京城中,等燕王被招入南京,再效仿玄武门之变,趁星夜一举夺门。当然,这800勇士要如何躲过锦衣卫等亲军的盘查也是一个问题。不过我们都知道,其实宫变之际,拼的就是速度,因为很多时候,守卫军是来不及反应的,并且他们都会认为自己是勤王,对方是叛变。只要……”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 因为周围三个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甚至上方老皇帝看他的眼神,也不是特别友善。 盖因他说得很有操作性。好像他真的认真这样盘算过。 傅友德欲哭无泪。 我百战百胜,能不说点干货出来吗?我认真说了怎么打,您觉得我心怀不轨;我要不认真说怎么打,您是不是还觉得我韬光养晦,腹必藏奸? 朱元璋用眼神刀了傅友德一会儿后,又摆摆手:“不是玄武门,就是一路打过来的,堂堂正正打过来。” 这下四个人都愣住了。 800勇士,北平开局,可以说是开局必死,还怎么一路打到南京? 朱元璋看他们这样,索性提点:“燕王也曾带过兵,他反了,也许有人来投他呢?比如燕山七卫呢?” 老朱也是打战打出来的,一觉睡好,醒来之后,就想到了这种可能。盖因800勇士打天下,老朱自问,自己要做成这件事,也是很有难度的。 大家喏喏:“君威在上,那可能是一部分冥顽不灵的燕山七卫……” 一卫5600兵丁,七卫就是39200人。4万人和800勇士比,不可同日而语;可是4万人和朝廷的百万大军相比,又变成沧海一粟了。 李景隆率先交白卷:“恕臣驽钝,实在想不到胜利之法。” 耿炳文和郭英一听,还能这样摆啊! 他们连忙接上。 耿炳文:“臣这长兴侯乃是靠守城得来的,若朝廷来打臣,臣或许能坚持一段时间,可若要臣打朝廷,两方相接,不过数日,臣就灰飞烟灭了。” 郭英心中直骂奸诈,明明你野战打得也不错的,只是守城的事迹更突出一点罢了,结果现在竟成了你置身事外的借口了。他决定把这思路抄一抄:“臣的武定侯,乃是洪武17年随颖国公平云南而来,有颖国公在前,臣不敢擅专。” 颖国公傅友德:“……” 龟孙我肏你…… 傅友德强笑:“我……” 朱元璋:“你一生征战,未尝一败。那朱棣小儿,也不过是你马前卒罢了。” 傅友德:“……” 他险些冲动地摸摸自己的脖子,看脑袋还在不在上头了。 傅友德绞尽脑汁:“敌我双方差距过大……” 傅友德很心酸地发现自己此刻身在敌营,此时敌我双方力量悬殊,岂不像自己和朱元璋的力量悬殊? “若要坚持……必不能死守……应该出城诱敌……尝试分而治之……但是山西又有晋王在旁虎视眈眈……” 他的手胡乱在沙盘地上点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点些什么。 虽然山川地形早已谙熟于胸,可是此时此刻啊,那些山川险要,哪一处不是他的埋骨之地! 他点了半天,说了半天,累极了,突然发怒了: “好啦,好啦,打不赢啦!当初我来投你的时候,就说过你是我主人了,现在又怎么打得过你!干脆以作战不利的名义杀了我吧,哼!” 他一通胡乱发泄完了,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旁边三人都傻了。他也傻了。 傻得都不知道跪下请罪。 这时候,那王座上面无表情的朱元璋突然哈哈大笑。 “汝等皆不如我儿也!” 大家以为朱元璋在笑里藏刀。可是这句话说完之后,朱元璋居然还是兴高采烈: “行吧,行吧,你们去吧,友德啊,刚才的你,有我初见时候的风采!” 傅友德:“?” 等到他和其余三个人一同走出殿外,被冷风一吹,吹醒了他。 他看着蓝天,感受清风,闻到花香。 奇也怪哉。 傅友德摸摸自己的脖子。 不累了,不晕了,自己的脑袋,好像突然牢靠了。 * 殿上奏对之后的第二日,灵堂守着的内侍忽然看见,太子的棺材上突然闪现出道光来,光里有行字和一张图。 那图里是个酒坛,至于配字,是: “谢谢老铁们的礼物,今晚八点准时更新!” 9. 当年八卦 太子棺椁一出现异象,朱元璋就收到了消息。 等他和其他皇子们一同来到灵堂的时候,当先看见的就是跪在灵堂前的朱允炆。 朱允炆撑直身体,向朱元璋等人行礼:“皇爷爷,皇叔。” 朱元璋一看就皱眉:“刚才不是让你去休息了吗?” 自从朱标显灵开始,除了因为当天晚上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到灵堂,朱允炆不好死戳在那里招人恨之外,他一直守在朱标灵前,实打实地尽着孝,方才才被知晓了的朱元璋,让人劝着出去吃了点东西。 也正因如此,错过了太子再次显灵。 这下子,内侍们不禁同情感慨:皇孙不是不孝,实在是运气太过糟糕……唉,太子是不是太过不体贴皇孙了? 内侍们同情的眼神并没有被朱允炆注意到。此刻他内心沉甸甸的,已经被各种念头充填堵塞。 太子显灵的那天晚上,他和母妃被皇爷爷驱赶,回到宫中,母妃便忍不住数度垂泪,垂泪之中,还要叮嘱他:“切不可心生怨怼。” 心生怨怼! 论亲,一个是父亲,一个是祖父;论威,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帝,他怎么能,怎么敢心生怨怼呢? “母妃,”朱允炆低声问,尚未长成的少年,还没有品尝到皇权的滋味,已经品尝到死亡的苦涩,“我会被杀吗?” “不会的。”吕氏回答,“你是太子的孩子,是你皇爷爷的孙子,祖父怎么会杀害孙儿?” 朱允炆听懂了吕氏的意思。只要皇爷爷还在,他就万分安全,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不能触怒皇爷爷,一定不能心怀怨怼。 吕氏的话稍稍安了朱允炆的心,但问题并没有得到实际上的解决。 朱允炆的神思不属,很快被黄子澄察觉了。 朱允炆固然要守孝,功课也不能落。黄子澄如今正是朱允炆的老师,他看了朱允炆缺少的功课,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一番呵斥,而是在微微抚髯后,问:“皇孙可是心有疑惑?”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老师,我心中确实有疑惑……”朱允炆说。 可朱允炆不敢将灵堂发生的事情同黄子澄说。那么机要的事情,若他透露一丝半点,他是太子的儿子,他可以没事,至多再被冷落一些。但黄子澄,黄子澄的家人,恐怕都要因此而遭殃。 “老师,我不能说。”朱允炆说。 “皇孙想必自有思量。”黄子澄,“如今,唯孝而已。”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他意识到,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虽然黄子澄什么都不知道,但黄子澄还是教了他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做! 皇爷爷找黄子澄来教他,黄子澄确实倾囊相授,忠心耿耿;而他托付于皇爷爷的人,倚仗这些人的办法,想要如同方孝孺所说的“圣君任用贤臣,垂拱而治”,最后却落得被篡了江山。 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他的错吗?他用的是皇爷爷的人。 是皇爷爷的错吗?江山在皇爷爷手中万分稳固。 那是这些人的错吗? “父亲又有消息了。”朱允炆说,“孙儿想要知道父亲的消息。” 当祖父的,又怎么可能隔绝父子。 “罢了。”朱元璋,“给他拿个软垫,让他坐着。” 软垫拿来,朱允炆却不愿意用,依然咬牙跪灵。 这时候,朱标的棺椁上闪现的光幕已经消失,但是刚刚光幕闪现出的图画与文字,早被内侍们战战兢兢,拿笔纸完备记录。 如今记录被呈给朱元璋,朱元璋又转给皇子皇孙。 一圈人看完,朱元璋问:“晚上八点准时更新是何意?” “‘八点’不知何解。”朱棡说,“但以全句来看,想必是大哥会在晚上的某个时刻再次显灵。” 朱元璋朝外头一看,如今天色已近黄昏,红彤彤的火烧云布满西天,染得天地朱赤,正应朱家江山之火德! 他本是不太信什么神仙玉帝的,如今也不免呢喃了声:“好天气啊,好兆头啊。” 他决定在此等等朱标,朱允炆不说,肯定不会走,其余皇子们也不愿意走,开玩笑,这种神仙迹象,一辈子也不知能遇到几回,等等怎么了?别说等了,赶他们,他们也不走! 等待之中,朱元璋计量一会,招来内侍,吩咐他:“去把傅友德、李景隆、耿炳文、郭英给咱叫进宫来,安排在偏殿。” 不提四个武官重臣接到口谕,被内侍带入偏殿,等了老久,却始终不见有人来找他们,是多么地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 就说灵堂之内,大家默不作声地等着,中间朱元璋冷眼旁观,倒是见朱允炆无论多累,哪怕摇摇欲坠,都咬牙跪好。正当他准备直接命令朱允炆坐起来的时候,灵堂一亮,光幕再度出现,音乐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只听那声音说——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山夕,今天这期视频,让我们来继续《盘点历史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皇帝》2 Up已经收到了老铁们的礼物,非常感谢,Up会好好练字,争取提高自我修养不当文盲。】 “查时刻!”朱元璋。 “陛下,现在是戌时正点!”内侍连忙回应。 众人方才恍然,原来八点是这个意思。 如今初见光幕的震撼已经褪去很多,大家的脑子都可以正常转动了。他们默默分析着自己听到的讯息: 大哥的声音还是没有出现。这真的是大哥显灵吗?不,既然出现在大哥棺材上,必然和大哥有息息相关的关系。或许是大哥沟通了仙人,令仙人显现异象吧。 但还有问题。 仙人又为什么自称文盲? 哪怕谦虚,也谦虚太过,近于虚假了吧! 种种念头转动之间,光幕继续: 【应老铁们的要求,今天我们就来说说靖难之役好了。 Up说靖难之役,依托的是《奉天靖难记》和《明太宗实录》,大家知悉一下哈,所以不要太用《明史》《立斋闲录》之类的来槽up,史书毕竟也是后人写的,而明史又是众所周知的冲突颇多,我们辩证地看待一切问题。】 靖难之役! 这正是朱元璋百爪挠心,想要了解的内容。之前招来那四个家伙,也是备着这不时之需。他叫来内侍:“去把傅友德他们……” 【说起《奉天靖难记》,up不得不插播一下,它应当成书于永乐年间,没有署名,具体战役记录的相对详尽,明太宗实录大约也由此参考过。但里头真是充斥着大量对朱标和朱允炆的阴阳怪气和不雅形容。】 朱元璋的吩咐戛然而止。 他们看向朱棣。 朱棣稳得住,比较坦然: 《奉天靖难记》,听名字就是记录靖难时候事情的书。应该是他麾下文人所写。他的人,在记录之余写点敌人的坏话,很正常吧。难道当时朱允炆麾下的文人,就没有写他的坏话了? 唯一令他有点不太坦然的就是: 说说侄儿坏话就算了,怎么还连累了太子呢?太子爱他! 然而很快,他就坦然不了了…… 【比如说,里头写朱标和蓝玉没事凑在一起讲小话。朱标酸溜溜的讲,我爸最爱我四弟,蓝玉趁机上眼药,江湖传闻燕王有天子气。朱标就开始各种面目扭曲的嫉妒,还挑拨离间弟弟们的关系,讲他跑去对朱棡说,谋反的事情被爹发现,都是因为朱棣告密,活脱脱一个绿茶婊。】 “?”朱棡愣了,目光深深看向朱棣。 老四,感情我藏兵器的事情,是你搞得。 “三哥,”朱棣诚恳为自己辩白,“不是我。就好像大哥也没有这样暗示你吧?显然是戏说。” 朱棡姑且收回目光。 朱元璋则在不满:蓝玉,怎么哪里都有蓝玉,戏说的蓝玉也讨厌! 【说到了晋王就顺便聊聊他吧。他本来不是和朱棣一起被派去打乃儿不花嘛。明朝藩王出征,弟弟都是归哥哥管的,也就是说,晋王才是全军名义上的统帅,这也就意味着,朱棣抓住乃儿不花的功劳,其实也是属于朱棡的。本书作者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善用对比手法,描写晋王在大军走到一半就怕怕的跑路了,要有多从心有多从心,以此证明他弟弟多威风帅气。 晋王他怂的全网唯一洗脑包就出自这儿,人家实际上明明是个允文允武的人才,蓝玉案的时候,晋王可是出了不少力,钳制了不少武将。然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记得晋王有多英武了,只有他逃跑的事迹深入人心、广为流传。属实是令人落泪的兄弟爱了。 Ps:有人曾考证过,推测晋王确实没参战,但不是因为怯战,大概率是中途转去接待巡视西安于是路过的他哥朱标了。他俩明实录里是同一天回的南京。】 朱棡这时候已经完全理解了朱柏。他们兄弟从来没有如此心贴心。 因为他也在找灵堂烛火,要和这不当人弟的燕王同归于尽! 还是内侍们在努力,他们真的太难了。 “使不得啊,晋王,使不得啊!” 朱棣讪讪道:“这也不是我……唉,都是手下,都是手下!这等小人,你看连名字都不敢留,都是佚名。” 【但是晋王也不用生气。】 晋王能不生气吗?! 【因为这些都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戏,还是这书说朱允炆绝世淫/君,有十八班淫/艺,人/妻,尼姑,普普通通,n/p,人/兽,来者不拒!】 朱允炆:“?!” 朱棣:“?!” 【当然,朱允炆的粉丝也没让朱棣好过。《立斋闲录》里就写朱棣上位后,天天把反贼的女性家眷拖出去xxoo,每日还有xxookpi,至少20壮汉起步。这波大概就叫作蓬勃发展的明朝通俗小说波及到史书上的中门对狙吧。】 “文人不可信!”朱棣震怒。 “不可信文人!”朱允炆呐喊。 敌对叔侄两,如此心意相通,同声共气,恐怕这辈子都是头一遭吧? 10. 古代帝王盘点 朱元璋倒没太在意儿子和孙子的艳情故事。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罢了。他满脑子都是“蓝玉案”。 蓝玉啊,哼哼,到底来了场“蓝玉案”! 咱果然没有放过这嚣张跋扈的家伙!咱打天下多年,也不过收了二十几个义子,你这家伙,收几千个义子,你想干嘛? 喜峰关城门,不过是慢开了一时半刻,你就率兵攻破城门,你想干嘛? 还逼迫元主的妃子……就那么缺个女人吗? 朱元璋的大脑尽转着蓝玉的事情,越转越恼火,正当这恼火即将烧起来的时候,光幕欢快的声音及时勾回他的注意力: 【就是因为上面那点内容,我这视频又被高审了,差点放不出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大家没事不要造黄谣,造黄谣是要负责任,会被追究的。】 朱棣、朱允炆齐齐冷笑: 说对了。 这不得追究到底? 其他皇子对这叔侄的心理活动没兴趣,反正名誉被害的又不是他们,能隔岸观火看个热闹,都是给这两家伙面子。他们倒是在想: 听着“仙人”的口风,“仙人”也是要被管束的。这到底是“仙人”也有管束者,还是…… 【不过之所以能够衍生出想象力这么丰富的不雅故事,可能还要感谢我们的洪武大帝。】 朱元璋:“?” 怎么还有咱的事情。 【说个冷知识,正是因为他取消了书籍的出版税,所以明朝时候的出版业才如此蓬勃发展。 大儒的文集不愁卖,类似《五年科举三年八股》的考点复习册也是相当畅销,话本这种观众老爷们最是喜闻乐见,至于《金瓶梅》此等为生育率做出极大贡献的奇书就更不用说啦! 我们尊称为四大古典名著的小说,有三本是在明朝间成书。宽松的言论土壤,果然结出了璀璨的果实,说书人也爱讲这些精彩的话本,嗯,还附带了扫盲功效,带动了一些识字率的上升。 这也导致了明朝中后期,士大夫们清议之风盛行,私人学院蔚然成风,教育进一步在社会上普及开来。 区区这几点,不过是老朱的亿些些冷门小功绩罢了。大家总是喜欢排些诸如《盘点历代皇帝前十位》这类的东西……】 现场听着的皇子们没防备听到这个,无论之前在想什么,此刻心头俱都齐齐地震,悄悄看向朱元璋。 果然看见朱元璋愣了愣,继而面色微变,在椅子上坐直身体,竟似紧张了起来。 【比起他儿子这个前十下位圈,运气不好会被踢掉的存在而言,老朱的前十还是稳稳地。除掉万年人气断层第一的千古一帝始皇大大,难分二三位的唐宗汉武,剩下的排位没有定论,老朱和老刘经常能冲冲前五,毕竟公论得国之正,无人比肩他和刘邦。】 朱元璋紧绷着听到这里,心里上顿时一松,炸出的刺也收回去。 纵观前后帝皇,咱能进前五! 咱没白努力! 这些评价,倒是公平的! 继而他眉头忽然一皱。 “秦皇,暴君尔。” 咋回事,那爱服丹药的暴君秦皇竟能成第一?竟还说什么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千古一帝,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怎就这么激动人心! 他勉强按捺心情,继续想: 咱若被光武比下去,咱也没话说,纵观古今,确实未有如光武那般年轻而平定天下者。秦皇有何泼天功绩,安敢当第一?还被光幕如此亲昵地称呼始皇大大,我洪武大帝却变成老朱了……标儿怎么回事! “高祖不比太宗倒是恰当。”朱元璋又自语。 但咱洪武大帝竟和高祖相提并论么?这怕是不妥当了吧!咱应该再往前点才是! 也不止朱元璋这样心中腹诽挨个点评,其他的皇子们在产生了集体荣誉感的同时,也忍不住开腔了。谁说现代人八卦?古人也差不多嘛。 “我竟是前十下位圈?”这一意外得知,令朱棣既惊喜,又失落,既满意,又不满。 先前光幕说他“远迈汉唐”,那一瞬间,确实令人热血沸腾。可是沸腾之后,又似乎有许多不安。可现在帝王排名一出来,这些如浮云蔽日的不安,便被一阵清风,吹去不少。 就是…… 前十,下位圈。朱棣思忖。我靖难,他玄武门,他却在第二。 阴云是被吹去了,可他心里又冒出一个疙瘩。 前面不是才说我“远迈汉唐”,现在排位的时候,怎么又这样不如汉唐呢? 其余皇子们真是柠檬了。 集体荣誉感,他们有,但不多。 之前知道这老四是永乐大帝时候,便酸过一次,本以为这就算是开了眼界见了世面,没想到一酸还有一酸高,他朱棣何德何能能进前十,就凭他能被叫Judy吗?! “呵呵,前十下位圈。”朱樉今天半天没开口,现在忍不住了,“随时要被踢出去的家伙啊,老四。” “是随时都能进前十的英武之君永乐大帝,古今数百位皇帝中的前十!”朱橚替同胞哥哥摇旗,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十分光明。 朱樉破了大防! 朱棡也气歪了鼻子,他不觉得自己比老四差很多,可看看光幕怎么说的,老四就是能进前十的明君大帝,而他呢?众所周知的朱跑跑! 儿子们在互相扎刺,老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排名不尽不实,不如自己操刀: 秦皇不值一提,删掉。我前进一位,第四。 我岂与高祖同列?我在他前,我前进一位,第三。 汉武焉能比光武?既然光武在我之后,汉武也不配我前! 如此一算,老朱龙心大悦:若要说古往今来帝王咱第一,确实有给咱添光加彩之嫌,不若就太宗第一,洪武第二吧! 以这样的心情,他看了朱棣一眼,顺眼: 老子没老,老子还是强过儿子嘛。 他又看朱棣一眼,不顺眼: 咋回事,你这龟儿,竟比咱还差,咱白教你这么多年了吗? “汝当反思。”朱元璋威严说,“汝当自强!” 岂用朱元璋鞭策! “父皇放心。”朱棣保证。 这时朱允炆悚然一惊。 为什么要反思?为什么要自强?难道皇爷爷已经认定要让四叔当皇帝了?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不免心慌意乱。 但心慌意乱间,他又想:四叔竟能成被入了前十帝王榜。 也许不是我太仁弱,而是敌人太强……越强的敌人,也有会越强的对手吧,这样思量,也许我也是强的。 如此这般想过之后,朱允炆慌乱之心获得了些许慰藉,竟有些五味杂陈起来。 【嗯,这里再浅浅批判一下永乐大帝篡改、焚毁史料这件事。】 朱棣:“?” 朱元璋:“?” 【他爹生前就告诫写起居注的人,明白直书,勿宜隐讳,使后世观之不失其实也。儿子谋朝篡位,心虚不听呐。从前又没有什么快捷备份书籍方式,全靠手抄,就很容易出错,太/祖实录修完一遍,就要毁去之前的底本,以至于很难两厢比对。 比如,主流观点认为,太/祖实录里关于全国人口普查的资料,就抄错了,导致洪武二十六年的数据严重失真。给后来结合社会学研究明朝的学者带来了极大困难。 加之官方改史反而会令民间野史流传更甚,野史的不堪又易滋生阴谋论,后来《明史》的编纂就受到了大量野史影响,导致很多人的历史评价大大降低。 唉,不要动不动烧东西,一定要备份啊备份,像《永乐大典》这种旷世巨作在战乱里散佚真的太可惜了。要是完整保存到了现在,搞不好永乐大帝就不用变成‘前十下位圈’了。】 朱元璋:“!” 朱棣:“!” 朱元璋剜了朱棣一眼:你可真是朕的好大儿。 【一不小心发散太多了。让我们回到主题,开始来说靖难之役吧! 对于打战这回事儿,除了军事爱好者之外,Up相信大家知道的都不多,一些微薄的印象,大概就是三国演义,孙子兵法等等啦。历史爱好者稍微好点,能说得出草木皆兵出自淝水之战,背水一战是韩信打得。像《武经总要》《纪效新书》这种教练兵有阵法图的军事著作,能记住作者已经很厉害了。】 《三国演义》?听不明白,是什么书?竟可以和孙子兵法比肩!可是“演义”二字,说的不是话本吗?话本和兵书,也差别太大了吧? 《武经总要》是北宋的官修兵书,是将军们必读之书。可《纪效新书》又是何物?能与武经一同提名,还有具体的练兵和阵法图,显然也是无价瑰宝,不知身在何方? 虽然思绪随着光幕的声音上下浮游,但大家大体上是放松的。主要是听这光幕的意思,显然它说的都是些很基础很入门的东西,连草木皆兵出自淝水之战都不知道,岂不就是文盲? 别的不说,老朱一手打下天下,倒是不缺这阵仗上的入门知识。 他们听着光幕继续: 【至于具体的军事理论,up做这期视频前,只知道浅薄的游击战十六字真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洪钟大吕,轰然作响! 朱元璋竟失态到直接站起! 不止朱元璋,在场的皇子们,只要稍微会打战的,无不因为这十六个字张大了嘴巴。 倒是朱允炆这样对打战没有什么概念的,只听得懂这几个字好像有点道理,也不明白为什么皇爷爷和皇孙们纷纷失态。 “记,记下了吗?”朱元璋出声的时候,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记下了!”嘈杂的声音同时响起。 本来只由内侍们回答的话,竟被好几个皇子抢答了,朱棣是抢得最快的那一个,但他是在回答朱元璋吗?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在回答他自己! “给咱把傅友德他们——”朱元璋又紧急吩咐,“赶紧叫过来!” 老朱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是这回那光幕,也不知怎么回事,竟不七扯八扯了,竟然顺畅无比地继续下去: 【后来查了查,发现另一句有点印象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也是近代提出的而不是古代兵法。】 朱元璋都着急上火了:“快!快!快!人呢?人呢?给咱拖过来——” 11. 无人出其右 时间暂时往回倒退一段。 天边的火烧云已经烧完了。半个时辰前来到偏殿等待的傅友德四人,还是没有见到朱元璋的影子。 傅友德感觉很奇怪,招来内侍问:“陛下可是在忙碌?” 他在委婉地问皇帝是不是已经忘记他们了。 内侍回答:“陛下和众位皇子在太子灵堂前,请国公、侯爷安心等待。” 还能怎么办?等等呗! 再等一等之后,傅友德第一个扛不住。 他如今也是花甲之人了,不比年轻的时候精力旺盛,再加上昨天心思松懈,身体仿佛要将前面没得睡的觉都补回来,他光光坐在椅子上,眼睛就要闭上了。 他也不强撑:“陛下来时你们招呼我一声。” 说罢,果断将上了浆糊的双眼一闭,不一会,鼾声便在偏殿响起。 耿炳文和郭英本来是不困的,可架不住有人在他们耳边酣然入睡啊!被勾起睡虫的他们对视一眼,又看向李景隆。 不愧是年轻人,火力就是壮,这都多晚了,还有胃口在那边喝茶吃点心。 两位五六十岁的大将张口说:“曹国公,劳烦多看看,我们也歇一歇。” 李景隆一愣。他一口茶点咽下去,再抬头一看,殿里四个人,三个人都睡了,那鼾声,真是此起彼伏,三重旋律,三种快乐…… …… “颖国公!” “曹国公!” “长兴侯,武定侯!” 三位武将迷迷糊糊间,依稀感觉到了兵荒马乱,兵荒马乱中,自己的名字还被人匆忙叫唤。 营啸了?敌人杀来了?他们心中一个激灵,齐齐睁开眼睛,去摸身旁兵器。 当然摸了个空。 此时正在宫里,哪会有什么营啸,什么敌人。 李景隆适时说明:“是内侍们在叫,陛下还没过来。”知道大家都睡了,不知时间,他还贴心说明,“现在应该是戌正刚过。” “这么晚了?”郭英嘀咕。 “禁宫之内,随意喧哗,成何体统。”傅友德也不满,“真是扰人睡眠!”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整整衣服,偏殿的门便被大力推开,只见几个孔武有力的内侍冲入其中。 他们二话不说,来到傅友德几人身前,道一声“得罪了大人”,便背身把傅友德等人背起,再一个快过一个,冲出殿门,往前狂奔! 四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经置身内侍背上。 眼望着周围景象纷纷后退,耿炳文郭英大惊:“这是干什么?” 内侍们:“陛下着急见您们呐!” 傅友德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也不至于急到这地步吧?” 中间里,唯有李景隆,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年轻力壮,便主动跳下内侍的背,跟在旁边,大步跑起。 那内侍背上一轻,回头一瞅,登时大喜,居然反手抓住李景隆的胳膊,说:“曹国公,勉之,勉之!” 说罢,与李景隆不管其余,一溜向前,欲拔头筹。 气得余下几位老将,不免冲那鸡贼的背影大骂“小儿”! 却说李景隆稀里糊涂,与那内侍率先一步,来到灵堂之上,一眼扫过,发现皇帝、诸皇子,皇孙都在,便不敢细看,匆匆下拜: “臣李景隆……” 与他声音相叠而起的是另一道年轻女音: 【靖难之战套用如今的理论,可以大致分为战略防御,战略相持,和战略反击三个部分。】 “闭嘴!”灵堂里外,无数声音相叠而起,全是呵斥,其中朱元璋的呵斥最为大声,简直可以说是雷霆震怒。 确实应该闭嘴。李景隆想。灵堂里怎么会有女人在堂而皇之的说话?听上去也不像是太子妃的声音啊。 他等着那说话的女人被内侍们带出去,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灵堂里有动静,倒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先时落在他身后的傅友德三人,俱都来了,正在他旁边下拜。 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都不出声,皇帝也不出声,只将手摆一摆。那显然那是示意老将们起来。 这时李景隆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好像刚才呵斥的声音中,除了皇帝外,还有他熟悉的颖国公、长兴侯、武定侯…… 宫中女眷,外臣怎么可以越殂代疱进行呵斥? 除非…… 他们刚才说的不是那女人,而是……自己? 李景隆一边想着,一边腰背用力,刚挺起一点,就发现其余三人一动不动,还跪在原地。 他心中一惊,才蓄起来的力量一散,整个人又塌了回去。 怎么回事。李景隆额头微微冒汗,心中依稀升起了一些忐忑:怎么今天自己和别人的步调如此不一致,这似乎不是个好的预兆。 他又偷偷瞥瞥左右,发现他们虽然跪着不起来,头却昂得高高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睛似乎都被前方的明光给染得亮了。 前方,明光? 李景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抬起头,朝前看去—— 灿烂的光,也在他眼中绽开。 当双眼彻底被前方的光幕照亮,李景隆的大脑,也终于接受了他所见到的东西。 “这,这,这,这岂非……是仙、仙迹……” 他以为自己喊得非常大声,然而事实上,他响在灵堂里的声音,只是支离破碎的呓语罢了。这小小的呓语,甚至没有再被朱元璋呵斥。 转动的光幕,闪现出一幕幕骑兵奔驰于大漠,步兵横渡于原野的画面,那些雄浑壮阔的画面,是被怎样的描笔捕捉,绘制于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李景隆正看得目眩神迷,突然,那些壮阔的画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地图。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地图啊。 色泽艳丽,边界分明,水陆明确,那上面还有他看不明白的刻度。但他敏感的意识到,这个刻度一定很重要,而且,一定很便捷! 粗重的喘息声瞬间在灵堂内响起。 从皇帝到将军,那种见猎心喜的震撼,恐怕不吝于要饿死的人见到米仓,要渴死的人见到甘泉吧。 李景隆同样激动,可是不知为何,激动之余,他心底甚至漫升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和恐惧。 正是这种虽然只有一丁点,却挥之不去的恐惧,让他的思维分散了一些,注意到,正有个内侍,将一张纸条递给身旁的颖国公。 正激动时被打扰,颖国公那黧黑的面庞上,双目一瞪,凶厉之气扑面而来,要是在军帐之中,李景隆毫不怀疑,那位内侍已经人头落地。可这些所有威赫,都终止于下个瞬间。 李景隆发现,颖国公只朝那纸条看了一眼,便浑身一震,而后大掌曲握成拳,将那张纸条牢牢握在掌心之中,久久动也不动,好似变成了一块石头。 “颖国公。”内侍轻声细气地耳语,“若看完了,便传下去吧。还得给曹国公、长兴侯、武定侯看看。” 李景隆听见了,所以他心头的疑惑更重了。 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怎么让颖国公如此失态? 但很快,他就没时间思量了,因为那道之前他听见的清澈女音再度响起,正是从眼前那仙迹光幕中响起! 【其中,最后的战略反击阶段,即,朱棣在建文四年初策动的那场千里大奔袭,短短两月由北平直插宿州,六个月就打下了南京。因其远超当时兵法的战略思维,和匪夷所思的巨大战术成果,为朱允炆方的主帅李景隆留下了“大明战神”的诨号,说他是靖难时朱棣派在朝廷的最大卧底。】 什么? 什么建文朝?什么战略反击?什么主帅?什么大明战神?这号还挺美…… 可最重要的是,什么卧底? 李景隆怔怔看着这一切。他掐了自己一下。 疼。 他明白了。 原来梦中也会疼啊。 没人在意李景隆。 他们目不转睛、专心致志地看着光幕: 【李景隆在南京时确实开门献城了。但以此散发开的什么朱棣造反成功是靠南京城太监给他投递消息,告知南京城防空虚你快来打的说法,简直是荒谬之极。 要知道,朱棣闰三月打完宿州伏击战,五月才开拔泗州处理他爹给朱允炆留下的水军们,六月进的南京城。只要朱允炆有兵可调,从他收到宿州战报起,也有三个月的反应时间,南京城早就可以围的铁桶一般。六个月前太监去和还身在北平的朱棣报告南京空虚,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究其本质,朱允炆的失败就是非常简单的兵都被朱棣打没了,没兵可守,大势已去罢了。李景隆献不献城,到了这地步,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二五仔是有点二五仔,但也不能就此说他全程在卧底送人头,人家也是为朱允炆流过血出过力的。】 “荒唐!”这句话是朱元璋说出来的。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斥了这么一句。斥责的时候,目光便牢牢盯在朱允炆身上。 听到直插宿州,他已经有些明白,为什么朝廷会败,如此冒险的奇袭,谁又能料到?兵者,诡道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 可是,他仍无法理解,即便是宿州败了,从宿州至南京,沿途仍有不少可守之城,又临近淮河,水运发达,粮草充沛,以那先前的口诀“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法子,收缩战线,集中兵力,缓缓图之,如何能输? 如何能输尽整整百万之众?! 他盯着朱允炆已经许久了,朱允炆在他的目光中逐渐支撑不住,看着颤抖的孙子,他恍然回神。 唉,是啊,这孙子,不是将才,更非帅才啊。 他不再看孙子,转而看前来这里的四个将军。如果在皇帝没有明确下诏的情况下,这些将军能领会到这种战略思想吗? 就算他们能够领会,他们敢吗? 朱元璋看着他们。 耿炳文,耿炳文不会的。他本身就是以擅守而出名,他宁愿与城共存亡吧! 郭英会吗?郭英怎么敢! 李景隆呢?李景隆的父亲李文忠已配享太庙,他是有背景有靠山的。朱元璋想,继而他心底突然一梗。然后他就投降了…… 他恼火地移开目光,将视线盯在最后的独苗上。 颖国公傅友德。 他征战天下的元老功臣,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未尝一败的大明军神。 他看着自拿了纸条之后,就愣愣不做声的傅友德,明白,他是懂得的,懂得这两句话包含有多少神机妙算。 若我还在,他大约是敢的吧。朱元璋想。因为他知道,不退,就正印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啊。 他知道我不会怪他,还会赞他。 可是那时候,他也已经随我而去了吧。否则怎么轮得到李景隆小儿? 朱元璋心中忽然一痛,不禁黯然。 那些和他打天下的老兄弟们,一个个都去了! 是光幕的声音,将朱元璋从失落中拉扯回来: 【相信很多老铁们已经幻视出了不少既视感,以弱胜强,己方的兵越打越多,敌人的兵越打越少,又是以骑兵为主的运动战,会战地点聚焦在淮河附近,打仗之前主帅估计都没想到那么快就能赢——可最后都酣畅淋漓地赢了,以此胜利,一举夺得天下。 纵观军事史,朱棣大约是第一个把运动战和歼灭战的理论实际应用于如此大规模战役的古代军事家了。这份无人出其右的前瞻性,足以让他傲视同时代大明——东亚——乃是全世界的将领。】 话到这里,光幕似乎停顿了下。 这就像是马上要濒死的人得到了一口喘息的气,原本安静的灵堂一时嗡嗡做声,而朱元璋,也出了声。 “友德?友德!” “啊……陛下!”傅友德如梦初醒,他磐石一般的身体,终于复苏过来,于复苏中轻颤着,“臣失仪……臣是太过震惊……震惊之下,竟妄想将这珍宝窃为己有……” 当傅友德的声音传入李景隆耳中,当对方将拽得汗津津的手敞开,当李景隆看清那张纸条上第一段的十六个字的时候,熟悉的恐惧和战栗卷土从来,将他从刚才那飘飘乎幻梦之地拖拽出来。 他终于厘清自己的恐惧和战栗从何而来。 这样的地图,这样的字句。 岂不是叫所有不通文墨的小卒们都能明白,怎么行军,怎么打战! 12. 时势造英雄【双更】 “陛、陛下。”李景隆突然叩首,他极力抑制自己身体和声音的颤抖,“臣斗胆,想问陛下,不知写下这两句话之大贤大圣何在,臣欲拜师,事之如父!” 朱元璋一听,不禁冷哼:“你想拜师?你想得美!你不问问自己配吗?” 他原本对李景隆耐性挺足。毕竟外甥的孩子,名字都是自己取得,又长得帅,没事多看几眼,也养眼。没想到啊,这家伙,到头来,墙头草,两边摇。 你要是钦慕燕王胸襟才干,像友德认咱一样,直接认主,跟在燕王麾下,陪燕王马上拿天下,咱高看你一眼。 你要是忠君事主,尽心竭力,陪咱允炆一路到底,哪怕能力不足,咱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也对你宽待几分。 结果你呢?你瞅瞅你做的那事,你对得起咱,对得起你爹吗?咱都替你脸红! 老朱现在是怎么看李景隆,怎么觉得这家伙眉生奸邪、眼露狡诈,活脱脱一副黄鼠狼的模样,哪怕生得帅点,也不过是黄鼠狼披着人皮般矫揉造作! 老朱越想越生气,双目一瞪,就要开口。 而这时候,对上朱元璋目光的李景隆再次战栗,这一次的战栗,不为别人,为他自己。熟悉朱元璋的李景隆明白,朱元璋动杀心了! 他得做点什么,否则,颖国公昨日的忧虑,就是他李景隆今日的命运! “陛下!”李景隆疾呼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朱元璋喝道,俨然一副给个恩典,让其说完遗言的姿态了。 就是这时,李景隆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视线来自燕王,燕王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燕王! 李景隆福至心灵。 今日事由,岂不都出自燕王? 一切早在昨日陛下招他们问“800人如何打下江山时”,便有端倪。今日太子棺上仙机更是说得直白,燕王造反,他李景隆在最后给燕王开了城门。 虽然不知这到底是真是假,其中又是否有曲折缘由,但皇帝显然认为是真的。既然如此,假的也能成真的。 ……尽管依然不明白,像这种燕王未来会造反的事情,皇帝为什么不藏着掖着,还要叫他们进来让所有人围观;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燕王造了反,皇帝态度这么暧昧,不止不太生气,反而一副我儿子还挺牛逼的样子;更不明白如此状态之下,为什么还要让允炆皇孙在一旁看…… 但是李景隆已经明白,要怎么抢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了! “陛下!”李景隆一个大男人,居然当堂大哭起来,哭也哭得挺好看的,“陛下!臣对不起您素日的教诲啊!” “你也知道对不起咱!” “臣有眼无珠,不能识燕王天资英睿;一味浑浑噩噩,尸位素餐,竟还妄敢提起兵锋,与天命之主相抗衡,果然直如蚍蜉撼大树,兵败如山倒,臣这微名贱躯,不足为道,只恨害了我大明百万精锐;可臣又欢喜——” “你还能欢喜?你欢喜什么?”朱元璋忍不住问。 “欢喜在这一战之中,燕王携雷霆威势,劈开臣心中雾霾,叫臣终于明白,燕王之仪,龙章凤姿,世所罕见,真类陛下,确为天命真龙。”李景隆双目含泪,咚咚磕头,“陛下,臣惶恐,臣有罪,实不能也不敢与真龙对抗啊!” “……” 全场一时侧目。 朱允炆的目光,率先如电般射到李景隆身上,仇恨强锁定:记住你了,曹国公! 朱樉朱棡等皇子,亦不禁打了个颤,又撇撇嘴:曹国公,兵油子。 其余三个武将,也是人人不动声色,朝旁挪挪位置,远离李景隆:曹国公,丑陋了。 不过挪完了,傅友德轻轻一瞥李景隆,还是小动作捻捻须,心想:倒有我当年三成功力。 如此一念过后,这群人不能免于八卦之俗,集体看向当事人朱棣,却只见朱棣神色冷淡,崖岸高峻,仿佛根本不在意李景隆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朱允炆和武将们不敢说什么,几个皇子却冷哼一声,不怵朱棣,也不被他装到,反而以嫉妒的目光明确表示: 心中很爽吧?燕王! 这群人的眉眼官司俱都在朱元璋背后进行。朱元璋此时被李景隆说愕了,愕然之后,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 最终,他狠狠吐出这口气,一脚把李景隆踹翻,骂道: “你倒是会说话。” 倒再没那非杀人不可的怒火了。 这时候,光幕的声音又姗姗响起了,一下便把众人的注意力再抓回去: 【我们现在回到战役之初,看看双方打出了什么牌。】 【首先是朱允炆: 第一步,换兵,把朱棣身旁的嫡系兵马,也就是三个护卫队,以换防的名义调去开平,城里全换上燕王不熟的兵。之前说过,藩王的军权受到朝廷辖制。此时燕王还没反呢,只能是乖乖被拔了牙齿。 第二步,换老大。北平实权老大有三,管行政、管军事的都换成朱允炆心腹,管司法的和朱棣勾勾搭搭就被举报贬去广西了。朱允炆还很周密的把换走的燕王护卫队老大们叫来南京,让那些老兵群龙无首。 第三步,重重包围,朱棣造反前三个月,环北平的开平、山海关、临清、彰德,顺德都派人以练兵名义守着。 这三步下来,不说天罗地网,插翅难飞;也是步步为营,思绪缜密。按理来说,再抓燕王,手到擒来了吧?】 伴随着话语,光屏的地图放大至北平四周,并标注出了五个圆圈。这便是朱允炆派人守着的五个地点了。 这些话下来,别人不说,朱允炆听得可仔细了。他一边听,一边认真思索: 这一步二步三步……我觉得做得还不错吧?光幕也评价不错啊?难道是后面的布防有问题? 他确实不怎么明白军事,不由将目光投向现场的四位将军。 “这布置还算可取。”傅友德中肯评价。只是此刻,真正牵扯他注意力的,已经不是朝廷的布防,燕王的应对,而是—— “只是这开平卫所处竟被标注为内蒙古自治区上都镇,那上面灰色的莫不就是外蒙古?” 也不独傅友德在意。 其实之前大家就已经注意到这张地图的形状像个公鸡,和现如今大明所控范围着实有不少不同。 可待他们要细看的时候,那张地图却又消失了。 朱元璋皱眉问内侍:“记下了吗?” 内侍满头大汗:“禀陛下,刚才奴婢们已分配下去各记一块,如今正在紧急绘制。” 朱元璋不及再说,光幕又响起声音: 【朱允炆还是有三把刷子的,要知道,李景隆抓燕王的胞弟朱橚,那是多么简单:李景隆接到宫中旨意后,轻骑前往朱橚封地,敲开王府大门后,把门一围,旨意一展,直接把朱橚全家锁拿进京。野史八卦下,据说朱橚和李景隆是好朋友,那时候朱橚刚知道李景隆进城的消息,还在吩咐府中厨子,给李景隆准备宴会呢!】 李景隆心里一咯噔。 怎么又是我,我怎么哪哪都在? 他感觉一道灼热愤怒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毫无疑问,来自一向性情平和的周王朱橚。朱橚性子多好啊,乍听见这个,居然都忍得住不冲动,不给内侍添麻烦,只用眼神狠狠盯李景隆。 李景隆怀疑自己身上已经被那道视线烧出了两个窟窿。 他的泪水几乎再淌下来,苦涩同时自心中汩汩而出,很快蔓延成海,他满脑子竟是: 李某文不成,武不就,不过一得父余荫之徒,何德何能,竟在仙机之中,占据如此多的篇幅? 求求了,说说别人吧。难道在燕王靖难过程中,只有我一个二五仔登台献丑吗?! 光幕显然读不到李景隆的内心,所以它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快: 【再来看燕王的应对: 史书里记载,建文元年,闰七月初五,他幸运的从一个叫张信的二五仔口里知道朱允炆要干他了,于是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连夜反杀了朱允炆派来的两个高官,夺取城门,黎明就占了北平。】 幸福来得太突然。 李景隆简直喜极而泣:终于有第二个人了! 朱橚一时愕然: “虽然说是从内向外打,但北平那么快就被攻了吗?前面不是说朱允炆还布置了别的兵在城里?那些兵呢?除了那两个被杀的高官外,难道再没有人能组织他们,挡住燕王?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燕王凭800人,直接将北平占了?哥哥未免太厉害了!” 朱樉呵呵一笑:“你哥还没登基呢,法螺吹早了。” 朱棡倒是觉得正常,他的想法和将军们类似:嗯,手里800人,又是在对方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拿下一城,有何之难?我上我也行。 老朱脸色不太好看。 这两高官?咱看是这两废官!最好别被咱知道名字,否则广西从此就是他们的老家了! 他又想: 兵马调动的程序得加强,口令得复杂,权力分配也要再考虑——还好是儿子夺城,要是别人,我朱家江山岂非完蛋? 【攻克北平的当天,消息传出,燕王的老部下们就纷纷以城来投,通州,遵化,密云三个卫,合计16800人。 此时,开平的宋忠带着三万兵马正在赶路要干朱棣,听到北平事变,连忙掉头退守怀来,留俞瑱守居庸关。 朱棣点齐兵马,初八,让朱能迅速拿下在蓟州起兵的马瑄,生擒之;十一,就让徐安破了居庸关,迫的俞瑱退往怀来和宋忠汇合。】 朱能!徐安! 朱棣一扬眉,他终于听到了在靖难最初,就毫不犹豫跟随自己厮杀的将领。 回去就重重嘉奖—— “朱能……”傅友德也有印象,“是员猛将,我记得,北伐乃儿不花时,他也在燕王麾下吧。” “猛吗?”朱元璋瞥一眼朱棣,冷冷一笑,“既然那么猛,就调来咱使使吧。” 朱棣:“……” 【从地图上我们可以看到,现代北京至怀来县直线距离约93公里,即186里,实际距离应该超过200里。古代骑兵行军一般一天在70-80里,极其精锐的如戚家军能急行军一天150里。 朱棣判断,宋忠虽有三万兵马,但人心不齐,在他安定下来之前先发制人干掉对方,防止居庸关被遏。 于是七月十五号,亲自领八千骑兵,一日就跑过200里,直扑宋忠! 宋忠想也没想到,朱棣能来的那么快,更没有想到,朱棣不过是一波冲击,就直接把他吃掉了!】 “一日200里?”刚刚反应平平的傅友德这时倒是瞥了朱棣一眼。 “一日两百里,仿若冠军侯再世。”郭英感慨。 “嗯,蒙古精锐,一人三马,方有此鬼魅速度。”耿炳文同样开口。 “戚家军不知为何?”李景隆小心翼翼,试图融入大家,“历史上,只有带兵如神似岳武穆般,能将自己的姓氏冠之以军队上,这戚家军,难道是可以比肩岳家军的存在?” 几位武将目光熠熠,你一言,我一语,要不怎么说,只有打仗的将军,才明白功夫在哪里。 “快是一回事,打是一回事。”老朱道,“看看怎么打,才能一冲就把宋忠吃掉了。” 光幕果然解释了朱元璋的疑问: 【宋忠手底下的三万人,一半是朝廷军,一半自燕王三卫。宋忠为了控制后者,让他们去打自己的旧老大,自作主张的撒了一个谎——一个将他葬送的谎。 他说燕王大大的暴虐,把他们留在北平的亲人全部杀掉了。 史书上说,朱棣是到了怀来才从间谍口中知道这件事,于是立刻想出了用燕山卫的家人们为前锋,扰其心志的法子。仗还没打呢,宋忠麾下纷纷倒戈来归。宋忠大败,跑去躲厕所。】 “蠢货!”朱元璋这才明白缘由,不禁怒骂。 傅友德他们,却各自凛然。有朝廷诏令在手,有本部兵马在手,甚至还将燕王人马的将领撤换调走,这样都不能控制军队,还得宋忠撒出这样的谎,军队才指挥得动。 这是宋忠废物蠢货吗? 这丝丝缕缕,难道不正证明了燕王对他卫队的绝对掌控力吗? 【但Up觉得,事实应该不是这个顺序。就像前面讲的,北京到怀来200里呢,燕王如果是在怀来知道谎言,总不能开个传送门,把身在北平的士兵家人召唤过来吧?这些人,肯定是出发奔袭的时候就带着的。 Up推测,从开平往北平杀来时的宋忠就已经撒谎了,否则,他甚至无法让这些士兵跟着他一起前往北平和燕王作战!然后,宋忠队伍的行军消息,被来投朱棣的小老百姓举报了。 是的,你没看错,老百姓。 估计朱棣要么是从这些百姓的口里知道谎言,要么听了举报后派间谍去打探了,做了完全的计谋才开始急行军的。这一信息战,燕王轻而易举,完全打赢了。】 “信息战?”朱元璋琢磨这个第一次听见的词汇,“好个‘信息战’!” 现场只有朱元璋的声音,一个精彩的战斗刚刚结束,其余的人半是回味,半是屏息,期待光幕透露出更多精彩的后续。 【此后,永平跟着投降,燕王又用间干掉了大宁卫都指挥使卜万,由心向自己的二五仔陈亨控制。至此,朱棣终于在北平附近小小的站住了跟脚。 从张信密告到宋忠谎言,再到朱棣甫一占据北平,左近便有三城“以城来献”,直接把脑袋别腰上,赌上九族,和朱棣一起造反了! 朱棣的个人人格魅力,可见一般。 朱棣到底是怎么能拥有这样的人格魅力?】 光幕的声音到这里,灵堂的人,也就齐刷刷将目光集中到朱棣身上。 他们也想知道,这个藩王,这个兄弟,到底怎么来的如此魅力! 是靠他的口才,许诺封公封侯,恩荫子孙? 是靠他的钱财,喂饱那些跟着他干的士兵? 【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从朱棣的带兵风格及作战风格中,解释一二吧。 记录在《奉天靖难记》里的,有这短短一个小例子: 在朱棣长途作战的时候,有个士兵生病了,于是朱棣把自己的备用马匹让出来,驮载这位士兵。左右都劝他说,你把备用骑让给了别人,回头你要用了怎么办?朱棣回道:人难道还没有马重要吗? 行军过程中,吃饭饮食,也都和士兵一起,士兵吃了喝了,他才吃喝。】 听到这里,以傅友德为首的几个将军暗暗点头: 爱兵如子,难怪能带出强军,难怪士兵愿意为朱棣效死。 可这短短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还有一次,朱棣和朝廷军打,一部分朝廷蒙古人被他俘虏了。朱棣当天就让这群人带着刀给他守营帐。还是左右劝朱棣说,你就不怕他们半夜把你刀了?朱棣简单回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坐的都是好汉,不会害我。果然,第二天,这些好汉就提刀上战场,为朱棣拼命了。】 朱元璋这时候也叹了口气,承认道:“不错,有咱几分大度风范了。” 其余皇子们暗诽一声:嗯,年轻时候的你。现在的你,就是但有风吹草动,嘎嘎乱杀。 【整个靖难之役,朱棣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亲自带精骑,远距离长途绕背突袭。而每一次,朱棣都身先士卒,率众冲锋陷阵。】 听到这里,众人面色骤变。 朱樉竟脱口而出:“若你伤了死了,岂非群龙无首,偌大基业,随风而逝!” 他未尽的话,恐怕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之贵命,岂可轻忽? 【刀剑无眼,何况在靖难之役中,朝廷兵马里的每一个人,恐怕都想要借燕王项上人头一用,好博个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朱棣不知道危险吗?朱棣不恐惧死亡吗?但朱棣依然亲自带领他身后的士兵——不是坐在安全的中军之内,而是站在他们身前——像一面引领他们向前的,英勇无畏的旗帜那样,带领着他们向前。 这一刻,朱棣不是天家藩王,他们不是普通士兵。 这一刻,朱棣不贵,他们不贱。 这一刻,他们是战友,他们是同袍,他们同进共退! 我想,拿破仑一世所喊出的那句话,正是朱棣这一行为的最好注脚。也是朱棣能以小小北平,能以800勇士,掀起覆灭建文朝廷滔天巨浪的根本魅力所在—— “如果我向前冲,跟上我!如果我退缩,杀了我!如果我战死了,为我报仇!”】 弹幕、后续(上) 【好啦,第二期《盘点历史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皇帝》视频也结束了,不知道大家喜欢吗?喜欢的话,给贫穷的Up一个一键三连吧,让我们下期再见,比心。】 【刚燃起来就没了?![惊讶][抓狂][震怒]高空坠机了属于是!】 【才想夸夸你文案变好了一些些,结果——哼,勉强给你一键三连吧】 【Up你换个名字吧,直接换成沙盘地图-地狱开局的靖难之役,点击可能会好一点。我的意思是,换个立体地图啊!!!】 【大家要求好高啊,就只有我一个人觉得Up是宝藏幼苗吗?开了五个小号给up一键三连,up加油!!】 【结束语不是拿皇说的啦,是保皇党的罗什雅克兰说的。up改一改。话说拿皇气运之子这点倒是和Judy有点像,老在战场走,但只受伤过两次】 【拿皇创业未半而半道滑铁卢,欧罗巴统一停留在思想上。最终欧洲还是四分五裂,看到他,愈发觉得政哥确实是我朝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朱八八不搞什么活人殉葬这种陋习,再正视一下妇女能顶半边天,历史地位biubiu的往上升,现在骂他的一般不也骂的这?杀功臣反正又不是杀小老百姓,爱咋杀咋杀。】 【有带英搅屎棍在,想什么屁吃欧洲一体化】 【拿皇被沙俄打的嗷嗷叫,一些些德三的旧日阴影】 【我本来还以为你们会探讨什么戚继光和朱棣谁军事能力更强,结果弹幕全在说拿破仑?】 【说军事能力,拿皇就支棱了,他的谥号不就是近代最出名的军事家。嘛,拿不到战略家谥号也正常,朱棣也拿不了吧,他五征漠北未竟其功啊!八八可能可以拿半个】 【我对拿皇最佩服的是他准确的预言了我们在面临外族入侵时,会被迫想方设法反抗,保卫自己,并促使一个两亿人的国家武装起来。还是很高瞻远瞩的!】 【八八再造中华的时候也没想到我们后来会那么惨吧。】 【别念了别念了,让我沉浸在永乐大帝的文治武功里,才不想听丧权辱国的时候】 【快进到UP主讲Judy万邦来朝,确立东亚怪物房房主位之时】 自逐渐消隐的光幕上飘过的那些文字,无疑蕴含着许许多多的线索和可讨论的东西。 比如朱棣就很在意那个谥号。他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谥号“战略家”“军事家”呢?不该是文皇帝一类的吗? 可是,凭什么我拿不到?父皇竟也只有半个,真叫人不快,也不知何等人物能拿全。难道是那与我并提的戚继光?他便是那戚家军的主将吧,可听着似乎也仅是个“军事家”。 然而朱元璋率先震怒:“为什么叫我八八?我何时有了这个小名!” 灵堂众人默不作声。大家都看到了,大家都不敢开口,可他们还是想到了皇帝最初的名字,朱重八,重八,八八。 朱八八……念着念着,居然怪顺口的。 “没人说话吗?!”朱元璋。 没人说话,说啥呢,八八好念,别人能念,自己又不能念! “朕命令你们说话!”朱元璋无能狂怒,过不了这个坎,“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人岂能如此狂悖,朕推翻了元廷,朕叫元顺帝小名了吗?” “那爹你叫元顺帝啥?”朱樉不怕死,还是吱了一声。 “鞑子!” “八八还是比鞑子好听的。”朱樉接上面那句话,就是为了光明正大说出这小名。小名说出,他全身舒爽。你是我爹又咋滴,天天骂我,天天撵我,儿子不要面子的?我照样叫你小名! 朱元璋一时没揪住朱樉的小机灵,却揪住了另一点: “哼,八八是昵称,鞑子是蔑称,这能放在一起比吗?” 众人:“……” 很好,陛下您已经迈过这个坎了。 老朱就是迈不过这个坎,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怒气冲冲地说:“一群龟儿们!看看咱把这偌大基业交给你们,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大明亡了!丧权辱国!都去给咱想想,大明到底是怎么亡的!” 骂了儿子们,武将们也没落下。 “五征漠北未竟其功,怎么回事?若亡了大明的,真是草原上那批人,汉人再次变成了四等人,你们就是汉人的千古罪人!去给咱好好讨论,出个章程来!” 可是陛下您北伐十次,也未竟全功啊…… 儿子们还能顶撞几句,武将们连腹诽几句都要小心做表情管理,以防老朱因他们表情上的一丝颤动,而联想到刚才被叫“八八”的怒火。 这样唯唯诺诺应了之后,内侍将将军们送出灵堂。 将军们对视一眼,再看看星夜密布的天空,不约而同重重松了一口气,擦擦脑袋上的汗:今日前面都很好,开了眼界,得了真言,沐浴这场仙机,回头得和子孙大吹特吹——就说自己今日见到了神仙,老朱家那是妥妥的真龙家族,未来亡了,现在就有警训传来! 若是能勉之改之,大明岂非万世永昌?他们岂非从耻辱柱到功臣簿? 将军们对视一眼,傅友德、耿炳文、郭英三人互相拱手:“互勉。” 就空落落李景隆一个人。 事情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悄然变化。 毕竟大家都是正经人,就一个二五仔混迹之中。 李景隆兀自强笑,也拱手,心酸说:“自勉。” 此时皇子们,也按着老朱的说法,各自手里拿着纸笔,在灵堂旁的偏殿聚集,并一起讨论大明为什么亡。 然而讨论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主题。 因为朱樉开了好头:“大明亡不亡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事不该是老四考虑的吗?” 不用他说,朱棣正紧锁眉心,着实在忧心这点。 而朱樉只忧心自己的命运: “怎么回事,搞半天还是没告诉我谁毒死了我?太子不爱我了?” “也许大哥不是不想告诉你。”朱棡。 “嗯?” “而是大哥找来的人也不知道。”朱棣叹口气。 “嗯??” “因为父亲找来的恐怕是后世之人。” 几个皇子齐刷刷将目光转向声音响起处。 朱允炆垂眉顺目,假装自己是蘑菇。 不过因这句话而真正惊讶的,恐怕只有朱樉了:“后世之人?我错过了什么?” 专注于寻找自己究竟被谁毒杀以及听朱棣战绩的朱樉确实错过了很多,但其他皇子也懒得将那些蛛丝马迹和朱樉再重复一遍。 朱棡说:“二哥啊,我看光幕里的声音,经常说‘史料’二字,她说的关于我们的内容,应该都是从史料里出来的。众所周知,除了皇帝有本纪外,藩王之类的,史书上能给你一页,就算给你面子了。估计在你的那一页上,最终就写了‘被毒杀’三个字吧。至于被谁毒杀?怎么毒杀?” 朱棡轻飘飘总结: “历史不在意。” 朱樉破大防! 可惜朱元璋无能狂怒大家得忍住,朱樉无能狂怒大家却不惯着。 朱橚说:“二哥,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你要真的在意,虽然是弄不明白是谁毒杀你的了,但不妨把自己的其他事情编纂下来吧。其实我也想写点医术,到时候我们不妨都拜托四哥好好保管,千秋万代流传下去。” 朱樉有了一瞬间的心动,而后他清醒过来,对着朱棣冷哼一声: “让他保管?让他保管,才是千金赠贼。就他那小心眼到改史书的劲,我但凡在书里写句他的坏话,写点他的糗事,他能不改?他能不烧?” 朱棣正色道:“二哥你说什么?二哥不过想传本书下去,做弟弟的岂有不帮之理?二哥放心,你的书我一字不改,就放在经史子集旁边,任后人观阅!保证他们能见到真实的二哥!” 大家齐齐看向朱棣:不信,你必会改。 连已经自觉变成朱棣小尾巴的朱橚,都欲言又止:哥啊,话没必要说得这么死吧?回头容易打脸…… 朱樉一开始还听得顺耳,再想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我的书,可以和经史子集放在一起吗?” 大家再齐齐看向朱樉:不能,你必不配。 朱樉明白了,登时大怒:“老四啊老四,人家只是想毒杀我,你是想生生世世害我的名吗?你好毒——爹啊,你看看,你看看,管管你儿子!” 来巡视作业的朱元璋:“咱管你们个头!几岁了,还跟咱讨奶吃?!” 弹幕、后续(下) 偷奸耍滑的儿子们在老父亲的雷霆之怒下作鸟兽散。 朱元璋自个回去,准备睡觉。 睡前惯例,要把一些该处理的事情记在纸上,只见朱元璋拿了纸笔,在上面写: 地图 北伐 秦皇 欧罗巴 拿破仑 沙俄 人殉 写最后一行的时候,朱元璋眉头一皱,心里想道: 殉葬自古有之,所谓的“盘点十大帝王”里的皇帝,难道就没让人殉了吗?我老朱也不是其中的独一份吧!再说,咱让人殉,也不是强迫她们殉,这是殉节,是自愿的,是大义所在,正是常人做不到这回事,朝廷便要对能做到的那些褒奖一二,为天下表率。 如此,才可肃清自元以来的浮荡风气。 于是他将最后一行字划掉,收了纸条,翻身睡觉。 只是这一夜啊,人老觉轻,左翻右翻,烙饼一般,就是睡不着,闭了眼,思虑“太宗比我强一些”,睁开眼,惦念“我比太宗差一点”。 如是这般,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朱元璋就和吃了枪药似的,瞅谁谁不顺眼,太监骂骂,嫔妃说说,连路过了一只猫,他都要“朱”拿耗子,点评下高矮胖瘦,真是人嫌狗厌。 等到朝会时候,官员们自然而然遭了殃,不止被老朱鸡蛋里头挑骨头般找个由头,唾沫横飞地大骂一通,临下朝了,还接到许多份附加作业,别的也罢了,其中一份特别古怪,竟是: “议一议秦皇为何能被称呼为千古一帝。” 官员们:“?” 皇帝是认真的? 皇帝确实是认真的。 官员们:“。” 如果秦皇被称为千古一帝。 那您呢,您又想被称为什么? 却说官员们满头雾水的下班去了,这边在朝堂上发泄了一通又布置课后作业的朱元璋,也并没有多少把痛苦转移的模样,依然坐卧不安。实在是他想要说的那句话,老是说不出口。 对着太监不想说。 对着皇子懒得说。 对着嫔妃说不通。 对着大臣……有点不好意思说。 毕竟之前大臣也有上书说过这件事情,当时被咱打了回去,现在却要咱反过去问他们?岂不是自打自脸?不行! 他坐下,翻开奏本,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唐太宗比洪武大帝强甚矣! 朱元璋一时大惊,定睛再看,那行墨字不见了,奏章变成了正常的奏章。奏章虽然正常了,老朱的疑心病却犯了,总怀疑这奏章的字里缝间,藏着那句“洪武大帝不如唐太宗”。 这奏章是看不下去了。望望外头天色还不错,朱元璋决定出门去,散散心。 众所周知,朱元璋在皇觉寺里出过家,是从一介乞丐和尚,夺得天下的。他要出门散心,首选的当然是南京城里的寺庙。 老朱自认为微服私访,还排队进山门,很是低调,实则寺庙里上上下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很快,老朱就在后山的步道上,巧遇了一慈眉善目的高僧。 高僧一见老朱,便笑问:“老丈有何烦恼啊?” 朱元璋:“大师知道咱有烦恼?” 高僧笑而不语。 朱元璋来这里便是散心的,主动说:“确实有事,想找佛祖问问。” “是我主家的事情,”老朱今天身穿粗麻布衣,花白头发与胡子,坐在石头凳上,真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田间老人,“最近主家的少爷逝世了,老爷很是心痛,家里又薄有余财,便想将少爷的身后事好好办一办。正好这时候,平素几个伺候少爷的婢女忠心耿耿,感念少爷平常待她们的恩德,便提出想陪着少爷去地下,好继续服侍少爷。” 高僧宣声佛号:“何等节义。” “老爷也是这么想的。”朱元璋点头,显得有点闷闷不乐,“但是有人反对老爷搞这些。老爷就不明白了,这也不是他强迫的,是那些婢女主动提出的,老爷当然也会照料好这些节义之人的身后事,照拂兄弟,奉养父母,不在话下。婢女愿意,老爷欣慰,少爷安枕,分明是一箭三雕,皆大欢喜的事情,怎么老爷倒被骂个狗血淋头?老爷的苦心,难道就真的没有人能理解?” 高僧了然于心。 想是太子早亡,皇帝想搞人殉,却被文臣门上书劝阻。 再想想太子一贯以来受到的宠爱,高僧心思一转,肃容沉喝: “糊涂!” 朱元璋一愣,看看高僧,有些犹疑:“大师说……老爷糊涂?” “老爷糊涂。” “糊涂在何?” “现世佛普欲度脱一切众生,却为些许魑魅魍魉,鬼蜮言语,动摇佛心,疏忽功德,岂非大误大谬,糊涂至极?” “嗯……”朱元璋觉得大和尚说得很有道理,确实切中他所思所想,可他还是闷闷不乐,他的所思所想,不止不为人理解,还误了他的排名位置! 高僧察言观色,情知朱元璋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天平只差最后一个砝码,他加重语气: “老爷便不惜自己的功德,也要为少爷想想。” “少爷?” “老爷是现世佛不求功德,少爷却需借功德成为未来佛!” “……你的意思是说,咱标儿是乐意的?”朱元璋问,“有了功德,未来还能成佛?” 这可是露馅了。高僧想,可见被我说动了。 “此乃天意。”高僧宣佛号,“既是少爷命中的劫数,何尝不是少爷命中的天数。” “好,好,好!” 朱元璋亦是笑,似乎极为畅快,畅快到后来,却骤然翻脸,普通老农,瞬间变成罗刹再世! “秃驴,你说太子乐意?太子宅心仁厚,分明半点不乐意,至今苦苦劝谏于咱!一个混迹在佛门清净地,只会巧言令色,肚子里没得半点慈悲的贼厮,却张口普度闭口功德,夸夸其谈,不嫌害臊!你见过那些婢女吗?就知道那些婢女是自愿的?万一她们是被迫的,这罪孽你担待得起吗? 既然你说咱是现世佛,咱今日就替佛祖度你一回,来人!” 险些被骗的朱元璋恼羞成怒,大喝一声。 “把这不务祖风的秃驴给咱推出去,扒下袈裟,依大诰,杀了弃市!” 本是为了讨好朱元璋而说这些话的高僧大惊失色,欲待再说,却已说之不急,只见刀光一闪,天旋地转。 残阳如血,汩汩洗净这佛门圣地。 出门杀了个贼秃,再回到宫中,老朱神清气爽,便招来宫中制诰夏原吉。 当人到的时候,老朱凝神细思,洋洋洒洒,已写出了一篇长文。 夏原吉一看,只见长文上大白话写: “说与天下知道,故太子已逝,可我近日常闻故太子传来消息,劝勉我不可开殉葬之端。我思之,太子是我的儿子,我为他的离去而痛苦;殉葬者,也是别人的孩子,别人亦为其离去而痛苦。我有丧子之痛,便不忍其他人再受同样痛苦。何况,说是自愿,万一其中有被迫的,岂非生生将人害死,犯了害命大罪! 好叫大家知道,从此以后,殉葬就以害命而论,是法律所不能容许的了!往后若有哪家无视法度,偷偷殉葬,为人所告,便判这家的孝子贤孙,一同上路,侍奉祖先,全家团圆。告状者,官府可赐银一两。” “陛下仁德!”夏原吉一目十行看完之后,脱口称赞。而后甚至不待片刻,便提笔撰录。 等到第二天/朝会,太监将关于废除殉葬的圣旨一读,文官们集体震动,齐齐出班,赞曰: “陛下爱恤仁恕,关怀子民,真乃千万古一帝也!” 这下正正好拍在龙屁上,老朱不意还有这等收获,不由得喜上眉梢,笑逐颜开,将前几日的郁郁烦闷,一扫而空。今日的朝会,倒是难得的君臣尽欢。 朝堂的问题解决了,朱元璋的注意力,就再回到了太子灵堂上。 这回和上次不同,上次大家只以为是太子显灵,沟通神佛,便齐齐夜访;而这回,大家都了悟了,太子沟通的并不是神佛,而是后世之人,一时间便集体谨慎起来。 不谨慎也不行,因为那天晚上过后,朱元璋便派人把灵堂守了起来,连朱允炆这个亲儿子都只能在灵堂外烧烧纸,其余皇子就更不用说了,灵堂的纸都摸不着一张。 等到朱元璋再次进入灵堂,守在门口的人才撤走,皇子皇孙再度齐聚一堂,看着老朱,等待老朱拿个主意——到底要怎么对待这后世之辈。 朱元璋今日心情很好,他觉得光幕是必须要存在的。那些透露的惊天信息姑且不说,这还是太子对他的拳拳心意。 光幕在,太子便仿佛仍在他的身边,仍兢兢业业,帮他扶他,和他一同掌管这偌大的基业。 想想那光幕结束之语,朱元璋便说:“那后世之辈不是缺钱吗?皇帝不差饿兵,来人,纸笔。” 内侍自然恭敬将纸笔递上。 朱元璋不用思忖,大笔一挥,写下“宝钞100万贯”几个大字。 他自觉很对得起这后世之辈了,要知老四抓了乃儿不花回来这样的大捷,他也就只给了这个数。 可旁边的朱棡一看,不免说:“父皇,恐太多了,不如换个赏赐?” 朱元璋骂道:“忒的小气,人家给你说了这么多,一点赏赐你就眼红。” 朱樉撇撇嘴:“三弟不是眼红,是觉得大明亡了,大明的宝钞后世兑不上钱。” 朱元璋驴脸再现:“说什么蠢话!银子就是银子,难道元朝的银子在我大明朝就不能用了吗?” 皇子们不语,只在心中说:纸钱好像是没人用了吧…… “何况我大明之物,皇帝御笔,就算上边的钱兑不出来,难道这本身不是一笔大钱吗?”朱元璋又解释。 皇子们:…… 悟了老爹,你就是不舍得打赏一笔大的,搁这空手套白狼吧? 不慎暴露了自己有点小气的老朱,不再管孩子们,写完了字,又去用印。 皇帝的印不少,他挑挑拣拣,在“淮右布衣”和“千万古一帝”中犯了难。犹豫片刻,联想到曾让他十分震怒的“八八”昵称,觉得那后世之辈,可能还是更喜欢平易近人些,便将那“淮右布衣”,正正盖在100万贯宝钞之上。 而后,将其投入火盆之中,一焚而净。 火苗舔舐,朱棣站在旁边,不动声色。 他觉得老爹这次未必能够送达成功。 首先,没有“一键三连”,其次,不够诚心。 不过朱棣看看自信满满的朱元璋,也没在这时候泼冷水,毕竟,成与不成,还得看看后续。 朱元璋烧完宝钞,又等了等,灵堂安安静静,没啥动静。 他们便猜测,今日是没有光幕再现了,于是各自散去。 朱棣走得慢些,出门的时候,鹰目一扫,便见庭院树木掩映之处,有些许荏弱身影藏着。 天色虽暗,朱棣目力却强,看见那荏弱身影是几个宫中婢女,婢女背对灵堂,没有发现朱棣,她们俯身叩拜,往其叩拜的方向看去,隐隐绰绰,还能看见朱元璋乘坐的那顶金轿子。 夜风送来簌簌响声。 不知是草木动静,还是弱女啜泣? “殿下。” 幽幽声音自后传来。 朱棣回眸,看见姚广孝:“大师。” “殿下观之,此物之重,重逾泰山。”姚广孝一身黑衣,慈眉善目。 * 视频发出的两天之后,岁晚又收到了粉丝礼物。 第二个视频的点击量有1400,是第一个视频的两倍呢!岁晚正喜滋滋地看后台点击,就接到快递电话,真是喜上加喜。 她雀跃地打开快递,就看见—— 一张白纸上写“100万贯宝钞”几个大墨字,再加一红彤彤的“淮右布衣”印。 岁晚:“?” 粉丝寄这个过来……难道是在嘲讽up的贫穷吗? Up也是会生气的啊! 大逃杀吃鸡王者 或许是前夜里烧的宝钞发了功效,第二日大早,朱元璋早朝临了尾声时,灵堂那边便有了消息。 朱元璋一时展颜,留了句“颖国公四人朝会后留下”,便散了早朝。 皇帝先离开御座,还在朝会中的文武大臣们,目光齐刷刷停留在这四人身上,一时之间,猜疑与羡慕齐飞: 数日之内两次三番单独招这几人相见,是何等恩遇,何等荣宠?也不知这几人是做了什么事、使了什么力,叫陛下如此看重? 面对这火辣辣的视线,四人表现不一而足。 傅友德、耿炳文、郭英三人,自然是挺胸叠肚,顾盼自雄;李景隆呢,却早在听到朱元璋口谕的时候,就突地感觉头晕目眩,四肢酥软,不由道: “我昨夜染了风寒,如今身子……” 话没说话,左右两臂已被耿炳文和郭英分别架住。 两位侯爷对李景隆笑道:“曹国公,年纪轻轻,怎就不行?” “我真的……” “让老夫帮曹国公一把。”两位侯爷说完,自顾自架着李景隆,不顾其挣扎与反对,把人挟了进去。 有道好花需要好叶衬。 若无李景隆这二五仔衬托,怎显得他们披肝沥胆,忠勇无双? 此时,早一步下朝的朱元璋已经来到了灵堂。还和上回一样,灵堂的光幕短短出现几息之后便消失。守在这里的内侍们,当然也将光幕里闪现的画面和文字临摹下来。 但这回,接过临摹字条的朱元璋一看,却大皱其眉。其余赶来的皇子皇孙,见着这张纸条,也相顾愕然。 朱元璋疑道:“怎么回事!那上面的图,怎会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哭泣兔子,还什么‘泪,炸了出来’,是不是你这家伙,不识字画,方才摹出了这等怪异模样!” 呈上摹本的内侍一听,差点现场表演一个“泪,炸了出来”。 他带着哭腔说:“皇爷明鉴,那仙机上显示的真是这个模样。小的怎敢随意变造仙机?” 朱元璋听内侍这样解释,再看其余内侍呈上来的,也全是这副模样,这才信了内侍的话。 那泪水飞溅的兔子,大家都见识过了。 朱樉慢慢将兔子脑袋上的字,也读出来: “泪,炸了出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中午12点见!” 他们都未曾设想,这句话,这张图,全是朱皇帝宝钞惹来的。所以他们讨论的方向是: “这后世之辈哭得如此伤怀,可是被欺负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有些韵味,后续莫欺少年穷,虽然失之直白,倒也颇有气势。” “此女还是上进的。” “这炸泪兔子真是怪,为何要画这张兔子相?难道后世之人长得像兔子?” 这句话一出,灵堂倏尔寂静。 朱棣率先开口:“不至如此……” 朱棡表示:“不应这样。” “罪不至此吧!”朱樉直白些,“我们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要罚我们后代变兔子?” 最终他们得出了统一的结论: “想必是这后世之辈不学无术,才画出这奇形怪状之物!” 至于余下的那句“中午12点”中的数字略有犹疑,但大家都猜到应当是午间。 “前面一个念一,后一个念二,是某种成体系的简略记法。”却是年仅十五岁的宁王朱权开口了,此前他们几个年纪小的皇子一直都默不作声的听。 朱权说着接过内侍的纸笔,画下0到9的字符:“我常记琴谱,这些先前字符先前都出现过。倒是比琴谱好记,有了这些,用之算学倒是更方便了。” “原来如此,看起来也是十二支计时法,只是上午一轮,下午一轮,那这12点就是午时了。”朱橚也立刻明白了,“老十七,可以啊!” 朱权又默默的当回隐形人,他可不想在这种随时爆发的火药桶里有存在感。 有了先前一次的经验,此时他们已经十分聪明不再留在灵堂干等着,而是先处理了各自事物,又用过午膳,最终掐着时间,再回到灵堂。 这次再来灵堂,只待一小会儿,光幕果然显现。 清澈而熟悉的女声响起来: 【大家好,我们又见面了,还是我,你们的山夕,大家热情的鞭策我已经收到了,一切都在Up通宵肝出的第三p里——Ps:Up是软件废,没搞明白怎么模拟沙盘地图,改名大业半道而卒。所以让我们简单的用北京附近的山形地势截图继续……】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竟是一张凹凸起伏,犹如沙盘般绘出了山势高低的地图! 微微的骚动在灵堂中响起。 地图一出,再无疑问,这回的光幕显然是要接着上回,继续说靖难,朱元璋便让等在外面的将军们进入灵堂。 灵堂里顿时响起了低低的议论: “泰山比之太行山一带竟显得如此之低矮!” “原来如此,先前的地图上,绿色越深便是山势越高。” 【上回我们说到,燕王通过一系列的操作,在北平小小的站住了脚跟,此时他手里的兵马,除了重新拿回的三个亲卫,还有左近来投的四卫人马,39200,加上宋忠溃兵一万多,总兵力约五万。 等待他的,则是建文元年闰八月十二,朝廷从各地集结而来的数十万大军! 我们看一下地图,首先是驻扎真定的耿炳文,有十三万。他离北平是最远的。 然后是在河间的徐凯,十万。河间和真定差不多在一条平行线,加上北京,大略就是个往左偏的钝角三角形。 而从河间到北平的这条线上,潘忠和杨松屯莫州,再往前一点的雄县,是九千先遣队。 光从兵力来看,朝廷人数肯定是碾压燕王的。但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还得看将军的buff上的是不是增益。那么,朱允炆的将领强不强呢?】 耿炳文霎时一惊,不为其他,只为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光幕还要评判这些人强不强。 十三万……依燕王先前直扑怀来的风格,只要吃掉潘忠和杨松,华北平原大片坦途,河间和真定就都有可能被骑兵突袭。若是自己稳住阵型,应当或保小胜,可燕王的鬼魅偷袭才是性命要害啊! 故事里的自己真的有如今这般了解深刻吗?当下,自己可是因为仙机的提点才百分百的警惕着。 耿炳文下意识的代入了战局,越想越额头冒汗,越想越觉得似乎已经输了。 耿炳文在意,朱允炆比耿炳文更在意。 他一路听下来,已经知道自己最初对燕王的挟持其实没有太多问题,燕王能够破局,只能说燕王英雄了得。 面对这场未来他必定会输掉所有的战局,朱允炆的心态已经在悄然发生了改变——既然都是输,说敌人强,总比说自己弱好吧?何况燕王看着确实强! 但他同时也很想知道,既然自己是正常的,那么这些武将呢? 莫非此皆诸武将误他? 【徐常李傅大家肯定认识,就不多说了,反正这都是要进武庙和前辈们轮轮战力榜,比比高低上下的。】 原本因光幕别的不说,先提耿炳文,而微微不悦的傅友德听到这里,心中释然,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虽不敢与徐哥哥、常哥哥相提并论,但武庙……啊呀……战力榜……真不知,我排第几? 自大明开国以后,再没有生出什么过分进取心的傅友德,一时间竟燃起了熊熊好胜心,真恨不得一日之内,大明烽烟四起,各地扯旗叛变,而他登台挂帅,转战四方,先力挽天倾,再开疆拓土! 然后—— 傅友德稍稍冷静下来,悄悄瞥一眼喜怒不形于色的朱元璋。 然后会被皇帝以封无可封的理由直接杀了吧。 可虽是杀了,还有武庙…… 数日前还因为皇帝的杀意而食不下咽、寝不安枕的傅友德,此刻竟患得患失了起来…… 【也正因为他们太出色,掩盖了别人的光芒,让很多人觉得,建文帝时期,名将俱往矣,打仗已是无将可用。 因为无将可用,李景隆这个先挂了主帅,最后又开城门投降的二五仔不免声名鹊起,成为营销号里孜孜不倦的谈资。他们的观点一般两种,两种还可以合二为一,互相转换——李景隆若不是天字号第一大笨蛋,就是天字号第一大卧底;李景隆若不是天字号第一大卧底,就是天字号第一大笨蛋。】 若不是到底有几分武将刚毅,李景隆只怕此刻便要哽咽出声。 臣虽无能,到底夙兴夜寐,勤于公事,未尝恣睢自用。 真的……罪已至此吗? 【但其实不是的。我们先来讲一下耿炳文和郭英这对好搭档的战绩,他们是洪武朝硕果仅存的开国勋贵独苗苗——其他基本不是死了就被老朱嘎干净了,就冲他们能存活,也很厉害了。】 朱元璋:“?” 嘎? 另外,我又老朱了?前边不还说洪武大帝吗? 郭英精神立振,我没死!陛下果甚喜我! 我为朝廷而战,我不是二五仔,我也爱陛下! 这波我是妥了,不用怕了,就是前面没有列到我,看来我是第二批出征? 【耿炳文守长兴十年得封长兴侯,守城技能,放游戏里没有99也有90。不过他这个守城,可不是穆里尼奥式的摆大巴,人家打的防守反击!张士诚派弟弟张士信来打他,耿炳文反手抓了对方主帅宋兴祖!这肯定是带了人出门野战嘎嘎乱杀才抓得住。 还有,明初河湟一带,就是他领兵招抚收安的。 而像什么傅友德平云南,蓝玉捕鱼儿海啊,他也都担当着副将,后期更是独挑大梁打了好几场,是镇守陕西好多年的重将,攻击端数值怎么说也得有个70+】 耿炳文一脸笑意:“愧不敢当,全赖颖国公、凉国公坐镇中军,主持大局。” 他心中想着:那个90、99、70+什么的,虽然听不太懂,却又觉得形象极了,真是怪哉! 【而郭英,哇,他那履历可太靓仔了。 郭英一路跟着徐达常遇春刷经验,经常担任先锋位。进可单领十来骑夜袭敌人大营,退可当邓愈挂帅时的参谋。 老朱早年在阵中被敌军将领突入逼近,就喊他来杀人,个人武力值肯定是带刀护卫的水准。 郭英在云南,更是猛的芜湖起飞,半夜趁着河水暴涨去偷袭,大溃敌军,后又生擒帖木儿王子父兄,一夜破七寨,叫云南土司闻风丧胆! 前后斩首13000多,生擒2000多人,投降的边民数十万户! 捕鱼儿海战役里的实绩也吓人,手刃对方太尉,破两营,获马四万余匹,降五万多人。接着追击,又生擒古不达剌王子等四万余。 这样的绝世虎将,哪怕靖难时六十多了,依然宝刀未老,是大大的牛逼。】 郭英脸都涨红了,咋回事,仙机说我似乎比说耿炳文长了好多,明明我经常当他的副手。哎呀,感觉之前论功评定武定侯时似也没这般热血上涌,哇,我好像真的蛮厉害的。 他连忙向朱元璋行礼:“是陛下知遇之恩,臣一身蛮力愧不敢当。” 耿炳文倏尔一惊:糟了,忘记先谢陛下。 【朱元璋显然也是非常信任他,对他额外偏爱一些】 这话便引得傅友德看他一眼。 陛下爱你……哼,吾进武庙! 耿炳文则有点泛酸,看郭英都不那么顺眼了。 【他哥因为胡惟庸案被牵连干掉,他没事;被人弹劾蓄养家奴150人,擅杀男女五人,也能被宽宥。 想想我们的洪武大帝是什么人?空印案手起刀落嘎嘎八万人,杀人比杀鸡还利索。 就郭英,和另一个犯了受贿的顾成因惜才被放过了。】 朱元璋本是耐心听着,听到这里,突然一愣:“什么?顾成贪污受贿?” 他骂骂咧咧:“咱待顾成不薄,顾成却负咱!咱还想升他为贵州都指挥使同知呢!” 傅友德这时想:虽说顾成负你,你却爱他,最终还是放过了他。 这样一想,本来还沉浸在武庙快乐中的他,心中也开始泛酸。 唉,陛下爱他们,却不够爱我! 真希望我是病死的啊,也全了君臣一番恩遇。 就算不是病死的,傅友德想,仙机也别告诉我这些!这样我也就是病死的了。 【不过,顾成只逃了一次,郭英逃了两次。后来耿炳文死了他也没死,什么叫洪武大逃杀的吃鸡王者啊,这就是啊,战术后仰。冲这个王者头衔,up怎么也得单方面给他封个明朝冠军侯的尊称!】 第十六章 我死了?耿炳文闻言一呆,呆过之后,却释然了。 都是五十七八的人了,死亡距离他也不远了。 再想想刚刚听到仙机说朝廷战术时,他隐约背脊冒汗,便是明了此战艰辛,如今得了结果,也不足为怪。 将军难免阵上亡,马革裹尸还,也不失为一项好的结局。 “燕王,”耿炳文冲朱棣拱手,“是臣技不如你。” 朱棣亦拱手:“长兴侯过谦。” 郭英此时却在计较着:“吃鸡王者?明朝冠军侯?” 冠军侯无疑是个美誉,但因为屡屡逃过一命而得到的“冠军侯”,怎么听来这么古怪,倒似我老郭是个贪生怕死,无事朝前,有事后缩之辈! 我老郭真不是啊!有事我带头上! 一路听下来,朱元璋也是颇为满意。 虽然对这些武将的能力和功绩,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但他心里有杆尺,和后世之人盖棺定论的认可,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他就是纳闷。 咋的,明明咱是统领他们的洪武大帝。这一个个好苗子,都是咱带着养起来的,怎么听来听去,咱老朱,倒是那个大反派、大屠夫,没事就要嘎嘎他们? 说了半天郭英,这时光幕却话锋一转: 【但这里需要提一下,记载在《英烈传》里的郭英事迹,比如射杀陈友谅,是需要打个问号的。 这本《英烈传》,主要描述的是朱元璋率领群雄逐鹿天下的开国故事。有考证说,这本书,可能郭英一个叫郭勋的后代写的。所以在英烈传中,郭英各种战绩的真实性,我们还是要辩证地看。 有些作者,书写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会营销。 这位郭勋,Up愿称之为十五世纪明朝营销第一人。 相传,书写成之后,郭勋交好内臣,让内臣天天在嘉靖耳边念这本《英烈传》,尤重念他祖上郭英的各种威猛记录,念到最后,应有尽有,嘉靖帝把郭英抬进太庙了。】 傅友德:“?” 耿炳文:“?” 李景隆:“?” 三人愣了,还能这样? 继而傅友德有些慌了。 太庙位置有限,配享太庙的人同样不多。大家都是以徐哥哥为序,按爵位顺着往下排的。 他原本是不做这等妄想的,可是这人呐,就是得陇望蜀,听见自己能进武庙,和前朝名将相提并论,便忍不住设想,自己后来是不是也被陛下抬爱,进了太庙…… 当这种可能性闪过傅友德脑海后,一切似乎已经有了论断。 傅友德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太庙中的一员。 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情,此刻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还能通过盘外手段加塞进来,能不惊吗?能不慌吗? 万一那嘉靖皇帝嫌人多,加一个进去就减一个出来呢? 洪武二年在里面呆着的廖永安,后来在新太庙建成时不就被挪出来了吗?! 焉知抬出去的不是他? 对了,还有重新议位置。武定侯是侯,按顺序是比自己靠后,可都使出那等肮脏招数了,谁知道这厮的苟且后人会做什么! 他们欺负不了徐哥哥他们,拿捏我不是轻轻松松?我离陛下的距离,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傅友德怒气勃发,指着郭英喝道:“未尝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辈!” 郭英正蒙呢! 天上掉馅饼不外如是,他还处于被砸得晕乎乎的状态,此时也只是下意识反驳了一句,听着还有些气弱: “这也不是我……都是后世子孙……自作主张……”得好! 【在本书之前,郭勋还写过一本《三家世典》,这本书虽也有一定夸张,但像射杀陈友谅一事还并不敢明说,只是依从杨荣给郭英的墓志铭,写“陈友谅死了,有人说是郭英干的,老朱问郭英,郭英说老天干的。” 这本书的问题倒不是什么惹人联想,而是强行捆绑徐达家、沐英家还有自己家上位,并称三世家,老蹭流量了。 郭勋家是当时的超大出版社,刊发过《三国演义》《水浒传》这种宇宙top级IP,注重漂亮包装,隆重推出的白居易合集·精刊版畅销海外(日本)。 这个资本家深谙传媒学,搞起舆论三板斧,写完就去找当时的大V们推销——也就是那会儿的一堆知名文人写序,例如顶流KOL杨一清。 然后到处发小册子,坚决霸占热搜和各类销售渠道。 我家啊,可是超顶流郭英的后代呢,在座的各位黑子都给我放尊重点。 靠这种舆论战,本来深陷弹劾风波的郭勋,成功盖住差评,岁月史书,咸鱼翻身了! 在正德朝尝到甜头的郭勋又在嘉靖朝搞起了《英烈传》,本书灵感来源是《三国》《水浒》,仿这些畅销书的故事性,降低阅读门槛,扩大点群众基础。 这次他还找了官媒背书,此举完美契合嘉靖帝想动太庙的新时代搞事精神,双方一拍即合。于是嘉靖帝官方下场替他锐评:郭英很好,大大的好,就该进太庙。谁赞成?谁反对? 有个头铁的唐胄反对了,他怒敲小论文,指出太庙这事,既然当时没进,现在也不该进。 嘉靖直接发了他个大禁言术,贬职。 就此,嘉靖十六年,郭英成功进太庙了,位置按追赠的营国公排的。 郭勋要是能活到现在,对着满坑满谷的营销号,恐怕也能冷冷一笑,说句: “若我郭某不动筷,且看哪个营销号敢开席。”】 要说刚才,对郭英进太庙进而威胁到自己位置这件事,傅友德还有几分侥幸的话,现在他是彻底没了指望。 郭英虽勇猛,军中虎将点检一番,总能拉出十个八个。可这牌面上的人物,冒射陈友谅的功劳便罢,居然还敢腆着脸与徐哥哥并驾齐驱。 那个时候,他这区区颖国公傅友德,怕是还排在那水货“营国公”后! 傅友德一时又悲又愤,若非在皇帝跟前,只怕就要与此人分个生死高低。 既然不能动手,他只能冲朱元璋一拜到底,悲戚道: “陛下!臣这一生,自认主之日起,便只想随侍于陛下身边,却也自知德薄才疏,不敢想那些靠近陛下的位置,只愿在太庙中远远当个门将,为陛下和众位哥哥守个门户便足以,不意身后竟还有如郭英这等奸邪小人,就连臣这微薄之想,也要断送!陛下!臣实不知该当如何,只能求陛下为臣做主了!” “我……唉,这我也……我也没料到啊……”郭英唯唯诺诺,有些冤屈,有些窃喜,一张粗豪脸上,五官都皱了起来,最终他说,“都是那后代的错!回家我就把那后代的前代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为颖国公出气!” “友德勿慌。”朱元璋说。 实话说,他也正为这听到的种种情况而目瞪口呆,如今表情都有些古怪。 “勿慌!勿慌!友德之功,朕尽知也,不会叫友德落个没得下场的地步的……来啊,给颖国公看个座,就放在朕旁边!” 内侍们连忙给傅友德上了张椅子。 傅友德更是伏地痛哭,又被朱元璋亲手执起。 如此君臣相顾完了,傅友德就坐,朱元璋也徐徐冷静下来,一时犯起迷糊: 等等,咱有想让友德进太庙吗? 虽然友德确实不错……但是让他进太庙是不是有些……没准备…… 他微微犹豫地看着傅友德,却见老伙计脸上还残留着欣喜期盼之色,这话在肚里转转,还是隐下去。 罢了,且观后续! 光幕之上,灵堂之中,一出出别开生面混乱看得众皇子是津津有味,从未觉得自小呆到大的皇宫是这么有趣啊! 作为皇子的一员,朱棣自然也看着,初时还有点好笑,可是看着看着,他不笑了,眼皮逐渐跳了起来,心中好似渐渐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因为他想起来了。 嘉靖,不就是那个把我从太宗变成成祖的带孝子吗…… 【当然啦,嘉靖捧郭英进太庙,可不是单纯做慈善。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场借题发挥的大礼议祔庙资料片的前哨战。 没有实证杀陈友谅的郭英靠话本里的功劳都能进太庙,我爹如何进不得? 反正陪祀的动了,主殿的也该动。大禁言术应该把那些嗡嗡嗡的都封干净了。 于是第二年,我们的礼法天师嘉靖帝就把自己没当皇帝的爹挪进了太庙,并把成祖的儿子,也就是‘仁宣之治’中的仁宗,给挪了出来。】 朱棣眼皮重重一跳,面色沉黑。 果然,我就知道…… 【嗯,就是这一年,嘉靖把祖宗朱棣从太宗改了成祖。三年后,也就是嘉靖二十年,不再有价值的郭勋就像用过的厕纸一样,被嘉靖帝毫不留情的扔掉,打入诏狱,再一年,嘎了。】 这转折是不是来的太快太突然?郭英一时呆住,怔怔想,一般大家说,祖坟冒青烟,都是祖宗保佑后代,让他们加官进爵,没料到他这祖坟冒青烟,倒是祖凭后世孙贵,被后代奋身捧了一把,他进了太庙,后代嘎了。 嗯……郭英也有小盘算,我应该有很多个后代吧? 朱棣冷笑道:“倒会玩弄些小聪明。” 【既然说到了这里,那就再插播一个小八卦吧,这其实并不是嘉靖第一次动太庙。就在嘉靖九年的时候,身为道教毒唯的他还把陪着朱棣的姚广孝从太庙里给丢出去了。 理由是和尚这类人,不大好,放太庙里不敬祖宗。朱棣统共才带了三个大臣陪自己,他直接就扬了一个。 而且扬的时候估计都没想过老朱和尚出身吧。不愧是知名孝感动天的有用垃圾。】 朱棣:“……” 朱元璋:“……” 朱元璋脸拉驴长,朱棣青筋暴起。 父子两所思所想,分毫不差: 鳖孙,别让我知道,你爸爸,你爷爷,你太爷爷究竟是谁! 第十七章 【因为郭英这个人物后代传实在太好笑了,一时忍不住小小发散了下,现在我们还是回到靖难之役中,永乐大帝要面对的敌人身上。】 【刚刚已经说过了耿炳文、郭英,现在再来说一下何福,瞿能,顾成。他们的经历有很多重合,都是在西南方向立下了赫赫战功。 何福、瞿能的功绩主要是平麓川,就不细讲了,以后有机会,单独开一期四征麓川王朝讲讲前因后果。 大家只要大概知道,麓川王朝是个极盛时,势力范围大约青海省那么大,1/13的我国国土总面积,老秦人那种全民皆兵的西南超级一霸就行。 洪武二十一年,明朝和它打了一个堪比北伐的定边之战。 此战麓川输了,但是西南方向叛乱不断,何福瞿能各自领兵和他们干架。 到了洪武三十年,麓川底下有个叫刀干孟的不服,搞叛乱。麓川头头思伦发被逐出自己领地了,只好找明朝爸爸帮忙,何福和瞿能带兵翻越高良公山,即,如今云南省国界,深入南缅,活捉刀干孟,收降七万余人,麓川恢复安定。】 朱元璋听到这里,笑起来:“哦?思伦发还有这一场?想当初他发三十万大军打来时,何等威风。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哼哼。” 却是不自觉地将之前看到的那句话给念了出来。 老朱念了出来,自己也没啥“拿来主义”的感觉,倒在想: 云南“省”,这个称呼倒是很像承袭元朝的“行省制”,简洁倒也简洁。难道丧权辱国真的又是蒙古人打回来了? 还有四征麓川,看来麓川贼心不死,还要再打三次? 唉!真是战乱不休! 不过打就打罢!有沐英在云南,我无忧也。只是为何说起平麓川之功,只提何福、瞿能,却不提沐英? 一念至此,朱元璋心倒是提起来了,问内侍:“最近有沐英的信没有?” 等到内侍回答没有后。 老朱兀自闷闷,对左右说:“标儿去世,我遣人给沐英送信,虽然当时就叮嘱使者要多宽慰沐英,可使者回来还是告诉我,说消息送到的当场,沐英就吐了血,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这孩子,夫人去时就哀毁一次了,这回可千万别出事。” 左右自然连忙劝慰不提。 光幕继续说: 【而顾成,之前已经提过,是个有才到被洪武大帝放过的人。】 朱元璋刚还伤心,现在立时眉头竖起:“等下,咱没打算放过的!” 【他镇守贵州二十多年,力镇群蛮,因此被当地人畏惧地称为顾老虎。朱棣登基后,贵州能顺利从宣慰司改为布政司,他当居首功。】 朱元璋哼哼冷笑:“哦,原来是投降我儿啊,贪污腐败,贪生怕死。” 朱棣假装自己不存在。 李景隆支棱起来:又一个二五仔来了?! 【顾成原本是朱元璋的帐前亲兵,干保镖的,自然也和郭英一样很勇猛。】 朱元璋冷笑不止:“就是站得太近了,打量咱眼睛瞅不到他,才养大了他的心!” 【有一次他被人俘虏,在同伴都死绝的情况下,居然绝地暴起杀人,成功跑路后,一记回马枪,又引兵过来攻克城池,反杀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朱元璋叱道:“荒谬!攻镇江明明是徐达的功劳!他那微末寸功,也好意思邀功请赏!脸皮忒厚!” 【他也同样参加了存在感超高的傅友德平云南之战,打的是前锋位。数万蛮人来打,他冲进去嘎嘎杀了数十百人。】 朱元璋眼里容不得沙子,继续纠正:“是友德安排他在普定列栅以守的!” 那光幕一回说,朱元璋一回答。 一说一答下来,武将们心中是又惧又喜。 惧的是老朱的雷霆之怒,也不知顾成现在有没有感觉脖子凉凉,脑袋晕晕?喜的却是他们的战功事迹,老朱居然心里门清,这寸许功劳,也简在帝心啊! 其中傅友德更是大为感动: 陛下心里真有我! 【敌军虽退,但仍据南城。顾老虎杀了所有俘虏,只放了一个,还对他说,“我晚上二更天来杀你”。 虎男一言,说到做到,两更天,顾成跑来干架了,敌人听到鼓声就丧失了战斗欲望,赶紧逃跑,顾成在营地舔补给包舔的很快乐。】 朱元璋更是不屑:“区区诡计,兵家常事,有何可吹!他甚至没能歼灭蛮人!” 【自洪武八年起镇守贵州,到被朱允炆调去打朱棣,这十余年,顾成平数百苗洞,头目干掉,小弟招抚,当地人无不拜服。 等到永乐年间,思州二田叛乱,朱棣毫不犹豫用了顾成,又派他去干架,都78岁的老头了,半截身子埋入土,却头不晕,眼不花,一到当地,迅速镇压了那些过去的小老弟不说,平定地方到后来,连当地土人都立生祠祭祀他。】 光幕说到这里,老朱霎时一噎,瞅着这鸡蛋半天,居然挑不出骨头来。 于是恼羞成怒,调转枪头,轰向儿子: “燕王!你是没人可用了吗!78了,还让人去打架,万一有个闪失,死在半路怎么办?就算非要选个对贵州熟悉的人,他不还有个在普定卫当差的儿子吗!” 朱棣:“……” 朱棣也很无辜啊! 可是大家这时已经没心思去领会永乐大帝的无奈了。 他们俱都在想:生祠诶……好羡慕啊…… 郭英尤其想:怎么回事,本来已经觉得我很牛逼的,可是听来听去,顾成好像比我更牛逼一点…… 【顾成八十五岁时,逝于任上,终老贵州。可以说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为贵州和贵州人民做奉献。 直到现在,贵州安顺还有一条叫顾府街的路,相传是他办公的地方。贵州土地及人民对顾成的记忆,可见一斑。】 朱元璋欲要开火,这时突然听光幕说: 【可是将贵州平定的功劳完全归功于顾成,也是不客观的。贵州这块土地,如今能成为我们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实际上凝聚了从皇帝到臣子,从汉族到彝族等各族人民的集体努力。】 彝,宗庙常器也。 诗经有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在场读书多的人都闪过了这个字的释义,是个美好的字眼,与如今常唤的群蛮,完全不同。 【贵州当地,有个奢香夫人墓,是全国文物重点保护单位。 这位奢香夫人,就是生在洪武年间的一代奇女子。 洪武四年的时候,贵州最大的彝族部落,水西霭翠归附明朝,成为了贵州宣慰抚使,但很不幸,没多久就死了,丈夫死后,妻子奢香代袭此职。 但是相传,当时的都指挥使马晔歧视“鬼方蛮女”,忌恨奢香,想逼反他们,趁机一举消灭地方势力,代以流官。 这些地方势力中,又属水西势力最强,于是马晔就决定拿奢香开刀,故意揪了她的小错,当众脱了她衣服鞭挞。整个云贵地区的彝族首领闻之震怒,共有四十八个部落首领“愿效死力助其反”。 但奢香没有被仇恨蒙蔽,认为一旦打仗,只会两败俱伤。 于是她选择上京告御状,向洪武大帝称述是非,洪武大帝也深知和平的重要,听完奢香的冤屈后,当即下令斩了马晔,还封奢香是“顺德夫人”。 奢香感念洪武大帝的公正严明,回到贵州之后,从此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修筑驿道,沟通交通,还修筑了著名的龙场九驿,将贵州与大明紧密联合在一起。】 光幕徐徐说来,众人听得也是心潮起伏,夫人贤淑勇毅,陛下圣裁明断,那奸邪小人马晔,也被一刀斩断他罪恶的一生,果然是大好特好! 直到老朱一皱眉:“等等,咱怎么记得,龙场九驿不是今年修好的吗?” 此时光幕继续说: 【是的,就是那个龙场悟道的龙场驿,咱们的千古第一完人王阳明先生的证道之所!而水西安氏的祖先,历史上曾经帮助诸葛亮七擒孟获。】 朱元璋还在翻脑子里马晔的小本本呢,听到这儿一时愣住。 千古第一完人?这称号怎么听起来比千古一帝还体面? 还悟道,竟如什么白日飞升的活神仙似的! 至于水西安氏的祖先帮诸葛亮七擒孟获,打量有谁不知道似的,还要白说上一句? 【当然,事实上,这个故事是有一些水分的。它最早成书于嘉靖时期,来自进士田汝成编写的西南史《炎徼纪闻》,大约是当地广为流传的传说,田汝成误以为是事实,写了进去,后又被明史采入其中。 有研究彝族历史的学者进行过考证,驿站毕工是洪武二十五年正月十五日,那时马晔还在任,没有死。所以并不存在朱元璋斩杀他,奢香依约而修这件事。 还有一个佐证,故事里写到,马皇后也接见了奢香,这当然更不可能啦,马皇后那时已经仙逝啦。 马晔当然不是故事里这种大坏蛋,应该也没做过鞭挞奢香的事。 但通往云南的贵州西路,洪武大帝曾下令,当地土酋要帮忙一起修路,因此,奢香和她的水西安氏确实也参与了驿站的建设。 事后论功,洪武大帝也认为水西最配合,给了很多比其他部落更好的朝贡回赏。 等奢香去世,也派遣使者祭奠之。】 朱元璋这才嘀咕:“这还差不多。” 别看老朱人老是老了,又掌管偌大帝国天下事,可这斑斑点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事实上,洪武大帝当时对于贵州各部的态度,一向是张弛有度的。 洪武二十年,顾成要讨伐水西叛酋宗必登,但被要求撤兵。当时洪武大帝的意思是,“欲姑缓之,以示绥怀。” 洪武二十四年,何福讨伐完毕节叛乱,也想进一步讨伐水西奢香,但也同样被洪武大帝拒绝。 与此同时,洪武大帝将修路和教育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 仅洪武十四年,便修整了从夷陵到成都府等驿道,增添水驿、马驿26处,又在岳州至辰州设置马驿18站。 又在洪武二十八年,诏令各土司设立儒学。 阡陌交通,往来不绝,才是可守之土。 礼仪教化,文化相亲,才能夷入华夏。 洪武大帝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为两地融合打下坚实基础。 都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正是在这一次次的自上而下,复又自下而上的努力中,洪武大帝沿着过往王朝的余迹起笔,由顾成、何福、马晔、奢香等文武官员,汉彝族人添墨,交于永乐大帝最后收笔,如此由始至终,两代通力,明朝终于完成了我国在西南方向的深化建设,让云南和贵州从此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自古以来”。 一个人的命运,除了自身的奋斗之外,当然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洪武、永乐两位帝王的高屋建瓴不用说。 顾成,作为这份功绩里最重要的节点之一,理当名留青史。 奢香,更是成为了促进民族团结的巾帼女英雄。 这么多年里,他们的骨血早已化作飞灰,但他们的辛勤和努力,却永远留下了,土地忘不了他们,人民忘不了他们,历史也早已将他们的功绩铭篆。 时至今日,顾成在贵阳留下的遗迹,依然位列“贵阳八景”,奢香,甚至有一个以其命名的古镇。千秋月下不同人,我们至今,还能通过这些遗迹,遥领当年里他们的绝世风采。】 为您提供大神 织岁 的《开局向朱元璋直播朱棣会造反》最快更新 第十七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八章 当光幕将这长长一段说完,灵堂反而一时寂静。 傅友德四人那种“顾成算什么?我上我比他更行”的不忿感,竟也在这光幕渐渐淡下去的声音中,变得朦胧,变得轻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嫉妒。 可是这种嫉妒,也在其伴生的向往与畏惧的共同作用下,化入他们心中轻飘朦胧的瑟缩一团中。 名留青史,谁能抗拒? 名留青史,谁不畏惧? 谁能抗拒做成这件事的诱惑,谁不畏惧做成这件事的人? 他们飘飘乎如立于云端。 而在这团云雾里,他们或早或晚,必然要产生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顾成做了这些事情,就能永远被记住? 这种飘忽云雾之中,大约就属李景隆额外悲伤一点,连心底的云雾都是乌云底色的。 大家都是二五仔,为何命运竟如此的不同? 这时,一声暴躁的嚷嚷响起来: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个将军吗?还要说多久?拉拉杂杂屁话这么多,不是说好了说老四怎么打仗的吗?离题万里,我们能不知道顾成怎么样吗?!” 那顾成未来能这样,我们确实不知道…… 现场倒有好几人心里划过这样的话,接着他们看向说话的人,倒是明白了此人为何如此暴躁。 无他,说话的人是秦王而已。 秦王暴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倒是轮到我被毒死这样的大事,就‘被毒死’三个字!”朱樉复又冷哼。这句一出,众人便明白他突然发火的缘由了。 想必是嫉妒极了,肚子又浅,便不管不顾,一通发泄。 武将们想,而后他们突地一僵: 等等,刚才听见了什么大事,秦王被毒死? “二哥歇歇火吧。”朱柏淡淡说,“我带全家自焚,我说话了吗?” 武将们再僵:等,等等等,湘王全家自焚?对,对了,记起来了,之前依稀还听到过李景隆锁拿晋王…… 嗯……我被人赶下皇位,我也没说话啊。朱允炆想。但这事儿他不想宣之于口,便默默不做声,倒是多看了好几眼耿炳文。 如今他看耿炳文越看越顺眼,盖因他知道耿炳文是为自己而死的。 如此忠臣,能不顺眼吗? 至于顾成——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二五仔尔! 朱元璋此时不悦地咳嗽一声,威严地扫视儿子们: 几个龟儿,给咱闭嘴,家丑不许外扬! 好在此时,光幕又响: 【好了,简单地盘点了下这些武将的生平后,Up要重复下Up的观点:拥有这些武将的建文朝廷,实在无法说是“将星俱去”,他们每一个拎出来,其作战能力、其人生经历,都充满着传奇性。建文帝选用他们,既不是无可奈何,也不是胡乱点兵。 现在,燕王要直面这些强敌了。 强敌虽强,燕王却有非常明确的作战思路,也是他最擅长的,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力和信息战。】 耿炳文听到此处已然叹道:“雄县危矣。” 朱允炆:“?” 我中间听漏了什么吗? 【我们看一下时间,闰8月12日收到行军动态,8月15号,燕王就带着人到了涿州,让全体将士原地休整之后,下午三点多渡过白沟河。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白沟河到雄县的直线距离也就只有40里左右,对于骑兵,这个距离很从容了。 这天是中秋节,节日气氛下人总是容易放松,朱棣正是掐准了对手这种心态,催促部下急行军,趁着天黑摸到了雄县城下。 仅9000兵力还喝着小酒的雄县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出意外的被朱棣吃掉了。 此战,获马8000匹。】 傅友德叹:“九千精骑,疏于防备,困于城中,不在马上的骑兵如何算得了骑兵呢?即使兵力和斩获数量有所虚报,配备了如此马匹数量的,也定是三十万里的精锐啊! 反观燕王,即便攻城也需下马而战,但瞬息而至抢占时机,已合骑兵的精要使用之法,再有了这八千匹马,只会如虎添翼。” 武将们此时心中已是微沉。 但这些亦不过是个轻描淡写的开头罢了。 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围点打援,用过的人都说好。朱棣破了雄县,就推测潘忠会带人来救,来都来的,来了干脆别走了! 他派了一千名水遁忍者——AKA特种兵——含着输氧的芦苇杆,藏在月漾桥下水中等来救爷爷的葫芦娃们经过。 潘忠如约而至,朱棣抄起碗筷,和暴起占据了桥的特种兵们,前后夹击吃掉了新送的这份菜,真香!】 “简直是添油战术,愚蠢!愚蠢至极!”郭英实在忍不住,大骂起来。 “不然呢?”耿炳文面色沉沉,反问,“9000骑兵,就在前面,你不率军去救?如此畏敌如虎?” 话到底了,谁又知道9000骑兵,败得如此之快,又怎么知道,燕王一面突击击败9000精骑之后,还能从容布置,拿捏了潘忠急于救援的心态,伏兵一出,两下夹击,连潘忠都给生吞活剥了? 【朱棣生擒了潘忠,杨松。潘忠推金山倒玉柱,当场认了新老大,并积极表现,立马把前部下们卖干净了,说莫州只有一万多人和9000匹马,听说我败了肯定要逃跑,老大你快去,绝对吃得掉。 多贴心的部下,朱棣大约已断定那帮人是败犬,带了几百精骑就杀了过去,敌人果然没有反抗,乖乖投降了。】 三路大军,区区几日,已去一路。 到最后,一万为几百所破,丢人现眼。 这瞬间局势大坏的,傅友德都无语了,坐在朱元璋旁边,拿眼剜了耿炳文一下。 耿炳文能说什么呢? 说杨松浪荡饮酒,军纪不修?说潘忠轻敌冒进,迎风就倒? 他只能含恨背锅,谁让他是主帅呢? 【朱棣回到白沟河,此时他已经不是开战前,连北京城防满打满算仅有五万人的他了。吃掉了那么多辎重,又降服了那么多新兵,最重要的,是拿到了那么多马匹! 有了马匹,在华北平原,他可以快速把兵力投放到任何地方! 在后面的夹河之战里,我们就会看到朱棣把步兵放在骑兵的从马上,到了地下来打架的操作。 现在,地图上只剩下两个真正的心腹大患,重兵囤积的真定和河间。那么,该先打谁呢?】 “真定有13万大军,长兴侯还有善守之名,河间却近,兵力又薄弱,想必是去河间了。”一道声音响起来,却是之前一直忍着没说话的朱允炆。 他自觉光幕说得深入浅出,自己确凿听明白了,才颇为自信的说上这么一声。 然后就被打脸了。 【当然是更远的真定! 在燕王决定偷袭前,发生了一个小故事。有个叫张保的人,原本是耿炳文的部下,跑来告诉朱棣一个重要消息,耿炳文的营帐,一半在河之南,一半在河之北。 重新算一下兵力,按史书里记载的,最初8000走怀来,此刻获马17000来看,朱棣起码有两万五的前锋机动能力。相对脱节的步兵,通过吸收战俘应当也能有四五万了。 这样的人马,打13万是悬了点,打一半6万5呢? 朱棣判断耿炳文必不敢托大,于是学了一把顾成,放张保回去告诉耿炳文,我要来打你了!】 傅友德:“仓促移营,容易疏漏,一旦被人半渡而击,就会彻底溃败。但不移营,又会被分而攻之。何时移,怎么移,怎么戒备,要戒备几时,纵使守营以待,也是日夜难眠。这是堂皇阳谋啊。” 朱元璋:“北地各处都是老四的探子,你放出去的侦查士卒怕是被他杀绝了,让你耳聋目瞎,他才敢行此招数。” 耿炳文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叹道:“臣之前还在想燕王会打我和徐凯的哪一处,若是打徐凯,我该不该去援他,河间之地利是不下真定之重。但无论是什么想法,臣都会合营。燕王果是料准了臣。” 而朱棣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耐心却细致地听着一切。 明明是自己未来会做的事情,此刻却以另一种置身事外的角度观察所有, 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24日,朱棣到了离真定90里的无极县,25日离真定就只有20里了。侦查到此时耿炳文已经合营北岸,且东南方向守备空虚的朱棣决定秀他一把——这也是靖难至今,最秀的一个战场操作!】 朱元璋眼神一凝:“诱之出营而战!” 却说,老朱是什么人?打下整个大明江山的人,所以当其他人还在苦苦思索朱棣的招数时,老朱已经断定朱棣能用、也只能用的那一招了。 【注意看地图,朱棣是从无极县,也就是真定的东北面来的,他亲自带着精骑绕着真定,来了一个270度左右的大弧线,到了真定的西侧。 他攻破了西侧二营,还在送客出门的耿炳文听到营外的厮杀声,没有一丝丝防备,燕王来的好快啊! 耿炳文慌乱一阵,复而镇定,立刻率众出击,而朱棣人不多,只能且战且退。 这个过程中,耿炳文队伍阵列越来越长—— 史书上,这段写朱棣只带了数十精骑,但up觉得不可能,一定是一个足够让耿炳文需要率大军出击,但又觉得必能拿下的数量! 多了,依照他的谨慎,他只会守营。 少了,他只派几营人马出城去追燕王便足够! 而朱棣带来的人马,必然是刚刚好掐在他心理底线的数量,才会让耿炳文无法抗拒诱惑,出营而战。】 听到这里,傅友德微微摇头。 朱元璋说:“炳文,你败了!” 耿炳文面色灰败,他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 冤乎?不冤。 谁能想到,燕王竟敢亲身为饵,诱他大军深入,再伏而破之? 这一步一步,燕王简直算无遗策! 【我们都知道,面积相同时,长度越长,宽度越小。人数相同的阵列,长度越长,它一横列的人数就越少。 耿炳文大军仓促出城,匆忙追击,阵列本就不是很严整,再等到他们在追击中将战线拉得足够长的时候,早就埋伏在一旁的朱棣部下们配合着杀出,就冲着这薄弱去了! “横透其阵”。 耿炳文军的阵列,被直接拦腰冲断,大败! 落败的人慌不择路的奔回城里,人挤人,人踩人,如此死了许多许多,直到闭上城门,朱棣等人才退去。 顾成等高级将领被生擒,斩首三万余,获马两万匹!】 傅友德长长叹气:“之前听说燕王身先士卒,英勇无畏,臣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要知臣之军中,别的没有,不畏生死、奋勇当先的猛士总是有些的,比如耿炳文、顾成、郭英,焉怕阵前临敌?燕王此举,令人心折,无非出于天生龙种而已……可是一路听到现在,臣得说一句,燕王知兵。” 当世之上,无论如何,敢打战的人是多多的,会打战的人却显得少少的。 而一个人,若是既敢打战,又会打战,又该如何可怖? 也许窥着燕王,便知一二。 【古往今来天才的战术思想都是相类的,要想尽一切办法,形成局部兵力优势,进而完成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奇迹。 战争的本质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真定,是靖难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野战大军团pk,朱棣赢了。想必也是这时,他心中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 荒无人烟的北平四周,是不可能支持他慢悠悠的和朝廷打消耗的,他连真定之战俘虏的战俘都因为粮草可能不够而遣散回去了。 用马匹带步卒,固然会消耗马力,可是少一天的行军时间,就少一天的粮秣。 他是不可能打后勤的。 那就只能打另一种消耗战了。 把每一场歼灭战的成果累积起来,不断的消灭敌人,那也是消耗战! 骑兵,他要更多的骑兵!】 为您提供大神 织岁 的《开局向朱元璋直播朱棣会造反》最快更新 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九章 当光幕将那长长一段“战争本质”念完之后,饶是朱元璋,也与傅友德相顾愕然。 “这、这仙机,”傅友德简直口吃,“到底是何许人?怎么分明通俗白话、却又能字字珠玑,尤其是在说到战争的时候……” 你这话好没道理。郭英瞥了老上司一眼。虽然碍于地位不便出声,心里却不屑想:都是仙机了,字字珠玑、振聋发聩不是很正常吗?至于用大白话,那八成是仙机普度众生,心里怜惜咱们这大老粗,专门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话来说。 哎,听这清澈的女音,说不定就是那观世音菩萨的声音? 他如饥似渴,思量着这观音菩萨传下的秘诀! 只能说,“人很难正确认识自己”这句话也不一定是准确的,这不,郭英就很正确地认识到了自己吗? 毕竟,除他以外,现场大家多少都猜到了,在那光幕之后说话的,很可能不过是后世一位年轻女子。 一介年轻女子,却能随口点评出这等他们半生戎马,几乎和战争一起长大变老的人也说不出的话来,如何不令人骇然恐怖? 恐怖之余,大家的注意力,又不免被这几句话牢牢吸引。 “战争的本质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歼灭战既是消耗战……”朱元璋咀嚼着这些话,将这些话,和他一路打来的战争相对比,也将这些话,和朱棣要打的战相对比。 最终,他叹服地意识到,这既然是战争的本质,那就是通用于古往今来任何一场战斗的!这么短短的几句大白话,居然能直指上下千年的所有战斗、战争、战役! 他想到了当年朱升对他说的九个字。 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 九字真言细究起来,竟也不过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具体方略之一。 “说这些话的人,”朱元璋慢慢说,过去的那两句,现在的这些,“必是同一个人!” 这天下,惊才绝艳者虽多,到此地步的,纵观历史,掐指可算。 这个人,已在朱元璋心中留下不可消去的影像。 那影像,既模糊,又清晰,既遥远,又贴近。 “真想见他一见啊!” 光幕此时继续: 【如果说朱棣是凭着他惊人的军事天赋,触摸到了运动战的神髓,从而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旁人眼里的惊人豪赌,那朱允炆也在做另一种赌博。 一种本不该出现的赌博。 梭/哈。】 梭/哈?赌博?朱允炆一愣。赌博明白,可是梭/哈是什么意思?想是赌博中的一种? 这一刻,他甚至没有太多的逆反,而是在认真听着,认真思考。 被卷入战争的建文帝没有办法去思考和倾听的,现在正被还是皇孙的朱允炆思考与倾听。 【闰8月25日耿炳文战败,29日朱棣回师北京。如火的军情送到朱允炆案头,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做出了新决断: 8月30日,即刻委派曹国公李景隆为新主帅。 9月11日,李景隆通过收拢各地溃兵,和新调来的各卫所兵力,于德州集结五十万大军,再攻燕王!】 嗯……50万?李景隆? 一下子,灵堂众人神色有些变化了。 先是为50万大军而震撼,接着便为李景隆而微妙。 面对这些震撼又微妙的视线。 李景隆很沉重地发现,兜兜转转,自己那根耻辱柱,反正是拆不去了。 朱允炆也很沉重的发现,自己居然把五十万的大军,交给“第一蠢材,第一卧底”,皆此蠢臣误朕啊! 这中间,老朱更是幡然变色: “50万!做甚要兴这般多的兵力?” 事实上,只要知道朱元璋一生以来打过的大仗所使用的兵力,便能很轻易的明白老朱此时的失态。 【50万大军,究竟代表着什么呢?光光看数字,大家可能还没有感觉,让我们来横向对比一下:鄱阳湖打陈友谅20万,定边之战21万,北伐之战25万,傅友德平云南30万。 这些所有奠定了大明帝国、大明疆域的重要战役中,人数最最顶尖的,也就是傅友德的30万大军。 朱允炆为了只有区区北平一隅之地、几万人马的朱棣,在短短时间内,先兴大军30万,再兴大军50万,只能说,洪武大帝给他留下的家底实在是厚,也只能说,也许朱允炆对战争的认识便是:只要兵力够雄厚,胜利便毫无疑问。】 朱元璋深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没平静成功,反而越发雷霆震怒。 这怒火到底没向朱允炆去。 “当时的兵部尚书到底是谁,给咱找出来,咱要剁了他那充满稻草的脑袋!” 然而这注定又是一次无能狂怒。 光幕继续不紧不慢: 【我们必须承认,经洪武大帝掌控后的大明帝国,有着当世无人能敌的军事动员能力,即使是帝国内部作战,短短11天内,就能将分散在天南海北的50万人集结完毕,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成绩。而最重要的是,大明帝国,居然能保证这50万人马的粮草。 在古代,陆路运输粮草的消耗量是极为惊人的,以汉朝北击匈奴为例,前线将士每吃到1斤,路上需要消耗64到192斤。 大军集结的德州,位于山东和河北的交界处,四周水系较为发达,这是幸运的,因为这样,大军粮草的运输,便可以从巨额耗费的陆路,转为更为便捷的水路。 可就算是水路,想要支撑这么庞大的军队,也殊为不易。 之前我们讲过,两场朝代更替,北方十室九空,德州附近肯定没有足够的人烟来撑得起50万大军的补给。其所依托的,就是当初朱元璋打元大都时候,徐州-沛县-德州的粮道。 明史里沛县知县颜伯玮的传记就有载,“李景隆屯德州,沛人终岁輓运”,意思就是沛县的老百姓,一年到头每天都在运粮草。 这位知县最后见势不可回,全家自尽为建文朝廷尽忠,是个非常忠义之人。可是他治下百姓的苦难,从这短短四个字就能感受得到。 更为可惜可悯的是,这场战争,不是为国家、为民族的战争。而仅仅只是高层之间的权力倾轧。】 听到最后一句,现场将军们呼吸均是一滞。 他们偷眼看向朱元璋。 这时候,朱元璋反而不发火了,只是冷冷看着光幕。 但是熟悉皇帝脾气的人都知道……陛下还愿意骂骂人,他的心还是软的;陛下若不愿意骂人了,他的心便硬了。 没人知道朱元璋现在在想什么。 朱元璋并没有想什么。 他只想着那句话,“沛人终岁輓运”。 【50万大军里,既有跟着瞿能刚去活捉刀干孟的南方精锐,也有从辽东抽掉来的悍勇铁骑。 这些,应该是建文帝在不影响边防的前提下,所能抽调的极限,是除了水师以外的所有牌面力量。 姜氏秘史记载,朱允炆将贬谪发配到边疆的武官们都叫回来了,让他们去德州;同时也记载了,他让人在凤阳操练新兵。 这一局,朱允炆选择了梭/哈,那么朱棣呢? 真定之战很精彩,但客观地说,其实赢了真定,朱棣并没有改变太多什么实质性的不利条件。 他的总兵力还是杯水车薪,只有六七万,机动兵力变多了,但最多就是四万多一些。 朝廷的包围圈仍在。 南面,一是布置了五十万大军的德州,二是虽败却没有丢,依然有不少残兵的真定。既然朱棣可以一马平川用骑兵一路奔袭,那反过来,朝廷想打朱棣,也没有任何阻碍。 西面,是八百里太行山,那后面,镇守山西大同的房昭虎视眈眈。除了可以靠居庸关守卫北京,并没有其他可以一敌之要害地利。 东面,辽东兵马扼守天下第一关山海关,此刻已听从朱允炆的调令,正在入关袭扰永平。 北面,是燕山山麓,每一个险要的山道都被精力旺盛的朱元璋筑成了关卡,要求应守尽守。大宁卫的部分士兵正驻扎在松亭关,随时可以对遵化发动打击。 十面埋伏,步步紧逼,燕王仿若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飞! 这一回,可没有主动送人头的潘忠菜了。 不过没关系,你不主动,我就逼你。 你想包围我,我就跳出包围圈!】 “跳出包围圈?”朱元璋心头一动,迅速的看向地图上的永平,又看向了那之上的…… 【9月1日,辽东兵马袭扰永平,朱棣没有去管。 9月11日,探子报告李景隆到了德州,正准备前往河间。 9月19日,朱棣好像突然想起,永平有威胁似地,带着一万九千精骑,连夜直奔永平。 辽东的军马见朱棣来了,也不恋战,即刻退走。于是,李景隆也就知道了,朱棣并不在北京。】 傅友德又是错愕,又是惊喜,不禁击节赞叹:“竟能想到以北平作为诱饵?竟愿意用北平为饵!” 【不出朱棣所料,李景隆无法坐视城防空虚的北京不管,立刻带着十万大军挥师北京!那里,是整个燕地士兵和燕王的家眷所在,破了城,士兵们如何再战?!】 “这也没错吧?”朱允炆开了口,现场很难找到一个比他还关心战争进程的人了。 【李景隆的选择并没有错,只要攻破北京,他就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消灭燕王。 可他不懂,运动战,不但要自己动起来,也要调动对手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去动! 这是燕王的又一次阳谋,又一次陷阱。 以空间换时间,燕王没有大片土地空间可换,那就把最后的根据地来换! 从靖难之役开始后,燕王就一直在赌,他如此弱小,总是不得不赌,而这一场,在整个战局之中,也无疑是最大最险的一场赌。 无所谓。 孤注一掷吧!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绝不屈居庸人下! 用他的领地,用他的根基,用他的家人,用他的子民,将他所有的一切,重重垂悬于天平之上,交换宝贵的时间,交换出他前往大宁,取得那支能够扭转胜负,决定整个靖难之役走向的骑兵的时间!】 为您提供大神 织岁 的《开局向朱元璋直播朱棣会造反》最快更新 第十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第二十章 P3 “大宁?”陡然听见自己的封地, 宁王心里一咯噔。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和我有关了? 这里水太深,我把握不住,不必带我啊!还是继续说说四哥吧, 刚才不是才把四哥说得这么燃吗? 这样想着, 朱权看向朱棣。 也不独他一个人在看, 这一段说得着实不错,此时皇子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先后集中在了朱棣身上。 而朱棣, 正看着光幕。 光幕投下的光,在他脸上转动着,他神色微微奇异,于诸多目光中泰然自若。 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未来的自己。未来的自己啊,奉天讨罪, 其疾如风,纵横驰骋,每一仗, 都打得那样精彩绝伦。 是那时候的他, 早早悟了光幕所说的“道”吗? 或许不是。 或许仅仅是……当时的他,在重重压迫, 于无尽压抑的漆黑间,拿手中的刀,用胯/下的马,带着身后的人,奋力撕扯出一条可行的路来。 我能够成为未来的他吗? 当朱棣一触即这念头,他便哑然失笑。 成为未来的他? 不,他已经是过去的永乐大帝了, 而我,我将是未来的永乐大帝。 远比他更好的,永乐大帝! 朱樉比较沉不住气,开口:“老四,想什么呢?想你被说得怎样怎样好?” 朱棣回过神来,他谦虚回道:“还能更好点。” 皇子们:“……” 呕—— 【9月25日,朱棣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趁势斩了一波遁回山海关的辽东兵的尾巴,收割了几千人。现在,他又要做选择了,究竟是从更近的松亭关前往大宁,还是绕道远一点的刘家口。 想必大家还记得,此前有一个叫陈亨的二五仔,配合朱棣用了点小计谋把另一个话事人卜万给嘎了,但很不幸,掌控松亭关这路兵马的其实还有个叫刘真的人。 Up推测,陈亨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能在不走漏风声的情况下拿下刘真,并放大洋目送朱棣过关。有一个人没控制住,跑去大宁卫所在地通风报信,朱棣想闪击大宁的计划就拜了个拜了。 所以朱棣选择了远了点,但人数不多的刘家口。 不过这里写进史书的,朱棣选择的理由其实是另外一个,咱们先按下不表。】 众人一愣:是什么? 没有经过断章狗捶打的明朝人一时抓心挠肺。 他们去看朱元璋和傅友德,这两个老头却眯着眼,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也不知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反正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于是,他们只好寻求一个更简单妥帖的办法,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朱棣。 朱樉直接吩咐,毫不客气:“老四,你来说。” 管他未来是不是永乐大帝呢,反正打量着他是永乐大帝的时候,自己早被毒死了,骨头都能敲鼓了。 现在得罪就得罪,尽情得罪不带怕,咋滴,永乐大帝还能把他挖起来再嘎一回? “……”朱棣试图解释下未来的自己,“出了松亭关就是大宁都司,身后是父母家人,这些大宁卫士兵不会跟着陈亨投的,战意反而会很强。.” 朱棡恍然:“哦,所以你先去拿了他们的父母家人,学之前对付宋忠那样,对付他们就简单了。” 朱棣颔首:“我猜如此。” 朱樉得了谜题答案,却撇撇嘴:“说到底,还是陈亨这二五仔不够给力吧。” 他们分析完毕,继续安心听光幕讲解: 【刘家口,一般常驻人口也就几百人。不过别看它人数少,真打起来也够呛。 请看图。 这是刘家口城楼的遗迹,长10米、宽9米、高12米,是朱棣老爹最爱的那种“高筑墙”风格。两边都是山,前后就一条门洞小道,十分易守难攻。 具体怎么个难法呢?我举一个万历时期,发生在刘家口的一场战役直观描述一下。 当时兀良哈,也就是朵颜卫的头头长昂带了3000骑兵来犯。九点多听到敌袭,守将沈有容带着跟班家人129个登台,一冒头就被射死70多个,其他的也重伤,沈有容奋力冲入敌军,斩首六人,大家一起又把这3000敌军打退了。】 这个沈有容,光听战绩,也是猛得一匹。 “是条汉子。”李景隆试图开启安全的话题,他希望说别人的越来越多,说自己的越来越少,最好永远不要提自己。 耿炳文:“那里人马难行,骑兵本就难以施展开来。善守之人却能做到。” 郭英在思考,一说起打战的事情来,他便细腻了:“如此易守难攻,怎么会登台就被射死呢,定是匆忙所致,那个敌袭报告有误吧,传递烽火之人该斩。” 傅友德思考的却是:“兀良哈真是贼心不死……就没有人去收拾他们吗!只是听着怎么似乎关外土地有失,否则这批人如何从容到了刘家口?” 朱元璋说:“老四,你来说说。” 朱棣:“……” 朱棣能说什么呢?万历朝的事情,已经不知是他哪辈孙子了!先前听着,万历是在嘉靖那个玩弄心术的不孝子孙之后,上行下效,有那嘉靖,万历说不得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再想想,后代里,被这光幕点评有点武德的,似乎也就正德一个…… 灵堂一时陷入了古怪的缄默当中。 灵醒点的将军们,已经意识到皇家恐怕也要陷入到一个千古难题中:创业容易守成难啊。他们不言不语,李景隆更是噤若寒蝉。 而郭英呢,却善钻营,险中求生: “陛下、颖国公何忧也!兀良哈小人而已,要是不放心,陛下一纸命令,臣即刻带人出去把他们嘎个干净!” 不知不觉,所有人的“杀”都用了“嘎”。 当代网络用语荼毒大明人啊! 【朱棣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时间飞逝,军情如火,可不能随意打攻坚战的。 于是他使出了经典绕背偷袭战术,派几百人从旁边险峻的山峰爬过去,绕到刘家口的侧背,两面夹击**,包治百病。 10月2日,快速拿下刘家口的他,一刻不停,日夜兼程,急行军四日到达大宁都司。 然后,铛铛铛,精彩的来啦!】 李景隆立刻再赞:“绕山的是好勇士。” 朱元璋表面上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嗯,感觉关卡还可以修得更高一点。 耿炳文盘算:“两面夹击,既断了对方后路,也保证了不会走漏消息。” 这等小战斗却不在傅友德眼中,他倒是被那“铛铛铛”勾起了兴致,开始期待起燕王火线取得大宁都司的精彩战术。 【以下情节,应该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内容…… 朱棣大摇大摆,单枪匹马的来到城外,大家分明看到他,却因为朱允炆的免死金牌都不敢射。】 灵堂内,一半的人在期待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厮杀战场;另一半的人在期待用间使间,兵不血刃的精彩智斗。 现在,他们齐齐一滞。 等等,怎么又免死金牌…… 周王朱橚推测说:“也许十七弟胆子小,不敢杀哥哥,不一定是皇侄的那个流言。” 他内心评价,若是燕王在他面前,他也是肯定不敢杀不愿意杀的。 朱权斩钉截铁:“我岂是残害兄弟之人!” 朱樉:“这可未必,也许你看到了老四造反,心里痒痒,也想有样学样,便开始与老四一番媾和。” 朱权脑门立刻出了一圈汗,连忙说:“哥哥着实过虑,弟弟才几岁,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朱棡摇头,淡淡说:“非也,正是年轻才容易想东想西。我就是二十岁不知事才私藏甲兵,你那时二十一,不正与我相当。” 朱权就差指天立誓:“从未有过这样的志向啊!” 他真正想说的是,不要随便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啊! 【宁王朱权大吃一惊,只好把他请进来做客,蹭吃蹭喝十几日后,朱棣终于准备走了。】 聪明的皇子们眉头一皱,发现BUG:“等下,朱棣你之前不是还在抢时间吗?李景隆还挥大军攻北平呢,难道此时你发现——” 他们看向李景隆。 原来李景隆你真的是个废物卧底? 李景隆:“……” 皇子皇孙们便罢了,最重要的是,他发现昔日对他颇为礼貌也算认可的郭英、耿炳文,如今也质疑地看着他。 甚至陛下,看他的眼神里,也有淡淡的怀疑…… 泪,炸了出来。 臣不是!臣没有!臣不是卧底,臣也不是废物,臣当时也一定在很努力的攻城啊! 【朱权看到这尊大佛拜拜,心里一松就感激涕零的送他出去,没想到被早就埋伏在城外的朱棣亲兵抓了个正着。 此时朱棣却笑道:不可放肆,勿伤宁王也。 等他让亲兵将宁王放开,亲自抓着宁王的手,许诺道: 我与宁王,共天下! 堂堂承诺,重逾千斤,清风为凭,天地共鉴。 朱权便当场心动,畅想未来,把手里大宁八万兵马都给他了。】 朱棡叹气:“老十七,果然有志向。” 朱樉哼哼冷笑,觉得自己智比诸葛:“岂止有志向,恐怕皇袍都做好了吧,怎么样,上身看过效果没?藏了多少兵甲人马在王府里?” 朱权汗流浃背啊,这一刻,他的心和李景隆仿佛。尤其是当他发现,朱元璋也在看着他的时候: “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儿臣从未有过如此想法!那是,那肯定是——” 他急速动脑,突然之间,他也发现了BUG: “臣最多也就使唤三个护卫,其余的人马岂是我能调动的。燕王把我抓了,并不等于控制大宁全部兵马啊,既如此,何必与我共天下。”天下是能这么简单就共的吗! 但是大家并不在意宁王发现的BUG啦! 还是顺着这个故事讨论下去比较有趣。 “虽然老四和你说要共天下,”朱棡慢条斯理,真似个好兄长在对蠢弟弟谆谆教导,“但是老十七啊,你要记住,‘王与马,共天下’的结果。” 大家的历史还是及格的,知道这句话里的王家和司马家,权利斗争虽然有波折,但最后还是以司马干倒王为结局。 皇子们讨论开来: “依着老四的阴险狡诈又会打战,老十七肯定不是老四的对手。” “等到打完我们的允炆侄儿,就该轮到老十七了。” “也未必吧!”有个皇子说,“君子一诺千斤重,何况皇帝?君无戏言啊!老十七又是兄弟,又帮兄弟上位,给个一半江山,虽然有点多,但应该付出的代价,还是得付出的啊!” 然而另一个皇子紧接着笑道:“别忘了我们的四哥叫什么,永乐大帝!和宁王共分天下的永乐帝,配叫大帝吗?叫半帝还差不多吧!” 众皇子纷纷恍然。 朱棣也恍然。 靖难的十面埋伏没赶上围他,现在,这群兄弟要在灵堂对他十面埋伏了! 他倒不意外,反觉得:熟悉的兄弟们回来了。 皇子们包围圈初现,便开始步步紧逼,肆无忌惮: “老十七,天家无兄弟,看来你是不能幸免了!” “莫非要给老十七一杯鸩酒,对外宣称暴病而亡?” 他们这样讨论着,压根没问当事人的意见,已经把朱权落地成盒的方式都安排妥当了。 朱橚试图为朱棣说两句话: “瞎说!我哥不会这么做的!老十七为他的大业立过功、流过血,他是念旧的,怎么也不至于杀人啊!” 朱权:“……” 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份想头。 然而有道是三人成虎,本来从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的朱权,在光幕的先决、于左右的议论之中,居然也动摇了: 我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午夜梦回,一点也没有吗? …… 真的一点也没有吧! “我没有……”朱权无力申明。 可是当事人的意见重要吗?当然不重要啦。 皇子们抓住朱橚,开始一起讨论。 “念旧,怎么个念法?” 朱樉:“圈禁到死吧。这样比较有皇家风度。我猜圈在了凤阳。” 朱棡:“去云南也未可知。” 朱橚悟了,这不就是他曾经走过的路线吗:“哦,那老十七岂不是会和我一样,先被发配云南,再被关在凤阳老家?我们可以作伴。” 朱棣看着这个弟弟,心里颇为复杂。 而这时,安慰了朱权两句的朱橚,突然醒悟,赶紧问他哥: “等等,哥,你都上位了,肯定会把我放出来的吧?” “你又无罪,为何要关在凤阳里?”朱棣叹气。 “真是兄弟情深!”朱樉哈哈大笑起来,“可惜老十七啊!要么圈禁而死,要么暴病而亡!老四啊,你说大侄儿削藩手段残忍,你对老十七,也没有手软嘛!怎么,大侄儿这样做,你要奉天靖难;你这样做,父皇替咱们评评理,儿臣们该不该也来一趟奉天靖难?” 烧纸的朱允炆愣了一愣。 他突然意识到,既然自己已经不成威胁了……那么理所当然,现在这群骄矜自夸的叔叔们剑锋所指,自然便是四叔了!为了剑指四叔,这群叔叔们反而又摇身一变,成了好叔叔,要帮他护他了。 虽说一次两次,可能不会动摇四叔在皇爷爷心中的地位。 可是这偌大江山眼见着都要给你了。那么,只要我让你不痛快,我岂不就痛快了? 曾经身在其中,朱允炆很不痛快。 现在跳了出来,朱允炆突然发现……四叔受过而他受宠,他还挺痛快的。 他默默给朱标多烧了两张纸。 天罗地网已经齐备了。 朱棣想,环视兄弟们,一张张笑脸下,藏着一柄柄刀;再看朱元璋,面无表情,谁也不能从那张苍老的脸下,窥透皇帝的心。 此时的将军们,自从皇子们肆无忌惮地开始讨论削藩圈进共天下的时候,就成为了灵堂中里的一束束壁花。 他们才是真正汗流浃背,在那儿瑟瑟发抖,抖都不敢抖出声来:怎么回事,这些皇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回头陛下醒过神来,不会将他们灭口吧? 终于,朱棣仿佛笑了下。 但这刹那实在太快了,并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明,朱棣是否真的笑了——下个刹那,朱棣轻轻一跃,就跳出了皇子们同心协力,费尽心机给他布置的陷阱。 他一跃,跃向朱元璋,一扑,抱着朱元璋的大腿。 “父皇,帮帮孩儿!” “你是永乐大帝,咱帮你啥?”朱元璋依然面无表情。 “别说永乐大帝,就算天皇大帝,儿子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也是儿子的父皇!”朱棣情真意切,潸然泪下,“儿臣正是因为允炆侄儿被奸臣所误,屠杀叔叔,不得已才奉天靖难,如何会亲自抄刀,再对兄弟?因此恳请父皇……” 众皇子们看着朱棣,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中生出了很不妙的感觉。 “替儿子削藩!”朱棣声如金石。 那金石之声啊,先砸得皇子们头晕目眩,再叫他们气炸了肺。 老四啊老四! 仗着现在父皇爱你,你就有恃无恐了是吗?算你行!竟想到叫父皇自己来削我们破题!削,削,削,真想削掉你那聪明的脑袋瓜! 朱樉本是很擅长阴阳怪气的那个人,但这回,他居然没抢过朱棡。 可见朱棡真是为“朱跑跑”而憋了一肚子气啊。 朱棡轻轻:“老四啊,你要开始跪而吮上乳了吗?” 不得不说,李世民的梗用在这里,真是分外贴合。 将军们刚从窒息中缓过一口气来,听到这句,差点破功。但不能破功啊,破功笑了,脑袋就没了。 朱棣与朱元璋身体俱是一僵。 接着,老朱腿一动,嫌弃地把朱棣踢开了。他冲其他皇子冷哼:“想要他当太宗?没觉得自己脖子凉吗?” 然而皇子们经过了这段时间光幕的剧透和毒打,竟已死“朱”不怕开水烫了。 朱樉最大胆,兀自不死心,试图拖老爹下水,语重心长:“我们被勒颈而死也就罢了,爹啊,您可要担心!现在他靖不了难了,难保不来个玄武门故事,一日间杀光我们,再把您奉为太上皇,然后黄袍加身,登基称帝啊!” 老朱焉能不明白这些龟儿子的心?听完了,也是闷闷。 他看向朱樉他们: 这群为了掀翻天地,盼着咱成太上皇的龟儿们就不提了!提了就想把他们拖出去一个个嘎了! 他再看向朱棣: 这也不是个东西! 咱给太子允炆当牛做马一次不够,还想咱给你当牛做马第二次! 咋! 咱就是牛马命?! * 【啊,仔细看看,发现这个故事我说漏了一段,不好意思大家!】 光幕这时候忽然说。 大家徐徐:“?” 后辈你认真的吗? 你知道你说漏的这一段间,我们父子兄弟就着这个故事过了多少招吗? 光幕当然不知道啦!因此绝不会产生愧疚之心。 而皇子们也过招过累了,情知对着光幕发泄也是无意义,懒得吭声,干脆听着光幕继续说漏掉的那一段,看看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随后,他们发现,光幕真把漏掉的那段说出了花来—— 【当宁王被朱棣裹挟出城,又被朱棣的伏兵控制住的时候,宁王其实并没有立刻心驰神荡。他表现出了坚贞不屈的愤怒,对朱棣说:国家有国家的法度,就算你是我四哥,现在也是一介反贼,我是绝对不会跟着你干的!】 听着光幕里自己说的话,朱权先悄悄松口气:我果然没有那想头。 但他随即觉得自己这话太过,他虽然不想跟燕王干,但也没有必要陪着大侄子一路走到黑啊?不禁又偷偷看了朱棣一眼。 这次朱棣没发呆,冲他一笑。 朱权:……抖! 【对着宁王的虚张声势,朱棣却不急,反而对宁王说,你想知道我这几天里干了什么吗?】 “干了什么?”朱樉翻翻眼,“不是直接忘记还在浴血奋战的北平,跟着老十七吃喝玩乐去了吗?” 【原来朱棣早就派间谍混入城中,收买了旧部房宽,悄悄控制了大宁都司,又以割地为代价,说服朵颜三卫跟随自己靖难。现在再抓住宁王,说要中分天下,想来不过是先行上车,事后补票罢了。总之,最终朱棣带着宁王的妻子儿女还有大宁卫精兵,以及雇佣兵朵颜三卫回去打李景隆了。】 灵堂一片静默。 刚刚放松了点的将军们,再一次大气不敢喘。 朱元璋依然面无表情,但眼神逐渐犀利。 “?”朱权。 为什么?为什么我无论如何何种境地都一定要中分天下?这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朱樉难得茫然了,“我刚才听见了什么?我毒发了,幻听了?老四都控制了大宁,还许诺中分天下?许诺中分天下后,还为了拿朵颜三卫,割地给他们?” 朱棡想了半天,一语中的:“老四,你中邪了?” “……我!不!会!的!”此时此刻,朱棣终于明白了朱权与李景隆的心。 【故事结束了,以Up个人浅薄的见解,它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槽点。Up现在从头和大家梳理一遍。 最初,奉天靖难记对这件事的记载,是这样的。 闰10月6号,大宁都司猝不及防的看到朱棣的兵马,慌张关闭城门拒守,朱棣派人绕背西南角,突然城塌了,大家趁机攀登而上,擒拿了房宽,降服之,大宁都司遂定。 陈亨的家奴和其他人跑去松亭关报信。陈亨、刘真就带兵来打,然后就是宋忠那套,看到家人们没事,丧失战斗力。 嗯,这也是史书里朱棣不打松亭关的原因,他本打算当个家人侠,带family给松亭关的大伙开开眼的,没想到对方自己来送了。】 家人侠……这话怎么那么别扭。 虽然别扭,大家却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从野史频道来到了正史频道。 【刘真等只好撤,陈亨一看,好哇,燕王大势所趋,现在好投了,就反手联合大家要嘎刘真。没想到对方逃跑技能点满了,杀出重围,单骑走辽东了。】 李景隆小心翼翼说话了:“陈亨不行,干事不利索。如此情况下,一个刘真都处理不了。” 作为二五仔,他觉得抨击其他二五仔,或许能令自己的生存空间变大。 “感觉他卧底好久了,一直没啥用。”郭英也点头。 “也许说是卧底,也就是墙头草看看风向而已。”耿炳文冷哼,他听着光幕解说,知道自己一直忠心耿耿,虽死犹荣啊!说这话时便特别挺直腰杆。 “走刘家口还是对的。”傅友德也说话了,主要是透口气,“真卧底是那个房宽吧?哪有墙塌了这个**,还特意强调旧部,就是卧底吧。” 【在那之前,宁王的兵权也和其他藩王一样被削了,身边压根没小弟,朱棣收了大宁兵马后,还特意把他的护卫还给他了。 这个版本里,属城塌最为离谱,但其他还是可信的。朱允炆全方位防备着每个叔叔,能把朱棣的三护卫都调走,必不可能让宁王实控八万兵马。】 朱权精神一振,感觉自己终于从“中分天下”的魔咒中出逃,立时奋声赞同: “儿臣以为然也!” 【然后是明史纪事本末,对奉天靖难的内容,它应当也认为城塌不可信,就删去了这句。补充了朱棣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刀了狱中的卜万,其余记载不变。 接着,它还添加: 大宁被打下来了,朱棣做作的单骑,做作的和宁王叙旧,假惺惺拜托朱权替自己请罪,吃吃喝喝,设伏,割地朵颜卫。广为流传的故事框架就来自它。 不过本书没写朱棣要分天下。】 大家终于有些恍然:“原来是生加了后半段记录,才出现打了大宁,却还要和老十七虚与委蛇这种怪诞的情形。我说嘛,算计老十七,何须陪吃十几日,一声令下就好拿了。” 【最后是重量级的明史,其他和明史纪事本末都一样,但额外补了句“事成,当中分天下”。此句来的非常突兀,up查了一下,暂时没查到别的史料写了这句,唯一接近的是明末同人大手冯梦龙巨巨写的《燕都日记》,写李自成射箭,射中了天字,手下献媚:“中天字下,当中分天下”。】 这时候,众人又是一愣。 皇家对这种事情总是比较敏感的。 朱樉道:“李自成是谁?此獠有反心!” 他们在想:不会就是这货亡的大明吧,一般人会写这种谶言吗?不会吧!这不就是类似斩白蛇,小明王一类的造反专用迷信套餐吗! 【因明史成书最晚,故而up一家之言,认为它是截搭了之前这些史料,而未细究其行为逻辑所致。 嗯……古代人的春秋笔法落到了现在的演义故事里,他们捋了一下逻辑,有点怪,于是调换顺序,把朱棣单骑惹眼举动挪到了打下大宁卫之前。 如此,还可以更好的塑造角色个人形象,颇有点狡诈枭雄感。 历史,就在这些层层叠加的春秋笔法上,变成了现如今特别顺溜、特别洗脑的小故事。】 皇子们:“……” 他们竟然无法反驳。 若不顺溜、若不洗脑,他们刚才怎么会就着那故事快乐表演起来呢? 【好啦,似捧实黑的快乐故事说完了,Up要强调一下,割地朵颜三卫是不存在的。 朵颜三卫是三个部落,朵颜卫、泰宁卫、福余卫,朵颜来自朵颜山,蒙古语发音就是兀良哈。泰宁是“王所在的部落”,福余是“女真”。 因为里面朵颜最厉害,后来就统称朵颜三卫。 他们也不都一起混,明堡宗时期,瓦剌登高一呼,朵颜和泰宁投了,福余自己溜了溜了。 兀良哈的实际位置,日本学者和田清考证过,在哈拉哈河附近,离大宁卫的直线距离,差不多就是北京到郑州吧。 要为了压根不住在大宁卫的兀良哈割地到这个程度,朱棣今天恐怕也叫不出‘永乐大帝’这个称号了。只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们在历史书上学习他签订的耻辱的兀良哈条约,或者大宁条约,天天狠狠批判他,怎么可以把我们那么大一块地给别人!】 朱元璋若有所思:兀良哈条约?大宁条约?意思是以后会有这种割地条约出现?还有,怎的是日本学者考证。那地方以后也被礼仪教化了吗?现在那地,倭寇源源不断,甚是讨厌。 皇子们则在想:为什么有个皇帝的谥号叫堡?谥法里没这个字啊。是我没见识吗?不应该吧!总觉得非常阴阳怪气。 到底哪个大臣拟了这个堡字,他的好大儿又如何同意的。不会就是那个被嘉靖小宗入大宗的正德帝吧?好像是说过文人不喜…… 【洪武二十四年,刚刚归降的兀良哈又叛逃了,跟着北元王搞事,傅友德带着郭英去干架,在黑松林一带嘎嘎乱杀,打的就是他们。 我们的永乐大帝当时也在里头跟着,见识了傅友德标志性的假装撤退实则掉头快马偷袭你的战术,我想,这对他日后的作战风格产生了很大影响。】 傅友德不禁捻须。 有道是虎父无犬子,以徒见师,有燕王在,他的能力还需多说吗? 【等到朱棣打进了南京城定了天下,九月份的太宗实录就记载了,他派人去招谕兀良哈大小头目。“招谕”一词,正经的解释是,帝、王招抚敌对势力的谕旨。这也证明之前人家根本没跟着他混。 永乐九年,朱棣又在实录里吐槽,朵颜三卫当初被老爹收降了后来居然反叛,等我即位摇人了才跟我混。 及至景泰四年,朵颜三卫还祈求居住大宁,没有被同意。要是土地早早割给了他们,至于到那时候还祈求吗? 总而言之,对于这个被记载在明史里的“尽割大宁地畀三卫”,Up的观点是,这是后人基于朱棣后撤了大宁地区的防线所臆想出来的。】 朱元璋霎时一惊:“大宁防线岂能后撤!” 刚刚光幕说燕王割地,朱元璋还稳得住,不过眼神犀利一些罢了,盖因他觉得这儿子应该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来。这倒并非他对朱棣性格的信任,而是他对朱棣打仗水平的信任。何况兀良哈——去年不才被傅友德带朱棣和郭英一起打得嗷嗷叫吗? 老虎给老鼠割地? 怎么想也有些不对吧! 但是后撤大宁防线—— 朱元璋紧接着问:“什么时候撤的?原因是什么?” 光幕当然没有回答他。光幕不紧不慢,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破除了永乐大帝割地朵颜三卫、和宁王共天下这两个洗脑包后,我们来谈谈,永乐大帝为什么能带走大宁的兵马吧! 因为燕王所掌握的二五仔陈亨,旧部房宽? 因为燕王裹挟的他们妻儿家眷? 正常情况下,士兵跟着长官走,长官确实能够掌控调动士兵。可是不要忘了,朱棣此时正处在不正常的情况下。他在造反! 士兵也不是傻子,士兵更不是你输入什么指令,他就完成什么动作的机器人——他们是人,有恐惧、有需求、有渴望的人。 用长官高压,再以家人胁迫,这样虽然可以让士兵跟着他走,但也必然会在他们心中种下仇恨与愤怒的种子。 我想,朱棣是明白这一点的。 而他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达到自己目的的。 他拿出了一个砝码,一个大宁军的每个士兵都很难拒绝的砝码。 ——许他们内迁! 我想,一切也许就是这么的简单。 朱棣仅仅只是满足了他们想要远离苦寒边境、回到家乡的心而已。他准确地找到并利用了这一点,于是这些士兵就跟朱棣——这个一贯以来素有威望,又在对朝廷的战斗中,几次获胜的,很靠谱的燕王,一起混了。 现在,他要带着他们,重返北平了。 他要取得更多的胜利—— 直到取得他想得到的所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