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病美人开始养生了》 1. 第 1 章 叶容栩和秦景旭举行婚礼那天，江城少有地下了一场雪。 他坐在豪华加长婚车中，望着车窗外纷纷飘落的白絮，胸口和阴霾的天空一样，沉重，透不过气。 降下车窗，他深吸一口气，凛冽寒意浸透沉疴宿疾的肺腔，引发一阵剧烈咳嗽。 坐在旁边的表妹忙关上车窗，拿起氧气，担忧问：“哥，要吸一会儿吗？” 叶容栩闭着眼摇头，苍白昳丽的脸上浮现一丝病气薄红。 婚车驶进江城最豪华的酒店，叶容栩脱下羽绒，只穿裁剪得体的白色西装，坐在轮椅上，被表妹推往婚礼现场。 经过楼梯转角处时，他们的去路被人挡住。 叶容栩抬头，见到了许久没见的秦朝焰。 对方五官深邃，穿着黑色修身大衣，身后紧跟数名西装革履的精英，神情与气势都不再是当年那个谁都能欺凌的秦家私生子所能有。 他在轮椅前站定，微低头看向叶容栩，眼神冷得疏离，漆黑如墨的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叶容栩攥紧手指，因久病而苍白的指尖泛起一圈薄红，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捏住，沉闷得如同外面的灰蒙天空。 他知道，秦朝焰是来报复的。 他努力让自己脊背挺直，声音着病弱的冷淡：“请让让。” 秦朝焰没动，黑沉眼眸一直盯着他，半晌，忽然将他从轮椅中拉起，单手摘掉他礼服上代表新郎的胸花。 叶容栩双腿无力，猝不及防跌进他浸透冷意的怀中，神情终于慌乱：“你干什么？” 秦朝焰见他站不了，眸色晦暗，忽然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 他下颌紧绷，冷着神情道：“秦景旭不再是秦氏总裁，你们的婚礼取消了。” 什么？ 叶容栩挣扎的动作一僵，因呼吸急促而略显薄红的脸上浮现震惊。 直到被秦朝焰塞进车中，带回别墅，他才终于回神。 江城豪门——秦、叶两家联姻，婚礼盛大豪华，作为准新郎之一的他，却被未婚夫的弟弟从婚礼现场带走。 看着被关紧的卧室门，和扯开领带、一步步逼近的秦朝焰，叶容栩恍惚想：他果然是来报复的…… 毁了他的婚礼，打压秦景旭的公司。 为他当年受过的那些欺辱。 * 四年前，江城，叶家。 一大早，别墅里的佣人就开始忙碌，为叶家小少爷——叶容栩的十八岁生日宴做准备。 管家老杨拿着清单，在客厅来来回回指挥：“花要假花，无香型的，小少爷过敏，闻不得花粉味。生日蛋糕什么时候送来？快了？哦好好，让酒店送的帝王蟹怎么还没到？小少爷是不吃，但秦家少爷不是刚回国？他爱吃这个，快让人去催催……” 小少爷母亲早逝，自己又生来病弱，常年把医院当家，是叶家上下娇宠的药罐子。对他的生日宴，管家丝毫不敢含糊。 叶博轩打着领带下楼，见管家在忙，走过去问：“准备怎么样了？栩栩呢，还没起？” “都妥当了，小少爷还在睡。”管家忙道，见他穿着西装，又迟疑：“先生，您这是要去公司？” 叶博轩这些年当爹又当妈，还要顾着公司，刚过四十岁，鬓角就已经有些发白，闻言叹气：“是有些急事，晚上再赶回来，等会儿栩栩醒了，你帮我哄哄，那小子娇气。对了，可以请他的朋友们早点来，他忘性大，跟同龄人多玩玩，就不气了。” 管家连声应是，送他出去后，忙回客厅打电话，挨个邀请。 …… 二楼卧室，阳光穿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悄悄钻进房间，落在床上少年精致的侧脸。 叶容栩睁开惺忪睡眼，手从薄被中伸出，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掠过光线，茫然片刻，才撑着手臂坐起。 雾蓝色薄被从胸口滑落，露出穿着睡衣的单薄身体。 吹了半夜空调，他醒来时头有些疼，嗓子也不舒服，胸口发闷，拿起床头的气管扩张药剂吸了几下，才稍微好些。 艰难穿好衣服，他按响床头的铃，让护工来把自己抱上轮椅。 看着仍使不上力气的小腿，他苍白病弱的脸上有一丝阴郁。 护工刚好把温水和药递过来，说：“小少爷，该吃药了。” 叶容栩心中有些难受，烦躁道：“吃了也不会好，有什么用？” 从十二岁坐上轮椅开始，他就再没能站起来过。父亲和爷爷奶奶心疼他，这些年不知带他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却一点用都没有。 好不容易前段时间，爷爷请来一位老中医，说或许能治。他试着被针灸几次，小腿确实有了些感觉，谁知被秦朝焰推了一下，又变回老样子。 提到秦朝焰，他心中便积聚郁气。 这个衰人，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发生。 可气归气，心中到底还是对能站起来抱一丝期望。他又抓过药，赌气地一口全吞下，结果药片卡在细细嗓眼，险些噎住。 他忙抓过水杯又喝几口，呛得眼底漫上一层水汽。 折腾一番后下楼，见大厅已经布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叶容栩心情才总算稍微好些。 表妹林姣姣和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同龄人正聚在大厅，叽叽喳喳，见他来了，很快又聚到他身旁。 “生日快乐，容栩。” “生日快乐，小栩。” “生日快乐……” 叶容栩像被众星捧月，一一接过他们的礼物，矜持道：“谢谢，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当然是想你，就早点来了。”林姣姣知道姨父临时去公司的事，忙打哈哈道。 叶容栩清楚表妹在哄自己，但很受用，微抬起精致漂亮的下巴，像高贵的波斯猫：“天天见，有什么好想的？” 兴许是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他喜欢热闹，喜欢被人追捧。 气氛正热闹时，一只做工精巧，但一看就很廉价的木雕小马被送到叶容栩面前。 笑闹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看向拿着小木马的那只手，接着看向手的主人。 秦朝焰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身影清瘦单薄，与周遭衣着高档的富家子弟们格格不入。 他带着薄茧和细小伤口的手指捏紧小木马，沉默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精致漂亮如书中小王子的叶容栩，半晌才缓缓开口：“生日快乐，叶容栩。” 叶容栩看见他，带着笑的脸瞬间拉下，不高兴道：“你来干什么？” 秦朝焰低头，漆黑眼中看不出情绪，低声道：“我来向你道歉。” 几天前，他被堂弟秦景荣带人欺凌时，不慎撞到坐在轮椅上的叶小少爷，害对方连人带椅一起摔倒。 秦景荣吓得转身就跑，脆弱得像瓷娃娃的叶小少爷也当天就进了医院，直到昨天才出院。 秦、叶两家虽然有婚约，但秦家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境况愈发不如从前，只能指望联姻和叶家绑紧。 可跟叶容栩有婚约的秦景旭这两年一直在国外，秦父生怕叶家找借口解除婚约，对叶小少爷比对亲生儿子还看重。 得知秦朝焰竟把叶小少爷推倒，还进了医院，秦父大为光火，勒令他来向叶容栩道歉。 “就是挨打挨骂，你也给我受着，务必让小少爷消气，原谅你。要是这事影响到你哥和小少爷的婚约，你学就别上了，你妈的医药费我也一分都不再出。” 这话意思很直白，就是让秦朝焰送上门给叶容栩出气。 叶容栩是叶家上下捧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贝，要是他因为这事迁怒，任性说不想跟秦家联姻，秦父相信，以叶博轩宠儿子的程度，肯定会答应。 至于秦朝焰，秦父并不关心这个私生子，甚至有意想借这事给他个教训，省得他总不听话，不认自己这个爹。 叶容栩不知道这些内情，听秦朝焰是来道歉，脸色也没好转，哼道：“不需要，你出去。” 秦朝焰捏着木雕的手微顿，薄唇紧抿。 叶容栩属马，偷看一眼那只雕刻精巧的小木马，心中还挺喜欢。可他不喜欢秦朝焰，不仅因为对方推了他，还因为对方是私生子。 他母亲早逝，小时候被姨母照顾过一段时间，跟姨母和表妹林姣姣关系亲厚。 林姣姣的父亲也有个私生子，前几年姨母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姨父就把私生子接回家。他亲眼看见那个私生子表面乖巧，背地里却恶毒欺负林姣姣，气得他仗着父亲宠爱，硬把表妹接到叶家，连带对圈子里的私生子都没好感。 何况他还听秦景荣说，秦朝焰野心很大，想抢秦家家产。他未婚夫秦景旭提到这个私生子弟弟，也时常叹气。 叶容栩想起这些事，对秦朝焰的观感更不好，见他不走，丝毫不留面子，转头对表妹道：“我们走。” 林姣姣看一眼秦朝焰，眼神同情，然后很听话地推着叶容栩走了。 见叶容栩不待见秦朝焰，一些刻薄少年也不吝嘲讽： “一个私生子也敢来叶小少爷的生日宴，还穿成这样，秦家是要破产了？” “嘘，别说啦，他哪算秦家人？只是私生子而已，秦家根本不承认他。” “秦家的继承人是秦景旭，他哪里比得上？” “要我说，他不如去找秦景旭帮忙，说不定叶容栩看在未婚夫的面子上，就原谅他了。” “哈，那他得多厚脸皮？” 秦朝焰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与嘲笑，捏着木雕的手越来越紧，似乎下一刻就会转身离开别墅。 他脸色苍白，眼底一片漆黑，半晌后，却走向叶容栩离开的方向。 2. 第 2 章 叶容栩喜欢热闹，但在人多的地方呆久，又觉得胸闷。 离开大厅后，他和表妹林姣姣去别墅外的露天花园透气。 林姣姣得知他起床后还没吃饭，立刻板起脸数落：“你看你，刚出院就作息不规律，还不按时吃饭，看姨父回来怎么说你。” 叶容栩倏地抬头看她，漂亮眼中不可置信：“我爸不在家？” 林姣姣“呃”一声，表情僵住，才意识到说漏嘴了。 叶容栩被娇纵出的小性子立刻冒头，郁郁道：“他是不是去公司了？今天我过生日，他还去公司，明明昨天说今天会一整天都在家……” “那个，哥，我去问问杨伯，看你的药膳好了没。”林姣姣赶紧找个借口溜走。 叶容栩见她溜得飞快，只能干瞪眼。坐了一会儿，又转动轮椅，想去露天泳池边生会儿闷气。 秦朝焰就在这时出现在他面前。 少年肩背单薄，身姿挺拔，清冷冷站着，像一株雪中翠竹。 叶容栩抬头，果然看见他那张沉闷无趣，永远像有人欠他八百万似的……还算有点好看的脸。 好吧，就算再不喜欢秦朝焰，叶容栩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长得其实很好看。 可能是有些清瘦的缘故，他下颌线条像工笔勾勒出利落，眉眼偏冷，眼珠黑白分明，黑的部分像未晕染的墨滴在纸上，看人时，幽深又冷，令人莫名有几分不自在。 若是他再成熟些，凶厉些，或者身份贵重些，可能会令人不敢直视。 叶容栩此刻倒只觉得他太高了，努力向后仰起脖颈，也看不到他全部神情，干脆生气坐直，问：“你又来干什么？” 秦朝焰俯身，干净的气息笼罩下来。 叶容栩皱眉，不自在地控制轮椅后退，刚要斥责，下一刻，对方伸手按停他轮椅的电动键。 叶容栩：“……”更生气了。 秦朝焰刹住他的轮椅，才低声道：“那天我不是故意撞你，对不起。” 他声音很低，姿态也低，说完便抿紧唇，微垂眼睑，像等待审判。 叶容栩一听他提这事，就想起之前在医院受的罪，以及好不容易有点感觉却又死寂沉沉的腿，心中更加气闷，横起漂亮的眉眼，瞪他：“什么撞？难道不是你推的？” 他当时没看清人，只感觉轮椅被谁推了一下，人就摔倒了。后来秦景荣去医院看他，才听对方说是秦朝焰推的，没多久秦景旭也打电话给他，替秦朝焰道歉。 叶容栩没怀疑，毕竟他第一次在秦家见到秦朝焰时，就被对方推过。 他知道，秦朝焰一直不喜欢他。 秦朝焰并不知道秦景荣跟叶容栩说过什么，见他这么说，以为是故意为难。 他抿紧唇，漆黑的眼珠不动，半晌缓缓开口：“那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消气？” 叶容栩觉得这人很没道理，自己被他推倒，在医院住了三天，没找他算账，他还非要凑上来，让自己这个受害者说一句“原谅”，简直过分。 “怎么样都不原谅，让开。”他木着脸，不高兴道。 秦朝焰沉了沉眸，缓缓让开路，却在他控制轮椅离开时，又默默跟上。 见叶容栩不耐回头，他低声说：“让我做什么都行。” 叶容栩不想让他跟，干脆道：“那你就站在这里不许动，等我原谅了，会让人来告诉你。” 秦朝焰定定看着他，半晌后说：“好。” 叶容栩见他这么轻易就同意，有些不相信，试着转动轮椅，离开一小段路后，又狐疑转头。 秦朝焰按他说的站在原地，身影修长，像青松翠竹，屹立不动。 叶容栩见他没跟过来，就放心了，转头回别墅。 他不觉得秦朝焰会真的一直站在那不动，那不是傻吗？ 不过进了大厅，他还是对迎面走来的佣人说：“你去让秦朝焰回去。” 正好林姣姣端着他的药膳出来，他说完这句，就转动轮椅过去。 秦景荣偷听到对话，到别墅外看一眼，见秦朝焰站在露天泳池旁，像被罚站似的，身姿笔直，很快猜到什么， 等叶容栩走远，他忙拦住佣人，笑得和善：“你忙吧，我去跟堂哥说一声就行。” 佣人知道他是秦家二房的独子、叶容栩未婚夫的堂弟，便没多想，加上自己手头的事也紧，忙感谢道：“那就麻烦您了，我先去采购。” “不麻烦，不麻烦，你忙。”秦景荣笑眯眯挥手。 等佣人走后，他又看一眼站在太阳下的秦朝焰，轻嗤一声，拿起一杯香槟，转头去与几名熟识的富二代聊天。 秦朝焰一直站在太阳下，今天的阳光不算烈，但站久了，也会热得难受。尤其他还要维持笔直的姿势，不屈膝，也不能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中午到下午，双腿的酸痛也从轻微变成严重。他早上没吃饭，到下午两三点，眼前已经有些晃花。 对他来说，这其实不算难熬。虽然是秦家私生子，但他一直和章芸生活在江城最脏乱差的城中村，生活从不轻松宽裕。 为了赚学费，他曾去码头帮人搬货。为多省点钱，他经常不吃早饭，哪怕饿得眼花，双腿打颤，也得把货扛完。 后来知道自己是秦启江的私生子，他也没用过秦家的钱，直到章芸重病，祈求他去找秦启江拿医药费，他才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章芸不是个负责任的母亲，但也给他饭吃，把他养大，他无法看着她病死。 可拿了钱，就再也直不起腰，何况他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秦朝焰闭紧眼，只觉此刻站得再直，身影也是弯的。 傍晚，天空下起骤雨。 秦朝焰浑身湿透，仍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叶容栩好像忘记他了，又或许，这才是对方的惩罚。 他双腿麻木，抿唇尝了些雨水，可能饿过头了，竟觉得甘甜，饥饿感也缓解不少。 迟迟没人来告诉他可以走，他不知要站什么时候，才能听到那句“原谅”，然后去向秦启江交差。 那样章芸在医院里能好过些，他也能拿回被秦启江扣押的身份证，去参加高考报名。 天色渐暗，别墅的灯亮起。 秦朝焰轻吐一口气，隔着重重雨幕，看见被雨水晕染模糊的光。 * 别墅内，叶容栩等到天黑，还没等到叶博轩回来。 爷爷奶奶倒是下午就来了，见儿子迟迟没回，也都打电话去催。 叶容栩没想到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宴，爸爸竟然还迟到。打电话给秦景旭，秦景旭也说机场堵车，可能要晚到。 他生气得嘴快能挂油瓶。 快七点时，雨终于停了，叶博轩还没回来。 秦景荣和几个富二代忍不住到别墅外玩。 没一会儿，林姣姣忽然来找叶容栩，小声问：“哥，你让秦朝焰在外面罚站了一天？” 叶容栩奇怪：“没啊。” 顿了顿，才想起中午的事，又皱眉：“是让他站了一会儿，但那是他一直跟着我，我有点烦，就让他在原地别动，后来没多久，就让人去叫他回去了。” 林姣姣咋舌，跟他咬耳朵道：“但我看他现在还站在泳池那边，听秦景荣说，是被你罚站一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既然不是她哥罚的，那锅不能扣在她哥头上啊。 何况秦朝焰还是叶容栩未婚夫的弟弟，虽然——只是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 叶容栩一愣，忙转动轮椅出去。 林姣姣上前想帮他推，他却道：“我自己去就行。” 到了泳池边，秦朝焰果然还站在原地。 他刚淋过雨，衣服彻底湿透，紧贴着身体，显出劲瘦单薄，却有着漂亮肌肉线条的身躯。 秋日昼夜温差大，一阵冷风吹来，他脸色有些苍白，额发还在往下滴水。 秦景荣正带几个人在旁围观嘲笑。 叶容栩皱眉，转动轮椅过去。 好巧不巧，秦景荣见秦朝焰一直无视他，气不过，伸手推搡他一下。 秦朝焰站了一天，腿脚僵硬，又刚淋过雨，身形微晃踉跄，刚好撞到开着轮椅过来的叶容栩。 叶容栩：“！”救命！ 他脸色大变，轮椅一时没刹住，眼睁睁看着自己冲向泳池。 “扑通！” 水花四溅。 在场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叶小少爷连人带车，被撞进泳池。 秦景荣傻眼，秦朝焰脸色发白。 紧接着又是一声“扑通”，秦朝焰跳进泳池，去捞倒霉的叶小少爷。 秦景荣这才反应过来，面露惊慌。 别人掉进泳池，顶多呛两口水，但药罐子少爷掉进泳池，那是可能会出人命的。 他抖着嘴唇，立刻大喊：“来人，快来人！叶容栩被秦朝焰撞进泳池里了。” 接着又警告同伙：“都不准说，这事大家都有份，我们统一口径，就说是秦朝焰撞的。” 露天泳池平均水深一米五，偏偏小少爷掉在将近两米深的深水区。秦朝焰游过去时，他已经咕嘟喝了两口水，肺腔憋得难受。 察觉有人靠近，他立刻抱紧对方，像抱着救命的浮木。 秦朝焰被拽得往下一沉，一时浮不上去，又见他脸色惨白，快要窒息，咬咬牙，干脆堵住他冰凉柔软的唇，舌尖撬开唇齿。 混着池水的空气渡入口中，叶容栩反被呛得更难受，手臂渐松。 秦朝焰一僵，但总算能腾出手，费劲将他举出水面。 从别墅赶来的管家佣人脸色大变，忙七手八脚把人拉上岸。 叶容栩眼睛紧闭，苍白的脸泛着青，单薄的胸口起伏微弱，护工和家庭医生急忙对他进行心肺复苏。 叶容栩呛了一口水，呼吸缓缓回来。 被送上车时，他恍惚睁开眼，越过影影绰绰的人影，看见了秦朝焰。 他还站在微凉的池水中，眼神空茫望着救护车方向。别墅的灯照在他身上，他眼中却一片死寂，看不见光。 叶容栩很快又昏过去，没看到正盛怒走向秦朝焰的秦启江，和秦朝焰愈发苍白的脸色。 昏昏沉沉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书里的病美人反派，而害他落水、被他欺负的秦朝焰…… 是男主。 3. 第 3 章 叶容栩觉得这梦格外离谱，他的确不太待见秦朝焰，但哪里欺负他了？ 明明是秦朝焰第一次见面就推他，前几天也推他，今天又不小心撞到他，害他接连进医院。 顶多对方今天淋雨，还站了一天，是因为他。但他怎么知道秦朝焰会这么死心眼，真在泳池边一直站着？他不是早就让佣人去叫他回去了？ 而且真正欺负秦朝焰的，难道不是秦景荣？ 叶容栩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冤。 但在梦里，他不仅是病美人反派，还因病残疾，久坐轮椅，性格阴郁恶毒。 这次落水，他明知是秦景荣先推秦朝焰，秦朝焰才不慎撞到他的轮椅，导致他落水。 可在秦朝焰来病房向他道歉时，他却和秦景荣一样，一口咬定都是秦朝焰的错，是秦朝焰撞他。 他从小体弱，心肺不好，这次落水险些丢掉半条小命。爷爷奶奶心疼他，因为这件事，都对秦朝焰没好脸色。 叶博轩从公司回来才知道他出事，内心无比自责，心疼他的同时，也对前来道歉的秦朝焰态度冷淡，连带对秦启江都有些意见。 毕竟在他看来，短短几天内，秦朝焰已经是第二次害叶容栩进医院。 这要是身体好的孩子就罢了，摔一下，顶多算小打小闹。可叶容栩是个多吹一会儿风，都可能病倒的人，平时叶家上下都对他小心翼翼，如珠如宝地养着，哪舍得让他磕着碰着？ 如此一来，秦朝焰这两次“推撞”，在叶家人看来，就显得格外过分。 在这种不受待见的情况下，秦启江还勒令秦朝焰每天去病房道歉，想办法让小少爷消气。 实际是他察觉叶博轩因为这事，对秦家态度有些冷淡，怕因此影响到生意上的合作。 当然，他对叶家的说法是秦朝焰心中愧疚，自已想去医院照顾小少爷，表达歉意。 叶博轩虽然刚开始对秦朝焰有些不满，但听说他每天都来道歉，主动要照顾叶容栩，又觉得他还算有担当，就没拦着。 然而秦朝焰在叶容栩身边并不好过，叶容栩对他处处为难，恶毒羞辱，甚至让他给自己下跪。 说是来道歉，其实是被送来给叶容栩出气。 而叶容栩这么针对他，除了被害落水、住院难受外，最重要的原因，竟然是觉得他这个私生子妄图跟自己的未婚夫抢家产。 没错，梦中的叶容栩喜欢未婚夫秦景旭。 他对秦朝焰的所有厌恶，都是因为对方是秦景旭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对秦朝焰的所有折磨，也都是为了给秦景旭出气。 偏偏秦景旭压根不喜欢叶容栩，只是因为他的家世，才哄着他，吊着他。 妥妥一无脑笨蛋反派。 而秦朝焰被他欺凌、折磨，逐渐黑化。 五年后，这位落魄男主功成名就，逆袭归来，开始对他展开报复。 对方明知他喜欢秦景旭，还在他和秦景旭的婚礼上，把他抢走。 明明不喜欢他，还强娶他，折磨他，把他关在别墅，不顾他的身体每天…… 总之，梦中的叶容栩躺在床上，白皙的皮肤落下青青紫紫，指尖都是吻痕，气若游丝，好不凄惨，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恍惚从梦中醒来的叶容栩表情裂开，是气的吧？他一定是被秦朝焰气死的。 不然总不可能是被……不，冷静，他才十八岁，还是个宝宝，他才不懂那些青紫是什么，也不懂自己为什么气若游丝。 病的，一定是病的。 叶容栩深陷在被褥中，精致的小脸通黄，觉得这事离谱极了，比知道这个世界是本小说还离谱。 秦朝焰是他未婚夫的弟弟，他竟然跟未婚夫的弟弟……不，等等，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他五年后就会死？ 五年？！ 他忙掰着手指头数—— 才二十三岁。 “啪。” 白皙清瘦的手砸回被子上，他眼神开始涣散。 两个字，绝望。 虽然他身体不好，时常被病痛折磨，十三岁时，双腿又瘫痪，但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死去，让爸爸伤心，让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一直都很想活着，想和健康人一样能跑能跳，身体不会像压着巨石一样，总透不过气。 他还想去滑雪，去看山，看海，看一切美好的东西。他不想从生到死，一直被困在病房和别墅里。 明明医生说他的身体好好养的话，再活个五六十年没问题，怎么会才二十三岁就死了？ 一定是后来被秦朝焰做……呜，折磨的。 他才不想那么早就死。 叶容栩拱进被子里，咬着衣袖，泪眼汪汪。 早知道会这样，之前就不熬夜，好好养身体了，都怪林姣姣那丫头给他推荐小说……等等，再冷静一下！ 这只是个梦，他怎么还当真了？ 叶容栩又从被子里拱出来，一撮凌乱头发翘起，眼神望向虚处，胡乱想： 说不定是假的，是他最近看太多林姣姣那丫头推荐的狗血小说，把小说剧情和现实杂糅进梦中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比如梦中他喜欢秦景旭，是为替秦景旭出气，才欺负秦朝焰。 实际上，他对秦景旭这个未婚夫，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只是两家有婚约，秦景旭小时候又救过他，他不抵触罢了。 另外他讨厌私生子，是因为林姣姣那个私生子弟弟，怎么就成了是为秦景旭？ 至于欺辱秦朝焰，让秦朝焰给自己下跪……他肯定不会那么做。 叶容栩努力摇头，刻意忽略梦中无比真实的地方，试图把这些思绪赶出脑海。 病房门这时被推开。 叶博轩见他终于醒了，满是疲惫神情闪过惊喜，忙疾步上前，俯身问：“栩栩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叶容栩看见他眼底的血丝，便知他守了一夜，不由心疼父亲，乖巧道：“我没事，爸爸你一夜没睡吗？快去休息吧。” 叶博轩抚了抚他翘起的头发，目光温和：“不急，等你检查完身体。” 说着按铃叫来医护人员。 爷爷奶奶知道他醒了，很快也赶到病房，通红的眼睛遮不住担忧。 反倒是叶容栩轻声安慰他们：“我没事。” 毕竟梦里他就没事，不，等等，梦是假的，忘掉，快忘掉！ 然而检查结束，医生宣布他得留院观察几天，和梦里情况一样。 叶容栩不自觉又想到梦，赶紧摇头，强迫自己忘记。 叶博轩以为他是听到又要住院，不开心，忙哄他，把原本昨天要送他的生日礼物直接送到病房——一台专门为他定制的外骨骼机器人，还有一套腿部机械支撑器，可以辅助锻炼腿部肌肉。 叶容栩顿时惊喜，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奶狗。 “等你身体好些，就能用外骨骼机器人站起来行走了。”叶博轩心疼道，“另外腿部机械是给你锻炼小腿用的。” 虽然治疗没什么效果，但也要多训练，防止肌肉萎缩更厉害。 叶博轩公司还有事，在病房陪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 爷爷奶奶年龄大了，昨天又熬了一夜，也被劝回去休息。 很快病房里只剩叶容栩，林姣姣，和护工。 叶容栩吃过早饭，在林姣姣和护工的帮助下，把机械支撑器装在腿部。 刚安装好，病房门忽然被敲响。 林姣姣去开门。 来人是秦朝焰，身后还跟着两名保镖。 他比昨天憔悴许多，左边脸微肿，印着五指手印，漆黑的眼中，眸光格外冷寂。 林姣姣被他这副模样吓一跳，再看他身后的保镖，凶神恶煞的，也不像是跟来保护他的样子。 她迟疑开口：“你——” 秦朝焰却像没看见她，径直越过她，走到叶容栩面前。 叶容栩以为敲门的是医生，一直没抬头，继续研究机械支撑器，想尝试练习抬腿。 然后，视线中出现两条裹在黑色长裤里的笔直双腿。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秦朝焰忽然被身后的保镖按住双肩，修长双腿弯曲跪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叶容栩被吓一跳，手正好按到机械支撑器的按钮，小腿在支撑器的依托下抬起，脚正好踩在被按跪在地的秦朝焰的心口。 站在病房门口的林姣姣惊得捂住嘴。 秦朝焰猝不及防被压着跪地，脸色紧绷难看，心口被踩时，又猛地抬头，漆黑眼睛望向叶容栩。 压着他的保镖开口：“叶小少爷，秦先生是为昨天的事，来向您道歉。” 叶容栩愣住，又想起那个梦： 秦朝焰来病房向他道歉，还没开口，就被保镖压着先跪地，然后……被他踩着心口羞辱。 而此刻病房内，叶容栩脸色苍白，眉眼带着病气，看向轮椅前。 秦朝焰一身黑色旧衣，身影单薄，瘦骨嶙峋，正被压跪在地，被他踩着心口。 他极力挺直脊背，眼神从错愕变成隐忍，咬紧牙关，颊边肌肉微鼓，一双黑眸乌沉沉望向叶容栩。 和梦中一样。 叶容栩眼睫轻颤，忽然觉得呼吸不畅，喉咙有些发痒。 他好像……真的生活在一本小说中。 他会得罪秦朝焰，不，应该已经得罪了，然后被对方报复，死在五年后。 至于是气死，还是被……死，谁知道呢，反正秦朝焰不会放过他。 可能是有之前的缓冲，他这次很快从刚知道时的错愕，渐渐变成镇定。 他想起林姣姣平时推荐给他看的那些狗血小说，按套路，他应该赶紧讨好秦朝焰，避免未来结局，但…… 他抑制不住喉间痒意，一阵细细咳嗽，嗓眼腥甜。 见秦朝焰蹙眉，他微垂精致眉眼：“愣着干什么？不是来道歉的？还不帮我捏脚。” 然后拿出手机，慢吞吞找到一张脚底穴位图，扔给对方。 其他的都先放放，他快死了，没精力讨好，得开始养生了。 4. 第 4 章 叶容栩神情恹恹，可能是咳得狠了，带着一丝病气的白皙脸上泛起薄红。 压着秦朝焰的两名保镖面面相觑，这情况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预想中，这位被宠坏的小少爷应该骄纵、任性，得理不饶人，见到害他落水遭罪的秦朝焰，一定会恶毒为难，最好一见面就羞辱惩罚。 这也是秦启江希望的，毕竟小少爷做的越过分，叶博轩也就越不好再在这件事上说什么。 最后这事也就是两个小辈之间闹矛盾，而小少爷罚也罚了，气也出了，作为长辈的叶博轩要是再说什么，不就显得太过了？ 小少爷是住院了，但又没真危及性命，还能让秦朝焰赔命不成？ 甚至小少爷要是再恶毒些，打罚羞辱得过分些，有理变没理，叶博轩说不定还得替儿子补偿秦家一二。 至于被送来给小少爷出气的秦朝焰会遭受什么，秦启江并不在意。 反正只是个私生子，就算被小少爷打骂一下、欺凌一下，也没什么，算是他唯一能为秦家做的一点贡献，谁让这事是他惹出来的？ 秦启江光私生子就不止一个，秦朝焰只是格外不讨喜的那个，何况他还有一个优秀的婚生子秦景旭做继承人。 所以在他的指示下，保镖一进门就把秦朝焰按跪下，这是给出秦家的态度，也是做给叶博轩看的。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两名保镖的预料。 叶容栩并没有发脾气，或是惩罚秦朝焰。 他身体似乎有些不舒服，一阵细细咳嗽后，神情有些蔫，对护工和保镖说：“你们都出去。” 然后掀起眼皮，看向秦朝焰，问：“怎么还不按？” 保镖只好松开按着秦朝焰肩的手，对视一眼后，缓缓退出病房。 估摸捏脚也是一种羞辱吧？两人有些不确定地想。 其中一人余光瞥向小少爷那只白皙清瘦、足踝纤细的脚，视线很快像被烫到般，暗戳戳想：能单手握着这样的脚把玩揉捏，哪里是羞辱？享受还差不多，姓秦的这私生子可真有福气。 叶容栩察觉他露骨的眼神，脸色骤然阴郁，抓起手边的物品就砸过去，怒着一张小脸道：“你看什么？” 砸完他就一阵剧烈咳嗽，呼吸困难，手指痛苦抓住病服领口，露出手背黛青色血管，和清瘦腕骨。 他艰难吸气，本就苍白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额上青筋隐约浮现，痛苦地皱着眉。 见他忽然发病，保镖和站在门口的林姣姣都被吓一跳，护工急忙上前。 但在轮椅前的秦朝焰动作更快，倾身抓过叶容栩旁边的雾化药剂，另一只手迅速掐住他苍白细瘦的下巴，迫使他微仰脸，将药剂对准他的口，单手按压。 叶容栩的脸只有秦朝焰巴掌那么大，被这么一捏，显得更小，身体也因缺氧痛苦，彻底没了刚才砸人时的气势，此刻像乖巧的猫，软软靠在秦朝焰肩上，只有苍白纤细的五指还紧紧抓着秦朝焰拿药的手，像抱着奶瓶的小奶猫，格外用力，生怕对方移开似的。 吸入药后，他难看的脸色终于有稍许好转。 护工顿时松一口气，感激地看向秦朝焰，在旁指导道：“让小少爷稍微往后仰，可以轻抚他的胸口或后心，帮助呼吸。” 秦朝焰眸色微暗，叶容栩此刻已经完全靠在他怀中，身体轻飘飘的，像没重量。 他动了动仍跪着的腿，换个位置，让对方靠回轮椅上，另一只手轻抚他呼吸仍不平稳的胸口。 小少爷身体病弱，胸口也单薄得可怜，仿佛他掌心稍一用力，就能按坏。可就是这么一个弱小漂亮的家伙，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活在地狱。 秦朝焰目光暗了暗，顺气的动作微顿，两秒后，又和之前一样。 叶博轩留在医院的保镖听见动静，很快赶来，站在门口询问：“小少爷，刚才怎么了？” 叶容栩的漂亮双眼蒙着雾气，艰难转头，看见刚才那名视线露骨的保镖，眼尾又浮现愤怒薄红，稍微推开秦朝焰的手，指着那名保镖，厌恶道：“把他的眼珠给我挖了。” 叶家保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叶家小少爷苍白病弱，格外漂亮，以前就吸引过变态，还险些被绑架。 但没想到秦家的保镖竟然敢在医院就冒犯小少爷，也不知道秦家是怎么选人的。 叶家保镖赶紧动手，将那人制住架走。 当然，不会真挖眼珠，他们都遵纪守法，何况那只是小少爷说的气话。 叶家保镖清楚小少爷的性子，把人带走后，直接给叶博轩打电话，向他询问怎么处理。 秦朝焰余光看一眼不久前还按着他的肩，迫使他下跪的保镖，神情淡淡。 站在门口的林姣姣这时才反应过来，忙快步走到轮椅旁，摸摸叶容栩因出冷汗而微湿的额发，有些后怕道：“吓死我了，下次你想打谁，跟我说，我帮你打，千万别自己动手呀。” 叶容栩恹恹摇头，也有点后悔。 倒不是后悔砸了那个保镖一下，对方那种滑腻粘稠的眼神，本就看得他想吐。 他只后悔被气到发病了，明明几分钟前，他还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开始养生。 修身养性，戒骄戒躁，预防发病，也是养生之道。 叶容栩幽幽叹气，觉得自己这性格，恐怕戒不了骄躁。 但不行，他还是想活得久一些。 于是让林姣姣帮他捡回手机，搜索劝人格言《莫生气》，跟着内容默念：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① 如此反复几遍，心情总算平和。 好了，看来养生也没那么难。 叶小少爷心满意足，抬头却正对上秦朝焰的目光。 叶容栩：“！” 秦朝焰似乎看了一眼他的手机，见他看过来，又微微移开视线，神色冷淡。 叶容栩倏地遮住手机，瞪圆眼：看、看什么看？我气死了，肯定是你如意。 叶容栩原本没打算为难秦朝焰，尤其在知道剧情后。捏脚之类的话，只是说说，毕竟真正害他落水的，其实是秦景荣。 更何况，秦朝焰刚救过他。 虽然对方不救，护工也会救他，但无论如何，被救是事实，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他就不计较对方以后折磨他的事了。 可被秦朝焰冷冷淡淡瞥一眼后，叶容栩刚靠念《莫生气》才平复的心情瞬间又炸毛：这是什么眼神？他这是瞧不起我吗？ 小少爷又忘了要修身养性，微抬精致漂亮的下巴，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捏脚。” 说完把手机里的脚底穴位图又找出来，骄矜地递给秦朝焰。 让你傲，你现在再傲，也得给以后被你折磨报复的人捏脚。 我这是提前给自己报仇了。 叶容栩心中轻哼，一不小心想起梦中秦朝焰是怎么在别墅折磨自己的，脸色又一僵，神情郁郁。 秦朝焰刚才已经站起，此刻闻言，神情依旧平静，只忽然半蹲下-身，双手按着轮椅扶手，漆黑眼眸与他平行对视。 叶容栩忽然被困在他和轮椅之间，被吓一跳，不知是不是受那个梦影响，看着他的眼神，竟有些心虚。 秦朝焰平静注视他，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哑：“叶容栩，你让他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叶容栩见他不像梦中那么吓人，又微微松一口气，恢复胆子，矜持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秦朝焰抿了抿唇，看着他，“挟恩图报”道：“我刚才救过你。” 叶容栩：“……好吧。” 他挥挥手，让护工和叶家的保镖都出去，又对神情担忧的林姣姣道：“我没事，你也出去吧。” 林姣姣还是不放心，把药剂放在他手边，又把床头的按铃扯过来，放到他手中，叮嘱：“有事就喊我们，或者按铃。” 叶容栩点点头，等病房内只剩他和秦朝焰后，才又看向秦朝焰，好奇问：“你要说什么？” 秦朝焰起身，过去把病房门关紧，然后走回来，拉过凳子坐在叶容栩面前，双手放在曲起的膝上，坐姿端正。 他漆黑浓密的睫羽微垂，遮住几分眸光，缓缓开口：“我可以帮你捏脚按摩，但……你能不能跟秦启江说，你已经原谅我了？” 叶容栩神情愣住，半晌后才憋出一句：“就这？” 秦朝焰点头，语气平淡：“就这。” 叶容栩：“……哦。” 他刚要说“行”，被放在秦朝焰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 秦朝焰拿起看一眼，来电显示是“爸爸”。他目光微动，将手机还给叶容栩。 叶容栩刚接通，就听叶博轩在电话那端急声问：“栩栩，我马上回去，秦家那个保镖没对你做什么吧？” 叶容栩忙乖乖回答：“没有，就是眼神很恶心地盯着我的脚看，跟以前想绑架我的那个变态的眼神似的，不过我已经让保镖把他带走了，爸爸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着急回来……” 秦朝焰漠不关心地听这对父子通电话，视线随着叶容栩的话，缓缓落在对方脚上。 叶容栩因不完全性脊髓损伤，膝盖以下肌肉萎缩，无法行走，但可能是平时训练保养得好，他小腿纤细匀称，并不干瘦，脚也白皙清瘦，腕骨纤细。 可能是被娇养的，皮肤细嫩如玉，黛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五个脚趾更像粉玉团子，有些可爱。 确实很漂亮，秦朝焰淡淡移开视线。 但再好看，也只是一双走路的脚，还是男生的脚。 他不懂那个保镖盯着小少爷的脚看什么，可能真是变态吧。 5. 第 5 章 叶容栩挂断电话，见坐在面前的秦朝焰不知何时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空白墙壁，不知在想什么。 他侧脸线条凌厉，黑发细碎落在眉梢，不说话时，整个人显得冷清。 可能是察觉叶容栩已经接完电话，他很快转回视线，望向轮椅中少年苍白漂亮的脸，眉头轻压，问：“怎么样？” “什么？”叶容栩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犹豫一下，微抬精致下巴，说：“好吧，我答应你，你可以开始了。” 然后控制腿部机械支撑，抬起小腿，一副等待伺候的骄傲小孔雀模样。 这可是男主自己要求的，他心想。 秦朝焰乌黑眼眸与他深深对视，似乎在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 片刻，他捉住小少爷细瘦的小腿，放在膝上，修长手指轻易圈住对方白皙清瘦的足踝。 叶容栩条件反射地掐紧指尖，身体微微紧绷，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梦中，现在的秦朝焰可不敢把他怎么样。 于是又渐渐放松，像没骨头的猫似的，懒懒窝在轮椅中。 秦朝焰沉眸不语，略带薄茧的指腹按在他白皙脚背，沿黛青色血管游走，最后捏住粉玉团子似的脚趾。 软若无骨，和窝在轮椅里的小少爷本人一样。 他微垂下眼睫，指关节抵在对方脚心穴位，却没太敢用力，总觉得稍微用力些，就能把对方细伶伶的骨头按断。 叶容栩并没有什么知觉，加上秦朝焰目光沉静淡漠，不像刚才那个冒犯他的保镖，他也就没什么不适。 毕竟他坐轮椅不是一天两天，为防止肌肉萎缩严重，早就习惯有人给他按摩腿脚。 刚才如果不是那个保镖的眼神太露骨，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经历，他也不会反应那么大。 见秦朝焰握住脚后，便垂眸不动，叶容栩又把手机里那张脚底穴位图找出来，递给他，娇气提醒：“照着图片按喔，不要太大力。” 秦朝焰抬头看他一眼，漆黑眸中看不透情绪，略带薄茧的指腹开始在他细嫩的脚底摩挲。就如刚才那个保镖的想像，像把玩珍贵的玉器。 刚按捏两下，手机又响起。 秦朝焰抬眸看一眼，是秦景旭。 他抿紧唇，面色沉了些。 叶容栩见打电话来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明显皱了皱眉。 想到梦中那本书说他喜欢秦景旭，为秦景旭对付秦朝焰，秦景旭却只是吊着他、利用他，他忽然就一阵胃疼，此刻不想听见对方声音。 他直接按了拒接，但很快，秦景旭的电话又打过来。 叶容栩皱眉，这次等电话自己停。然而铃声停后没多久，对面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秦朝焰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叶容栩烦躁了一阵，到底还是接通。 虽然因为梦境，他对秦景旭观感复杂，可现实中，至少目前，他和对方关系其实还行。 “小栩，身体好些了吗？”秦景旭的声音很快从手机里传出，温润亲和，和面对面接触时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秦朝焰微低下头，眼中划过一抹讽刺。 叶容栩细白五指拿着快有自己半边脸大的手机，窝在轮椅里，声音恹恹：“还行。” 秦景旭似乎轻笑了一声，问：“是不是在为我没赶上你生日宴的事生气？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爱生气？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昨晚是真的堵车了，没能赶上，礼物今天已经送到你家了，小气包快别气了，再生气就没人喜欢了。” 他语气像宠溺，叶容栩朋友不多，因为经常住院，跟同龄人交流的机会也不多，一直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做了那个梦。 结合梦里的一些情况，他忽然发现，秦景旭单独跟他说话时，经常会不经意地提及一些他的缺点。 比如“你身体不好”“怎么又生病了”“脾气不好”“性子骄纵”，然后又语气包容地说“真拿你没办法，不过没关系，我不讨厌”。 往往他这么说时，叶容栩也会下意识觉得：我确实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爱生气，还喜欢使小性子。 然后就会不好意思再生气，或者为自己身体不好感到难过…… 不对劲，他身体好不好，脾气坏不坏，需要秦景旭来说讨厌还是喜欢吗？他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没说过。 叶容栩猛然醒悟：他在CPU我！ 手机里，秦景旭的声音还在继续传出，这回带了些歉意：“对了，我听说朝焰在生日宴上把你推进泳池，还害你住院了？实在对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 秦朝焰忽然抬头，黑眸闪过一抹锐利。 叶容栩意识到秦景旭可能在pua自己后，已经不想继续通电话，但听到这句，又忍不住皱眉，打断：“你为什么替他道歉？” 以前也是，每次秦景旭在他面前提到秦朝焰，都是在替秦朝焰向他道歉，说对方不喜欢他，厌恶他。 加上他确实跟秦朝焰有些过节，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样的说辞。 但这次他心里十分清楚，秦朝焰不是故意撞他落水，甚至对方一开始是来向他道歉的，还因为他一句话，就在外面站大半天，还淋了雨。 “我这个弟弟因为出身问题，以前过得不好，他妈妈是小三，他性子也有些阴暗偏执，可能是因为你和我有婚约，所以总是针对你……” 秦景旭的声音还在继续。 秦朝焰神情微冷，按穴位的动作不自觉加重。 叶容栩也越听，神色越古怪。 他想起梦中秦景旭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又想起梦中的自己后来才得知，秦景旭并不是因为堵车，才错过他的生日宴。 对方其实前晚就回国了，只是一直和情人在一起。昨晚他确实打算去生日宴，但被情人装病挽留，才没去成。 叶容栩倒不觉得自己真像书中那样，对秦景旭爱得死去活来。 事实上，他从出生到十八岁，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度过，朋友少得可怜，秦景旭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加上两家世交，所以关系才好些。 他对秦景旭最大的好感，来自于对方小时候救过他，为他险些瘸了一条腿。 但那不是爱。 他才刚成年，短短十八年的生命，大部分时间被疾病折磨，根本无心去想喜不喜欢，也没这个概念。 更何况，秦景旭在两年前就出国，期间鲜少回来，这两年他们几乎没怎么见面。 而两年前，叶容栩才十六岁，更不懂什么情啊爱的。他大部分时间都想不起这个婚约，偶尔被秦家人打趣提起时，才想过跟秦景旭解除婚约。 他曾跟秦景旭说，只把对方当哥哥，希望婚约作罢。 秦景旭却笑着说：“小栩你还小，这是两家大人的事，等你长大后，懂什么是喜欢后再说吧。” 然后就等到现在。 叶容栩原本觉得那些只是梦，没有证据，也没法问。 但现在，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温和却虚伪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打断：“秦景旭，你昨晚真的堵车吗？” 秦景旭声音一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两家世交，叶容栩以前都喊他“景旭哥”，从来没连名带姓地喊过。 他心中隐约不安，但仍维持笑意：“小栩，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容栩皱眉：“你昨晚不是跟一个叫舒茗的人在一起？就在清水湾别墅。” 舒茗就是梦中秦景旭的那个情人，现在两人好像刚在一起。 秦朝焰闻言，微抬眼眸看向他，似乎有些惊讶。 秦景旭的呼吸也一顿，可能是他才十九岁，不像梦中后来心机深沉，也可能是他习惯叶容栩好欺好骗，一时无法适应对方突如其来的质疑。 他瞬间沉下声音，脱口道：“你派人跟踪我？” 叶容栩：“……”果然是真的。 秦景旭说完那句，很快又反应过来，声音急切：“小栩你误会了，我跟他只是朋友……” 叶容栩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其实秦景旭真喜欢上谁，跟他说一声就行，他会解除婚约，反正他又不喜欢对方。 甚至他以前就提过这件事，是秦景旭自己没同意。 不仅没同意，还总开玩笑说，等他们长大后，就结婚，他不嫌弃他这个小病秧子。 叶容栩：pua，cpu，ktv，ufo，icu！ 气死了！ 他不在意秦景旭喜欢谁，但他膈应对方明明有情人，还要顶着婚约，把他当傻子骗。 “秦景旭，我们解除婚约吧，我会跟爸爸说的。”说完他不再听对方解释，直接挂断电话。 秦景旭那边顿了一秒，很快又打来，但叶容栩这次直接将他拉黑了。 操作完手机，叶容栩抬起头，就见秦朝焰正眼神古怪地看他。 叶容栩：“……” 虽然不喜欢秦景旭，但被未来折磨自己的大魔头看见自己被绿现场，小少爷面子还是有些挂不住。 他又忘记要修身养性，板起小脸，生气瞪对方：“你看什么？” 秦朝焰没说话，缓缓收回视线，指关节抵住他脚底一处细嫩皮肤，用力一按。 “呜。”叶容栩漂亮的眼尾绯红，瞬间沁出小泪花。 他膝盖以下并非完全失去知觉，能感受到些疼痛，只是不知冷热。 大约是秦朝焰手劲实在太大，他疼得忍不住又瞪对方，声音软绵：“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秦朝焰面无表情：“用力才有效果。” 叶容栩：“……”报复，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肯定在报复。 梦中对方就这样，一点仇，能记恨他四五年。 “好了，我不用你按了。”叶容栩弯腰抱住小腿，努力想拽回，“你回去吧，我会跟秦伯父说，已经原谅你了。” 秦朝焰微微抬眸，修长五指仍握着他粉白如玉的脚。 没来得及松手，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叶博轩匆匆赶来，语气不稳：“栩栩，你没事……” 话没说完，他看见病房内的情形，一时愣住。 6. 第 6 章 见秦朝焰捏着自家宝贝儿子的脚，而叶容栩眼尾绯红，像被欺负，正抱着小腿想躲。 叶博轩沉默一秒，想歪一秒，又愤怒无数秒，沉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秦朝焰心一沉，缓缓松开手，沉默起身。 叶容栩一脸疑惑，看向他爸，乖乖回答：“在做脚底按摩。” 叶博轩看向自家儿子明显像哭过的眼睛，护犊子心切，问：“只是脚底按摩？” 叶容栩睁着一双玻璃珠似的漂亮眼睛，神情疑惑地点头，心想：不然呢。 叶博轩费解：“那栩栩你哭什么？” 叶容栩被亲爸戳破“本想报仇，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被未来仇人捏哭”的事实，有点不好意思，别扭道：“他按的不好，手劲太大了。” 叶博轩：“……” 秦朝焰微微转头，冷淡的眼中闪过意外。 小少爷这次竟没趁机诬陷？ 叶博轩也陷入尴尬，回神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歉意看向秦朝焰。 “小秦是吧，谢谢你照顾栩栩，刚才实在抱歉。” 说完又想起可能是秦朝焰害叶容栩落水，还有今天陪秦朝焰来道歉的保镖…… 叶博轩微皱眉，想了想，还是维持客套语气：“刚才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栩栩我来照顾就行。” 这是要单独跟叶容栩说话的意思。 秦朝焰自被秦家扔进这个所谓的上流圈子后，第一次听到不含任何讽刺和嘲弄的道歉，还是来自长辈。 虽然对方态度很快又有微妙变化。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要今天来的目的达成就行。 “没事，那我先出去了，叶伯父。”他语气冷静，努力挺直脊背，维持着少得可怜的自尊。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微顿，微微偏头，用余光轻扫向仍抱着小腿，自叶博轩来后，就一直乖乖坐在轮椅上的叶容栩一眼，仿佛在提醒：别忘了你的承诺。 叶容栩视线乱飘，正好与他撞上，僵了一瞬，气哼哼挥手：知道了，小气男主。 秦朝焰这才将病房门关紧，眸色冷淡，抬步往电梯走去。 刚走没几步，插进口袋的手忽然碰到一个小圆瓶，拿出一看，是叶容栩的药剂喷雾。 当时病房里有两瓶，他救叶容栩时随手抓过一瓶，另一瓶落在地上，后来被林姣姣捡起放回叶容栩手边。 叶家小少爷的药都不便宜，何况这还是救命的药。 秦朝焰低眸注视瓶身片刻，哂笑一声，又转身回去。 * 病房内，叶博轩看着秦朝焰不卑不吭地离开，有些意外。 秦家这个私生子，倒是跟传言中有些不一样。 不过他视线很快又移回自家宝贝儿子身上，神情瞬间柔和。 “栩栩，秦家那个保镖真没做什么？”他抬手摸摸叶容栩微翘的头发，想到去年因为自己疏忽，儿子险些被一个变态绑架的事，就觉得后怕。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叶容栩抓住父亲的手，声音软软安慰：“真没事，当时表妹和护工都在，陈叔他们也很快就来了。” 陈叔是叶家的保镖，去年叶容栩险些出事后，叶家花重金雇的一名退伍兵。 叶博轩听儿子再三说没事后，才稍微松一口气。 迟疑一瞬，又问：“对了栩栩，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摔进泳池的吗？” 叶容栩一僵，想起梦中自己这时撒了谎，说是秦朝焰故意推的…… 他忙如实描述：“秦景荣在泳池边欺负秦朝焰，我想去阻止，刚靠近，秦景荣正好用力推了秦朝焰一下，秦朝焰被他推得没站稳，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轮椅。” 这次真的一丁点儿谎都没说。 病房外，刚走回来，准备敲门还药的秦朝焰动作一顿。 听到叶容栩隐约的声音，他眼睑微垂，遮住眸光，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双手插兜，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窗户，隔着玻璃，望向远处被雨淋一夜，又焕发绿意的常青树。 * 叶博轩果然没像梦中那样对秦朝焰怪罪，但听完叶容栩的描述，他对秦启江还是有些意见。 秦景荣是秦启江弟弟的儿子，这事归根结底，是秦家两个小辈之间冲突，连累了他儿子。 他微微叹气，揉揉叶容栩的头，叮嘱：“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记得躲远些，让别人去阻止。” 他儿子这小身板，就不是能见义勇为的料。 说完想到秦启江，他目光沉凝，起身准备出去给对方打电话。 叶容栩忽然拉住他的手，犹豫一下，开口：“爸爸，我想解除跟秦景旭的婚约。” 叶博轩闻言微讶，自家儿子以往提到秦景旭，都喊“景旭哥”，这次竟直接喊名字，还说要解除婚约…… “怎么？跟秦景旭吵架了？”他转回身，笑意温和，带着宠溺，“是不是因为他昨天没来生日宴？爸爸让他给你道歉好不好？” 不管什么原因，秦景旭让他家栩栩不高兴了，那肯定是秦景旭的错。 叶博轩宠起儿子来，相当不讲道理。何况他因为秦景荣和秦家保镖的事，正对秦家有些意见。 叶容栩摇头，说：“也没生气，就是不想跟他有婚约了，爸爸你不用让他来道歉。” 叶博轩听完觉得，这不就是小孩子在生闷气？ 他提一下西装裤腿，半蹲下-身，平视自家儿子有些纠结的神情，失笑，问：“到底怎么了？他要是做错什么了，你跟爸爸说，爸爸去教训他。解除婚约不是小事，不能一时兴起，没什么原因的话，秦家那边不好交代，你以后万一又后悔，也不好办。” 他还是以为两人可能吵架了，叶容栩一时生闷气，才要解除婚约。 毕竟在他看来，两人相处一直挺好，以往秦景旭每次到叶家，栩栩都很高兴。 但实际上，叶容栩单纯是因为朋友来看自己，才高兴。现在知道秦景旭的为人，他连朋友都不想跟对方做了，何况婚约。 “我才不会后悔。”他皱紧漂亮的眉，有些嫌弃。 可叶博轩明显当他是孩子气话。 他又没有证据指认秦景旭有情人，之前的电话也没录音，秦景旭肯定不会认，总不能说是他梦见的，或者……让秦朝焰来帮他证明？ 算了，还是让爸爸去查吧，爸爸肯定有办法。 “秦景旭有喜欢的人，昨晚他们就在一起。”叶容栩说，然后抱着叶博轩的手臂，语气撒娇：“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就帮我解除婚约吧，爸爸。” 叶博轩听见前面那段话，笑容很快消失，皱眉问：“有这事？” 叶容栩“嗯嗯”点头，强调：“刚才他跟我打电话时，自己都承认了，不过爸爸你现在去问，他肯定不认。” 叶博轩沉下脸，半晌后又摸摸他的头，语气缓和：“不用担心，这事爸爸会处理。” 叶容栩以为他说的“会处理”，是会去退婚，忙乖乖点头：“好喔。” 叶博轩离开后，叶容栩自己撑着轮椅，努力折腾回病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 想到可以解除婚约，他心情就很好，像解决了人生一件大事。 接下来就是好好养生了。 他拿出手机，想向之前帮自己针灸的中医爷爷咨询养生之道。 看到手机里的联系人，他忽然想起刚才答应秦朝焰的事，转念又拨通秦启江的电话。 “秦伯父，这次撞我落水的人是秦景荣，不是秦朝焰，另外之前的事我也原谅秦朝焰了，你不要再怪……为难他。”他抓着手机贴在耳边，开门见山道。 秦启江这会儿还没接到叶博轩的电话，更不知道保镖的事，以为叶容栩这是刚教训过秦朝焰，心情好转了，忙乐呵呵道：“好好，伯父知道了，你好好养身体。对了，景旭昨天回国了，小栩什么时候有空，到家里来坐坐？让景旭陪你玩。” 叶容栩撇撇嘴，不想多聊，随便找个借口敷衍后，就挂断电话，然后点开微信，找老中医聊天。 刚发个打招呼的表情，病房门忽然被敲响。 叶容栩以为是林姣姣或护工，低头继续跟老中医聊天，随口说：“进。” 病房门很快被推开，却迟迟没人说话。 叶容栩疑惑，刚要抬头，视线内先闯入一双熟悉的、修长笔直的腿。 比他的腿长多了，还有力。 叶容栩：“……”就很嫉妒。 抬头一看，果然是秦朝焰。 叶容栩不解：“你怎么又回来了？” 疑惑两秒，忽然想起什么，又恍然：“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已经打电话跟秦伯父说过了。” 秦朝焰刚才就在门外，自然听见了。 他目光奇怪地看着叶容栩，半晌，闷声说出两个字，谢谢。 然后将药剂喷雾递过去，语气平静，说：“你的药。” 叶容栩：哦，原来是来还药的。 他伸手去接，白皙中带着些许粉的指尖不小心碰到秦朝焰的指背。 温暖的触感落下。 秦朝忽然焰像触电般，松开五指，药剂从他手中掉落。 叶容栩急忙双手连环抓，成功捞到药后，看向秦朝焰：“你干吗？” 秦朝焰收回手，拢起手指，沉默看他。 叶容栩此时靠回床头，单薄的肩陷在松软的枕头里，整个人显得很小，白净的脸上，神情郁闷又疑惑。 秦朝焰抿了抿唇，慢慢移开视线，说：“秦景旭有情人的事是真的，而且昨晚那人不是第一个，之前还分手过一个。” 说完他似乎又有些后悔，清俊的眉微皱。 叶小少爷被宠得骄纵不谙世事，说白了就是蠢，偏偏还喜欢秦景旭那种心眼比蜂窝煤还多、还黑的人，估计转眼就会被对方哄好。 而他的好心提醒，只会被对方当驴肝肺。 说不定两人和好后，小少爷还会记恨他，觉得他现在在说秦景旭坏话。 秦朝焰心底有一丝烦躁，似乎愈发后悔刚才多说那一句，沉郁片刻，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叶容栩：“？” 7. 第 7 章 秦朝焰走后，叶容栩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想错：未来的仇人刚才在向他释放善意。 但为什么？ 明明他刚欺辱过对方，还让对方给他捏脚。 叶容栩一时想不通，但算了，他低头看见微信上老中医刚发来的消息，慢吞吞地回了一个“谢谢”。 然后切换对话框，给保镖陈叔发消息—— 【叔，帮我买一个养生保温杯，顺带买一些枸杞。】 不管了，他还是先养生吧。 …… 秦朝焰离开叶容栩的豪华病房后，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而是去买一份病号餐，送到3楼的一间普通病房。 章芸生病后，恰好在这家医院化疗。 把病号餐送给章芸，又沉默地收拾好章芸的衣物，准备带回家洗时，章芸忽然叫住他。 秦朝焰止住脚步，缓缓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他身形清瘦，却极高，眼睛乌黑，不带任何情绪看人时，莫名有种压迫感。 章芸有些讪讪，转念想到是自己把他养这么大，又多愁善感起来，伤心道：“朝焰，你是不是嫌弃妈妈拖累你了？” 秦朝焰收回视线，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别多想，你好好养病就行。” 小时候，章芸对他确实一般，经常把他丢在家里不管，他没被饿死，全靠左邻右舍接济。 后来他长大些，章芸才像找回了当母亲的责任感，开始对他好，会给他做饭，关心他的学习成绩。 偶尔心情好时，还会给他两三块钱的零花钱。 他们母子也有过关系融洽的时候，直到…… 秦朝焰收回思绪，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章芸，问：“还有什么事？” 章芸习惯了他的冷淡，小心翼翼问：“我听说你又把叶家那位小少爷推进泳池了，是为了针对景旭少爷吗？” 没等秦朝焰回答，她又自顾自道：“朝焰，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人有时候得认命，景旭是秦家的正牌少爷，你只是私生子，你们怎么能比呢？你别总想着跟他争，唉，都怪妈连累了你，让你的身份见不得光……” 秦朝焰不等她说完，就转身离开病房。 争？他从没想过跟秦景旭争，是秦景旭不放过他。 见他完全无视自己，不等自己把话说完，就一言不发地离开，章芸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有些难看，捏紧手中筷子，低声骂一句：“小畜生。” * 秦朝焰走出住院部大楼时，正好碰见秦景旭。 对方似乎是匆匆赶来的，向来从容的脸上有几分焦急。 秦朝焰只轻描淡写地扫一眼，就收回视线，径直离开。 秦景旭也看见他了，忽然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之前打电话时，你在小栩身旁？” 秦景旭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是叶家把秦家的保镖押到秦家让秦启江处理时，他才通过秦启江的电话，知道秦朝焰当时就叶容栩的病房。 “昨晚那件事，是你跟小栩说的？”他抓着秦朝焰手臂的手用力几分，咬牙问。 昨晚他和舒茗一起离开清水湾别墅时，正好被离开叶家后一身狼狈的秦朝焰撞见。 今天秦朝焰又被强押来向叶容栩道歉，以叶容栩的心性，肯定会拿他出气。 所以秦景旭有理由怀疑，是秦朝焰为讨好叶容栩，向叶容栩说了他的事。 秦朝焰低头看一眼他攥着自己手臂的手，忽然攥住他的手腕，反向用力一拧。 秦景旭顿时疼得松手，低呼一声，手臂瞬间被拧在身后。 秦朝焰语气冷冷道：“我没那么无聊。” 说完一把将他搡开。 秦景旭向前踉跄几步，形容狼狈，再转回身时，向来温润的脸上闪过一丝嫉恨：“你……” 话没说完，他察觉秦朝焰的视线忽然落在自己胸口，不由低头。 刚才他被推搡一下，西装外套的领口有些歪，一枚玉坠从领口掉出一半。 秦景旭脸色微变，忽然用手遮住玉坠，转身匆匆离开。 秦朝焰皱眉，觉得玉坠有些熟悉，但他不可能冲过去，把对方的玉坠拽出来看。 也许是想多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拎起刚才放下的纸袋，转身继续离开。 * 叶容栩要的保温杯和枸杞很快就送到病房，他让护工帮忙把杯子洗干净，然后泡上枸杞。 林姣姣见他躺在病床上，捧着保温杯，神情跟公园里那些养生锻炼的大爷似的，有些好笑：“你喝这个养生，还不如好好吃药膳。” “药膳会吃的。”叶容栩吹一口杯子边缘冒出的白汽，神情悠悠，“但仪式感也要有。” 保温杯一捧，他感觉自己心态都平和了。 保温杯里泡枸杞，不愧是养生专用。这养的是身吗？不，是心态。 正悠哉着，病房门忽然又被敲响。 叶容栩又吹一口白汽，慢吞吞问：“谁？” 这一天天的，怎么总有人来打扰他？不过他现在心情好，谁来都不会生气就是了。 刚这么想完，病房门被推开，秦景旭一身西装，站在门口，眼中含着温柔笑意：“小栩，是我。” 叶容栩：“……”忽然好想吐。 他小脸瞬间阴郁，问：“你来干什么？” 不对—— “你怎么上来的？”他又问。 整个顶层只住他一个病人，病房外又有保镖把守，没有叶博轩同意，秦景旭不可能进得来。 秦景旭闻言，笑意不减，上前几步道：“小栩，我来向你解释昨天的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伯父同意我来的。” 也不知是他怎么向叶博轩解释的，总之，他得到了一个来向叶容栩道歉、解释的机会。 叶容栩暗暗皱眉，不明白他爸为什么这么做，刚要拒绝，抬头却看见挂在秦景旭白衬衫外的熟悉玉坠。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改变想法，说：“那你说吧。” 秦景旭微松一口气，随即扬起嘴角。刚才在电梯里，他特意把玉坠又拿到衣服外面，就知道这么做会有用。 似乎是有了底气和把握，他没直接开口，而是看向站在旁边的护工和林姣姣。 林姣姣和护工识趣，忙转身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叶容栩却皱了皱眉，似乎愈发不高兴，但仍忍着。 秦景旭看向他，语气像无奈，好声解释：“小栩，我不知道秦朝焰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你真误会了，我跟舒茗只是普通朋友，我们都在国外留学，加上都是江城人，这次刚好一起回国。 “昨晚也是跟他偶遇，他生病了，同学一场，不好放着他不管，才送他回家，只是怕你误会，才没敢跟你说实话。但你看，你这不还是误会了……” 叶容栩：“……”又来了。 明明说是来道歉解释，最后却总委婉地指责他。 尽管秦景旭还没说完，但叶容栩已经能想到，对方最后肯定会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不过没事，我不怪你，你也是被秦朝焰骗了。” 果然，熟悉的pua套路。 叶容栩深吸一口气：“跟秦朝焰有什么关系？” 他努力想维持平和心态，但此刻实在忍不了，厌烦道：“你要是来说这个的，就可以出去了。我相信自己没弄错，况且你没必要跟我解释，我又不喜欢你，婚约是家里长辈定下的，很快就会解除。” 秦景旭笑容僵住，似乎没料到他这次回这么难哄。 他沉了沉眸，又换个方向，再次开口：“小栩，你还记得这个玉坠吗？” 叶容栩抬头看一眼那个玉坠，说：“记得。” 其实记的也不是很清楚。 玉坠是他刚出生时，妈妈为他定制的，上面刻着他的属相——一只小马。 三四岁时，他被人贩子带走过，是一个同样被拐的哥哥背着他逃出来。 那时他还太小，在那段模糊的记忆中，只记得山林里的路很黑，身后黑黢黢的树影像怪兽，随时会张牙舞爪地冲上来，吞噬他。 他害怕得小声哭泣，想找爸妈，背着他的那个哥哥捂住他的嘴，一路都在低声安慰。 他记得对方的脊背很瘦，很温暖。 中途他把玉坠送给救他的那个哥哥，后来就高烧昏睡过去。 再后来，他被解救了，醒来知道玉坠在秦景旭手里，救他的人是秦景旭。 所以刚才看到玉坠，他才心软，改变主意让秦景旭留在病房。 想来叶博轩也是看见玉坠，记得秦景旭救过自己儿子，才放他来病房。 可叶容栩实在不懂，明明小时候聪明坚韧，还救过他的哥哥，长大后为什么变成了这样，骗他，还pua他。 叶容栩忍着烦闷说：“你是想把玉坠还给我吗？” 秦景旭刚想跟他叙过往的情绪被打断，笑容一滞。 “不是的话，那你就出去吧。”叶容栩愈发烦躁。 送出去的东西，他不好再要回来，就当是回报对方小时候的救命恩情了。 叶容栩不想再听秦景旭解释，可能是心情不好，胸口也开始闷，呼吸有些不畅。 见秦景旭还要再开口，他直接按向床头的铃，对冲进来的保镖说：“陈叔，请他出去。” 陈叔一听，也不管这人可能会是叶家未来的姑爷，上前一个扭住，就把人带出去。 秦景旭表情险些扭曲，他在外面刚被秦朝焰拧过手腕，进了病房又被陈叔拧，此刻只觉手都快断了，疼出一身冷汗，竟没能再开口。 叶容栩接连被打扰，已经不想再在医院住下去。 他想起梦中自己这次被送来抢救时虽然凶险，但救过来后，就没什么事了。 于是晚上等爷爷奶奶来看他，就央求要出院。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反正家里也有医生和仪器，在家养着也一样。” 两位老人拗不过，又溺爱他，答应让他明天就出院。 第二天，叶容栩在护工的帮助下，坐上车，高高兴兴回家。 车驶进别墅院子，管家老杨早就推着轮椅在旁等候。 等车停好，他忙上前拉开车门，一口一句碎碎念叨：“小少爷辛苦了，这回真是遭了大罪。” 说着弯腰想把叶容栩抱上轮椅，叶博轩快一步下车，说：“我来吧。” 叶容栩便伸着胳膊，乖乖等父亲抱。 被放到轮椅上后，一家人推着他回别墅，热热闹闹。 林姣姣说要给他补一个生日宴，蛋糕已经准备好了。 叶容栩心中雀跃，却抱着保温杯，强装老神在在。 林姣姣忍笑：“真养生啊？” 叶容栩轻哼一声，扭过头，刚好看见家里的佣人在清理泳池。 一场秋雨过后，泳池底积了些落叶和砂砾。 佣人们把落叶砂砾清理出来，连同一只做工精巧的小木马，一起送往垃圾桶。 “等等。”叶容栩忽然喊住他们。 他记得，这是秦朝焰那天准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8. 第 8 章 叶容栩让人把小木马拿给自己。 管家老杨见木雕马和枯叶砂砾混在一起，赶忙拿去洗干净，又擦干水，才递给他。 叶容栩握着这只巴掌大的木雕马，细白指尖摸了摸小马的脑袋，指腹又轻抚过小马活灵活现的眼睛，忍不住露出笑意。 没想到秦朝焰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雕刻出的小马还挺可爱。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在秦家见到秦朝焰时，对方也在雕刻这样一只小马。 那时他十二岁，腿还能走路，不用坐轮椅。 当时他去秦家找秦景旭玩，刚进秦家别墅的院子，就看见水池边坐着一个清瘦少年，在低头刻什么。 叶容栩没见过秦家有这个人，好奇走过去，然后眼睛就被吸引住了。 对方手中握着一块木头，另一只手拿着刻刀，熟练地在木头上划来划去。 木屑纷纷掉落，巴掌大的木头在他手里，好像面团一样好削，没多久就变成一只可爱的小木马。 叶容栩不可思议地睁大一双清澈眼睛，觉得神奇极了。 因为属相是马，他从小就喜欢跟马有关的东西，忍不住心痒难耐地问：“我能摸摸吗？” 那时才十三岁的秦朝焰和现在一样喜欢冷着脸，闻言，仿佛才察觉他存在，只抬头冷冷看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叶容栩有些忐忑，可他被娇纵惯了，又觉得只是摸一下，有什么关系？ 最后他还是大着胆子伸出手，结果刚碰到小木马，就被狠狠推开。 少年秦朝焰眼神凶狠地瞪他，像被触碰到了什么逆鳞。 叶容栩跌坐在地上，仰起苍白的小脸，有些被吓到。 他还没来得及道歉，秦家的佣人就看见外面情况，忽然喊：“夭寿啊，秦朝焰打了叶家小少爷。” 很快，一群人呼拉拉涌出来。 叶容栩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秦启江一巴掌狠狠打在秦朝焰脸上，把人打得踉跄。 叶容栩被宠着长大，哪见过这种场面？他被秦朝焰推倒时没害怕，但看见秦启江打人的样子，却吓得要哭。 秦启江见状，以为他的确被秦朝焰打了，又一脚踹在秦朝焰身上。 秦朝焰往后踉跄一步，摔在地上，却很快又倔强地爬起，笔直站着。 叶容栩吓得忙噙着泪解释：“秦伯伯，这个哥哥没打我……” 刚说一半，他看见秦朝焰红着一双眼睛瞪向他，眼神比之前更凶，像凶狠狼崽子。 叶容栩吓得细瘦的身体抖了抖。 后来秦景旭把他带回别墅，让人给他擦干净眼泪，告诉他，刚才那个凶小孩是自己的弟弟，因为是私生子，前几天刚被认回来。 当时同样才十三岁的秦景旭还不擅长掩饰情绪，提到秦朝焰时，眼神闪过一丝厌恶，说：“他妈妈是小三，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栩你不用理他，那种从底层社会出来的人，本来就不配跟我们一起玩。” 叶容栩那时还不懂什么小三、私生子之类，心中只觉得愧疚，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去摸小木马，也不会害秦朝焰被打。 后来他把自己的巧克力糖果偷偷塞在秦朝焰的房间，想向对方道歉。 因为身体不好，家里一直控制他吃糖，那些糖都是他背着家里大人，偷偷藏的。 但第二天，他再去秦家，发现那些糖被扔在垃圾桶里。 秦景旭说：“昨天秦朝焰回来，刚看见那些糖，就生气地抓起来全扔了。” 然后他叹气地摸摸叶容栩的脑袋，说：“小栩你就别理他了，他应该非常讨厌你。” 叶容栩心里有些难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晃，最后吸吸鼻子，想：算了，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好了。 之后他再没主动找过秦朝焰。 后来没多久，他又听人说，秦朝焰离开秦家了，才十三岁的小孩，不知要怎么生活。 再之后，关于对方的消息，就都是出自秦景旭和秦景荣之口。 叶容栩叹气，觉得难怪秦朝焰一直讨厌他，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害对方挨了打。 回到卧室，叶容栩把小木马放进铺着红丝绒的礼物盒里，细白手指戳戳马的小耳朵，小声嘀咕：“看在小时候坑过你的份上，就不计较你以后会折磨我的事了吧。” * 从医院回到家的第一天，叶容栩严格执行老中医给他写的养生要点，晚上刚到十点就睡觉，狗血小说再好看都忍着不看。 然而躺下后，他却因为生物钟，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准时响起，他又困得睁不开眼。 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蚕宝宝，挣扎半晌，他才顶着翘起的头发，艰难坐起身，眼睛依旧睁不开。 调作息好难。 养生什么的，想放弃了，呜。 可不行，他还想多活几年。 又挣扎半晌，他才自己换好衣服，叫护工来帮忙倒水拿药，再把自己抱到轮椅上。 等他乘别墅里的电梯下楼，已经快七点钟。 叶老爷子和叶奶奶见他今天这么早，有些惊讶：“栩栩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叶容栩打了个哈欠，抱着保温杯，蔫蔫宣布：“从今天开始，我要养生。” 正在吃早饭的林姣姣忍笑：“你抱着精神支柱，也没精神到哪。” 叶容栩看向怀里的保温杯，然后生气瞪她。 林姣姣吃完早饭，起身揉揉他的头，说：“这样才精神，好了，我先去上学了，晚上回来再找你玩。” 上学？ 叶容栩愣住，然后朝她道：“我晚上十点就睡觉了。” 林姣姣今年读高三，晚上十点，她估计还没下晚自习。 说起来，秦朝焰和秦景荣今年好像也是高三，跟林姣姣一样，都在江城一中。 他们也会每天都去上学。 叶容栩忽然有些羡慕。 他当然也有学上，而且同样在一中。不过因为身体原因，经常住院，他只是在一中挂个名，很少去学校。 叶博轩看出他羡慕，宽慰：“等你身体好些，就可以去学校了。” 说完他接了一个电话，饭没吃完，就起身匆匆赶往公司。 叶老爷子见状叹气，然后岔开话，跟叶容栩说笑：“养生好啊，我现在也养生，等会儿栩栩跟爷爷一起去公园转转？” 叶容栩心不在焉地点头。 * 吃完早饭，叶容栩跟叶老爷子一起去公园，捧着保温杯看大爷们打拳。 回家后吃完午饭，他打算睡个回笼……不，养生觉。 哪知还没睡，就听说秦景旭来了。 对方知道他不在医院，又打不通他的电话，竟然开始登门拜访。 叶、秦两家是世交，叶容栩的爷爷奶奶，和秦景旭的爷爷奶奶是好友，秦家爷爷虽然几年前去世了，但老太太还活着。 叶爷爷不好给老友的孙子太多难堪，冷了秦景旭几个小时，到底还是让他进门了。 秦景旭一进门，就姿态极低地道歉，并好声好语地哄叶老爷子夫妇。 并且这人十分不知趣，来了一天，第二天还来。 叶容栩本就不是什么平和性子，看见他就烦，一烦就生气，一生气……养生计划就被打断。 到第三天，他干脆跟爷爷奶奶一起去叶家的温泉山庄疗养。 山中空气好，景色也好，湿度适宜。叶容栩在山庄住一星期，感觉身体都轻快不少，呼吸也顺畅了。 一周后回到别墅，他惊讶得知，自己和秦景旭的婚约竟然还没解除。 他忍不住转动轮椅，去书房找叶博轩，一进门就不高兴问：“爸爸，为什么婚约还没解除？是不是不解除了？” 叶博轩一听自家儿子生气了，赶紧上前哄：“不是不解除，是上次你说的那件事，爸爸没查到证据。” 不仅没证据，秦景旭也主动向叶博轩解释自己和舒茗只是朋友，还说舒茗有男朋友。而叶博轩调查也发现，舒茗回国这几天，一直和男朋友在一起。 之后秦景旭又请身体已经不大好的秦奶奶来说情。 没有证据，叶家就成了无缘无故要退婚，有些不占理。何况两家是世交，对方又请了身体已经不大好的秦老太太来说和。 叶博轩不好太不留情面，事情就这么拖下来了。 叶容栩听完冷静下来，想起书中秦景旭此时和舒茗是刚在一起，两人之前又在国外，回国不到一天，就被他戳破，估计确实没漏什么马脚。 唉，都怪他上次打电话没录音。 叶容栩有些烦恼地抓抓头发，想了想又问：“一定要有证据吗？” 叶博轩沉吟：“倒也不是。” 接着问他：“栩栩为什么一定要解除婚约？是因为他喜欢别人了，还是……” 叶容栩烦恼：“我就是不喜欢他，跟他喜欢谁没关系。” 他不是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可这次，他顿了顿，还是说：“而且我感觉秦景旭变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他现在跟我说话，总是让我不舒服，有点像网上说的pua，我不想跟他相处。” 叶博轩没听过什么pua，但看出儿子是真不喜欢秦景旭，不是他以为的吃醋闹脾气，于是点头，说：“行，爸爸明天就去秦家把婚退了。” 叶容栩眼睛一亮，问：“真的？” “真的。”叶博轩保证。 叶容栩还是有些不信，问：“不需要什么理由了吗？” 叶博轩摸摸他的头，笑道：“我儿子不喜欢他，就是理由。” 本来嘛，当初要订娃娃亲时，他就不太同意。 只是两家当时关系好，秦家老爷子早年帮过叶家，主动提出要结亲。而秦景旭的母亲，也就是当时的秦夫人，跟叶容栩的妈妈是闺中好友。 秦景旭那时又刚把叶容栩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叶容栩对他不抵触，叶博轩才答应的。 现在叶容栩不喜欢了，叶博轩自然不会继续这桩婚约，他儿子又不是非得结婚不可。 虽然没有秦景旭移情别恋的证据，但这婚也不是不能退。 “栩栩先去休息吧，爸爸明天就去办这事。”叶博轩哄道，然后把他推出书房，交给护工。 叶容栩心满意足，觉得这次婚退定了。 可第二天，他因为最近养生，起得早，刚下楼就听见父亲在压低声音和爷爷奶奶说话。 “栩栩不喜欢，那就退了吧，反正我看秦启江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也不太放心栩栩跟他们家结亲。”叶博轩说。 叶老爷子叹气：“既然这样，那也只能退了。” 顿了顿，又问：“景旭那小子真背着栩栩，有喜欢的人了？” 提到这事，叶博轩捏了捏眉心，说：“栩栩说有，但我没查到证据，也不太好肯定。” 叶奶奶闻言为难：“这样去退婚，我们叶家不占理啊，翠霞那里也不太好说。” 翠霞就是秦家老太太，秦景旭的奶奶，前两天刚拖着病体，来叶家帮秦景旭说和。 叶老爷子也想起当初秦景旭的爷爷对叶家的帮扶之情，一时沉默。 他们不是那种不厚道的人家，但也做不到牺牲孙子的幸福去还恩情。 叶博轩知道父母的为难，好在他早就想好对策，开口说：“实在不行，这事就我们叶家吃点亏，到时在公司项目上多补偿秦家一些，哪怕给些股份也行，这样在秦家老太太那也说得过去。” 叶老爷子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叶容栩听到这却不干了，他是想退婚，可他一点都不想让秦景旭占叶家的便宜。 要说还恩，秦爷爷去世后这么多年，叶家帮扶秦家帮的还少吗？早该还完了。 他立刻控制轮椅冲过去，制止道：“不行，我不同意。” 叶博轩见他开轮椅跟飙车似的，吓得赶紧用脚帮他刹住，难得训斥：“开那么快干什么？还想再掉一次泳池？这次可没秦朝焰捞你。” 叶容栩：“呃。” 啊对，秦朝焰！ 秦朝焰知道秦景旭有情人的事，他说不定有证据。 9. 第 9 章 叶容栩一直没想过向秦朝焰求助，但眼下也没办法了，赶紧对叶博轩道：“爸爸，你先别去跟秦家说解除婚约的事，等过两天再说。” 他要去抓秦景旭的尾巴。 叶博轩奇怪：“你昨晚不是还一天都不能等？” 叶容栩眼神乱飘：“我……又能等了。” 然后抱着叶博轩的手央求：“爸爸，你就听我的吧。” 叶博轩无奈，正好公司最近比较忙，不是特别有空去跟秦家掰扯这事，最终答应：“那行，就等两天。” 叶容栩露出高兴神色，接着又央求：“爸爸，我今晚想出去。” 叶博轩皱眉：“去哪？” 叶容栩：“我去……去一中接姣姣那丫头。” 叶博轩好笑：“你不是最近养生，晚上十点就要睡？” 叶容栩：“……”是哦，唉，烦恼，今天的养生计划又要失败了。 都怪秦景旭。 不过知道他要去接林姣姣，叶博轩也没阻拦，只叮嘱：“记得带保镖。” 叶容栩忙点头：“好喔。” * 晚上十点，一辆低调越野停在江城一中校门外。 放学铃响后，一些走读的学生陆续走出校门，或说或笑，洋溢着独属这个年龄的活力。 林姣姣下晚自习后，也和同学一路说说笑笑，走出校门。 她很快发现叶家的车牌，忙兴冲冲走过来，拉开车门后看见叶容栩，更惊喜：“哥，你来接我放学？” 叶容栩正伸着纤细脖颈，瞅出来的这些人哪个是秦朝焰，闻言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不是等你，是等秦朝焰。” 林姣姣：“哈？”兄妹之情到此为止了。 不过…… “你怎么会来接秦朝焰？”她忍不住问。 不怪她好奇，实在是……她哥以前跟秦朝焰不对付啊。 叶容栩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找秦朝焰帮忙，抓秦景旭出轨证据的，于是板着小脸，严肃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林姣姣无语：“……你不就比我大两个月？” 然后又跟他说：“哥，你在这里等，恐怕等不到秦朝焰，他一般不在学校上晚自习。” 叶容栩：“啊？”翘课？那他一定是学渣吧。 “我听他们班的人说，他晚上一般会去江东路摆摊，你去那找，应该能找到他。”林姣姣又说。 “哦。”叶容栩赶忙吩咐司机，“去江东路。” * 江东路位于江城的老城区，早年是一条非常繁华的步行街。 近年来江城的经济重心移到高新开发区，老城区显得有些没落，但烟火气仍在。 这里承载了江城许多老一辈人的记忆，可能是怀旧情怀使然，在市政的允许下，这边是江城少有的还可以摆摊的地方。 越野车刚开到江东路的路口，隔着车窗玻璃，叶容栩就看见路两边繁华的小吃店铺，以及大大小小的夜市摊位。 因为是老城区的步行街，路面并不宽阔，加上晚上九十点，正是夜市高峰期，附近下班的人、夜跑的人，都过来撸串哈啤。还有一些刚下晚自习的高中生，也会来街上逛逛，买一些宵夜零食。 行人挨挨挤挤，越野车明显开不进去。 叶容栩便让司机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然后保镖陈叔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把他抱到轮椅上。 林姣姣也拿着小毯子下车，盖在他膝盖上。 然后陈叔推轮椅，林姣姣兴冲冲跟在旁，一路边买边吃。 抱着保温杯的叶容栩：“……”你在一个每天吃药膳的人面前，吃这些香辣小吃，还吃得满嘴油汪汪，真的好吗？ 兄妹之情到此为止了，再见.jpg 步行街不算长，走到一半，三人就看见在不远处的路边摆摊的秦朝焰。 他穿着单薄外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因为腿过于长，屈得有点委屈，正在昏黄的路灯下拿着一本书看。 他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防水油布，上面依次摆着做工精巧的小饰品，都是些木雕的兔子、小鸡、小猫等，被做成精美的钥匙扣或者挂件。 也有一些大的摆件，但就不是可爱风了，而是栩栩如生的骏马、老虎、狮子等，顶多有两只大的招财猫，还算可爱。 秦朝焰一直冷清地坐在那，低头看书，仿佛对摊位不闻不问，整个人与周遭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直到偶尔有人来问价，他才抬头，漆黑的眼眸平静。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要是有人买，他就收一下钱，要是没人买，好像也不在意。 叶容栩觉得他这样卖东西，生意能好才怪。可看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生意居然还行，时不时就有人来问价，而且大多都会买。 不过仔细看了一会儿，叶容栩发现，来买的大多是小姑娘或附近下班的白领姐姐。 叶容栩：啧啧。 原来是靠美色卖东西。 当然，这是玩笑话，像这种可爱风的小饰品，的确女孩子喜欢多一些。 等摊位前的顾客离开，叶容栩忙让保镖推自己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大摇大摆走到摊位前，冷哼问：“臭木匠，这些木雕怎么卖？” 竟然是秦景荣。 秦朝焰只抬头看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神色冷冷。 秦景荣见他不搭理自己，又气愤开口：“你说，是不是你去找大伯告状，说是我把叶容栩撞进泳池里的？” 他最近日子不好过，因为把叶容栩撞进泳池，他被大伯狠狠训斥一顿，又被亲爹拎着鸡毛掸子打，还被扣了一个月零花钱。 本来这事不该闹这么大，毕竟他又不是秦朝焰，爹不疼妈不爱的。他是撞了叶家小少爷，可小少爷又没出事，就算被家里知道这件事，顶多也就去道个歉。 可谁知道最近叶家想退婚，他大伯拿叶博轩没办法，居然迁怒他和他爸，停了他爸在公司的职，他爸可不就得气得打他了，谁让他在秦家的食物链底端。 不过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更底端的秦朝焰么。 他猜是秦朝焰告密的，见对方不说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脚就踩向那些辛苦雕刻出的小饰品、小摆件。 踩完，出过气后，又丢下一句十分嚣张的话：“我就是踩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警告你，以后少当告状精。” 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林姣姣吃惊捂住嘴，低声道：“这也太过分了。” 保镖陈叔也攥紧轮椅推手，拧眉道：“实在不像话。” 叶容栩也愣住，他刚才想让陈叔去阻止，可秦景荣踩得太快，他还没开口，对方就踩完走了。 在秦朝焰旁边摆摊的小摊贩也吃惊，半晌才回过神，忙问秦朝焰：“小兄弟，要不要报警？” 秦朝焰盯着被踩得乱七八糟，明显没法再卖的木雕，缓缓摇头。 然后，他丢下摊位，往秦景荣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很快走进一条小巷中。 叶容栩回神，忙转动轮椅跟过去。 陈叔和林姣姣也跟上，但叶容栩回头，对他们道：“你们在这看一下摊位，我就到巷口看一眼。” 说完继续转动轮椅。 到了巷口，叶容栩果然没进去，只探头看一眼。 然后就看见秦景荣被套着麻袋，一顿好打。 打他的人自然是秦朝焰。 秦朝焰看着清瘦，力气却不小，且出手狠厉，每一拳下去，都打得秦景荣嗷嗷惨叫。 秦景荣一开始还破口骂“是不是秦朝焰”，可没一会儿，他就缩在麻袋里，哭爹喊娘：“别打了，别打了，大哥，大爷，爷爷，亲爷爷行吧？我把钱都给你，真的，我口袋里有钱，你别打了，疼死我了……嗷！” 秦朝焰也没跟他客气，弯腰一阵摸索，从他口袋里翻出钱，顺便又踹一脚，踢得秦景荣闷哼一声，似乎晕过去了。 叶容栩看得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秦朝焰现在还是个小可怜，厉害也是后来才厉害。 可没想到，对方现在就是个白切黑，出手还挺阴。 他一边觉得秦朝焰打得好，像秦景荣这种人，就是欠教训，也算替他上次落水出气了。 可另一方面，他又心有戚戚焉，在书里，他和秦景荣一样，都是欺负秦朝焰的反派。 以后秦朝焰不会在床上也这么打他……啊呸，什么床上？为什么要在床上？ 叶容栩赶紧摇头，努力赶走梦境带来的奇怪影响。 秦朝焰从秦景荣的口袋中翻出钱后，便斜靠着墙，微低头，垂眸翻数。 他手指修长，带着黑色露指手套，只数了一半钱，估计是觉得够自己那些被踩的商品成本了，就把剩下的一半钱又塞回去。 然后把“抢”来的钱揣进口袋，刚转身，抬头就看见抱着保温杯、在巷子口偷看的叶容栩。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秦朝焰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叶容栩刚要小声解释，但秦朝焰忽然上前，出手快速，将他连同轮椅一起拽进巷子中。 叶容栩：“！”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秦朝焰动作很快，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的轮椅卡在自己和墙之前，俯身捂住他的嘴，漆黑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冷声道：“不许出声。” 叶容栩倏地睁大眼睛，鼻间似乎能闻见他手套上的铁锈味。 他被对方冷厉的气息笼罩，像被猛兽捉住的胆小猎物，身体微微颤抖，只觉此刻的秦朝焰跟之前在医院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秦朝焰见他似乎被吓住了，才缓缓松手，但又将手下移，五指轻易就虚拢住他细细的脖颈。 “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秦朝焰逼近，低声威胁。 叶容栩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开口却道：“看见啦，看见啦，我看见你打秦景荣了。” 秦朝焰：“……” “不过你要是帮我一个忙，我就不告发你。”叶容栩很快又眼睛微亮地补充。 第 10 章 秦朝焰微微皱眉，漆黑眼睛紧紧盯着叶容栩漂亮精致的脸，似乎想看出小少爷又想作什么妖。 叶容栩抱着保温杯，一双眼睛清澈又无辜，即便被他虚虚握着脖颈，也没生气。 秦朝焰眉皱得更深了，这样不把厌恶情绪摆在脸上的小少爷，让他忽然无法看出真实目的。 这时，巷口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是发现叶容栩消失，匆忙赶过来的保镖陈叔。 秦朝焰脸色微变，虚拢住叶容栩脖颈的手忽然移到他颈后，捏住后颈，不是特别用力，另一只手摸向他细软的腰。 叶容栩：“！！！”干什么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夜晚，小巷，大魔头，墙咚，摸、摸腰……？！ 一瞬间，叶容栩脑海闪过无数那个梦里的画面，难道大魔头现在就要对他实施报复，像未来在别墅床上时那样，折、折磨他？ 救命！陈叔救命！ 叶容栩费劲扭着小细脖，眼神惊恐，拼命望向巷口，像被捏住命运脖颈、努力挣扎的小鸡崽。 秦朝焰修长有力的手碰到他腰侧时，明显一僵。 小少爷的腰细得单手就能丈量，双手似乎就能虚握住，而且轻轻一碰，就软得像没了骨头。 他甚至听见叶容栩不自然的一声轻喘，眼中也漫上水光，可怜又无助。 他眸色僵了僵，很快移开手，成功找到对方放在衣服口袋里的药剂。 下一秒，他捏着叶容栩后颈的手迫使对方微仰起惊恐的小脸，把药剂喷雾对准他的口，只佯装要按，并没真按下喷雾。 这时，保镖陈叔大跨步走进小巷，见叶容栩还在，微松一口气，随即看清两人的姿势，心中又一紧：“小少爷，你刚才又发……又不舒服？” 叶容栩不喜欢别人说他发病，陈叔刚才太急，一时忘了，意识到后急忙改口。 叶容栩愣住，他哪有不舒服？唯一的不舒服是被吓到。 刚这么想，就听秦朝焰淡淡“嗯”一声，说：“我看他不舒服，拿药给他吸一下。” 陈叔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加上秦朝焰之前就救过叶容栩两次，他听后也没怀疑，甚至感激道：“真是多谢你了，这次又是你救了我们小少爷。” 叶容栩：喵喵喵？ 他目瞪口呆，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放下药剂的秦朝焰就又开口，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刚才说要请我帮忙？我答应了。” 他眸光深邃，带着暗示。 言外之意：不管什么忙，我都先答应了，作为交换，你也别说我刚才威胁你的事。 叶容栩口呆目瞪，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对方就先开始利用了？ 太狗了！ “行吧。”小少爷权衡一下，蔫哒哒地同意，觉得还是解除婚约更重要。 “我们去外面谈。”他说，至于躺在墙角的秦景荣…… “陈叔，我和秦朝焰刚才刚进巷子，就看见秦景荣被人殴打，你快去看看他被打死了没。”叶容栩瞎编道。 陈叔看向被蒙着脑袋的秦景荣，表情忽然一言难尽。他又不是眼瞎心也瞎，猜不到秦景荣到底是被谁打的。 秦朝焰也意外地看叶容栩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帮自己遮掩。 陈叔追问一句：“小少爷，要是等会儿秦景荣醒了，问起打他的人……” “当然是我们一来，那人就跑了，我们都没看见对方长什么样。”叶容栩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继续编道。 反正这段路没有监控，秦朝焰选在这里动手，估计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然后他又道：“叔你先忙，我跟秦朝焰到外面去谈点事。” 说完冲陈叔挥挥手，接着对秦朝焰道：“我们先走吧。” 秦朝焰沉默一秒，上前扶住他轮椅推手，推着他走出小巷。 外面街上，林姣姣还守在摊位旁，见两人出来，脸上立刻露出惊喜，拼命朝他们挥手。 秦朝焰推着叶容栩过去，到摊位旁停下，蹲下-身把被踩坏的饰品、摆件收拾进包里，最后又将防水油布折好，也放进包里。 然后起身，平静看向叶容栩，问：“去哪谈？” 叶容栩抬头四处望望，指了一家客人不算特别多的烧烤店。 请人帮忙，总得先请顿饭。 两人连同一脸茫然的林姣姣一起过去，坐在店的门口位置。 叶容栩拿起菜单，翻来覆去瞅好几遍，最后只点一份南瓜粥，然后依依不舍地把菜单递给林姣姣和秦朝焰，心痛道：“你们点吧，记得帮陈叔也点一些。” 他是第一次在这种街边小店吃东西，之所以选这家，是因为远远就闻见香味。可看完菜单却发现，大部分他都不能吃，身体不允许。 要不等会儿偷偷尝一点林姣姣和秦朝焰点的串儿？只尝尝味，应该没事吧？真的很香。 他眼巴巴地想。 秦朝焰接过菜单，沉眸看一会儿，也只点七八穿烤土豆片，和几串烤奶香小馒头，估计是因为这两样便宜、顶饿。 林姣姣就不客气了，什么都来几份，点完又兴冲冲地起身，去店里跟老板说。 秦朝焰看一眼她的背影，等她不在，问叶容栩：“你要我帮什么忙？” 叶容栩轻咳一声，感觉提起这事，多少有些没面子，语气别扭且小声道：“就是……上次你说秦景旭有情人的事，有没有证据？” 秦朝焰微蹙眉。 叶容栩怕他以为自己是在质问，忙又解释：“我想跟他退婚，但现在没有他出轨的证据，有些难办。你要是有的话，能不能帮个忙，把证据给我？” 秦朝焰看向他，片刻后摇头，面无表情道：“帮不了。” 叶容栩一愣，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淡，以为是因为自己欺负过他，所以不想帮。 他不由有些急，说：“可你刚才还说愿意帮忙。” 秦朝焰：“刚才不知道你要说的是这件事。” 叶容栩呆住，这不是耍无赖吗？ “我没有他出轨的证据，只十天前在清水湾别墅外撞见过一次，但那次的情况，你自己也知道。还有就是他和前任分手是秦启江的命令，秦启江跟他打电话时，我不小心听到一些。” 秦朝焰语气平平，说完看叶容栩一眼，又道：“你想要切实的证据，我没有。如果是想让我作证，很抱歉，我不会答应。” 他在那个所谓的上层圈子里是什么形象，想必叶小少爷也清楚。他说的话，不会有人信。 只怕到时真帮忙作证了，反倒被嘲讽是诬陷秦景旭，嫉妒秦景旭。 他不想掺和这件事，甚至有点后悔之前的掺和。 叶家想退婚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但秦景旭去叶家道了几次歉后，不就又没消息了？ 现在小少爷说要退婚，恐怕真正目的是想抓秦景旭出轨的证据，闹一闹脾气。谁知道等过几天，他们会不会又和好？ 毕竟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叶小少爷死心塌地喜欢秦景旭，每次跟秦景旭生气，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哄好。 人家未婚夫夫闹矛盾，他掺和在中间干什么？当丑角？ 尤其秦景旭不知是怎么想的，非认为是他去向叶容栩告密，透露了对方和舒茗的事。 秦启江也相信秦景旭的话，现在天天打电话找他，电话打不通，就直接让秘书去学校找他。说来说去，就一个目的，让他去找叶容栩解释，说那天在清水湾别墅外，是他看错了，误会了。 秦朝焰十分烦这件事，偏偏又摆脱不了秦家的束缚。 他压下眉梢阴郁，看向叶容栩，说：“很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还有别的事吗？” 言外之意，你换个条件。 叶容栩刚要说话，正好点完餐的林姣姣回来了，还端着一盘先烤好的串串。 秦朝焰看一眼，见有自己刚才点的土豆、奶香馒头，道了声谢，伸手拿过一双一次性筷子。 “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你可以慢慢再想一个条件。”他淡定地拆开筷子，开始吃东西。 “什么条件？”林姣姣好奇问。 叶容栩：“……” 他皱起秀气的眉，有些犯难。 他没别的事需要秦朝焰帮忙，就这一件。可现在秦朝焰帮不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既解除和秦景旭的婚约，又不让对方占叶家便宜？ 没想多久，剩下的烤串和南瓜粥也好了。 叶容栩有些饿，干脆暂时放弃思考，先喝粥。 三人吃到一半，保镖陈叔终于回来，不太美好的是，一起跟来的还有秦景荣。 秦景荣肿着一张脸，脸上五彩斑斓，一见到秦朝焰，就冲过来愤怒质问：“陈朝焰，哩削（你说），刚刚系不系哩（你）在hang子里打窝？” 他脸颊青肿，舌头也在被打时，被牙齿不小心磕到，这会儿疼得咬字不轻，说出的话也十分滑稽，把“秦”说成了“陈”。 叶容栩忍不住乐，学他的道：“米有米有，打哩的系别棱（别人），陈朝焰刚刚一直跟窝在一起。” 秦朝焰奇怪地看他一眼。 秦景荣也忍不住瞪他，因为肿着一双眼，显得十分滑稽。但碍于保镖陈叔就在旁边，他很快又悻悻收回视线。 清楚有叶小少爷撑腰，自己今天是奈何不了秦朝焰了，秦景荣有些气馁。可平白无故被打一顿，他心中又憋着一股气，哪怕不确定是秦朝焰干的，也忍不住朝对方发火。 “告诉哩，别以为叶容栩帮哩，哩就没事。等窝去告诉旭哥，哩看他还帮不帮你？他跟旭哥才是一家的，哩以为哩算什么？别以为自己姓秦，就真是秦家棱（人）了？哼，窝们走着瞧！” 说完他踢一脚凳子腿，结果踢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愤愤离开。 这下不止叶容栩，林姣姣也想笑。 叶容栩笑了一会儿，忽然愣住，秦景荣刚才说秦朝焰：别以为自己姓秦，就真是秦家人…… 对啊，秦朝焰也是秦家人。 当初秦家爷爷和他爷爷约定结亲时，只说孙子辈结亲，没说具体谁和谁。而叶家的孙子辈只有他，但秦家的孙子辈……可不止秦景旭。 只是秦景旭身份最合适，婚约才落到他头上。 可感情这种事，得讲究你情我愿，现在他长大了，跟秦景旭合不来，想换一个婚约对象没问题吧？而且这样的话，叶、秦两家之间依旧有婚约，也不算叶家毁约。 至于换谁当婚约对象，秦景荣肯定不行，秦家的其他私生子他也看不上，所以……为什么不能是秦朝焰？ 秦朝焰也是秦家的孙子辈，而且对方欠他一个忙要帮。他请秦朝焰假装跟他订婚，等过段时间，再请对方配合，解除婚约不就行了？ 叶容栩眼睛微亮，仿佛解决了世纪难题，忽然高兴地看向秦朝焰。 可能是他视线存在感太强，秦朝焰夹起一个奶香小馒头，顿了顿，又放下，抬眸看向他，问：“什么事？” 叶容栩忍不住向前倾身，眼睛明亮如星，语气带着一点小兴奋：“秦朝焰，你愿不愿意和我订婚？” 第 11 章 林姣姣对着一盒锡纸花甲，正准备挨个嗦，闻言猛地抬头，险些被口水呛到。刚坐下的陈叔也吃惊看向叶容栩。 秦朝焰更整个人僵住，罕见地露出颜艺表情，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向叶容栩。 叶容栩眼睛依旧晶亮，甚至有些期待问：“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他忽然觉得这个办法很好，既维持叶、秦两家的约定，又踢走了秦景旭。而且秦朝焰答应和他订婚的话，以后有他的身份罩着，一定没人敢再欺负他。 说不定秦朝焰以后就不黑化了。 就算还是会黑化，看在他现在也算间接罩过他的份上，至少不会像梦里那样在床……咳，不会再变着法儿折磨他了吧？ 毕竟梦里秦朝焰报复他，一是因为他曾经欺辱过对方，二是叶家护短他时，间接欺辱过对方，三是他和秦景旭有婚约，抢走他，在床上折磨他，可以报复秦景旭。 可一旦他和秦朝焰联姻，他就——三不沾了！ 他怎么会想出这么好的办法？他简直太聪明了。 叶容栩忍不住在心中一阵自夸。 为把想法说清楚，但又不被陈叔和林姣姣听见，他把两人都“赶”到隔壁桌。 支开两人后，他看向秦朝焰，小声蛊惑：“你不用担心，只是协议订婚，是假的，以后会取消，你跟我心知肚明就行。而且这件事对你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跟我订婚后，有我撑腰，以后秦景荣肯定不敢再这么欺负你。” 秦朝焰听到后半句，下意识看了眼他的细腰。 那么软，那么细，还能帮别人撑腰？ 很快又将这种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 冷静下来后，理智也回归，他渐渐明白，叶容栩不是真要和他订婚，是假装，做给别人看。 至于做给谁看……秦朝焰不需想，也能猜到是秦景旭。 叶小少爷可能觉得抓秦景旭出轨的证据无望，又不甘心，干脆破罐子破摔，假装自己也跟别人好，以此刺激秦景旭？报复对方，或是想让对方生气吃醋？ 无论哪种可能，都是情侣间斗气的手段罢了。 秦朝焰沉眸，不想掺和这事，更不想当两人之间斗气的工具。 他面无表情吃完最后一个奶香小馒头，在叶容栩期待的眼神中，慢条斯理说：“抱歉，这件我也不能答应。” 叶容栩的笑意僵住，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不解”，问：“为什么？” 秦朝焰：“没有为什么。” 他是普通人，只想过平静生活，不想牵扯到豪门少爷的爱恨情仇当中。 把剩下的几串土豆片打包后，他拿出之前从秦景荣身上“抢”来的钱，抽出一张一百，压在盘子下，对叶容栩道：“很抱歉还是帮不到你，这顿饭不便让你请，AA吧。” 叶容栩：“……”你A的有点多。 几串奶香小馒头和烤土豆片，可花不了一百块。 “你不再考虑考虑？”叶容栩还是不死心，挣扎问。 秦朝焰摇头，但说：“之前答应你的条件仍算数，你有别的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再来找我。” 说完他拎着背包和打包好的土豆起身，离开前又看叶容栩一眼，迟疑一下，还是提醒：“你想报复秦景旭的话，方法有很多，没必要用自己的婚事做代价。” 这是遇到他，如果遇到的是居心不良的人，叶小少爷恐怕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毕竟娇弱又好骗。 秦朝焰所剩不多的良心，让他说出了这句提醒。 可叶小少爷多少有点不识好人心，听完竟然开始瞪他，一双玻璃珠似的漂亮眼睛在灯光下格外剔透。 秦朝焰沉默。 暖黄街灯下，两人一立一坐，静默对视，远处的喧嚣与繁闹都渐渐消失。 几许后，秦朝焰忽然将视线从小少爷被光晕烘托出几分暖意的漂亮脸上移开。 喧闹声霎时涌入耳中，仿佛又回到人间。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叶容栩，转身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叶容栩气鼓脸，像只河豚，瞪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郁闷：我哪里要报复秦景旭了？ 他就是不想跟对方继续有婚约关系而已。 林姣姣坐在隔壁桌，一直边吃边偷瞄这边。 见秦朝焰走远了，她赶紧搂着盘子坐回叶容栩面前，伸手往还在发呆的表哥面前挥挥，好奇问：“哥，你为什么忽然想跟秦朝焰订婚？你不是一直喜欢景旭哥？” 叶容栩回神，闻言乜她：“我哪里喜欢他？还有，以后不准喊他哥。” 林姣姣面无表情：哇，语气好霸总。 然后继续八卦：“你跟秦景旭吵架了？可那也不能跟秦朝焰订婚啊，你跟秦景旭不是还存在婚约？” 保镖陈叔也端着盘子坐回来，闻言有些赞同。 虽然他们都同情秦朝焰刚才的遭遇，但一码归一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秦朝焰和叶容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叶家也不会同意叶容栩找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子当未婚夫。 门不当户不对，强行在一起，可能对两人都是折磨。 何况这个私生子还是现未婚夫的弟弟，招赘都没这么招的。 陈叔虽然才到叶容栩身边当保镖不到两年，但叶家对他不错，叶容栩因为父亲不能常陪在身边，对他这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大，又时常跟随保护自己的保镖有几分依赖，跟他关系还不错，他心中也早把雇主家的这个娇气小少爷当儿侄辈。 可关系再好，到底还是外人，不能真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林姣姣则没顾忌一些，想到什么都会说。 叶容栩本来没想解释，虽然他不喜欢秦景旭，但就像林姣姣刚才说的，他们好歹还有婚约存在，秦景旭的行为无疑是让他被绿。 被绿这种事说出来，多没面子。 但听完林姣姣的话，他到底还是解释一句：“秦景旭有男朋友，而且有过两任。” “什么？”林姣姣“啪”地一下站起，撸起袖子气道：“还有这事？死渣男，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然后拍着桌子问叶容栩：“哥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要不我去帮你打他一顿？” 叶容栩最近习惯早睡，今晚为了来找秦朝焰，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还没睡，这会儿已经有些犯困，正捧着保温杯打哈欠。 被林姣姣拍桌子惊了一下，他哈欠直接惊没了，无语道：“就你？还去打他？” 他打你差不多。 林姣姣“呃”一声，拉陈叔给自己壮势，说：“这不是还有陈叔？” 叶容栩终于打出呵欠，提醒：“秦家也有保镖。” 林姣姣：“可……陈叔他厉害，他能一个打十个。” 说完还问陈叔：“是吧，叔？” 叶容栩无语：你就吹吧。 哪知陈叔竟真接过话，谦虚道：“打十个有点夸张，打三五个不成问题。秦景旭平时不会带保镖，小少爷需要的话，我今晚就去收拾他。” 叶容栩：“……”叔，你怎么也不稳重了？ “你们别闹，赶紧先把串吃完。”吃完回家睡觉，他要困死了。 “哦。”林姣姣见他不打算打秦景旭一顿，瞬间蔫吧。 她坐回板凳上，嗦了几口花甲里的粉丝，忽然又抬起头：“哥，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放过他？” 叶容栩又打一个哈欠，眼尾沁出泪珠，说：“我是想解除婚约，但又没他出轨的证据。” 陈叔听了沉思片刻，说：“我可以请几个朋友帮忙跟踪，抓他出轨的证据。” 叶容栩眼睛微亮，可听完又蔫蔫：“还是不了，他已经被打草惊蛇，最近肯定老实得很，跟踪他也没用。” 而且叶博轩肯定早就让人查了，要是有用，不会都十天了，还查不到证据。 “啊，那怎么办？”林姣姣替他发愁，嗦粉都嗦不香了。 叶容栩也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跟秦朝焰假订婚这个办法最好，也最快，而且一举三得。 可秦朝焰不答应……算了，明天再想吧，他真的得赶紧回去睡养生觉了。 于是又催林姣姣和陈叔赶紧吃。 等他们撸完串，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平时总加班到很晚的叶博轩都比他们早回来。 见林姣姣推着叶容栩，猫猫祟祟回来，身后还跟着拎着烧烤打包袋的陈叔，叶博轩眉心狠狠一跳，问：“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林姣姣心虚得想躲在轮椅后面，叶容栩正坐在轮椅上打瞌睡，闻言一激灵醒来，忙抱紧保温杯，眼神茫然问：“怎么了？到家了？” 叶博轩：“……” 见儿子困成这样，他一阵无奈，也不再说什么，只提醒：“快点去洗洗睡，对了，别忘了泡脚按摩。” “嗯嗯。”叶容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多久，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地犯困。 叶博轩忙完手头工作，到二楼卧室看他，就见他脚还在泡，人却已经睡着了。 叶博轩再次无奈，对正准备给他擦脚的护工说：“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护工放下布巾离开。 叶博轩上前蹲下-身，帮儿子擦干脚上的水，又把人抱到床上，按医生教的手法，给他按摩腿脚。 见叶容栩微皱的眉渐渐松开，叶博轩叹气一声，帮他盖好被子。 回到楼下客厅，叶博轩问还没去休息的陈叔：“栩栩今天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 陈叔犹豫一下，没有隐瞒，把该说的都说了，包括叶容栩提议跟秦朝焰订婚，却被秦朝焰拒绝的事。 叶博轩顿时无言，半晌后才说：“栩栩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竟然要跟未婚夫的弟弟订婚，关键是还被拒绝了。 更离谱的是，叶博轩发现比起“想和未婚夫弟弟订婚”这件事，他更在意的竟然是儿子被拒绝了。 他家宝贝这么好，秦朝焰竟然拒绝？那小子一定是眼神不太好。 叶博轩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竟然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当然，就算秦朝焰答应，他也未必会同意就是了。 * 第二天，叶容栩比平时晚起一个小时，而且因为作息又乱了，精神有些不太好。 到了餐厅，他发现叶博轩竟然还在家，有些惊讶：“爸爸，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叶博轩轻咳一声：“这叫什么话？我在家多待一会儿，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 “但你最近不是很忙吗？”叶容栩控制轮椅，坐到餐桌前。 管家老杨很快给他端来早就熬好的汤药。 叶容栩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很快喝完，苦得直皱眉。 叶博轩早剥好糖等在旁，等他喝完，立刻将糖塞进他嘴里。 “谢谢爸爸。”叶容栩咬着糖，声音含糊道。 叶博轩叹气，问：“栩栩，我听说你昨天向秦朝焰求婚……” “咳咳。”叶容栩一阵轻咳，险些被口水呛到。 叶博轩忙轻抚他单薄的脊背，帮他顺气，说：“别激动。” 叶容栩咳得漂亮眼中蒙上一层雾气，郁闷想：能不激动吗？到底是谁在造谣？他哪里求婚了？ “我，没，有。”缓过气后，他睁大眼睛否认。 叶博轩蹙眉：“可我听说，你想和秦朝焰订婚？” 叶容栩：“呃。” 这个倒是真的，但其实也是假的。 协议，是协议订婚。 而且那家伙还没答应，伤脑筋。 叶容栩又抱着碗，假装吃饭。 叶博轩见他小眼神乱飘，就知道他在心虚，不由又叹气，问：“栩栩为什么忽然想跟他订婚？” “这个……”叶容栩犹豫。 叶博轩心一沉，皱眉问：“是为了跟秦景旭赌气？” 和秦朝焰一样，他也下意识这么想。 “当然不是。”叶容栩立刻否认。 可很快又想到，如果说实话，他爸肯定不会同意他为了不跟秦景旭维持婚约，不让对方占叶家便宜，就去跟秦朝焰假订婚。 “是……我现在忽然有点喜欢秦朝焰。”他干脆说谎。 可能是心虚，说到“喜欢秦朝焰”这几个字时，他脸有些红，更多是不好意思。 但为了提高可信度，他又睁着眼继续编：“他最近救过我三次，我发现以前误解他了，他人很好，而且……他比秦景旭好看多了。” 说完，忙又低头吃饭，露出两只红彤彤的耳朵。 叶博轩一时无言以对，这倒是实话，秦朝焰的样貌确实比秦景旭好不少。 难道他家栩栩是颜控？ 他忽然又想起那天在医院看见秦朝焰握着他家栩栩脚的情形，两个样貌都极出众的少年，恰又做出堪称亲密的动作，氛围无端旖旎，也不怪他一进门就多想。 不考虑其他，只说样貌的话，两人确实般配。 可问题是，秦朝焰拒绝了他家栩栩。 所以，那小子就算哪里都好，眼神肯定不好。 这是硬伤，是大问题。 第 12 章 叶博轩在心中想完，开始语重心长劝叶容栩：“栩栩，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秦朝焰不愿意，我看就算了。” 虽然他怀疑自家儿子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可万一他判断错了，栩栩是真看上秦朝焰了呢？ 还能真让他再跟秦朝焰订婚？ 秦朝焰可是秦家的私生子，还是秦景旭的弟弟。 在叶博轩心里，秦景旭这个秦家的准继承人都有些配不上他家栩栩，何况一无所有的秦朝焰。 再说，跟哥哥解除婚约后，再跟弟弟订婚，说出去多少有些不好听。何况秦朝焰还不喜欢他家栩栩。 所以不管叶容栩是不是真喜欢秦朝焰，叶博轩都打算把这个苗头给掐灭。 叶容栩假装扒了一会儿饭，这时终于从碗里抬起小脸，闷闷说：“我知道。” 他刚说过自己喜欢秦朝焰，现在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用闷声掩饰尴尬。 尽管那些话都是假的。 叶博轩却以为他是失落难过，神情一怔，不由得又心软，试探问：“真有那么喜欢他？” 叶容栩更尴尬了，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也……没有……” 可这么说，万一他之后说动秦朝焰了，他爸却不同意，怎么办？ 于是又期期艾艾问：“爸爸，我是说如果，如果之后秦朝焰同意跟我订婚？你能不能就答应啊？” 说完他微仰起脸，满眼期冀地看着叶博轩。见父亲半晌不说话，他干脆抓着对方的手，摇晃请求。 叶博轩叹气，摸摸他的头：“还说不喜欢？” 这秦朝焰都没答应，就先来求他同意了。 叶博轩心里到底疼儿子多一些，什么不合适、说出去不好听之类的理由，一旦到“栩栩真的喜欢他”面前，就全都不值一提了。 不过他也没立刻答应，只板着脸道：“再说吧。”看你俩以后的进展。 叶容栩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松口了，立刻露出高兴神色。 叶博轩见儿子高兴，眉头也跟着微松。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这么好的孩子，被他娇宠着长大，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呵斥一声，转头却要去倒追秦朝焰那小子，说不定还会热脸贴冷屁股，真是越想越生气。 “栩栩，如果实在喜欢他的话……要不爸爸帮你去跟他谈谈？”叶博轩语气斟酌。 他家栩栩身体不好，别没追到秦朝焰，自己先伤心坏了身体。 叶容栩一听，脑中却立刻拉响警报，警惕问：“爸爸，你要怎么跟他谈？该不会是强迫他跟我订婚吧？不行不行，你刚才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 梦里叶家就是因为宠溺他，得罪了秦朝焰，他可不能让他爸结亲不成反结仇，重蹈覆辙。 叶博轩闻言扶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强迫？” 虽然，确实有想过万一秦朝焰那小子不同意，可以拿出利益作交换，开出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①。 叶容栩身体不好，从小就多病多灾，叶博轩对这个儿子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他过得开心幸福。 所以只要是叶容栩喜欢的，他都想尽力满足。 不过他刚才那个想法还没成形，叶容栩就坚定摇头，语气认真：“不可以，爸爸，你不要干涉这件事，我会跟秦朝焰好好谈的，他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总之，我们不能做强抢……民男这种事。” 叶博轩嘴角微抽，抬手又揉揉他的头，说：“行吧，那你自己处理，不过别太勉强自己。” 说完他起身，打算去公司，经过保镖陈江身边时，又不放心地压低声音道：“栩栩要是去找秦朝焰，你多看着点，别让他被欺负了。” 说白了就是怕自家宝贝太上赶着，得不到回应后，反被伤心。 陈江严肃点头。 很快叶容栩也吃完饭，语气骄矜地喊他：“陈叔，快准备一下，我们等会儿去一中。”围堵秦朝焰。 陈江忙应：“好。” * 课间操时间，江城一中的主教学楼下，不知何时停了一辆低调奢华的迈巴赫。 做完操回教室的学生经过，忍不住投来好奇目光—— “豪车啊，哪来的？” “估计是学生家长，或者哪个富二代。” “咱们学校不是不让校外车进来？” 秦朝焰穿一身洗到褪色的校服，迈着长腿走向教学楼。 远远看见前面停着叶家的车，他脚步微顿，忽然转身，打算绕道。 但身后的车很快启动，因为是在校园里，车开得不快，可足以追上他，没一会儿就慢悠悠跟在他身旁。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叶小少爷那张漂亮精致的脸。 “嗨，同学。”小少爷朝他挥挥细白修长的手。 秦朝焰停下脚步，车也跟着停下。 他转头看向叶容栩，面无表情：“你来干什么？” 叶容栩露出无辜的笑，说：“我来上学啊，我也是一中的学生。” 秦朝焰微微拧眉，这件事他倒是听说过，但没记错的话，叶小少爷因为身体不好，几乎很少来学校。 “对了同学，你知道高三一班怎么走吗？”叶容栩又开口，笑容灿烂，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白牙。 秦朝焰沉默，他就是一班的，很清楚叶容栩不是他们班的学生，林姣姣和秦景荣也不是。 对方大概率是故意来找他的。 秦朝焰没回答，转身穿过花园，绕路回了教学楼。 叶容栩笑容不变，对开车的陈江遗憾道：“唉，陈叔，看来我们只能去找班主任了。” 秦朝焰回到教室不久，上课铃响。 班主任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叶小少爷，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然后在全班同学好奇惊艳的目光下，安排叶容栩和秦朝焰同桌。 “秦朝焰，叶同学身体不太好，你跟他同桌，记得多照顾他。”班主任笑容和蔼地叮嘱。 秦朝焰轻轻颔首，等班主任拿出课本开始上课，才转头看向叶容栩。 叶容栩冲他露出微笑，小幅度地挥挥手指，说：“嗨，又见面了。” 秦朝焰面无表情，移走视线，过两秒，又移回来，咬牙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上课呀。”叶容栩神情无辜。 秦朝焰：“……” 半晌后，他又移走视线，浓密长睫遮住眸光。 叶容栩见状，反倒戳戳他，主动开口：“好吧，如果你答应我昨天的条件，我就不烦你了。” 秦朝焰手中转着笔，垂眸冷淡道：“不答应。” 答应了，麻烦更多。 叶容栩：好哦。 那他就上一会儿课吧，反正也不吃亏。 然而叶小少爷常年不来学校，虽然有家庭教师，但叶博轩对他课业成绩要求不高，如今其实才学到高二，根本听不懂高三冲刺班的课。 不到十分钟，他就小小打了个哈欠。 十五分钟后，脑袋开始小鸡啄米，一点一点。 二十分钟后，人已经窝在轮椅里，睡得香甜。 班主任知道他的情况，见状也不说什么，只要他不耽误其他同学听课就行。 秦朝焰转头看向这位已经睡着的新同桌，少年皮肤白皙，被养得娇嫩，眼睛微闭，卷翘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两排扇子似的剪影，唇似乎是笑唇，即便睡着了，也微微翘起。 他身影单薄，睡着后，小小的一团，窝在轮椅里，睡容安静。可醒着时，性格又十分恶劣，简直是小恶魔。 秦朝焰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手中转笔速度不自觉加快，忽然“啪”地一声，笔掉在桌上。 叶容栩像被惊醒，忽然睁开眼，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眼神迷茫。 秦朝焰转头又看向他，觉得他八成还在梦中。 然后就见小少爷摸摸索索，拿出抱着的保温杯，按开杯盖，小小喝了几口水。 期间似乎喝到一颗枸杞，他咬了咬，也咽下去，然后又喝一口。 喝完水，小少爷似乎才发现还没下课，睁着一双水润无神的眼睛，努力看向黑板，越看眼神越迷离，没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又黏在一起，脑袋再次开始小鸡啄米。 秦朝焰：“……” 直到下课铃响，叶容栩才终于睡醒，揉揉有些僵的脸颊，心想：完了，白天睡太多，晚上要睡不着了。 今日份的养生计划失败。 可课堂上真的好适合睡觉，老师的声音真的很催眠。 都怪秦朝焰，唉，为什么不快点答应他？ 小少爷在心中无礼取闹，无礼怪罪。 下课后，班上一些同学忍不住频频看他，对这位刚来的漂亮病弱新同学充满好奇。 几名性格外向开朗的男同学先过来，主动跟叶容栩打招呼，其中一个叫李海洋的男生格外热情，向他做完自我介绍后，说：“叶同学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可以尽管找我。” 叶容栩记得他是班长，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围在旁边的几个男生忽然都红了脸。 他们几个人围在这，热热闹闹，倒是显得跟叶容栩只隔一拳距离的秦朝焰格外冷清。 秦朝焰垂眸兀自刷题，但小少爷清软带着笑意的声音时不时传入耳中，还有那群男生，像蜜蜂叮着花似的，嗡嗡嗡。 他忽然搁下笔，发出清脆的响声，像被吵得写不下去。 李海洋等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都下意识看向他。 秦朝焰：“……” “抱歉，你们继续。”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几人也看出他们有点吵到人家学习了，顿时不好意思再留。 叶容栩也不习惯一直被人围着，会呼吸不畅，加上教室里的空气本就不怎么流通，见状立刻对几人说：“谢谢大家关心，你们先回去吧。” 等人都散开后，叶容栩又歪着头，笑意盈盈地观察秦朝焰。 秦朝焰无视了一分钟，到底还是转头，问：“有事？” 叶容栩点头，说：“秦朝焰，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秦朝焰微微颔首：“你说。” 叶容栩伸出手臂，声音软软：“你抱我一下。” 秦朝焰：“……” 他蓦地攥紧手中的笔，瞳孔紧缩。 半晌，他声音微哑，提醒：“你是秦景旭的未婚对象。” 而他，是秦景旭同父异母的弟弟。 叶容栩眨了眨眼睛，语气天真：“我知道呀。” 秦朝焰深吸一口气：“知道那你还……” “反正很快就不是了。”叶容栩说，接着又不解道：“但这跟我请你帮忙有什么关系？” 说着皱了皱秀气的眉，语气苦恼且小声道：“我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上，必须隔一段时间就被抱起来站一会儿，防止产生压疮。” 这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也是叶容栩无法接受一直坐轮椅的原因之一。 疾病的折磨，有时会令人失去尊严。所以他明白梦中久坐轮椅的自己，为什么会愈发阴郁。 好在他平时被照顾得很好，目前并无这方面的困扰，可也要预防。 平时在家，都是护工或保镖陈叔撑扶他站一会儿。现在他倒是也可以让陈叔来，但这里毕竟是教室，让保镖进来，太引人注目了。 所以他看向秦朝焰，软着声音问：“你能抱我起来站一会儿吗？” 秦朝焰表情僵硬，好半晌，才从嗓眼挤出一个字：“好。” 第 13 章 秦朝焰表情僵硬，半晌才从自己想错了的认知中恢复，艰难从嗓眼挤出一个字：“好。” 说完他似乎很快又后悔，微移开视线，垂眸道：“你不是可以请李海洋帮忙？” 叶容栩：“？”我跟李海洋，还没有跟你熟。 然后伸出手臂，小声催他：“快点快点，不然要上课了。” 听在秦朝焰耳中，声音竟然有点娇。 他握着笔的手又开始用力，薄唇紧抿，微垂的眼睫一阵颤动，内心剧烈挣扎。 好半晌，他终于缓缓抬头，漆黑眼中一片平静，看不出情绪。 他放下笔起身，清瘦的身影上前一步，转动叶容栩轮椅的方向，使对方面对自己，然后伸出双臂。 叶容栩：“？”距离这么远，你钓鱼呢？ “你近一些。”他忍不住催促。 秦朝焰沉默，将腰又弯下一些。 可还是隔着距离，没碰到叶容栩。 叶容栩无奈，小声教他：“你要抱到我，我才能借力起来。” 秦朝焰：“……” 他又抿紧唇，咬牙俯身。 双臂穿过眼前少年举起的手臂下方，环住对方单薄清瘦的脊背时，对方的小臂也迅速环住他的脖颈，将他紧紧抱住。 秦朝焰被迫向前一倾，险些压到轮椅里的小少爷，扑鼻而来的浅淡药香，让他神经一紧，身体不自觉紧绷。 “快点啊，要上课了。”小少爷声音很软，热气就吹拂在耳边。 秦朝焰身体明显又僵几分，咬牙起身。 叶容栩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又被揽住后背，借着力道一起站起。 他的小腿没有力量支撑，整个人都靠在秦朝焰身上，上半身紧紧贴着对方胸膛。 秦朝焰向后退一步，呼吸似乎乱了一下。 叶容栩腿不能跟着他走，险些滑下去，忙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闷声提醒：“别动。” 顿了顿，又小声说：“你往下一些，用力点抱。” 要抱着腰，不然只靠他胳膊环住对方脖颈，支撑站立，太累了。 秦朝焰立时僵住，仿佛雕塑。 片刻后，他不自然地微偏开头，耳后不知是不是被小少爷气息吹拂的，有些微红。 他环着对方的手臂僵硬，微微收紧，可又不敢太用力。 小少爷身体单薄，抱在怀里很软，又轻飘飘没什么分量，仿佛他稍一用力，就能勒断。 他只能维持一个适中、不变的力道，一直僵硬抱着。时间一久，竟觉得比以前在码头搬货还累。 不知过了多久，他哑声问：“好了吗？” 叶容栩脑袋挨在他颈间，微微点头，细软发梢蹭到他线条冷硬的下巴，挠得秦朝焰下巴微痒。 秦朝焰把他放回轮椅中，微舒一口气，仿佛刚渡过女儿国一劫的唐僧。 他用手背擦了擦被挠痒的下巴，刚要坐下，却听小少爷又不好意思开口：“那个，可能还要再请你帮个忙。” 秦朝焰一僵，缓缓转头，漆黑眸子带着警惕，问：“什么忙？” 叶容栩不知为何脸有些红，低垂脑袋，瓮声瓮气：“我想上厕所。” 他刚才上课时，水喝多了。 秦朝焰：“……” 好半晌，他才艰难问：“你不能……自己去？” 顿了顿，又补充：“学校有无障碍卫生间。” 叶容栩脑袋垂得更低，耳朵通红：“我手臂力量不够，可能会摔倒。” 一般人摔了可能没事，但他摔倒，万一不小心撞到胸口、心肺，可能会进医院。 秦朝焰望向他纤瘦的手臂，觉得应该是真话。再联想前段时间对方也就被他不小心撞了一下，就被送去医院…… 他忽然理解了圈子里的人为什么都说，叶小少爷平时把医院当家住。 他按了按眉心，然后有些认命地推着小少爷的轮椅，带对方去卫生间。 等折腾完回来，已经上课五分钟。 好在老师见他们情况特殊，没说什么，直接让他们回到座位。 秦朝焰却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仿佛这课间十分钟，过得比一天都漫长。 只希望等会儿下课，吃午饭时，小少爷就能回去。 可能是默念起了作用，更可能是小少爷的身体支撑不了他长时间待在学校，中午下课后，保镖就来接走叶容栩。 直到下午上课，也没见叶容栩再回来。 秦朝焰松一口气，又微微皱眉。 他以为小少爷知难而退，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第二天上午，上完课间操，秦朝焰刚回到教室，就看见自己座位旁的熟悉轮椅，和轮椅中的熟悉身影。 他表情僵了僵。 叶小少爷一见到他，就高兴挥手：“嗨，同学。” 秦朝焰：“……” 可能是早有预料，他竟有种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的安定感。 果然，小少爷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座位，可能是经历了昨天的“折磨”，今天心态竟无比淡定。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放弃？”他坐下后，转头看向叶容栩问。 叶容栩也看向他，漂亮眼眸带着笑意：“等你答应我。” 秦朝焰微微皱眉。 叶容栩见状，心中一紧，忽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吧？”他后知后觉地问。 如果是那样，他就不能跟秦朝焰假订婚了。可没听说过啊，梦里的秦朝焰也一直没有喜欢的人。 秦朝焰闻言微怔，似乎觉得这是个拒绝他的办法，竟点头，缓缓道：“嗯，是的。” 叶容栩睁大双眸，吃惊道：“真的吗？我不信。” 紧接着又问：“他/她是谁？男的女的？长什么样？有我好看吗？” 秦朝焰：“……” 他似乎被小少爷的话噎住，加上本就是随口编的话，一时想不出所谓“他/她”的样子，脑海反倒浮现小恶魔形象的叶容栩。 他又按了按眉心，赶走脑海画面，头疼道：“不知道。” 叶容栩：“……哦。” 那就是没有，不然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秦朝焰是骗自己后，叶容栩也放下心，继续坐在教室里。 不小心又睡一节课后，叶容栩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朝秦朝焰伸出手臂。 秦朝焰沉默，竟不需要他解释，就明白了意思，认命起身。 被迫抱着叶小少爷站一会儿，他把对方放回轮椅上，安置好，又推对方去卫生间。 才两天，就熟练的令人心疼。 折腾一番后回来，刚进教室，秦朝焰淡声劝：“明天不要再来了。” 叶容栩不知是情绪低落，还是怎么回事，竟闷着一张小脸，没说话。 秦朝焰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没看出原因。 实际上，叶容栩是有些身体不舒服。 今天江城突然降温，上午天气格外冷，又刮大风。 教室里没有空调，学生们嫌冷，刚才上课时，窗户就一直关着。加上室内人多，空气不流通，一节课下来，叶容栩觉得胸口有些闷。 他本想直接回家，可去卫生间的途中，在走廊呼吸了一些新鲜空气，感觉又好许多。加上陈叔今天有事，把他送到教室后，他就让对方先去忙了，等中午再来接自己。 现下距陈叔回来，也就剩四十几分钟，叶容栩觉得自己应该能坚持，没必要中途把人叫回来，于是又决定留下。 结果第二节课刚下课，他就难受得透不过气，抖着手去抓衣袋里的药剂。 可手抖得厉害，没抓稳，药剂掉在了地上。 秦朝焰听见动静转头，才发现他呼吸困难，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脸色微变，忙捡起药剂，迅速捏住叶容栩苍□□致的下巴，迫使对方微仰脸，同时将药剂按向他口中。 叶容栩紧紧抱着他的手，像搁浅的鱼，吸了几口药剂，又被对方轻抚单薄的胸口顺气，才渐渐恢复过来。 班上的老师、同学都被吓一跳，可又不敢聚过来，只有老师上前。 叶容栩低咳几声，对老师说“已经没事了”，老师微松一口气，让围观的同学都散开，又叮嘱秦朝焰照顾好他。 秦朝焰全程沉默，见叶容栩确实没事了，眉心微松，又推他到外面透气。 陈江正好准时赶来，一看叶容栩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模样，就猜他可能又不舒服，甚至可能刚吸过药。 果然，老师很快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陈江。 陈江一听又是秦朝焰救了叶容栩，忙替自家小少爷道谢。 秦朝焰没说什么，只垂眸看向叶容栩，再次道：“明天不要再来了。” 陈江一听，也跟着劝。 这次是没出事，可万一再有下次……他一个保镖，又不能时刻在教室盯着。 别说他们劝了，就是没劝，叶容栩也不打算明天再来了。 身体重要，他少说得养一段时间。 可他没立刻说“不来”，而是病蔫蔫看向秦朝焰，问：“那你答应了吗？” 秦朝焰蓦地抿紧唇，下颌紧绷。 叶容栩看了他一会儿，又说：“要不加一下微信吧，加微信后，我明天就不来打扰你了。” 秦朝焰明显微松一口气。 两人最终互加好友，秦朝焰给叶容栩备注：小麻烦精。 犹豫一下，又把“小”字删掉。 叶容栩给他备注：冰块脸。 犹豫一下，又在前面加一个“大”字。 改完后，两人都露出满意神色。 * 离开教学楼后，叶容栩刚被陈江抱进车里，就看见秦景旭竟出现在校园，而且正朝这边走。 对方很快也看见他了，脸上迅速露出温和笑意，脚步加快。 叶容栩脸色微变，不等对方走近，就对陈江道：“陈叔，我们快走。” 陈江清楚小少爷现在不想搭理秦景旭，忙帮他先把车门关上，然后淡定收好轮椅，放进后备箱。 秦景旭走到车旁时，陈江正好盖上后备箱。 他没像以往见到秦景旭那样礼貌点头，而是当没看见，径直经过对方身旁，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启动车离开。 全程没一个人跟秦景旭说话，只留他在原地闻了一鼻子尾气。 秦景旭脸色难看，他听说叶容栩最近忽然来学校了，才特意过来，没想到又被冷遇 抬头看见站在远处，冷冷看向这边的秦朝焰，他忽然快走几步过去。 “弟弟，你最近本事很大啊。”他脸上又挂上温和笑意，语气却格外凉薄。 秦朝焰面无表情：“别喊的那么恶心。” 秦景旭呵呵一笑，忽然靠近几分，冷下声音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跟我抢叶容栩？想抢走我的一切？你以为你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就能成功？呵，别做梦了，你永远都不可能。” 秦朝焰后退一步皱眉，淡声道：“有病就去治。” 他不止一次觉得秦景旭这个人有病，而且病得不轻，被害妄想症。 秦景旭同样冷冷看着他，唇角扯了扯，似乎还要再说什么。 秦朝焰班上的班长李海洋忽然跑过来，语气匆匆道：“秦朝焰，班主任找你。” 说完他才察觉，秦朝焰和旁边这个穿西装的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秦景旭见有人来，又露出温和的笑，对秦朝焰道：“既然班主任找你，那就快去吧。” 秦朝焰冷冷收回视线，转身上楼。 李海洋犹豫一下，快步追上他，小声问：“那个人是谁？你们刚才在干吗？” 看起来像对峙。 秦朝焰不咸不淡地回：“没什么。” 李海洋愈发觉得奇怪，挠挠头，忽然想起秦朝焰最近被父亲的秘书纠缠的事，忙又压低声音，问：“他也是你爸的秘书？” 身后，听到这句话的秦景旭脸色忽然难看得厉害。 * 秦朝焰原本以为班主任找他，是要问叶容栩今天在课堂上出事的事。 可没想到，刚进办公室，就听班主任语气有些急地问他：“秦朝焰，你的户籍和学籍怎么都转走了？高考报名没成功啊。” 秦朝焰脑中“嗡”地一声，下意识道：“不可能。” 班主任无奈叹气：“是真的，而且你转到X省，X省的高考报名已经结束了啊，补报也结束了。就算没结束，你在X省没实际上过学，这个时候转去，也报不了名啊。” 秦朝焰脑海一片空白，指尖都是麻木的，艰难道：“我没转过。” 这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心里又清楚，秦家那些人为了为难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不是第一次没能参加高考，去年他在高考当天，被人关在仓库，直到三天考试结束，才被人救出。 当初跟他是同学的人，如今都已经上大一，他却…… 秦景旭，一定是秦景旭！ “唉，你回去问问你父母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报名已经快截止了，看还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班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秦朝焰却已经听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走到教学楼下。 远处，秦景旭还在校园中，正跟身旁的秘书低声说什么。 秦朝焰忽然冷下神色，快步走过去，疾声问：“是你做的？” 秦景旭微怔，看他此刻神情，便知他应该知道了什么，不由莞尔一笑，抬手挥挥，让秘书先离开。 “怎么？已经知道了？”他看着秦朝焰难得被激出怒意的眼神，好整以暇道。 秦朝焰攥紧拳，额头青筋显露，咬着牙问：“为什么？” 他没想过抢对方什么，从小到大，对秦景旭更一直处处避让。 秦景旭闻言，心情似乎格外好。 “你问为什么？”他倾身，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恶意道：“因为我就是不想让你出人头地？任何可能的机会都不会给你，你只配永远活在烂泥里，懂吗？” 说完看着秦朝焰眼中愈发浓盛的怒意，他笑容愈深，眼中闪着愉悦的光。 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道：“对了，你该不会以为靠些小手段，暂时抱上叶家小少爷的腿，就能翻身吧？你以为凭你这样的身份，叶博轩会同意你跟他儿子在一起？我告诉过你，别做梦，你什么都抢不走，包括叶容栩。” 秦朝焰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忍下怒意，面无表情道：“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转走户籍，是违法的。” “哦，你妈转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景旭轻笑，“再说，你有本事去撤销，再转回来吗？就算转回来，报上名了，你能顺利走进考场吗？别像去年一样。” 说到这，他哼笑一声，道：“识相点，就老老实实认命，回到你本该在的位置，像以前那样，去码头搬货多好？” 说完，他像一个胜利者，拍拍秦朝焰的肩，下一刻，被一拳撂倒。 秦朝焰将他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乌黑的眼中没有任何神采，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秦景旭没料到他敢突然动手，一边痛得闷哼，艰难躲避，一边咬牙道：“你疯了，在学校大人，不怕被开除？” 秦朝焰语气森冷：“反正也考不了。” 说着又是一拳，秦景旭吐出一口鲜血，脸上青肿。 站在远处的秘书看见，急忙上前试图拉开秦朝焰，但根本不管用。 眼看秦景旭已经快奄奄一息，才有学生喊来老师，几人一起架着秦朝焰将他拉开。 秦朝焰眼神如狠厉的猛兽，被拽开时，又一脚用力踹向秦景旭。 地上的人闷哼一声，彻底晕过去。 秦朝焰神情冷峻，推开拉着他的人，不等匆匆赶来的班主任开口，便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学校。 他一路步行，一直走到医院，走到章芸的病房。 章芸正跟护士说话，脸上带着笑意。 见秦朝焰忽然走进病房，眼神冰冷，周身弥漫着死一般的冷寂气息，她被吓一跳。 护士走后，章芸语气小心问：“朝、朝焰，你这是怎么了？” 等注意到他手背沾着血迹，指节青紫，她又似乎有些底气，皱起眉指责：“你又去打架了？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唉，你什么时候能像景旭少爷那样……” “为什么转走我的户籍和学籍？”秦朝焰抬头看他，眼中仿佛没有生的气息。 章芸一愣，神情有些躲闪。 “是秦景旭帮你操作的？”秦朝焰语气冰冷，“或者，是他需要，你变配合他？” 章芸先前还心虚，听他提到秦景旭，忽然又找到理由，说：“朝焰，你别这么说景旭少爷，他也是为你好，你转到X省，高考后填志愿，率取分数不是低……” 秦朝焰忽然低笑，笑声带着哽涩：“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哑声问：“妈，我真是你儿子吗？” 章芸一愣，皱眉道：“这叫什么话？你当然是我儿子。” “那你为什么事事都帮着秦景旭？” 章芸愣了愣，小心翼翼问：“朝焰，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顿了顿，又说：“你是不是还是心里不甘心，可是朝焰啊，你出身就矮他一截，怎么能跟他比呢？而且你说我对景旭少爷，那还不是景旭他人善良。 “你还记得他小时候，把衣服给你穿的事吗？我们做人要感恩，知足，你千万别看到秦家有钱，就去跟景旭少爷争，那不是我们该肖想的……” 秦朝焰眼神失望，不等她说完，就转身离开病房。 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已经听过不止一次。 可走到楼下，不知为何，他又走回病房。 病房门是虚掩着的，似乎有人刚进去。 秦朝焰脚步微顿，透过门缝看向病房内。 刚包扎过伤口，脸被包得像木乃伊的秦景旭坐在章芸的病床边。 而一向躺在病床上，哪怕秦朝焰来送饭，也只伸伸手的章芸，此刻竟站在病床旁，抬手碰了碰秦景旭脸上的纱布，面露不忍。 那是秦朝焰从没见过的心疼目光。 “秦朝焰刚才来了？他有说什么没？”秦景旭咳了几声，声音嘶哑问。 章芸叹气：“什么都没说，就问了转户籍学籍的事。” 说完顿了顿，看向秦景旭脸上的伤，又心疼道：“景旭啊……” “咔嚓——”窗外亮起闪电的白光。 快深秋了，天空忽然又响起几声闷雷，沉重压抑。 秦朝焰没有打扰两人，转身走出医院，走进突如其来的秋雨中。 他想起小时候，章芸对他其实并不算好。直到他长大些，对方才开始关心他。 秦朝焰一直以为是因为家里经济开始好转的缘故。 那时章芸找到一份在有钱人家当保姆的工作，每天回家，脸上都洋溢着笑，那是小时候的秦朝焰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 雇主家很有钱，听说是江城有名的豪商，指缝里随便露点，就够普通人家吃喝一年。 章芸有时会把雇主家少爷的衣服带回来，给秦朝焰穿。 “都是九成新的名牌货，景旭少爷心地善良，知道我们家穷，你没什么好衣服穿，特意让我拿回来的。你啊，真是走好运了，要不是景旭少爷，你一辈子都穿不起这么好的衣服呢，你可得记着景旭少爷的好。” 秦朝焰那时才十一二岁，看着那些高档的漂亮衣服，说不喜欢，那是假的。但往往听完章芸的话，便不愿意穿。 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自尊心，只知道自己宁愿穿破了洞的裤子，洗得边缘散线的T恤，也不想穿章芸带回来的衣服。 不过有了那份保姆工作，家里情况确实有所好转，章芸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 她喜欢跟秦朝焰说起雇主家的孩子，说那个叫“景旭”的少爷有多优秀，小小年纪，就会说多国语言，又拿了什么奖，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对象。 “就是那门当户对的小少爷有些病歪歪，又被家里人养得娇气，我看有些配不上景旭少爷。” 最后再感慨一句，“都是一样年龄的小孩，你跟景旭少爷啊，真是云泥之别”。 秦朝焰不喜欢听这种话，也不明白章芸为什么总拿他跟雇主家的小孩比较，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后来，他知道章芸的雇主是秦启江，而他和那位景旭少爷一样，都是秦启江的儿子。 只不过秦景旭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真正少爷，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从此他处处低人一等，被章芸一再提醒，不能跟秦景旭争，不配跟秦景旭？ 可他什么时候比过，争过？ 是秦景旭像疯狗一样，死咬着他不放，处处针对。 他也不想有这样的出身，所以从没去肖想过什么，甚至从小就听章芸的话，对秦景旭处处忍让，难道这样还不够？ 他只想有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过普通人的生活，彻底离开这个所谓的上流圈子。 难道他这么做也错了？ 他已经被耽误一年了，可就像秦景旭说的，他这次努力报上名后，又能怎么样？对方又千万种办法再碾死他。 他真的就永远都爬不起来了吗？ 秦朝焰眼神死寂，在大雨中漫无目的地前行。 冰凉的雨淋透的衣服，打在脸上，冷得法藤，他却像没有丝毫感觉。 他又想起前几天被罚站在叶家泳池边淋雨，被围观嘲笑的情形。还有那些屈辱的下跪，被秦启江打过不知多少次的耳光，被关在仓库里饿到昏迷，错过高考…… 这些人凭什么可以永远高高在上，肆意践踏他的人生？而他就活该被践踏？ 秦朝焰忽然在雨中停下脚步，攥紧的拳中，指甲划破掌心，血水混着雨水低落。 他脸色冷得苍白，漆黑的眼中，浓稠墨色氤氲着压抑。 衣袋里，手机这时震动一下。 秦朝焰似乎没察觉，很快，又传来一声震动。 他这才缓缓拿出手机，试图用冻僵的手指划开屏幕，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改成输密码。 屏幕上，显示叶容栩刚发来的消息—— 麻烦精：你怎么一直不给我发消息？还没下课？ 麻烦精：猫咪揣手手.jpg 麻烦精：上次跟你说的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跟我订婚，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订婚？ 秦朝焰扯了扯唇角，正要摁灭手机，忽然想起秦景旭今天说的那些话—— “你不就是想跟我抢叶容栩？想抢走我的一切？” “你以为凭你这样的身份……” “别做梦，你什么都抢不走。” 抢不走吗？ 如果他真抢走了，对秦景旭来说，是不是一种报复？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像野火遇到枯草，迅猛燃烧起来。 是啊，他为什么要一直忍？凭什么要一直忍？就当个坏人吧，他这样的出身，那些人不是早就认定他不会是什么好人？ 索性如他们的意。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拨通叶容栩的电话。 “喂？”电话那端传来小少爷打着哈欠的声音，慵懒娇气。 秦朝焰目光晦暗，声音低哑：“叶容栩……” 第 14 章 晚上刚过九点半，叶容栩已经洗漱完，也按摩完腿脚，躺在床上。 距离养生要求的睡觉时间还剩半小时，小说又正好看完结尾，没什么事可做，他决定骚扰一下秦朝焰，顺便提醒对方，跟自己假订婚会有哪些好处。 原本只是例行骚扰，毕竟他都做好长线作战准备了，可没想到，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秦朝焰就打来电话。 叶容栩心中惊讶，慢吞吞接通电话，暗想：该不会是来警告我，再乱发消息，就拉黑吧？ 正这么想时，电话那端传来秦朝焰嘶哑的声音。 “叶容栩。”对方声音似乎弥漫着死寂，缓缓道：“我答应你了。” 叶容栩还没听清，就轻咳一声，矜持回：“哦，不答应也没关系，你可以再考虑……” “我说，我答应了。”秦朝焰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有几分虚弱。 叶容栩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答应。 他忽然有种不得劲的感觉，就像拔河，他这边已经铆足了劲，结果对面忽然松手，他躺赢了。 当然也不能完全这么比喻，毕竟秦朝焰愿意答应，他更多的还是高兴。 不过小少爷不想被秦朝焰察觉自己很期待，于是矜持道：“是吗？不过我正要睡觉，要不明天我们见面再详……” 话没说完，电话那边忽然“咚”一声响，好像有人摔倒。 叶容栩一愣，忙抱着手机：“喂喂，秦朝焰？”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雨声和风声不断传来。 叶容栩皱了皱秀气的眉，暗想：什么情况？对方该不会是忽然晕倒了？ 但这风声、雨声，难道还是晕在马路边？ 叶容栩忙又“喂喂”两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想了想，立刻打电话给陈江。 叶博轩今晚加班，刚好不在家。叶爷爷和叶奶奶前两天也去温泉山庄了，现在他能找的人只有陈江。 多亏陈江多才多能，通过手机定位，很快找到秦朝焰。 叶容栩坐着家里的迈巴赫，和陈江一起赶到出事地点时，发现秦朝焰果然晕在路边。 可能是因为他晕的地方刚好比较隐蔽，加上今晚雨大，路上没什么行人，足足二十分钟过去，竟然没人发现，把他送去医院。 叶容栩丝毫不怀疑，要不是他今晚赶来，对方这条小命说不定得没了半条。 陈江看到秦朝焰狼狈的样子，也深深皱眉，把人搬上车后，问叶容栩：“小少爷，先送他去医院吗？” 说来这秦朝焰也是倒霉，晕倒的地方距医院就几分钟路。但凡他往显眼一点的地方倒一些，这会儿可能都有经在医院输液了。 叶容栩不喜欢医院，闻言皱了皱眉，问：“他的情况严重吗？” 陈江是个练家子，闻言摸摸秦朝焰的额头，又试试他身上的骨头，确定没有伤，只是淋雨昏倒，说：“没什么大碍，有点发烧。” 叶容栩微松一口气，说：“那就带他回家吧，家里有医生。” 因为他身体不好，叶家的家庭医生24小时随叫随到，家里也配备各种医疗设备，只是普通发烧的话，确实回家治疗也行。 陈江没再说什么，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回别墅。 到了家里，家庭医生已经在客厅等候。 对方以为需要看病的是叶容栩，见他坐着轮椅，好好地进来，还一愣。 等秦朝焰被陈江背进来，安顿在客房后，医生才反应过来，忙拎着医药箱跟上。 叶容栩犹豫一下，也转动轮椅，跟进客房。 可能是房间内比较暖和的缘故，秦朝焰的脸色不再苍白，反倒因为发烧，透着不自然的红。 他眉心紧皱，唇有些干燥，被放在客房的床上，便蜷起身体，侧睡着。 叶容栩不知道在哪看过，说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没想到未来在江城呼风唤雨的大魔头，现在这么可怜。 作为反派，他决定小小同情一秒，坚决不多同情。 趁医生量完体温，出去配药，陈叔也去拿一些干净衣服时，叶容栩试探伸手，白皙指尖试了试秦朝焰的额头。 果然是滚烫的。 叶容栩因为身体不好，体温较常人偏低。微凉的手指碰到秦朝焰额头时，让对方紧皱的眉微松了一下。 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手忽然被秦朝焰抓住。 他以为秦朝焰醒了，下意识要缩回手。可秦朝焰仍闭着眼，像没有安全感的孩童，将他的手紧紧抱在怀中，按在心口。 叶容栩愣住，几许后，听见对方一声微不可闻的呓语。 “什么？”叶容栩没听清，控制轮椅，又靠近几分。 可秦朝焰忽然不说了。 他只好耐心等一会儿，见秦朝焰唇又动了动，忙低下头，支着耳朵偷听。 他倒要听听，大魔头生病呓语时，会透露什么秘密。 很快，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中。 “妈妈……” 叶容栩：“？！” 因为想听清楚些，他靠得极近，耳朵差点碰到对方的唇，秦朝焰又生病虚弱，呓语几乎是用气流声说出，带着发烧后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尖。 叶容栩瞬间整只耳朵都红透了，坐起身后，生气瞪向秦朝焰。 虽然很想占男主便宜，但男妈妈什么的，达咩，叫爸爸还差不多。 正这时，拿了换洗衣服的陈江匆匆进来，见叶容栩坐在床边，手被昏迷的秦朝焰抱在怀中，他神情一愣。 小少爷和秦朝焰的发展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叶容栩一见到他，立刻露出求救目光：“叔，快帮我把他的手扒拉开。” 不然他要被对方抱着手抱一夜了。 “噢噢。”陈叔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帮忙。 手终于被救出来后，叶容栩微松一口气，之后的事，他没再管。 开始养生后，他每晚十点准时睡，现在每天到时间不睡，就会犯困。 所以交代陈叔照顾好秦朝焰后，他就让护工送自己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他六点钟准时起床。 因为叶博轩和叶爷爷、叶奶奶都不在家，餐厅里就只有早起上学的林姣姣。 林姣姣一见他出现，就八卦问：“哥，我昨晚回来见陈叔在照顾秦朝焰，他怎么在咱家？” 叶容栩接过管家端来的汤药，小小喝一口后，微微皱眉，说：“我捡回来的。” 捡？ 林姣姣目瞪口呆，这么大一个活人，又不是阿猫阿狗，能随便捡到？ 接着不知想到什么，她又神神秘秘问：“哥，你跟秦朝焰是不是真的……已经好上了？” 叶容栩一口汤药没及时咽下去，险些被呛到，苦地小脸扭曲。 林姣姣赶紧端杯水给他，让他漱漱口。 管家老杨也急忙轻拍他后背，不停叮嘱：“哎，小少爷，你喝慢些。” 叶容栩拿起巾帕擦了擦唇角药汁，接着放下，手指竟比绣着兰花的巾帕还漂亮几分。 他抬起漂亮的眼，横向林姣姣，语带警告：“谁跟你说的？” 林姣姣语气夸张：“哪用别人说？你这两天每天都去一中，跟秦朝焰又是同班又是同桌，听说他下课还跟你抱抱贴贴，送你上厕所。同在一中，我这个表妹都没见到你的影子诶。” 说到这，不知想起什么，她忽然又道：“对了哥，你知道吗？昨天秦朝焰在学校里，把秦景旭打了，打得还特别狠。” 叶容栩闻言惊讶，问：“真的。” “嗯嗯。”林姣姣用力点头，夸张描述道：“我还去现场看了，秦景旭被打得鼻青脸肿，比那晚的秦景荣还惨。不过可惜，当时没拍照，不然就可以给你看了。” 自从知道秦景旭是渣男后，林姣姣就不待见这位曾经的准哥夫。听说对方被打，她心中只觉得解气，忍不住想给秦朝焰鼓掌，连带对秦朝焰都有几分好感。 不过—— “不过你这两天去一中找秦朝焰的事，不知怎么被圈子里的那帮富二代知道了，现在他们都说……” 她忽然瞅了瞅叶容栩，语气斟酌：“都说是秦朝焰挖秦景旭的墙角，被秦景旭抓到，两人才打起来。” 实际上，那帮人说的话更直白，直接说是秦朝焰觊觎嫂子，背着大哥跟嫂子搞在一起。大哥气不过，去找他算账，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狠角色，直接把大哥打进医院了。 叶容栩一看林姣姣的神情，就知道那帮人说的话肯定不太好听。 他虽然不知具体会不好听到什么程度，但能想到那些人大致会说什么，无外乎秦朝焰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他轻哼一声，搁下汤药碗，说：“那他们想对了。” 林姣姣微愣。 叶容栩又拿起巾帕擦了擦唇角，矜持宣布：“我和秦朝焰很快就会订婚。” 林姣姣沉默，罕见地没回应，只朝他眨眨眼睛。 叶容栩皱眉，问：“怎么了？” 林姣姣又拼命眨眼。 叶容栩：“你眼睛抽筋了？” 语气真诚且疑惑。 林姣姣顿时无奈，示意他看身后。 倒是管家老杨先反应过来，转身看见不知何时从客房走出来的秦朝焰，忙客气道：“小秦先生，你醒了。” 叶容栩倏地转头，就看见秦朝焰笔直站在餐厅外，像一株翠竹，正望着这边。 想到自己刚才的话，不知被对方听见多少，叶容栩脸就忽然微红，再想起昨晚对方的呓语，脸更红。 他轻咳一声，维持矜持，问：“你醒了？” 秦朝焰穿着陈叔的睡衣，有些宽大，但他长手长脚，衣服的长度倒是很适宜。 他趿着拖鞋，缓步走到餐桌旁，在叶容栩对面坐下，乌黑眼珠望向叶容栩，轻“嗯”一声。 “昨晚是你救了我？”顿了顿，他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病还没痊愈的沙哑。 叶容栩点头，矜持道：“不然呢？” 然后又强调：“如果不是我，你昨晚可能已经死了。” 秦朝焰轻轻点头。 管家老杨及时端给他一杯牛奶，他握着勺子搅了搅，也没喝，又看向叶容栩。 叶容栩也在看他，不知是不是都在想昨晚的事，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怪异。 林姣姣一边吃着蒸饺，一边好奇用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 “我……”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 林姣姣打量的眼神更明显了，满眼都是“吃瓜”两个字。 叶容栩终于意识到，有其他人在，一些话不太好明说。 于是转头看林姣姣：“你怎么还不去上学？” 林姣姣无辜：“十分钟后再走也不迟？” 叶容栩催：“快点去，你就不能早点到教室，多学一会儿？” 林姣姣知道他这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听了，只好悻悻离开。 “赶走”表妹，叶容栩又如法炮制，赶走同样支着耳朵想听八卦的管家老杨。 等餐厅内只剩自己和秦朝焰后，他才轻咳开口，说：“你还记得你昨晚说过什么吧？” 秦朝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却开口：“抱歉，我昨晚一时冲动……” 昨晚那一瞬间，他确实想报复秦景旭，可一夜醒来，冷静许久，他又觉得不可取。 报复秦景旭没问题，但把叶容栩牵扯进来，太不道德，何况叶容栩昨晚还救了他。 叶容栩闻言，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问：“什么意思？你又后悔了？” 秦朝焰抿了抿唇，抬起漆黑眼睛看向他，语气平静：“昨晚的事很感谢你，但那些话，你就当我是发烧烧糊涂了。” 叶容栩不是什么平和性子，听到这，也有些生气。 这人怎么出尔反尔？ 他故意道：“你是指什么话？你昨晚说的话可多了。” 秦朝焰微微错愕，问：“我昨晚……都说了什么？” 叶容栩：“你昨晚管我喊爸爸。” 秦朝焰：“……” 叶容栩：“你还抱着我的手不放呢，陈叔可以证实。” 秦朝焰脸色有些尴尬，咬牙说：“不可能。” 叶容栩：“算了算了，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不过昨晚的事，你已经否认一件了，其他的就不能再否认了。” 秦朝焰蹙了蹙眉。 他知道，叶容栩想跟他假订婚，不过是为了气秦景旭，让秦景旭吃醋。 可对方不知道，一旦真跟他订婚，他就不会放手。他会卑鄙地，阴暗地，利用这段关系报复秦景旭。 可他还没下定决心，真当一个坏人。他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叶容栩一个机会，放过对方。 他静静看了叶容栩半晌，缓缓问：“你确定？” 叶容栩点头：“确定。” 秦朝焰放在桌下的手攥紧，心中的野火又开始燃烧。 “不会后悔？”他眼眸沉郁，声音低哑问。 叶容栩摇头：“当然不会。” 秦朝焰放在桌下的手握紧又松，反复许久，才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字：“好。” 顿了顿，像是为了下定决心，他又语气坚定地补充：“我们订婚。”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不怪我，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他在心中默默想。 叶容栩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想打电话告诉叶博轩，央求对方安排这件事，最好能快点去跟秦家交涉。 可转念一向，又觉得这么做，显得他太上赶着，好像非常需要这份假订婚关系似的。 于是轻咳一声，假装若无其事：“那等爸爸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然后岔开话题，好奇问：“对了，你昨晚怎么会晕倒在路边？发生什么事了？” 秦朝焰抬眸深深看他一眼，说：“没什么。” 叶容栩皱了皱眉，又道：“我还听林姣姣那丫头说，你昨天打了秦景旭？” 秦朝焰蓦地捏紧手中搅拌牛奶的汤勺，缓缓问：“你心疼了？” 叶容栩：“？？？” 我心疼渣男干什么？ “只是有点好奇你们之间的过节，你不想说就算了。”叶容栩假装不在意。 可秦朝焰现在不介意在他面前抹黑一下秦景旭，他想要的可不是真的维持一段假婚约，等叶小少爷气够了过秦景旭，玩够你追我赶的游戏，就跟他解除本就虚假的婚约，转头跟秦景旭和好，而他沦为对方刺激秦景旭的工具、小丑。 既然要报复，那就彻底一点，把叶容栩真的抢过来，让秦景旭再也不能背靠叶家。 更何况，他只是阐述事实，不算抹黑。 秦朝焰捏紧汤勺，缓缓开口，语气格外平静：“他迁了我的户籍和学籍，让我没法在这边参加高考报名。” 叶容栩：“啊？” 他表情有些呆，显然没太听懂。 秦朝焰解释：“我高中有一年不是在江城读，学籍户籍不在这边，没法报名高考。至于学籍户籍现在在的地方，高考报名已经结束了，而且我没在那边实际上过学，就算没结束，也没法报名。” 叶容栩：“哦哦。” 好像大概明白了，算了，还是等爸爸回来，问爸爸该怎么办吧。 不过—— “你户籍学籍被迁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小少爷费解问。 秦朝焰忽然转头，眼神望向窗外，遮住一丝冷意，语气淡淡：“像他那样有钱有势的富二代，能轻易办到正常人办不到的事，因此总能肆意妄为。” 叶容栩：“喔。” 总感觉自己好像也被扫射了。 “那个，你不用太难过，事情肯定还有解决的办法。实在不行，就明年再考嘛。”叶容栩干巴巴地安慰。 对他这样学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来说，留级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哪知刚说完，秦朝焰又淡淡开口：“没有用，明年也不会成功。” 顿了顿，他又补充：“去年高考，我被他让人关在仓库里，关了整整三天。” 叶容栩睁大漂亮眼眸，嘴巴微张。 这……秦景旭下手也太黑了，怪不得梦里的秦朝焰会黑化，回来报复他们。 叶容栩仔细想想，忽然怀疑，大魔头的仇恨值该不会大部分都是秦景旭拉的，他其实是被牵连的炮灰？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他之前以为秦景旭只是感情上渣了点，没想到…… 叶容栩微微皱眉，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这位童年时的邻家兄长。 明明小时候，秦景旭还是个不错的人，会在他遇到危险时救他，怎么长大后却变成这样？ 要说是家世造就的，他也被家里宠得厉害，可他也没……这么坏吧？ “你是不是……得罪过他？”叶容栩神情迷惑，分外不解。 秦朝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不信，淡声道：“没有。” 下一刻，忽然意识到这样的语气，不能让叶容栩生出同情和好感。 既然要把对方抢过来…… 秦朝焰垂了垂眸，语气忽然落寞几分，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吧。” 说完抬头看向叶容栩，因为病还没痊愈，他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整个人比平常脆弱几分，轻声问：“你是不是不信？” 顿了顿，又移开视线，语气听不出情绪地说：“也对，你跟他关系更好。” 叶容栩：“？？” 怎么忽然变秦妹妹了？比他还病弱？这可是未来能折磨他一宿都不歇的大魔……咳。 叶容栩急忙收回神思。 正好别墅门这时被推开，加了一夜班的叶博轩神情疲惫回来。 叶容栩眼睛一亮，总算可以脱离这个奇怪的氛围，忙转动轮椅，出去喊：“爸爸，你回来了？对了，秦朝焰答应跟我订婚了，我们什么时候跟秦家商量？” 第 15 章 叶容栩只顾着结束和秦朝焰之间气氛奇怪的对话，听见外面有动静，就转动轮椅出去。 等到了客厅，见到神情有些疲惫的叶博轩，他才想起父亲加班一夜，这会儿肯定很累了，又后悔在这个时候跟对方说去秦家改婚约的事。 轮椅开到叶博轩面前，他忙仰起脸，愧疚关心：“爸爸你吃过了吗？是不是一夜没睡？要不先吃点早饭，赶紧去睡一会儿？” 叶博轩闻言笑了笑，抬手揉揉他的头，说：“在公司吃过了。” 接着又问：“你刚才说秦朝焰……” “啊，那个先不急，爸爸你快吃点东西，去休息吧。”叶容栩忙改口，拉着父亲的手想把对方拽去餐厅。 叶博轩见他坐在轮椅上，还费劲巴拉地拽自己，好笑又欣慰，将带回家的文件递给旁边的老杨，腾出手摁住叶容栩，说：“别动，我推你。” 说着抬头看向餐厅方向。 秦朝焰这时已经起身，从座位走到餐厅门口，看似拘谨，站姿却笔直，恭敬喊：“叶伯父。” 叶博轩淡笑应声，无形中打量他数秒，才说：“小秦也在啊。” 他推着叶容栩回餐厅，顺道对秦朝焰说：“刚才在吃饭？进来再一起吃点。” 叶容栩忙打岔：“还没开始吃。” 然后也对秦朝焰道：“秦朝焰，快来。” 秦朝焰深吸一口气转身，蜷着的手指紧了紧。 三人在餐桌旁坐定，等佣人上餐的时间，叶博轩又打量秦朝焰一眼。 秦朝焰明显又坐直几分，坐姿像用尺子量出的标准。 叶博轩看出他比之前在医院见面那次要紧张几分，医院那次，秦朝焰态度也恭敬，但更多是不卑不吭，有种“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但与我无关”的不在意。 而这次……明显多了些紧张，但也没刻意奉迎。 叶博轩心中还是有几分满意的，毕竟见岳父都不紧张的话，说明对方不在意他儿子。 抛开其他不谈，秦朝焰也有优秀之处，除了身份不太好。但还是那句话，再多的不合适，都架不住一句“栩栩喜欢”。 反正叶家有钱，不会委屈了栩栩。至于栩栩找的对象条件如何，就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他对栩栩好就行。 想到这，叶博轩的接受度又多一分，抬手示意秦朝焰不用那么紧张。 但目光落在秦朝焰的睡衣上，他镜片后的眼中又闪过一抹锐利，看似不经意问：“小秦是昨晚来别墅玩的？” 在家里过夜了？不然怎么穿睡衣？会不会是跟栩栩…… 叶博轩越想越不冷静，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叶容栩怕他误会，赶紧解释：“爸爸，昨天秦朝焰在市一院附近晕倒，正好我当时在跟他打电话，就跟陈叔一起去接他来别墅休息了。” “原来是这样。”叶博轩点头，眉心微不可察地一松，再看向秦朝焰，又问：“我刚才听栩栩说，你愿意跟他订婚，能问一下原因……” “哎呀爸，你快吃饭吧。”叶容栩赶紧叉起一个蒸饺，送到叶博轩口中。 生怕他盘问过多，问出猫腻，也怕秦朝焰因此被吓退。 叶博轩被儿子送的爱心蒸饺塞了满口，神情无奈。 秦朝焰倒是一眼就看明白了，假订婚这件事是叶容栩一个人的主意，叶博轩完全不知情。 这样也好，至少叶家会以为他们是真订婚。 秦朝焰垂了垂眸，再抬起头，眼中浮现笑，认真解释：“伯父你好，我对栩栩是上次在医院时产生好感，后来几次见面，他又帮过我不少。 “而栩栩最近……可能是被感情伤透心，忽然提出想跟我订婚，我犹豫挣扎许久，直到昨晚被他所救，终于确定心意，决定……” 经他一番解释，两人的故事俨然变成：他对叶容栩有意，才答应订婚。 叶容栩呆住，听得一愣一愣，手中的叉子险些掉落。 怎么回事大兄弟？你怎么还加戏了？ 叶博轩也转头，问叶容栩：“是这样吗？” 叶容栩：“……啊，是是。” 他连忙点头，不管是不是，至少这个说法能让他爸更容易同意。 叶博轩听了，心中果然又满意几分。 原来秦朝焰上次拒绝他家栩栩，不是没看上，而是看上了，却不敢说？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至少秦朝焰把态度摆在这了。哪怕他是装的，能装一辈子也行。 叶博轩点了点头，对叶容栩道：“那我今晚就打个电话，跟你爷爷奶奶……” 说到这，语气顿了顿，看一眼秦朝焰，才继续道：“还有秦朝焰的奶奶，先跟他们提一下这件事，到时约个时间详谈。” 他只说秦朝焰的奶奶——秦家老太太，没提秦启江，意思就是要绕过秦启江，直接跟秦老太太商量婚约换人的事。 叶容栩微松一口气，觉得绕过秦启江好，这样秦景旭就不会提前得到消息，来烦他。 他忙给叶博轩又叉一个蒸饺，殷勤道：“爸爸你快吃。” 叶博轩看他高兴得仿佛身后有小尾巴在摇，无奈低头，咬走那个蒸饺。 秦朝焰若有所思看着这一幕，又回想学校里那些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们平时如何相处，忽然也夹起一个蒸饺，送到叶容栩唇边，声线僵硬：“栩栩，你也吃。” 叶容栩：“！” 他瞬间瞪大眼，转头像见鬼一样看向秦朝焰，鸡皮疙瘩起一身。 秦朝焰举着筷子的手僵了僵，努力回想小情侣们相处时的神情、语气，然后尝试放松脸部表情，语气温和问：“怎么不吃？” 正这时，负责上餐的女佣看见，犹豫提醒：“小少爷一般吃药膳。” 秦朝焰一听，举着筷子的手忽然尴尬。 叶博轩也抬头看向他们。 叶容栩见状，忙“啊呜”一口，咬走蒸饺，声音含糊道：“天天吃药膳腻，偶尔吃些别的也不错。” 关键是不能让爸爸看出他和秦朝焰是在做戏。 叶博轩见了，果然以为是小情侣间腻歪，失笑摇头。 吃完早饭后，叶容栩赶紧又催叶博轩去休息，自己则地叫上保镖陈江，说要送秦朝焰回去。 叶博轩看着他兴冲冲地和秦朝焰一起离开，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叹道：“儿大不中留啊。” 说完又戴上眼镜，问身旁的管家老杨：“昨晚他俩真没……” 老杨会意，连忙道：“先生您放心，什么都没发生，昨晚小秦先生在外面淋雨昏倒，是陈江背回来的，也是陈江和医生在照顾，小少爷十点多就睡了。” 叶博轩听完，这才彻底放心。 他儿子还小，身体也不好，就算要订婚了，也不能这么早就被占便宜。 唉，儿控的酸楚，没人能理解。 他长长叹息一声，转身回楼上休息。 * 叶容栩在车上坐好后，正费劲系安全带。 从另一侧上车的秦朝焰看见，视线在他正和安全带扣奋战的细白手指上停顿片刻，忽然俯身靠近。 清冷气息蓦地笼罩而来，带着压迫感。叶容栩一僵，下一刻，手指忽然被按住。 他顿时浑身都毛毛的，脑海又闪过那些梦境画面，但“咔”一声响，很快将他的思绪又拉回。 “好了。”秦朝焰帮他扣好安全带，清冽声音响在耳边。 叶容栩抬头，正撞上他漆黑眼眸。 秦朝焰低头，深邃的视线也正看着他。 画面似乎静止了几秒，直到陈江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叶容栩猛地回神，秦朝焰也很快坐回原位。 “小少爷，去哪？”陈江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啊？哦。”叶容栩轻咳，想了想，转头问秦朝焰：“你去哪？回学校还是……” 秦朝焰摇头，说：“去我住的地方。” 然后报了一个地名。 叶容栩有些奇怪：“不回学校吗？” 秦朝焰语气淡淡：“回不去。” 叶容栩更奇怪了，问：“什么意思？” 秦朝焰竟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笑意很凉，说：“我昨天打了秦景旭，他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刚说完，他的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是班主任发来的。 对方告诉他，学校让他停课反思一周。据说本来是要处分的，但他学籍不在这边，记了也放不进档案。 班主任知道一些他的情况，对他同情，但对学校的决定也无可奈何，只能劝他不要气馁。 “学校这边我会帮你转圜，正好你趁这几天想想办法，把报名的事解决了。你成绩好，平时又自律，我相信七天不来学校，你也不会落下功课。” 秦朝焰看完，眼中浮现一抹讽刺的笑。 解决？怎么解决，去求秦启江，还是求秦景旭？ 叶容栩这才想起这件事，偷瞄一眼他的手机，看见停课通知，又微微皱眉，对秦景旭的不喜又多一分。 “要不我找爸爸帮忙，去学校说一下？”他迟疑建议。 秦朝焰却摇了摇头，摁灭手机说：“不用。” 叶容栩知道男主自尊心高，见他说不用，也不再提。但心里还是决定回去就问问叶博轩，看对方有什么办法。 他转头又偷看秦朝焰一眼，见对方侧脸绷着，眼睛乌沉沉，平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别是在黑化。 叶容栩暗戳戳想，轻咳一声，决定开导开导他。 “其实人生的路不止高考这一条，学历只是敲门砖，真正有用的，是你的阅历和能力。而且学习也不一定非要在大学，有的人在大学，吃喝玩乐四年，最终什么都没学到，有的人在社会，打拼奋斗，也能学到很多。” 秦朝焰转头看向他，似乎惊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叶容栩脸微红，解释：“是我爸跟我说的。” 主要是用来哄他这个常年不能去学校的人。 “当然，能上大学，还是上大学好。不过我觉得你这么厉害，就算上不了大学，靠自学，肯定也不比那些上了大学的人差。”叶容栩又补充。 秦朝焰微愣，半晌后喃喃：“我很厉害吗？” 叶容栩：“……”你以后把我折腾的死去活来，哪里不厉害……啊呸，是以后在江城呼风唤雨，哪里不厉害了？ 秦朝焰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闻言抿了抿唇，目光微动，许久后低声说：“谢谢。” 从没有人，用这种惊叹的语气，肯定过他。 叶容栩见他好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眼睛转了转，忽然又朝他勾勾手指。 秦朝焰迟疑一下，倾身靠近。 叶容栩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之前你没答应订婚，我就一直没跟你说，其实两家的婚约是附带股权协定的。婚约成立后，我爸拿出叶氏5%的股权给我，秦家也要拿出秦氏5%的股权给秦家的婚约者，等真正结婚后，股份会互赠2.5%，保证两家是真正意义上的联姻。” 当然，叶容栩拥有的叶氏股权远不止5%，但只有这5%会在结婚后，转赠一半给联姻对象。 “所以婚约对象换成你后，之前秦家给秦景旭的5%股权，也得转给你，这是写在协议上的，我爸到时肯定会跟秦家谈这件事。 “你有了股权，就有参与决策权。秦景旭不是不想让你高考、上大学？你就直接到秦氏上社会大学，等两年后，你在秦氏说不定都一手遮天了，秦景旭才大学刚毕业。” 秦朝焰听到这，眼神惊讶。 叶容栩冲他眨眨眼：“所以我说，你跟我订婚，不吃亏。” 第 16 章 秦朝焰神情意外，他确实没想到，婚约还附加股权条款。 实际上，两家一开始的确只是想定个娃娃亲，不涉及这些。但叶博轩觉得自家孩子身体不好，常年住院，要照顾这样一个爱人，多少有点委屈对方，也担心时间久了，对方会变心。 所以他拿出5%的股权给叶容栩做底气，一方面是想补偿叶容栩的婚约对象，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看在股权的份上，对方能对叶容栩好。 那时叶、秦两家实力还相当，和叶家关系好的秦老太爷还活着。 秦老太爷不想让叶家吃亏，便也拿出秦氏5%的股权，约定两个孩子婚后互赠股权，还把约定写在协议里，并多加一条，如果婚后秦家这边的婚约者出轨，5%的股权就都给叶容栩，就是怕自己的孙子以后辜负叶容栩。 可当年的叶博轩和秦老太爷都没想到，人真要出轨，股权都拴不住，更不用等婚后。 而秦老太爷去世后，秦氏集团被秦启江接手，这些年愈发走下坡路，如今规模远不如叶氏，也难怪秦启江和秦景旭都极为看重和叶家的这桩婚约。 叶容栩见秦朝焰半晌没说话，以为他是自尊心强，不打算接受。 毕竟梦里的秦朝焰就是这样。 而他最近通过打听也得知，秦朝焰虽然是秦家私生子，但并没有像秦景荣说的那样，妄图抢秦家的家产。 甚至，对方十三岁时被带回秦家，没多久就独自离开，靠卖木雕饰品、帮邻居的餐馆洗盘子等，赚钱养活自己。 后来满十八岁，他还去江边的小码头当过搬运工，可以说完全是靠自己，没拿过秦家一分钱。 如果不是章芸忽然重病，没钱住院，向他恳求，他不会去向秦家低头，更不会向秦家伸手。 叶容栩一方面觉得他这样很有骨气，可另一方面……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黑化。 被压制太狠，是会变态的。 尤其秦朝焰现在被逼得连学校都去不了，考大学更没希望，不得分分钟黑化？ 想想自己以后被黑化的秦朝焰折腾……叶容栩抱紧保温杯，悄摸捂住腰，决定再劝劝：“你不用太有思想包袱。” 什么道德不道德的，反正你黑化后，也不讲道德。 “你就当这是秦景旭补偿你的。”叶容栩有模有样地替他分析，“他断了你上大学的路，所以赔一个社会大学给你上，很公平。至于股权，你要是觉得拿着心不安，可以等我们……以后，你再还给秦家。” 他说的是解除假婚约后。 秦朝焰一直偏着头，静静听他说，神情看不出情绪。 叶容栩见状，朝他眨眨眼：“要不都给我也行。” 他不嫌股权多。 秦朝焰清俊的脸上浮现笑意，仿如冰雪初融，在叶容栩有些呆住的眼神中，微微弯起唇，说：“好，就都给你。” 叶容栩呆了呆，半晌才回神，暗想：大魔头笑起来还怪好看，不对，冰块脸竟然会笑？ 纳罕间，车已经开进一条狭小的胡同，很快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 叶容栩探头，好奇看一眼，问：“是这里吗？” 秦朝焰微微点头，下车前，向两人道谢。 他侧身推开车门，刚放下一条腿，衣袖忽然被人揪住。 秦朝焰下车的动作一顿，转回头，漆黑眸子看向叶容栩，接着视线下移，望向对方揪着自己衣袖的细白手指。 叶容栩倏地缩回手，轻咳一声：“你不请你的准未婚夫上楼坐坐？” 说完赶紧又板起小脸，一派严肃。 他才不是好奇对方家里的样子，他只是单纯无聊，没事做。 秦朝焰闻言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为难：“老居民楼没有电梯，轮椅不方便上楼。” 叶容栩：“啊？” 那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五分钟后，秦朝焰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叶容栩，踩着老旧楼梯，一步步上楼。 陈江拿着折叠轮椅，跟在两人身后。 老居民楼的楼道有些昏暗，叶容栩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支撑，半边身体抵在秦朝焰清瘦但坚实的胸口，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耳朵在昏暗中有些泛红。 “你就不能背吗？”干嘛公主抱？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 秦朝焰抿了抿唇，低声说：“我看陈叔都是这么抱。” 叶容栩：“……” 陈叔只是把他从车中移到轮椅上，或者从轮椅上移到车中，不用抱的，难道用背的合适？ 但爬楼梯哪里需要公主抱？ 叶容栩耳朵越来越红，好不容易捱到秦朝焰的家门口，被放回轮椅上，他才稍松一口气，耳朵上的热度渐渐降下。 秦朝焰住的租来的一套一居室，进门后，过道两侧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卧室和客厅连在一起，准确说，只有卧室，床以外的地方算是厅，总共面积还没有叶容栩的一个衣帽间大。 陈江推着叶容栩进来，才发现轮椅白拿了，家里根本没有可以走轮椅的空间。 秦朝焰默了默，低声对叶容栩说：“要不，我还是先送你下去。” 叶容栩抱着保温杯，正好奇打量男主落魄时的住处，闻言不可思议：“哇，连水都不给准未婚夫喝一口，亏我昨晚还特意去救你。” 秦朝焰：“……” 他抿紧唇角，看着眼前狭小到连轮椅都转不开的住处，神情难掩窘迫。 陈江也是穷苦人出身，看出他尴尬，刚要开口帮忙劝小少爷回去。 叶容栩忽然指向中间那张床，眼睛微亮，说：“我可以坐那里吗？然后把轮椅折起来，就不占空间了。” “……” 秦朝焰和陈江一时都陷入沉默。 叶容栩抬头看他们，神情不解：“不行吗？” 然后问秦朝焰：“是不是你也有那种‘只有未来老婆才可以坐你的床’的……”男主设定。 秦朝焰耳后忽然染上薄红，不等他说完就打断：“没有。” 然后亲自把叶容栩抱到床上。 叶容栩计划得逞，朝他努努下巴：“鞋子。” 秦朝焰弯腰，帮他把鞋子也脱了。 叶容栩立刻在床上滚半圈，目光落在他床边的书桌上，看见几本跟股市、期货相关的书。 叶容栩惊讶：“你炒股？还炒期货？” 秦朝焰目光也落在那几本书上，片刻后摇头：“没有。” 叶容栩才不信，想想也是，梦中的男主在五年后就成为商圈、金融圈新贵，怎么可能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他一定早就学习研究了。 “真的吗？我不信，不炒你看这些书干什么？说嘛说嘛，我又不告诉别人。” 叶容栩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话时，语气有几分娇，大约是被叶博轩宠出来的。 说完他看见房间里的第三个人——陈江，又替陈江保证：“陈叔也不会说出去。” 秦朝焰似乎无奈，告诉他：“真没炒，只是参加了炒期货的模拟大赛。” 他根本没钱，怎么炒？ “比赛？”叶容栩更好奇了，问：“有什么奖励吗？” 秦朝焰：“第一名，奖金五万。” 叶容栩：“……好少。”还没有他一天零花钱多。 当然，他平时不是在家，就是在医院，也没机会花就是了。但每个月，父亲和爷爷奶奶还是会准时把零花钱打到他卡上。 秦朝焰神情无奈，向他解释：“关键不在于奖金多少，而是打出名气。” 另外五万对他来说，不少了。 叶容栩眼睛一亮，说：“我懂了，有名气后，就会有人来找你，让你帮忙炒，赚钱的话，你就可以抽取佣金。” 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哪怕平时没特意了解，也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秦朝焰闻言轻咳，提醒道：“代炒期货是违法的。” 叶容栩：“……哦。” “那你怎么赚钱？就拿奖金吗？”他神情不解。 秦朝焰：“有从业资格证的话，可以推荐别人怎么买。” 叶容栩又懂了，就是当期货经纪人。 他想的果然没错，秦朝焰哪怕不参加高考，也有本事养活自己。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本金，可能也还没打出个人名气，不清楚前途会怎么样，所以不能高考，对他打击才很大。 “你参加这个比赛多久了？现在在模拟大赛中排多少名？”叶容栩好奇问。 “大概一个月，十一名。”秦朝焰说，接着问：“怎么了？” 叶容栩：“……”才一个月，名次也不低啊。 他想了想，忽然说：“要不这样，我给你钱，你帮我炒——” 秦朝焰打断：“代炒是违法的。” 叶容栩：“……哦，那就我开个账户，你推荐我买，赚的话，给你分成。” 正好他满十八岁了，可以开户。 秦朝焰沉默，知道他是想帮自己，但还是提醒：“我经验不足，可能会赔。” 叶容栩：“没关系，我只拿一个月的零花钱出来炒，赔也赔不了多少。” 秦朝焰微松一口气，接着问：“你一个月零花钱多少？” 叶容栩：“也就两百万吧。” 秦朝焰：“……” 陈江：“……” 叶容栩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场就在网上开好账户，然后让秦朝焰指导他买。 秦朝焰无奈，只能走过去，坐在床边，手把手教他怎么买、买哪些，并细心讲解。 叶容栩听的云里雾里，一知半解，但……没关系，秦朝焰让怎么买，他就怎么买就是了。 秦朝焰指点完，刚要起身，陈江忽然拿着手机过来，笑容有些憨厚，不好意思道：“小秦先生，我看你讲得挺有道理，你看能不能也指点指点我？” 秦朝焰：“……” “对了，我是炒股。”陈江及时补充。 …… 聊完这些，已经快中午，叶容栩早饭吃的少，这会儿揉揉胃部，说：“饿了。” 陈江立刻收起手机，起身说：“小少爷，那我们先回去？” 叶容栩眨眨眼：“现在就很饿。” 等不及回去吃了，而且饿着坐车很难受。 秦朝焰无奈起身，说：“我去做饭。” 叶容栩眼睛一亮，忙说：“好的好的。” 然后躺好，拽上被子给自己盖好，安详等吃饭。 秦朝焰：“……” 第 17 章 秦朝焰看着赖在自己床上的叶小少爷，目光微动。 站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到过道的厨房，把厨房和卧室之间的玻璃门拉上，开始淘米做饭。 陈江左右看看，见小少爷这边不需要自己，也去帮忙。 秦朝焰家里没什么丰富食材，做的饭菜也简单，白米饭加盐豆炒鸡蛋。 考虑到叶小少爷身体不好，对吃食讲究，他又专门炒一道口味清淡的时蔬，还有一道清淡的蔬菜汤。 吃饭时，他和陈江主要吃米饭配盐豆炒鸡蛋，时蔬和汤都是给小少爷的。 陈江老家正好有腌盐豆的习惯，就好这口家乡味。他平时在叶家别墅吃惯了精细食物，忽然吃到家乡菜，竟十分怀念，赞不绝口，直说秦朝焰这盐豆腌的地道，炒鸡蛋炒的也是家乡味。 叶容栩平时在家经常吃药膳，习惯清淡口味，这会儿吃着秦朝焰给他炒的清淡菜，倒是很适应。 但吃着吃着，见秦朝焰和陈江吃盐豆炒鸡蛋吃得十分香，他筷子一顿，忽然就觉得自己吃的菜没滋没味了。 他小小扒一口饭，细嚼慢嚼，偷瞄一眼，又扒一口饭，细嚼慢嚼，偷瞄一眼…… 秦朝焰和陈江吃饭都很快，没一会儿就吃完，先去洗碗。 叶容栩瞄着还剩小半碟的盐豆炒鸡蛋，暗忖：真那么好吃？ 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没见过这个菜。 他瞄一眼厨房，见陈江和秦朝焰都没注意这边，飞快夹一筷子，学着两人刚才的吃法——拌饭。 然后夹起拌好的饭，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品尝：咸的，有点辣，味道还有点奇怪，不难吃，但……也没那么好吃吧？ 然后瞄一眼厨房，又偷偷夹一筷子，继续拌饭：……其实还挺下饭，但味道真的很一般般，不知道那两人为什么吃得那么香。 然后又夹一筷子…… 秦朝焰和陈江洗好碗回来，就见桌上剩下的小半碟盐豆炒鸡蛋……快见底了。 两人沉默数秒，不约而同看向叶容栩。 叶容栩心虚：“我就……吃了一点点，尝尝味道。” 味道真的一般般，他没有馋，主要是还挺下饭。 秦朝焰、陈江：“……”你当我们瞎？ 秦朝焰转头看向陈江，问：“他吃这么多没事吧？” 陈江犹豫：“应该……没事？这菜也不怎么辣，就是稍微有一点咸。” 小少爷是不能乱吃东西，但一般是油炸、辛辣、刺激性，或寒凉、会过敏的食物。 这道菜只是稍微咸辣一点，应该没事吧？ 陈江不确定地想。 叶容栩也“嗯嗯”点头，强调：“吃完我就喝了枸杞泡茶。” 他养生着呢。 秦朝焰：“……”枸杞泡茶不是灵丹妙药，不能包治百病。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叶小少爷吃完不到十分钟，就捂着胃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胃疼。 陈江脸色微变，忙问：“要不要去医院？” 叶容栩没什么力气地摇头，蔫蔫道：“不是很严重，我记得车上有药。” “我这就去拿。”陈江一听，连忙下楼。 “嗯。”叶容栩病了之后，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鼻尖微红，眼睛也湿润，眼巴巴望着陈江离开后，又捂着胃开始哼唧。 秦朝焰站在床边，见他越来越难受，忽然走上前，按住他单薄的上半身，低声说：“别动。” 叶容栩一僵，眨了眨水润的眼眸，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一张宽大的手轻按在他胃的位置，隔着薄薄衣料，轻轻揉按。 叶容栩忽然不出声了，声音憋在嗓子里，红着脸转向一边，眼神飘忽。 秦朝焰边揉按，边低声询问：“感觉怎么样？这样行吗？” 即便隔着衣料，似乎也能感受到小少爷如锦缎光滑的…… 他迅速低垂眼睑，遮住眸光。 叶容栩仍憋着，一点声音都不泄露。 秦朝焰不清楚自己按的怎么样，顿了顿，又问：“不舒服吗？” 叶容栩终于憋不住，细碎声音从嗓子里传出，奶猫似的哽咽：“不是，你慢点……别太用力，就、就这样……呃。”要按吐了。 秦朝焰按摩的动作一僵，耳后皮肤漫上绯红。 门外，拿着胃药匆匆赶回来的陈江身影也僵住，抬起的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秦朝焰僵了两秒，又继续给叶容栩按摩，叶容栩也接着哼哼。 秦朝焰耳廓越来越红，甚至有蔓延的趋势。又按摩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你别叫了。” 叶容栩：“？”我叫什么了？ 陈江终于敲敲门，大跨步走进。 叶容栩一见他回来，立刻像见到救星，支起上身，眼巴巴问：“叔，有消食片吗？” 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吃撑着了。 “有有有。”陈江忙翻找药。 秦朝焰也收回手起身，空落的掌心似乎仍残留余温。他垂下眼睑，屈了屈手指，半晌后，语气平淡道：“我去倒水。” 声音似乎有些干。 叶容栩没注意，他被扶起，吃过药后，渐渐没那么难受，又开始犯困。 秦朝焰和陈江一起把饭桌收拾干净，回来就见他倒在床上，已经睡得香甜。 小少爷身体单薄，陷在被褥间，只隆起浅浅的弧度。他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气的薄红，即便睡着了，眉眼依旧漂亮得惊人。 陈江放好碗后回来，见叶容栩睡着了，也一愣，随即想上前帮对方盖好被子。 “我来吧。”秦朝焰忽然说。 他抬手拦住陈江，接着上前两步，弯下腰，动作轻缓地把被子拉到叶容栩脖颈位置，掖好。 做完这些，他视线落在床上少年白皙细腻到看不见毛孔的脸上，沉凝片刻，才缓缓移开。 * 叶容栩午觉睡的不长，半小时后就醒了。 他撑着上半身坐起，打了个哈欠，眼中水雾蒙蒙，好像还没醒彻底。 秦朝焰正在刻木雕，陈江在旁观看。 见他醒了，秦朝焰先反应过来，放下木头和刻刀起身，端一杯水给他。 陈江也赶紧过来，问他需不需要翻身，或者起来站站。 “还是现在就回家？”陈江问。 叶容栩喝几口水后，小幅度摇头。 躺着就不用起来再站了，翻身的话，他自己可以，至于回家…… 叶博轩加了一夜班，现在肯定还在休息，回家也没事可做。 叶容栩决定在秦朝焰这再赖半天，看对方刻木雕。 直到下午三四点，叶小少爷才怡怡然离开。 回到家，叶博轩果然已经休息好，正坐在客厅看早上带回家的文件。 见叶容栩回来，他放下文件，微挑了挑眉，问：“江城一中什么时候搬到邻省了？送秦朝焰去学校，需要这么久？” 叶容栩“呃”一声，有些心虚。 但听父亲提起一中，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忙说：“没去一中，秦朝焰被学校停课，暂时去不了学校。” “哦，怎么回事？”叶博轩端起桌上咖啡，轻抿一口后，顺嘴问。 叶容栩眼睛转了转，忙控制轮椅到叶博轩面前，微仰起小脸说：“爸爸，秦景旭针对秦朝焰，把他的户籍学籍转走，让他高考报不了名，秦朝焰气不过打了他，他又向学校投诉，让秦朝焰上不了学了。” 叶博轩放下咖啡，不动声色看向儿子，说：“哦，那你跟我说这些，是想？” 叶容栩控制轮椅又向前一些，眼神期盼问：“爸爸，有办法能快点把秦朝焰的户籍学籍转回来，再报名吗？” 叶博轩：“转回来肯定不难，但需要时间，另外为了高考转的话……之前转走时，他自己不知道？” 叶容栩神情苦恼：“好像是秦景旭用了什么手段，我也不太清楚。” “是秦朝焰主动跟你说的？”叶博轩忽然问。 “啊？”叶容栩想了想，说：“是我问他的。” 叶博轩叹气，自家这傻儿子，别哪天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不过秦朝焰应该不至于在这事上利用他儿子，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真想求助的话，直接跟他说，他不会不帮。 但秦景旭跟秦朝焰……唉，自家这傻儿子，怕是掺和进两人的争端里了都不自知。 叶博轩捏了捏眉心，到底还是偏心自家儿子。偏心自家儿子，自然就连带偏心自家儿子喜欢的人。 就像以前也曾对秦景旭不错一样，他缓缓开口：“如果秦朝焰本人不知道户籍学籍被转的话，可以申请撤销，我等会儿找人帮忙问问。” 叶容栩闻言惊喜，忍不住抱住他道：“谢谢爸爸。” 叶博轩心中宽慰，但想到儿子这是为秦朝焰道谢，一颗老父亲的心又免不了犯酸，再次感慨：儿大不中留。 “好了。”他拍拍叶容栩的背，让对方坐好。 然后接着说：“你和秦朝焰的事，我跟你爷爷奶奶说了，你爷爷奶奶的意思是想先见见秦朝焰。你跟秦朝焰说一声，明天一早就让陈江去接他，然后你们一起去温泉山庄。到时你秦奶奶也在，能谈拢的话，这事就定下了，然后给你们举行订婚宴。” “真的？”叶容栩眼睛微亮。 叶博轩睨他一眼。 叶容栩赶紧乖乖坐好，双手放在膝上。 叶博轩：“……”唉。 莫名有种要嫁女儿的心酸，偏偏眼前这个小没良心的一点没察觉，还满眼期待。 老父亲斟酌提醒：“你可得先想好，等正式订婚后，就不好再反悔了。” 叶容栩：不好再反悔……就是还能反悔的意思嘛。 然后用力点头，乖乖说：“嗯。” 叶博轩：“……” 他再次叹气，端起桌上的咖啡一口抿尽。 真苦，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养儿。 * 秦朝焰接到叶容栩的电话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正给刚刻好的木雕上色，听到叶容栩的声音，手上动作微顿。 电话里，叶容栩的声音带着几分高兴，叮嘱他：“明天一早我和陈叔就去接你，你早点起，对了，要穿得精神些……” 秦朝焰垂眸，听了一会儿，唇角微微弯起。 “秦朝焰，你有在听吗？”察觉他一直没出声，叶容栩疑惑问。 “嗯，在听。”秦朝焰轻轻应声，“我都记下了。” 电话那端，叶容栩似乎又高兴起来，继续说：“我爸说等爷爷奶奶他们商定好后，还会给我们举行订婚宴，到时秦景旭就也知道了。” 秦朝焰弯起的唇角渐渐又抿成直线，眸光变冷。 果然，是为了让秦景旭吃醋么？ “知道你是我未婚夫后，他以后就不敢再明目张胆欺负你了。”叶容栩暗戳戳提醒他，可得记着自己的好。 就算以后黑化了，也要记得“冤有头债有主”，去找秦景旭，别来找他。 但他这句话显然说晚了，何况秦朝焰一开始就认为他是为了气秦景旭，才换婚约对象。 挂断电话后，秦朝焰捏紧手机，目光越来越冷。 既然要把叶容栩抢过来，就该主动做些什么…… 沉默片刻，他忽然打开手机，找到今天刚加好友的陈江，给对方发消息。 两分钟，他单手插兜，到楼下的菜场买菜。 莲藕，排骨，再加一些小少爷认为养生必备的枸杞，可以做一道莲藕排骨汤，清热润肺。 陈江透露，叶小少爷心肺不好，平时这道汤也是对方的食谱之一。 第 18 章 秦朝焰认命地把食材处理好，备用。 第二天，早晨六点，他关掉手机闹钟，起床洗漱，开始煲汤。 叶容栩也是六点起，但吃完早饭，被陈江开车送到秦朝焰住处的楼下时，已经快八点。 他拿出手机给秦朝焰发消息，没一会儿，就看见对方拎着保温桶，背着一个帆布包，从老居民楼昏暗的楼道里走出。 秦朝焰很高，身形清瘦，但如青松翠竹，修长峻拔，迈着长腿走向停在巷子里的迈巴赫，有种冷峻气势。 但这种气势在他拉开车门，把保温桶递给叶容栩时，瞬间减半。 叶容栩忽然又被塞一个保温桶，神情有些懵。 “这是什么？”他不解问。 秦朝焰看一眼保温桶，语气尽量平淡：“莲藕排骨汤。” 叶容栩：“？”然后呢？ 然后就对上秦朝焰看傻子似的眼神。 叶容栩呼吸微滞，稳了稳神情，问：“给我的？” 秦朝焰微偏开视线，语气有些不自然：“不然呢？” 叶容栩：“……”天上下红雨了？ 大魔头竟然主动给他做饭？ 虽然对方昨天也做了，但那是他主动要求的。 不过转念一想，叶容栩又觉得这是好事，说明他的一箭三雕计策的很成功，至少他跟男主的关系缓和了。 之后再解除和秦景旭的婚约关系，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只管养生。 叶容栩越想越满意，对陈江说：“陈叔，等会儿再开车。” 他先喝两口汤。 毕竟是男主为了感谢他做的，他多少给个面子。 陈江正好想去趟超市，闻言顺势跟他说一声。 叶容栩挥挥手，让他尽管去。 打开保温桶，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莲藕切成小块，和排骨一起浸在奶白的汤中，汤面飘着几颗枸杞，热气腾腾，闻着十分开胃。 叶容栩早上吃过饭，但吃的不多，此刻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汤，生出几分食欲。 他拿起汤勺，先逮住一颗枸杞，连带舀起一小勺汤，递到唇边。 汤刚出锅不久，保温桶的保温效果也好，叶容栩觉得有些烫，对着勺子吹了吹，又探出舌尖轻碰勺子边缘，确定没那么烫后，才小心喝起来。 汤清爽不腻，枸杞带着丝丝甜味，味道都刚刚好，竟然不比家里的营养师做的差。 叶容栩满足地眯起眼，嚼完枸杞咽下，又舀起一小块藕。 秦朝焰不知何时转回视线，落在他身上。 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晨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他侧脸，落下漂亮的剪影。 他微微抻着细白脖颈，小口小口地向舀起的藕块吹气，吹了一会儿，又用舌尖试探温度，才轻轻咬下一小块。 跟猫似的。 秦朝焰视线落在他眉尾，鼻尖，在看见微微张开的唇瓣，和轻碰一下藕块，试温度的舌尖时，忽然又转开。 动作似乎有些不自然。 叶容栩并未察觉，他一个小时前刚吃过饭，喝了几口汤，又吃两块藕，啃两个排骨后，就有些吃不下了。 可勺子里还剩一块咬了一半的藕。 他不由转头看向秦朝焰，眼巴巴又有些歉意：“我好像吃不完了。” 他的意思是这块吃了一半的藕，能不能就扔掉，剩下的汤留下午再喝。 毕竟汤是秦朝焰炖的，食材应该也是秦朝焰花钱买的。在他印象里，秦朝焰现在应该挺穷，浪费人家的食物不太好。 哪知秦朝焰听完，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后，忽然伸手接过保温桶和勺子，就着没吃完的藕，一口吃下，接着又把剩下的汤喝了。 叶容栩目瞪口呆。 勺子是他用过的，藕他也咬过一半，现在秦朝焰又吃，不就相当于…… “你、你……”他望着秦朝焰，语气磕磕巴巴，“你干嘛吃我吃剩下的？” 秦朝焰皱眉：“不吃难道扔掉？” 叶容栩：“……” 秦朝焰：“普通人家一般经不起这么浪费。” 叶容栩：“……” 他憋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下午再喝。” 秦朝焰沉默，不知是真没意识到，还是现在才意识到，半晌后，缓缓开口：“你要还想喝，下午再给你煲。” 叶容栩：“……”也不是这个意思。 唉。 他生无可恋地靠在座椅上，忽然想吸氧。 直到陈江回来，打破车内的尴尬。 秦朝焰收好保温桶，在车启动后，又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木雕马，递给叶容栩。 叶容栩转头，神情疑惑。 秦朝焰语气不自然：“生日礼物，上次送你的那只被弄丢了。” 叶容栩忽然心虚，上次秦朝焰在他生日宴上送他木雕马，向他道歉，结果被他罚站、淋雨，最后木雕马也掉进泳池，差点被家里的佣人扫进垃圾桶。 虽然他不是故意的。 叶容栩迟疑一下，接过木雕马，没告诉对方，上次那只小木马后来被他捡回去了。 不过秦朝焰今天怎么回事？给他煲汤，又送他小木马，还吃他吃过的…… “！” 叶容栩忽然瞪大眼睛，狐疑看向秦朝焰。 秦朝焰察觉他的视线，转头问：“怎么了？” 叶容栩刚要开口，余光瞥见正在开车的陈江，忽然又止住。 他忙放下小木马，拿出手机，给秦朝焰发消息。 栩栩长生：看手机[黄豆皱眉] 栩栩长生：先确认一下，我们是协议的吧？是假订婚，对吧？ 栩栩长生：猫咪揣手手.jpg 叶容栩细白手指戳着屏幕，不停打字。 秦朝焰今天这么反常，怎么有点像……要弄假成真的前奏？ 秦朝焰解锁手机，看到备注是“麻烦精”的头像不断发来消息，神情微凛。 被看出来了？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眸光微暗，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回复。 麻烦精：看完了吗？ 麻烦精：看完我就先撤回了。 麻烦精：猫咪抖耳朵.jpg “麻烦精”撤回了一条消息 “麻烦精”撤回了一条消息 “麻烦精”撤回了一条消息 秦朝焰：“……” 半晌后，他缓缓打字回复：没看见，撤回了什么？ 为防止手机不慎被别人看见、泄露秘密，赶紧撤回消息的叶容栩：“……” 他探头看一眼秦朝焰的手机屏幕，然后就看见对方给自己的备注竟然是“麻烦精”。 “？” 养生养了半个月，心态依旧不佛系的叶小少爷眼中“噌”地冒出两簇小火苗，不可思议地瞪向秦朝焰：“这是什么备注？我哪里麻烦了？改掉，改掉！” 叶容栩再次想吸氧，他刚才一定想多了，给他设这种备注，怎么可能是要假戏真做？ 秦朝焰：“……” “快改掉。”叶容栩敦促，并心虚收起自己的手机，不让秦朝焰发现自己给对方备注“大冰块脸”。 最后，在他的建议和监督下，秦朝焰皱着眉，把备注改成：世界第一大可爱栩栩长生。 * 到了温泉山庄，叶容栩还没下车，就看见爷爷奶奶特意来接自己，秦朝焰的奶奶——秦老太太也在。 秦朝焰下车后，先走到另一侧车门。 正好陈江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放好，打算抱叶容栩出来。 秦朝焰快一步拉开车门，说：“我来吧。” 然后弯腰，手臂穿过叶容栩膝弯，另一只手揽住对方细瘦的腰，轻松将其抱起。 叶容栩忙搂住他脖颈，眼睛微微睁大。 两个样貌都极盛的人，清瘦冷峻的抱着病弱漂亮的，只看画面，也赏心悦目。 秦朝焰很快把叶容栩放到轮椅上，调整好坐姿，又拿出薄毯盖在他膝上，掖好，防止着凉。 接着又转身，从车里拿出对方几乎不怎么离手的保温杯。 叶容栩赶紧接过保温杯，抱紧。 叶爷爷和叶奶奶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讶异。 他们以前也见过秦朝焰，但没太注意，今天仔细打量才发现，秦家这个孩子长得竟不是一般好，尤其抱着栩栩时，看着居然挺般配。 另外，以前婚约对象是秦景旭时，好像还真没见过秦景旭这么细心照顾他们家栩栩。 毕竟秦景旭是秦家大少爷，自己都让佣人照顾，哪可能照顾别人？ 叶爷爷和叶奶奶以前没太多想，因为平时有护工照顾叶容栩，也不需要旁人。 可事情就怕对比，何况有时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而是态度和心意。 至少秦朝焰下车后的这一系列举动，叶爷爷、叶奶奶都十分满意。 被护工搀扶出来的秦奶奶也露出笑意。 秦朝焰推着叶容栩走到三位老人面前，依次喊：“叶爷爷、叶奶奶好。” 目光落到旁边的秦老太太身上，顿了顿才喊：“奶奶。” 秦老太太不在意他这份冷淡，态度和蔼道：“外面冷，先到里边说。” 叶爷爷、叶奶奶闻言称是，也招呼两人先进去。 到了庄内，佣人引他们到一间茶室。 上好茶后，佣人退出。 秦朝焰这才拿出给三位老人准备的礼物——给叶爷爷的松鹤延年木雕摆件、给叶奶奶的手工长笛，以及给秦奶奶的鱼莲根雕。 都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但胜在心意，都是自己做的。 叶容栩看着繁复漂亮的松鹤延年木雕和鱼莲根雕，惊讶之余，又有些眼巴巴。 怎么送别人的，都这么漂亮，送他的小木马，就这么简单？ 叶爷爷和叶奶奶原本只是客气收下礼物，直到秦奶奶说一句：“朝焰雕这些很辛苦吧？” 两人这才知道，这些木雕摆件和长笛，竟然是秦朝焰自己做的。 尤其手工长笛，叶奶奶年轻时曾在一个民族乐团工作，擅长的就是长笛。 秦朝焰送这个当礼物，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两位老人收下礼物后，不由都小心放好，心中对秦朝焰的观感也又好上一分。 说实话，刚开始知道自家宝贝孙儿要改婚约，跟秦朝焰订婚时，叶爷爷和叶奶奶都不太同意。 原因和叶博轩最初想的一样，一是秦朝焰是私生子，二是秦朝焰是秦景旭的弟弟，无论哪一条，说出去都不好听。 直到被叶博轩一句“栩栩就是喜欢他”劝动后，两位老人才同意先见一面，帮孙儿考察考察。 眼下来看，考察的结果显然是都很满意。 叶爷爷又象征性地问秦朝焰几个问题后，满意点头，说：“好了，我们几个老胳膊老腿的，得先休息一会儿，睡个午觉了。你们小两口先在山庄里四处玩玩吧，庄里的温泉不错，可以泡泡，不过栩栩别泡太久。” 叶容栩闻言，脸莫名微红，看着倒像小情侣羞涩，不用演了。 秦朝焰也垂下眼睫，像不好意思，起身道别后，推着叶容栩离开。 叶爷爷和叶奶奶目送他们离开后，便让人关紧门。 “怎么样？”秦老太太先开口。 她上次拗不过儿子和长孙的请求，到叶家帮秦景旭说和，自觉十分厚颜，一直有些后悔。 这次叶家提出不解除出婚约，只换婚约对象后，她思虑再三，很快就答应。 “其实朝焰这孩子，真论起来，不比景旭差，就是被他那个妈拖累，又被他爸耽误了。”秦老太太叹气。 “不过他人争气，十三岁就自己养活自己，不要秦家的帮助，靠刻木雕和给人打零工赚钱，在这种境况下，成绩还一直不错。依我看，他只是没条件，要是有条件，一定会大有出息。” 叶爷爷摆摆手：“我们不在乎这些，主要栩栩喜欢他，他也喜欢栩栩，这就够了。” 秦老太太闻言笑了，说：“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把事情定下来，订婚宴的日子也挑一下？” 叶奶奶笑得脸上皱纹舒展，说：“我看行。” “那就挑一下。”秦老太太乐呵呵道，“挑好后，我也打电话跟启江说一声，让他把该转的股权转给朝焰。” 秦朝焰不知道这个发展，他在叶容栩的指路下，推着轮椅，来到一处室内汤泉，脚步忽然僵住。 “你要……泡温泉？”他表情忽然凝固。 叶容栩：“嗯？”不行吗？ 第19章 第 19 章 为您提供大神 斫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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