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狂妃倾天下》 第001章 黑衣人的刺青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昨夜的雨水还挂在树叶上。 通往大周的官道岔路,两辆马车悄然分别,其中一辆转弯西行,向一片竹林驶去。 正值秋老虎的时候,林中雨露未干,空气甚是闷热。 可马车上却用青灰色的布幔,里三层外三层地罩着,密不透风,让人连一丝光影也无从窥探。 驾车的人名为迟铮,一身墨蓝色劲装英气逼人,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双手随意扯着缰绳,看起来一副慵懒模样。 可斜在额间的刘海之下,是一双如鹰的眼睛,紧紧盯着竹林深处流窜的暗影。 马儿随意前行,似乎是在有意兜圈子,一炷香的功夫,又回了原地。 迟铮收回目光,紧了紧缰绳,回头禀了一声。 车内的人没有说话,可是从未间断的,指尖敲打车窗的声音,却忽然停住。 与此同时,墨林中倏倏作响,无数被削尖了的竹竿似雨一般,朝马车袭来。 “哼,真是阴魂不散!”迟铮嘴角轻启,拔出弯刀,悬腕而转,将面前的竹竿尽数砍断。 而后轻点足尖跳上车顶,振臂一甩,将弯刀向林中十几道黑影掷去。伴随着刀砍西瓜的响声,黑影中的几人纷纷坠地。 接过旋转回来的弯刀,迟铮跳下马车,却未再行动,似乎在等车内人下达命令,随后,娇甜的吴侬软语透过帷幔传了出来。 “这次,务必要逮着个活的。” “是,姑娘。” 迟铮得了令,操起刚饮血的弯刀,利刃映着朝阳金辉,耀目之余更显骇人。 黑衣人首领见马车内,竟然也是个小姑娘,忌惮的目光渐渐变为不屑,于是招呼隐藏深处的手下,一同将整个马车围了起来。 迟铮薄唇紧抿,心中早有杀意却未动手,只听风起林动,吹得刀刃嗡嗡作响。 “上!” 黑衣人首领抬手示意,所有人立刻扑上来。 迟铮毫不退缩,弯刀被她抡起,围着马车刺啦啦转了一圈,直将登上马车的几人喉咙割断。 随即身形一闪,手握刀柄,脚步踩风而出,横刀向黑衣人首领脖颈划去,对方举剑一挡,却没料到迟铮忽地转动手腕,弯刀似银蛇一般上下翻绕,顷刻间将那剑身砍成数段。 如此快的速度,让他招架不住,身子贴地翻了数圈才将将躲过。 却看眼前的小姑娘手中持刀,仍对自己紧追不舍,只能步步后退,企图调虎离山。 “想走?没那么容易!”迟铮飞身追去,却见此人轻功了得,眼看就要隐入绿林。 其余黑衣人见马车周围无人看守,便齐齐举剑刺了上去。 剑尖还未点到帷幔,就见数道银光从车内射出,如飞霜一般,穿过众人咽喉。 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马车顶被一条长鞭掀开,一个娇小的赤红身影从中飞出。 陆挽澜双脚凌空踢蹬两下,又借竹叶之力连攀数步,轻而易举掠过迟铮,扬鞭将那黑衣人首领小腿紧紧缠住。只轻轻一扯,那人便重重摔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迟铮追了上来,顺手解决了两个潜伏在侧的黑衣人,抬手将一团丝绢塞入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首领口中: “这次,休要再咬了毒!” 正欲将其抓起,却见一只削尖的竹竿“嗖”的一声,插入此人心脏,鲜血飞溅,顺着空心的竹筒流了满地。 迟铮大惊,操刀护在自家姑娘身前,厉声喊道:“什么人!” 抬目四望,却见除了满地黑衣人的尸体之外,再无一人身影。 陆挽澜收了鞭子,远黛般的弯眉微抬,耳朵轻轻一动,便锁定那人方位。 随即抬脚踢断一根翠竹,握在手里。 她赤红身形一转,手腕顺势一松,断竹便如拉满弓射出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气息排山倒海,吹倒半片竹林,竹竿便直接穿透那人的心口。 “玩标枪,姐还从来没输过。”此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索。 迟铮听不懂自家姑娘说的标枪为何物,可只懂得一件事: “姑娘,现在真的没有活口了。” 陆挽澜“啊”了一声,心里给自己个白眼,怎么一时失手,竟把对方给团灭了。 “算了,收拾一下回去吧。”说完便跳上马车。 “是。” 迟铮搜了搜黑衣人首领的尸体,未见到他衫内有任何令牌信物,却发现这些尸体的左腕内侧,都刺着同样的字,不由得目露寒光。 “姑娘,只发现了同样的刺青。” 迟铮向车内恭敬行礼,陆挽澜面色平静,只活动两下脖颈,而后轻轻吐出两个字:“燕王。” 迟铮蹙眉,语气中压抑着愠怒:“正是燕王死士的记号。” “知道了,先与六哥汇合,再从长计议。” “是。” 迟铮跳上马车,勒紧了缰绳,低喝一声“恰”,马儿便撒蹄跑出竹林,向东朝一辆锦罗堆叠,宝珠琳琅的奢华马车行驶过去。 看见陆挽澜嘴角微扬跳下马车,陆云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 “小妹!你也太任性了!怎么私自换了路线,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哥一定会打死我!” 说完,抓着陆挽澜的肩头,左看右看。他深知小妹的脾性,虽然千娇万宠地长大,可却异常懂事,即使是受了伤也不会说半个字。 “六哥,我没事,那几个刺客,根本不是我的……” “天呐!小妹你受伤了!!” “什、什么?” 听到六哥无缘无故大喊一声,陆挽澜有点莫名其妙,自己何时受伤了? 随后转过身来,看到六哥修长白皙的大手,正颤抖地握着自己的裙摆,盯着上面一抹殷红,眼睛似要冒出火来。 陆挽澜一时间也不知为何如此,只觉小腹隐隐作痛。 忽而想到,自己穿越的这副身体,现在应该是才过及笄。 这血迹,许是来了月事? 真是,羞死人了…… 换过衣衫,又费尽口舌对陆云策解释完,陆挽澜便被按在马车的软垫上休息。 这次她单枪匹马,解决了那么多刺客,本以为六哥会夸奖一翻。却见他此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敢多言。 。 时间悄然来到正午,天色透亮,偌大的京城近在眼前。 目之所及金城玉楼,巍峨雄伟,无处不透露着大周朝国都的奢华与庄严。 可原本热闹繁华的平安街,今天却是有些安静,街道两旁禁军如林,铠甲披身,每隔一丈便由两人把手,银枪树立。 百姓们颇为好奇却不敢靠近,只指手画脚小声议论。 而此种场景,对于酒楼上临窗而坐的,世家公子们来说,早已见怪不怪。 “定国公的小妹一年七次回京,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人,喜欢看热闹?” 酒楼中不知是哪个随口一问。 “哼,整个大周朝,除了后妃公主,恐怕没有哪家姑娘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众人看着区区一个定国公家的小妹,轿撵奢华竟堪比皇家,不由得暗暗咂舌。 “身份尊贵,还不是得益于她那些权势滔天的兄弟?” “是啊,可就算是如此贵女,怕也入不了咱们燕王的法眼。” “诶诶诶,我听说这陆家姑娘刚进了关,燕王就去定国府退婚去了。” “想不到就是燕王这等儿郎,也会惧怕这么个母老虎啊!” 说罢,几人一齐大笑起来,声音猥琐放荡。 马车从酒楼下行过,车内陆挽澜听见此话,却还是一副恬静模样。 而陆云策向来明媚的脸上,瞬间像蒙了一层霜般,声音中掩盖不住愠怒: “他萧家的天下,都是我陆家打下的。他萧晏之,无权无势,也太不识抬举。” “六哥,不可妄言。” 第002章 就是要嫁给他 陆挽澜撇过脸去,使劲打了个哈欠,又拼命眨眼,本就灵动的双眼便蒙上一层水波,楚楚可怜。 这是她一路上,每当不知怎么说服六哥时,对他百试百灵的伎俩。 陆云策还从未受过这等待遇,对这一路的行刺,已经愤怒到极点。可看到小妹如此,便将更大逆不道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陆挽澜虽外表娇小可爱,然内里却是个冷傲机敏,杀伐果决的人。奈何原主是个刁蛮狂妄的千金,她也只能见机行事。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两副面孔。 之前的陆挽澜,曾在华族秘密基地接受训练,穿越到这里时,正在执行击杀跨国罪犯的任务,可因中了埋伏,任务失败。 有着原主记忆,但对大周一无所知的她,原本以为凭几位兄长保护,便可以安生地度过些时日。 可是从辽东到京城,只月余的光景,就遭遇了七八次刺杀。 敌人训练有素,仍在暗处,让她不得不时刻警惕。 陆云策看到小妹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便软下声音安慰: “父亲母亲走的早,大哥又军务在身不能回来,六哥知道你心里也不想嫁给燕王,只是因为父亲临终时说,这婚事是在和先帝打江山时候,马背上定下的,不能违背,你才会受这等委屈。” 陆挽澜的父亲,是开国元老。 大周的一半国土,都是这位大将军真刀真枪拿命拼来的。 如今先帝龙驭宾天,他也驾鹤西去。 只留下六子一女,这一女自然是陆挽澜。 另外的六个儿子,便是她的六个哥哥,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无所不能。 大哥陆云烈,武功盖世,冷血无情。身为定国大将军,席爵后一直镇守辽东。 二哥陆云帆,风流多情,魅惑众生。京城的勾栏瓦舍,多数都是这位多情公子的产业。 三哥陆云礼,才华横溢,诗书无双。时任刑部尚书,颇受当今圣上倚重。 四哥陆云昭,善于经商,精通生财之道。盐铁、票号、酒楼等产业遍布大周各地,可谓富甲天下。 五哥陆云归,妙手回春,医术高明,若不是年纪尚轻,已然列为众太医之首。 至于六哥陆云策,虽无甚产业和本领,但是颇有真性情和赤子心肠,更是日日陪在陆挽澜身边,带着这位千金游山玩水。 纵然六个哥哥有呼风唤雨之能,可是老定国公临终交代,这陆家家主,必是陆挽澜莫属,而几位兄长也要一直如父如母疼爱小妹。 对于陆家,坊间多有传言,陆家大将军手握重兵不回京,又有老三在朝廷搅风搅雨,其余几个兄弟好色敛财、好吃懒做。表面上都忠君爱国,实则都是狼子野心,范范无能之辈。 更是仗着自己的权势,宠出一个骄纵蛮横,狂妄自大的小夜叉。 这样人家的姑娘,哪个敢娶? 车外不堪入耳的话一波接一波,陆云策气急,又想到那黑衣刺客的手腕,无一不刺着一个燕字,便咬牙切齿起来: “不就是为了悔婚!堂堂一个亲王,竟然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实非良配,不嫁也罢!” 陆挽澜见装无辜不灵了,便嘟着小嘴看向窗外说了一句: “不行,我就是要嫁给他!” “什么?”陆云策重重地凝眉。 自己没有听错吧? 一路上,燕王的死士穷追不舍,企图赶尽杀绝,要不是两人有些功夫,又带着数百影卫,恐怕早已曝尸荒野,哪还有命在这里听别人嚼自己的舌根。 不过,今日小妹只带着迟铮一人,就把刺客杀个片甲不留,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我说,我就是要嫁给他。”陆挽澜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此事尚可转还,小妹你认真的?” 陆挽澜娇声娇语地回答:“六哥也不用太过气恼,行刺之人又不是燕王。” “这怎么说?”握着白底青花的瓷碗,陆云策好奇起来。 “所有死士都有刺青,恐怕别人不知道是燕王干的。急着昭告天下,自己杀了准王妃对他有什么好?”陆挽澜眨了眨眼问道。 “那真正主谋为何要嫁祸于他?”陆云策不解。 他对这位燕王还有些了解,先帝的第六子,萧晏之。 曾颇受皇帝偏爱,年纪轻轻便治水济民,刚刚成年便平叛封王,功勋政绩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被天下百姓看作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可就在七年前,先帝病危之时,萧晏之竟带头拥立长子继位,随后自请去燕北戍边,直到三月前才因婚期将至,回到京城。 据说这位燕王勤俭克己,从不居功自傲,更是对皇帝恭敬礼让,对国家尽忠职守。 这样一位贤德敦厚的王爷,难道也会树敌? 陆挽澜脸上笑意盈盈,低垂的睫毛隐藏了一丝凛冽的目光:“七年前,燕王不足为惧,那现在呢?” 接着又顿了顿:“我说的现在,是指,有了陆家。” 这话却是不假,大周开国世家,王、谢、风、陆,只有陆家的子女没有与皇族联姻。 如今陆家的权势,举足轻重。可是唯一的女儿,竟是被指给,当年有望继承大统的燕王。 这样的结合,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难免会引来浮想联翩。 “此人定是想以此,来挑拨陆家与燕王的关系,如果成功便可坐收渔利!”陆云策恍然大悟。 “可是,就算行刺之人不是燕王。他不愿娶你也是事实,你又当如何?” 陆云策对朝堂之事并未放在心上,但对自己这个妹妹,却是一百个不放心,她从小认准了什么,不撞南墙绝不回头。 “且不说这萧晏之悔婚在先,就单看他的城府,你也不是对手啊。” “要不,小妹再等等,哥哥们可都还没议亲……” “他会的。” 陆挽澜话中透出一丝不容置喙的自信,说完对着街边酒楼的一角,悄然漏出一丝笑靥。 她穿越而来,才不会遵守马背上的约定。 可如今大周皇帝对世家大族颇有微词,前有几位亲王被削爵废为庶人,后有功臣被流放抄家。再透过刺杀这件事看其本质,便可知陆家树敌不少,已经危机四伏。 那么,背黑锅的萧晏之,便就是敌人的敌人,自己的朋友。 车马就这样走过了繁华街道。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番对话早已传进了一间酒楼的隐秘角落。 唐风站在萧晏之身后,低着头暗想,这个小姑娘倒不像传闻中所说的一无是处。 只是,一想起自己去那竹林勘察时,看见黑衣人尸体的惨状,不由得直冒冷汗。 手段狠辣,一招毙命。果真是陆老将军的女儿,实在是……悍勇。 可她料定王爷会娶她,又是哪来的自信? 而萧晏之的武功更胜唐风,自然也听到了马车里的对话。 陆家…… 萧晏之漠然放下手中茶杯,深褐色的眸光扫向那华丽无比的车队,恍惚之间,这一幕场景曾在自己的记忆里出现过,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眯了眯眼睛,轻轻对唐风低语几句。 唐风听罢,眉间微蹙,继而又恢复平静,只回了个“是”字,便转身离去。 见那定国府的车马渐行渐远,酒楼中又恢复往常的喧闹,谈笑品茗之声不绝于耳,平安街的一切也都回归本来的样子。 萧晏之原本如水般平淡的面色,无声无息间蒙上一丝冷肃。 七年了,又要见面了。 第003章 碰瓷的见多了 陆挽澜到定国府,已是巳时。 刚回京城,本该其乐融融,可是这门还没进,就闹得不太愉快。 虽说陆家人丁兴旺,但每位哥哥都有正事要忙,只有二哥陆云帆和四哥陆云昭在家等候,这问题就出在二哥身上。 一路上听着百姓的议论,陆挽澜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无非就是,燕王派人在家里等着自己,想当面退了这门亲事,再奉上些厚礼以表歉意。 若是陆家不同意,那他们便会奏请圣上,说二人个性实在不合,确非良缘。皇帝对这位弟弟还是颇为敬重的,且陆挽澜的事迹声名远播,没准也会答应。 按理说,这都是严肃庄重的事,本应在堂上商议。 可是,还在离家门口老远的地方,陆挽澜便听到前方一阵嘈杂哭闹。 “我老婆子不活了!哎哟哟!” “今天我们就是死在定国府,也不能让你们这么欺负人!” 听这架势,许是哪家的姑娘,又遭了二哥陆云帆的毒手。 陆挽澜轻轻揉了揉眉心,或许自己应该先给二哥说门亲事,不然也太对不起这京城的姑娘,总这么下去,陆家的门风可是要败的渣都不剩了。 见陆家华丽的车马驶来,那几个刚还在定国府大门前,佯装上吊的妇人,扔下手中的白凌子就呼啦啦围了过来。 迟铮见状,立刻拔出了弯刀,吓得几个妇人一惊一乍。 “哦哟!看见没有!定国府杀人啦!” “对呀!快来人啊,定国府的千金要杀几个老婆子啊!” 若是寻常挑衅者,以迟铮一不做二不休的性格,早就一脚一个,踢得她们满地找牙。 可眼前偏就是一群妇人,更重要的是,这中间还有几个身着命妇服饰的官家夫人。 若是动起手来,伤了死了就不好了。 面对泼妇,迟铮也没了主意。 “姑娘,你看……” 不等陆挽澜说话,窝了一肚子气的陆云策忽地跳了出去,挡住陆挽澜的视线: “你们是哪家的婆子,来我们府上寻死觅活,想干什么?!” 言语中藏不住的怒气,震得几个妇人霎时没了动静。 可也只是一时之间。 待看清此人正是陆家的六公子,十六七岁的样貌,眉宇间尚留几分青涩稚嫩,便倚老卖老,继续撒起泼来。 其中一个身份最为贵重的,忽地拔高声调: “哎呀!老婆子今天就不走了,定国府若不还我公道,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说罢便身子一歪,打横躺在了马车前头。 “对!咱们今天就不起来了。” 其余妇人皆以那人马首是瞻,纷纷效仿倒地。 “你们!” 这等本事,真是让人进退两难,把七尺儿郎陆云策也逼得无可奈何,转而坐进了马车。 “这叫什么事儿啊!” 眼见车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云策连连叹气:“二哥也真是,寻常勾栏院的姑娘撩拨一下也就罢了,怎么手还伸进了官眷的后院。” “小妹,这可怎么办,六哥最不会对付这些妇人了。” 陆家的兄弟,除了陆云帆,其他人向来如此,不然也不会至今未娶。 在他们心中,宠一个小妹就够了,别的女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陆云策神色有些恼怒,又不好发作。 陆挽澜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碰瓷的事她见多了,眼前的还不足为惧,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抬了抬云袖,轻启朱唇: “迟铮,碾过去。” “是。” 得了自家姑娘的命令,迟铮收刀坐下。扬起手,照着马屁股上就是一鞭子。 马儿忽然吃痛,嘶鸣着将两只前蹄抬得老高。 这番动作可吓坏了倒地的妇人,眼见着马蹄车轮朝自己踏了过来,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到路边。 见那马车绝尘而去,心有戚戚。 那身份最贵重的妇人捋了捋乱发,又气又急,鼻子眼睛都拧到了一块儿。 “噢哟,这定国府的小姑娘,还真是个母夜叉啊!” 又一位妇人则捏着帕子,挤出两滴眼泪: “不行,我们家的环哥儿,可不能跟这样的姑娘有牵扯!” “可不是嘛!俺们家就大力一根独苗!可不能去给这个母老虎当牛做马!” 众人寻声看去,竟见身侧还有一五大三粗的农妇,挖着鼻孔一直张望那马车:“也不知道能给多少银子。” “切!” 妇人们白了一眼,便跟着马车向定国府大门走去。 。 进了门的陆挽澜,本想着先安慰二哥一番,毕竟被姑娘们的娘亲堵在家门口大骂,也不是光彩的事。 遍寻前厅、偏殿无果,倒是在后花园寻到了二哥陆云帆和四哥陆云昭。 可眼前的一幕,彻底把她吓懵了。 二哥陆云帆,身着华服,言笑晏晏,身子歪坐在一张雕花紫檀木的榻上,左手拿着一摞锦册,右手执笔悬空,在上面描描画画。 四哥陆云昭,则伏在一张宽大的柏木桌上,左手拨弄着算盘,右手数着堆成小山似的银锭子,嘴里碎碎念:“这个不错,值这个价儿。” 而两人面前,则站着数十个玉面娇郎。 或玉树临风舞刀弄剑,或娇柔婉转轻歌曼舞,池塘边还有几人在吟诗作对,提笔作画。 不远处还有“当当当当”切墩做菜,噼里啪啦砍柴火的。 百草争艳,好不热闹…… 众人见到陆挽澜踏步而来,一身天水碧色玉衣,眉目如画,粉唇微启宛若天仙一般。 纷纷眉开眼笑,翩然若蝶前来行礼:“见过姑娘。” 饶是接受过现代思想教育,且见过些世面的陆挽澜,见着这番景象,也不由得心中一凛。 踉跄了几步,幸而被迟铮扶着,才不至于摔个跟头。 二哥陆云帆见小妹回府,扔下笔墨跳了过来,二十又三的岁数,却并不稳重: “哎呀,小妹,你可想死二哥了,怎么一去三四月,我还以为你被燕王气的不回来了。” 陆挽澜只扯了下嘴角:“二哥。” 四哥陆云昭收了收银两,精明的杏眼掠过几个表现好的郎君,便也走到近前:“小妹,一路上可还顺利?” “呃,四哥,我们还算顺利。” “那就好。”四哥抿嘴微笑。 “你们这是?”陆挽澜来不及寒暄,也全然顾不得语气神态,只想知道眼前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却见二哥拉起自己的手,把她引到榻上,把几本锦册塞了过来: “这些啊,都是二哥和四哥为你千挑万选的!他们都是高门大户家的贵公子,相貌和才华都是数一数二的!” “不错,四哥已经帮你了解了,确实品性俱佳!”四哥陆云昭眼神肯定。 “你们帮我挑,挑他们做什么?”陆挽澜把锦册放在一边,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是做为你的面首,大婚当日,随你去王府侍奉了!” 第004章 小妹当真贤德 “什么?!”陆挽澜险些背过气去。 赶情找上门大闹的那些妇人,不是因为二哥拐走了自家姑娘。 竟是因为儿子被选来,做自己的面首?! 紧随其后而来的六哥陆云策,一听竟是这样的缘故,心里的阴霾烟消云散,转身就要出去: “这些个不知好歹的!她们家的儿郎能做我小妹的面首,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还来大闹!看我不收拾了她们!” “六哥!你回来!” 二哥和四哥已经让陆挽澜一个头两个大,这会儿,六哥若再出去胡闹一翻,那她可就真的要原地爆炸了。 难怪,这定国府和自己的名声,如此狼藉。 “对对,六弟别走,你帮着参谋参谋。”四哥陆云昭一同附和。 “是啊!小妹,你快看看,这是礼部尚书段家的,长得好极了。” 二哥陆云帆随手便拉过来一个,陆挽澜看都不看一眼。 只斜着眼睛随手指了指这些贵公子,言语间透着疑问: “燕王都来退婚了,你们还给我准备这些?” 听到这话,陆云帆笑了,言语中尽是轻蔑:“切!退婚?他以为陆家的姑娘是什么,想退就退?” 说罢,凑到陆挽澜身边,为她剥了颗荔枝,谄媚地递过来: “三哥早就回禀圣上了,退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只有我家小妹退他的份儿,岂有他退我小妹的道理?” 陆挽澜微微蹙眉,不耐烦地接过雪白的荔枝肉,塞进嘴里。心里头却吃了一惊,这事儿,三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 四哥陆云昭深以为然,坐在陆挽澜另一侧,接过她吐出的荔枝核: “就是!那燕王也不是个省事的,哥哥们做主给你选些个服侍的,也挫挫他的锐气!小妹甭怕,凡事有哥哥们给你撑腰!” 听完两位哥哥的话,陆挽澜不敢相信,大周的民风当真开化如此吗? 这原主的守宫砂尚在,虽是任性刁蛮了些,可从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若是真的收了这些个高门贵公子当面首,那她的名誉可真要毁的一塌糊涂了! 哥哥就算是想要为自己撑腰,也不是这么个撑法。 想到这里,陆挽澜五指照桌子上一拍,当机立断吼道:“轰走,都轰走!” “啊?”两位哥哥异口同声,“这都是良家好郎君啊!” “我说轰走,没听见吗?我用不着什么面首!”陆挽澜瞬间提高了声调,给了迟铮一个眼色。 迟铮心领神会,一手拉起一个贵公子,就往外赶。 “六哥!你也帮忙,银子照给,让他们出去!” 见迟铮一人,根本拉不住这么些人,陆挽澜便叫陆云策一同帮忙。 在场的贵公子接连被拉了出去,近前的几人见状,竟直接扑倒在陆挽澜脚边,放声哭嚎: “姑娘,姑娘,小生不求别的,只求能侍奉左右……” “姑娘!我是真心的啊!” 这些公子哥好歹是个大男人,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让陆挽澜险些把前日里吃的饭吐出来。 “不走的,等着挨鞭子吗!!!” 说话间,一条浸透血红色的软鞭,已经出现在她手上。 几人见陆挽澜,夜叉的嘴脸显现出来,吓得掩面而逃。 边跑还不忘呼喊着:“国公小妹始乱终弃啦……” 。 一场闹剧,就这样平息下来。 二哥陆云帆觉得好心办了坏事,正想着怎么哄小妹。 却见陆挽澜脸上神色逐渐恢复如常,看着他轻笑,那眼神犀利地跟大哥简直一模一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小祖宗可别告诉大哥,不然自己可有的受了。 却见陆挽澜没有生气,只是扶着额头缓缓道: “二哥,你这么一来,有的贵公子恐失了名声不好娶亲,你吩咐出去,对外只说府上设宴款待,并非选什么面首,再备份厚礼登门赔罪。” 说完,便往自己的闺房去了。 初来月事的陆挽澜,此时只想躺在床上,安静地眯一会。 四哥陆云昭拎着钱袋子,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打了水漂,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可是,小妹如此懂事起来,反倒更让他心里紧张:“今儿的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吧?小妹怎么,怎么……” 却见二哥陆云帆,忽地收起手中折扇,狭长的凤眼笑着对陆挽澜,投去一丝欣赏的目光: “小妹,当真贤德。” 。 陆家哥哥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在陆挽澜小憩的功夫,就将那些贵公子和家里人安排的妥妥当当。 酉时,三哥陆云礼也忙完政事归来。 当身着一身海天霞色薄衫的陆挽澜,来到前厅时,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已经上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是几位哥哥却没有动箸。 陆家人虽行事不羁,可却家规森严,若家主在场,家主不上桌任何人都不得率先用膳。 陆挽澜不但是哥哥们的心尖宠,也是陆家家主,此时对自己的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三哥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我也是刚回来,刑部事忙,没能去接小妹。”陆云礼抬头儒雅一笑,满眼宠溺地看着陆挽澜落座,“刚听了六弟说你们一路凶险,果然消瘦了许多。” “啊?三哥不要听六哥胡说,一路上挺顺利的。”陆挽澜迎上三哥温柔如水的眸光,只甜甜一笑,坐了下来。 “我没有胡说……”六哥陆云策急忙辩解,却见三哥余光轻瞟了自己一眼,瞬间闭了嘴,闷声吃饭。 回想方才,他正绘声绘色地跟二哥和四哥讲,小妹勇斗刺客之事。正巧三哥回来,自己被他逮着训了整整一个时辰。 现在,他一看见三哥的眼神,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二哥陆云帆和四哥陆云昭,此时,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这个家里,除了大哥之外,就属老三最能教训人。 尤其是涉及到陆挽澜,小妹的事,对老三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 三人自觉理亏,皆低头不语。 陆挽澜知道,三哥陆云礼,向来都是知书达理,但是得理却是不饶人的,三位哥哥定是已被他训斥的不轻,便撒起娇来缓和气氛: “三哥,你不要担心了,人家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陆云礼见小妹娇羞可爱,又报喜不报忧,心里更是一万个心疼: “我已禀了圣上,刑部与顺天府、大理寺将彻查此事,定会把真凶捉拿归案,府里我已增了三倍人手,小妹你尽管安心。” 接着,夹了一块陆挽澜最爱吃的清蒸鲥鱼:“你此去辽东大哥那里,他可还好?” “大哥一切都好,只是军务在身,过几日我成亲,不能回来。” “好,小妹此次出京三月有余,多日不见,越发稳重了。”陆云礼看着小妹吃的开心,眼含笑意,说着又给陆挽澜夹了一个蟹黄水晶饺:“成亲之事不急……” 陆挽澜刚要夹起,那晶莹剔透的小饺,却被六哥陆云策一筷子拦下:“小妹,小妹不能吃寒凉的!” “小妹怎么了?”三哥陆云礼瞬间变了脸色。 “……我?我没事。”陆挽澜心里羞恼,这月事的事情,怎么说嘛。 虽然她杀伐果决,可面对哥哥们却一直都是个娇娇女,这种事还是说不出口的。 不知怎的,小脸竟忽地红了起来。 “呃,五哥呢?五哥怎么还没回来?”看陆挽澜那窘迫惹人疼的模样,陆云策就猜到小妹一定是害羞了,急忙搬陆云归出来打岔。 见陆挽澜脸蛋红的透紫,又联想六弟的话,三哥陆云礼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 “小妹成大姑娘了。” 随即又云淡风轻的说:“五弟方才与我一同归来的路上,被召去燕王府了。” 其余三个哥哥见没什么大事,又闷声扒饭。 “什么事啊,这么急?”陆挽澜便接起话来。 “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宫里来人说,燕王旧疾复发,病情来势汹汹,恐怕不行了。” 第005章 没有破绽就是破绽 五哥陆云归回到定国府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可是一进大门,就看到三哥陆云礼一直在等自己。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清秀的团脸上还挂着汗珠,顾不得擦便跑了进来: “三哥,你的担忧果然没错。” 陆云归进门坐下,随手把药箱交给小厮,表情透着凝重。 “宫中两位有孕的嫔妃今夜突然早产,我刚到燕王府就被拉回宫了,连那燕王的面都没见到。” “其中必有蹊跷。”陆云礼顿了顿,“可有说燕王病因为何?” 听到有此一问,陆云归叹了口气: “细的不清楚,只听说他正于家中练剑,礼部尚书段家的人大闹,说自家的二郎成了准王妃的面首,王爷气急,一时收不住内力呕了血,怕是心疾复发。” 三哥陆云礼抿口茶,语气中听不出波澜:“这种话,你也信?” “自是不信!面首的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可傍晚也就平息了,那段家二郎自己也说,没有的事。” 陆云归心烦,又不知该怎么办:“现在王爷不让我诊治,他病情究竟如何,也是难说。小妹就是成个亲,怎么这么多波折!” 陆云礼轻笑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 “旁人忌惮陆家和燕王联姻,出手阻挠也就罢了。现在连他自己也是推三阻四,这是想以此彻底跟陆家划清界限。”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五哥陆云归不解。 “燕王素来城府颇深,心思缜密。或许是想,向圣上表个忠心。” 陆云礼似想到了什么,又说: “明日燕王府必会禀明圣上,王爷伤小妹心在先,重疾缠身在后,必不能让小妹进门便守了寡,所以恳请圣上收回皇命。” “若圣上追问燕王病因,他便顺势将其归结到小妹身上?他得了个忠贞大度的好名声?”五哥陆云归问道。 “不错。” “岂有此理!”陆云归将茶杯重重一摔,“这个萧晏之,心思如此歹毒!” 三哥陆云礼刚要说什么,却见一旁陆挽澜披着斗篷,一声不响。 “小妹,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不要理会此事吗?” 说着,便把陆挽澜引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命人拿来软垫给她靠着。 见小妹没有说话,又轻声细语道:“此事就交由哥哥们帮你解决,小妹不用放在心上。” 陆挽澜朱唇一弯,并没有似以往一般撇嘴抹泪:“三哥,我没事,就是睡不着。” 又转头对五哥陆云归,开门见山地问道: “五哥,如果燕王病了,那他府上今日一定会采买很多药材吧?” “这……”陆云归不明白小妹为何一问,皱了皱浓浓的眉毛。 “他府上,可有下人一直为王爷煎药?那药可是治疗心疾?” “这……”五哥陆云归不解地看了看三哥,又见三哥示意陆挽澜继续说下去。 “五哥明日可去太医院查王爷的医案,看看王爷用的药所对之症,是否真的如外界所传。” 陆挽澜接过三哥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小口,想了想又道: “王爷千金之体,所用药材必是极贵重的,宫里的用药都是咱们家采办,明日也可让四哥留意一下。” “不错,小妹说的确实有理。”五哥回到。 “还有。”陆挽澜又低垂的眼皮下,眸光闪了闪,又说,“燕王的生母淑太妃一直久居宫中,儿子病危必然会去王府,再看她有没有出宫。” 陆挽澜所说一切,三哥陆云礼已经早就想到,可是此时,他看见小妹竟也能沉稳冷静,条理清晰,再不复一个小女孩只懂哭闹,还是不由得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妹果然是长大了。” 。 事情果真如三哥陆云礼所料,燕王府次日便派人禀明圣上。 可圣上的态度,却让人大跌眼镜,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多了两个公主,他正欢喜的不得了。 对这件事,只说随你们两家商量,便草草结束话题,让京城的王公贵族摸不着头脑。 而接下来的两日,除了六哥陆云策,流窜各处整理陆挽澜的嫁妆。 其余几位哥哥,均想尽办法打听,只想抓出燕王萧晏之装病的破绽。 二哥陆云帆混迹勾栏瓦舍,青楼名馆。但凡是与燕王沾了点边的人,只要是进了他的地盘,管他是温柔乡里,还是说书楼里,都被以各种办法套出话来。 被三哥陆云礼派去的探子,把整个儿燕王府摸了个遍。还为了探出药渣在哪,装作挑夜香的去勾搭灶上的婆子,被那婆子的相公打了个半死都不敢还手。 京城方圆百里,各大店铺的掌柜,最近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陆家四爷看上了,生意源源不断。觥筹交错间,把燕王府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分毫不差地抖了个干净。 五哥陆太医近日倒是颇为无奈,整日里被太医院那些个老顽固追着,求他帮忙看看,这燕王病情反复,万一真治死了,自己也要掉脑袋。那医案和药方,手到擒来不说,连王爷地吃喝拉撒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饶是如此大动干戈,却半点破绽痕迹也没寻到。 “燕王,燕王他竟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二哥陆云帆难以置信,“他,他该不会,不止是有心疾吧?” 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心。 “他萧晏之,堂堂一个亲王,也太寒碜了,你看你看,这王府一年的开销,还不够小妹出去游玩一趟的。” 四哥陆云昭翻看着燕王府的采买单子,一脸嫌弃。 陆挽澜看了看二哥和四哥,也不恼怒,只随口一问:“没有破绽吧?” “是啊,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二哥挠着头,倒在软榻上。 “可不是嘛!那萧晏之,难不成真的快死了?”四哥将手里单子一摔,盘算着,要不就退婚算了。 “三哥和五弟怎么还不回来,大哥也不在,现在怎么办啊!”二哥双目放空,有点担心,要是萧晏之真的重疾在身,小妹嫁过去,岂不是跳进了火坑? 这时,迟铮走过来对着陆挽澜,耳语两句。 两人见小妹黛眉一挑,小嘴一弯。 这坏丫头,难道是有了鬼主意? “小妹,你让迟铮去干什么了?有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四哥的眼睛噌的一下冒出光来。 二哥也忙不迭起身过来。 陆挽澜不卖关子:“这没有破绽,就是破绽!” “?”两人不解。 “萧晏之是什么人?夺嫡大战全身而退,王公贵族削藩削爵,也没伤他分毫,可想而知,这人的厉害之处了。” “小妹的意思,他知道我们会去探查虚实,所以老早就安排好了?”二哥问。 “不错,这人步步为营,处处占尽先机,所有的事都算的好好的。”陆挽澜点了点头。 “那,这可如何是好?”四哥问。 陆挽澜笑着,接过迟铮拿来的一叠采买单子和票据,展于二人面前。 四哥陆云昭拿起来,看完上面的名目,不由得咂舌:“小妹,这,你采买这些寿材要干什么?咱们家办喜事,这多不吉利。” 二哥陆云帆一把夺过,看到上面的字,惊的眉毛一跳一跳:“小妹,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你是要坐着棺材板嫁进燕王府?” 陆挽澜粲然地笑了笑,将单子拿回来:“二哥,你说对了!” 第006章 大婚前的准备 “啊?!” 两位哥哥知道小妹向来我行我素,可也从没这样胡闹过。 却听陆挽澜将原因娓娓道来: “萧晏之说没有几天可活。这种情况,阖府上下应该早早地把身后事安排好,这棺椁墓穴,冥币白幡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去采买这些。” 接着又丢出一份名册:“这些人,都是萧家宗室里未成年的孩子,燕王无后,若真的命不久矣,一定会选一个作为后人,为他送终祭祀。” “可是,最近并无孩童进燕王府。”二哥恍然大悟。 “也没听说他们府上买寿材,那他一定就是装的!”四哥惊讶地不行,“小妹你真是神了啊!” 又看陆挽澜慢条斯理收起名册,眸光似一汪春水,笑意盈盈:“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什么,所以,需得干票大的!” 接着便对迟铮说道:“让人带些上好的药材去燕王府,就说,大婚之日若燕王不来亲迎,我便会亲自,送他一份大礼!” “是。”迟铮领命。 。 京城内,除了内外皇城共一百二十六坊。泾渭分明,星罗棋布。以皇宫为中心,环环围绕。 朝廷官署大多位于城东,所以王公贵族多数在附近坊中建府,陆家的定国府就在这热闹的方位。 而萧晏之则是个例外,他的府邸远在城西一角,地势偏高却远离集市。 本该是人烟稀少,清净的地方,黄昏之时却聚了不少看客。 燕王府大门,一个身着墨蓝色劲装的姑娘,腰间别着把弯刀,凶神恶煞一般直挺挺地站着。 脚边是一些散乱的锦盒,隐约可见一只千年山参被扔在地上。 这个姑娘,大家伙都认识,是定国府陆姑娘的护卫。 “你们定国府的东西,我们晏儿受不起。”说话的正是燕王生母,淑太妃。 她此时泪眼婆娑,强忍着哀痛。 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因为定国府的陆挽澜病成这样,作为母亲,已经恨得牙根疼。 现在,那陆家的人不但没有登门谢罪,竟然随便派了个下人,来府上作威作福! 简直就是往自己的心窝里,戳上一把刀! 圣上不管这一家子,连太后娘娘也称病不起。 谁的儿子谁心疼。 饶是一直在宫中循规蹈矩的淑太妃,此时也已经没了风度: “回去告诉你们家的姑娘!我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她进王府的大门!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便让府中的护卫把大门重重一关! 转过身,门内的淑太妃脚下一软,哭出了声。 “我是做了什么孽了,先帝爷竟给晏儿找了这么个毒妇啊!!” “娘娘,娘娘当心身子啊。”一个侍女急忙将她扶住。 “娘娘,娘娘快去看看吧,王爷他……” 这边刚消停一会儿,那边又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淑太妃三步并两步,直向萧晏之的房门跑去。 “晏儿,你怎么样了。” 一进门,就见几名太医老脸吓得煞白,看淑太妃回来,哗啦跪倒一片。 “太妃娘娘,王爷现在药汁进不去,只怕是不好了。” “什么叫不好了?” 淑太妃洒着泪水,扑在儿子身前,看到萧晏之的面色似铁一般青白,两个眼窝深深陷着。 仿佛顷刻间就会离世一般。 一口气没捯上来,便撅了过去。 “娘娘,娘娘……” 城西边的燕王府乱成一团。 城东边的定国府,这两天却是敲敲打打,人来人往。 管他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似流水似的一个劲儿往里头送。 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说来奇怪,这燕王都要断气了,陆家不但没张罗着退婚,一家子哥哥,竟还帮着自家妹妹忙活嫁妆。 真是想不通,这年头,还有上赶着做寡妇的? 看着一屋子的奇珍异宝,大红嫁衣,陆挽澜并没有多在意。 而是拉着迟铮和六哥陆云策,来到后院,盯着工匠为燕王打造大礼。 “这些师傅,都是咱们家用熟的,小妹放心吧,保管你满意。”六哥陆云策拍着胸脯说道。 “陆家主,六公子。”工匠们见陆挽澜一行人前来,恭敬行了礼便继续叮叮当当敲打。 陆挽澜点头,表示满意。 接着,又看向另一边的几十个绣娘,正围着一件礼服,穿针引线,钉珠贴花。 精湛的手艺让她暗暗赞叹,这飞天罗云绣在自己的时代,早已失传了。 已经接近收尾的工作进度,让陆挽澜更是惊叹于陆家的财力和人脉。 能在短短两天,完成自己全部想要的东西,除了陆家,恐怕只有皇族了。 巡视了一圈,六哥陆云策又叹了口气: “哎,你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小妹你明日大婚,三哥偏就被圣上派去了山西,官员贪腐的案子什么时候查不行,偏要这几天查?” 见陆挽澜没说什么,又嘀咕道:“还有那江南的盐田,怎就今天出了事。四哥向来对盐铁之事亲力亲为,就非要去不可。” “这都是大事,三哥四哥应该去的。”陆挽澜轻轻说道。 “那都是大事不假,再说宫里头呢,太后病了一定要五哥去守着吗?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 “太后身份贵重,平日里也是五哥把平安脉,若是真的病了,自然该五哥去守着。” 陆挽澜对绣娘们随手指导一下,便又走到了纸扎房中,看着一屋子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咱们府上可就剩我和二哥送你出嫁了。” 陆云策随意找了块大石头坐着,有些不爽,“我真是不敢相信,三哥他就这么放心地走了。小妹,若是燕王最后不让你进门,你嫁不成,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陆挽澜莞尔一笑:“前些日子我放了话给燕王府,王爷自然会有所应对。不过嫁不嫁的成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挽回陆家的声誉,赢了这一场,咱们陆家的路才不会走窄了。” 陆云策似懂非懂,可还是不明白。 小妹这两天神神秘秘的,还在院子里弄了这些个寿材,那燕王府穷的连这些都买不起吗? “小妹,二哥呢,这两天我见他总出去找歌姬舞姬和说书先生,对你的婚事,也太不放在心上了!” “二哥啊?”陆挽澜似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是我让他去的啊。” “啊?”陆云策此时满脸问号。 小妹大婚在即,哥哥们竟然各忙各的,一点都不把这事当回事? 再一看那满院子的白绫纸人,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一股子诡异。 陆云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怎么全家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见所有物品准备就绪,陆挽澜胸有成竹。 两人巡视完,进了些晚餐,便各自回房休息。 回到房中的陆挽澜,看着镜中稚嫩的脸,犹如瓷娃娃一般。 很难想象,原主究竟是做了什么,能让人一路追杀。而成婚的对象,似乎也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如果她还活着,终会变成权贵争斗的牺牲品。 既然自己穿越在了她的身上,就来守护她的一切吧。 萧晏之,游戏才刚刚开始。 铜镜中,粉嫩的薄唇绽放出一丝冷笑。 第007章 国公小妹出嫁了 大周,靖徳七年,八月初二寅时一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定国府挂上第一盏大红灯笼,随后府中喜字、红绸若泼墨一般,瞬间将整个府内染得火红一片。 桃花灼灼,嫁衣,却未如火。 闺房之中,陆挽澜已挽好流云髻,眉若远山,丹唇似火。 头上凤冠,似冰如雪,珍珠和磨成薄片的白玉,簇拥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九条凤尾均坠着硕大的东珠。 三对琉璃步摇分插发髻两侧,缀满珍珠水晶,透明的宝石散发出七彩光辉。 两名女使,一左一右,将那数十名绣娘赶工出来的雪白嫁衣,轻轻披在陆挽澜的柔肩之上。 蚕丝百褶襦裙,层层叠叠却不臃肿。腰间如意牡丹皆由银线绣成,尽数缀满细若冰晶的雪花宝石,一走一动环佩叮咚。 宽袖外裳,则如银凤披身,每一根凤凰羽毛同样由银线铺就,千针万刺,晶莹如玉,仿佛随着陆挽澜一走一动间,便会振翅翱翔一般。 待这装束完成,已是过了两个时辰。 “新娘出阁啦——” 随着喜娘的一声高喊。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皆被这宛如天女般的身影吸引。 二哥陆云帆和六哥陆云策痴傻一般,看着小妹对自己嫣然一笑。 原本还在遗憾,今日不能看小妹穿上大红嫁衣。 却不想,这雪白的嫁衣,更是神圣的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陆挽澜昂首而来,眸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对两个哥哥道:“走吧!” 说罢,便阔步走向大门口。 国公小妹今日出嫁,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 可是那燕王眼看就要归天,根本不能亲迎。 大家伙都乐不得看这个小夜叉的笑话,一大早就把定国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不知道,国公小妹这是要干什么?” “可不是,一排红嫁妆,一排白纸人,怪吓人的。” 以陆家的财力,唯一的女儿出嫁,十里红妆价值连城的陪嫁,已经让人艳羡不已。 可是,与那红色嫁妆队伍一般长的,还有一列挂满白绸的送葬队伍。 一边着红挂彩,一边披麻戴孝。 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国公小妹,还真是个狠人啊,难道真的要去给王爷送终守寡?” “要是那样,也是个贞洁烈女啊!”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见朱红色大门打开。 国公家的小妹,一席白衣胜雪,由两位兄长护送出府,上了那华丽的镶金雕花红轿。 一同出来的,竟是十八个轿夫抬着的一口,硕大的金丝楠木棺材! 同样的镶金嵌宝,雕花红绸。 众人心中一凛。 接着就是两个红白喜娘大喊一声: “起轿!” “抬棺!” 还不到正午,本就热闹的平安街,今日更是达到人声鼎沸的程度。 城东边的送嫁队伍,连个影儿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忽而传来一阵喜乐的吹打声,又忽而传来送葬的哭嚎声。 两股声势浩大的动静,不协调的很,听得人心惊肉跳。 “也不知道是哪家送葬的,真是活腻歪了,竟和国公小妹出嫁的队伍撞在了一起。” “待会还不闹个人仰马翻。” 平头百姓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然而,这街道两旁的酒楼中,却鲜少见到世家公子。 圣上和太后对定国府和燕王府的婚事,一直都是含含糊糊的态度,这让京城中的王公贵族,大小官员,个个在府中坐立不安。 一个硬要嫁,一个正要亡。 无论去哪一边,都会得罪另一边,可是又谁也得罪不起。 一时间,这些成日里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各执己见的各路官员,意见竟然从未有过的统一。 干脆,哪儿也不去,就在家等着。 且看他们怎么个闹法。 左右不过两种结果,要么办喜事,要么办丧事。 可万万没有想到! 今儿个喜事丧事竟是一起给办了! 当那喜乐和哀乐断断续续奏响之时,住在城东临近主街道的官员,终于坐不住了。 纷纷出来,想看看这国公小妹,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看看热闹,又不犯法。 陆挽澜的出嫁队伍,行至礼部尚书段家的大门口时,那尚书大人正带着一家子站在门口张望。 见那红白两条长龙般的队伍,从远处迎面而来。红包冥币满天飞,惊的段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手指颤颤巍巍直跺脚: “这!这!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看自己的小孙子一手拿红包一手拿纸钱,开心的不得了,气的一巴掌呼了过去。 刚打完孙子,一抬头,又见到与陆挽澜花轿并驾而行的,竟是一口硕大的棺材,看这架势,陆家是要送嫁送终一条龙! 场面太过震撼,让这段老爷子捂住胸口,登时就晕了过去。 其他的官员偷偷地,看着那口棺材从自家门口经过,吓得赶紧把脑袋缩回门缝里,砰砰砰地关上大门。 “燕王这是惹上硬茬子了,还没断气,就大张旗鼓送终了。” “果然,这热闹也不是那么好看的!” 陆挽澜坐在红轿中,看着一路上鸡飞狗跳的,不由得暗自发笑。 不过,转念一想,还好这些个文官都是胆小的,否则一会若出了什么乱子,她还真的担待不起。 骑马护佑在侧的六哥陆云策,看见陆挽澜探头探脑,关切问道: “小妹,可是饿了?我叫人给你拿些点心垫垫。” “不用了,六哥。” 陆挽澜轻摇着手中的白羽遮面扇,这一身打扮,还真是热得很。 “我那妹夫的府邸远着呢,咱们且要走上个把时辰,快吃点东西,别饿着。” 说着,陆云策便跳下马,从一个送嫁娘手里拿了一捧点心,塞给陆挽澜。 陆挽澜接过点心,欢快地吃着,见六哥瞟了眼送嫁娘一脸疑惑,便问: “六哥你看什么呢?” “啊?哦,没什么,到底是咱们陆家的送嫁娘,长得就是壮实。”说完便又上了马。 陆挽澜笑了笑没说什么,又撩起另一侧的轿帘问道:“二哥,你那边可准备妥当了?” 陆云帆抬了抬缀满金穗子的阔袖,一手执扇,眉飞色舞活像只金孔雀:“放心吧小妹,二哥这回包你满意。” 一想到那话本子编的精彩绝伦,陆云帆便掩饰不住心中的畅快。 简直不敢相信,小妹的文采更胜老三,而她的风流程度,更不亚于自己啊! 高兴之余,抬手就将一叠红包,洒向一旁围观的人群中,开怀地笑出声来,仿佛出嫁的不是陆挽澜,而是他自己一般。 第008章 真相竟然是这样 平安街上,人声鼎沸,百姓们翘首企盼,一直在等国公小妹的送嫁队伍。 可等了半天,只闻其声,却迟迟不见其踪影,于是渐渐开始焦躁起来。 看了大半天热闹的贩夫走卒,小商小贩也恢复叫卖。 “祖传手艺,又大又软又白又嫩的肉包子哦~~~” “鞋垫,卖鞋垫咯~可以抽嘴巴的鞋垫啊喂~” “卖狗葬哥,卖狗葬哥……” 这其中,还有那么几个人东张西望,一看就不像做小买卖的人随意附和。 “卖身葬狗,卖身葬狗~” “怎么还不来,你看这都晌午了。” 一个身穿灰色布袍的小贩,贼眉鼠眼地穿梭在人墙中间,时不时说上两句。 “可不是嘛!啊哟~就为了凑这热闹,奴家连早饭可都还没吃呢~啊~” 又一扭腰摆胯的少妇,挥动着藕粉色手绢,接着那人的话大声回答,故意拉长的音调中,尽显造作妩媚。 看热闹的小伙子们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知道真饿假饿,竟有些饥肠辘辘。 那少妇随即娇滴滴地,对这身旁的空气说道:“奴家听说前头定国府家的天福楼,今天大摆宴席,分文不收!咱们过去瞧瞧啊!” “竟有这等好事?天福楼啊,那可要去看看!” “与其在这干等,不如去边吃边等,听说天福楼的说书先生,说的段子可是极好的!” 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儿!于是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陆家开在平安街上的天福楼,号称京城第一膳,平日里是一席难求。 担任天福楼掌柜的,是冠了陆家姓的老忠仆,精明圆滑自不必说,酒楼的大事小情自从经过他的手,是半点岔子也没出过。 前些日子,掌柜的得了四爷陆云昭的令,自家小妹出嫁,进门的客人必要恭恭敬敬侍奉好,不得有一丝怠慢。 点心小吃不但要在座上吃,还必须要让他们兜着走。 于是,一大早掌柜的便督促伙计,用那写满天福楼和话本故事的红纸包点心。 听四爷说,这叫广告,寓意广而告之,正是陆家主的奇妙巧思。 不得不说,家主不愧是家主,连成个亲都想着帮娘家捞上一笔。 约莫快到了午膳时分,掌柜的见那欢宜楼的姑娘们款款而来,身后跟着各色老少爷们,登时眼睛瞪得铜钱般大小,笑容可掬迎了上去。 到底是二爷调教的姑娘,手段就是不一般。 不一会儿,这本就热闹非凡的天福楼,更是高朋满座、人气爆棚! 招待客人,光是美酒佳肴还不够,席间还有各式花样暖场子。 杂耍、歌舞热闹了一翻。 此时,则轮到了素有“京城第一名嘴”的说书先生老孟头,登台献艺。 啪! 随着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众人纷纷侧耳听来。 “难难难,道德玄,不对知音不可谈,对了知音谈几句,不对知音也枉然。” “色色色,千古一过,君子失德小人常乐,大丈夫也难把,美人关来过!” “今日,咱们便来说一说,这国公小妹为何披麻戴孝抬棺过,非要把那燕王的寡妇做!” 这可是个惊天大瓜!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听说老孟头,要讲京城有名的母夜叉和燕王的故事,按捺不住狂热的好奇之心,纷纷鼓起掌来。 “自古婚事有六礼,可咱们眼下要说的,这桩惊世骇俗的婚事,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是一无纳采求亲意,再未问名测吉凶,既没有聘礼,又不择佳期。如今新郎官他一病不起,还需要新娘子独自成亲去。这等做派,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关于两人的传闻,坊间早已是众说纷纭呐!” “但是!” “看似是一桩婚事闹得满城风雨,却不想这后头竟藏着惊天的大阴谋!” “欲知后事如何……” “下面,且听老夫我为诸位看官一一道来……” “要说这故事的开始,还要从辽东说起,三个月前,国公小妹打京城出发,一路上游山玩水,直奔定国公而去,一路上无甚大事,却在回程途中,遭遇那不明刺客袭击!” 说到此处,老孟头收起折扇,两只手在面前比划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那么长的一柄剑,要刺穿国公小妹的胸膛!” “却只听砰的一声!一个身高马大的英俊~王,啊不,欧八从天而降!直坠入国公小妹的马车之内!两人一见如故,暗送秋波,十分来~来电?啊那个……” 老孟头斜着一只眼睛,偷瞄一眼桌下。 心里头暗骂,这陆家主写的话本子,都他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管他呢,只见这人,身躯凛凛如铜墙铁壁,腿长八尺!胳膊也八尺!将那国公小妹的柔弱身躯护在怀中!却将自己的后心交予刺客!生生挡住一剑!” “而这位天降英雄不是别人!正是与国公小妹陆挽澜,有着指腹为婚之约的燕王,萧晏之!”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燕王不是不要国公家的小妹吗?” “是啊!不是说前些日子因为面首一事,气的一病不起!” “可、可不是、是嘛!要不怎,怎会有今天这、这……” “非也!!!” 却听老孟头大喝一声,众位看客又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其实两人早已许下山盟海誓,非彼此不能相守终生。那燕王中了一剑,危在旦夕。为了不让国公小妹进门便守了寡,于是决定独自离去!” “却不想!” “男儿家是义薄云天,女儿心更是情深义重!” “如今,这对苦命鸳鸯怕是要阴阳两隔!真是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在座的看客听到此处,纷纷动容。 更有几个打扮的花枝乱颤的小娘子,掩面啜泣。 “然则!国公小妹已心系燕王,誓要与之共相守!” “今日便就头戴白冠,脚踏玉靴,着白裳,架金棺,上门去给那燕王送终!守寡!” “真可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英雄搏命来相救,美人送葬成佳偶!” 啪! 随着老孟头手中惊堂木落下定音。 天福楼内响起一片喝彩。 真相竟然是这样? 这爱情可歌可泣,直让人听得不能自已。 恰好此时,那送嫁的唢呐声于窗外吹响。 不知谁喊了一声:“国公家的小妹来了!还撒红包!快来抢啊!!” 看客们纷纷向街道望去,更有人直接跑了出去。 一时间,酒楼内外锣鼓喧天,振聋发聩。 楼下的人群,除了啧啧称赞陆姑娘重情重义,更胜男儿。 更多的是因为接到了红包,而连连喝彩。 倒是在角落里的一桌,独自坐着一位客人,与周遭的吵嚷环境,半分也融不进去。 这人身着灰黑色劲装,宽腮厚唇,棱角分明的方脸透着黝黑,紧紧簇拥的眉毛让人不敢靠近。 放下茶碗,接过店小二硬塞进怀里的点心,便匆匆离去。 唐风骑上一匹快马,四蹄哒哒,很快就到了城西边一角的燕王府。 进了大门,便气势汹汹地安排府中护卫: “都打起精神来!拿好家伙!一会陆家的人来,绝对不能让他们闯进来!!” “是!!” 第009章 真相开始跑偏 几位太医早就听说了外头的动静,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燕王院子门口盘桓多时,好容易盼到唐风终于归来,这才面露喜色。 那太医院的院使,率先前来,一脸无奈地说道: “哎呀,唐护卫,老夫可把你盼回来了,这家中老母亲今日忽然吃不下饭,老夫见王爷的病情已然好转,需得先回家中照顾老母,去去就回。” 唐风拱手施了一礼,瞧着他身后的太医们如坐针毡的模样,却还是想要开口挽留: “王爷今日大好,有劳太医了,可太妃她还……” 不等唐风说完,院使便接过话来: “嗨呀,太妃并无大碍,老夫开了几副药,让人按时服为太妃服下,将养几日便好。” 说着,便把药方和药材,还有写着煎药方法的宣纸,一股脑塞给了唐风。 接着作揖俯首:“告辞,告辞。” 有院使一带头,其余的院判、御医不敢停留,也道了告辞,便背着药箱小跑出门去。 只留唐风愣在当场。 “咳……” 屋内的萧晏之,适时地咳嗽一声。 唐风见王爷醒了,便走进房门,垂首禀报:“王爷。” 此时,萧晏之已然起身端坐,一身凝夜紫的锦袍称得他面色虚弱莹白。深褐色双瞳却犹如子夜寒星,闪烁着犀利锋芒。 唐风见王爷只轻轻点头,便继续说道: “陆姑娘的人马已行至平安街,不过属下已沿街安排好人手,一路埋伏,必不会让他们踏入王府一步。” “嗯,不出人命便可。” 萧晏之声淡如水,对唐风的能力很是放心。 “是。” 接着,唐风又将自己在天福楼听到的,和一路上的见闻,有样学样地说给萧晏之听。 萧晏之白着一张脸,低垂着眸子:“嗯,竟是学会用心思了。” 唐风不明白王爷话中之意,却见他眸子盯着自己手中,包着点心的红纸,似乎很感兴趣。 便将点心打开,把那写满话本子的红纸展平,恭敬地递了过去: “王爷请看,他们还把那些胡编乱造的故事写在红纸上,包了点心送出去,一定是想把这事传遍大街小巷,以便要挟您就范,可谓心计颇深。” 面无表情的萧晏之,没有理会唐风,手指掠过眼前的红纸,直接拿起一块点心,塞在嘴里细细咀嚼。 唔,味道不错。 唐风见状,忽而想起,这几日王爷是水米未进,看那煞白的脸色,怕是饿的不轻:“王爷,是属下失职,属下这就给您……” 正在品尝美食的萧晏之忽地瞳孔收紧,抬手制止了唐风继续说下去。 于此同时,院内有人跑了进来。 “报!!!” 唐风会意,急忙出去关好房门,问那探子:“怎么回事?” 屋内的萧晏之,一边听门外动静,一边又塞了块点心到嘴里。 果然是天福楼,七年不吃还真是想念。 “禀王爷,定国府的送、送嫁队伍,已过了朱雀桥。” “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让人把路挖了坑,填了水吗?” “这……” “这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定国府车马无法行走,沿途百姓自发帮他们铺了路……” “知道了,下去吧。” 那探子刚退下,另一人又跑进来: “报!!!” “禀王爷,定国府的送嫁队伍过了香水榭园,估摸一盏茶的功夫,就要到了。” “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人牵了几十匹烈马在那挡着?” “那陆姑娘的护卫,是个御马高手,咱们的几十匹马,现在已经被编进送嫁队伍了!” 。 “哈哈哈哈哈!!” 刚被百姓簇拥夸赞,又新得了几十匹上好良驹的陆云帆,此时笑的已是浑身抖擞,对着老六陆云策憋不住地笑说: “想不到,咱们这妹夫还真是贴心啊!!” 当陆云策得知小妹为何这般成婚时,他脸上的明媚笑容就越发灿烂:“想不到小妹的手腕更胜燕王!二哥你们也不事先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天!” “是小妹不让说的,怕你沉不住气。”刘云帆展开折扇回道,要知道,当他自己知道小妹搞出了这么一招的时候,也是乐的一天一夜没睡着。 陆云策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异议。 坐在轿中的陆挽澜,对一路上的见闻还是颇为满意的。 可是,随着距离燕王府越来越近,那路边帮忙的百姓口口相传的真相,竟是开始跑偏了。 “报!!!陆家已到……” “报!!!” 屋内的萧晏之,一边喝茶,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点心。 果然,陆家的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一路上的关卡障碍,竟然被她轻松化解。 这场戏,不好演啊。 正吃了最后一块点心,琢磨着一会如何与这陆家周旋,却听淑太妃闯进院内,言语中竟有藏不住的慌张喜悦! “我的儿!天爷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话间,就已经将房门打开。 萧晏之一个飞身钻入锦被中,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 淑太妃进门便扑了过来,直抓着他的手臂,双手由于太过激动而颤抖起来: “晏儿,这么大的事,你要瞒母妃到什么时候?” 萧晏之瞥了下一同进来的侍女,又看了看唐风,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将那口中点心生咽了下去,顿了顿问道: “咳,母妃,孩儿瞒您什么了?” 淑太妃吸了口气本欲大发雷霆,可又想起到儿子的病今早才好转,又缓了缓语气: “你怎么能这样糊涂!你与那陆挽澜明明是情真意切,因为自己受了重伤不想连累她,才与她退婚,母妃也能理解,可是,现下你已大好……” 萧晏之听罢心里叹气,那话本子写的竟也传到母妃耳朵里:“这种无稽之谈,母妃还是不要相信。” “不要我相信?那她好端端的,若不是真的怀了你的骨肉,为何扬言要给你守寡!?”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被王爷凛冽的眼神一扫,唐风结结巴巴起来: “禀、禀王爷,刚才探子来报,现在外边都在传,那,那陆姑娘其实已经怀了王爷的孩子!!” “咳!!咳!!” “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方才还一副病态模样的萧晏之,此时终于藏不住怒气,坐了起来。 可又见那侍女端着的黑色药汁,想到自己此时病情才有好转,便立即捂住心口,大声咳嗽起来: “咳!咳!” 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她!她是想要进王府想、想疯了!她是想以此,以此要挟孩儿,咳,咳……” 淑太妃见儿子过于激动,赶紧轻拍萧晏之的后背: “你莫要着急,她虽脾性不好,可到底是先帝赐婚,先把药喝了,一会就开门让她进门,可好啊?” 第010章 那就打进去吧 萧晏之见母妃忽地转变态度,就知道,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母妃从不会过问自己的事,只是在婚事和子嗣的事情上,总会关心则乱。 他很理解母妃的良苦用心,可是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说了句: “母妃,你莫要插手!” 就伸手要拿那盛满药汁的碗,想要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晏儿,你……” 淑太妃一下按在萧晏之的手腕上,母子二人,僵持不下,却忽地又听府内护卫来喊: “禀告王爷,定国府已到了王府大门,正在呼喊着,说要给王爷送终啊!” 随后,屋内几人便听到大门外的锣鼓喧天之声,响彻整个燕王府的上空。 淑太妃此时,满脑子都是那未出世的孙子。 儿子都二十五了,至今尚未娶亲,其它太妃早就孙子孙女满地跑,现在门外现成的一个,怎么就是不让进啊! 一想到这根本顾不得旁的,起身就要出去:“你们真是!那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去把大门打开!” 萧晏之按了按眉心,肃言道:“唐风,母妃身子不适,命人送回房休息。” 唐风得令便挡在淑太妃身前,忽地面容凝重起来:“太妃,您还是让王爷自己处理吧。属下送您……” “你们这是?” 淑太妃见唐风对自己毫不客气,先是一愣,可到底是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瞬间察觉出一丝异样。 儿子向来孝顺,从不会这样对待自己,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太妃,请。” “嗯,好,好。” 母子到底是连心的,淑太妃眼神只闪烁了一下便恢复如常。 她知道此时自己不便多问,只是点头答应着,带着侍女随几名护卫走出门去,出院子前还不忘嘱咐: “你们待会儿可仔细着点,千万别动了胎气呀!” 管他们怎么闹,可别伤了我那孙儿,就阿弥陀佛了。 看着母妃与那侍女走出院门,萧晏之这才恢复一张冷面,抬手将碗中药汁倒入身侧矮桌上的花盆中。 唐风扫了一眼屋外,并未见到异样,便关了房门回来。 看着那花盆中已彻底枯死的植物,心惊不已:“才短短数日,这药的毒性……” 萧晏之放下药碗,抬眉看向屋外,胸中酝酿了多日的筹谋,似乎已然胜券在握:“一会收网如何,就要看陆姑娘的了。” “是,王爷。” 唐风领会其意,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向大门走去。 王府正院,宽敞简朴,除了两个植满荷花的水缸之外,再没什么摆件。 而此时却因为这里站着的数十个护卫,显得分外拥挤。 护卫个个魁梧挺拔,手中握着胳膊粗的木棍,已经被门外的叫喊声惹得怒不可遏,只要唐风一声令下,便会翻出墙去,把那陆家的人马给打的七零八落! 走过来的唐风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右脚跺地借力,躬身飞上了院墙。 露出凶煞的目光,俯瞰门外红白相间的队伍。 陆家的人马早已到达,在燕王府门外叫嚣了半晌,此时终于见到有喘气的人露面。 二哥陆云帆眯起狭长凤眼,将折扇一收慵懒地抬至半空,喧闹诡异的奏乐瞬间停了下来。 他下巴高昂,蔑视的眼神扫过院墙上的唐风: “小子,是我那妹夫叫你来的吧?快开门!咱们已到了门口!燕王若是还没死,就乖乖过来踢轿门!若是死啦,就躺进这棺材里,舅哥们这就给他发丧!” 咄咄逼人的话说完,还不忘指了指身边那华丽无比的棺材。 “就是!大男人婆婆妈妈,要我看,连个娘们都不如!就别在那里装死了!” 另一边的陆云策拽了拽缰绳,寻了个好的方位,对唐风毫不客气喝到。 唐风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见那说话之人,正是陆姑娘的二哥和六哥,而其余的陆家兄弟并不在场。 想来,那许多难缠的哥哥被支走后,一直没有回来,现下只有这两个无甚威胁的。 于是拱手行礼,声如洪钟回复道: “二位陆公子有礼,我家王爷缠绵病榻人尽皆知,恕难从命,还是请陆姑娘原路返回,另择佳婿吧!” 陆云策对这个方头大脸的护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别说是个护卫,就算是满京城的王侯将相,怕也找不出几个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今儿的场合还轮不到一个下人说话。 便扬起马鞭,指着院墙上的唐风,冷哼一声: “就说这萧晏之不识抬举!现在还放出一条狗乱吠!我便先扒了你的皮!” 说着正欲飞身上去,却被一直在花轿里沉默不语的陆挽澜阻止: “六哥!!住手。” 陆云策见小妹说话,便不情不愿地放弃与唐风大打出手的念头。 小妹成亲的大喜日子,见了血可不太好,可却仍压不住胸中怒火: “小妹,何必与他们多费口舌?” 此时,正在花轿中颠簸两三个时辰的陆挽澜,刚刚睡醒,正打着哈欠舒展筋骨。 燕王府住的真够远的,一大早出发,现在都日薄西山了,才到地方。 二哥和六哥与这护卫,许是争执了有一会子了,可是六哥终究打不过他,这会儿自己要速战速决才行。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陆挽澜没有理会六哥,只是撩起轿帘问道:“迟铮,他们是不是不肯开门?” 一边面无表情的迟铮恭敬回禀:“是,姑娘。” “哦~” 陆挽澜斜靠在花轿中,“哐”的一声将一条腿搭在轿窗上,颇为无奈地说道: “那还等什么,打进去吧!” 这一道指令,短短几字,娇声细语。 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这陆姑娘到底还是个母夜叉,连谈判都懒得谈了! 竟是要明抢! 二哥陆云帆挥舞着阔袖上的金穗子,手舞足蹈:“嘿!这才像咱们陆家的女儿!” 一脸懵懂的陆云策却不知所措:“不是才叫我住手,怎么小妹你要自己动手了?” 在众人惊诧的瞬间,只见迟铮已窜了出去。 掌风一起,将那金丝楠木的棺材震飞,环抱于怀中,脚下一个马步横扎,随后双臂怒震,那由十八个轿夫才抬得动的棺材,便直冲向面前朱红色的大门。 轰隆一声巨响,犹如清晨老僧手中的撞钟,震得门内门外宛如地动山摇。 “放肆!!” 唐风没想到,陆挽澜竟然想用这种方法冲进来,而这个女护卫,竟还是个一顶一的高手。 见那瘦弱的深蓝色身形,毫无停止的意思,若让她再这么继续撞下去,整个大门连同院墙非要塌了不可! 他挥起左掌,制止了院内正欲攀墙而上的众人:“小姑娘有两下子,我便来会你一会!” 说完,纵身跳了下去,双脚如铁杵一般,重重踩在棺材盖上。 第011章 他在拖延时间 燕王府大门上,朱红色的油漆,因为方才受到巨大冲力,被擦蹭下一大片。 此时,在夕阳余晖映衬之下,更显斑驳颓败。 随着唐风落脚站立,那金丝楠木的棺材也应声落地,扬起一片飞尘。 虽然被强劲的腿力硬生生拦下,但这棺材边角并无半分损耗,可见用料实在,手艺精湛。 而王府门口的青石台阶,竟随着棺材一震,“卡啦”一声碎成一片蛛网。 顺着青石板蔓延的内力,如劲风穿叶,将迟铮面前倾斜的发丝呼地吹起,漏出一双倔强双眼。 两人目光对视间,电光火石之花便迸发其中。 眼见这场较量一触即发,围观之人倒吸冷气,纷纷后退,以免殃及池鱼。 若是因为看热闹而挂了彩,那就不好了。 两位兄长见此情景,则一左一右护在花轿两侧,管他前方打成什么样,护住小妹最重要。 而稳坐于花轿中的陆挽澜,亦感受到唐风内力的霸道,但却并未放在心上。 轿帘也懒得掀开,只是幽幽地传出一句: “迟铮,莫要伤人性命。” “是,姑娘。” 迟铮领命,劲装直立,扬手将腰间弯刀连着刀鞘,一并插进脚下青石板的裂缝当中。 唐风对她此番动作嗤之以鼻: “哼,迟铮姑娘不会以为,用了兵器就能取唐某的性命吧!” “我的刀,出了鞘便要饮血。” 迟铮拱手一礼,脸庞蒙上更胜男儿的冷毅:“请吧!” “大言不惭!” 唐风历来不喜欢狂妄自大的对手,方才还想着,对这姑娘家家要怜香惜玉。 却见眼前人如此蔑视自己,胸中隐隐燃起一丝怒气。 大喝一声后,脚下蹬棺飞身上空,挥起坚硬如石的拳头,向迟铮头顶轰来。 感到拳风骤降,迟铮昂首紧盯唐风拳头轨迹,目光藏刀一般,在拳头落下门面之时,身形侧闪到其身后,抬拳便向他后心挥去。 好一个临危不乱的小姑娘,颇有些身经百战的架势。 唐风瞬间收起轻敌的心思,回身展臂,五指犹如铁索钢钩一般死死扣住迟铮肩甲。 只用力一抬,便将墨蓝色的人影倒举在半空。 迟铮虽力不如人,却轻盈灵活。 并未束缚的手臂立即攀来,与被扣住的手臂一起紧紧箍住唐风右臂,双腿蜷缩下压,带动腰腹用力一沉,整个身躯便调转回来。 接着趁势展开双腿,踢向唐风双膝。 失去平衡的唐风,身躯前倾被迟铮一个过肩甩了出去。于空中侧翻一个跟头,双脚便又重重踩在棺盖之上。 这一次,迟铮毫不犹豫抢占先机,双手扣住棺盖,撑起两腿横扫唐风下盘。 面对步步紧逼,唐风只能奋力躲过。 正待寻找破敌之法,却又见迟铮倒挂腿风迎头一击,眼见无处可躲,只能双臂交叉于面前,与她来了个硬碰硬。 只听砰的一声,地上青石因这两厢力量融合一击,登时碎成粉末。 二人均使出十乘十的功力,互不相让,又势均力敌。 被震飞出去的迟铮,贴地翻了两圈才卸下劲力,起身擦去额间汗珠,桀骜眼神紧盯住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却见唐风双臂青筋暴起,血管中的血液亦不停翻滚涌动。 此时,他才开始带着探究的目光,审视这个年轻的小姑娘。 方才她的打法一招一式透着莽撞,完全没有路数可言,更是半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 力大无穷,却又并非单纯的内力。 而在打斗间隙,那刻意隐藏的饿狼般的眼神,无时无刻不透漏着一种原始的野蛮。 野兽。 这是唐风此时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形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词语。 面对敌人,野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断撕咬,致敌人于死地。 而迟铮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样的人,只存在于辽东边境。 “哼,想不到,丹巴七部的母狼崽子,如今竟喜欢做大周权臣的狗腿子!” 暗暗攥紧拳头的迟铮,眼中无甚情绪,只淡淡回复: “我只效忠姑娘一人,与大周无关。” 话音刚落,便横腿一扫,扬起地上的石块,飞向一脸不屑的唐风。 两人于棺材之上,拳腿相击,你来我往。 方寸之间,已过了几十回合,仍是未分胜负。 于花轿中等待半晌的陆挽澜,有些百无聊赖。 这厮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知不觉间,四根手指又开始轮流敲着花轿的窗框。 迟铮眉心凝重,越发觉得唐风的打法,竟开始难缠无赖起来,显然已察觉出他的用意。 而唐风显然对这个高手颇为欣赏。 此人若能为王爷所用,对他们来说定是如虎添翼。 只是,这头小狼的利爪,现在却掌握在陆家手中。 于是一个虎爪扣住迟铮手腕,想要聊上两句: “哈哈!迟姑娘有没有兴趣来我燕王府做事,陆家给你多少钱,我们翻倍。” 见迟铮一言不发,抬腿向自己劈来,便又抓住她脚踝: “姑娘家家这么彪悍,想来是丹巴七部的男人都怕了你!才来大周?” 迟铮不善言辞,对这聒噪的唐风已忍无可忍! 不欲继续缠斗,干脆跳了下来,对准棺材就是一脚。 唐风一惊,连退数步,翻身下来与迟铮隔棺而立,使出浑身解数,轰出双拳。 那原本撞向大门的重棺,便顺势向外冲来,眼看就要将迟铮迎面击飞。 “糟了!” 此时想要收住劲力,已然来不及,唐风只能眼睁睁见那墨蓝身影隐没其后。 这样一撞,非死即伤。 围观众人吓得纷纷闭上眼睛。 却于此时,只听凌空一声“噼啪”响声。 一条红色软鞭,缠于迟铮腰间。 顺势看去,见那持鞭之人,正是花轿中端坐的新娘。 陆挽澜。 此时,白衣胜雪的她,正将迟铮护在身后,对准迎面而来的庞然大物,踢出一记凌厉的鞭腿。 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击打于棺上,发出格拉格拉的声响。 眼见面前的重棺已被卸掉冲力,陆挽澜趁热打铁,以一条腿为重心支撑,裙摆飘飞旋转,另一只脚用力一记回旋踢。 那金丝楠木棺,便如金龙穿云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紧闭的朱红大门。 门前的唐风眼见无力阻挡,一个闪身躲过。 便看见身旁大门被直接撞到。 院内守门的护卫霎时被冲飞出去。 一瞬间的破防,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准备,一时间全部傻在当场。 只见那门口的浓烟木屑中,逐渐显现出一个如玉如雪的身形。 映着橙红色霞光,活像一个浑身浴血的修罗。 此时,她两只玉靴已然踏进大门,手中拖着的红色软鞭,似铁锁一般透着寒意。 陆挽澜见院内护卫手持木棍,指着自己,却吓得连连后退。 不由得甜甜一笑,娇声问道: “可还有人阻拦?如果没有,我可就要进这燕王府的大门了!” 第012章 上赶着的死棋 拦? 还是不拦? 护卫们相互交换着眼神。 你先? 我不行啊,你先! 此时的他们,只恨手里拿的不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这个看似柔弱的国公小妹,竟然一脚踹飞了王府的大门! 果然是个母夜叉! 怪不得王爷拼命躲避,就是不想娶她! 这他娘的,谁能消受得起? 连唐风大哥都都不是对手,如果仅凭手里一掰就折的木头棍子,他们想拦,恐怕也拦不住啊! 看这架势冲上去也是个炮灰,断了手脚不是更亏了? 一时间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只肩挨肩紧紧靠着,围成一个半圆,将手中唯一的家伙齐齐对准门前的陆挽澜。 跟着陆挽澜一起进来的,还有迟铮和陆云策。 此时,迟铮正与门外的唐风对峙,二人的眼神似烧出火来,又一次的较量仿佛只在方寸之间。 而陆云策则浑身杀气,像是一尊石雕矗立在小妹身后。 陆挽澜面色微露得意,弯着樱桃小嘴,凤眸扫过面前直指自己的木棍。 在这群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前,来回踱步。 看来萧晏之还算有些男子风度,没有用真刀真枪对付自己。 每走一步,陆挽澜就见到面前的护卫,瞪着双眼小步挪动挡在跟前,敢怒不敢动的样子,着实好笑。 陆云策见燕王龟缩着不敢出来,专放一些下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陆挽澜身后狐假虎威,手指扫过面前人群: “好狗不挡路!狗仗人势的东西!识相的就给我滚开!让你们主子出来,我们定国府就不追究了!” 到底是一群大老爷们,被这十六七岁的公子哥这样羞辱,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劲。 不等唐风下令,便有人率先开口: “弟兄们,王爷下令,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陆家人进府,现在都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咱们可不能丢了王爷的脸面!” “对!给我上!!” “上!” 几人挑头喊着口号,其余人的士气瞬间被点燃。 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大喝一声就照陆挽澜和陆云策门面袭来。 管她是男是女,王爷可没交代不能打女的! 再说,这么彪悍,还算个女的吗? 眼看那棍棒从四面八方朝中心汇聚,不等陆云策回过神来,陆挽澜便抓起六哥的肩膀,一个飞身,跃于半空。 等那数个棍棒交叉在一起,便一脚踩了上去。 护卫们只觉棍棒的另一端,仿佛坠上千金巨鼎。手腕使出全力,却还是没能阻止陆挽澜双脚向下的压力。 几十根木棍,只在一瞬间“卡拉卡拉”齐齐断掉! 虽然出师不利,但是护卫们丝毫没有气馁。 “不就是个黄毛丫头!也敢来燕王府撒野!” “今天就打的她满地找牙!” 一时间,平日里自诩是燕王府强硬盾牌的大男人们,再也顾不得风度。 纷纷撸胳膊挽袖子,赤手空拳,百家功法齐上阵,将陆挽澜团团包围。 “小妹!小心啊!” 六哥陆云策见大势不妙,一把将陆挽澜护在胸前。 却没料到,整个身躯竟被陆挽澜掌风一震,送出重围。 还不等双脚落地,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吓得脊背冒出一阵冷汗。 这是什么情况?我没看错吧? “救——” “命”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陆挽澜一手抓起一个护卫,像丢米袋一般,把他从人群中丢了出来。 而那人于半空中划出一个优美弧线,“扑通”一声,就把陆云策压在身下。 随后,一个又一个人高马大的护卫,眨眼间被丢的满院都是。 连那植满荷花的水缸,也碎的七零八落。 别说是紧挨着陆挽澜的陆云策,就连这些被瞬间卸掉腕关节的护卫们,也根本没看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风站在门口拼命调整呼吸,才勉强维持住自己凶悍的表情。 这不可能!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招数中完全没有花拳绣腿的架子。 在她凌厉的腿掌之下,王府一个顶十个的护卫,就跟是泥捏的一样。 好在,她虽出手就是杀招,却将杀心藏了七分,不然现在地上就是一片尸体了! “哎呀~”唐风摇了摇头,为王爷捏了把汗,可是心里已经开始咆哮。 打不过!实在打不过啊! 要不,王爷你还是从了吧!! 听到外头动静的萧晏之,此时仍端坐正堂。 想到那院中两株文君拂尘,受了无妄之灾,顿感心疼,极品绿莲,不便宜啊。 叹了口气后,顺着门外走近的脚步声,抬头望去。 见陆挽澜小小一只,雪白身形霍地闯入他的眼帘。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刚好落在她头顶凤冠之上,随着脚步翩然而动的步摇,亦折射出璀璨光芒。 短暂的恬静画面,让萧晏之忽然回想起七年前的冬天。 也是在这样一幅夕阳余晖之下,在燕北的茫茫雪原。 自己与那十万将士的尸骸,咬碎牙流干血,终于被永远地冰封地下。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重回于世便将皇位拱手让出,一蛰伏,就是七年。 如今再看这纯洁无暇的雪白,只觉得分外刺眼。 “是个绝色佳人,不过可惜了。” 萧晏之嘴角轻扯一下,眼中并未流露出任何挽惜。 如果只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就可以拯救无数人的性命,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交易。 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偏要闯这龙潭虎穴,上赶着做自己的死棋。 不过转念一想,若她没有这等本事,又怎么配得上自己的棋局? 抿了一口清茶的萧晏之,将茶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对着面前空气说道: “你们且等上一等,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手。” 话音刚落,伏于房梁之上的数十名黑衣死士,无声无息收起已出鞘的雪白利刃。 只留数十道决一死战的凛寒目光,齐齐射向窗外。 见那雪白身影行至正厅门前,对着一口棺材,拱手施礼。 “臣女陆挽澜,承蒙先帝抬爱,赐婚于燕王。今燕王虽病危,然恩义不可舍,特来此与王爷完婚。” “完婚后,臣女愿侍奉左右,直至王爷薨逝,为王爷送终守寡,绝无虚言。” “望天地为鉴,百姓为证。” 陆挽澜气势如涛的声音,瞬间传遍王府内外。 早就吃饱瓜的群众,虽然躲得老远。 可听到她一介女流,却仍重恩忠义,便对这个国公小妹更加刮目相看。 这铿锵誓言,听得门外的陆云帆一愣一愣的。 就说小丫头没那么简单,这追男人的本事,自己真是自叹不如。 院内沉默半晌。 无甚回复。 陆挽澜嘴角挂上明媚笑容:“如此,臣妾!便进来了!” 说完,便向前走了一步。 与此同时,却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在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刻,不偏不倚飞插在陆挽澜脚边。 第013章 黄雀后的狐狸 处于院内的众人只听房顶瓦片轻响,无数蒙面黑衣人形如鬼魅,跃然立于院墙和房顶上。 个个手执弯弓,箭在弦上,箭尖直指陆挽澜。 看见脚边箭矢,从头到脚泛着幽绿的光芒,正是淬了剧毒无比的孔雀胆。 想不到自己的命还真是值钱,竟值得这背后主使花上千金来取。 箭是好箭,就是放箭的人技术太差。 陆挽澜嘴角边漏出一个甜蜜的酒窝,慢条斯理地抽出软鞭,轻声唤了声: “迟铮。” 心领神会的迟铮,并未回答,只是紧紧盯着房顶上伺机而动的黑影,将手中弯刀缓缓划出刀鞘。 其余人,面色也在无声无息之间透出凝重。 仿佛这一刻已经期盼太久,一整天的鸡飞狗跳,只是为了等这支箭的到来。 暗夜悄然而至,整个王府大院似是被泼了一池淡墨,空气中的压抑随风四散,甚至将门外的送嫁队伍也蒙上一层肃杀之气。 静谧夜空之下,只能听见秋后蚂蚱恹恹的磨翅之声。 陆挽澜低着头,脚下倏地一震,那淬毒的断箭,便朝头顶方位飞了出去。 伴随着身着黑衣坠落的声音,如蛇的软鞭已劈开暗潮涌动的寂静。 “给我杀!!” 陆挽澜一声令下,迟铮手中雪银色弯刀,早已应声飞出。 眨眼之间,还没来得及弯弓的黑衣人已倒下大半。 接过弯刀,迟铮飞身攀上房檐,便只身融入黑影之中。 随后,泛着绿芒的毒箭,如雨一般簌簌落下。 不等箭头刺中目标,便被如影软鞭团团缠住,随着一个雪白的身影舞动翻飞之间,便调转方向,冲回来处。 天下奇毒名不虚传,黑衣人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就已七窍流血滚落下来。 随着瓦片噼里啪啦掉落,又是一波执剑的黑衣人,越墙而入。 当这些黑色身影落地之时,却听门外刷拉一阵刀兵之声。 那迟迟未进入府内,一直被诟病壮硕的送嫁娘,纷纷从嫁妆箱子里抽刀冲了进来。 只见一队身着红色襦裙,梳着双螺髻的彪形大汉们,此时怒目而睁,与身侧的黑衣人展开殊死搏斗。脸上的胭脂从黝黑的皮肤中,透出凶煞,让人不敢直视。 清寒冷寂的黑夜,刀光剑影中夹杂着惨叫,鲜血四处飞溅,院墙上瞬间染上斑驳的黑点。 挡不住的腥气四散蔓延,远远传出,令人作呕。 此时拔剑而战的陆云策,才终于明白过来:“我就说这送嫁娘别扭的很,原来是影卫扮的。” 随手解决掉一个黑衣人,便立即护在陆挽澜身后:“小妹,你怎么知道会有刺客?你还安排了什么,是六哥不知道的?” 陆挽澜翻身挥鞭,将几名黑衣人打翻在地。 “我不知道真的会有刺客。就是嫁妆太多,实在没人抬了。” “你说这话,我可不信。” 陆云策嘴上虽是嗔怪,可手上的剑从未停过,对小妹更是寸步不离的保护。 门外的二哥陆云帆也没闲着,虽然为陆挽澜的胡闹捏了一把汗。 可是现在,身为计划中的一部分,他可不能妇人之仁。 随着他折扇一指,其余身着白色衣衫的送葬队伍,便将手中插满白幡的银枪一立,瞬间将整个王府大门和院墙围了个严严实实。 谁也别想进来,也别想出去! 接下来,那些被特训过的欢宜楼的姑娘们,闪亮登场。 扑通一声,跪在王府门外,发出震天响的哭声! “哎呀!王爷怎么这么命苦啊~~” “王妃命苦啊~~” 悲恸交加,哀哀戚戚,与院中刀兵之声混成一片,宛如一曲绝唱交响。 陆云帆惊讶不已,小妹称呼这个活计叫“群众演员”,果然震撼非常,简直跟真的一样。 随即想起,有些富商贵族子孙不昌,翘了辫子后无人哭丧,总是被骂不够孝顺。 没准这些群众演员还能派上用场! 想着想着,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小妹啊!你可真有一套!” 院内的黑衣人渐渐被迫退至空地的中央,虽已被消灭过半,却仍在做困兽之斗,仿佛杀不死陆挽澜誓不罢休。 唐风则站在正堂门前,只出手对付想要越过他的人,并未加入战局。 端坐其后的萧晏之垂眸不语,他似乎还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机会。 而见到陆挽澜一直对黑衣人手下留情,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难道,她也在等那个机会? 恰巧此时。 “嗡”的一声。 暗夜中陡然传出一丝剑气。 两人皆眼眸一闪,绽放出凛然寒芒。 来了! 一个身形矫健的黑影,挥剑划过院墙上陆家的影卫,似一股旋风冲向陆挽澜。 微眯双眼的白色身形,连忙飞身躲过。 黑衣人劈头盖脸的剑锋犹如点指梨花,却还是无法刺中陆挽澜一分一毫。一场憨斗过后,竟逐渐处于下锋。 正不知如何破局,却听“叮”的一声,身后飞来一片碎瓷打中软剑,强大的力量带着手中的剑锋冲向陆挽澜的咽喉。 本以为有自己人相助,此次定能成功,可让黑衣人没想到的是,眼前小姑娘却顺势握住剑身,用力一拽,将他整个人囚于半空。 陆挽澜白袖一舞,空手夺过软剑,抬腿由上向下重重一劈,将黑衣人双腿生生踢断。 紧接着将软剑凌空一掷,凶狠地一插,那人手掌便被整个穿透,钉在棺盖之上。 “王爷这是想要我的命?” 陆挽澜面无表情摆动两下脖颈:“不过,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 说罢,一脚踢开棺材盖,把这名已被卸掉下巴和全身关节的黑衣刺客,装入棺材中。 “我说过,一定要抓个活的,还要多谢王爷成全!” 说完轻跳下来,对着影卫说了一句:“统统拿下!” 顷刻间,影卫们便将其余黑衣人手脚擒住带出王府。 看着一地茶碗碎片的萧晏之,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筹谋一场,本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想黄雀后头,还有陆挽澜这只小狐狸! 这次她陆挽澜可谓既得了功又得了名,本王却是给她做了嫁衣裳! “咳!” 正堂之中,传出一声轻咳。 随后一身暗紫色身形于门口负手而立,微垂的眼角好不无辜: “陆姑娘误会了,本王怎么会想要你的命呢?你该不会以为,这些刺客是本王的人吧?” 萧晏之轻启唇瓣,寒凉的声线中,夹杂着一丝柔软,让陆挽澜不由得抬头望去。 眼前的男子,虽然有些虚弱,可举手投足间无意透出凛人气势,让他犹如暗夜辰星一般耀眼。 不禁感叹:这个男人,是姐的菜。 “怎么会呢?王爷的人怎么会蠢得像个饭桶?”陆挽澜甜甜一笑。 “那就好。”萧晏之也笑了笑,“不知陆姑娘想如何处置他们?” 陆挽澜自然知道他为何一问,故而沉吟一会儿: “王爷放心,陆家虽不才,但还是知道不得滥用私刑的规矩,稍后便会将他问送去刑部大牢。” 萧晏之听罢此话,心中却冷笑一声:刑部,不也是陆家掌管? “如此,那本王就送陆姑娘回去吧。” 陆挽澜莞尔一笑:“洞房花烛夜,王爷是想送臣妾去哪?” 第014章 行动又失败了 夜深人静之时,一抹形色匆匆的身影,闪进了重华宫。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方才夜雨来的及,殿前青砖还残留着潺潺水渍。凉风一吹,将殿内如紫云一般的层层垂丝浮起。 殿中昏暗的烛光在红色纸灯笼中幽幽燃着,映出铜镜前的女子眉目如烟,看不出表情,边上的贴身宫女正用象牙梳,为她轻轻梳着青丝。 “娘娘,长春宫的李嬷嬷刚才来传话,说小公主在贵妃娘娘那,一切都好。您还是看开些,今天就好好歇歇吧。养好了身子再诞下一个皇子,还怕没有将来?” “将来?如今只是个公主就被她夺了去,若真是个皇子……”风芷嫣欲言又止,眼中清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 忽然,门外有人轻轻扣门,接着又走进一名宫女,对她耳语两句,风芷嫣眼角旋即闪了一下,急着说道: “快让她进来。” “是,娘娘。” 宫女躬身退出门去,再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身形丰腴却健步如飞。 虽然深夜来访一看就是有急事,从她身上却并未看出慌张之姿。进来先恭敬地行了个大礼,从容地问安: “奴婢见过嫣嫔娘娘。” “起来吧。”风芷嫣转过身来,虽然刚生产几日,身段却还是婀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分外心疼,“柳姑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可是三哥他又惹了事?” “与三爷无关,是家主差人连夜送消息,让我知会娘娘。”说着,柳姑微微垂首,低声道,“行动失败了。” 风芷嫣霍地起身:“嘶!” 还来不及收回的梳子,被她身形一带,硬扯下了一缕青丝。 梳头的宫女连忙跪下来,颤抖地声音低不可闻:“娘娘恕罪……” 扶了扶头顶红肿的位置,风芷嫣目光掠过地上的宫女,看向柳姑:“你说什么?又失败了?” 柳姑沉重地点头。 气氛陡然凝滞,空气中只能听见风芷嫣愠怒的呼吸声,胸口不断起起伏伏,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连一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 “娘娘,许是这次的时机不对,选了她与燕王大婚的日子……” “那燕王不是被她气的快死了?还能帮她不成?” 柳姑轻轻摇头:“现在坊间都在传他二人终成眷侣,那燕王今日被喜事一冲,已经大好了,今日便可洞房……” “行了!”风芷嫣扬手制止了柳姑,显然对这两人的事并不感兴趣,而是直接挑重点问道,“那可有人被擒?” 柳姑此时忽然神色忽闪:“据探子回报,当时燕王府外光是陆家的人马就围了三层,先是他们两方打的不可开交,后来咱们的人冲进去……” “有还是没有!”风芷嫣显然失去耐性。 “场面一度混乱,后来整个王府被很多哭丧的百姓围的严严实实,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只是咱们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你说的什么话!”风芷嫣听了柳姑的语无伦次,气的重重拍案,“刚才还说燕王大好能入洞房,这哭丧的又是怎么回事?” 柳姑无可辩驳,将额头抵在地上:“娘娘息怒,当时场面乱的很,坊间出现各种消息真假难辨,探子回报的版本数十之多,但老奴只敢肯定一种可能。” “说……” “那燕王与陆家定是早就料到今日行动,合谋蒙蔽众人耳目,只等将咱们的人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风芷嫣呼出一口浊气,心中更加不安焦躁起来,才生产过后的身子越发虚弱,便冲柳姑摆了摆手,道: “去盯着他们的动静,看看可有活口,找机会除了。你先回司膳局吧。” 柳姑知道她才被夺了公主,现又有这许多糟心的事,自己也不好再逗留,为免被有心人哪此说事,便告退了。 她走之后,两个宫女就围了上来,侍奉风芷嫣就寝,这两人是她从风家带来的心腹,听了此事更是担忧。 “娘娘,身子要紧啊,如今就不要担心明郎了……”话未说完,一道剑芒从风芷嫣忧郁的泪眼中刺来,她自知失言,慌忙闭了口。 “哼!你跟着本宫在宫里都是白活了,本宫若被抓住了什么把柄,都是毁在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上!” 镜儿白着脸跪在绣床旁,轻轻求饶。 风芷嫣只是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咱们在宫中还未站稳脚跟,凡事都要当心。明日圣上会去贵妃娘娘那探望公主,你把本宫亲手绣的肚兜送去长春宫。” 镜儿应声,接过一个绣着百合花样的红色肚兜,退了出去。 见屋内无人,风芷嫣扶了扶抹额,又一道清泪划过面颊。 兄长,风家的女儿已折损了两个,如今你还要把我和我的孩儿也添进这火坑; 我只愿明郎能平平安安,你可莫要辜负了我…… 与此同时,皇城之外偏僻的燕王府,也如重华宫一般,亮着灯。 方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但冲散了围观的众人,也将那地上墙上的血迹冲刷殆尽。 如果没有王府那两扇残破的朱红大门,还真是让人无法联想,黄昏时刻的抢亲恶战,有多么激烈。 陆云帆见陆挽澜大摇大摆走进王府厅堂,便招呼着众人,将被雨水冲刷后的嫁妆箱子抬了进来,把本就是一片狼藉的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此时正挥着折扇,眉飞色舞地跟在后头走了进来,也不用人招呼,一屁股坐在主位上:“哎呀,妹夫可让我们费了好一番心思啊。” 见萧晏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啧啧两声:“看妹夫中气十足,这不是好端端的嘛!” 陆云策握着宝剑,见萧晏之自打他们进门就一言不发,对娘家人也太无礼了! 一脸愤慨坐在陆云帆身侧的位置,不耐烦地看着二哥:“哼!小妹是不是脑袋傻了?成个婚险些把命搭上了!” “诶~这就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二哥陆云帆捋了捋衣裳的金穗子,想起自己追逐美人时候,也是这般出生入死,不禁对小妹更加赞叹。 “二哥说的什么话!这燕王府就是个狼窝!” 陆云策先前只以为,萧晏之不过是懦弱了一点,卑鄙了一点。 可当时,他明明看见那刺客的剑尖被屋内飞出的东西打了一下,走进屋内,见一地的破碎万盏,便心中后怕,那刺客难道真的是他用来对付小妹的? 现在的他,说什么也不敢把小妹留在王府里了。 “小妹,你今天就跟我们回去!这燕王府这样简陋,不适合你!” 说着便拉起陆挽澜的手,往门外走。 “哎呀,二哥!” 一直盯着萧晏之在看的陆挽澜,此时非常不情愿地甩开陆云策的手。 “咚——”地一声,将手中的瓷片扔在桌上: “王爷,这种白瓷虽然坚硬,但远远比不上翡翠,若同等大小的翡翠从你手中飞出,我恐怕就真的死了。” 说完冲萧晏之狡黠一笑:“二哥六哥,你们回去吧!以王爷现在的手段,伤不了我的!” 第015章 你想与本王合作 “不行,小妹,你必须跟我回去!” 陆云策才不管萧晏之手段如何,他宁愿小妹这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今天的事情闹成这样,需要等三哥回来商议后再决定。” 陆挽澜见六哥如此,正欲再使出杀手锏,来个无理取闹。却见二哥陆云帆起身过来,直接抓着陆云策向门外走: “六弟啊,小妹费进千辛万苦才进来你别瞎闹了,咱们先回去吧,我估计三弟四弟五弟也快回来了,咱们家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不行!小妹不走我也不走。”陆云策挣扎着,可还是被陆云帆拽出门去。 二人也不指望萧晏之亲自送客,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光顾着客套,连杯茶都没端上来,让人颇为不爽。 可是陆云帆倒是放心把陆挽澜留在王府,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算他真对小妹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心思,恐怕现在也没那个胆子怎么样。 经过门口,陆云帆狭长的凤眼盯住萧晏之微垂的眼角,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好妹夫,我们先回别院了,我们小妹你多费心了。” 萧晏之挤出一丝虚弱笑容:“咳,如此本王就不送二位了。” 说罢,就见两人走了出去。 屋内的陆挽澜,东张希望,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对这个未来的家倒还算满意:“小是小了点,倒是雅致。” “陆姑娘留在这,不怕本王杀了你?” 萧晏之理了理锦袍,端坐在主位,平淡的目光迎上了陆挽澜月牙样的眉眼:“还是陆姑娘真的以为,本王杀不了你?” 陆挽澜笑容更甜:“怕?”随即又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酒窝,“臣妾为何要怕?现在咱们俩的破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你是有多蠢,会现在杀我。 “破事?哼……”萧晏之心里嗤笑,你惹得祸,关本王什么事。 陆挽澜接着又挑了挑弯眉,拿起那瓷片置于萧晏之面前: “我的意思是,王爷即使武功盖世,却也会因为暗器太过廉价不够份量而失手。王爷欲成大事,还是应该找个更好的帮手。” 莹白的瓷片在陆挽澜柔嫩的手指间,闪烁着温润的冷芒。 称得她溢满笑容的眸子,更加闪亮。 这是一双萧晏之从未见过的眼睛,干净澄澈,映着堂内幢幢的灯光,瑰丽宁静中带着一丝倔强,仿佛是在告诉他:今天我赢了。 这种好胜心毫无掩饰,与她那位大哥眼中,呼之欲出的碾压和征服,颇为相似。 隐含着探究和玩味,两人的眸光便在这一瞬间,碰撞在一起。 虽然萧晏之目光一如既往地无辜,甚至还有一瞬间的茫然。 可是,陆挽澜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野心。 “王爷是真的中毒了。” 陆挽澜的语气颇为肯定,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 “陆姑娘身手不错,也很聪明,不似外界传言那般不堪,为何一定要嫁给本王?”萧晏之亦没有回答。 “如今,我若不嫁给王爷,定会有人来杀我。”樱桃小口对着他凑了过去,轻轻耳语,“王爷也一样,没有我,也会有人来杀你,今日王爷已经被我拉下水啦!” 如兰芳香的湿暖气息,充斥在萧晏之耳蜗,使得他不自觉地向一旁躲闪。 又见眼前的小姑娘,并没有退缩的意思:“今日的刺客,就算陆家给王爷纳了个投名状,刑部审问之时,还请王爷一同前往。” 嚣张,狂妄。 萧晏之嘴角无奈地笑了笑:“这么说来,你是想与本王合作。” “王爷真聪明!” 见这小了自己十岁的姑娘,狂妄的有些天真,萧晏之没有说话,仍然保持着标志性的微笑。 上一世,你也这般狂妄。 却是,把本王往外推。 这一世,竟要白白送上门来。 还真是有趣。 此时,陆云策已被二哥揪出了王府。 “哎呀,二哥你脑子莫不是也坏了,咱们家哪来的别院?”见二哥终于放开自己,急忙整理了一下被他扯皱的衣衫,“这婚事简直太儿戏了!就这么走了,我可是不放心。” 陆云帆挥舞着折扇,对院外陆家的下人指手画脚: “那个快点搬过来,那张紫檀罗汉床先抬进去,必要把那三十床蚕丝褥铺好,看这妹夫的这穷酸样,床榻肯定简陋得很,洞房时候别硌坏了小妹。” 说完又抿着嘴,露出一丝姨母笑,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萧晏之,新婚之夜岂不是…… “哈哈哈。哎呀~” “二哥,你笑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陆云策跟着陆云帆缓步向前走着,看这院外望不到边的嫁妆队伍,更是费解。 这是成婚,还是搬家? “啊?别院?你说这个啊!”见六弟一直追问,陆云帆有些惊奇,“怎么没人跟你说吗?四哥把这燕王府前后左右的宅子都买下来了,以后咱们就住在这了,专门盯着他!” 说完,伸出两根手指对着自己的眼睛比划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陆云策大惊,连忙跟着那只金孔雀跑了过去。 留下数百个下人,一个劲地往院里搬嫁妆。 虽然喜娘们等外人都被提前打发走了,可是陆家又买了几十个丫头小厮,随着陆挽澜陪嫁过来,根本不用主家吩咐,就开始了洒扫活计。 唐风想要阻止,可这些下人根本不听自己的。 又见几个彪形大汉抬了张床进来,连忙撒腿跑进正堂:“禀王爷,陆家说的上话的两位公子都走了,留下一院子的东西和下人,王爷打算怎么处置?” 这一进去不要紧! 萧晏之此时,正与陆挽澜四目相对。 在唐风的眼中,二人聊得是干柴烈火,那千言万语浓情蜜意全都写在眼神儿里了! 哎呀! 怎么挑这个时候进来了。 “属下,属下先行告退!”唐风结巴了一声,就要出去,可又忽地想起了什么,低头道:“王,王爷,王妃的洞房罗汉床,要不我先让他们放进您房里吧。” 一边说着,一边跑了出去 被唐风打扰,又恢复平静的萧晏之,站起身来:“也好,王妃为抓刺客,拆了本王的府邸。添些家当补偿也是应该的。” “王爷这是答应了?” “呵,白白送上门的东西,本王就笑纳了。” 说完,便向前厅后门走去。 “不过,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妇,白送的女人,本王可不稀罕。” 看着萧晏之凝夜紫的身形头也不回走出去,陆挽澜一直弯着的嘴角渐渐凝住:“迟铮。” “姑娘。” “吩咐下去,把我的随身物品都送去王爷的房中。” “是,姑娘。” 第016章 姑娘不要得寸进尺 眼看宫门下钥的时辰就要到了,寂静的皇宫一角,却仍有人背着药箱,朝宫门口奋力奔跑。 在慈寿宫侍奉整整两天都没合眼的陆云归,此时感觉不到一点疲惫,只是心急如焚。 却在正要出宫门之时,被一个满脸褶子的白头发内监叫住了:“陆太医且慢着点。等等洒家!” 陆云归微微皱眉,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追到这了? 转过身恭敬地垂首:“宁公公,可是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宁公公矮胖的身子,跑了这半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眼珠险些白到天上去,喘了好一会子,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自然是太后娘娘有要事吩咐!” “请公公示下。” “哼哼哼~放心吧嘿呦,叫你自然是好事儿啦~”方才还绷着一张老脸的宁公公,瞬间眉开眼笑起来。 说着,从身旁小内监手中,拿过一个珐琅嵌宝的锦盒,展于陆云归面前:“太后娘娘特意命洒家亲自过来,就是要给你送上这个。” 见陆云归不敢抬头,宁公公又说:“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今日是燕王与陆家姑娘大喜的日子,不巧身子骨不爽利,才让你在宫里头拘了两天~” 话音拉的老长,让陆云归心里干着急,却不敢怠慢。 “为太后娘娘诊治,是微臣分内的事,家中小妹还有其他兄长照顾。” “哼哼,就说你陆太医前途无量,还真是会说话儿呢~” 宁公公说着,翘着兰花指将手中拂尘挥了两下:“这一对金丝点翠凤蝶步摇,是今年内务府重金打造的,太后她老人家,特命我交予你送给那燕王妃~” 陆云归轻抬眼眸,见锦盒内赫然躺着两支华丽无比的步摇。 他皱了皱眉,仍然躬身垂首,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那太后娘娘身子好的很,搞了这么一出,还不是想让小妹嫁不成闹出笑话? 可今日,那燕王府发生的桩桩件件,早就传遍前朝后宫。 她现在又送上厚礼,究竟意欲何为? 正踌躇着,宁公公又白了一眼:“等什么呢,高兴的傻了?” “切”了一声,便把锦盒重重扣上,塞在陆云归手中:“太后她老人家说啦~先帝赐婚是大恩典,这姻缘乃天造地设!明日就让王妃戴着这步摇来请安吧~” 说完,便带着小内监,一扭一摆地走了。 陆云归连忙谢恩:“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便叹了口气,走出宫门。 陆家的小厮已经驾车在门外守候多时。 见五爷出来,连忙上前接过他手中东西。 因为二爷才传了消息,小厮便直接驾车,驶向城西的定国府别院。 一路上,陆云归听着路上车马声格外喧闹。 寻声向外望去,竟见数十辆官员马车与自己反向行驶,直奔皇宫。 “还不到子时,怎么朝臣们这么早就去等着早朝了?” 小厮挥舞着马鞭,玩笑似的说着:“估计是今儿在家憋了一天,等不及要出门了吧!” 说者无心,可陆云归还是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 手上的锦盒,更似块烙铁一般,烫得慌。 过了平安街,路上几乎没有车马,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新的宅子。 “二哥!六弟!!” 陆云归进门,直奔灯火通明的正厅。 本想与兄弟先商议太后赏赐一事,却见两人手里均拿着一个铜制千里镜,朝燕王府的方向静静观看,对自己的呼喊充耳不闻。 “看什么呢你们!” 说着,便从二哥陆云帆手中将千里镜抢了过来,顺着他们的视线观看。 “哎呀五弟!你干什么呀!”陆云帆见五弟连忙跑到一旁,又抢过六弟陆云策手中的千里镜:“哎?怎么不见了?” 陆云策白了一眼两个哥哥:“他们换地方了,这看不见了。” “他们是谁?什么换地方了?”陆云归听他们没头没脑地说着自己不懂的话,更是迷糊。 两人没有回答,就听见门外来了探子:“报!!!” “禀二爷,家主和燕王,去了书房。” 陆云帆听罢,连忙翻着手中舆图,在另外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指了指一个方位:“就是这!” “那要去东别院或者东北别院才看的见了。”陆云策一脸严肃。 陆云归顺着六弟的手指的方向,这才看清楚,这张舆图,中间正是燕王府的所在! 而这王府四周,竟是被八个宅子团团围住! “二哥,六弟,你们在干嘛?” “走,二哥带你去开开眼!”陆云帆又命人拿了一个千里镜,放在陆云归手中。 紧接着就带着两人,从定国府的北别院,通过一个小门,来到了东北别院。 找了个合适的方位,三人便一人支着一个千里镜,镜头直对燕王的书房。 这时候,陆云归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人,在偷窥小妹和妹夫! 只见镜中的萧晏之和陆挽澜,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这么晚了,他们不入洞房?怎么去了书房?”二哥陆云帆两只眼睛轮番观看,却只能看见书房的木门上,两个身影来回踱步。 萧晏之向前走一步,陆挽澜也走一步。 “你们看了多久啊?”陆云归见也没什么看头,便坐了下来。 其余二人也失去耐性,一左一右落座。 “也没看多久,就是从我们回来,就一直看来着。” 二哥陆云帆半个身子歪在椅子上:“什么都没看到……” “哼,与其这样偷看,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去他们那。”陆云归站起来指着锦盒,“这是太后娘娘的大礼,让小妹明天给她请安去。” 说完,便朝大门走去。 燕王府书房内。 萧晏之坐在长桌前,展开一张如意暗纹的宣纸,手中的青铜镇尺重重一拍,已经在发火的边缘:“王妃不累吗?本王有正事要办,你可以回去了。” “王爷可是要吟诗作画?那臣妾给你磨墨吧!” 说话间,那柔软的小手,已经将一块墨锭拿起,在砚台上轻轻研磨起来。 “你已经与本王去母妃那请安,她对你也很满意,现在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臣妾与王爷是一体,不可分离。” 萧晏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仍是一脸淡然,说话间,浓黑清香的墨汁已经盈满砚台的墨池中。 又见她抬起头来笑道:“墨磨好了,不如王爷赐幅字给臣妾?” 活了两世,萧晏之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厚颜无耻的样子! “哼。”忍耐已到达极限,寒凉的声线忽地散开,“还是劝陆姑娘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本王能娶你,自然也能毁了你!” 此时,陆挽澜已然感受到眼前人目光中的冰冷,弯月般的眼中也闪烁着寒芒,回道:“王爷想怎么毁了我?” 萧晏之嘴角微笑,手中的紫毫笔慢悠悠地从墨池中抬起,随着浓黑墨汁缓缓滴落,屋内的气流也缓慢起来:“比如,这样!” 说着,便猛然抬起手腕,将蘸满墨汁的紫毫笔向陆挽澜挥去。 第017章 多谢王爷赐字 陆挽澜身如轻雀一闪,躲过迎面而来的墨点。 却不料萧晏之身形翻飞,又一笔挥来,点中她雪白嫁衣。 一个大大的笔画,便出现在银色凤羽之上。 陆挽澜勾了勾唇角,没有继续躲闪,却忽地冲过去抱住萧晏之。 仰头迎上他双眼:“那臣妾也写一幅作回礼吧!” 说着,右手则抽出发髻上的琉璃步摇,沾了墨汁掷在半空。那顺着她掌风豁然飞起的宣纸上,便也出现一个相同的笔画。 萧晏之左手用力抓住她手臂,想要把这个无赖扔出去,却不料怀中人儿竟攀上了自己的脖颈。像条小蛇一般,又软又滑,捉不住,又甩不出去。 不易察觉的丝丝馨香,便随着二人攀升的体温漾了出来,盈满鼻腔。 陆挽澜娇媚一笑,目光中似有火花跳动,煞有一副燎原之势。 琉璃步摇于她手中翻飞,却没有妨碍她将薄软的红唇对准萧晏之脖颈,轻轻一啄。 如豆般樱红的记号,便于唇瓣轻启间,赫然绽放在他耳下的肌肤。 “你放肆。” 萧晏之挥毫之笔微微停住,被陆挽澜蹭得愈加滚烫的胸膛忽而一僵。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投怀送抱的女子不是没有。可到底克俭之名在外,无论名门闺秀还是歌姬舞女即便有意撩拨,也是矜持端庄,却没有一个像她一样如此胆大包天。 堂堂燕王,不但无法阻止一个女子嫁给自己。 而现在,竟然还被她轻薄了! “王爷害羞了?” 陆挽澜见他双耳霍地晕成一对红莲,顿时嗤笑,惊奇之中藏不住胜利的欢愉。 萧晏之终于回过神来,一掌将她按在长桌上,满脸充斥风云波涌。 被两人气息扰动的嫁衣和宣纸,便犹如层层白云、簌簌白雪,将缠绵的身影覆盖。 撞飞的墨池翻于空中,那馨香的墨汁,点点落下,犹如墨梅一般绽放在白雪之上。 微微带着情绪的眸光,朝陆挽澜涌来,仿佛被一团火包裹住的坚冰,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愣了好一会儿的小人儿,忽而感觉后背硌得生疼,撒娇的将双臂又攀了上来:“哎哟~王爷,你弄的臣妾好疼~” “陆挽澜!”萧晏之终忍不住低吼一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臣妾不想干什么,倒是想问王爷,想干嘛?” 看着陆挽澜,一脸坏笑看着自己的手掌,才意识到两人此时的样子,充斥着一抹惑人的色彩。 萧晏之猛然抬手,随着那琉璃步摇“叮”的一声落地,陆挽澜顿觉肩头上的压力消散。 起身跳下长桌,留下那被写了四个大字的嫁衣,挂在萧晏之手中。 光滑的肩膀肤如凝脂,在这昏暗灯光之下,散发着摄人的光芒。 萧晏之一言不发,转过身去,将雪白垂坠的衣裳从肩头丢了过去。 “多谢王爷赐字!” 接过展开一看,陆挽澜“噗嗤”笑出了声,明媚的目光藏着狡黠。 乱、臣、贼、子! “果然是好字!只是王爷这脏水泼的太没道理。” 正欲上前与萧晏之理论,却听门外迟铮的声音响起:“姑娘,五爷求见,说是太后娘娘有赏,必要见您一面。” 她脚步微微一顿,便对门外应了一声:“我就来。” 穿上衣衫,又对萧晏之说道:“王爷,那我先去了。” 见他背对自己的身形看不出情绪,可那向来慵懒的指尖,刚刚攥起又松开,陆挽澜不由得又笑了起来,推门而去。 屋内,萧晏之看着长桌上的泼墨山水,明暗之间透出磅礴之势,这丫头的野心跃然纸上。 而待走到正面,倒过来看时,却见这画中,渐渐浮现她对自己那四个字的回复: 彼此!彼此! 他慢慢收起长桌上的画,想起方才迟铮的话,不由得暗暗沉思。 如今你我,真的是一体了。 兜兜转转,自己竟然还是上了陆挽澜的贼船?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对,她什么时候会舞文弄墨了…… 陆云归并未进王府大门,只是把东西交给陆挽澜,又将太后的原话告诉她后便会去了。 对这突如其来的赏赐,陆挽澜有些犯难。 卸了一头的钗环,陆挽澜端坐在已经焕然一新的萧晏之的卧房。 面前的点翠步摇通体泛着华贵之光,陆家有的是钱,可这种饰品却一直被老定国公嗤之以鼻。 圣上后妃三千,若个个头顶上都带着这些首饰,那杀尽天下翠鸟恐怕也是不够的。 “姑娘不喜欢吗?”迟铮从不佩戴簪钗,对这好看的事物并不了解。 可自家姑娘回来就一直不说话,只好随便找个话题。 陆挽澜拿起步摇,在烛光前晃了晃,绚丽的翠色便随着光线,闪出流光华彩。 看了迟铮一眼回答:“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那姑娘为何……” “哎,太后若真心拉拢,怎么会让我带着这个去请安?” 说完,将步摇随意扔进锦盒内:“要说这点翠步摇虽然价值千金,可我陆家还不缺这些。” “你家姑娘我可是燕王正妃,身份仅次于皇后,若要进宫,必是头戴九翟冠,身披织金霞帔,那才像个样子。” “若是就戴这两支破铜烂铁去请安,就说明燕王不承认我的身份,那样可就打脸了!” 迟铮听罢才恍然大悟,愈发愤怒起来:“那若姑娘不依太后的,岂不是会被她抓住把柄?”随即又转念一想,“可是姑娘,咱们没有王妃的衣冠,现在准备已经来不及,又该怎么办?” 陆挽澜轻叹口气,躺在又软又大的罗汉床上:“那就要看王爷的了~” 说完便打了个哈欠,正欲睡去。却听门外洒扫丫头轻轻抠门。 迟铮开门后接过一封信,又与那人低语几句,便关门回来。 “姑娘,这是三爷的信。还有,小喜说见王爷刚才骑马出府,朝城东边去了,可要派人跟着?” 陆挽澜接过信郑重看完,会心一笑:“三哥一路快马加鞭,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到京城了,他让我一切安心,朝堂的事他已安排妥当。” 说完,便咣当一声,躺在大床上。 “也不知道四哥什么时候回来?”累了一天真是困了:“至于王爷,随他去吧……” 刚说完这一句,徐徐微鼾便传了出来。 这边燕王府的四周,寂静一片,定国府八个别院纵横错落的院墙上,几百黑衣影卫持刀吹着冷风。 保卫家主,义不容辞,就是不知道,家主和爷们都住在哪个院子里? 站在房顶上的迟铮,则看着城东边方向灯火通明,与城西边宛若两个世界。 “圣上怎么还不通传啊!” 早早就围在宫门外,等着上早朝的文武百官,此时已是按捺不住胸中的激愤。仨一伙,俩一串儿,开始对今天的所见所闻发表意见。 “哎呀!咱们今天可要说道说道这个陆家姑娘!” “我们说又有什么用?那燕王不是自个儿都认了?!” “真是不知羞耻!听说……哎呦,老夫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儿,老脸都没地儿放了!” “老定国公的威望,都被他这几个不孝儿女败光了!!” “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段大人到了!” 众人顺着这一声,纷纷投去目光,只见一个干瘦白须的老头,已由人搀扶着从礼部尚书的马车上下来。 众人皆走上前来施礼:“段大人!” 段大人虽然年纪一把,但精神矍铄,身子骨还算硬朗:“诸位大人,此时聚在这想必目标一致,今日老夫便奏请圣上,将那陆家孽障重重处置!!” 第018章 在母妃这不用拘礼 大周的早朝时间,向来是寅时二刻,朝臣们也是提前一个时辰在午门等候。 可今日刚过子时,他们便齐聚在宫门外头。 城门上的鼓声还未敲响,这些老臣子们的扼腕叹息,已如潮水一般喧闹震天。 夜里凉风不止,可徘徊在长春宫绣鸾阁外的内监总管,刘元海,此时却急了一脑门子汗。 圣上刚在谢贵妃寝殿里头歇下,自己这会儿通传宫外头的消息,恐怕又要惹得龙颜大怒。 “啪——” 绣鸾阁内一个茶碗摔在地上。 吓得院内守夜的宫女们忽地跪下,伏在地上。 “混账!真是混账!!” 圣上气恼的怒吼声,随之传了出来。 “混账”这两个字,刘总管今天已经从早听到晚,那摔碎的茶碗也是收了一个又一个。 说的也是,陆家今日是大大的坏了规矩,下了皇家好大的脸面。 而燕王殿下,竟也一改往日贤德,与那陆家姑娘私相授受。 可夜里头,燕王府却又抓获数名刺客,送入刑部大牢。 这其中深意,刘总管是想破脑袋也悟不出来,只咂摸了一下嘴:说不准,这就是两家合谋的一场戏啊…… “刘元海!” 正在腹诽之时,却听殿内圣上唤了一声。刘总管豁然吸气弓身,便进了绣鸾阁。 萧靖禹正身着寝衣,坐在软榻上:“怎么闹到了前朝?” “回圣上,诸位大人已等候多时,企盼圣……” “太后都默许了,他们想干什么?翻了天不成?” “事关皇家声誉,现下陆姑娘已被诟病有失体统,不堪当亲王正妃……” 见圣上捏着眉头,疲累不已,刘总管便识时务地闭了口。 一个是自己最为倚重的皇弟,一个是重臣家眷,又曾被父皇赐婚。 萧靖禹既不想他们打的不可开交,也不愿看他们如糖似蜜般要好。 可如今这形势,若不将燕王妃扶正,恐怕会被天下人说皇家欺负功臣。 想起宫外起哄的朝臣,便更是气恼:“这些个老顽固!平日里朝堂之事也从未见他们,这般勤快!” “圣上保重龙体。”刚被吵醒的贵妃谢敏敏,寻声从内室走来。 萧靖禹抬头,见她正纤腰袅娜地端茶过来,便拉她坐在自己身侧。 “夜还深,爱妃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圣上如此烦忧,臣妾怎么睡得安稳?”谢敏敏轻启朱唇,“臣妾倒是有些想法,不知可否说得?” “这是朕的家事,爱妃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萧靖禹抿了口热茶,低声说道。 “既然是家事,那依臣妾所见,圣上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他二人?”谢贵妃捏着帕子,点了点唇角,“此事本就名正言顺,先帝爷早有赐婚,太后她老人家还说,让臣妾们一早去见见王妃……” 萧靖禹点点头:“朕本来也想,既然事已至此,明日便叫人将王妃的册封礼行了,可现在怕是没那么容易成事。” 谢贵妃听圣上如是说,便明白他烦忧的原因:“原来是这样,臣妾倒有一法子,只是圣上可要恕臣妾大不敬之罪。” “无妨,说来听听。” 萧靖禹向来对谢贵妃偏爱有佳,即使她真的有什么过错,也从未斥责。 毕竟,谢敏敏身后,还有一个太傅和一个谢家。 谢贵妃嫣然一笑:“若是家事,便不可在朝堂商议,后花园的迷……” 说到重要之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刘总管见圣上满面春风,便从长春宫退了出来,将一早备下的燕王妃宝册金印取在手中。 只是,那王妃的吉服尚未制成。 今日太后召见,若她只着常服,即便带上点翠凤冠,怕也免不了要被后妃贵女们揶揄一翻。 “哼哼哼~”刘总管含笑眯眼。 也难说,这太后和谢贵妃,究竟是想帮这位燕王妃呢,还是想看她出丑啊? 寅时,天刚蒙蒙亮。 陆挽澜便已梳妆完毕,备好茶,恭敬地站在淑太妃的房门外。 她深知,若想在王府里获得助力,这婆婆的大腿是必须要抱的。 淑太妃虽是武将之后,却生的端庄娴雅,看起来应该是个好相与的人。 而且昨晚她对自己,数次欲言又止,难道有什么悄悄话想说? 没过多久,太妃的侍女便请陆挽澜进屋。 “儿媳见过母妃。” 虽然跋扈,可到底是贵女,陆挽澜对宫规礼仪还是熟悉的。 “快快起来。”见她曲膝要跪,淑太妃连忙制止,“你如今身子重,不要动不动就行大礼。” “身、身子?”陆挽澜有些凌乱。 “好孩子,在母妃这不用拘着礼。” 这好不容易进门的儿媳,此时拘谨非常,乖巧的很,哪里似传言中的母老虎一般? 陆挽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拉到身旁坐着。 “母、母妃,这茶……” 淑太妃笑了笑:“好好,我喝了便是。”说完,端起茶碗仰头就干了。 这操作,让陆挽澜不由得震惊,母妃竟是个豪放的女子? “母……” “来,把我给澜儿准备的礼物拿来。”淑太妃拉着儿媳的手,又招呼侍女端来一个赤色锦盒,“母妃知道你什么都不缺,这是我亲手雕的。” 陆挽澜接过一看,锦盒内装着的,是两枚赤玉印章,刻着小篆明纹,一个是“晏”字,一个是“澜”字。 赤玉触手生温,字迹线条刚劲利落。 “母妃,这是您雕的?”陆挽澜惊奇,一个久居皇宫的太妃,竟还会篆刻的技艺。 “娘娘一夜未眠……” 身旁侍女正要说话,却被淑太妃一个眼神制止了。 “母妃进宫前最喜欢舞刀弄枪了。”淑太妃满面和蔼,握着陆挽澜的手却一直不肯松开,“入宫后,便只能用刻刀刻字打发日子了……” 先前淑太妃不曾想到,自己一直讨厌的准儿媳,竟是个这样伶俐勇敢的丫头。 见她对晏儿痴心一片,竟是越看越喜欢。 可此时,这个丫头心里却左右为难。 怎么母妃也听信了传言?这下误会大了!还是应该说清楚才对,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她这帆心意? 想到此处,便“咕咚”一声跪了下来:“挽澜实在担不起母妃如此厚爱。” “这是怎么了?” “那、那身孕其实……” “什么?”淑太妃更是迷糊,“身孕怎么了?” “是……” 正要说出口,却听房门嚯地被推开。 屋内几人向门口望去,见萧晏之头戴九旒王冕,身着青衣纁裳,双龙在肩,俨然是盛装打扮: “本王还以为王妃去了哪里,竟不想是来打扰母妃歇息。” 萧晏之打扮的庄重肃穆,虽然不苟言笑,可还是让陆挽澜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不愧是姐看上的人啊。 见他恭敬走进,向淑太妃行礼:“母妃,孩儿今日要带王妃进宫,给皇兄和太后请安,就先行告退了。” “好,去吧。”淑太妃点头。 陆挽澜刚要行礼,便被萧晏之拽了出去。 一路无话,直到被拖到卧房门口,萧晏之才开口:“你就穿这个进宫吗?” “不然呢?”陆挽澜故作不以为然,反问道。 “回你房里,把吉服换上,我在马车里等你。”说完便迈开步子离开。 如果萧晏之此时回头,一定会被陆挽澜得意的笑容气到。 “迟铮,找人帮我换上。” 第019章 给自己立个人设 虽然陆挽澜见过后妃穿吉服的样子,可是,当她亲自穿上这红色锦罗大衫,披上青色织金云霞凤纹霞帔时,还是不由得赞叹了一下。 真是漂亮啊! 而这九翟凤冠,更是华丽无比。 通身布满点翠珠云,冠上九翟皆口衔珠滴。耀眼夺目,彰显着凤冠主人身份的尊贵。 冠底的翠色圈口,则镶嵌九个金珠翠玉的宝花,晃晃夺目,更衬得她小脸红润娇美。 当迟铮看到那对插在冠顶,口衔如意珠结的金凤步摇时,才明白自家姑娘,为什么说太后送的是破铜烂铁了。 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好重啊!” 捯饬一翻的陆挽澜,手握玉古圭,刚站起来,顿觉脖子已经直不起来了。 此次入宫,三跪九叩是免不了的,若顶着这一头的珠翠跪上几个来回,岂不是要把脖子累断! 正欲出门,她忽然想到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 她虽然接受过秘训,可以在短时间聚集强大内力,俨然一副天下无敌的样子。但当爆发之后,却忽感内力消散,不知何时才能凝聚。 赶情这功夫是个体验装? 京城是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定此时正有绝顶高手躲在暗处,等待时机下手。 饶是深不可测的萧晏之,也在刻意掩藏锋芒,自己昨天怎就那么冲动呢? 陆挽澜此时有些后悔! 如今,需得想个法子遮掩一下才行。 怎么办呢? 陆挽澜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手指向迟铮勾了勾:“帮我找个东西……” 王府大门外,唐风已套好马车等候,看着王爷一脸无奈,不敢说话。 还从来没有人敢把王爷晾在一边,等这么长时间! 王妃真是个狠茬子啊! 萧晏之已经在这等了大半个时辰,实在闲的无聊,只能望着天强忍怒气: 女人就是麻烦!换个衣裳也要这么久! 正想让唐风去催,却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王爷!你看臣妾好看吗?” 顺着一声莞尔动听的轻唤,萧晏之转过身去,朝阳余晖下,凤冠霞帔的娇俏佳人,正从刚刚重装的朱红大门内走出。 冠上的珍珠与点翠交相辉映,摇曳生姿。 一抹满意的笑容,浅浅地浮现在萧晏之嘴角:三皇嫂的王妃冠服,还是极好的。 “王妃穿着可合……” 他正要问是否合身,却在陆挽澜将右脚抬出门槛的那一刻,生生噎了回去。 上扬的嘴角也于瞬间凝固。 “诶?王爷,王爷别走啊,等等臣妾啊!” 见萧晏之转头就要上马车,陆挽澜有点着急。 可此时,被白色绷带绑着的,像只巨型莲藕的右腿,让她只能一瘸一拐地挪动。 虽有迟铮在一旁搀扶,却还是举步维艰! “王爷!你帮下臣妾啊!” “你自己乘车去皇宫吧!” 萧晏之说罢,便让唐风御马前行。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陆挽澜不慌不忙,只将五花大绑的右腿往台阶上一搭:“三、二、……” “上来吧。” 生怕这个惹事精路上再惹麻烦,萧晏之还是返了回来。 可为达装逼真效果,这白色绷带里又装了两截扁担,陆挽澜跳了几次还是跳不上去。 “你能不能快……”本来在发火边缘的萧晏之,掀开轿帘看着这个满头珠翠的小人儿,急的杏面绯红,便不忍苛责。 叹了口气,下轿将陆挽澜打横抱起。 “呃…王爷,这不好吧。” “你闭嘴。” 唐风看着王妃一副被揍残的模样,顿觉胸中恶气消散,不愧是王爷啊…… 转头却见迟铮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便收起了惊喜的神情,跳上车扬鞭御马。 车内的萧晏之,把陆挽澜丢在榻上,便端坐一旁。 “到了宫里,你少说话,不要多管闲事,不要乱跑……” 当目光落在那条腿上,又觉得自己的话甚是多余。 陆挽澜完全没有理会他碎碎念,小手在随身携带的织锦佩囊里翻了又翻,终于找出了一小盒香粉,打开便朝萧晏之脸上糊了上去。 “咳咳!你干什么!” “王爷别动,抹点粉!” “你放肆!”萧晏之的眼神如果会杀人,此时陆挽澜恐怕已万箭穿心。 可是,陆挽澜竟一脸真诚:“王爷放心,这粉没有香味儿,王爷大病初愈,必要虚弱一些,你现在红光满面的,这哪行?” 见萧晏之拉着一张脸,双眼笑成月牙:“对了,就是这样!”接着拍了拍自己的右腿,“看见没?别人若问起,你就说这腿是昨天我踢大门伤到的!” “……”萧晏之。 “这叫人设,你不是也给自己立了个病秧子人设吗?这样才能让大家同情。这么看,咱们还是心有灵犀的嘛!” “……”萧晏之。 “啊不对…王爷是真的中毒了。明日归宁宴,让我五哥给你开副药,马上就能好。不过,下毒的人是谁呢?咱们需得想办法抓住他才行……” 一路叽叽喳喳,萧晏之觉得头都要大了。 开始怀疑自己与她合作或许是个错误…… 马车到了宫门口,已有轿撵恭候。 吃了一天瓜的内监们,看见燕王将王妃抱下马车,不由得抿嘴偷笑: 果然是新婚燕尔呢~ 但当看见,王妃那腿包得跟什么似的,还有那燕王青白的脸,硬是将一肚子吉祥话吞了回去。 只规规矩矩地,将两人向太后的慈寿宫引去。 一路上,秋风扶柳,银杏参天,铺天盖地的红墙绿瓦映在陆挽澜眼中,让她不由得被皇家的威严所感染。 今天如此打扮,已经拂了太后的面子,不知道待会儿自己会被她怎么拿捏? 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地方,陆挽澜被宫女扶下了轿撵,杵在慈寿宫门前。 门口候着的宁公公见状,立马小跑迎了上来。 只抬头瞥一眼燕王妃的扮相,便低眉垂目地屈膝行礼道:“老奴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萧晏之身形端正,微微垂着眼角,低声说道:“嗯,本王带王妃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是。太后她老人家已等候多时了~”说完,便抬手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王爷王妃,里边请。” 朱红色的门扉缓缓敞开,便听见殿内传来一阵莺声娇语。 萧晏之脚步微滞,没有想到后妃们也在此处,微微吸了口气停在牡丹屏风后,对身侧的陆挽澜低语: “后妃在场,我不便逗留,待会你自己进去,不可莽撞……” 正说着,见陆挽澜转头看向自己,微蹙的双眉下,两只眼圈竟红了起来。 随即抬手,将帕子照着眼角点了两下,从嗓子眼挤出的声音让他不由得汗毛竖起: “王爷~你放心吧……” 萧晏之轻咳两声,恭敬地跪在原地:“儿臣携王妃,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殿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只听主位上的王太后“嗯”了一声,缓慢而威严的嗓音流露出来:“晏儿可是大好了?” “儿臣已然大好,劳娘娘挂心了。” “如此便好。你皇兄也是惦念的紧,且把王妃留在哀家这说说话儿,你便去吧。” 果然,太后并没有打算让自己留在慈寿宫。 “是,儿臣告退。”萧晏之起身,看了一眼陆挽澜便退出门去。 见此情景,陆挽澜便明白过来,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她深吸一口气,便走进殿中。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福寿安康。” 一瞬间,数道震惊的目光向她齐齐射来,见这燕王妃如此装扮,立于殿中,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第020章 你少装模做样 许是没有料到,陆挽澜会如此扮相进宫,殿内众位嫔妃方才想了一肚子嘲讽的话,此时竟是半个字也用不上。 此时她又被两名宫女搀扶,屈着一条腿对自己行礼:“臣妾见过各宫娘娘。” 姿态虽然滑稽却甚是恭敬,仿佛也挑不出错处。 皇后如今卧病在床,六宫事宜由太后暂管。端庄而坐的嫔妃,只好大眼瞪着小眼,看主位上的人什么态度,不敢多言。 却不想此时一声嗤笑,从太后身侧传来。 不用多想,能在这种场合如此放肆的,除了荣贵人王雪茹,再没别人了。 王太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陆挽澜身上,又淡淡移开。 拂了拂了衣袖端起茶盏,唇畔只轻轻沾了一下便又放回原处,一举一动透着华贵雍容。 待那盏中茶水没了热气,才正眼瞧着陆挽澜道:“怎么伤成这副样子?快别折腾了,免礼赐座吧。” 陆挽澜垂目谢恩,便坐到了右侧最后的座位,紧邻着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嫔妃。 “臣妾本听说燕王妃的冠服还没制好,太后特赐了点翠凤蝶步摇给王妃撑撑场面,所以特来瞧瞧,没想到今日却是没这个眼福了。” 王雪茹轻笑一声,满头珠翠随之发出叮铃声响,愈发称得她的笑声聒噪不已。 入宫前她便与陆挽澜不睦,虽然王、陆两家地位相当,可王家兄弟中没能出个大将军,少了军功傍身,总是矮她一头。 往日若撞见只能刻意回避,生怕这个夜叉撒起泼来,自己讨不到便宜。 现如今,她虽还只是个贵人,但却是太后的亲侄女,更有王皇后这个堂姐撑腰,在宫里是嚣张惯了的。 见陆挽澜既也成了皇家媳妇,便急着想挫一挫她的傲气。 端坐着的陆挽澜则面露笑意,轻描淡写地回道: “荣贵人说的是呢,臣妾原想戴着太后的赏赐来请安,可身为正妃,一言一行皆代表王爷,万不敢行差踏错,丢了王府的脸面。” 说着又对王雪茹投去笑意盈盈的目光:“倒是羡慕贵人,不用受这朝服冠冕的约束,肆意潇洒。” “你!”这话让王雪茹不禁气急,她竟敢嘲讽自己没有品阶,地位不如她! 便攥起拳头蹭地站了起来:“你少得意!谁不知道燕王根本没想纳你入府,是你舔着脸巴巴地赶去。我看你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现在没行册封礼,你还算不得王妃!” 听见这话,太后的眉头无息之间动了一下。虽脸上云淡风轻,但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扫了王雪茹一眼,她便安静下来。 而陆挽澜却拎着帕子,挡住了笑弯的嘴角。 在大周,亲王正妃的身份位同皇妃,仅次于皇后。 若没有那宝册金印,也是算不得数的。 可是,关于这册封一事,虽然朝臣们还在与圣上据理力争,尚无定论。 但太后默许这桩婚事已是人尽皆知,不然也不会让她来慈寿宫请安。 满屋子的嫔妃虽也想刁难一翻,却是万万不敢搏了太后的脸面,想不到王雪茹却是胆大包天。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却见陆挽澜拖着这条伤腿,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拿起手帕便掩面抽泣起来: “臣妾真是命苦哇,想不到一翻痴情虽打动了王爷,感动了百姓,却还是让皇嫂们误解……” 接着又向前匍匐两步,攀着太后脚面: “幸而王爷从郑王兄那借来衣冠,若是真的戴着太后的恩赐来请安,怕是要被荣贵人笑掉大牙~还请太后娘娘疼惜~” 听着她声泪俱下的哭诉,王雪茹气的不知如何辩驳。 在场嫔妃听到她竟穿着郑王妃的衣冠,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这,这是从郑王那借来的啊?” “啊~那郑王妃芳龄十七便薨逝了,这大喜的日子,估计是真的没办法,不然也犯不着触这眉头穿一件旧衣……” “这内务府也真是糊涂……” 太后没成想,历来嚣张的陆挽澜,却整了这么一出,反倒让她不好说什么了。 面上虽不太自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快来个人,把燕王妃扶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多谢太后娘娘垂爱。”重新落座的陆挽澜,仍然红着眼圈低头啜泣。 见太后的态度豁然缓和,嫔妃们便立马笑脸相迎,七嘴八舌寒暄起来。 “王妃这腿是怎么伤的啊?” “是啊,外头传言你抬棺出嫁,可是真的?” “我还听说大婚当晚,竟有刺客袭击?” 陆挽澜抬头看着这些娘娘们,穿的一样,长得也差不多,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只得继续掩面倾诉:“王爷他身子不好,臣妾无奈出此下策,自知有失体统,今日特来向太后娘娘请罪。” 说着又提着这条腿,装着要跪:“谁知竟出现刺客,臣妾这腿就是刺客所伤……” “呦~” 众人一听,刺客之事果然是真的,不禁惊呼起来。 “好在那刺客已然招供……” 陆挽澜一边说着,眼睛从薄透的丝帕向各处扫视,细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不过,她们并没有异常。 大周有头有脸的家族女儿差不多都在这了,如果幕后主使真的在里面,说不定会被扰乱视听有所动作,那自己也算另有收获。 看着姑妈和其它嫔妃,皆与这陆挽澜热络起来,王雪茹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少装模作样!我还不知道你的伎俩!少在这演戏!” 听到这声呵斥,陆挽澜便又开始干打雷不下雨。 “你还敢装蒜!太后,她是装的!她根本没受伤!” 说着便向陆挽澜冲去,两手抓着那白色绷带撕扯起来。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王太后一手将茶盏扔了出去: “放肆!” 众人闻声,瞬间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因为有太后皇后偏袒,又年轻貌美圣眷正浓,王雪茹历来骄纵,除了谢贵妃之外,她还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没有料到姑妈竟会发这么大的火,王雪茹亦跪了下来:“姑妈,陆挽澜她真的是装的!” “住口!”见她此时竟不顾礼数,太后强压愠怒,“哀家跟前还敢胡言乱语,罚你禁足半月!” “姑妈~”一听竟然来真的,王雪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含泪辩解,“不是臣妾胡言乱语,是她!” 说着便一手指向谢贵妃身侧的宫女:“是她说明明见到陆挽澜踹开王府大门,还抓了刺客……” “荣贵人不要冤枉奴婢啊。”没有料到王雪茹竟胡乱攀咬,这宫女立刻跪地求饶,“太后娘娘明鉴,奴婢一直在长春宫侍候,这种事奴婢怎会知晓?” “就是你告诉我的!”王雪茹见这宫女竟装的跟没事人一般,便又扑了上去。 太后气的再想摔茶盏,却发现桌上已经没有可摔的了。 却在此时,门外的宁公公一脸凝重跑到近前:“娘娘,礼部尚书段临求见,请娘娘移步御花园,如若不然,他就要以死明志。” “他求见哀家何事?怎的不在殿外等候?” “正是燕王妃册封一事,只是段大人他来不了……” “他怎么了?” 王太后此时更是气愤,这个段临好大的架子!竟敢让哀家去见他? 却见宁公公神色忽明忽暗,凑近了太后跟前轻声说道: “段大人他,卡在御花园迷宫里的狗洞,出不来了……” 第021章 真是不简单 虽然宁公公将声音压得极低,可那一句“卡在狗洞里”,却还是如春蚕食叶的沙沙声一般,钻进嫔妃们的耳朵里。 就连方才在殿中哭闹的王雪茹,也不由得禁声倾听。 这又是什么惊天奇闻?! 一个身兼礼部尚书和太子太师的文华殿大学士,天子阁臣,竟然钻了狗洞? 陆挽澜对这位段大人早有耳闻,他虽出身寒门,但不到三十岁就进士及第。 先帝曾说他,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对他格外看重。 可此人固执呆板,抱令守律,朝堂上的大小官员,一旦有什么小辫子抓在他手中,定要上纲上线。 尤其对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后妃,要求更是严苛,早已惹得前朝后宫怨声载道。 对于自己前日里的行事,陆挽澜早就料到,段临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搞事。 可这钻狗洞……是什么大招? 接不住啊…… 与太后的愕然和陆挽澜的迷茫不同,其它嫔妃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前两日,那段临的嫡幼女段秋怡,不过是为圣上诞下一个公主,就从贵人越级封为怡妃,可谓是前无古人的殊荣。 要知道,出身功勋世家的风芷嫣,与她同日诞下帝姬,也不过封了个嫣嫔。 如今,这位掌管天下礼仪的尚书大人,竟然做出这等有失体面的事! 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段秋怡还在月中未能到场,若是听到这一消息,怕是要羞愧难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后倒是没有嫔妃们的小心思,只叹了口气便恢复庄重神情: “到底怎么回事?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去钻那御花园的狗洞?” 说着又用余光扫了一眼陆挽澜:“这与燕王妃册封一事,又有何干系?” “这……”宁公公在殿内扫视一圈,“事关前朝,不知可否讲得?” 听到这话,太后更是糊涂:“不过是一桩婚事,怎的又扯上了前朝?但说无妨。” 宁公公不自觉又将身子低了低,恭敬道: “回娘娘,起初是由段大人带头奏请圣上,燕王妃有失妇德,目无皇家,不可册封。并提议让她去城外静心庵,带发修行三年以儆效尤,半数官员附议。”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惊讶不已,纷纷向门口的陆挽澜投去同情目光。 大周开国以来,对不守妇德宫规的女子,还从未有过如此严苛的惩罚。 陆挽澜听罢并未多言,只是低着头佯装委屈,将那凌厉的目光遮盖在浓密睫毛之下。 “后来呢?”太后亦是不慌不忙地问道。 “圣上只回他们,此事是家事,不可在朝堂议论,下朝后只留内阁臣子商议便可。” “嗯,是这个理儿啊。”太后也觉得皇帝说的没错。 宁公公继续回道:“圣上说今儿天气甚好,想去花园走走,内阁虽为外臣,可那与前庭和御花园相接的玄华迷宫,也算去得,便就定在那里商议。” “倒也无妨,那地方尽是些砖墙,侍卫又多,离嫔妃们总逛的园子远得很,不算坏了规矩。” “只是这商议的办法……” “你倒是说啊。”听宁公公欲言又止,太后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见实在是隐瞒不住,宁公公终于跪在地上: “哎哟~娘娘诶,圣上坐在玄华迷宫中的九层塔上,让几位大人穿过迷宫上了塔顶,才能说自己的想法儿~那段大人走了一个时辰也没通过,眼见着两方平手,情急之下钻了……” “糊涂!”听到这,太后大吃一惊,拍案而起。 这内阁臣子,在朝中均担要职,更是先帝的得力助手,皇帝怎么能如此对待老臣! 可自己到底是看着儿子长大,知道他虽不是惊天伟才,可还是识得轻重,不然大周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这可是圣上,自己的意思?” 这句话一出,在场嫔妃是噤若寒蝉。 太后的意思在明显不过,圣上如此行事,定是听了哪个狐媚子的耳旁风了。 可昨天夜里,圣上可是歇在谢贵妃的寝宫啊。 一直端坐无话的谢敏敏,顿觉太后的目光似一道剑芒射向自己。 可她只是起身行了个礼:“太后娘娘息怒,今早天还没亮,圣上便去了芷嫣妹妹那里,臣妾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的上呢。” 接着,眉目转动又朝陆挽澜抿嘴一笑:“臣妾与王妃又不相熟,为何要出这样的主意讨好她呢?” 这也算讨好? 陆挽澜心中不禁冷笑,让圣上为了这点小事戏弄群臣,无论册封与否,对自己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 况且,她话中暗指风家讨好陆家,或有结盟嫌疑。只简单两句话,就能挑拨离间。 这个谢敏敏,真是不简单呐! “谢贵妃言重了,臣妾与嫣嫔娘娘从无往来,哪能说的上讨好不讨好?再说这婚事自有太后娘娘做主,岂容旁人置喙?” 两人互相推锅,虽然脸上言笑晏晏,可眼神却是刀光剑影。 多说无益,陆挽澜干脆把问题重新抛给上头那位。 “你们都散了吧,哀家去瞧瞧怎么回事!” 太后实在不想听她们继续扯皮,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安抚这个段大人。 满屋嫔妃终于等到这句话了,纷纷行礼退出殿外。 陆挽澜亦被宫女搀扶走出朱红门扉,可萧晏之却并未在门外等候。 之前引他们过来的小内监,及时地招呼着轿撵迎了上来:“见过王妃,王爷他去面见圣上了,让小的送您去宫门口等候,一同回王府。” “有劳了。”陆挽澜旋即上了轿撵。 回程途中,她却无意欣赏沿途风景。 这次进宫给太后请安,可真是大开眼界。亏得自己抱上了燕王的大腿,不然若被选入宫中为妃,以自己的性子,这看似繁华的囚笼,是半天也待不下去的。 明日见了三哥,还要督促他做好万全准备,虽然刺客被押在刑部大牢,也保不齐会不会被灭口。 心事重重的陆挽澜,只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见萧晏之踏步走来。 还不等打招呼,就被他一把抱起。 可刚走出两步,便被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叫住: “燕王殿下!你不要以为用封地,换了这个轻狂女子王妃的名号,便就可名正言顺!” “老臣今日便把话放这!就算翰林院拟定册封诏书!我礼部也绝无官员宣读!” 说罢,便拂袖而去! 萧晏之仍然面无表情抱着陆挽澜,头也没回继续向马车走去。 可怀中的小人儿此时却是震惊不已。 “那是段大人?” “嗯。” “你用燕北的封地,换我的册封?” “嗯。” 天呐!自己没听错吧?他竟然舍得用燕北换自己的…… 陆挽澜忽然一下子,觉得心脏咚咚咚狂跳不止,这个男人也太酷了吧。 那么大的一片封地,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难道真的爱上自己了? 这也太快了吧。 “王爷~你怎么忽然对臣妾这么好啊?咱们才成婚两日,臣妾不太习惯……” 说着,小手便撒娇地戳了戳面前坚实的胸膛。 回到马车中,萧晏之这才正眼看着陆挽澜,露出一抹玩味笑容: “王妃言重了,你四哥答应把临水十二城给本王做交换。” “本王觉得如此,也不算亏。” “什么?” 第022章 这简直是明抢 听萧晏之云淡风轻的说完,陆挽澜方才满脸的崇拜、激动和惊喜瞬间荡然无存。 在宫里演了半天的戏,以为回去可以睡个安稳觉。 却没想到,真正的狠角色,原来在这等着自己! 陆挽澜面色微沉,显然有些不悦,可还是故作淡定:“王爷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 话音刚落,萧晏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扑满香粉的脸,像朵白莲花一样绚烂。 “合作不就是这样?王妃闯的祸,总不能让本王一人承担。如此交换,算得上是互惠互利。” 陆挽澜的印象中,还从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得意,漏出一颗虎牙,十分欠揍。 “这也算交换?”陆挽澜轻笑一下。 这简直是明抢好吗! 谁不知道,那燕北地处大周北方边境,虽然地域辽阔,且是平原。 可是冬季寒冷,夏季干旱,又常年受敌国战乱侵扰,实则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而临水十二城可就不一样了。 这些城池,分布在朱崖海到京城的大运河两侧,从南到北,几乎贯穿整个大周。 陆老将军开国有功,虽只封了定国公的爵位,但却是按照异姓王的待遇封了不少荒地。 这十二城便是其中一部分,陆家上下几十年来苦心经营,才积攒下大片产业。 那里不但有上好的水田盐田,还盛产丝绢瓷器。 茶叶和药材的产量虽然颇高,倒也不算什么。 最为重要的,是那运河沿岸的漕运生意。 以往南北经济往来,只靠陆路,翻山越岭需走数月路程。可自从朝廷开凿运河之后,这水路便成了大周南北交通要道。临水十二城便就此一跃成为最繁华的城池。 大周皇帝曾多次暗示陆家,交还当初的封地,可是并未出手干预。 现在,这萧晏之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手了! “我四哥远在江南,他何时与你交换,我怎么不知道?” 显然,陆挽澜不愿相信,四哥怎么会做赔本赚吆喝的生意? 萧晏之则不慌不忙,从袖中抽出一叠地契,在她面前晃了晃:“就在今晨,四舅哥特来拜访,带了这些。” 见了地契,陆挽澜这才彻底相信。 四哥啊四哥,你究竟是有多大方! 就不该给他代处财产的权利,自己真是糊涂啊! “本王原不想要,可他硬要塞过来……” “你若不要,就还给我!”陆挽澜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更是气愤!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萧晏之说着,便将地契又收了起来,“王妃既然想要合作,就应该拿出诚意。再说这烫手的山芋交给本王保管,再合适不过了。” “……”陆挽澜。 “四舅哥为人很是诚恳,明日归宁宴,本王怕是要与他多喝两杯了。” “……”陆挽澜。 四舅哥?你们很熟吗?叫的这么亲热! 两人一路无话,却各有心思。 陆挽澜不解,四哥一早就到了京城,为何不先来见自己,反倒是去见了萧晏之? 还有三哥,他昨夜来信说不用担心,可方才见那段大人的意思,又如何不担心? 更奇葩的还是身边的萧晏之,表面上处处维护自己,看似牺牲颇多,可他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得多! 昨夜,他明明是想借刺客之手杀了自己,再将其拿下,甚至不惜暗中出手。 若不是自己内力陡然增强,她就要成为一颗死棋了。 果然,越好看的男人,越不能相信! 想要临水十二城,没那么容易! 端坐一旁的萧晏之,见陆挽澜不言不语,痛失城池的不舍溢于言表,不禁笑了一笑。 虽然表面上,自己用边疆换了富庶之地事是占了便宜。可他早已在燕北扎下根来,拥护势力多在此处。若不是为了让皇兄放下戒心,根本不可能放弃封地。 那临水十二城的城主,是陆家旧部,若想他们归顺自己,恐怕不是还需多花心思。 再想到明日,要对付那么多难缠的舅哥,顿觉伤透脑筋。 车轮滚滚前行,不知不觉,又迎来一场秋雨。 玉珠落盘的雨声拍打着车顶,称得车内越发安静。 而这雨帘之下的另一端,却是一声愤愤不平的怒喝。 “陆大人!还是将此物收回吧!”精瘦矍铄的老头,将一方雕刻祥云的冰纹端砚,重重置于案头。 恭敬垂首的陆云礼,则一言不发,仍于案前聆听段临的教诲。 “砚者,需于深山选精良砚石,历千锤万凿方成万一。可再好的砚台也需先修底,底不平,雕上再多的装饰也是无用。你这花里胡哨的东西,老夫看不上。” “老师请息怒。学生今日有要事与老师相商,并非为舍妹而来。”陆云礼点名来意。 好一个刑部尚书陆云礼,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若不是为了燕王妃的册封一事,他还能为什么事来自己这茅屋寒舍? 段临下了朝,本就一肚子气。 可进门就见陆云礼等在书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儿子让他进来的。 本欲将之轰出门外,却不想这厮不但专门投已所好,还与自己追忆师生情谊! 那便说道说道。 “我竟不知,人称慈面阎罗的陆大人,竟还认得老夫这个老师?”段临拂袖“哼”了一声,“你曾受教于老夫,可老夫到底是没琢好你这块砚台。不然,你也不会把刑部那套手段用在同窗身上!” 这话正中陆云礼下怀。 “学生正是为蔡察师兄之事而来,圣上特命我去山西调查此案,我已将他押解回京。” “你!”段临一听这话,顿时气急,“你果真要对他……” “老师莫要生气。”陆云礼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呈给段临,“蔡师兄初任山西布政使一职,本想翻陈年旧案,但当地氏族树大根深,此案牵连甚广,便被诬陷。” 接过信来,段临细细观看,满是皱纹的眼中瞬间绽放出如炬光芒:“你既知他冤枉,那为何还要把他关押?难不成是以此来要挟老夫?” “关他,是为了保他。”陆云礼说着坐直身躯,声音如风却字字铿锵,“老师的教导学一直铭记于心,可世间诸事总是错综复杂,学生虽无法如老师一般刚硬耿直,可对大周从来都是问心无愧。” 这些冠冕堂皇之话,段临最是不屑:“陆大人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 陆云礼见昔日恩师仍对自己胸中抱负不能理解,不再辩驳。 “如此,学生就告辞了。”行至门口忽而又转身,“可是老师,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与朝堂本无干系。推及己身,老师不是也希望家中子女顺遂平安?舍妹之于我,亦如此。” 说完,便退了出去。 此话一点,段临瞬间抬头,忽而想起自己最小的女儿。 秋怡虽已封为怡妃,可却是因为早产九死一生。 要不是陆太医妙手,恐怕已经一尸两命。 想当初,她进宫不过是因为对圣上痴心一片啊。 罢了,罢了。 宫外的小雨虽然怡人清爽,可皇宫内却是冷寂凄凉。 谢敏敏刚回到长春宫,就听到风芷嫣的孩子哭个不停。 一旁的宫女见她冷着一张脸,也不敢上前去哄。 那百合花样的肚兜,已经被她剪个粉碎:“哭吧,有个没用的娘,可不是要好好哭一场!” 第023章 莫不是娶了个财神 “娘娘,三思啊……” 绣鸾阁内的宫女纸鸢,知道谢敏敏今日十分不快,想要发泄情绪。 可再不痛快,也不能拿皇嗣开玩笑。 眼见着她手握金色剪刀,竟似要戳那公主的眼睛,还是急忙劝了一句。 谢敏敏面无表情,一双丹凤眼中反射着剪刀的锋芒:“三思?你是在教本宫做事?” 纸鸢顿觉方才失言,又想起今日行事鲁莽差点被出卖,急忙跪在地上辩解:“娘娘恕罪,奴婢实在~实在不知那荣贵人竟会……” “荣贵人是个草包,你找上她,岂不是连草包都不如?” 谢敏敏从软塌上起身,慢慢悠悠点着碎步走到纸鸢身边,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你虽是哥哥送进来给本宫通消息的,可这是在宫里,若还是这般擅自行事,本宫断断留你不得!” 一想起纸鸢昨日去找那王雪茹串通一气,谢敏敏已经够糟心的了。 却不想这个才入宫没几天的黄毛丫头,竟还敢越过了自己,把风芷嫣这个贱人的东西拿给圣上! “哥哥真是糊涂了,找了你这么个蠢钝的东西。”见纸鸢此时恭敬不语,身上不住地颤抖,谢敏敏又坐回软塌,“哼,此时知道怕了?” “回娘娘,那燕王妃确实没有受伤,我们为何不借荣贵人的口说出来,让太后治她的罪呢?”纸鸢显然不明白自家娘娘的用意。 “就说你蠢,借刀杀人,也不能找一把钝刀。”说完,谢敏敏叹了口气,“罢了,王雪茹不足为惧,倒是风芷嫣这个贱人,玩花样玩到本宫这来了。” 说道风芷嫣,谢敏敏不但没有气恼,嘴角反而浮出一丝冷笑,随即双手抱起身旁一直哭闹的婴孩: “你娘亲这么想把你要回去,你便回去吧。” “娘娘,这……” 纸鸢对自家娘娘的话更不明白了,此时没了把柄在手,那嫣嫔和风家主还能为谢家办事吗?但她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告诉那个贱人,一命换一命,牢里的那个处置了吧~”说完谢敏敏捏着手帕,摆着娇柔的身姿走出了绣鸾阁。 纸鸢随后抱着公主,走出长春宫。 未时刚过,天空逐渐放晴,刺眼的光芒透过马车帷幔,照在陆挽澜满头珠翠上。 随着她一口一个小笼包的夸张动作,那凤冠上的珠结不停摆动,显得颇为欢喜。 萧晏之从来没有见识过,一个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怎么好像没见过吃的一样?而且,这吃相也太过粗犷。 不知不觉见,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按原计划,二人早应该到了燕王府。 可是自从马车到了平安街上,沿途的酒肆小摊叫卖声不绝于耳,让陆挽澜不由得东张西望。 尤其那各色点心吃食的香味,顺着帷幔的缝隙便飘了进来。 这让一个早饭只吃了清粥的小吃货,可怎么受得了? 一路上,无论是卖烧鹅酱肉的铺子,还是卖果干糖人的小摊,只要是她看上的,便就停了马车,让迟铮去买回来。 小商小贩见这车内之人,竟是事迹感天动地,传遍大街小巷的燕王妃。 纷纷冲了过来,把自家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扔进车里。 这可乐坏了陆挽澜,一边收着小礼物,一边对着外头的人群打招呼。想不到大周的百姓,追星程度不亚于自己原来的世界嘛! 而这普普通通的出行,竟变成了热闹的游街。 走走停停之间,竟是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走出平安街。 陆挽澜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在嘴里,满足地擦了擦嘴角,终于吃饱了。 这才抬头看着对面的萧晏之,似乎不太高兴。 “王爷的发冠怎么歪了?” 说着,便伸出小手想要帮他整理一下。 却不想这萧晏之非常不领情,抬手阻止大喝:“别碰本王!” “这是怎么了?”陆挽澜翻了个白眼,“我让你吃你不吃,现在知道饿了,晚了。” 说完,便朝车外看去:莫名其妙的男人! 见陆挽澜不看自己,萧晏之这才抬手,揉了揉自己微微发红的额头。 看着脚边几个刚刚砸过自己脑袋的硕大木瓜,重重叹了口气。 回忆起方才,这些瓜果梨桃如同潮水一般砸向自己,不由得心有戚戚。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诗经里说的,竟都是骗人的?! 谁若胆敢再对本王投木瓜,本王定要报之以拳头! 没有了百姓的阻挡,马儿撒蹄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燕王府。 唐风却没有将马车赶去王府门口,而是下车回禀了一声:“王爷,咱们王府门口被几辆马车给围住了。” “去问问什么人?”萧晏之淡淡说道。 “是。”唐风领命转身,还未上前。 却见那打扮成小厮模样的人,听见这边响动,直接小跑过来。 “小的见过王爷,王妃。” “你既知我家主子是谁,还敢挡住王府大门?快快挪开!” 唐风对他此番动作十分不满,语气中透着强硬。 “回禀王爷王妃,小的是奉定国府四爷陆云昭的令,来给王妃送嫁妆的。”那人恭恭敬敬,说明来意。 陆挽澜一听竟是四哥的人,便向车外问道:“四哥让你来的?那嫁妆昨天不是都送来了吗?” “回王妃,四爷说,六爷没有经验,办置的嫁妆多为摆件儿家具,没有吃穿用度,让王妃受了委屈。” 说着便一手指向几辆马车:“今日特命小的又捡了几样,送到王府。” “知道了。”陆挽澜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萧晏之,得意一笑,“你把车挪开,卸下里面的东西,随我搬进王府吧。” “迟铮,你去帮下忙。”见那人独自过去,陆挽澜不忘安排一下。 见迟铮过去,唐风咧嘴一笑也跟了上去:“迟铮妹子,我来吧,这才五车嫁妆……” 可当将马车挪了位置,掀开那车上的帷幔时,唐风傻了眼:这哪是吃穿用度?这不是一堆书册吗? 于是偷偷低声问道:“你们家王妃,不是没什么文化吗?怎么陪送了这么多……” 迟铮:“……” 那小厮听了连忙赔笑解释:“唐护卫说笑了,这五车,是嫁妆单子。” 没等唐风脸上的表情变化,迟铮便与那小厮一起,搬了两箱单子跟着陆挽澜进了王府。 而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那人竟然对王妃说:“王妃,四爷说王府虽五脏俱全,但不太宽敞,左右的别院便一同陪嫁给王妃,用来存嫁妆。” “后边的别院,再给王妃修一个温泉……” “王妃不用担心,扩建后的王府周围,还是定国府的别院……” 瞥了一眼嫁妆单子的唐风,不由得惊掉下巴:织金孔雀花纱、瑶池献寿缂丝、缠枝牡丹纹加金锦、八宝如意祥云蜀锦、紫地织金夔龙云锦…… 各,各一百匹?! 王爷,你莫不是娶了个财神? 对于这些,陆挽澜并没有多么在意。 对于她来说,这么点玩意,哪比的上临水十二城? 见萧晏之绷着张脸径直进了书房,她也没打算赔笑脸正欲回房休息。 到了卧房门前,却见丫头小喜一脸担忧:“姑娘,您快去看看太妃吧。” “母妃怎么了?”陆挽澜把右腿支在门口的围廊上,随口一问。 “太妃她知晓您进宫时的表现,好像生气了。” 第024章 为什么都不如为你 陆挽澜听到这话,有些犯难: “这宫里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到王府了?” 小喜见自家姑娘问话,不敢隐瞒。 她虽不常跟在陆挽澜身侧,却是陆挽澜另一个心腹,平日里被安排在外头洒扫,目的却是为了盯着王府的动静。 尤其是自家姑娘出门以后,这王府里的大事小情,都逃不过她这双眼睛。 “姑娘,自打你和王爷进了宫门起,王府里就不停飞来信鸽,宫里的事儿太妃应该都知道了……” 说完又凑近了说:“好像因为姑娘晚回来两个时辰,太妃还在房里嘀嘀咕咕……” 这让陆挽澜惊讶不已:母妃竟然在宫里安插这么多眼线? 那她如此生气,定是知道了封地的事。 萧晏之虽然得了很多富庶城池,可那终归是私产,而且旁人也不知道。 现在,燕王没了封地,便是与削藩无异。 即使名头还在,也有陆家的联姻助力,可是身份地位已是今非昔比。 “扶我去见母妃。”陆挽澜来不及拆卸一身装扮,旋即去了淑太妃卧房。 屋内的淑太妃果然如小喜所说,双眉紧蹙,一脸的不高兴。 “母妃。” 陆挽澜轻轻唤了一声,只弯着腰行了个常礼。 却见淑太妃抬头看着自己,瞬间瞪大了双眼。 果然,婆婆心海底针。 早上还好好的,又送东西又满脸堆笑。 才几个时辰,就这般对待自己?现在可是您的好儿子敲了我一记竹杠,反倒要怪起我来? 陆挽澜心中也不畅快的很。 可又想到萧晏之这样做,也是要给自己解围。 罢了罢了,母子俩都得哄。 于是,便想再扑倒在淑太妃跟前,来个一哭二嚎。 “站住!”淑太妃见她又是要跪,情急之下便吐出两个字。 “啊?”陆挽澜不懂她这是何意,心中讶异,难不成这招不管用了? 正欲想其他办法,却见淑太妃拍案而起: “想不到这个王桂花!竟是这样的毒妇!” “谁?毒妇?”陆挽澜顿觉莫名其妙,“王桂花又是谁?” “啊,就是王太后,她之前叫这个名儿,后来改了。” 淑太妃顿觉自己口误,便笑着解释了一下,接着让身旁的侍女将陆挽澜搀扶到身侧: “我听宫里的消息说,你自打进了慈寿宫就哭声不断,殿内的嫔妃还与你动了手,我倒是料想了她自来瞧不上武家女儿,必会重重罚你。” 一看陆挽澜五花大绑的右腿,眼角竟开始红了起来,“却是没想到,她竟然下了这么重的手!” “你若不是从小习武身子结实些,我那孙儿怕是就不成了……” 见淑太妃掩面要哭,陆挽澜了然,母妃的眼线不太靠谱啊。 “哎呀,母妃,这是假的。” 说着,又命迟铮和小喜帮她把那绷带拆下,活动着腿脚给淑太妃看:“儿媳是怕太后找我麻烦,又不想三跪九叩,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淑太妃得知真相一脸震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陆挽澜便又抱歉地说道:“母妃,儿媳不是想坏了规矩,还请母妃恕罪。” 哪知这淑太妃重重呼出一口气,说了一句: “好啊!澜儿做的好!” 接着一把攥住陆挽澜的手,满脸笑意:“干嘛要跪她!不就是儿子做了皇帝?看把她得意的!想当年她……” 话一出口又觉得太不合适:“嗨,看母妃怎么能妄议圣上……” 陆挽澜听出话中苗头,赶情母妃是与那王太后早就结了梁子。 而她方才生气,原来只是在为自己担忧,不是为了封地的事。 “那个,母妃,王爷的封地……” 陆挽澜琢磨着,不如趁淑太妃此时心情大好,把封地的事主动招了,不然等她事后知道再生起气来,可就不好哄了。 谁想淑太妃摆了摆手,根本没放在心上:“燕北那犄角旮旯,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吧。” “啊?那没了封地……”陆挽澜想不到,这个婆婆竟比四哥还要大方。 “要那封地有什么好?晏儿一去七年受了那么多苦,现在母妃有了你们就够了。” “母妃都不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都不如为你啊,他心里有你,为你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别看他不苟言笑,可知子莫若母,什么都瞒不过母妃的眼睛。” 看着淑太妃慈爱地笑着,陆挽澜也尴尬地笑了笑:呵,那这回,您老人家可能看走眼了。 “哐哐哐——” 听着满院子的砸墙声,正在后院巡视的唐风,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爷和王妃回来以后,陆家便派了一队人进来,说要扩建王府。 那王妃自是没有意见,可不想,王爷竟然也同意了。 他可从来不受嗟来之食啊! 再看现在,无论陆家送来什么,他都照单全收。最近的王爷,也太奇怪了! 对于唐风的疑问,静坐在书房中的萧晏之,觉得没有必要解释。 更何况,陆家如此行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耽搁了多日,燕北的奏报还一直没有翻阅,虽然封地已然交出,但圣上还未下旨宣布此事,许多琐事仍需要他来处理。 屋外的砖瓦坍塌之声不绝于耳,从傍晚一直持续至入夜。 中间还不时夹杂着几声陆挽澜的呼来喝去,虽然甚是吵闹,也不合规矩,可萧晏之却是再高兴不过的。 随你怎么折腾,只要别来烦本王,你便是拆了王府也无妨。 屋外的陆挽澜,从淑太妃处归来,就一直未再见到萧晏之。 砸墙这种粗活还不需要她来监工,之所以一下午耗在这件事上,就是想在各个方位观察一下书房里的动静。 这人还真是捉摸不透,一下午不吃不喝,也不出来,定是有什么密谋。 需得想个法子看看。 而随着夜色渐浓,那屋外的吵闹声响逐渐平缓,继而又归于寂静。 书房中,萧晏之已然将奏报看完。可对于其中几处问题心生疑惑,便去书架前拿出江南的布防图,与那奏报对照。忽而联想起陆家供给辽东和燕北的军盐,正是运河沿岸出了问题。 遂提起朱笔,在图纸上标记出疑点方位,一张充斥着诡异关系的大网便跃然眼前。 待凝视片刻,一抹寒光从萧晏之眼底闪过。 风行宇,你竟敢动这种心思! 心中怒火还未平息,却听头顶忽而传来瓦片响动,萧晏之提笔一扬,蘸了朱墨的紫毫充斥着浑厚的内力,直接将房顶震出个窟窿。 一抹牙绯色的身影,在空中翻了数圈,衣裙于空中飞舞好似一朵盛开的玉兰,伴着几片绿瓦从窟窿中跌落下来。 眼看陆挽澜就要坠地,却不施展内力。萧晏之无奈踏上长桌向前探身,一把抱住这个娇小身形,随即重重抵在书架上。 “陆挽澜,你闹够了没有!” 他声音低沉却暗含愠怒,音量不高却因是在耳边轻吼,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陆挽澜耳中。 面前粉红色的小人却眨巴了两下眼睛:“臣妾只是好奇王爷在做什么,神神秘秘,还让人把书房围了起来,都这么晚了,臣妾一时心急……” 一边说着,陆挽澜目光便漫不经心地扫过长上,旋即又被萧晏之捏着下巴掰了过来。 看着眼前人嘴角瞬间露出一丝戏谑:“王妃如此心急,是想急着想把传言坐实吗?” 第025章 你可以告发本王 没有料到萧晏之如此一问,陆挽澜只微微愣神,旋即轻咬下唇,双颊晕出两道绯红: “王爷…在这,在这不好吧?” “你!” 萧晏之本想嘲讽这个放肆的女人,却见她不但不惧不躲,反而又摆出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自己竟是半点也奈何不了她。 倒是忘了,她为了套取情报,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王爷紧张了?”陆挽澜趁下颚处的大手略略松开,便向前挪了一步,将朱红的樱唇贴上萧晏之耳根,“臣妾素来只知王爷闲云野鹤,从不过问前朝之事,竟不想王爷对这布防图如此感兴趣?” 轻声细语的呢喃,却字字锋利如刀: “让臣妾来猜猜,那桌上密报所标注的地方,分明是陆家江南盐场,难道陆家军盐运输中的问题,竟是王爷自导自演?” 萧晏之没有阻止,陆挽澜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只是那方才颇为无奈的一张脸,随着她接下来的轻语逐渐变为面无表情。 “因为王爷想与我合作,所以又帮陆家解决了军盐的困境,从而夺了临水十二城,那么王爷又是如何解决这军盐一事的呢……” 说道此处,陆挽澜不由得腹诽:盐铁历来是大周朝廷专营,陆家算是最早获得特许经营的盐商,虽然产量颇丰质量上乘,可若没有盐引也不能随意贩卖调运。 更何况军民有别,所分派的盐数早已记录在册,无论哪一方出了问题,都不可能短时间内调动,军中所用更不得私挪民盐填补。 萧晏之若真能帮陆家解决困境,便只有一种可能。 她忽地明眸一闪,低呼一声:“王爷竟是藏了私盐!” 面前男人眼中毫无波澜,却忽然右手一动,陆挽澜顿觉喉咙发紧,垂眼看去,萧晏之五指正扣在她玉颈之间,只需轻轻一捏,便可让她顷刻毙命。 “这么说,王妃是想去告发本王?” 他的语气亦如往日听不出情绪,只不过平缓中稍带寒凉,似潺潺雪水中忽地窜出锋利坚冰,划擦着陆挽澜的耳膜。 她心头于此时莫名狂颤,鬼使神差般轻轻点起脚尖,倏地将樱红的柔软印在了那冰凉的唇畔。 “臣妾怎么会那样做呢?” 萧晏之瞬间僵住。 陆挽澜娇媚一笑,盛满星河般的目光径直探入萧晏之眼底,却见里头似有微波荡漾,逐渐形成漩涡惊涛朝她袭来。 头顶月芒倾泻,一抹清辉如纱般披在萧晏之乌发上,长桌上的瑞兽铜鼎里,龙涎香末袅袅藏藏,如风浮动,逐渐在两人身侧,晕染出一团蜃气楼台的余韵。 他的手轻轻落在腰间素带,陆挽澜不敢臆想接下来的一切,遂将双眸缓缓合起。 “王爷,这么心急……” 正想慨叹良辰美景,怎能少了美酒佳酿,忽而感觉一双纤纤素手被什么团团捆住。 “你想得倒是不错,可本王没心情陪你玩!” 陆挽澜霍地睁开眼睛,竟见萧晏之已用素带将她团团捆住,接着双手轻轻一推,自己便被推出书房。 “送王妃回卧房!” 甚至连萧晏之的脸都没看清,就听见书房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请吧,王妃。” 唐风虽没搞懂王妃为何这幅样子出来,可是听王爷这话中之意甚是生气。 想来,应该是因为书房的房顶,被王妃砸了个窟窿的缘故。 这王妃也真是的,砸了院墙还不够,好端端地,怎么打起书房的主意。 陆挽澜见唐风方头大脸杵在自己身旁,可眉毛横蹙,面目扭捏,竟活像个大姑娘。 想来这主仆二人,没一个正常的! 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听到陆挽澜脚步声渐行渐远,萧晏之坐在长桌前,将案上的图册缓缓收起。 一抹晦暗的神色蒙上脸颊,这么容易就把她扔出去了?她怎么没有内力了? 回想以往,自己虽刻意掩藏实力与她僵持不下,但陆挽澜一举一动也藏着不浅的杀气,今日竟是半点也察觉不出。 内力收放自如,恐怕自己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她和她背后的陆家,到底想干什么? 七年前忠心耿耿的兄妹,如今竟一边倒地扑向自己。若他们不是在演戏,那这个陆家还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 正于思忖间,手指无声无息便附上了唇角:这个陆挽澜!简直放肆! 月色如华,为燕王府蒙上一丝静谧。 清爽宜人的秋夜,陆挽澜早已将今日的琐事抛诸脑后,进入梦乡。 而周围这八九个定国府的别院,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陆家上上下下,从今晨到深夜,为了第二天陆家主的归宁宴,忙的是热火朝天。 二哥陆云帆,早早地便安排了几十位玉面娇郎,准备为小妹献上一曲别开生面的美男歌舞:“都给爷精神着点,音乐别停,舞起来舞起来!” 面前的美男个个锦缎华服,杏面飞眉,随着管弦丝竹之声,扭动腰身。 眉眼之间,无不藏着风情万种。 一旁观摩许久的四哥陆云昭,盯着这娇郎的舞姿,指手画脚:“这个不行这个,个子太高了。” “那个,那个太黑了。” 戏台子中间的郎君们,便随着他挑剔的目光,自动退去一旁等待安排。 待找茬找的差不多了,陆云昭便看了看旁边,计时的沙漏已落下最后一丝采砂。 转头对陆云帆笑了一笑:“哈哈,二哥,我可是帮你瞧了一个时辰了,接下来你要帮我去试试菜啦。” “且~四弟你可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陆云帆收起折扇,“走吧!忙了这许多时辰,我也饿了。” 恰巧此时,张罗着给整个别院张灯挂彩的六哥陆云策,也眼见着最后一盏灯笼挂上了房檐。见二哥和四哥朝着那西别院的厨房走去,便也一溜烟跟了上来。 “可是按照小妹的口味准备的?”进了厨房的门,陆云策便直接问道。 “放心吧。”四哥陆云昭轻瞥一眼风风火火的六弟,嘴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小妹自来不喜那些个天厨御宴,觉得油腻的很又都是老三样。天福楼的主厨特意改了菜式。” “小妹又倡导节俭,蒸煮炒炖,烤煨炝拌,便按照时新的菜品各来了八样,那妹夫又是大病初愈,不可多食生冷,冷盘便只来了八荤八素。” 听到这冷盘,二哥陆云帆翘着兰花指的右手执箸,轻指一盘: “你那些个菜品着实一般,我倒是觉得,那八宝金箔青萝卜甚是不错,清脆爽口。” “萝卜?”陆云昭一听这话,顿时迷茫,他哪儿准备过什么萝卜啊? 第026章 归宁宴的薄礼 陆云昭听二哥如是说道,便与他一起举箸。 “这哪是萝卜?”亲自尝过后,便笑了一下解释,“这是方才小妹,让我那送嫁妆的小厮拿回来的青木瓜,小妹特意说了,要吃什么木瓜杀驴?” 陆云帆听罢,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木瓜还能杀驴?那西瓜岂不是能杀马了?” 三人试了菜,便又去查看那琉璃碗盏,青白玉盘是否准备妥当。 而东别院的书房中,三哥陆云礼,身着一席月白锦袍正于烛光下奋笔疾书。 这是他在今日书写的,第一百二十六封书信。 今晨的一百二十五封,已快马加鞭,赶在早朝前送到各位官员手中。 虽然信中只是寒暄一下,提了几句最近各位大人的吃穿用度,算了算家中开销再无旁的。可寥寥数语,就使得陆云礼人不在朝中,却得到了半数支持。 段大人历来刚正不阿,对陆云礼做人做事绵里藏针的风格,向来嗤之以鼻,六年前闹翻后便再无往来。 若不是因为陆挽澜和蔡察,这师生二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说一句话。 想到今日老师对蔡察师兄的关心,陆云礼笔尖一滞: 老师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 随后又将蔡察山西一案的卷宗认真查看。 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理清后呈表与圣上。 可这历年山西布政司、以及下辖府县的税粮户籍案牍,已全都在眼前放着。 每年税赋上缴国库的实物,折银后的数量也并无问题。可为什么蔡察执意说缴纳丝绢必有蹊跷?还因为此事被牵连告到了圣上那里。 圣上又为何单单找了自己,去山西将蔡察押解至京城提审? 再回想今晨,那燕王对小妹的态度,为何忽然转变,连带着还帮助陆家解决了军盐一事? 又是谁,将陆家运盐的船动了手脚? 几件事,从表面看没有任何关联。 可陆云礼敏锐的神经,还是隐隐嗅出一丝危机。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暗中,织一张巨网,企图将陆家笼罩在黑暗之中。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陆家与燕王联姻,他们就这般耐不住性子了吗? 正在不解之时,忽闻屋外有人轻轻扣门:“三哥开门,是我。” 陆云礼起身,打开门见五弟陆云归捧着瓶丹药,圆圆的眼睛中似闪着得意的光。 “明日归宁宴给小妹和妹夫的礼物,我可是准备好了。” “怎么是丹药?”陆云礼将其请进房中,“这有什么稀奇?” 陆云归找个位置坐下,眼中意味深长:“这丹药宫里的娘娘求都求不到,那怡妃得了它可全赖你的面子!” 听五弟话中意思,陆云礼瞬间明白过来这瓶中为何物,默默地拿在手中:“倒也不急,且看明日情形。” 翌日清晨,熟睡中的陆挽澜,被几声远远的哭闹声吵醒。 打了两个哈欠,才从柔软的蚕丝被中探出小脑袋:“迟铮,什么时辰了?外面什么动静?” 迟铮端了碗菊花茶,递了过来:“姑娘,已是某时。有两个王府的丫头想给王爷收拾书房,被太妃赶出了府。” 方才还一脸呆滞的陆挽澜,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什么?被赶出去了?” “是,听小喜说,灶上的婆子也被赶出去两个。”迟铮接过茶碗,“据说是因为婆子熬药手脚不利索。” “这么快就抓到下毒的人了?”陆挽澜顿觉不可思议,“没打探出幕后主使吗?” “没有,被赶出王府后,这些人就不见踪迹了。” 这让陆挽澜更加疑惑起来,先前她还以为是有人加害王爷,可是这样一声不响地处置了,反倒让她觉得奇怪。 难不成萧晏之自己给自己下毒? “哎,不管了,今日要回家了,那些琐事先放一放吧。” 梳妆打扮后,陆挽澜便到前厅寻萧晏之。 却不想,除了萧晏之外,竟有一礼部官员等在此处,手中还端着王妃的宝册金印。 见她一身鹅黄流云纱裙行至此处,礼部仪制司主事恭敬行礼:“见过王妃,微臣今日特奉圣上之命,来王府宣读册封诏书。” “臣妾接旨。”陆挽澜见萧晏之并无异议,便一同跪地聆听。 只短短数句,这册封礼仪便已完成。 待仪制司主事走后,陆挽澜才仔细端详萧晏之。 见他仍是不苟言笑,便佯装端看诏书,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王爷怎的不声不响遣散了府里的下人?我都没人使唤了。” 本以为王妃是急于收拢主母权利,才有此一问。 却见她竟将那诏书都拿反了,萧晏之不禁冷哼一声:“本王的人,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见陆挽澜没什么反应,便让唐风端着一方锦盒,向外走去:“王妃不是陪嫁了十数厨娘,灶上险些都挤不开了?本王这算给他们腾地方。” 听到此话,陆挽澜脸色一沉:这人倒是会找理由,旁人问起又变成我的错了。 紧接着将手中东西交给小喜,带着迟铮跟了出去。 待王府大门打开,近在咫尺的定国府别院门前,陆云礼已然领着一家子人恭敬等候,见他们走到门廊下便立刻行礼。 “陆云礼率陆家上下恭迎王爷王妃。” “免礼。” 萧晏之轻轻摆手,眉目之间无甚情绪,似乎对几位舅哥的恭敬姿态并不在意,径自走进了定国府别院的大门。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就这么进去了? 三哥陆云礼面含微笑,垂眉顺目,于二人身侧将其引往正厅。 身后的二哥陆云帆见此情景,便挥舞着折扇,一个白眼跟了上去。 不忘对身旁的老四和老六,无声地比划:这这这!燕王他也太嚣张了! 两位弟弟皆一副斗鸡眼的表情,点点头同样回复:是啊!今天非要收拾收拾他! 厅内设有两排黄花梨太师椅,尽头一双主位之间的方几上,摆放了各色茶点。 陆云礼将萧晏之和陆挽澜请入上座,随后自己便在左侧首位坐了下来。 众人亦在获允后一一落座。 放眼望去,整个屋内尽是陆家兄妹,虽是男丁昌盛,可若与其他世家大族比起来,就显得人丁单薄了些。 陆云礼虽不是最年长的,可到底在朝中为官多年,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些在官场摸爬滚打的睿智与沉着,从进门至今始终一副恭敬谦和模样。既没有对萧晏之如其他兄弟般愤慨,也没有因为姻亲关系刻意套近乎。 “王爷,这是今年新出的武夷云雾,甚是不错,您不妨试试。” 他向萧晏之举杯示意,萧晏之亦回敬后沾杯轻抿,淡淡说道:“确实不错。” “长兄向来最爱此茶,只是他在辽东镇守,不得已才由微臣代为迎接王爷,不合礼制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无妨。” 陆挽澜一直没有说话,可见其他哥哥虽默不作声,但那眼神竟似暗中交流,不由得狐疑:气氛怎的这么奇怪? 却于此时见萧晏之捧出一方锦盒:“今日归宁,本王身无长物,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眼神便一同跟了上去。 “多谢王爷。” 陆云礼恭敬接过,抬手轻启,屋内众人皆好奇起来。 还没看清楚里面装的什么,却见陆云礼眸中,神色忽地一变,随之将锦盒缓缓盖上。 王爷送了条咸鱼,这是何意? 第027章 与众不同的咸鱼 陆云礼垂眸思索片刻,一时无话。 看不出情绪的双眸,让厅内的陆家兄弟更是着急,纷纷猜测,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陆挽澜则漫不经心地喝茶,眼波在三哥和萧晏之中间来回游移。 想到昨夜,萧晏之不但坐怀不乱,竟然还故意戏弄自己,不禁让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现在,又见这人端坐于此,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心中更是气恼。 他怎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有心思备了礼品。 再看三哥,嘴角边逐渐浮出的笑意,让她更加不明白了。 那盒子里究竟是什么稀世珍宝?竟能入了三哥的眼? 目光注视中的陆云礼,此时却是思绪万千。 只看一眼,他便瞧出这条咸鱼的与众不同。 大周的食盐是朝廷定价,近几年盐价更是一涨再涨。普通百姓若一日三餐皆以食盐调味,已经算是奢侈享受,哪会用它来腌鱼? 渔民若要腌鱼,会按照捕鱼的数量,去盐官那领取专门腌鱼用的赤盐。故而市面上出售的咸鱼都会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可是,这条咸鱼却通体雪白,盐末更是晶莹剔透。 一看就知道,这用来腌鱼的,定是那价格颇高的食盐。 如果这鱼是稀有品种,那更要花费不少银两。 可即便如此,它也只是一条咸鱼,王爷送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燕王殿下,竟是这样大的手笔。”陆云礼忽而打破沉默,眸中明暗交织却又如山间薄雾,透着几分清寒却又不分喜怒,“想不到王爷平日里也会对此物情有独钟,竟还特花重金打造,真是让微臣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萧晏之勾了勾唇,面上云淡风轻,可语气中的锋芒却难以掩饰,“本王只是偶然间从山西所得,此番也算借花献佛。” “山西?” 陆云礼听此地名,眸中闪过一丝疑问。 朝中皆知自己正调查山西蔡察一案,多数官员唯恐被牵涉其中,均避之不及。 而这个燕王,竟是用一条山西的咸鱼,敲了自己的门。 “不错,山西多个县城皆产此物,可是抢手的很。”萧晏之说着,便又端起茶杯于掌中把玩,“若不是与令妹喜结连理,本王恐怕就要将其献给皇兄了。” 听罢此话,陆云礼明白过来,若此物出自寻常百姓人家,便可说明一件事,就是贩卖私盐已在山西出现,甚至开始盛行。 如果萧晏之连这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肯定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岂非是不问世事那么简单? 他表面虽温良恭俭,可步步以退为进,寥寥数语皆显示其深不可测。难怪圣上和太后,暗地里对燕北封地虎视眈眈。 也难怪,小妹会对此人一见倾心。 此番谈话云山雾绕,可陆家兄弟多少还是听出了深意。 眼见两人似乎颇为投缘,都是话里有话的样子。二哥陆云帆便斜靠着身子,拨弄着祖母绿扇坠:这萧晏之到底送了什么啊,怎么三弟都能被他收买了?难不成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玩意儿? 接着便一个眼神递到老五陆云归那,却见五弟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中,也是写满疑问,便又一个白眼飞上了天。 可四哥陆云昭却是听出了端倪,大脑里的算盘珠子瞬间响了起来:圣上都捞不着的好东西?就连燕王也只得了一个,陆家若是能将其弄到手,没准也会大赚一笔。 见几位哥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陆云策冷笑一声,心里不屑:管他有什么好东西,我们陆家都不稀罕! 随即给陆挽澜一个眨眼:有哥在,你放心啊! 看了六哥一眼的陆挽澜依旧默不作声,眼睛扫视周围,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正欲说点什么打破僵局。 却见三哥陆云礼,忽然将锦盒置于身旁方几上。 面上谦逊有礼,却对萧晏之投去探究的目光,两人眼眸中皆一抹冷锋浮掠而过,幽深凛冽,转瞬而逝。 对视几秒后,二人竟豁然爽朗地笑了出来。 “王爷,微臣已备了酒菜和几出好戏,不如我们边吃边看。” “甚好。” 说完,二人便一同向后院的戏台走去。 陆挽澜虽没听出两人言语中的弯弯绕绕,可也隐隐察觉事情绝对不简单,便直接跟了上去。 屋内陆家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不懂他们在瞎扯什么,可也抬步走出了前厅。 萧晏之和陆云礼脚步颇快,陆挽澜因为从没来过这处别院,绕来绕去竟然迷了路。 正走到回廊,忽地被一个人抓住胳膊,用力拽进偏厅。 “啊……”正欲叫人,自己的嘴巴却被迎面过来的六哥,一把捂住。 接着便是二哥、四哥和五哥,围在身边拼命比划着,让她不要出声。 点了点头,陆挽澜便被放开。 “你们在这干什么?” 本来已经够多疑问的她,对这一出更是迷惑不解,却见六哥陆云策贼头贼脑地向外看了一圈,又把门轻轻关上,转过身来将自己按在一张椅子上: “问你什么答什么,不准隐瞒。” 还不等陆挽澜点头,四哥便率先开口,语气颇为焦急:“册封礼可行了?” “嗯,行了,就刚刚在王府,一炷香的功夫。”陆挽澜点了点头,随手一指。 “那婆婆对你可好?”五哥陆云归,接话问道。 “嗯,好,挺好的。” “那妹夫呢?妹夫对你好吗?”六哥一提到萧晏之,就有些不耐烦,可他还是不放心要问上一问。 “哦。他啊,他……” “哎呀,那盒子里装的什么你知道吗?”二哥陆云帆不等她回答,便又迫不及待地问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 看着小妹一脸无辜,二哥对那礼品越来越好奇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们俩天天在……” “哎呀~这不重要,时间不多了,快挑重点的问!”四哥陆云昭急忙打断陆云帆。 “重点?什么重点?” 陆挽澜见几个哥哥,你推我,我拉你,就是不肯再问话。 便佯装要开门出去:“你们没事的话,我可就要走了!” “哎!小妹别走!”二哥一边说着,一边将陆云策推到最前头,“快!你平日里跟小妹最合得来,你快问快问!” 陆挽澜嘟起小嘴:“六哥,你们到底要问什么啊?” “那个,小妹,你和燕王,你们……”陆云策吞吞吐吐,重重地吐了口气。 “我们怎么?” 见小妹一脸好奇模样,又可爱又天真,再想到自己的问题,陆云策的脸忽地红成一颗番茄。 “你们圆房了吗?”说完便羞得冲出门去。 “什么?!”留在原地的陆挽澜,顿觉五雷轰顶。 第028章 哥哥帮你灌倒他 二哥陆云帆见老六红着脸跑了出去,颇为不解道:“不就是问问圆房的事?怎么这么没出息,看把他羞成那样。” “你先别管老六了,找个姑娘就解决的事儿。”四哥陆云昭急忙将话题拉回来,“当务之急,是小妹的事。” 说完便看了一眼陆挽澜:“怎么样?燕王他那个,怎么样?” “是啊小妹。”说到燕王,陆云帆满脸写着焦急,“我就不信他萧晏之还能像老三一样,不近女色!” 没有料到哥哥们这样直接,陆挽澜脸上的红晕更浓,连着白皙的玉颈也蒙上一抹霞色: “啊那个啊,还……” 她抬手挠了挠头,再看一旁的五哥陆云归,虽没有问话,可明显对这件事非常重视。 “没有!” 刚说完,便一下子用手蒙住红彤彤的小脸。 “什么?!” 围了一圈等待答案的哥哥们,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惊呼出来。 “萧晏之不是装病吗?怎么?”四哥陆云昭显然有些不能接受,难不成自己最初的担心竟成了真? “哎哟,这可不行啊。”二哥陆云帆撇了撇嘴挨着陆挽澜坐下,“现在外头都在传你怀了燕王的孩子,这不圆房再过两月,可就瞒不住了。” “可不是嘛!”四哥陆云昭一边附和,亦坐了下来,“小妹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本来还羞赧着的陆挽澜,一听这话更是气恼:“二哥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们造谣生事?” “小妹,这可是你出的主意,怎么还怪起哥哥?”见小妹嘟起嘴来,又投去讨好的笑容,“这都是百姓们自己臆想出来的,二哥也控制不住啊。” “好,这事且放一边。”陆挽澜斜眼看了一眼陆云帆,又转头看向陆云昭,“四哥,我问你,那临水十二城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陆家真的用了萧晏之的私盐解困?” “啊?私盐?”陆云昭连连摆手,“小妹,这话可不能乱说,陆家可从不跟私盐贩子打交道。” “那是怎么回事?”陆挽澜好容易岔开话题,欲趁热打铁追问下去,“你才离京几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临水十二城,是大哥早就定好给你的嫁妆。我这不是物尽其用嘛。” “嫁妆?”听陆云昭这样说,陆挽澜更是欲哭无泪,“我的嫁妆,四哥怎么给了他?” “哎哟傻妹妹,他的不就是你的嘛!”陆云昭不明白,小妹怎么忽然斤斤计较起来,“再说了,辽东的六个马场,还有朱崖海的群岛不是都给你留着嘛。” “至于那军盐的事,是燕王倾囊相助,我刚出京事情就解决了,给他几座小城不是小意思嘛。” “这么简单?”陆挽澜不敢相信,自己昨天还觉得这是萧晏之的阴谋,今日就被打脸,难道真的错怪他了? “对啊,就这么简单。”四哥陆云昭笑着回答,心中却叹了口气,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一想到自己有的是盐,可下半年的盐引,都被这个叫萧晏之的家伙收了去,便恨得牙根疼。 兵部那些姓谢的整日盯着陆家的错漏,恨不得用军盐一事狠狠参陆家一本。自己无奈,只能舔着脸求妹夫帮忙。 如今对小妹说这些,除了让他们夫妻不和,也没什么用,干脆不说了。 陆挽澜将信将疑,忽而又想到陆云礼可能也是半途回京,便又担心问道:“那三哥呢?圣上命他去山西,怎的也回来了?” “三哥啊,他回来就是忽悠一下段大人,今夜就要出京了。”陆云昭随口一说便又岔过话题,“不过当务之急,是你既已嫁进王府,就得抓紧圆房!” 好家伙,这又说回来了。 “妹夫是不是……不太行?要不要我叫几个姑娘给他点点火?”一旁的陆云帆,终于插上了嘴。 本以为自己的主意不错,却只换来众人的白眼。 一直冷眼旁观的五哥陆云归,此时叹了口气:“四哥说的不错,这拖着不圆房总是不妥,宫中的秘药我给你备下了。” 说完,便拿出一个白瓷小瓶放在陆挽澜手中:“药力巨大,慎用。” “这……”陆挽澜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光用这个可不行。”陆云帆对这秘药满不在乎,治标还需治本,若那档子事总需要这些个外力促成,他的欢宜楼还开不开了? “你就,没使出什么手段吗?” 手段?陆挽澜听二哥这么问,便将自己这几日对萧晏之投怀送抱的经过,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 “什么?”陆云帆惊讶的叫出声来,“你这不对啊!” 这个傻妹妹,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对付男人? “怎么不对?”陆挽澜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小妹,你,可能缺了点女人味儿。”陆云帆两眼扫视了下陆挽澜贫瘠的胸前。 似乎知道二哥意有所指,陆挽澜不禁叹了口气:这具身体才过及笄,很正常啊。 四哥陆云昭看了看时辰,那院里的戏已经开始了,便说道: “那都不重要,一会儿哥哥们帮你灌倒他,你回去想怎么就怎么!” 其余两位哥哥皆点头表示同意。 几人刚一出门,便撞上方才冲出去的陆云策,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小妹,你不用怕,把这个放在上衣里,保证让那萧晏之……” 陆挽澜已是满脸黑线,径自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这真能行?” 四个哥哥又是点头。 待众人围坐在桌前,戏台上已是美男登场。 萧晏之皮笑肉不笑,吃的津津有味,对陆挽澜和其余几个陆家兄弟的迟到,并未在意。 几位哥哥轮番上阵,琳琅菜品动也未动,戏台子上各色好戏也已成了摆设,整个院子上空只充斥着推杯换盏的声音。 三哥:“以后还要请王爷照顾舍妹。 萧晏之:“自然。” 四哥:“妹夫,我敬你一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萧晏之:“自然。” 六哥:“妹夫,我干了,你随意!” 萧晏之:“自然。” 二哥:“妹夫有机会来我这玩啊~舅哥有的是地方消遣~” 萧晏之:“……” 五哥:“王爷体内余毒未清,喝完酒,可以吃些青木瓜。” 萧晏之:本王不喜欢木瓜。 …… 一个时辰后。 “五魁首啊!六六六!” “八匹马啊!就要酒!” 萧晏之仍是原来一副表情,喝着酒,看着戏。 对面的陆云礼亦端着酒杯,看着其他人面红耳赤地划拳,淡淡微笑:“让王爷见笑了,我这几个兄弟自来不胜酒力。” “无妨,本王也是很久没有这样畅快饮酒了。”说着端起酒杯回敬,正欲饮下。 却忽地被身侧一只白里透红的小手打掉。 “萧晏之!你怎么也在这里?” 见一身鹅黄色温婉打扮的陆挽澜,面色透着驼红,此时正手里拎着酒壶,半闭着眼睛脚步摇摇晃晃:“怎么有三个萧晏之!” 说完便冲向廊下,抱着一根大柱子说道:“王爷的心,怎么跟王爷的身子一样,这般硬啊!” “那个不是萧晏之!” 六哥陆云策则醉意朦胧地从茅厕走出来,怀中抱了一个恭桶:“这才是萧晏之,又臭!又硬!” 说完,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萧晏之见状只默默放下酒杯,将陆挽澜抱起:“陆大人,本王先送王妃回府了。” 告别陆云礼后,萧晏之便走出定国府大门。 怀中小人儿浑身滚烫,一双胳膊紧紧搂着自己的脖颈,似一只小猫般温软。 吴侬软语在耳蜗吐着热气:“大哥!你也回来了?” 萧晏之没有理会她醉酒乱语。 “大哥,我跟你说个秘密。” “萧晏之,他想造反。” 第029章 王府门口的深情 还未到晚膳时分,天边斜阳垂挂,秋风徐徐拂过宫墙里的柳枝,慈寿宫内的欢声笑语随之飘荡在皇宫一角。 此时的王太后,正被簇拥着享受天伦之乐。 因前些天病着,刚出生的两位公主一直都没有瞧见,如今太后精神大好,便叫乳母将她们抱来看看。 “这个是怡妃的?好好,小嘴很像她。”见了那段秋怡的孩子白白胖胖,煞是可爱,太后点头夸赞,“封号可选好了?” “是啊,一看就是美人胚子。”陪坐的嫔妃点头附和。 宁公公也谄笑着回道:“禀娘娘,封号还未定呢,不如您老人家给选一个?有太后赐封号,可是这孩子天大的福气啊~” 听到宁公公给自己带了高帽子,太后更是合不拢嘴:“哈哈,就你会哄哀家,这封号的事儿,哀家凑什么热闹,还是让皇帝来想吧。” “那个是嫣嫔的?”看过了这个,又指向稍远一点的孩子。 “是,太后娘娘。”那不敢上前站着的年轻乳母,被太后这么一指,脊背顿时冒出冷汗,但又不敢不把孩子抱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太后见她神色慌张,又看到孩子这瘦骨嶙峋的模样,并未说话,眼中弥锐的光芒只绕着谢贵妃打了个转: “怎么这么瘦?是奶水不好,还是照顾的人不够仔细?” 那乳母听罢便“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越发颤抖: “回太后娘娘,奴婢奶水充足,只是公主自打从谢贵妃那,回到嫣嫔娘娘的重华宫后,就一直哭闹不肯睡也不肯吃。” “哦?”太后显然没想到,之前那谢敏敏好不容易求了皇帝,帮嫣嫔抚养公主,昨天竟又送了回去? 一旁的谢敏敏不慌不忙,起身行礼,丹凤眼中荡起泛滥的母爱: “回太后,嫣嫔妹妹思念公主整日以泪洗面,臣妾便将公主送了回去,可她好似对公主并不关心。” 说完,又捏着手帕沾了沾眼角,俨然一副伤心神态。 “竟是这样?”太后眼神几不可察地又瞟了孩子一眼。 那风芷嫣自来身子不好,又总是对皇帝不冷不热,可自己的儿子偏就喜欢的紧,着实让她头疼。 这个谢敏敏也不是省油的灯,谢家在朝中颇有权势,她虽没有什么大的错处,可难保日后不会在后宫拉帮结派。 皇后又是个不争气的,身子还不如自己这把老骨头硬朗,根本斗不过谢敏敏。本来那陆家的小姑娘颇有股子跋扈劲儿,若是不嫁给燕王,或可帮衬皇后一二。 现在看来,风家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陆家那边。 陆挽澜进不了宫,她风芷嫣,还想凭个公主掀起什么风浪? 看着太后若有所思的样子,谢敏敏干脆恭敬地跪了下来: “臣妾虽不曾生养,可瞧那孩子实在可怜,嫣嫔妹妹此时身子尚未恢复,求太后做主,把公主交由臣妾抚养吧。” 听着谢敏敏字字恳切,太后嘴角漾起一丝慈爱笑容。 公主她自是疼爱的,若是因为两个嫔妃搞得猫腻,而耽误了成长,确是划不来的。 不如就将那孩子交给谢敏敏,也好敲打敲打嫣嫔。毕竟她们不和睦,自己的两个侄女才能有好日子过。 “行吧,哀家瞧着你虽年轻,可行事很是老成,就依了你了。”说完,太后便一手扶着额头,“你们也都回去吧,哀家乏了。” 其余嫔妃听罢此话,便出了慈寿宫。 谢敏敏谢过太后,亦带着公主退下。 脚刚踏过门槛,就见一个小内监与她擦肩而过,神色匆匆跑到太后跟前。 因对此举动颇为好奇,谢敏敏便放缓了出门的脚步。 虽听得不真切,却也了解了大概的意思: 燕王妃的册封礼简陋不堪,可她却并未闹起来。反倒是归宁宴上,与几位哥哥喝的酩酊大醉,被燕王抱回王府,小两口如胶似漆,在王府门口就深情一吻。 听到前头,谢敏敏颇为不屑,燕王到底还是看不上陆挽澜的。 可是,那后面的“深情一吻”四个字,还是在她的心里翻起一阵涟漪。 回到长春宫,谢敏敏将公主置于绣鸾阁中,神色忽冷厉地对纸鸢说道: “既然风芷嫣这个贱人不肯对老情人下手,那就放消息给哥哥,让风家的人直接去牢里动手吧。” 纸鸢领命正要出门,却听谢敏敏忽地站起,襁褓中的公主被吓得不住哭闹。 在这啼哭声中,她的声音轻的仿佛一根羽毛拂过:“至于陆挽澜,没想到大周的第一剑客还杀不了她,那便去别处寻几个。” 说完,便漏出一丝苦笑,拿起身旁的拨浪鼓,对着面前的孩童轻轻摇了起来。 残阳如血,耀目的余晖,如同一池掺了金的淡胭脂,泼洒到燕王府大门。 亦将门前两人湮没其中。 陆挽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醉酒,产生了错觉。 朦胧的双眼前,是萧晏之如锥般笔挺的鼻子,而他的薄唇,此时正重重压在自己的樱唇之上! 寒凉的柔软,还透着丝丝醇厚的酒香,不禁让陆挽澜双颊殷红似要滴出血来。 浑浊的脑中拼命回想,方才究竟是做了什么?竟让萧晏之对自己主动起来。 难不成是因为胸前的两个馒头? 随着醉意逐渐淡去,她豁然记起,方才的自己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萧晏之,他想造反。” 而后,又猛然提高了声调,说了一句: “我也想……” 紧接着,嘴巴就似被什么覆住,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所以,他是怕自己说出“我也想造反”才会如此? 陆挽澜身体瞬间僵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个吻会因为自己的清醒就这样结束。 任由萧晏之抱着她走进卧房。 直到她被轻轻放在床榻之时,那唇上的温度才随之消散。可耳边男人的气息,却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凌乱。 许是今日饮的酒格外多,萧晏之本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掀起任何波澜。 却还是趁着醉意,放肆地流连那温软的滋味不肯离开,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没办法忘记,前世的自己夺位之时被风谢两家背叛重伤,狼狈地逃去燕北。本以为陆家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会对他不离不弃。 却没想到,一份真心换来的是未婚妻的出卖,丢他一人困死在燕北的风雪中。 重生后的自己,用了七年去忘记这个女人,而她却只用三天便攻破了心里的防线。 你不是应该来戳本王的心,偷本王的秘密吗? 看着榻上红着脸的娇小身形,还有从衣襟中掉出的,刻意为了引诱自己而塞进的馒头。 萧晏之的眼角晕出一片猩红。 还是你在伪装,为了他这样作践自己?你大哥,不是一直都是他的人吗? 榻上的陆挽澜,一直觉得有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连衣衫中的馒头掉落也不敢起身,眼看要支撑不住,却听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嘶哑的低语: “七年前,本王就知道你的伎俩,却不想如今更胜从前,不过,这些东西对本王不管用。” 萧晏之说完,扔下那馒头,便走出了卧房。 陆挽澜霍地起身,满脑子问号:“七年前?” 想到这,她忽然咬住手指:不会吧,这个陆挽澜,才八岁就? 不敢继续想下去,门外的迟铮忽而扣门轻语: “姑娘,刑部大牢的刺客,中毒身亡了。” 第030章 夜审黑衣人 正在陆挽澜一头雾水之时,迟铮的一句话,不禁让她双目陡然亮起: “进来回话。” 迟铮闻言走进屋内:“姑娘,那边有动静了,五爷已经从仵作那了解死因,只等姑娘回老宅详谈。” 说着,又双手奉上一串青铜钥匙:“三爷已出京,临走前派人交来这个,说一切但凭姑娘处置。” “他们这么快就行动了。”陆挽澜接过钥匙,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晾了那人这么多天,咱们也该见见了。” 瞬间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迟铮神色瞬间肃穆起来:“那要不要准备人手和家伙。” “不用,我自有办法,问完了话,还得把人完完整整地交给三哥呢。”陆挽澜说着便走出门去,顺手捞个馒头啃了一口。 先吃饱了,才能和他们周旋。 走到王府门口忽而想起,抓这刺客的时候,自己曾说要让萧晏之一同审问。 正欲回头去请,二哥陆云策的话又回响在耳畔: “傻妹妹~欲擒故纵你懂吗?你得学着欲拒还迎,堂堂定国府的大小姐,哪能成日里上赶着!” “那男人,就像是天上的风筝,你得时不时地放飞,再时不时的收收线,你得勾着他!让他来找你!” 想到此处,陆挽澜不由自主地,将脚又收了回来。 难道自己之前太莽撞了? 再回忆起方才,那萧晏之话中之意,似乎是原主从小就对他百般讨好,却不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如今这样的强势猛攻,该不会是起了反作用吧? 二哥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 看来,事业与美男,到底是难以兼得。 在她犹豫不决之时,迟铮已套好马车在门口等待,陆挽澜便转身踏了上去。 “姑娘,我们现在出发吗?” “嗯。” 迟铮领命,正要扬鞭,却听身后一个急迫的声音又霍地响起:“等等!” “还是请王爷同去吧。” 说完此话,车内的陆挽澜,嘴角便又挂上一丝灿然的笑容:小孩子才做选择,姐全都要! 迟铮这厢刚跨进王府,书房里的唐风,正端着一碗醒酒汤在萧晏之面前,小心翼翼回话: “王爷,王妃不在房中,迟铮也不在。” “王爷,你都喝了三碗了,应该可以了吧?” “王爷,探子来报,牢里的刺客中毒死了。” 看着自家主子对这事漠不关心,唐风心里纵有千万个疑问,也不敢吐出一个字。 在燕北军中七年,王爷滴酒未沾,今日却不想竟是千杯不醉。 可既然没醉,为什么又把这醒酒汤当水喝? 而且,方才还对王妃那样! 既娶了人家姑娘,又这么冷着,王爷这是要干嘛? 看着萧晏之连自己手中的汤都不放过,唐风不禁愁眉苦脸,准备去厨房再端来几碗。 可刚打开书房的门,便看见一个深蓝色倩影出现在面前,待看清来者何人瞬间乐开了花: “哟,迟铮妹子,你刚才去哪了?我正要给王妃送醒酒汤呢。” 迟铮瞥了一眼唐风手中空空如也的大碗,没有答话。侧身走了进来,对萧晏之恭敬行礼: “王爷,我家姑娘邀你去定国府老宅,有要事相商。” 萧晏之漠然起身出府,坐进马车。 看着陆挽澜靠在身侧的软枕上,仿佛还在睡着,心里疑惑起来。 她方才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一路无话,车马绕了远道,两个时辰后才来到定国府老宅。 陆家兄妹虽不在这居住,但仍会安排人手来打扫维护,不至于年久失修。 此时,五哥陆云归早已在书房等候,他见小妹和燕王等四人前来,并未诧异。只简短寒暄,便引几人来到一尊夜叉青铜像旁,待陆挽澜将钥匙插入夜叉瞳孔,一条密道便呈现眼前。 刚走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顺着血迹望去,只见梁柱上绑了个黑衣人,正披头散发,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王妃是要让本王陪你审刺客吗?”萧晏之一眼看出,此人正是那日被陆挽澜踢断双腿,装入棺材的刺客。 自己猜的不错,这人果然不在刑部大牢。 “王爷不用担心,臣妾只是暂时将他放在这个安全的地方。”似乎看透萧晏之心思,陆挽澜笑了笑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中,随手拂了拂茶盏,“不然的话,他就要与刑部大牢中的刺客一样,死于非命了。” 唐风此时才豁然明白,为什么王爷知道刺客出了事一点都不在意,原来是王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可环视四周,并未见到任何刑具,却又不明白了:王妃此时叫王爷来,不用刑审问,难不成是陪刺客聊天? “王妃这么说,该不会是酒醒了以后,特意带本王来这里观赏杰作的吧?” 看那刺客的惨状,萧晏之更加笃定,陆挽澜这个女人不但善于演戏,更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才刚被自己戳穿了本来面目,她竟这么快就急着表明态度。 你装,本王也陪你装便是。 陆挽澜没理会萧晏之,直接转头对陆云归说道:“五哥,帮他把腿接上。” 陆云归点了点头,径直走到那刺客跟前,双手捏住其中一条断腿,猛地向上一推。 却听那刺客一声惨嚎,疼得两眼翻白,眼看便要晕过去。 这声音让唐风听得心里直发毛,只是接骨而已,怎么好像被动了什么酷刑? 可却看王妃竟是淡定地喝了口茶,幽幽问道:“说来听听,指使你刺杀本王妃的人,是谁?” “燕王,萧晏之。”虚弱的声音从刺客的口缓缓吐出,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愤怒。 没有料想这刺客竟信口胡说,唐风欲上前反驳,却见自家王爷抬手制止,眼皮子抬都没抬说道:“茶不错,比你三哥的好喝。” 陆挽澜似得到了夸奖一般,笑了笑:“王爷喜欢就好。” 随后又叹了口气,努着嘴对陆云归说道:“五哥,你手上接骨的功夫可是退步了。” “竟让小妹看出来了,刚才接歪了,我重接就是了。”说完,陆云归手中运力。 那刺客又是闷吭一声,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虚弱地挂在梁柱上。 如此手段,反复几次,这刺客还是不肯吐出半个字。 唐风拧着眉头,想不到这陆太医一身治病救人的本领,折磨起人来,竟然比那刽子手还要残忍,越发头皮发麻。 陆挽澜竟好似没听到这叫声一般,既不喊停也不逼供,对一旁的萧晏之随意说道:“臣妾听闻,那大牢中刺客所中之毒,是孔雀胆。” 见萧晏之默不作声,只顾喝茶,便又说: “孔雀胆王爷记得吗?就是那日刺客在箭上淬的毒,听说这种毒产自西南。西南是……” “停、停下来……停……” 正于此时,那刺客终于开口说话。 一旁等待多时的迟铮,抬手扣住那刺客的下巴:“说,是谁指使你行刺王妃并嫁祸给王爷的?” 刺客的嘴唇动了动,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名字:“谢……怀彬……” 闻言,陆挽澜终于松了口气道:“就说嘛,她怎么舍得除掉你?” 这句话说得没有道理,在场众人并未听出端倪,只有那筋疲力尽的刺客缓缓抬头,如星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姑娘。 陆挽澜只是轻笑一声:“五哥,他的血脉也该通畅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第031章 自己竟被欲擒故纵 唐风见陆云归没有答话,只是走到那刺客身旁,手中银光一闪,十来根细如牛毛的短针眼看就要没入那人关节之中。 不等自家王爷吩咐便上前阻止: “陆太医,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陆云归手中短针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唐护卫这是干什么?谁说我要杀他?” “那你这是?” 见唐风紧张的目光在自己手上逗留两圈,便明白过来: “哦~唐护卫误会了,此人腿骨尽断足有二十四个时辰,筋脉已然淤堵,微臣如若不借助外力,帮他恢复血脉运行,他的腿即使接上了也算废了,好在他刚才终于忍不住喊停了。” 陆云归说着,又拿起银针在唐风面前晃了一晃:“现在我再辅以施针,他的腿便可恢复如常。” “什么?”唐风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氛围中缓过神来,震惊地张大嘴巴,“所以你们只是给他、给他治伤?” “是啊。”角落里,传来陆挽澜轻灵天真的回答。 这他娘的是治伤?唐风回头尴尬地笑了笑,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想不到他们竟会把动用私行,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陆家财大气粗,王妃的行事风格又诡谲难测,若只凭自己的脑子,恐怕是斗不过这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再看自家王爷,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唐风瞬间肃然起敬。 王爷不愧是王爷,处变不惊,见招拆招。 真是高啊! 陆云归见唐风不再阻拦,便对那刺客继续施针,见针下的男子受这锥心疼痛竟一声不吭,心头不觉间涌出一丝敬畏。 是条汉子,只可惜跟错了人。 对五哥的施针大法并没多少兴趣,陆挽澜转过头来,凝视身旁的萧晏之:“王爷旧部的人,臣妾怎么舍得杀了?”甜美的声线中隐含锋锐,“何况他又是大周第一剑客,明月熙。” 萧晏之听罢,只吹了吹盏中的茶叶,面容幽邃,看不出情绪。 “王妃是醉酒还没醒吗?本王哪有什么旧部,又有什么能耐收拢第一剑客?” 听到这声疑问,陆挽澜脑海中忽而浮现起傍晚的一幕,双颊竟不自觉热了起来。 而他薄唇的酒香,此时,仿佛仍在自己唇畔缭绕。 又见萧晏之自顾自地咽了一口清茶,紫色衣领下隐隐露出的喉结,亦是颇有节奏地上下涌动,不由得暗暗出神。 他是怎么做到的,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脸不红心不跳? 嘴上说着不喜欢,可他明明不是那样做的啊! 莫非这就是二哥所谓的,欲拒还迎吗?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欲擒故纵的人! 似是察觉出身旁放肆贪婪的炽热目光,萧晏之看着双手托腮的小人儿,轻咳一声:“王妃不舒服吗?” “啊?”思绪忽被打断的陆挽澜,顷刻间回过神来。 为免尴尬,便又将双手顺势附上两边太阳穴,慢慢揉着,挤出一抹笑靥:“啊,那个,臣妾有点,有点上头。” “啊不,臣妾是说,王爷一去燕北七年,原先拥护王爷的谢家早就站在新皇一边,京城很多事,您有所不知。” 意识到自己所问非所答,陆挽澜便又急忙说了旁的打岔。 “哦?是吗?愿闻其详。”萧晏之似乎来了兴趣,清冽的嗓音似溪水般,潺潺浸入陆挽澜耳蜗。 接着放下茶盏,手指沿着盏沿缓缓摩挲,无辜的目光中掺杂着莫名情绪,迎上眸底暗藏慌乱的小人儿:“本王不知,王妃对这些旧事竟一清二楚。” 莹白的指尖似乎有某种魔力,看着那茶盏陆挽澜只觉口干舌燥,赶紧喝了口茶,眼神转而看向陆云归和那个刺客: “是啊,这京城嘛,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大家就都知道了。” “还有风家,风老将军生前因忠心于王爷,不愿归顺新皇,便被打压。如今风家势力已大不如前,只能攀附谢家苟延残喘。” “而与风家交好的江湖势力也被朝廷清洗,这明月熙便是孤影剑派唯一的传人,如今竟不知为何要为谢家办事?” 不等萧晏之问话,陆挽澜便像倒豆子一般,将想要说的话,一股脑吐个干净。 说完以后,便缓缓呼出一口气,仍是不敢再看萧晏之一眼。 这是怎么了?姐可是个杀伐果决的人啊!竟然撩人不成反被撩? 可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所以呢?”这些事,萧晏之自然知晓。很显然,这一番话并不是他期望听到的。 所以?陆挽澜一时语塞,急忙将慌乱的思绪整理一番,便又笑着回答: “所以,王爷不如收回风家的残余势力,变为己用。” 听到此处,萧晏之冷笑一声:“趋炎附势之人,收回来做什么?” “……”陆挽澜沉默。 他说的也没错,风家虽然曾经是萧晏之的不二臣,但如今刺杀自己嫁祸旧主,说到底还是一种背叛。 可这么多年过去,旧主都已经没了往日峥嵘之气,他们还能死守着忠心坚持多久? 两人无话之时,却听那梁柱上吊着的刺客明月熙,轻蔑的笑了一声。 陆挽澜起身过去厉声低喝:“你笑什么?” “哼!”明月熙缓缓抬起头来,因为过于虚弱,双眼只轻启缝隙。 可从这乱发覆盖的这双眼睛中,陆挽澜还是看出一抹浓重的恨意,似尖刀一般闪烁锋芒。 “是你萧晏之、丢下……风家,都是因为你……”明月熙干裂的嘴角抖动着,似乎猛然回忆起痛苦的往事,喉中话语似切金断玉般干脆,“有种你们就杀了我!想让风家归顺于你,做!梦!” 说完,便发出凄厉的笑声。 陆挽澜见这明月熙竟状似癫狂,若继续这样笑下去恐会被人察觉,情急之下举起拳头便朝这人头上砸去。 “咣当”! 密室瞬间安静下来。 理了理云袖,陆挽澜回头抱歉地说道:“王爷,我们出来这么久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回去吧。” “也好。”看也未看明月熙一眼的萧晏之,轻轻点头,遂起身走出密室。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陆挽澜正欲装睡,想找那软枕靠着,没想到被萧晏之先自己一步拿走。 抬手去抢,却反被他扣住手腕,随他臂力一拽,整个人便栽进了坚实的臂弯。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迎上了那双掺杂莫名情绪的双眸: “所以陆家想归顺本王,不怕吗?” “不怕什么?”此时的陆挽澜,已是大脑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却见萧晏之又俯下身子,眉宇间豁然被一丝寒芒笼罩,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不怕像风家一样?” “陆家,不是风家。” 说完此话,顿觉周身力道褪去,萧晏之已松开自己,慢条斯理地把软枕放在身旁,闭上双眼。 坐直了陆挽澜,只觉鼻孔除涌出一股热流,抬手轻沾,耀目的红色吓得她大惊失色。 第032章 与其除掉不如合作 定国府老宅的卧房。 陆云归从明月熙的腿上,收起最后一根银针,见他已缓缓睁开双眼,礼貌地笑了笑: “明公子,你的双腿静养数月便可恢复,这里是陆家的老宅,平时不会有人来,你便在这安心住下吧。” 见床榻上的人没有说话,陆云归也不恼怒:“若明公子不愿归顺燕王,不如归顺陆家。” 明月熙剑眉冷眸,仍然无话。一身干净青袍,更称的他面色虚弱如纸。 可棱角分明的下颚,还是勾勒出一丝不屈的刚烈。 看着面前的陆云归,给了自己一个温煦和暖的笑容,就转身自顾自拿来纸笔,一边开方子一边说道: “嫣嫔娘娘,产程不顺,那日又恰逢太医院众位太医去了燕王府,还好微臣略通此道,不然娘娘怕是危险……”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明月熙冷冷回复。 “孔雀胆之毒,产自一种西南特有的孔雀。因其专食一种叫天仙子的花,又名天仙孔雀,数月前嫣嫔娘娘有孕,驻守西南的风行宇特意进献了两只给她赏玩,娘娘宫中也种满了这天仙子。” 陆云归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孔雀胆是她给你的吧,娘娘生产那日,院中孔雀死了一只,小妹果然没有猜错,你是为了嫣嫔才被谢家掣肘。” “是又怎么样,你们既然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想不到明月熙倒是大方承认了,陆云归对这个剑客的钦佩又增了一分。 此人直来直去,武艺高强,如果不是为情所困,是断然不会与谢家为伍的。 “我们虽知道这些,但也不确定你与嫣嫔有情,直到小妹将要说出孔雀胆的来历,你招了供,才敢确定。” 陆云归见他如此,便也不绕弯子。 “哼,有情又如何,无情又如何,她已是皇帝的女人。”明月熙凌厉的剑眉涌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痛楚,然语气中却充满不屑,“权臣都是如此吗,招揽部下都喜欢威胁的方法?” 说完,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又自嘲地笑了一声:“再说,你陆家区区一个小姑娘都有如此身手,招揽明某这个废人,怕不是在故意挖苦吧。” 陆云归叹了口气,将药方交于门外的小药童,接着转身回来:“嫣嫔的孩子并非早产。” 听到孩子,明月熙眼中无声无息,露出一丝狠绝,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似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陆云归很是忧心:“可她的孩子,比早产还要惨,现在因为她不肯除掉你,孩子又被谢贵妃夺了去。” “我明日会去给嫣嫔娘娘请脉,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吗?” 明月熙看了看陆云归递置于面前的纸笔,缓缓抬头,一抹真诚的眸光侵入眼底。 沉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一枚赤玉印章:“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把此物交给她便好。” “好。” 陆云归接过,见那印章上是一个“熙”字,轻点下头,便退了出去。 夜更深了,然而床榻上的陆挽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方才萧晏之的态度,明明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她当时只需要伸出胳膊抱住,不就把他搞定了嘛! 可是为什么就傻掉了呢? 还这么没出息,流了鼻血! 只不过是被他主动抱了一下,自己就这般禁不住,若是真的等到圆房那天,岂不是要血尽而亡? 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杀伤性,竟然这么强?还真是个妖孽! “不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陆挽澜还是想起一句至理名言:事出反常必有妖! 从一开始,无论她如何主动,萧晏之都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可自从归宁宴后,他就变得不对劲儿。 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散发的气息,总能精准地撩拨到自己的神经,让她的招数无处施展。 他想干什么? 听到卧房中自家姑娘的动静,迟铮纵身从房顶一跃而下,轻声扣门:“姑娘,有什么不对?” “啊?”听到门外的询问,陆挽澜迟疑一下,便让迟铮进来,问道: “五哥那边,明月熙怎么样了?” “回姑娘,他答应了。” 陆挽澜点了点头,看来自己的推断没有错。江湖人士卷入朝堂纷争,如果不是家恨,就是情仇。而他,偏偏两样都占了。 与其除掉,不如合作。 此人剑法高超,可性格偏执又孤立无援。现在收为己用,倒不求他冲锋陷阵,单就明家孤影剑在江湖中的威望,日后也会对陆家也大有裨益。 这么多天的筹谋,竟然有了这么大的成果,陆挽澜颇为满意。 接着,又悄声问道:“那王爷呢?他在干嘛?” “王爷自从回来,就让厨房准备醒酒汤。”迟铮回忆一下,又颇为不解说道,“唐风还说王爷让他给自己准备冰水,说是醉糊涂了,要清醒清醒。” “啊?!”陆挽澜震惊的挑了挑柳眉。 刚才不是好好的?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夜幕之下,刚刚泡过冷水澡的萧晏之,乌发还滴着水。 此时的他正坐于房顶,看着陆挽澜卧房中的灯刚刚熄灭。 又仰头喝下一口烈酒,辛辣的滋味划过喉头,滑入心里。 你要本王怎么办?醉了不行,醒了也不行? 身后的唐风看不清自家王爷表情,不敢多嘴。 王爷不是要醒酒?怎么又喝起酒来?也不撑的慌。 翌日。 陆挽澜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用过早膳,听说萧晏之昨日连夜出府,说要去郑王的京郊别院住两天。 闲来无事,便在后院中翻看二哥和四哥差人送来的账本。 自己哪能看得懂这个?陆挽澜一见到这些奇怪的文字就头疼。 正昏昏欲睡之时,忽然感觉什么东西砸到头顶。 “什么人?” 陆挽澜跳了起来,定睛一看,丫头小喜正乐呵呵地拿着两个红彤彤的橘子: “姑娘,咱们院里的橘子熟透了,我让迟铮到树上摘几个给姑娘做橘香酪。” 正说着,头顶上的橘树一动,几个橘子又哗啦啦地掉了下来,陆挽澜连忙躲闪:“好哇迟铮,还敢砸我,看我上树去抓你!” 说着便挽起藕色云袖,蹬着树干想要爬上去。 两人见自家姑娘誓要抓住自己,便连忙跑到一边,等着陆挽澜笑着追了过去。 刚跑了两圈,几人忽见太妃身边的侍女迎面而来,便停止了嬉闹。 “见过王妃,太妃娘娘邀您去叙话。”侍女恭恭敬敬说明来意。 “奥!好,告诉母妃我这就来。”说着便又拾了几个橘子,“正好给母妃送几个去。” 一直在自己院中等待多时的淑太妃,此时有点心神不宁。 见陆挽澜笑着捧了橘子进来,急忙迎了上去:“澜儿,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母妃有什么要紧事?儿媳摘了橘子给母妃尝尝鲜。” 陆挽澜看淑太妃高兴地接过,却不知为何,眼神在看着自己时,有些奇怪。 难道自己脸上有土?想着便擦了擦脸。 淑太妃眼中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便拉着陆挽澜进去里屋,将一叠文书交到她手上: “澜儿,这些是王府剩下的丫头婆子的身契,你先收好。”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王府中,有奸细,母妃已帮你处置了几个,剩下的,你再挑挑。” 听到这,陆挽澜眼睛闪了一闪,接着了然地笑了笑:“啊?哈哈,母妃这橘子好甜啊。” “呃…对,真甜。” 第033章 王府的橘子红了 未时三刻,陆云归带着小药童,在重华宫外等候。 半个时辰前,他已给嫣嫔的孩子请了平安脉,现在再给她来请脉,也算给这个母亲一些宽慰。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整座皇宫便被秋日的萧瑟笼罩,连带着里面的人也愁云惨淡。 殿内如雾般的紫色垂丝,被扯得七零八落。连同那水晶珠串也散落一地,凌乱不堪。 柳姑自觉做了亏心事,此时正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若不是因为刑部大牢死了刺客,圣上发了脾气。本宫还真的以为,这天仙孔雀是被司膳局拿去做了羹汤。” 风芷嫣幽幽地说着,两根艳丽的孔雀翎羽,在她手中来回拨弄,碧蓝色的光芒随之反射在这张眉目若雾的脸上,衬得她面色更冷: “谁给你的胆子!” 刻意压制的哽咽中,是藏不住的愤怒。 “回禀娘娘,家主有命奴婢不得不从。”柳姑知道那明郎是嫣嫔的青梅竹马,回话时言语中也透着无奈,“可是娘娘,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好一个事已至此。” 风芷嫣冷笑一声,踉跄起身,一串泪水悄然划过脸颊:“既然风家如此对我,我也别无选择!” 说完,便低头朝身边梳妆台桌角碰了上去。 “娘娘!” 殿中的宫女镜儿见状,不由得惊呼一声,急忙冲上前去拉住风芷嫣。 见她声泪俱下,只一门心思寻死,跪在地上的柳姑,挪动着膝盖凑上前去,抱住娘娘的双腿: “娘娘不可如此啊!你若走了,公主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是啊,娘娘。”镜儿亦是眼中含泪,“您还有公主啊。” “毒是奴婢下的,奴婢愿以死谢罪。”柳姑双唇颤抖,喉中哽咽却不敢大声哭喊,“娘娘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公主为了风家想一想,明郎若不是被陆家作局,怎会被伏。” 说道情浓之处,又落下两行浑浊的老泪:“何况娘娘,家主图谋已有成功之势,万不可前功尽弃啊……” 风芷嫣听到“孩子”两字便停止了挣扎,任由镜儿和柳姑将她扶上床榻,空洞的泪眼中渐渐涌起恨意。 “兄长技不如人,就不要拉扯旁人……” “连明郎都对付不了的陆家,你们还想以卵击石,哼……” 瞬间断绝了轻生的念头,风芷嫣苦笑不已。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与明郎跳下山崖,与他一起也好过生不如死。 正于此时,门外一个宫女轻手轻脚,走进殿内:“禀娘娘,陆太医已在外恭候多时,说有公主的消息要告诉娘娘,娘娘要不要见他?” 听到这个陆太医带了公主的消息,风芷嫣顿了一顿,便也顾不得旁的: “让他进来。” 只需片刻,陆云归便携药箱走了进来,恭敬行了大礼: “微臣陆云归,参见嫣嫔娘娘。” “起来吧。”透过纱帐,风芷嫣看不清来人面目,可她对陆家也已恨之入骨,言语之中毫不客气,“公主怎么样了,若是不好,定要你陪葬!” “回娘娘,公主近日吃睡正常,已经长了不少分量。” 接着,又抽出锦缎脉枕置于榻边:“请娘娘将手搭在此处,微臣为您把脉。” 风芷嫣冷冷伸出手腕,却不料手中一沉,她倏地将手抽回,待看清掌上之物后,如烟双眉瞬间蹙紧,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而纱帐那边的陆云礼,虽然轻声细语,可每一句话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娘娘放心,他很好,微臣定会治好他,望娘娘保重。” “如此,有劳陆太医了……”虽喜极而泣,可风芷嫣还是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将那枚赤玉印章紧紧握在手中。 陆云礼俯首施礼,开了药方后,便退出了重华宫。 傍晚的秋风扬起一地红叶,与那慈寿宫的银杏落叶,金红交织,宛如彩蝶一般翩翩起舞。 一声婴孩的啼哭声,衬得殿内众人的笑声更加刺耳。 “哈哈,太后娘娘,您看公主回了长春宫,能吃能睡,现在长得多好。”谢敏敏拿着一只拨浪鼓逗弄着乳母怀中的婴孩。 太后亦是笑得合不拢嘴:“嗯。确实不错。” 虽然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听陆太医禀报孩子长了些分量,便也随口夸了一句:“也辛苦你照料这么个孩子了。” “臣妾照顾不算什么。”谢敏敏嘴角微启,露出谦逊微笑,“倒是亏得雪茹妹妹,人虽在禁足,还是命人送了这么些小玩意儿来,哄公主开心。” 说着,便又对着婴孩摇了两下拨浪鼓。 “哦?她竟还有这心思?”太后没料到,谢敏敏在这个时候会提起王雪茹,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眼看中秋宴在即,若是自己的两个侄女都不能出席,风头便要被别家的嫔妃抢去。 可自己前几天一时心急,竟将王雪茹禁足半月,如今又不好直接将她解禁。 听谢敏敏的话茬,似乎有意给自己个台阶。 “太后娘娘,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太后说完,转头又去逗着公主,脸上尽是慈爱的笑容。 “雪茹妹妹罪不至此,这中秋将至,总要让她出来团圆啊。”谢敏敏短短几句,却字字恳切,说完不忘对周围作陪的嫔妃使了个眼色。 “是啊,太后娘娘,妹妹不在,我们怪想念的。” “正是呢。” 几位嫔妃心领神会,纷纷替王雪茹求情。 听到这话,太后笑了:“嗨,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说到此处,又轻轻顿了一顿,众人微笑着目光游移,静静等太后做出决定。 直到主位上的那位说了句:“叫荣贵人来请安吧。” 宁公公听到这话,便乐呵呵地领了懿旨:“老奴这就去宣荣贵人。” 趁这档口,太后便随意想了个话题聊聊。 “哈哈,说到这中秋宴,你们几个可有什么新奇的吃的玩的,说来听听,也好让他们去采办。” 此话一出,殿中霎时恢复了莺声燕语。 有说要像往日吟诗作对的,有说吃些果子蜜饯的,月饼必不可少,定要那糖渍玫瑰馅儿的。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谢敏敏自然是要说个新鲜的,她见众嫔妃说完,凤眼一亮,娇声说道: “臣妾倒是听说,燕王府院中的橘子都红了。”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这么大的橘子,满树都是,压弯的枝条都伸到墙外去了。” “哦?是吗?燕王府什么时候种了橘树?” 面对嫔妃的疑问,谢敏敏尴尬笑了一笑,正不知如何答话。 却听门外一声娇嗔:“橘子出墙有什么的,她红杏出墙也是常有的事!” 来人正是荣贵人,王雪茹。 禁足多日,已是满腔怒气,刚踏进慈寿宫,便就听见陆挽澜府中的事,便什么也不顾地大声喧哗起来。 太后见侄女满面气恼,便也没有责怪,招呼她坐到身前:“什么红杏出墙?又胡言乱语。” “太后娘娘不知道?”王雪茹嘟着小嘴,“陆家私自扩建燕王府有违仪制,没人弹劾也就算了,可是!” “可是什么?” 见太后似乎不耐烦起来,王雪茹便厉声说道:“燕王妃婚前公然在府里选面首,现在外头都在传,陆挽澜已经怀了孩子,根本不是燕王的!” 这一句话,让殿中瞬间安静下来。 “哦?竟有此事!”只见太后将刚端起的茶盏,重重摔在案上: “宣燕王妃进宫!” 第034章 太后太妃唇枪舌剑 秋凉惬意,平安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沿街商铺垂挂的灯笼,随着夜色渐浓次第亮起。五彩酒旗错落有致,于微风下撩撩舞动,更衬得柔和的如月灯光,叠影幢幢。 陆家的天福楼,今日生意却微微惨淡了些。 虽说前几日陆家主大婚之后,说书先生老孟头的段子常常高朋满座,叫好不断。 可是最近不知对面开了个什么馆子,竟有半数客人被抢了去。 四爷陆云昭觉得总是如此颇为不妥,今日便带着二哥陆云帆,去探探消息。 正当二人脚步踏进那门面普通的小馆后,这边街上疾驰的马车里,陆挽澜一声“二哥”随之淹没在车辙的滚动声中。 “怎么了澜儿?看到谁了?”一同在车中端坐的淑太妃,亦将头探了过来。 陆挽澜眼睛含笑,挎着淑太妃的胳膊娇声说道:“儿媳刚才看到了家兄,不知他们这时候去那铺面做什么?” “哦这样啊,那今天送完橘子早些歇息,明儿一早你便回去看他们吧。”淑太妃知道,陆挽澜从小被哥哥们宠到大,现在自然是会想家的,“左右这两日,晏儿不在府里。” “嗯,谢谢母妃。”陆挽澜甜甜一笑,没想到淑太妃竟会对自己这般宽容。 可是一想到送橘子,又转了转杏眼:“可是母妃,咱们才在府里说橘子甜,怎的太后就知道了?还这么晚让……” 没等说完,小手便被用力握了握:“所以,母妃才让你把府里的人整顿整顿啊。” 说到此处,淑太妃又微微叹了口气:“晏儿是不在意这些的,不过有了你,母妃就放心多了。” 接着又轻轻拍了拍陆挽澜五花大绑的腿,轻声说道: “待会进了宫,你就还像上次一样。这个王桂花,指不定肚子里又装了什么坏水,那么酸的橘子什么时候送不行,偏这么晚叫你进宫去送。” “所以母妃是担心儿媳,才要跟着?”陆挽澜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淑太妃方才听到太后的传召,一声不吭执意要跟自己过来。 没想到婆婆的关怀,竟是这样无微不至,不由得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有母妃在,你不用怕。” “嗯!” 说话间,车马便到了宫门口,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小内监们便早早准备好轿撵和服侍的宫女,待到了慈寿宫,便搀扶着陆挽澜在殿外等候。 宁公公先对陆挽澜行了礼,却没想到淑太妃竟也跟着来了,一脸堆笑地请了安:“见过淑太妃,都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过来了?” “哼,太后娘娘也知道,现在时辰不早了?怎么哀家的儿媳来得,哀家来不得?” 一连串的反问,气势逼人叫人无法反驳,宁公公原本想着请她去偏殿暂坐,等太后示下。可看了淑太妃这副姿态后,舌灿莲花的嘴却似塞满了泥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只能进去禀报。 随着红色扉门敞开,殿内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便在此间隙传了出来。 怎的会有个男子在太后殿中? 陆挽澜瞬间警觉起来,疑惑的目光与淑太妃如出一辙。 按道理说,还有一个时辰宫门便要下钥,若没有要紧的事,太后不会宣召她们入宫,而且后宫嫔妃众多,更加不会一同召见外男。 这人会是谁? 又为什么出现在这? 正思忖对策之时,却见宁公公已俯首做请。 那殿内的男子哭声更甚,陆挽澜眸光一凝,未作多言,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坐在主位上的王太后,见殿前婆媳二人一同前来,那淑太妃对自己毕恭毕敬,可一旁的陆挽澜却还是那副滑稽模样。 不由得面色微怒,如刀的眼风凛凛刮过,寸寸锋利似要将她的身躯千刀万剐。 可陆挽澜竟似感受不到一般,只垂着眼缓缓道: “臣妾参见太后,今日与母妃一同前来给娘娘请安,特奉上王府的新鲜蔬果,请娘娘品鉴。” 这殿中氛围如黑云压成,几位嫔妃已是提心吊胆。可从陆挽澜声音中,太后却是听不出半点起伏惧怕。 好一个沉着冷静! “赐座吧。”慵懒的腔调中,听不出喜怒。 淑太妃虽不愿靠近这个老毒妇,可到底位份摆在那,只得走上前去,在她身侧坐下。 见陆挽澜也已入座,便率先开了口:“太后娘娘今日叫我们婆媳来,该不会就只是急着吃些瓜果吧?” 说着,眼神想前方轻瞟而过,见这玉面娇郎哭的梨花带雨,不禁浅笑一下:“想不到太后娘娘还特让这伶官,备了出好戏。” 太后素来知道淑太妃的脾性,对自己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偏又找不出话柄。此时也不气恼: “妹妹说笑了,这人哪是什么伶官?” “太后娘娘这样称呼臣妾,真是折煞了。”淑太妃才不稀罕与此人姐妹相称,不等她说完话,连忙施了一礼。 “嗨,咱们姐妹多年,谈什么折煞不折煞。” 身旁宫女听罢此话,连忙将淑太妃扶回原处。 其余嫔妃哪里见过两位长辈唇枪舌剑,方才只是不敢说话,如今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可偏那荣贵人王雪茹站了出来: “太后娘娘,您把燕王妃急召入宫,不就是为了审她面首一事吗?正好也让淑太妃擦亮眼睛,认清这个儿媳妇的真面目!” 一直在最外侧端坐的陆挽澜,闻言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这个张狂的女子,复又垂低,蝶翼般的长睫,遮住了凤眸中顷刻间涌出的杀意。 没想到这个王雪茹,这么快就解了禁足。 她虽蠢得无药可救,可只要太后不倒,王家不倒,便总能跳出来恶心自己。 不过淑太妃说一切交给她便好,陆挽澜便没有答话,仍然一副恭顺模样。 一旁的淑太妃心里冷笑,果然送橘子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幺蛾子,在这等着呢: “哦?荣贵人的话,臣妾听不懂了,什么面首?与我这儿媳又有何干系?” 太后端起茶盏拂了拂,言语中尽是幸灾乐祸: “哎~我的好妹妹,亏得你说想照顾儿媳的身孕,才不肯回宫,依哀家看,这王妃腹中的胎儿到底如何,还是要仔细些,不然妹妹你照顾多时,还不知道为谁辛苦。” “太后这话什么意思!” “哼!”太后见淑太妃态度忽地转变,便将茶盏重重一顿,“哀家的意思最清楚不过。大周律例,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而身为官妇,私养面首,更是罪不容诛!” “萧家血脉不容混淆!妹妹你被蒙蔽了双眼,哀家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太后此话,臣妾更是听不懂了。”淑太妃瞧了一眼陆挽澜,胸中已有起伏,强忍怒气问道。 “哀家不跟你说。”太后并未理会淑太妃,却转而看向陆挽澜,“燕王妃,你便来说说,这个象姑是不是你养的面首?” 随着话音,太后竟见这一直闷声不吭的陆挽澜,终于抬头看向自己,她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淡然地笑了笑: “回太后娘娘,臣妾娘家产业颇丰,整天嚷嚷着说入赘陆家的高门公子都不在少数,更何况是一个堂里的象姑?娘娘不能凭他一面之词污了臣妾清白,其实臣妾……” “呜呜~姑娘,姑娘。” 那一直低声哭泣的郎君,听到陆挽澜这番回答,不等说完话,便连滚带爬来到了她脚下,放声哀求: “姑娘已有了小生的身子,小生就是姑娘的人了,姑娘不能不要我啊~” 第035章 姑娘要始乱终弃吗 看着眼前的象姑,乌发三千,粉面红唇,脸上泪光潋滟。 无骨的身姿,在一席素采色锦纱长袍下,随着他期期艾艾的哭泣,显得愈发柔弱婀娜。 陆挽澜不禁暗自惋惜,好好的一个美男子,不去做些正经营生,却偏要做贵女的玩物。 而现在又不怕死地,争着来做权贵斗争的炮灰。 便幽幽叹了口气,眼底荡出一丝冷绝,盯着那象姑的泪眼轻启朱唇: “你可知,攀诬本宫若被拆穿,会是什么下场?” 这话中之意听似询问,然语气却颇为蔑视,似乎是在告诉眼前的人,你斗不过我,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见这象姑似乎顿了一顿,本以为对方会有所收敛,却不料竟是哭声更甚: “小生尤还记得那日帐中缠绵,姑娘承诺只要燕王归西,便将小生扶正!如今不认小生,难道是因着象姑的身份,姑娘便要始乱终弃吗?” 没有料到他此语如此不堪入耳,殿中嫔妃听罢均是羞红了脸,纷纷低头私语起来。 “这象姑,是做什么的啊?怎的这么……”一个嫔妃低声问到旁边的人。 “就是……青楼的男人。” “啊?”听到这番回答,不禁捂住了嘴。 她只听说这燕王妃名声是不太好,却想不到她竟这样肆意妄为,不但养了面首,竟还是个…… 与此同时,主位上的太后沉沉呼出一口气,众人便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目光游移间,只见那淑太妃面若冷霜,不发一语,便各怀心思地,将目光偷偷向陆挽澜投去。 却见她脸上不红不白,根本没有理会这象姑的哭诉。 只起身福了福身子,秀眉微蹙,却字字铿锵: “禀太后娘娘,此人满口胡话,臣妾冤枉,还请娘娘明鉴,还臣妾清白。臣妾死不足惜,却万万不可让皇家颜面因这腌臜蒙羞。” 太后本以为此事已经坐实,这陆挽澜必定是紧张惶恐,再加上苦主哭诉,便可轻而易举治罪。 可如今她竟装的像模像样,还敢拿皇家颜面,来将自己一军。 她陆挽澜虽只不过是一个王妃,可也是皇帝的弟媳,若真的犯了这不贞之罪,确是也连带着让皇帝跟着蒙羞。 正在太后左右沉思之时,身旁的王雪茹却又跳了出来: “你陆挽澜也敢说冤枉?谁不知道你回京当天,就在府中大肆选面首?燕王也是这样被你气病的!” 殿中其余人此时更是不懂,这外面不是传燕王是为救王妃受伤?怎的又变成气病了? 这戏看的糊里糊涂,且当个旁观者吧。 王雪茹话一出口,顿时想起太后还未表态,便又福着身子: “太后恕罪,臣妾是看不惯燕王妃拿皇家颜面给自己找借口,若是皇家有这样的人存在,那才是真正丢了颜面!” 荣贵人虽莽撞,可在太后心中,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便示意她起身,转而抬眼看向陆挽澜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冤枉法?” “谢太后娘娘。”陆挽澜恭敬一礼,接着又站的笔直:“敢问娘娘,此人从何而来?又是何人引荐给了娘娘。” “是我!怎么了?”王雪茹领会太后的意思,便与陆挽澜对峙起来,“我家兄长看此人实在可怜,便将他带到府中,又因是你造了这孽缘,我便将他带到宫里找太后娘娘做主!” 陆挽澜笑了一笑:“想不到荣贵人禁足之时,竟有心思可怜个象姑,还真是博爱呢。” “你!”自己嘴皮子扯不过她,王雪茹便不理这茬。 “臣妾一去辽东三月有余,回京也不过半月。回京当日,家兄确实在府上宴请宾客,臣妾恰巧遇到罢了,自那日后,便未再出府。” 说着又低头看了那伏在地上的人: “不知这位……象姑,你何时与本宫见面?又何时与本宫行了苟且之事?如果是在辽东一路,那本宫便查查你近几月都在何处?如果是在京城,你就这么断定本宫有了身孕?传言也能当真吗?” 见这象姑低头不语,哭声渐微,陆挽澜便又说道:“似乎这时间地点,都不太好编吧?” 王雪茹见陆挽澜有条不紊,又咄咄逼人,便走到近前,对着那象姑厉声说道: “你傻了不成?就知道哭,现在便说说你被叫去选面首那日都见了谁,做了什么?” 看着浑身吓得抖如筛糠的象姑,她又恨铁不成钢,对着陆挽澜翻了个白眼:“没有身孕,又不能证明你没有红杏出墙。”说着又瞟了一眼淑太妃,“你若是没有身孕,岂不就是欺瞒婆母?”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陆挽澜,一想起这个,又见淑太妃默不作声,顿时心生愧疚。 她确实没有身孕,可是竟忘了对母妃承认这件事,她老人家恐怕是要伤心了。 此时,如果自己把守宫砂亮出来,便可证明清白。可如若那样的话,也就无法从荣贵人口中套出更多的细节。 陆挽澜看的出来,荣贵人不过是被人拿着当枪使,而真正布这场阴谋的人,还在一旁冷眼旁观。 那人会是谁?是否在殿中? 凤眸掠过殿中嫔妃,见她们均神色各异,看似高高挂起,眼神却暗自涌动。 只有谢敏敏一人,从方才到现在,始终保持着高贵典雅的微笑。 “呜呜~小生…小生…”那象姑沉默良久,忽而于此时呜咽两声,“小生正是那日被姑娘选中的!” 话音刚落,殿中又是一阵唏嘘。 见此人已有破釜沉舟的架势,陆挽澜秀媚一弯,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那你可有人证?” “有!那日与小生一起的,还有段大人家的二郎,段星朗!” 听到这个名字,陆挽澜不禁皱了下眉头。 段大人的次子? 那日二哥仿佛提过一个段家的人,难不成就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再观望段大人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态度,那便有些棘手了。 主位上的太后听罢,目光遂透出一抹寒光。 抿了口茶,缓缓吐出一个字:“宣。” 慈寿宫内云诡波谲,然京郊大峪山脚的一座别院,却是寂静无声。 院中一棵洋槐树被冷风吹得沙沙作响,时不时传来几声鸦啼,更为这里蒙上一丝荒凉。 唐风此时形色匆匆,走到小木屋门口坐着的萧晏之面前:“王爷,探子来报,太妃和王妃今夜进了慈寿宫,到现在还没回来。” “可有说是什么事?” “说是太后得知咱们王府的橘子熟了,就让王妃送过去些。” 听到这么个理由,萧晏之顿觉蹊跷。 正在踌躇要不要赶回去,回头竟见郑王的仆从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阿弥陀佛,燕王殿下可是有事要走?” “三王兄终于肯见本王了吗?” 萧晏之昨夜赶来这里,就是想与在此处带发修行的郑王说说话,静静心。可郑王一直未曾露面,此时派了仆从出来,或许是让自己进去? “回燕王殿下,蛰恩大师说,王爷的心,不静。此时说什么,都无用,他便不会来;等王爷想通了,自然会回去,他便不需要来。” 萧晏之叹了口气,将一个精致的匣子递了出去:“上次借了此物,特来归还。” 那仆从接过后,轻轻点头:“蛰恩大师还有句话,想来可以解王爷之困。” “愿闻其详。” “人间万般情,浮世千重变,行随心动,莫问劫缘。” 说完,这仆从便带着匣子转身离开。 “唐风,回京。”萧晏之听罢,亦走出院外,策马扬鞭而去。 第036章 拖出去杖毙 眼看宫门就要下钥,此时被太后急召入宫的段星朗,心中惴惴不安。 临行前,父亲段临千叮万嘱,无论出了何事,必要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 尤其是,太后若问起自己的师兄蔡察,万万不可多言。 陆云礼身为山西巡抚,无诏私自回京,圣上不追究已是天大的恩德。可若是让太后知道他此去山西,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恐怕会横生事端。 虽然对于这个学生,段临更多的是失望,他亦知晓那日见面所言之事,不过是在诓骗自己。 可到底师生一场,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深陷险境。 自家二郎是个稳重的,段临还算放心。 一路思索不得要领的段星朗,前脚刚踏入皇宫,便听见身后的宫门重重一关,彻底落锁。 随后,便由一个掌着宫灯的内监,将自己引至慈寿宫殿外等候。 周遭的红墙绿瓦和飘香秋菊,虽在灯影之下美不胜收。但对段星朗来说,那是一眼都不敢看的。 后宫之地,嫔妃众多,外男无诏不可轻易踏足。他不过区区一个礼部的仪制司主事,实在是没有道理被太后如此看重。 只等候须臾,便被引入殿中。 太后见那臣子一进门,便伏在地上叩拜,连头也不敢抬起,便缓声问道:“你就是段临的次子,段星朗?” “回太后娘娘,正是微臣。” “嗯,段临好家教,是个儒雅的。”太后见这段星朗举止文雅,端庄持重,与那地上故作媚态的象姑,简直天壤之别,“太子由你父亲教导,哀家还是颇为放心的。” “谢太后娘娘夸赞,承蒙圣上恩典,家父能有幸成为太子太师,实则是段家之大幸。” 听到段星朗如是说,太后瞥了一眼身旁的淑太妃,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幽深的笑: “可知今日,哀家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微臣愚钝,还请娘娘示下。” 方才进殿之时,听见一男子抽泣,段星朗便觉得不对劲,现在听太后所言,似有将其与自己相较之意,便更加不明就里。 心中正忐忑之时,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指示: “你且看看身侧坐着的这个,可否认得?” 段星朗闻言抬头,顺着太后所指方向望去。那人恰巧也向自己看来,精致的眉眼便撞上了自己的视线 是她? 见陆挽澜此时虽亦看着自己,可神色懵懂又楚楚可怜,心中竟莫名地一阵起伏。 这丝慌乱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陆挽澜尽收眼底:这人仿佛在哪里见过,怎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回太后娘娘,微臣自是认得燕王妃。”段星朗施礼垂眸,“前日王妃册封之礼,正是微臣前往。” 听罢此话,陆挽澜胸中了然,怪不得册封礼仓促简陋,想必是段家人故意为之。 “哦?原来如此。”太后嘴角笑意更深,“不过哀家说的不是这个,听闻当日燕王妃回京,便在府中选面首,你亦参与其中,可有此事?” 话音刚落,段星朗额头便渗出一片细密的冷汗。 面首风波已然平息,为何太后会于今日旧事重提?又见那燕王妃一脸惶恐,莫不是被人抓了把柄,正在审问? 短暂的宁静忽地被王雪茹打破:“问你话呢!陆挽澜选面首那日,你是不是在场?怎么堂堂礼部尚书之子,也被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迷惑了吗?” 段星朗深吸口气,眉宇间溢出一丝坦然:“回禀娘娘,那日定国府陆老板设宴款待,微臣确实在场。” 想不到他竟承认了! 陆挽澜完全没有理会周遭嫔妃异样的眼光,只是面色淡然地垂眸不语。想来这个段星朗还是识时务的,若说出实情,对他自己也无半点好处。 可段星朗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陆挽澜有些慌乱。 “席间,陆老板确有谈及想为王妃寻面首一事。” 此语一出,殿中嫔妃瞬间哗然。 “想不到这事竟是真的啊!” “看不出来,这段家二郎竟也成了她囊中之物啊?” 那默不作声的象姑,眉眼翻飞,无形之中与王雪茹对视一眼,仿佛是在邀功一般。 可王雪茹倒是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是拔高了声调怒斥陆挽澜:“好哇!你这荡妇!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说着便转身跪倒在太后膝前:“太后,这回既有了人证,今日您可要将她重重处置才对!” 太后正有此意,欲要下旨。 却见陆挽澜霍地起身,质问段星朗:“本宫素来与段大人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污蔑?” 没料到自己说了一番实话,竟会引起这些事端,段星朗有些局促起来:“禀太后娘娘,微臣还没说完。” “还有何事?” 太后不慌不忙问了一句,方才的喧嚣便又归于平静。 段星朗继续悠悠陈述道: “微臣那日是陪朋友同去,期间谈及此事,顿觉荒唐无礼。恰巧王妃回府,微臣亲见王妃断然拒绝,想来这其中定是有误会,还请娘娘明鉴。” 陆挽澜听罢,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复又气定神闲地坐了回去。 这货说话,竟是个大喘气的! 段星朗前后的意思,截然相反,噎的王雪茹一时间语塞起来。 而那以为事情已是十拿九稳的象姑,却跳了出来,抓着段星朗的衣袖哭嚎道: “段兄怎的如此黑白不辨?那日我被陆家兄弟强抢了去,是你陪我说要讨回公道。今日竟是这般说辞?” 待看清说话之人模样,段星朗倒吸一口冷气: “你不是那方家的书生?怎么如此扮相?我都说了叫你不要为了银两走了歪路,如此一来,岂不是断了科举之路?” “你!”见段星朗竟接二连三拆穿自己,这象姑更是气急,“段兄不是最痛恨权贵?你这样说是要看着我去死吗?” 情急之下,便开始拉拉扯扯。 嫔妃们多数都是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得一动不动。 陆挽澜竟是不知,这男人撒起泼来,竟比那泼妇还要厉害,敢在慈寿宫这般,这是不想活了吗? “放肆!!”太后见此情景实在不成体统,拍案怒喝,众嫔妃纷纷跪地。 殿中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般,让人连呼吸都要停滞。 荣贵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不住的颤抖。她浑然不知,怎的哥哥送来的致命武器竟是谎话连篇? 不等太后示意,几个内监上前将这象姑按在地上。 “岂有此理!竟敢捏造谎言来诓骗哀家!拖出去杖毙!” 那被按在地还不忘口出狂言的象姑,直到听到“杖毙”两字,才终于止住了哭喊。 奋力挣扎着冲向陆挽澜:“姑娘,姑娘你与小生已有夫妻之实,你要救我啊姑娘!” 见眼前的女子一脸漠视,便又疯了一样转头看向太后,脸上的鼻涕眼泪混为一滩,和凌乱的乌发粘在一起,更显狰狞: “太后!太后!你要杀我,也要杀了她!她是个荡妇!比那青楼的女子还要不堪!” 这是要鱼死网破? 陆挽澜紧抿双唇,看来,是时候让你看看姐的底牌了。 想着便抬手攀上前臂,正欲撩起衣袖,却听那一直坐在前头,无声无息紧绷着脸的淑太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037章 淑太妃霸气护媳 这声嗤笑,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太后转身对淑太妃怒目而视:“明飞燕,你笑什么!” 见太后因为自己的笑声而直呼自己大名,淑太妃亦起身与之对视,嘴角洋溢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好姐姐,这场戏演的嬉笑怒骂,有趣的紧,妹妹若不捧场,岂不辜负了!” “淑太妃!”听她话中之意,似乎是在讽刺自己故意做戏,太后的语气忍不住怒意:“注意你的身份!” “臣妾实话实说,怎就枉顾了身份?”说完此话,淑太妃便下巴微扬,抬手指着门口那状似癫狂的象姑,问道: “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我儿媳有私情,可除了一哭二闹,也别无证据。如今见自己诬告不成,便想要同归于尽。太后于此时将之处死,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你说哀家是贼?好大的胆子!” 这明飞燕自打进宫,便一身江湖习气不改,颇受先帝宠爱。 两人虽不能和睦相处,可平日她对自己倒也恭顺。可没想到,今日她竟是因为儿媳,在满屋子的嫔妃面前,顶撞自己! “臣妾怎么敢说太后是贼?”不等太后再说话,淑太妃抢先了一句,余光掠过一脸惊怒的王雪茹:“在臣妾看来,带这象姑进宫的人,才是真正的蛇蝎心肠,其用心险恶比这象姑更甚。” “他断定新婚夫妇如胶似漆,无论他如何说辞,我这儿媳纵然满身是嘴,也无法辩驳清白。” 淑太妃唇舌似刀剑,一边说着,一边向王雪茹走去,全身杀气四射: “你口口声声,说要为这个象姑讨公道,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宫门!” 跪在地上,一直颤抖不敢抬头的王雪茹,今日从没想过,这个淑太妃也会跟着进宫。 而更超乎她想象的是,身为一个婆母,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维护自己的儿媳。 可现在她也不知,为何哥哥要送这个象姑进来,更加不知如何收场! “荣贵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淑太妃目光如炬,盯着眼前一脸清泪的王雪茹,咄咄逼人问道,“或者,你背后的人,想干什么?” 王雪茹初入宫中不久,还从没与这淑太妃打过交道,此时更加如芒在背,只能战战兢兢伏在地上哭喊起来:“姑妈,臣妾不知,臣妾不知啊!” “淑太妃!哀家还在这里!”太后对她此番举动颇为不满。 自己的儿媳哪轮到她来教育! “原来太后还没有耳聋眼花。”淑太妃冷笑一声,坐回原处,“方才荣贵人上蹿下跳,臣妾还以为这后宫,是她当家了。” 此话一出,太后被噎的只顾运气。 其余嫔妃此时,方从那莫名的压力中舒缓过来。 素来听闻淑太妃是江湖儿女,可她一直在宫中循规蹈矩,却不料今日竟然霸气护媳,还将太后怼得哑口无言。 不由得向燕王妃投去艳羡之色。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着实让陆挽澜摸不着头脑,她没想到淑太妃竟会这样信任自己,还不惜因此得罪太后。 看着陆挽澜向自己投来探寻的目光,淑太妃只回了个肯定的眼神。 她原本真的以为晏要做祖母了,可是直到今日见陆挽澜挽着袖子送橘子,那鲜红的一点才把自己的美梦打碎。 本来是有些失落,可这象姑定是有人收买,大有至陆挽澜于死地的架势。 若让她说出夫君还没与自己圆房,那这孩子的小脸要往哪放呢? 还是这个当婆母的,帮她扛一扛吧。 淑太妃无奈地笑了笑,为了儿媳的清白,只能先将儿子的颜面放一旁了,正欲将真相公布:“太后,其实我这儿媳本来就……” “报!!”门外一声急切的通报及时打断了淑太妃,“奴才敬事房首领内监小全子,携燕王妃落红帕求见太后娘娘,请娘娘降罪。” 燕王妃的?落红帕? 萧晏之和陆挽澜,竟然圆房了?! 听到这句话,殿内众人,包括陆挽澜是惊奇万分。 荣贵人和那象姑顿时止住哭声。 坊间传言,这陆挽澜名声一直破败不堪,又是强嫁了燕王,怎么此时竟会有这落红帕出现? 大周皇家嫔妃,大婚时的落红帕,均要交给太后检查,以断定女子是否贞洁。 一直观望的嫔妃也难以置信,这场戏竟是一波三折。 难道太后是迟迟不见燕王府将其送入宫中,才会如此发难? 现在有了这个,那这毫无由来的污蔑,就是不攻自破了! 太后神色淡然,无声无息地呼出一口气,对一旁的宁公公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只见内监手中捧着一方雪白锦帕,缓缓步入殿中,跪在太后跟前: “禀太后娘娘,燕王一早便着人,将王妃的落红帕送入宫中,是奴才办事不利耽搁了,奴才愿领罚谢罪。” 上面的一抹殷红,似宝石一般晃晃夺目,印在众人眼中。 太后瞥了一眼,默不作声。 陆挽澜见淑太妃似乎也颇为意外,心中惊呼,萧晏之竟然安排了这一手! 太后见事实摆在眼前,不管这是真是假,都表明这燕王,誓要保自己的王妃到底了。 她需得找个让陆挽澜既脱了罪名,又不能失了自己脸面的办法,思来想去便说道: “敬事房办事不利,按律去领罚吧。” “奴才谢太后恩德。”那内监放下落红帕,便退出门去。 一旁的王雪茹虽心中忐忑,听到太后颇为失望的口吻: “荣贵人受人蛊惑,殿前失仪,禁足一月,罚奉三月。” “谢…太后。”王雪茹自知,这样的惩罚,已经是最轻的了,便也不敢再求情。 “至于这象姑,攀诬王妃,大逆不道,拖下去杖毙!哀家不想再听到他说话!” 这象姑听罢,顿时惊恐万分,拼命撕扯那内监手中的锦帕: “你们!这些皇权贵族高高在上,哪知道寒门学子的不易!你们蝇营狗苟,连那赈灾的银两都要贪墨!大周怎么会有你们这些败类…呜…” 可他到底是文弱男子,只吼了两句便被塞住了嘴巴,捆上手脚拖出去。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竟不知,这寒门学子自诩清高,也会去做象姑?” 却见方才不敢抬头的段星朗,神情颇为痛惜,便又问道:“你与他是好友?怎么你父亲没有教他什么是傲骨吗?竟让他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禀太后,此人名叫方安文,是从……外地逃难而来。”段星朗说道此人来处,想起进宫前父亲的叮嘱,便没有说出那个地名。 “他还有一兄长,两人寒窗苦读十年,科考在即却逢老母病重。做象姑讨生活,也许是无奈之举。他二人一直不肯接受微臣的救济,却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污蔑王妃。” 听罢此言,殿中鸦雀无声。 在座众人皆是高门大户,衣食无忧,怎么会懂得穷苦人的饥寒交迫,此时若不说“何不食肉糜”已是最大的涵养。 太后自然不想追究他为何去做象姑,但是,却从段星朗的话中,却寻出了如何将陆挽澜治罪的理由。 只听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此事的源头还是燕王妃,你那兄弟若不提什么面首,又怎会被他攀咬?” 老谋深算的眼神,随之投向陆挽澜:“你!想让哀家怎么罚你?” 第038章 把事情再搞大一点 问自己想怎么受罚? 陆挽澜还从没见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她心中明白,方才太后除了处死那个象姑之外,可对荣贵人和敬事房只从轻发落。明显想把更大的罪责推给自己,又不想留下话柄。 此时若自己回答想要如何受罚,恰恰就中了太后的圈套。 那象姑若是个普通人也无妨,偏是个与段家有过往来的儒生。若事后传扬出去,以段临为首的寒门势力,必会对陆家群起而攻。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怎么回答都是个大坑。 再看周遭嫔妃,一脸的吃瓜笑容,陆挽澜心中冷笑。 戏看了这么久,也该付钱了。 她倒不介意,把事情搞得再大一点。 于是用手帕沾了沾两边鬓角,故作惊慌,低头由着宫女将其搀扶至太后跟前。 再一抬头,满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瞬间吓得太后眼角一抽。 又想来这套? “你不要以为哭闹一番,哀家就不会追究了!”太后对这些已然麻木,只回一句,“若不罚你,怎会让你记住此次教训?” 教训? 这话,却正中陆挽澜下怀,她随即换上诚恳目光顺水推舟说道: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臣妾也是这样认为,若只是罚奉禁足,不痛不痒过些天又故态复还,又有何用?臣妾觉得,必要重重责罚才对。” 太后又怎不知,这陆挽澜实是顾左右而言他,正欲思索如何接话。 可偏那王雪茹听出别的意思:她竟是讥讽自己记吃不记打,要哄的太后再狠狠教训吗? 嘴一快,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你倒是说说,怎么重罚?” 陆挽澜抬头,眉宇间竟显出忧国忧民之态,缓缓陈述道: “臣妾早就听家兄云礼说过,圣上一直想增加各布政司书院的膏火钱,奈何这些年天灾不断,边境不稳,国库疲敝。臣妾虽是女儿身,但素来敬仰圣上惜才爱才。” “而今因家兄之过,才明白寒门学子的不易,臣妾觉得理应为圣上广纳贤士出一份力。所以肯请太后娘娘恩准,让陆家奉银二十万两供圣上略略解忧。” 太后看着陆挽澜,眼含凌厉,灼灼目光似要将她身上烧个窟窿,她却垂眼俯身,姿态已然低到尘埃里。 书院的膏火钱?天知道,皇帝哪里提过半个字! 在座的嫔妃不知,奴仆不知。 倒是段星朗,总是听闻父亲在家中扼腕叹息,乡野贫壤亦不乏有志之士,可囿于家中困境,上不起书院,请不起先生。他老人家曾进言多次,增加书院的膏火钱用于培养穷苦的学子,可圣上一直置之不理。 想不到,燕王妃小小女子,竟有此等眼界和魄力。 太后虽恼怒这陆挽澜自说自话,可先不论那白花花的银子靠赋税要征多久,但说重视寒门学子这顶高帽子,皇帝就非戴不可。 毕竟大周建国方才数十年,朝中多数官员均出自世家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像段临这种毫无背景的直臣,却是极为难得的。 而她又轻描淡写地带过边境不稳,似乎是在提醒自己,陆家还有一个大将军为国效力。 二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 看似是在领罚,实则是笼络,更是威胁。 太后深谋远虑,又岂会不明白这言外之意?胸中藏怒,却无法当众斥责,毕竟皇帝已被拖下水,而今只能顺势下了这个台阶。 “你倒是真心知错。如此一来,哀家倒是要赏你才对,哪里还能罚你?” 陆挽澜又施施然福身道: “太后娘娘谬赞。天家威严,是罚亦是赏。能为社稷略尽绵力是臣妾之大幸。只是陆家能力有限,恐难长久,想必各宫娘娘与母家,定会倾囊相助。” 这话听得淑太妃心里乐开了花,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原本以为这儿媳不过是仗着自己有钱,想充个冤大头。 想不到,竟是个鬼精灵,好话歹话都让她说了,拐弯抹角地把一屋子演戏的看戏的,前朝后宫全都算计了进来。 形势已架到这了,若是没人肯站出来,岂不是打了这王桂花的脸? 屋内事不关己的嫔妃,顿时一脸茫然。 原本隔岸观火好好的,怎的,这火竟烧到自己头上了? 看着太后眼神逐一掠过自己,嫔妃们各个坐立不安:二十万两!自己的月俸才有多少? 却正在此时,太后右侧一个人影缓缓起身,正是谢敏敏款款上前: “臣妾不才,愿替谢家做主,奉银二十万两,为圣上分忧。” 此话说完,其余嫔妃心中已有打算,她们哪里想到谢敏敏是要为谢家拉拢寒门,只知她此时在太后面前出尽风头。 就算是拿不出这么些银子,也要做些姿态,纷纷跪下道:“臣妾愿尽绵薄之力。” 。 一直在宫门外等候的萧晏之,此时正从唐风手中接过一个油纸包,放在身旁。 本来是想等到寅时开了宫门,再接淑太妃和陆挽澜回王府。 却不料,还不到子时,下钥的宫门竟又开了? 透过马车帷幔望去,见淑太妃先上了马车。 陆挽澜刚要上去,竟被身后一同出宫的男子叫住。 “王,王妃……” 段星朗此时脸涨得通红,出宫一路都在想,关于册封礼要怎么跟陆挽澜道歉,却不想张口就结巴起来。 陆挽澜回过身来,柳眉微扬:“段大人有何事?” “哦,微臣,微臣与令兄云礼是同窗。”刚一说完,心中便懊悔起来,自己在说些什么呀! “啊?哦,原来是这样,还要多谢大人今日仗义直言。” “不用…客气,还要谢王妃今日慷慨……” 段星朗正欲为自己的道歉铺垫一下,却见一个高大的凶脸护卫走了过来,对陆挽澜施礼道: “禀王妃,王爷一直在宫门外等候,特意接王妃回府。” “王爷来了?”听到唐风此言,陆挽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只对段星朗回了一句,“本宫先告辞了。”便朝那燕王的马车走去。 倒是那王爷的护卫,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直到马车渐渐远去,段星朗才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自那日定国府惊鸿一瞥,这个姑娘的碧色身影便在自己脑中,久久挥散不去。 幸好没有道歉,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宣读诏书之时,紧张的满头大汗仓皇而逃,定是要笑他浅薄了。 也可能自己多虑了,她从来都没记得过他啊。 马车内的陆挽澜,似乎颇为兴奋,而一想起那落红帕便又扭捏起来:“想不到王爷竟然,竟然会帮臣妾,是舍不得臣妾被取笑吗?” “王妃想多了。” “王爷总是口是心非,其实……”陆挽澜低头掩饰着嘴角的窃笑,“臣妾想看看真的嘛……” 萧晏之冷眼瞧着,眼前小人羞怯霸道来回切换,竟是反复无常。 难怪前日里自己也被她乱了阵脚,他早知道这陆挽澜手段高明,却不想脸皮也这么厚! “本王竟不知,这个段星朗,原来真的是王妃想选的面首?” “王爷不知?”陆挽澜凑上前去,噗嗤的笑了一声,“王爷装病不就是用他当借口?” 似乎又被这狐狸般的笑容激怒,萧晏之一把抓过她挥舞在面前的小手。 将陆挽澜扣在怀里,语气中藏着丝丝怒意: “与本王合作,王妃还是收收魅惑手段。” 第039章 陆挽澜,你要不要脸 自己什么时候用了魅惑手段? 一头雾水的陆挽澜,还不等还口,只觉眼前视线忽地翻天覆地,身子失去平衡,便跌进萧晏之怀中。 箍在柔肩之上的坚实臂弯,犹如灼烧的铁索,叫嚣着仿佛要将她藕臂掐断一般。 透过面前冷毅的鼻尖,只见萧晏之目光中闪烁的火花,在她抬眸一瞬迸溅而来。 许是被忽然盈满马车的龙涎香,熏得慌了神,陆挽澜只觉胸中小鹿乱撞,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这个小哥哥,好香啊! 恰逢此时,车轮碾过半块青石。 暗夜中一抹利箭冷锋,擦着车顶八宝流苏,射向街边酒肆的木门。 突如其来的晃动,让萧晏之不由得身子前倾,怀中的似水柔骨,便与他虬结胸膛紧密相叠,难分你我。 帷幔缝隙中流进如溪月光,恰好映出她绯红的双颊。 “本王竟不知,你也会羞。” 萧晏之薄唇轻挑,透出一丝讥诮。 旋即耳廓一动,听到唐风轻点脚尖,跃于房顶之上,长拳出风,已与那刺客交手数招。 车内陆挽澜却似听不到一般,只勾了勾嘴角,眸光微闪回了他一句:“王爷还不知,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言罢,便扬傲娇的下巴,覆上了他的唇,冰凉的丁香小舌探入齿间的刹那,箍在她腰间的滚烫手掌忽地收紧。 她却是更加肆无忌惮,双手如藤似蔓缠在他脖颈,仿佛天地间只剩此二人一般。 外头的刺客,脚步窸窸窣窣,似乎已有包围马车之势。 萧晏之耳中回荡声响,几人去了淑太妃的方向,放了几支冷箭,他听得一清二楚,胸中杀意亦点点溢出。 而陆挽澜却并不在乎,陆家影卫寸步不离,又有迟铮近身护卫,只须臾间,划破长空的弯刀便已取了数条性命。 现下最重要的,就是专心致志,品尝眼前这诱人的个中滋味。 温柔缱绻之间,萧晏之亦是不知不觉竟失了心神。 沁凉的甜蜜丝丝渗入他唇角,逐渐抚平他的愠怒,却撩出他心底的烦躁。犹如秋日荒原,只需星星之火,便可燃起熊熊烈焰。 看着萧晏之漠然麻木的神色,脊背逐渐被硌得生疼的陆挽澜,亦是惊喜,亦是茫然。 原来王爷,不是不行…… 可是,难道真的要在这? 愈发混乱的打斗之声,混杂着刀兵碰撞,将此时二人怦然错落的心跳声,掩饰殆尽。 管他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豁出去了! 却听帷幔外,陡然传来嗡的一声剑鸣,如虹杀气汹涌而来,似要穿透车壁,直取车内人性命。 萧晏之顺手从陆挽澜头顶,抽出一支点翠凤簪,弹指飞花间,锋利的簪尖便插入执剑人的咽喉。另一只手想要将陆挽澜从怀里扯开,却见她红唇努起,双手紧紧搂着自己,暗暗和他较劲。 是了,若不是此时有刺客来袭。她此番撩拨,自己能否把持的住还是个未知数。 可方才明明是自己先招惹的她,早知道她心在别处,却还要自讨苦吃。 这般胡乱地想着,手劲便不由自主卸了大半。 陆挽澜得意轻笑,恋恋不舍将朱唇挪开,却忽地偏头含住了萧晏之的耳垂!似小兽一般,轻嘬慢噬,生涩的技艺,凌乱又毫无章法。 却无一不似火焰骄阳,直烤的萧晏之心底坚冰缓缓消融,他脊背骤然绷直,额角已是汗潮涔涔。 耳边的陆挽澜,却还吐出湿暖兰香:“王爷,臣妾改主意了,既想合作,你,我也想要……” 真是个妖精! 萧晏之此时脑中紧绷的神经赫然断裂,浑身血液汹涌翻腾,直冲入头顶,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浑然不管她吃痛的闷哼,抬手在头顶一握,将飞入车中的箭矢截为两段,手腕轻轻挥动,箭尖直指来处,帷幔外的放箭之人便应声倒地。 接下来便是各自指挥,黑夜下的暗影训练有素,将刺客尸体连同武器收拾干净,而后又隐入暮色之中。 待善后工作完成,唐风缓缓行至马车前: “禀王爷,刺客已解决大半,剩下的跑了。淑太妃有迟铮和陆家影卫护着,安然无恙。” 片刻的安静后。 却听马车内,王妃惊呼地骂了一声:“萧晏之,你属狗的?!” 陆挽澜万万没想到,自己正待进一步行动之时,萧晏之竟霍地张开嘴巴,如凶兽一般在她唇畔咬了一口。 本就如珠的红唇,瞬间肿成了一颗樱桃,此时正透着猩红,似要滴出血来。 “总想占本王的便宜,陆挽澜,你要不要脸?” “什么?!” 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陆挽澜似被雷劈,一时气的哭笑不得。 正想说个清楚,顿觉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扔了出来:“让王妃与母妃同行。” 话音刚落,就见萧晏之的马车绝尘而去。 陆挽澜气的咬牙切齿,他敢骂本姑娘不要脸? “我X!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 “澜儿,你怎么下来了?” 正于此时,迟铮驾车停在身侧,淑太妃撩起帷幔,关切地询问。 骂人的话顿时噎了回去,陆挽澜尴尬地笑了笑:“呃,母妃?哈哈,那个,王爷的马车有点挤。” “快上来。” 见陆挽澜自打上车后就闷闷不乐,淑太妃一路含笑不语。 看来,自己若是不出手帮忙,只等着儿媳妇独自一人拿下她的儿子,恐怕有点难啊。 前方的马车瞬间安静下来,萧晏之面色冷毅,将原本为陆挽澜准备的八宝甜糯香糕,抬手丢了出去。 今日刺客的身手,从来没有见过。 他们并没有下杀手,攻击和追杀,也只是浅尝辄止,似乎是在试探虚实。 莫非是他的人? 再联想方才陆挽澜对自己,志在必得的架势,不由得将唐风拾回的凤簪攥成一团。 得到你的人有什么用,你的心一直都在他身上。 本王倒是想看看,若是见到他那一刻,你还会不会把本王放在眼里。 “去查豫王何时回京。” 驾车的唐风应了一声,便继续前行。 慈寿宫内,太后辗转反侧,今日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按理说,闹了这么一场,她到底是不亏的,皇帝平白无故多了几十万两的银子,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又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自觉足智多谋的太后,与陆挽澜过了几招之后,竟开始认为那草包一样的王雪茹,似乎说的也有些道理。 这燕王妃哪里是柔柔弱弱,分明是老奸巨猾。 别说是挑不出错处,就是无理也要辩上三分。 还有那个淑太妃!竟敢公然顶撞哀家! 太后眼睛偶然瞥见桌上的硕大橘子,忽而想起谢敏敏今日的一番做派,更是头疼不已。 这个狐媚子,敢让哀家给她当枪使! 随即对身旁侍候的嬷嬷说道:“那橘子哀家看了就生气,谢贵妃这么喜欢,就给她送去吧!” “还有,去查查今天带那象姑进宫的,是王家的谁?” 第040章 找哥哥们帮忙 秋夜寒凉,更深露重。 透过手中的千里镜,陆家几个兄弟已确定小妹陆挽澜,平安回了燕王府。揪了一晚上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方才已经被那刺客,吓得毫无睡意的兄弟四人,坐在厅堂上的太师椅中,满脸愁云。 影卫将方才情形一一禀报后,便又被派去燕王府周围守防守。 兄弟四人也是后怕不已,还好是有惊无险。 说来也是怪了! 自从小妹与燕王大婚,陆家的麻烦事是纷至沓来,接踵而至。 老大陆云烈是指望不上了,而老三陆云礼,此去山西少则一月,多则数月才会回京。恐怕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几人琢磨着不如趁现在,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四陆云昭神经一松,便又想起那抢了天福楼生意的小茶楼。 “你们说,不过是个小茶楼,怎么就引得这些老少爷们,太太小姐趋之若鹜呢?” 说完,便指了指从那买回的酒茶和点心,侃侃而谈起来: “你们看,这茉莉清茶虽然清冽,可与咱们的碧潭飘雪却是没得比的。这桂花佳酿虽然应了这秋日的景儿,可入口不绵,回味不醇,与天福楼的醉香九里天差地别,再看这……” “嗨~四弟你先歇会吧,问题可能不是出在这~” 二哥陆云帆最是不喜他斤斤计较,狭长媚眼翻了一翻,似是心中有了想法:”这饮酒作乐乃风雅之事,讲的是环境和心情,与那酒茶的优劣关系不大。” 陆云昭听二哥这话,心里顿时有些恼了:“我这是正经的酒楼,又不是青楼,二哥不要拿你的生财之道来指导我。” “嘿?你瞧不起我们这行当?” “弟弟不敢。”陆云昭话里虽恭敬,可仍是不服气地问,“二哥的意思,那小小茶楼能从我们天福楼抢客人,是因为,搞了些美男在那附庸风雅?” “就说你是个只会算账的呆子!一点都不懂情调!” “我怎么了?我……” “好了好了,能不能不吵了!”老五陆云归见二人又要拌嘴,急忙走了过来劝解,“做生意有赔有赚,很正常,吵架又解决不了问题……” “你懂什么?!”见五弟跑来指手画脚,二人便又异口同声吼了回去。 “我是不懂。”陆云归叹了口气:“可咱们刚才不是要谈小妹的事吗?你们先把那茶馆的事放一放啊。” 陆云归只知道宫门下钥前,他刚从太医院出来,就碰见了嫣嫔娘娘身边的宫女镜儿。方才得知,荣贵人不知从哪找来一个象姑,来污蔑小妹,还要传段家的二郎问话。 便一边派人找燕王帮忙,一边又求见怡妃娘娘给段大人递消息。 可是宫门下钥后,又发生了什么,他们却是一概不知。 陆云归见两位兄长安静下来,便喝了口茶,叹声气: “也不知那燕王和淑太妃,会不会为难小妹。” 听到老五这样说来,二哥陆云帆便霍地站起身来,叫嚣地喊了一声: “那个象姑什么来头?!给老子查到,老子非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提这象姑还好,一提起这茬,四哥陆云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看看,看看!你竟还要说让我在天福楼也摆几个象姑,现在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了吧!” “我自是会把关了!你说到底还是对这一行有偏见!” 正在陆云帆和陆云昭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一直端着千里镜,盯着燕王府的陆云策“啊”地大叫一声:“天呐!” 其余三人顿时止住吵闹声,围了上来。 “怎么了?”二哥陆云帆抢过千里镜,把眼睛凑了上去,“你看见什么了?” “哎呀,萧晏之刚才进了小妹的卧房,现在刚刚熄灯,什么都看不见了!” “什么?!” 这个惊天的大喜事,这个臭小子竟然自己偷偷地看,不告诉哥哥们? 见三位哥哥似要收拾自己,陆云策“蹭”地起身跑了出去:“你们先聊,我先睡了。” 剩下兄弟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皆逐渐浮出姨母笑来。 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燕王府,卧房内的陆挽澜,此时正看着萧晏之,躺在自己宽敞宣软的紫檀雕花罗汉床上,鼻间已然传出沉睡后的均匀呼吸。 而她自己,竟被赶到了外间的贵妃榻上! 无耻的男人! 刚要转身开门出去,准备换一间房,却听内间传来幽幽叹息:“王妃出去了,不就证明我们在分房而睡?” 陆挽澜霍地转身走到床榻前:“王爷不是睡着了?!岂有此理!这是本姑娘的床!” “这是本王的卧房。” “好!你不下来,那本姑娘就上去!”说完,陆挽澜歪着身子便躺在榻上。 萧晏之仍未睁眼,结实的长腿只轻轻一扫,就把这个小人扫到地上。 咕咚一声,疼得陆挽澜龇牙咧嘴。 要不是现在打不过你,姑奶奶早就把你扔出去了! “萧晏之,你下去!你这个混蛋!” …… 守候在房门外的迟铮一脸严肃,对屋内的声音充耳不闻,深蓝劲装平整利落,显得她活像一尊雕像。 而身旁的唐风,则小眼睛半眯,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王爷和王妃今天怎么怪怪的,这新婚燕尔,王爷不是应该怜香惜玉一些? 怎的这么…… 想着想着不由得发出窃笑。 却忽地感觉下颚一凉,迟铮尚未出鞘的弯刀近在眼前,只见她桀骜的眼神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冷冷说道: “休要打扰姑娘。” 唐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怔怔的点了点头,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翌日清晨。 陆挽澜一觉醒来,竟发觉自己躺在内室的床榻上,而萧晏之已不见踪影。 梳洗打扮一番,与淑太妃请安后,便要出府去找哥哥们帮忙。 经过书房,却见唐风拿了一碗浓黑的药汁正要端进去,便问:“王爷怎么了?这是什么?” “见过王妃,这是醒神茶,王爷昨晚,嘿嘿,昨晚没睡好。” 唐风说着,嘴角止不住地弯了个弧度,见陆挽澜摆了摆手,便开门进了书房, “没睡好?奇怪,他睡着床榻,还能没睡好?” “且”了一声的陆挽澜,顿觉小嘴红肿疼痛,管他萧晏之睡没睡好,自己还是先去找五哥讨些膏药吧。 早就观察到小妹今日要回府的陆云策,已经备上各式花样点心。 却在陆挽澜刚走进来时,一眼就看见她半边红唇肿的老高,不禁有些惊慌:“小妹,你这嘴是怎么了?” “萧晏之咬的。”说完便东张西望起来,“五哥呢?我来讨些膏药。” “太后娘娘身子不爽,一早就把五哥叫走了。”陆云策一边拉着小妹坐在身侧,一边给她端来一碗冰糖燕窝。 心思却早就被小妹的红肿的嘴唇带偏。 嘶……萧晏之咬的?他们昨天在房中,都干了什么啊。 陆挽澜点了接过燕窝,太后找五哥诊脉,这个她倒不惊讶。 “那四哥呢?”问起陆云昭,显然语气更为急切。 找药不急,可是银子着急!虽然,昨天许诺给朝廷奉银二十万两的人是自己,可这钱还是得从四哥这里拿。 “四哥和二哥出去了。” “那二哥呢?”陆挽澜显然有些不耐烦,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哦,昨天在宫里陷害小妹的象姑,有个哥哥也是象姑,他们带着欢宜楼的姑娘,去帮你报仇去了!” “什么?”陆挽澜听罢此话,有些搞不懂,这是唱的哪出? 第041章 小公子是个行家 看陆挽澜一脸谄笑,似乎对这个场面颇为好奇,陆云策便让她换了自己的衣衫,办做个小公子,与他朝平安街上,一个叫客云来的小茶馆行去。 说来真是巧了,昨日进宫攀诬小妹的象姑,竟也是出自这里。 二哥陆云帆和四哥陆云昭一听,这还了得?! 小小茶楼不但要在生意场上,给陆家个下马威,竟然还敢置小妹于死地! 宫里传出消息,那被处死的象姑,正是王家的人送进宫的。如此看来,这个客云来背后的老板,想必与那王家脱不了干系! 不去砸个场子,还留着过年吗? 于是二哥陆云帆,今天一大早就去欢宜楼里,跟姑娘们说:“今天休业一天,爷带你们出去乐呵乐呵!” 看看你的青鸾锦袖厉害,还是爷的胭脂水粉厉害! 陆挽澜听罢陆云策的描述,一路竟隐隐纳闷起来,按说王家出了太后和皇后,那就是皇亲国戚。在天子脚下,开象姑堂,就不怕被段大人抓住把柄参上一本? 而且,连自己的底细都没查清,就冒然带个人去大闹慈寿宫,也不太像王家人做事的风格。 倒是谢敏敏的淡定,过于突兀,而后又不慌不忙捐了银子。 这个谢家,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转眼间,二人行至平安街,陆挽澜见行人摩肩接踵,前方还有好几辆马车挡着去路。便拉着陆云策跳了下来:“反正不远,咱们走过去吧。” 说着,便折扇一挥,昂首阔步地走进喧闹街市中。 “小、小弟!你等等我啊!”陆云策刚点头,便见自家小妹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便一边喊着,一边跟了上去。 置身于人潮中的陆挽澜,显得颇为兴奋。 周围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小摊上琳琅新奇的小玩意,一下子就把她目光吸引过去。 小商小贩见这个俊俏的小公子,衣着不凡。便拼了老命吆喝起来。 “木雕,折扇~小公子买个木雕回去玩啊?” 陆挽澜对这些摆件没兴趣,便又向前走去。 “吹糖人啊喂!祖传手艺可大可小的糖人,您想吹个什么样的啊?” “小公子,给姑娘买个花戴啊?” 一路走走停停,她也只是光看不买。经过几个金楼布行,那传说中的客云来茶楼便出现在眼前。 陆云策紧跟其后,见小妹看了两眼大门两侧的对联,不禁念了出来: “千秋伟业一壶茶,万丈红尘三杯酒。哼!口气倒是不小!” 见六哥对这小小茶楼嗤之以鼻,陆挽澜不以为然,只是霍地收起折扇,学起二哥那孟浪轻佻的模样,故意粗声粗气地说道:“云策兄,请吧!” “哈哈,公子,请。” 说罢,二人便从这毫不起眼的小门走了进去。 茶楼内的景致,虽不是别有洞天,也还算干净雅致。 店小二见他两位虽年纪不大,可是粉面朱唇,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无需多问,便将其引上了二楼的雅间。 “二位公子头回来?” 招呼着两人落座,便麻利的接过雅间侍从手里的紫砂壶,闲聊间,那鲜亮清澈的茶汤,便已落入桌面上的白玉盏中。 陆云策遂端起茶盏,吹了吹道:“不错,你们这有什么好的,尽管上来。” 说着,便抿了一口茶:“咳咳咳,你这是什么东西!又苦又涩,糊弄本公子吗?” 店小二却并未被陆云策的怒气吓到,反而颇为淡定地回道: “哎哟,公子您息怒,来我们这的贵客都觉得这茶好喝的紧,许是您没喝习惯。” 从没见过这样的店家,陆云策又要发火,却听陆挽澜轻咳一声: “哈哈!我这兄弟初来乍到,不太懂行,能否告知一二,这下头的公子是个什么身价啊?” 一听这话,店小二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瞬间换了一副恭敬的嘴脸: “这位小公子是个行家?” “我见他一直在台上不走。”陆挽澜轻启折扇,遮住了半张脸,“莫不是,你们这就他一个公子?” “诶~哪能啊。”店小二满脸堆笑起来,“虽说小店的象姑数量不少,可若说这魁首,必是这方启文莫属啦!” 陆挽澜听到这个名字,便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店小二似乎有些为难,“公子若是看上他,恐怕只能借借陆家二爷的光,听听曲儿了。” “此话怎讲?” “也不知为何,今儿一大早,陆家二爷便带了几十个姑娘,专门点这方启文弹琴唱曲儿~”店小二说着,手便向他们对面的雅间指去,“那二爷就在里头坐着,姑娘们都在一楼呢。” 陆云策和陆挽澜听罢,示意他和那侍从出去。 透过前方的围栏,便向下看去。 一楼台子中央,方启文背对着两人方向,乌发三千,素色的斑驳绸纱披身,看背影算是个纤弱的。 一曲悠扬婉转的小调弹罢,四面八方传来赞美的掌声。 在他对面坐着的几桌欢宜楼的姑娘,却该说说,该笑笑,根本没把这个象姑放在眼里。 倒是那个点这首曲子的姑娘,柔指端起酒杯,扭着水蛇似的细腰走到跟前。 方启文秋水般的眼眸抬起:“谢姑娘,小生不……” “呸!”的一声,一杯浊酒迎面泼来,“弹得什么玩意,本姑娘不满意!” “就是!这种伎俩,也敢在京城混。” 另一个姑娘扬手就扔来一颗鸡蛋,瞬间砸在这粉面香腮之上。 此时,陆挽澜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衫并不是时兴花样,而是尚未干透的茶渍、酒渍。想来是二哥让这姑娘们故意刁难。 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的陆云策,不禁叹了口气: “二哥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这个象姑的弟弟差点害苦了小、小弟你,就这样修理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非也。”陆挽澜笑了笑,“这方启文,可是个正经的读书人,自是恃才傲物的,就算是零落风尘也不会委身权贵,用青楼女子来诋毁他最骄傲的琴技,诛心呐。” “我懂,就跟欢宜楼的花魁一样,卖艺不卖……” 正当陆云策说着,却听对面二哥陆云帆的雅间传来一声高唱: “天字一号间,出银一百两,买方公子弹奏一曲。” 一瞬间,这客云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这方公子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这可是连着点他二十五次了!” “是啊,弹完了就极尽羞辱,真是惨啊。” “那能怎么着,这客云来的待客之道,历来都是谁有钱,谁就是大爷,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可是不太对啊,今儿是初六。” “初六怎么了?” 正于此间,见那方启文愠怒满面,红肿不堪的手指又一次覆上琴弦,茶楼内便又安静下来。 琴声尚未响起,又听一声高唱从雅间传来: “天字一号间,出银一千两,买方公子握炭奏曲。” 听罢此话,整个茶楼顿时哗然。 “这也太欺负人了!什么仇啊!” “什么是,握炭奏曲?” “就是、就是让他手里握着烧红的银炭……” 四面八方的讨论之声,自然也传到了陆挽澜耳中。 这招确实是阴狠毒辣,可是以二哥的性格,想要帮自己报仇,直接砸了这茶楼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呢?莫非另有目的? 正当陆挽澜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听自己左侧的雅间,传出一个低沉冷毅的声音: “陆二爷已经玩了两三时辰,想必也玩腻了,不如,咱们换个玩法。” 第042章 你想怎么玩 听到这句话,从玄字三号间幽幽传出。 茶楼里,原本因为陆云帆一掷千金,而议论纷纷的众人,霎时间安静下来,换上一副震惊的面孔。 这孙子谁啊? 连陆家的二爷都敢得罪? 虽说这客云来的二楼,天地玄黄共十六个雅间,坐着的都是贵客。可是放眼整个京城,又有几人敢在陆家面前说个不字? 别说是让青楼女子羞辱个象姑,就算是把这人给送到阎王老子那去,怕是也没人敢帮着说一句话。 可看这人说话的架势,似乎是没在怕的。 难不成这小小茶楼,今天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一楼散客心照不宣,连忙找了空位坐下来,等着看热闹。 吃瓜群众向来不嫌事大,何况是陆家这种世家大族的瓜? 坐在玄字二号间的陆挽澜,弯着一双杏眼对陆云策说道:“一会有好戏看了,咱们是来对了。” “这破茶楼不就是靠这些象姑,卖些酒茶?能有什么好戏看?”陆云策撇了撇嘴,满不在乎。 可忽而想到,若是让萧晏之知道,自己当哥哥的竟然把小妹带到象姑堂子来,岂不是又要找茬。 便慌忙起身,想要拉着陆挽澜出去:“小妹,你说你个姑娘家的,在这种地方是不是不太妥当?” 却见陆挽澜咧着红肿的小嘴笑了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道:“既来之,则安之。” “可一会那些象姑若真的,真的有什么……怎么办?” 陆云策看这场面,恐怕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待会万一发生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小妹岂不是要吃亏了? 陆挽澜见六哥耳根忽地红起来,便明白他为何担心: “放心吧,二哥不过是想利用这个象姑,引出这家茶楼的老板,现在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陆云策不懂,小妹怎么又说上茶楼的老板了,满脸疑问:“一个开茶楼的,有什么本事,为什么非要见他?” “卖茶卖酒,不过是表面把戏罢了。”陆挽澜收起折扇,起身走到面前红木雕花栏杆前,藏在一片织金红纱帘后头,闪亮的双眼细细端详着周围动静,“你没发现这家茶楼的对子挂反了吗?” “反了吗?我怎么没觉得。”陆云策不懂咬文嚼字,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见对面陆云帆的雅间似有动静,陆挽澜便回到桌前:“能来这玩的,可不是普通的文人墨客。” “这又怎么说?” “对子反了,一般不会有人在意,偏是那有些歪念头的才会明白。”陆挽澜压低了声音道,“这茶和酒不在它应该待得地方,你道是要为何?” “……”陆云策听得云里雾里,眼神更加迷茫起来。 “大周官吏不可宿娼,可没说不可宿象姑,所以这雅间里,怕是藏龙卧虎。” 陆云策听到这话,心里莫名想到了个答案,忽地惊呼:“你是说……” 没等说出口,嘴巴便被陆挽澜用手捂住。 与此同时,对面的天字一号间,发出一声烦躁的哈欠声。 须臾间,只见一个身着红色缂丝华服的身影,踩着慵懒的步伐,出现在围栏之前。 陆云帆冷哼一声,对方才那人的提议似乎颇为不满: “你谁啊?想跟爷一起玩,玩的起吗?” 陆云帆垂着眼皮,将两只胳膊便随意撑在围栏上,一脸不屑说道: “你们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爷不稀罕,今儿就是想捧这位方公子的场。” 说完,挥了挥折扇,看着那台下的象姑,对身后的侍从说道:“告诉他,继续。” “请方公子握炭……” “玄字三号间,出银两千两,请方公子下去休息!” 未等这边说完,竟听方才那雅间中霍地传出一声高唱。 两千两! 整个茶楼顿时又炸开了锅。 “那玄字三号间的人,到底什么来头!” “花两千两让一个象姑,下去休息?老子我也想当象姑了。” “你这身子行嘛!哈哈哈!” 对于众位看客来讲,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茶楼里,能有人为一个象姑花这么大的手笔,那是闻所未闻! 那陆云策则大跌眼镜:“旁边这人疯了吧!两千两!” “哼。”陆挽澜挑了挑嘴角,心里旋即明白过来。 本还纳闷国库的银子都哪去了,赶情是在这些人手里,用来逍遥快活了。 两千两,可是天福楼一个月的收入。 自己昨日许了太后二十万两,也是咬着牙算计了多时,才敢说了这么个数。 二哥啊二哥,你可千万不能跟旁人一般,激动起来便挥金如土,妹妹我可不想诈捐啊。 正在担忧之时,却听旁边雅间的人开口说话:“怎么样,陆二爷?现在能带在下一起玩了吗?” 对面的陆云帆,一听这话,似乎来了兴趣。 见斜对面的雅间,缓缓走出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一身竹月青色锦袍,隔空行礼:“在下,谢怀津,久仰大名。” 吃瓜群众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想不到,今天在客云来这个小地方,不但开眼见了陆家二爷,竟然又能见到谢太傅的二公子!这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 而隔壁雅间的陆挽澜,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娥眉冷立。 谢家的人,怎么也在这? 那谢怀彬和谢敏敏处处针对自己,如今又有谢怀津来这帮这个象姑,莫非这个茶楼是谢家的产业? 正在思索之时,对面的陆云帆漏出粲然一笑:“哈哈,小子行啊。”说完歪着头,狭长双眼眯成一条缝,“你想玩什么?我说了,琴棋书画,老子可没兴趣。” 谢怀津嘴角虽也挂着微笑,然则说出的话,仍是透着寒凉: “陆二爷琴技无双,这京里尽是庸曲俗调,自然入不了您的耳,至于那吟诗作对、曲水流觞,也不过是普通的文人墨客才稀罕罢了,陆二爷您,想来也玩不转这些把戏。” 陆云帆自来讨厌这种暗地里的挖苦讽刺:这是说自己一个文盲专门欺负象姑吗? 一个白眼又飞上了天:“那你有何高见啊!” “今日是八月初六,在下听闻客云来每逢此日,都会玩一种叫斗八仙的游戏,不但十分有趣,那彩头更是价值连城,所以特意来此,想要见识一番。” 斗八仙? 这是个什么新奇的玩意? 不但新来的看客不明白,连一直暗中窥探的陆挽澜和陆云策,也是闻所未闻。 可这话,却是惊的陆云帆身后的陆云昭,瞪大眼睛: 这个客云来开张左不过两月有余,也是最近才开始高朋满座,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劳什子斗八仙的缘故? 手中的茶盏“当”地落下,似乎是在示意陆云帆,答应他。 见那从始至终黑着脸的老四,忽然有了精神,陆云帆挑了挑眉:“有点意思,掌柜的说来听听,怎么个斗法?” 忽然听到陆家二爷点了自己的名字,那一直耷拉着脑袋,暗暗搓手的掌柜,连忙走上台。 使了个眼色让人把方启文带下去,便满脸堆笑,仰头答道:“二位大爷有礼了,哈哈。” “这斗八仙,确实是小店的新鲜玩意。可是,因着彩头价值不菲,需要有人押宝才可玩转,而若是只有您二位参与其中,只能……” “只能什么?”陆云帆见这掌柜吞吞吐吐,不耐烦起来。 “只能斗一仙。” “哦?”谢怀津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游戏竟是有些门槛,“那斗八仙,要如何玩得?” “需在座的十六雅间共同参与其中,方可尽兴而归。” “这……”两人听罢此话,正在犯难。 却忽而听到旁边,一个雅间传来高唱: “黄字一号间,押宝,斗八仙。” 第043章 斗八仙 此间一声高唱,还不等那围栏上方,八仙琉璃灯亮起,就听另一边又是一声: “地字二号间,押宝,斗八仙。” 随即,这小小迎客来上空,高唱之声便如波如浪,此起彼伏。 “天字三号间,押宝……” “玄字一号间……” …… 伴着不断的高唱,天地玄黄雅间栏杆上方,一盏盏绘着八仙图的琉璃灯,次第亮起。 瑰丽的颜彩透过明亮烛火,伴着织金红纱的如梦如幻,愈发称得灯上图画栩栩如生。 今日,京城两大世家公子,为了一个象姑挥金如土,已经让吃瓜群众瞠目结舌。 而现在,那隐藏在其余雅间的贵人,竟然敢和这两位爷玩这斗八仙,看客们除了鼓掌叫好,呼朋引伴叫人来看热闹,怕也没别的可干。 如此一来,这本就不大的迎客来,不大一会儿,已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那掌柜的继续说下去,已经跃跃欲试的陆云帆不由得开口问道: “这灯都点上了,怎么还不开始?” “哦,回陆二爷。”那掌柜面带微笑,说话声虽然不大,却让周围的喧闹声随之平息,“玄字二号间,还没有押宝。” 言毕,众人便顺着他手指方向,投去目光。 果然! 这个雅间围栏上方的八盏琉璃灯,一盏都没亮。 “怎么回事?那里边是谁啊?” “这不是耽误事吗?占着茅坑不拉屎?” “是啊!玩不起你下来啊!” “你下来啊!” 听着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大,黄字一号间的侍从轻轻走到桌旁,低声说道:“主子,要不要去把这雅间的人赶出去?” 这人扯了扯刺有团龙暗纹的衣袖,取下玉扳指复又带上。 好一会儿,沙哑低沉的嗓音才从喉中溢了出来: “不用,再等等。” 正于此时,玄字二号间中的陆云策,终于松开了抓在陆挽澜胳膊上的手: “这下完了,我就说刚才趁乱溜出去,你非是不听!” 抱着柱子的陆挽澜则一脸谄笑:“六哥,现在走不了了,你就陪我玩一玩吧。” 她知道陆云策的担忧,这种场合鱼龙混杂。虽说没什么危险,但若让别人发现她堂堂燕王妃,竟在象姑堂抛头露面,好不容易挽回的好名声怕是又要毁了。 再有那二十万两现银还没有着落,如果这个时候再搭进去些许,更是雪上加霜。 见陆挽澜嘿嘿一笑,陆云策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要是被发现,你千万不能说是我带你来的!” 每次与小妹出去惹了事,大哥就只知道揍自己。 可再看今日小妹对那店小二说话的架势和口气,倒像是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的小公子一样,没准是自己多心了。 顿了顿又说道:“一会要是输了,你可别对着我哭。” “放心吧,六哥。”陆挽澜亦坐了过来,“没准我还能赢到些宝贝呢。” 陆云策懒得听小妹吹嘘,回头将侍从叫进来:“你去把灯给小爷点上。” “回客官,点灯需要押宝。” “哦,拿去。”陆云策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托盘上头。 “客官,这……” “不够?” “非也,只需一枚铜板即可。” “啊?”陆云策显然没想到,这个斗八仙听起来厉害的很,却只需要一个铜板就能入局,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叹了口气又道,“爷没铜板,就这个吧。” 侍从恭敬施礼,便走上前去在万众瞩目下,高唱:“玄字二号间,押宝,斗八仙!” 紧接着,一声锣响,众人连忙拍手叫好。 见掌柜的即将介绍这斗八仙的玩法,立于栏杆前与谢怀津对视良久的陆云策,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楼下的散客,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来。 “掌柜的,快说说,这斗八仙是怎么个玩法?” “是啊是啊!”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掌柜的环顾四周,拱了拱手,“请听我细细讲来。” “这斗八仙,共分八局。每局一题,需由贵人于纸上作答。答对者留灯,进入下一局;错者灭灯,淘汰出局,若想继续参与,则押宝翻倍,复燃其灯。” “待八局完成,八盏灯皆亮者,方可从作为题目的物件中,选一样作为彩头。其余贵人则也不用气恼,您今日的押宝便算作日后的酒钱,客云来从不坑人钱财,只为博君一笑!” 此番规则说完,在场众人无不惊奇万分! 这玩法从没听说过啊,就算得不到彩头,也算尽兴而归,以后的饭钱都省了! 照这么个玩法,那这小茶楼岂不是赔本赚吆喝? 然则,雅间里的陆云昭,却是听出了门道。 此番作为,表面上是客云来大赔特赔。 可是,如此一来,他们便有了充足的现银,可再投入生意中去周转。 而提前收了酒钱,亦是将这些名门贵客笼络于此,即使他们的酒菜不如自家的天福楼,却也不得不再来消费。 更绝的,便是这一场斗八仙,几乎聚齐了京中的高门大户,有权有势的人帮他们造势,想不火都难啊。 “怪不得,这名门贵客总是流连于此,这客云来背后,怕是有个高人啊!”随便噎了口茶,陆云昭的脸又是愁云密布起来。 “老四,现在就别想那些了。”陆云帆说着便翘起二郎腿来,“且凑凑这热闹,说不定还能帮小妹得个好彩头!” “哼。”陆云昭无奈看了一眼自家二哥,“就凭你和我,能行吗?”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陆云帆最讨厌这句话,刚要跳起来数落一下老四,就听下头的掌柜,宣布开始,便连忙跑到栏杆处观望起来。 伴着一声锣响,四位婀娜貌美的公子款款上台。 “这第一局,名为斗雅。实为预热一番,让各位贵人熟悉熟悉规则。”掌柜的说着,向四方抱拳,“几位公子手中各有一风雅景致的簪花笺,需由一人作出选择,方可开局。” 听了这话,众人便争先恐后起来。 可这掌柜对身旁上蹿下跳的年轻小伙置之不理,却对那欢宜楼的花魁投去微笑:“不知可否劳驾姑娘?” 这姑娘抬头见陆云帆没有异议,便随手指了一个。 只见那公子随之,将手中簪花笺翻了过来,迈着轻柔的碎步绕场一周,将那上面的字视于众人。 雅间里的陆挽澜连忙问道:“那上边写的什么?” “哎呀,看不清啊!”躲在红纱后头的陆云策,东张西望,“那字太小了!” 掌柜的随即将簪花笺握于手中:“此风花雪月四字,姑娘选中了雪字。” “请各位贵人,写出八个雪的雅称。”接着让侍从翻了一个沙漏,“计时开始!” 铜锣又一次敲响,十六个雅间中贵人则奋笔疾书,一楼看便窃窃私语起来。 “这有何难?” “雪的雅称,岂不是手到擒来?早知道这么容易,我也上去了。” 两个雅间中的陆家兄妹虽不是精通诗书,可绞尽脑汁,也算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随着掌柜一声“时间到!” 众位侍从便走到围栏前头,高唱答案。 无外乎是那玉絮、玉尘、六出、仙藻、琼英、璇花、玉鳞瑶甲、天公玉戏…… 虽是中规中矩,却也是顺利通关。 掌柜的抱拳笑道:“想不到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竟无一盏灯灭。” “如此,便来第二局,斗宴!” 话音刚落,只见十六位公子手中,均端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向二楼雅间走去。 而黄字一号间里,方才那把玩玉扳指的人,手中已捏住一叠写满雪的雅称的宣纸。 灼灼目光飞速扫过字迹,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正当侍从要拿走之时,一张奇丑无比的字,却恰巧映入他的眼帘。 第044章 好好陪他玩玩 侍从见主子抬起手指,在宣纸上敲了两下:“这字,出自哪间?” “回主子,这是玄字二号间的。” 听到这里,此人倏地戴上玉扳指,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挲着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若有所思。 方才,这雅间之人便已引起他的注意,如今这丑陋的字体更勾起他的兴趣。 这字何止是丑,简直丑的不像话! 无锋无骨也就罢了,竟连基本的横平竖直都做不到。 能来此享乐的公子少爷,既写的出雪的雅称,哪个不是识文断字? 这人如此这般,莫非是怕旁人通过字迹认出身份,刻意伪装? 难不成,是自己的好弟弟? 想到此处,眼中则透出阴翳的凶芒:“有意思,吩咐下去,好好陪他玩玩。” “是。” 侍从不敢多问,行礼出了雅间。 行至楼梯拐角,见方才被羞辱半晌的方启文,端着青花瓷碗进来,便招了招手,对其耳语两句:“你过来,去玄字二号间……” 坐在雅间中的陆挽澜,看着对面已有人送了碗盏进去,而自己这边却不见人来,便问了一句: “怎么没人理咱们?” 陆云策连忙叫侍从去催,却听楼下传来敲锣之声。 掌柜的将此局规则悠悠道来:“各位贵人都是锦衣玉食,尝遍山珍海味,想来赢得此局,必是易如反掌。” “这道文思豆腐羹,与诸位贵人平日尝到的,有些许不同,请在规定时间内,道出这菜式的不同之处。” “计时开始!” 眼见旁人已开始品尝,陆挽澜有些着急:“怎么回事,六哥你去问问。” 陆云策正欲出门,却见一个象姑匆匆进门:“小生行动不便,耽搁客官了。” “无妨,放下吧……” 陆挽澜举起汤匙正待品尝,却见那象姑端着碗盏的手,停在桌边忽地一松,软嫩清醇的羹汤,连带着碗“哗啦”一下泼在地上。 青花白瓷坠地瞬间便裂成数片。 陆云策气的抬腿就给这象姑一脚:“你个杀千刀的!怎么侍奉的!” “六哥,先别打。”陆挽澜急忙拉住陆云策,示意他人多眼杂,不要把事情闹大。 象姑连忙跪地,缩成一团,将自己红肿的双手,举在二人眼前:“客官息怒,小生,小生方才弹琴伤了手指,不是故意……” 陆挽澜明白过来,这么看来,他就是那方启文。 随即理了理锦袍,气定神闲地坐下:“抬起头来回话。” “是。” 本想着此番说不定是个意外,毕竟也是二哥为难他在先,便欲数落两句就算了。 可当见这方启文抬起头来,熟悉的样貌不禁让她眉头凝起:这人长得竟与在宫里攀诬自己的象姑,一模一样! 只不过,此人看上去并无半点媚态,眉眼中似乎还透着那么一丝清冷高洁。 方启文见眼前的小公子眉清目秀,可目光中却透着一丝寒冷的怒意,不禁暗自心惊。 现在的世家公子,胜负心这么强,自己恐怕又要遭殃了。 主子怎么总是让自己惹这些人的麻烦。 “啪嚓”! 此时,不知从哪个雅间,又传出一声碗盏落地的声响。 顷刻间将陆挽澜的思绪拉回,不过就是双生子,想来也没什么。 她没有多问,便让方启文出去。 若自己此时发作,恐会打草惊蛇。不如装作不认识,看看形势再说。 而茶楼接连传出碎碗之声,不明真相的看客亦停止了喧闹,忽然安静的气氛让掌柜的心惊肉跳起来: 小店的菜品真的有这么难吃吗?竟使得这些贵人摔碗抗议? 旋即尬笑起来:“嗨呀,碎碎平安,大吉大利,无妨无妨,哈哈哈哈。” 几个伙计亦起身附和,帮忙圆场。 待气氛稍加缓和,掌柜的便见几个象姑掩面而泣,跑了出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个纤瘦的象姑,挥着手绢弱柳扶风,委屈地哭诉: “呜呜呜,掌柜哥哥,那黄字三号间有个母老虎,还不等我开口说话,就掴了人家一巴掌。” “啊这……” 没等安慰,又见旁边这脸大臀肥的象姑,嘟着油嘴说道: “哎哟~你那还是好的,天字三号间还有个方头大脸的护卫,我才靠近他家主子,他就踹了我一脚。” 掌柜的也没见过这种风浪。今儿是怎么了,来了个陆家和谢家闹事还不够。 怎么又冒出两个不怕死的? 转眼间,这斗宴的计时已到,掌柜的示意几人先去候着,又回到台上: “哈哈哈!时间到,请!” 接下来,十六位侍从便开始高唱雅间贵人的答案。 “地字一号间,水是无根竹叶露,油是八棱芝麻小磨香!” 此语一出,简直震惊四座。 看客从没听过,这他娘的,芝麻还有棱? “天字四号间,高汤共计一百零八配料,分别是,丁香、草果、良姜、花椒、红花、当归……” 待此间高唱完成,台下众人已是大呼惊奇,想不到,小小一道文思豆腐,竟是暗藏乾坤,而这品尝之人的味觉,更是神乎其神。 还没从这种震惊中走出,那一番皆一番的高唱,更是让众人应接不暇。 “玄字一号间,切丝之刀,为玄铁冰刃……” “天字二号间,燃火之柴,为四十三年红松,暗藏松油之醇……” “黄字……” …… 其余雅间则从色香味,主副食材等多方面进行品评,而也有那么些只会吃不会品的人,干脆弃权。 陆挽澜的玄字二号间,便是其中之一。 可是,到现在为止,掌柜的仍未宣布此局结束,因为十六间还有一间,没有唱出答案,亦没有弃权。 这一间,便是陆云帆和陆云昭的所在。 “哈哈,陆四爷,您看,大家伙都已经品鉴一番,您是不是……” 没等说完,便见这个雅间的侍从,手中捧着一叠宣纸向自己行来:“掌柜的请看。” 接过宣纸,这掌柜双目忽地瞪大,紧抿双唇逐字看去。 方才除了三个雅间弃权,其余一十二间所品之词,这陆家四爷竟是一字不落的全写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脸上尬笑还未褪去,竟见那一直黑着脸的陆家四爷,翩翩行至围栏前。 杏核眼扫过台下面孔,轻启唇角:“掌柜的,这些不起眼的玩意,陆某人不过是随便一写,你只当看看。” 什么?随便一写? 这家伙竟然说,客云来大厨的创意是不起眼的玩意? “那敢问陆四爷,您还有何高见呐?”掌柜的复又抱拳,语气虽是谦虚,可那满是褶皱的眼皮之下,已暗藏锋芒。 “如此,我便来说上一说。”陆云昭也不客气,“文思豆腐非豆腐,确实是翻天之变呢!” 这一句话瞬间引来轩然大波。 “什么是,文思豆腐非豆腐?”雅间中的陆挽澜更是被四哥的话,弄的一头雾水。 陆云策只眨了眨眼睛,苦笑一声:“我也不懂啊!” 那掌柜并未惊奇,而是直直盯着陆云昭说道:“还请陆四爷赐教!” 第045章 输的彻头彻尾 陆云昭也不怕掌柜的不悦,只认真问道: “我问你答便好。这豆腐丝是蛋青加杏仁浆混合后,于屉上蒸制,是也不是?” “不错。”掌柜干脆答道。 “为调豆腐的香气,便又将其切丝后置于豆浆中浸泡,是也不是?” “不错……” 没想到连这个,陆云昭也品了出来,掌柜的眼角无形中,浮出一抹算计。 “那便是了。”陆云昭淡淡一笑,“不过蛋青腥气,杏仁苦涩,如果加些许牛乳,或许能让此羹汤增色不少。” “哈哈哈。”见这陆云昭不但将汤羹做法说的一字不差,竟然还提出了改良意见,掌柜的虽然不悦,却还是镇定赔笑,“陆四爷不愧是京城头号饕客,小人佩服!” “啊对了。”陆云昭复又想起什么,“天下美食皆讲求的是原汁原味,自然而然,所以还是奉劝掌柜的回归本真才好。” “做菜如此。做人,亦是如此,你说是不是呀?”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雅间,只留下面色铁青的掌柜佯装施礼,咬着后槽牙挤出几个字: “陆四爷,说的极是……” 这番话,听得陆家兄妹是大快人心,而看客们亦是拍手叫好。 想不到区区一碗羹汤,竟能吃出这许多门道,顿感不虚此行。 对下一局,更是充满期待。 连莫名其妙输了此局的陆挽澜,也甘愿为了进入下一局,押宝了一两银子。 那掌柜见十六雅间的八仙灯,又重新点亮。 心中冷笑一声,哼,这才哪到哪,好戏还在后头呢。 便示意侍从敲响铜锣:“下一局!斗彩!” “所谓斗彩!便是请诸位贵人,将面前各色宝物的色彩雅称,一一道来。” 听罢此言,众人又跃跃欲试起来,这一题没什么难度啊。 陆挽澜自然是信心爆棚:“我当这斗彩有什么难的,左不过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颜色。” “就是!”陆云策亦是狂傲地翘起二郎腿:“我看他们就会夸大其词,其实没什么大本事!” 然而,当侍从奉上一件,渐色七彩釉瓶之时,二人还是愣了半晌。 “禀二位客官,此瓶是小店老板的至宝,瓶上共计一百二十六种色彩,请客官仔细辨认。” “一百二十六种?!” 陆挽澜只当是这人在自吹自擂,虽不想承认有多厉害,可还是蹙着弯眉,认真端详。 这彩瓶从远处瞧着,确实只有七种颜色。 但凑近一看,每种颜色均是由浅至深,层层递进,看似相近,却大有不同。 陆云策见小妹张了张口,立马提笔等待。 又见她迟迟不说话,便又将笔放了回去。 如此反复数次。 眼瞧着着那侍从敲响铜锣,陆挽澜仍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妹,这些你都不认识吗?” “呃……”陆挽澜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无妨,下一局也不过十两。” 陆云策向陆挽澜投去鼓励的目光,又随手扔了一定银子给那侍从。 “这才第三局,放松,不要紧张。” 本以为自己只善泼墨,不懂色彩,技不如人,输了也算正常。 可当陆挽澜听到其他雅间高唱的答案,却隐隐感觉到一丝怪异。 “天字二号间,淡黄釉瓶,黄白油、松花、缃叶、苍黄。” “地字三号间,罗绣猫蝶石榴雕花团扇,青粲、翠缥、人赖、水龙吟……” “玄字一号间,蓝釉白花三足炉,窃蓝、监德、苍苍……” “黄字三号间……” …… 听来听去,竟无一间的答案超过十种颜色。 “他们是不是故意针对咱们?” 陆云策虽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名称,却也听得出来,那些个物件的颜色都是简单常见,根本不似眼前宝瓶的复杂稀有。 陆挽澜心底狐疑,自己男装打扮,连写字都只让六哥代劳,应该是没人发现身份才对。 更谈何有意刁难? 莫非,只是自己运气不好? 顿了顿又回道:“也说不准,且看看下一局的情况。” 陆云策一直认为,之前的斗宴、斗彩,小妹定是被人找茬,才无奈输掉两局。 可让他欲哭无泪的是,接下来的斗绣、斗香两个环节,小妹抽到的题目明明是最简单的,却还是输的彻头彻尾。 看那一百两银子,转眼之间便打了水漂,陆云策显然有些很铁不成钢。 “小妹,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对刺绣的了解,怎的还不如那些臭男人?” “谁规定是女孩子,就一定要懂刺绣?” “那你天天用香粉,眼前的十香丸是怎么做的,你也说不出来吗?” “我用香粉,又不是做香粉的,不知道也很正常啊!”陆挽澜只觉莫名其妙,气不过又怼了一句,“六哥怎的只顾说我,好像你知道答案似的?” 说完又嘟起那半边红肿的小嘴,心里愤愤不平。 这些大男人,也真是够无聊的,出的都是什么破题目! “我~” 陆云策见小妹又忽地瞪了自己一眼,顿时不敢说话,一手捂住半张脸唉声叹气。 难道自己和哥哥们,从小教小妹拳脚功夫,带她吃喝玩乐,游山玩水都是错了? 现在后悔没有培养小妹女红画艺,已然来不及了。 好在她已经嫁进了燕王府,不然,就她这个臭脾气,想找婆家怕是个天大的难题! 想着想着,竟然觉得萧晏有些可怜。 妹夫,你受苦了…… 再看斗过五局之后,场上十个六雅间,八仙灯仍然亮着的,只余半数。 若想进入下一局,则要押宝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 就为了在这玩个破游戏,就要扔出去一千两银子,那跟冤大头有什么区别? 多数聪明人便想止步于此,陆云策亦是如此打算。 “小妹,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他心想着接下来的游戏,说不定更难,看小妹这架势就是平白无故送银子。可也不想说些难听话打击了她,想了想便说道: “那个,不是我不想陪你。主要是,六哥这个月的零花钱,不够一千两了。这斗八仙,我瞧着不过是些矫情造作的玩意,没什么意思。你这嘴还肿着,五哥说不准快回来了。” “好!不玩了!” 陆挽澜觉得六哥说的话很有道理,原本来这就是看热闹的,现在却平白无故受了这些闲气。 说完便要起身出门。 却听楼下那掌柜,“当当当”连敲三下铜锣,茶楼顿时雅雀无声: “诸位,前几局只不过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斗宝环节,才是重头戏!” 与此同时,几名公子一齐抬了个物件走上台来,那掌柜瞬间精神抖擞:“下一局需要一千两押宝,想来诸位觉得并不值得。” “所以,先让诸位贵人,一睹此物风采,再下决断!” 说罢,便一手揭开覆于其上的红布: “此物,唤作狼王骨刀!它的主人,正是丹巴七部,前部落联盟首领,纥石烈·帕尔木!” 第046章 狼王骨刀 与此同时,陆挽澜亦听到屋顶瓦片忽地响动,似乎被谁不小心踩碎。 出门的脚步便随即停住,目光中的占有欲忽地涌起。连身边的陆云策也能感觉到,小妹此时的眼神,与方才随便玩玩时截然不同。 两人皆向一楼望去。 随着红布坠落,一把身狭微弯的短刀,呈现于众人眼前。 整把短刀,是由一条狼腿骨打磨而成,缝隙中还残留些风干的血迹,粗犷的线条由内而外,透着股原始的晦暗。 刀刃极薄,刀身也不平整。可极为显眼的,是那刀柄上枯瘦狰狞的狼爪,锋芒尽漏似乎仍在垂死挣扎,让人看着不由得脊背发凉。 众人从未见过此种邪门的武器,不由得低声私语起来。 “这他娘的什么玩意啊,从来没见过。” “是啊,看着也不值一千两啊!” 而此时那掌柜却声如洪钟,将此刀来历娓娓道来: “相传纥石烈部领地有一野狼谷,谷中豺狼不计其数凶猛异常,第一任酋长为保部落不受狼群侵袭,便只身犯险斩杀狼王,将其腿骨制成此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野狼谷的饿狼,见到此刀却尽皆臣服。他便借此组成野狼军,一统七部。而此刀于六年前,丹巴七部内乱之后,便消失于世,小店亦是近日才偶然所得。” 听完掌柜的神乎其神的介绍,看客们又是低声私语。 “如此说来,这刀是那蛮夷部落的圣物才对啊。” “那怎么出现在这啊!” 掌柜的嘿嘿一笑:“诸位贵人对这件宝物,可有兴趣?不妨考虑一下!” 陆云策见小妹见了这东西,竟跟丢了魂一般,连忙扯了下她衣角: “小妹,大哥在辽东与那七部没少打交道,从没听他提起过什么狼王骨刀。” “说不定他们是为了骗钱,东拉西扯呢……” 可陆挽澜完全没有理会陆云策的劝阻,只伸出手来厉声说道:“少废话,拿银票!” “小妹,六哥真的没有……”陆云策本来不情不愿,可还是把银票掏了出来。 陆挽澜一把抢过,扔给侍从:“告诉掌柜的,本公子押宝继续。” 随后又朝头顶上,瓦片松动的地方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你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就是。” 这边侍从刚刚高唱,玄字二号间押宝一千两。 看客们还没回过神来,却听那黄字三号间传出一阵森冷的笑声。 接着从中走出一个两鬓雪白,鹰鼻尖腮的黑袍男子: “掌柜的,这把刀我家主子看上了,愿押宝十万两,直接进入最后一局,可否行个方便?” 这话听着轻轻飘飘,却犹如惊雷一般,让众人瞠目结舌! 十万两! 别说是平头百姓,就连朝中大臣,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这把刀竟然这么值钱?! “这……”掌柜的显然有些为难,“这斗八仙还从未有过此种先例……” “那就破了这先例!”那黑袍男子轻蔑地瞟了一眼,“我们这银两只当是买下这骨刀,你也不算亏了。” 掌柜的咂摸了下嘴,白来的银子谁不要?想了想便又堆笑问道: “那,诸位贵人可有不同意见?” 雅间剩余众人,本就对这骨刀没什么兴趣。而挑起这场比试的陆云帆和谢怀津,也早就厌烦了这些枯燥无聊的试题,纷纷表示随他们的便吧。 “若没人押宝,这刀就……” 黑袍男子嘿嘿一笑,刚要下去取刀,却听旁边雅间陡然传来一声清脆嗓音。 “笑话!大家都是逐局斗输赢,凭什么你说买下就买下?” 顺着声音,只见一个年轻公子,从玄字二号间款款走出。身穿黛蓝色锦袍,折扇轻摇。发带上一块孔雀蓝的宝石分外惹眼,一副雍容华贵之气扑面而来。 众人与这黑袍男子的视线,瞬间便被这公子所吸引。 只见他相貌俊美如兰,双目流波似水,手中折扇坠着白玉,而握住扇柄的手竟如那扇坠一般晶莹雪白。 “掌柜的,这个先例可开不得!” 那黑袍男子不等掌柜的发话,嘲笑两声便又揶揄道:“小兄弟,我见你一连输了四局,后边的也赢不了。莫不如早些退出,还省了银两!” “谁说前几局输了,之后就一定不能赢?” “哼!你若想斗,咱们便来斗这最后一局。”那黑袍男子鼻中哼了一声,“不过,你若没银子,就一边玩去!” 说完又问那掌柜:“客云来有钱就是大爷!老夫现在花了银子要改规矩,十万两斗酒!彩头就是这狼王骨刀,你看如何?!” “哎哟,这赶情好呀!” 开门做生意,自来利益至上,掌柜的随即见风使舵,抬头向那小公子笑道:“公子若无银两押宝,那也没办法了!” “你们!”陆挽澜听罢收起折扇,指着掌柜愤愤不平,“你们开门做生意,怎可言而无信?我看你们就是家黑店!” “这位公子若是拿不出银子,就请便吧。”见这小子似要开闹,掌柜便又厉声喝道,“客云来还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雅间里无聊透顶的陆云帆,听到对面有人与掌柜的龃龉起来,一时好奇便看起热闹。 可越看那两人,越觉得眼熟。 那一身银色锦袍的正是六弟陆云策,而他身旁与掌柜对骂的,不是自家小妹还能是谁? 这个场面直惊的他大跳起来:“老四!那不是小……” 陆云昭一把将他的嘴捂住,轻声说道:“小点声!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正当琢磨着,要不要为小妹出上十万两银子,二人却忽地听到一雅间传出高唱: “黄字一号间!押宝玄字二号间,斗酒!” 什么? 一时间,茶馆内各怀心思的众人,此时已是头脑发懵,再一次刷新了认知! 今天是什么情况?! 不就为了把破刀?犯得着这么拼吗? 陆家兄弟自是听出来,小妹不过是想要这把刀,能用钱解决的事,哪用得着她放下身段斗酒? “老子再押这个小公子十万两。”陆云帆随即又挥着折扇,对那黑袍男子说了一句,“嘿!老头说你呢!你要是没人押宝,这刀可就归他了!” “你!”那黑袍男子此时亦是咬牙切齿,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竟然被这个土大款给搅和了。 大伙对陆家二爷的豪气已是见怪不怪,有他出手,这场斗酒那肯定是看不上的。 陆挽澜见二哥抛了个媚眼过来,便也回了个谢礼。 还不等高兴,隔壁的谢怀津却又坐不住了:“那在下押宝黄字二号间,就看看这史无前例的斗酒吧!” “他娘的!怎么哪都有这个孙子!”陆云帆见这谢怀津穿的像个蚂蚱,还如此嘚瑟,刚要斗嘴便被陆云昭拦住:“小妹已经下去,你去她旁边守着,我去安排人手,以防万一。” 陆云帆点了点头,便朝楼下走去。 经过楼梯时由于太过着急,竟和那象姑方启文撞到一起:“你没长眼啊!” 那人只道了歉,便匆匆下楼。 陆云帆白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这孙子赶着投胎啊! 便又向小妹方向走去。 见两位斗酒的贵人已登上台来,其余看客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掌柜的笑容可掬,吩咐着侍从,将数十坛名酒佳酿置于桌上。 一百个瓷碗应声依次落桌,陆挽澜和那黑袍男子面对面立于长桌两侧,各自面前是五十碗不知名的酒浆。 陆云策看这架势,不由得担心起来,偷偷拽了拽陆挽澜衣襟:“小妹,你行不行啊?不行我上吧。” “放心吧!”陆挽澜头也没回随口答道。 看着两人气定神闲,掌柜的便又是哈哈一笑:“还请两位贵人报上名号!也让大家认识一下!” 陆挽澜略略思考,将晏字去日,澜字去水,取了个化名。 拱手一礼道:“在下,安阑。” 那黑袍男子也不含糊:“鄙人,红爪白头翁!” 第047章 输了跪下叫爷爷 夜幕悄然降临,一弯峨眉月孤悬秋空。庭间大槐树上,偶有几只鸦鹊因院中人影匆匆而过,而惊得啼叫数声。 落叶之下,是一只残破不堪的纸鸢,鲜亮的色彩,与整个长春宫的萧条显得格格不入。 昨日宫中处死了个象姑,又破天荒地在子时开宫门送出了燕王妃,已经让宫内众人看到了这个女人的厉害和嚣张。 而轰动整个后宫的,还要属各宫嫔妃因为她,被逼着捐膏火钱。那谢贵妃竟是个憨厚的,一出手就捐了二十万两! 如今太后对她青睐有佳,身份地位怕是要扶摇直上,更近一层了! 可其他嫔妃却是没那么好过,地位不高,月奉也没多少。 无奈只能向母家开口,母家若凑不出来,嫔妃们的手,便伸向了宫人的身上。 层层搜刮一番,任务轻的也就解了燃眉之急。 不明真相的宫人们,平白遭了难。自家主子只回她们一句“你们也别怪本宫,要怪,只能怪燕王妃。” 一时之间,陆挽澜在后宫中,竟是人人喊打! 眼看着时辰不早,谢家还没有把二十万两的银票送进宫中,绣鸾阁内的谢敏敏有些坐不住了,见宫女纸鸢轻手轻脚进来,便急忙问道: “可是哥哥有了消息?能赶在下钥前送进来吗?” 那纸鸢抬头,竟是愁眉不展,微微摇了摇头回道:“娘娘,大公子那批咸布今天没能出手。” “为何?” “本来买主已到了客云来,可咸布暗号一出,竟有人出来斗酒搅局,买主便没了动静。” “罢了,不急这一时。”谢敏敏叹了口气又道,“账上不是还有些银子周转?先拿十万两来,本宫好堵一堵太后的嘴。” “这……”纸鸢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 “三公子见生意不成,与陆家人又斗起气来,在两个搅局的人身上,押了十……” “混账!别人斗酒关他什么事!”谢敏敏一听这话,愤然起身重重拍案。 阁中熟睡的小公主,听到吵嚷之声,吓得又不合时宜地哭闹起来。 “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本宫!”谢敏敏烦乱地吼了一声,又强压怒气对纸鸢说道: “去查!那斗酒的人是谁!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 纸鸢领命出门,取上一只蝴蝶风筝,来到庭中的大槐树下。 只须臾间,风筝便淹没在皇宫上方的黑暗中,只是那沾了夜光石粉的蝴蝶翅目,却犹如暗夜中的寒星一般耀眼。 紫光,退。 蓝光,杀。 一直藏身于客云来房顶上,观察形势的黑衣人,见那一抹幽蓝的冷芒转瞬即逝,眸子也随之蒙上一层冰霜。 在他手势之下,数十个黑影便趁着茶楼人声鼎沸的功夫,轻踩瓦片攀上了茶楼正脊。 可他们做梦也猜不到,在自己的四周,还有两队影卫和死士。正如同野兽盯着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他们。 而这些企图螳螂捕蝉的影卫身后,迟铮正一手扣住房顶垂脊,一手拉着跌落房檐处的唐风手臂。 两人均禁声不语,唐风看着迟妹子眼神中,还透着些许的担忧,不由得笑弯了嘴角。 就知道她外冷内热,舍不得哥哥摔着。 一时得意,竟扬起手中瓦片,邀功般地冲迟铮挤眉弄眼。 见这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迟铮懒得多说话,瞬间面无表情松开了手。 唐风登时大骇,连忙手脚并用攀上了房顶。看着面前女孩转过身去,徒留一抹深蓝背影,撇了撇嘴。 亏得自己刚才出手,被她踩碎的瓦片才没落地引来旁人,开开玩笑都不行? 又见她透过瓦片缝隙,一丝不苟地盯着茶楼的动静,似乎对那把刀颇为在意。 反正王爷亲自盯着黄字一号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便也凑上前去,只听脚下又是一片鼎沸喧闹。 铁爪白头翁? 此名号一出,便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难道,他就是号称酒界不倒翁的,孤影剑派长老,铁爪白头翁?” “我听过!可他不是早就退隐江湖了吗?” 掌柜的干笑两声:“咱们既是斗酒,那小店斗酒的规矩,二位必要遵守!” “那是自然!”铁爪白头翁毫不犹豫说道。 “二位面前各有五十碗相同名酒,其中一方随便指出一碗,问对方一个关于此酒的问题。” “答对,则问者喝酒;答错,则答者喝酒。直到一方醉倒,另一方便是胜出!”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拼酒量,却不想这规矩,竟变成了对这五十种酒的综合测评。 这一局的难度,不容小觑啊! “这白头翁喝遍天下名酒,想必赢定了!” “可不是嘛!这个小兄弟遇上他,怕是不妙!” 铁爪白头翁禁了禁鹰钩鼻梁,嘿嘿一笑:“怎么样小兄弟,老夫喝遍天下无敌手的时候,你还没从娘胎里爬出来呢!还要继续斗下去吗?” 陆家兄弟一听这话,心里也开始打鼓。 可见小妹仍是镇定自若,只挑起柳叶眉似笑非笑问道: “白老去了弹丸之地某差事,怎么眼界也愈发窄了?难道不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 这话听得嚣张跋扈,可话中之意,其他人不明就里,可却瞬间吸引了那把玩玉扳指的男子目光。 “有意思,他怎知,铁爪白头翁投靠了丹巴七部?” 再看那白头翁,瞬间怒火中烧:“你个小白脸!真是大言不惭!” 陆挽澜全然不理会这老头的聒噪,轻摇折扇看向那掌柜:“敢问掌柜的,是不是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啊?” “只要不触犯大周律法,围绕此酒提问,都是可以的!” “明白了!”陆挽澜听罢点头。 又斜眼瞧着铁爪白头翁,脸上微笑不可一世: “你信不信,所有的酒,我只需问上一个问题,就能赢了你!” “哼!”白头翁亦是轻蔑冷哼,“老夫看你长得像个娘们!口气却是不小!那老夫也问你一个问题!否则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陆挽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倏地收起折扇:“光是一把刀做彩头有什么意思,不如再加点什么!” “好小子有种!”白头翁一听这话,更是两眼冒光,“你若输了,老夫便要你这双娘们般的手! “好!”不顾几位哥哥的拉扯,陆挽澜毅然应下,“若我赢了呢?” “你若赢了,老夫随你处置!” “这可是你说的!你若输了,以后见到本公子,便跪下来磕头叫爷爷!” “一言为定!” 随着话音斩钉截铁而落,两人瞬间进入了战斗般的状态。 全场众人亦起哄呐喊,场面热闹空前,似乎要将这房顶掀飞一般。 那黄字一号间的男子,终于忍不住走出了雅间,隔着围栏望去:“竟是个姑娘……” 顺着这男子视线,同样盯着陆挽澜一举一动的,还有天字三号间,萧晏之蒙上坚冰般的眸光。 铁爪白头翁瞥了一眼面前酒碗,每个都是脸大的海碗,若是全都喝下去,不醉死也要撑得扶墙走了!眼底便闪过一丝寒鸷,只等掌柜一声:“白头翁先!开始!” 便伸出枯瘦如枝的手指,指了一碗清澈如水的酒:“此酒名为万象皆春,你便来说说,酒引子是什么?” “我不知道。”陆挽澜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喝!” 身后众人随即起哄,只见她端起大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扬手便将酒碗摔碎在一旁。 喝完抬袖擦了擦嘴:“该我了。” 接着抬手指了一碗无色清酒:“你便来说说,这酒的名字,用英语怎么说?” 鹰语?! 此题一出,白头翁忽然变了脸色。 第048章 公子真是海量 掌柜的一听这话,敏锐耳力便察觉出雅间似乎有些动静,又斜眼瞧着白头翁目露凶光,正处于发威的边缘。 这要是斗酒不成,打起来,银子不就没着落了? 于是开始打圆场:“哈哈,这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小兄弟问白老先生,如何用禽语说酒名,实则有些欺负人了!”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忙不迭地附和。 “是啊!这要是答不上来,那所有题目,就都答不上来了。” “虽说名号是个鸟,可也不一定就会说鸟语啊!” 陆云帆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我说你们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欺负人?” “就是!怎么着?想耍赖?”陆云策也叫嚣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把气氛吵翻了天。 陆挽澜没有说话,嘴角浮出一丝笑容,淡定地看着铁爪白头翁。 见他脸色由阴转晴,忽地瞳孔一收,抬手就将这碗酒干了! “愿赌服输,老夫确实不会!” 众人一看,这铁爪白头翁是条汉子,连这种刁难人的问题,都愿意认栽,又是一阵喝彩。 而斗酒走到这一步,所有人亦明白一个道理。 两人几乎答不出对方的问题,此局便就成了单纯的酒量比拼,这么看来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说话间,却见铁爪白头翁一同指了三碗:“这三碗,同样问题。” 这样一来,酒量浅的,三碗下肚可就要扶墙走了。 陆挽澜亦不废话,抬手举碗,又是咕咚咕咚,将整整三碗白酒喝了个干净。 酒碗刚一落地,周遭看客不由得唏嘘起来。 “一点事儿都没有啊!” “这是个有量的!” 如果说,方才的问题白头翁认栽,陆挽澜已有三成胜算,那么当她喝下三碗酒的时候,心中把握便又增加了三成。 懒得废话,陆挽澜便也抬手指了三碗:“葡萄酿,绍兴黄,秋露白!请!” “呵!”白头翁见这小子有些意思,自己更不含糊,也一一干了。 两人动作迅速,各类酒一碗接一碗地空掉,砸碎在旁。才刚开始,场面就非常激烈,让在场众人皆不敢轻易出声,生怕打扰了二人。 “砰!”陆挽澜已摔碎了第十一个酒碗,随后又是“砰”地一声,白头翁紧随其后。 每当酒碗应声落地,房顶上的黑衣人便不声不响倒下一个。 影卫和死士在暗夜中分工协作,如同鬼魅一般,飞扑至黑衣人身后,手起刀落一招割喉。再无声无息地将其尸体运往他处。 管他们刺杀的对象是谁,不是自己人,解决了总是没错。 茶楼内的憨斗还在继续,房顶的黑衣人已被清理完毕。 此时两人已连干十几碗,陆挽澜本就白皙的面色,有些微微透粉。 “我看这小兄弟是不行的。” “这才哪到哪,现在就开始脸红,一会酒劲儿上来了,他估计就拼不动了。” 议论声四起,而总有这么些人,喜欢幸灾乐祸。 “小兄弟!你悠着点啊,砍了双手,不算什么,喝傻了脑袋可划不来!” “是啊!你要是跪下叫他声爷爷,没准手就保住了!” …… 一旁的陆家兄弟除了帮小妹加油打气,还将那欢宜楼的姑娘放了出去,与一群老少爷们比比嘴皮子: “你他娘的就会放屁!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就是!一个个没种的东西!老娘都能喝你们仨来回!不服你过来啊!” “你们这些疯婆娘!有辱斯文!” 伴着这鸡飞狗跳的吵闹声,又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摔碗,桌上的酒已被二人喝去半数。 陆挽澜喝完手中这碗,虽然只是微醺,可还是觉得胃的容量已到极限。 看那白头翁脚下踉跄,不停地扶着肚皮,想必也是如此。 眼见着他仰头干了一完高粱红,正要摔碗,陆挽澜隔着长桌,忽地抓住他手腕。 方才还有些迷离的双眼,瞬间射出一道寒芒。 这番举动惊的众人直冒冷汗,这是喝不过要打架吗? “我这碗、的酒引子我不知道,是,是什么!”见这小兄弟舌头似乎有些发直,竟还是要说话,“但我知道你这碗的,是什么!” “是、什么?” 陆挽澜坏笑一声:“童子尿!” “哇~”本就撑得不行的白头翁,听到这话,顿觉腹中酒浆翻江倒海,直接冲了出去。再回来之时,已是双腿画圈,走直线都困难了。 却看陆挽澜,除了脸上白里透红,容貌愈发妩媚,竟是半点失态也没有! 见那掌柜的此时已被震惊的目瞪口呆,陆挽澜毫不客气的伸手:“把刀拿来吧。” “哦!对!”被陆挽澜点了名,掌柜的回过神来,连忙作揖笑道:“公子真是海量啊!哈哈!” 随后又提高音量,向周围看客说道:“本局斗酒!安公子胜!”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已取来狼王骨刀,交予陆挽澜手中。 这边陆挽澜笑了出来,正举刀向头顶示意。 却听房顶上空,嗡的一声,似是有暗器扰动风声。 而与这暗器一同飞出的,还有一个白玉茶盏,不等她反应过来,两者便碰撞在自己头顶。 “砰”的一声,茶汤四溅,那暗器顿时,没入在雅间围栏的木纹之中。 茶碗碎在脚边,一同落下的,还有陆挽澜头顶的孔雀宝石发带。如瀑的及腰秀发就这样,披散开来光可鉴人。 “有刺客!” 不知谁大喊一声,看客惊的魂飞魄散,哪管这个小公子到底是男是女,好不好看,只顾尖叫着逃出门外。 陆挽澜忽觉手上一松,狼王骨刀便被一条鞭子卷起,飞入一个雅间。 该死的! 本想追上去夺刀,可无奈场面混乱不堪,根本施展不开。 陆家兄弟瞬间被人群冲散,只见小妹一人亦被簇拥着前行。不待开口呼唤,却听房顶“哗啦”一声,数个黑衣人破瓦而下,持刀齐向陆挽澜劈去。 “小妹当心啊!”陆云帆大喊,连忙掷出折扇,竟是无济于事。 眼见刀尖正欲砍下,只见一个墨蓝身影手中飞出弯刀,将陆挽澜对面刺客迎头痛击。迟铮攥着红色纱帐从天而降,飞身踩过二楼围栏,便借力直冲到自家姑娘身边。 “姑娘莫怕!” “迟铮!怎么回事?” “姑娘快走!茶楼附近还有其他人手!” 本以为解决了一伙黑衣人就没问题了,可是迟铮方才现在,屋顶的另外一侧,竟然还藏着一伙不明身份的刺客。而他们人数众多,唐风还在上头与之周旋。 见十几名影卫已护送陆家兄弟离开,迟铮见状,也带着陆挽澜跃上房顶。 “姑娘先跟王爷回去,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又一脸肃杀,淹没在夜色之中。 “王爷?”陆挽澜听到此话顿觉不妙,萧晏之竟然也在这? 正在疑惑,就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一言不发,拉起自己,就飞身跳下屋顶。 “喂!你慢点啊!” 萧晏之根本没有在听她的叫喊,大手攥她的小手,飞奔在纵横交错的城中小路间。 飘飞的长发如墨浪般翻腾在半空,这一瞬间,陆挽澜望着前边男人的背影,竟觉得幸福也可以这样简单。 穿过几条街巷,萧晏之终于停下脚步,带着她藏身街角。 看着平日里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萧晏之,此时竟然像个小毛贼一样,东躲西藏,陆挽澜不由得飞个白眼: “切!不就是几个刺客吗?至于吓成这……” “陆挽澜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什么?” 自己不过是斗酒夺刀,怎么就不想活了? “你知不知道,客云来斗八仙的日子,就是这些私盐贩子交易的日子!” 萧晏之强忍怒气,一步一步将陆挽澜逼近墙角: “那十六个雅间里除了你我、你的哥哥,还有跟你斗酒的那伙人之外,都是私盐买主。豫王,也在其中。” 第049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面对萧晏之步步前行,陆挽澜感觉到他身上,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迫人压力,仿佛下一秒就会将自己吞噬。 身体不由得向靠墙的位置一挪再挪,企图和他拉开距离。 “你怎么知道?”镇定中带着些许慌张,“这是京城!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会在这交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真当姐喝多了? “王妃难道不懂,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吗?” 说话之间,陆挽澜已被逼入墙角,萧晏之则双臂抵在两侧墙壁,将这个酒香四溢的小人,团团围住。 “你这么一来,这个地方马上就会消失,再想找到他们恐怕要费些功夫。” 见这小人一副懵懂模样,萧晏之眼中透出玩味的笑意: “你是不是故意搅局?想告诉豫王,这里已经被本王盯上了?”一声声疑问似刀尖,从萧晏之寒凉的声线中逸出,听不出情绪,“亦或者,你也参与其中?” 深褐色眸光,更似寒潭一般,紧紧盯着眼前倔强小人的瞳孔,似要将她心底的秘密看穿。 “什么豫王?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陆挽澜听眼前男人的口气,似乎是在怀疑自己勾结豫王贩私盐。这是误会自己了。 便开口解释道:“我只是想要那把刀!” “狼王骨刀,鹰语,海东青。你怎么知道咸布交易的暗语?” “暗语?”陆挽澜顿觉百口莫辩,自己不过是胡扯一通,想不到会弄巧成拙! 干脆直截了当,表明立场:“陆家是正经做生意,从不动私盐!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莫要冤枉好人!” 就是这种情况下,她居然面不改色,只抬头骄傲地望着自己。 萧晏之顾不得分辨她眼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猛地上前一步,一把钳住陆挽澜手臂,将她重重抵在墙角。 “陆挽澜!今天若不是本王,你的身份早就暴露无遗!就算不关你的事,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你是真不怕死!”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寒冷如铁,每一个字飘进耳朵里都似雷声轰鸣,换做旁人定会畏惧,她却忽然轻笑出声:“王爷这是在担心臣妾?舍不得我出事?” 看他眸波似有轻动,陆挽澜向前一窜,抬起下巴,眼中藏不住的蜜意:“王爷喜欢我。” “王妃想多了。”萧晏之收紧了箍在她藕臂上的手劲,想要与她拉开距离,“本王只是不想被你牵连。” 见他眼中失望、愤怒逐渐被莫名情绪替代,陆挽澜不禁窃笑:还真是个心口不一的男人。 直到她痛得闷吭一声,萧晏之才发现自己掌下,陆挽澜手臂上的衣衫竟渗出点点殷红。 她受伤了? 霍地撩开衣袖,竟见一根短针插在白嫩的前臂上,伤口处已是乌青一片,此时正潺潺冒着鲜血。 萧晏之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本以为自己出手够快,却还是让她受了伤。 心里某个地方,忽地收紧,抬手运气,短针便被掌风震飞。 “王爷别……” “怎么?” 看着在郄门穴插着的银针,就这么飞了出去。陆挽澜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完了,五哥不在,我没有解酒药! 我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吧!萧晏之会保护我的吧? 好家伙!好家伙! 萧晏之你还真是个猪队友啊! 之前被短针压制住的酒劲,瞬间释放出来,困倦、心慌、灼热充斥全身经脉,飞速席卷陆挽澜全身,直冲头顶。 “喂!陆挽澜!你怎么了?” 萧晏之见陆挽澜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似乎被火烧着一般。随即两眼发直,愣愣盯着自己,笑了两下: “这酒……还真上头!” 说完便直挺挺向前栽倒! “喂!喂陆挽澜!你别给本王来这套!你起来!” 醉酒的陆挽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登时天翻地覆,脚下如踩棉花。自己一动不动,却好似身处漩涡之中。 还好被一块光滑的大石头拦住,自己只能将其死死抱住,才不至于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石头凉丝丝的,却被厚厚的浮萍覆盖,拼命剥下后,把滚烫的脸贴上去,方才惬意。 “啊~好想吃冰淇淋啊。” 萧晏之黑着一张脸,听着马车外唐风将后来的情况一一禀报: “那些刺客跑了,抢狼王骨刀的是丹巴七部的人。属下和迟铮去追,还是晚了一步,刀已被另一伙人劫走。” “顺天府尹赶到客云来的时候,那里已是废墟一片,衙门的人只能先去救火。” “还有豫王……” 条理清晰的汇报,却在此时被马车内的声音打断: “放肆!” 唐风瞬间闭嘴。 车内的萧晏之却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的酒品真是不怎么样,醉了之后丑态百出! 死死抱住自己的腰不肯松手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把手伸向本王的腰带! “陆挽澜,你老实点!” 滚烫又滑腻的小手,三番五次想要拉扯衣襟。虽然萧晏之眼疾手快,可慌忙按住一只,另一只又忙不迭凑了过来。 “回王府!” 唐风听着王爷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立马跳上车,扬鞭往回赶。 到了燕王府大门,不等唐风将马车停稳,萧晏之便抱着陆挽澜一跃进了院墙。 胸前的领衫,已被这个妖精撕扯的凌乱不堪,青色外袍之下的虬结肌肉,亦在怀中小手不安分地游移下,若隐若现。 他的脸已蒙上一层肃杀,府内下人离老远就感到杀气腾腾,慌忙躲避。 只听王爷抬脚便踹开房门,进去后门框“哐啷”一声重重关上。 一路到现在,萧晏之对这个女人已经忍无可忍! 抬手一扬,企图将她扔在床榻上头,自己便可脱身。 可紧贴自己胸膛的小人竟如同一块狗皮膏药,环着他腰的双臂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让自己一同向前栽倒。 怕榻上的尖角伤到她,如铁双臂只能将这滚烫小人拥在怀里。 随着两人一同跌落床榻,他结实冰凉的胸膛,便猛地贴上这火炉一般,通红灼热的小脸。 怀里的小人不由得呼出一口热气:“呼~好凉快啊~” 连同那樱桃般的红唇,也急切地覆了上去。 萧晏之耐着性子抽出右臂,奋力将她拽开。带有薄茧的大手,缓缓拖住她如熟透番茄一般的小脸,防止她再凑过来。 酒气瞬间扑面而来,萧晏之刚要撇开脸,却发现她被自己咬伤的唇畔,此时更因醉酒而透着红紫。仿佛是被咬了一口的樱桃,轻轻一碰,便要溢出甘甜的汁液。 眼中的嫌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水般的温柔。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放下戒备,贪婪地欣赏这张巧夺天工的脸庞。 她美的清澈,又透着三分狡黠。 不过分天真,却也不庸常妖媚。 “就不会躲吗?” 不知所措的指尖,终究没有碰上樱唇,只是将眉头拧成一条直线,低吼一声: “唐风,去取薄荷膏来!” 听到门外笨重的脚步跑出去又跑回来,萧晏之动弹不得,不等唐风敲门便说道: “送进来。” “是,王爷,这是陆太医派人……” 刚踏入房门的唐风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王爷和王妃这是? 哎呀! “王爷恕罪!” 说完,将手中药瓶一扔,便捂着眼睛跑了出去,边跑还大声喊道:“太妃!大喜啊!” 萧晏之气的不知该说什么,揉了揉被药瓶砸的脑袋,便要给陆挽澜擦药。 却见她努着小嘴,两只手不停地挥舞,就是不肯消停。 一怒之下,萧晏之抬手将她皓腕钳住,抵在头顶。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完,便将瓶中的薄荷膏擦在自己薄唇之上。 “别动,本王给你上药!” 第050章 他和她的梦 当陆挽澜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屋外的萧瑟秋风,轻轻吹动窗棂,衬得此时的环境越发寂静。 没想到这一场斗酒,竟然让自己醉的不省人事。回想醉酒时浑身燥热,头晕眼花的感觉,简直是丢了半条命一般难受。 五哥记在医书里的法子,到底靠不靠谱?等下可要好好找他问个清楚。 可是斗了半天,受了这么多的罪,那狼王骨刀还是被人抢了。 看姐不把你们揪出来,按在地上摩擦! 忽而想到昨天,是萧晏之把银针震飞,也不知那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在梦里,自己变成了架在炭火上的羔羊,被熏烤的浑身炙热干裂,眼看就变成烤全羊的时候,有人塞了一只薄荷味的冰淇淋在她嘴里。 辛辣的薄荷与那冰凉的甜美,一瞬间盈满口腔。绵软的口感犹如龙卷风一般,疯狂地掠夺、驱赶她口中的滚烫空气。虽是如溺水般的窒息,却神奇地抚平她心中的燥热。 本以为只是个梦。 不过,喉中的一线薄荷清凉,还是提醒着自己,那不是梦。 也许是谁,给自己吃了解酒的药丸? 意识越来越清晰,四肢被重物压得麻痒感觉,便似蚁噬随之传来。 什么东西?这么重,压的姐要喘不过气了。 双手胡乱摸了一把,衣料光滑的触感从指间滑过,内里还透着骨骼的健壮和肌肤的温度。 这、这是? 霍地睁开眼睛! 陆挽澜倒吸一口冷气。 萧晏之的两只胳膊,正紧紧把自己锁在怀里。 脸颊对着自己侧脸,笔挺如刀刻的鼻子窝在她脖颈处。熟睡时平稳的鼻息,便似羽毛一般钻进耳蜗。 陆挽澜瞬间僵住,一动也不敢动。脑中飞速回想昨晚到底发了什么? 昨天她无心之过搅了局,惹得这个男人破天荒的生起气来。那他不是应该把自己仍在一边吗?怎么会在这。 见自己外袍被脱下,只留一件雪白里衣。 陆挽澜咬了咬下唇,开始胡思乱想,他有没有……那个啊? 不是会……很疼吗? 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哎呀,怎么办?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正在羞愤之时,陆挽澜只觉耳边的呼吸声忽地急促,她无声转过头,默默注视着萧晏之。 抬起手,只要轻轻一抚,便可以抚平他眉头的凝皱,可却鬼使神差般停住了。 梦中的萧晏之,如坠深渊,鬓边已开始溢出冷汗。 陆挽澜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也有这样的一面,脆弱的像个婴孩。 萧晏之陷在厚厚的雪壳里,身下是冻脆碎裂的甲胄,龇着牙刺进他血肉之躯,寒冷深入骨髓。 他抬手摸了一把,是雪,亦是血。 这梦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地重复着,折磨得他快要疯掉。 薄唇紧抿又张开,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呓语着什么。 这样无助,又挣扎。 陆挽澜越发清醒,细细端详眼前梦魇中的男人。 仿佛从他这张豁然多变的面孔里,捕捉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萧晏之的内心,仿佛并不像他的外表一般,无懈可击。 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几乎从没给过回应。好像与自己周旋是一件自得其乐的事。 却又一边冷漠地反抗,一边无意识地投降,很是矛盾。 萧晏之此时疲惫不堪。他已经不会如从前一般在梦中嘶嚎,也不会跪在死人堆里,奋力扒着同伴们冻僵的尸体。 他早已认清一个现实,自己已经重生了。 那些死在燕北的袍泽兄弟,如今都还好端端地活着。那些前世背叛自己的旧部,也早在七年前,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被自己抛弃。 他变得世故,却好似不知世故。做着一个好人,却又残忍无情。 该来的一样不落,本该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忽然因为一个人扰乱所有的计划。 快点结束吧。 萧晏之冷冷看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寒冷地狱,只有他一人被遗弃在这里,等待着自己救赎自己的那一天。 “萧晏之,你醒醒,我腿麻了!” 萧晏之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陆挽澜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小嘴撅着似乎很生气:“好哇你!做梦还在骂我!” “王妃酒醒了?”他霍地起身,轻蔑地说了一句。 松散的外袍下,是结实的肌理,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些许凌乱的印记,只被他轻抿衣襟,便藏了起来。 “喂!你去哪?”见他转身似乎要走,陆挽澜连忙扯着衣袖,“你!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就这么走了?” “本王做了什么?嗯?”萧晏之扯出衣袖,反捏住她光滑的下巴,如水的眸波中荡着邪魅的笑意,“你该去问问迟铮,自己都做了什么!” 说完便走出门外。 “我能做什、什么?” 一直在门外露出姨母笑的唐风,看见王爷面无表情走出卧房,发出如同母鸡下蛋般的咯咯笑声:“王爷这一夜累坏了,怎么不多待……” 然而当他看见那如冷箭的眼神时,便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一言不发。 还真是奇怪! 王妃后半夜高热不退,陆太医虽又送来薄荷清毒丸,可王妃死抱着王爷不肯松手,侍女实在没法子侍奉,只能由王爷亲自照顾。 也不知道王爷一个人,是怎么把药喂王妃吃下去的。 王爷就是王爷,照顾人都格外有一套。 听着身后的唐风,忽而又嘿嘿一笑,萧晏之冷言说道: “知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吗?” “属下不知道。”唐风摇着腮帮子,“嘿嘿,上辈子的事儿,属下怎么知道?” “你若是这辈子不想那么早死,就少想些没用的。” 唐风不等回答,便被萧晏之关在书房门外,随后从里面传来一声: “若豫王再派人来,就说本王和王妃,非常喜欢他的礼物,改日登门拜访。” “是。”唐风回道。 书房里,萧晏之翻开江南布防图,刚一提笔,又烦心地扔下:“吩咐厨房,做些吃的给她送去,别让她饿死在王府!” “……是。”唐风擦了擦额间冷汗,退了下去。 小喜看着自家姑娘“吸溜吸溜”吃着八珍面,本来担心她吃不下,现在却又担心她吃太多。 对迟铮挑了挑眉,伸出手来:“这都第五碗了……” 迟铮没有说话,只抬手示意小喜不用担心,又从肩上取下一个长条包裹。 完全没理会二人在说些什么,陆挽澜咕咚咕咚把热汤喝的底朝天。酒后的肚子本就空牢牢的,又听迟铮将昨天的事一一道来,顿时开心的饭量猛增! 几碗热乎乎的汤面下肚,让她顿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擦着嘴巴,陆挽澜满足地打了个嗝:“这什么东西啊?” 迟铮见自家姑娘用完早膳,便将包裹打开,恭敬奉上: “姑娘,这狼王骨刀,是昨夜豫王派人送来的。” “谁?”听着这个称呼,陆挽澜忽然间愣住。 第051章 听着像不打自招 看着迟铮手中的狼王骨刀,陆挽澜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豫王,她有些印象。 萧逸寒,先帝的第五子,虽然年少时庸庸碌碌,却还是得了豫州这一大片广阔的封地,可见先帝对他颇为厚爱。 五年前辽东边境敌军进犯,他主动请缨,去大哥陆云烈帐下做一个参将,立了不少军功。 此人虽然身份高贵,却与大哥性情相投,二人亦在战场上结成异姓兄弟。 战事平息后,萧逸寒又在辽东驻守两年,陆挽澜就是在那认识他的。等他回了封地,两人便再也没有见面。 他怎么突然回京了? 可现下让自己懊恼的,并不是萧逸寒回京的目的,也不是他为何会送来狼王骨刀? 而是,这人曾经多次追求陆挽澜,其过程简直是轰轰烈烈。 虽然陆挽澜没有答应,可是两人互相爱慕的传言,却在辽东、豫州和京城三地传的沸沸扬扬。 幸好原主是个神经大条的主儿,不然的话,可就没脸活下去了。 难怪,萧晏之对豫王这么在意。 这家伙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陆挽澜叹了口气,又问迟铮:“他什么时候送来的?可有说什么?” “就在姑娘回府不久,豫王殿下说,感谢姑娘出手相助,此刀便作为谢礼。” 迟铮此时虽不理解,豫王为何要如此说,却还是将送刀之人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什么?” 原来那豫王,不但真的在客云来参与贩私盐,而且还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又堂而皇之送这东西过来,此番说辞,明摆着就是想煽风点火。 这个萧逸寒,到底想干嘛? 陆挽澜扶着额头,不知道是不是酒后缘故,身上竟然开始冒起虚汗:“那、那王爷他都听见了?” “姑娘你醉的人事不省,正是王爷替姑娘收下的。”迟铮见状,连忙扶住自家姑娘,继续回话,“王爷还说,改日亲自带姑娘去豫王府……” “他真这么说?”脚下一软,差点栽倒。 完了完了!难怪今天萧晏之会这个态度! “刀给你了,我去找王爷。”说完陆挽澜便冲出了卧房。 唐风此时正原地转圈琢磨,王爷问自己上辈子怎么死的,这究竟是何意啊? 却见陆挽澜气势汹汹走了过来,不由得心下一惊:“参见王妃,王爷他吩咐不让人打搅……” 可王妃全然不理他的话,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只丢下一句:“你就当我不是人吧!” “这……”唐风哑口无言,扯了扯嘴角,刚要进去阻止陆挽澜。 只见一把弯刀“嗡”地出现在面前。 迟铮冷着一张脸:“我家姑娘找王爷有事要谈,你跟我过来!” “妹子咱们有话好说啊!”唐风吓得双目圆睁,龇牙咧嘴大嚎,“昨天咱们不是还心有灵犀?” 脚下却乐不得地跟了过去。 书房内。 一壶清茶,半炉紫烟,置于矮几上袅袅藏藏,发出沁人馨香。向阳的窗子放下半片竹帘,遮去晌午刺目阳光,满室透着清幽僻静。 萧晏之坐于长桌前,见陆挽澜闯了进来,手上动作并未停歇,只将一封信用火漆封上,置于一旁。 “王爷这是要找顺天府的人来抓臣妾?” 陆挽澜见那信封写着顺天府尹,何希贤的名字,便直截了当一问。 见萧晏之没理她,又撇了撇嘴先说句漂亮话: “豫王既能来挑拨离间,想必也有其他人知道臣妾的身份,王爷把我交出去也好,免得被无辜牵连……” 萧晏之脸色透出一丝青白,抬眼死盯着陆挽澜,心下却是冷笑不已:把你送去顺天府?谁不知道顺天府上下,与陆家自来一个鼻孔出气。 “本王是闲的没事干?告诉所有人,王妃不但去逛了象姑堂,还在那斗酒搅了私盐交易,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就为了让私盐贩子来杀你?” 似乎又想起什么来,萧晏之挑了挑眉毛,戏谑说道: “本王的大舅哥们还真是有趣,不但乐于大张旗鼓给王妃找面首,还喜欢带着王妃看象姑!如果不是另有图谋,那定国府的家教,还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你!”陆挽澜气急,却不知如何反驳。 岂有此理! 之前宫门口说段星朗选面首一事,他就是这般阴阳怪气,现在又是如此。 “事情不是王爷想得那样!” 陆挽澜嘟起粉唇,也拔高了音调:“臣妾大不了就去吃几日牢饭,就让顺天府尹对臣妾施以重刑!如若不然,就让豫王当面对质,也好过在这,平白遭到某些人的嫉妒和冤枉。” 萧晏之眼角微沉,不怒反笑:“王妃想与五王兄见面,本王又不拦着,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倒像是不打自招。” “什么叫不打自招?”她分明从这话中闻到一丝酸味儿。 眼神霍地晶亮,显得灵动而狡黠,“哦~我知道了!王爷之所以不跟臣妾圆房,是因为听信了传言,以为臣妾与豫王有什么苟且!”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看她一脸恍然大悟,装的跟真的一样,自己若不是领教过这个女人的手段,差点就相信了。 “本王还有事,王妃若没别的事,就回去休息吧。”说完抬手抖了抖一张邀帖,“三日后,豫王在府中办诗会,到时候还要王妃盛装出席才好。 “我才不去!” “怎么?做贼心虚,不敢去?” “谁说我不敢?”陆挽澜看萧晏之一副欠揍表情,冷哼一声,“去就去!我行得正坐得端!” 说完便踹门出去。 见那娇小的人影慢慢消失在门口,萧晏之终于忍不住重重咳了两声。 真是不知好歹! 早知这样,就该让她昨夜血脉逆行、爆体而亡,损耗内力竟然救了这么个冤家。 不过,陆家的人实在奇怪,陆云礼一路传回消息,陆挽澜却又这般行事。在没弄清楚他们的底细前,也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抚摸着昨夜,她留在肩头的齿痕,萧晏之忽然有些疑惑,怎么就在她身边睡着了? 定国府别院,自打家主陆挽澜气冲冲地回来,整个院子就叮叮咣咣不消停。 见小妹一回来就翻箱倒柜,摔盘砸碗,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哥哥们在门口围着,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怪谁?还不都是二哥陆云帆擅自给小妹选面首! 不但损失了二十万两银子,还因为后来找那方启文报仇,惹出了这么一大堆麻烦事,今天准是受了妹夫的气,心里不痛快。 “小妹你放心!你四哥说了,那点银子谢家都出得起,咱们陆家更不能落后!他已经亲自送银子去了!”二哥陆云帆捋了捋刘海,故作眉飞色舞地说道。 “啪!”又一个青花瓷瓶砸碎在地,吓得陆云帆连忙捂住嘴巴,缩在一旁。 六哥陆云策见状,凑了过来:“小妹,不就是让萧晏之看见,我带你去客云来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咱就休了他!” “对!对!这好男人不多得是!”陆云帆连忙接话。 却只听“哗啦”一声,屋里又有东西被推到。 “啊!” 随着陆挽澜的尖叫,陆云帆和陆云策连忙冲了进来。 却见小妹拿着一本大周诗词选集,重重呼出一口气:“可把你给找着了!” 回身却见二哥和六哥惊讶地盯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陆挽澜拿出一叠身契交给陆云帆:“让四哥给我查查,这些人的来历,三天内告诉我结果。” “还有,去查查咸布是什么?跟私盐有什么关系?” 陆云帆听罢点了点头,就见小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这丫头不对劲啊!”陆云帆斜眼与陆云策相视一笑。 抬手便写了一张字条:情诗三十首,速回。 接着,就见一只雪白信鸽,朝陆云礼所在的方位飞了出去。 第052章 现在知道怕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陆挽澜望着这本大周诗词选集,脑中不停回响着白天与萧晏之的对话。 姐该不会真把脑袋喝傻了?为什么要解释! 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有无数办法,怎么自乱阵脚?现在这样,岂不是显得自己做了亏心事? 更让她想要锤爆脑袋的是,自己竟然还被萧晏之用激将法,答应去豫王的诗会! 宫里的麻烦还不够多?现在又惹上豫王,那诗会定会有许多名门高官在场。 其中有不少人家的女儿,在宫中为妃为嫔,本就被自己连累捐了银子,正愁火气没处撒。自己若这时候出现,岂不是要撞枪口上了? 最关键的是! 满京城谁不知道,陆挽澜是出了名的没文化。虽然识字,但是让她作诗,那等于让驴弹琴。 她本想着剽窃一把,可是看完这大周诗词选集,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大周所有诗词,都会附带诗人的生平事迹,作诗情境和友人批注。若自己说得出千古名句,却说不出背后的情境,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萧晏之这只老狐狸,是真盼着自己赶快见阎王啊! 见陆挽澜对着诗集看了许久,小喜怕她熬夜伤了眼睛,特意煮了菊花茶来:“姑娘不是最不喜吟诗作对?怎么今天倒有兴致?” 接过茶碗,陆挽澜一口气喝下,随便回了句:“过两天豫王府办诗会,我陪王爷过去,现在熟悉一下。” “啊?”小喜听了有些惊讶。 “怎么了?” “姑娘,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豫王的诗会,姑娘不该去。” “为什么这么说?”见小喜与自己所想一致,陆挽澜倒想听听她的想法。 小喜走到窗前,探了探脑袋,确定没有别人,才将窗子关好回来。 多年前的旧事,迟铮不知道,可她还是清楚的。 豫王在辽东与陆家大爷关系要好。戍边时,陆挽澜才十一岁,豫王不但亲自教姑娘骑马射箭,陪姑娘在辽东游山玩水。 更重要的是,他还因为姑娘一句“我要这个狼崽”,竟然下了斗兽场,与丹巴七部的土骨论部落勇士决斗。从边境斗兽场,赢回了当时还是“狼崽”的迟铮。 姑娘虽与燕王有婚约,且燕王颇具才干,又得圣心。 可是小喜看得出,豫王是真心喜欢姑娘,姑娘的青梅竹马,也应该是豫王才对。 却不知为何,姑娘豆蔻年华之时,他却奉旨回了豫州,之后就没了消息,惹得姑娘伤心了好一阵。 现在姑娘已是燕王妃,又对燕王颇为倾心,这人竟又跑出来搅和! 往事便就不提了,小喜只接过茶杯,轻声道: “前日的象姑风波方才平息,姑娘昨日喝的烂醉回来,豫王巴巴地送东西本就不妥。” 说到这,小喜忽然想到淑太妃院里的侍女,今日一直嘀嘀咕咕,便就又道: “姑娘从前,与豫王有些情愫,本就惹人非议。若是太妃知道您,不但收了他的东西,还要去豫王府参加诗会,会不会又要不高兴啊?” 哎呀!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本来就对原主从前的孽缘心力交瘁,现下听小喜提起淑太妃,陆挽澜顿觉一个头三个大: “那我昨日醉酒,母妃可有不高兴?” “昨日?”小喜皱着眉头想了想,“哦!昨日夜里,淑太妃听唐风说,王爷和姑娘宿在一起,却是高兴的不得了!” 说完又故意压低声音:“今儿早上,又让厨房做了醒神茶给王爷送去了。” “醒神茶是什么?” “就、就是……”小喜嘴边噙笑,挑了挑眉毛,“就是给王爷的补汤,帮姑娘的……” “哦~”陆挽澜瞬间明白过来,赶情这个婆婆还是个神助攻。 “所以,姑娘若还是跟豫王不清不楚,岂不是要让太妃伤心了?” “那我已经答应王爷了,怎么好反悔?” 母子俩都不能得罪,还真是个难题。 小喜想了想,眼睛陡然一亮:“不如姑娘去主动跟太妃说说,让她帮你回绝了王爷?太妃对姑娘这样看重,一定不会多心。” 陆挽澜一听,顿觉有理,把那诗集一扔,便甜甜睡去。 翌日清晨,陆挽澜梳洗一番,本想去给淑太妃请安,与她商量诗会之事,却见这婆婆竟然一脸严肃地先来找自己。 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是来兴师问罪啊! 在太后面前,她那样护着自己。这才几天,怎的又变了?上次从皇宫回来的一路,母妃就一直不说话,难道是生气她假孕一事? 见淑太妃走进房门,陆挽澜连忙施了一礼,又将她请入上座。 “给母妃请安。” “嗯。”淑太妃没有多言,接过陆挽澜递过来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对门外的人说道,“都搬进来!” 话音一落,屋外侍女“咣咣咣”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紧接着,“哗啦”一下,将一捆绳索,几个铁锥便被放在桌上。 这是要干嘛?用刑? “这……”陆挽澜惊的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淑太妃:“母妃,您这、这是做什么?” 却见淑太妃抬眼轻笑:“你不是要去豫王府的诗会吗?” 果然!这个老太婆是生气了! 陆挽澜不由分说“咕咚”跪了下来,小脸透着惶恐:“母妃您听儿媳解释,是王爷非要拉着儿媳去的,儿媳万万不敢……” “你不敢什么?”淑太妃放下茶碗,平静地看着陆挽澜问道。 “不敢、去诗会作诗……”眨了两下眼睛,陆挽澜说着说着,声音已几不可闻。 “哎!看你这点出息!”淑太妃叹了口气,面色缓和,“现在知道没文化,多可怕了吧?” “?” 啥玩意?陆挽澜又一次凌乱。 “没办法了,你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淑太妃说着,让侍女将箱子打开,“这些都是晏儿十岁之前读的书,这几天,你哪都不要去了,就在府里看书!” 看着侍女将砖头一般厚重的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统统搬出来码在桌上,陆挽澜瞬间白了脸,堆在地上。 只听淑太妃扼腕叹息地说:“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母妃就是吃了这不读书的亏了,要不然哪还有那王桂花什么事?所以,母妃定要好好栽培你。” “诗会而已,你不用担心!放心大胆的去!” 说着便拿起那麻绳和铁锥,走到陆挽澜面前:“要是困了,就头悬梁锥刺股!” 接过淑太妃手中的东西,陆挽澜嘴角抽搐两下:“那,那豫王……” 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淑太妃便对陆挽澜耳语几声:“母妃跟你说,到时候你就……” “这能行?” “肯定行!”拍了拍陆挽澜肩膀,便走了出去。 这一幕,全都被院外的唐风看在眼里,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是看着淑太妃和王妃两人的样子,也能猜个大概。 太妃这是在教训儿媳! 正急着将此事告诉王爷,院墙上却飞来几只雪白的信鸽。 眼尖的唐风一下就看出,这正是刑部尚书陆云礼给王爷的飞鸽传书。 逮了鸽子赶紧去了书房:“禀王爷!有陆大人的信!” 萧晏之抬手接过,缓缓展开,一边默默看信,一边端起茶杯轻抿。 见王爷慢条斯理地看信,唐风心里却是惴惴不安:“王爷,出大事了!刚才太妃去找王……” “噗!”话没说完,萧晏之口中茶水霍地喷了出来。 本以为王爷会马上去卧房看王妃,却见他冷着一张脸,将打湿的书信丢给自己: “你确定,这是陆大人给本王的情报?” 唐风接过,展于眼前,惊的他双眼圆睁:“这……” 第053章 小妹不要想不开 当唐风眯眼皱眉琢磨着手中,王爷递来的情报时。 陆云帆和陆云策,正流窜于燕王府周围的定国府别院,翻墙上树抓那些远道而来的信鸽。 这些鸽子可了不得! 可都是带着关心和使命,从老三陆云礼手中飞回来的。 得知妹夫萧晏之生了好大的气,又见小妹对那诗集颇为上心,陆云帆便猜到,定是小妹想要写几首情诗,来哄萧晏之高兴。 老三陆云礼早就说过,撩夫,万万不能莽撞! 不但要欲擒故纵,偶尔还需要搞点情调,这男人才能手到擒来。于是早就想帮小妹代笔,来几首让妹夫一见倾心的佳句,奈何公务繁忙,还没来得及写诗就去了山西。 于是乎,这兄弟二人前日,便飞鸽传书找陆云礼帮忙。 想不到才一天的光景,这诗就飞来了。 将信筒中的纸卷一一取出,陆云帆不由得浑身抖擞:“哈哈哈!这老三的办事水平还真是高啊!” “可不是嘛!三哥这诗写的……妙极啊!”陆云策说着,将纸卷展开,小心翼翼地整理。 眼睛扫过那缱绻肉麻的措辞,无不透着露骨相思之意,英俊的面庞便又不知不觉,飞上了两朵红云。 陆云帆见状,心中嘿嘿一笑,也是时候该让老六,领略一番这人间云雨的滋味儿了。 正琢磨着,找个什么样的姑娘给六弟。 却听陆云策数着写满情诗的字条,忽然间“咦”了一声:“怎么只有二十九首,少了一首?” “嗯?你不会弄丢了吧?快些找找!”陆云帆说罢,便钻到桌子下,细细查看。 “嗨!这不还有一只鸽子嘛!”陆云策眼尖,见到远处一只信鸽,就站在将定国府别院,与燕王府相隔的院墙之上。 抬手便将这鸽子逮了过来,在陆云帆的催促之下,将信筒中的东西取出。 “这首肯定不一般!竟然用绢布来写!”陆云策将其缓缓展开,可见这雪白的一方绢布,竟是空空如也,便纳闷起来,“咦?这上头怎么没有字?” 陆云帆见状,抢了过来举在头顶,对着光线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这绢布的触感,并不似寻常的布匹丝滑绵软,而是有些粗粝磨手,陆云帆便顺手碾了碾。 只见一缕半透明的烟尘,落在长桌上,在紫檀案面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莹白如雪。 “老六,你看这细细的粉末是什么?” 陆云策用手指沾了沾,置于鼻下闻不出什么,用舌尖舔了一下。 “诶!”这一举动吓坏了陆云帆,“谁知道有没有毒?” “咸的!” 见二哥吓得直跳脚,陆云策便吐了吐舌头:“放心吧,三哥传回来的,不会有问题的!” “哼!”陆云帆狭长媚眼飞了一记白眼,“谁知道路上有没有动手脚!” 不过见六弟并无异样,便也放下心,尝了一下。 “这不就是盐嘛!” 随口的一说,却让两人大惊失色。 这难道就是,小妹让他们查的“咸布”? 二人哪还管的上情诗有没有缺东少西,只收拾好桌上的东西,便跑去了燕王府。 而此时,燕王府的书房内,唐风正拿着陆云礼传回的书信,逐字逐句钻研其意。 看完之后,竟是汗如雨下,黝黑的面庞亦透出苍白:“王爷!陆大人这是遇到大麻烦了呀!” 萧晏之眉毛一抬,强压怒气:“你从哪看出来的?” 唐风走上前去,将手中素笺上的字指给自家王爷,振振有词说道: “王爷请看这上阙:昭未见,暮思量,掩面泪两行。静坐罗床空候郎,日月又轮常。” “这是在说陆大人从早等到晚,都没有见到王爷的回信,眼见着日月更替,已经急的快哭了啊!” “……”萧晏之。 “再看这下阙:熏斗帐,空遥望,寂寞渐浓心旷。红尘涛啸离人肠,隔岸无归航。” “这就更惨了!”说着便重重叹了口气,“他们现在心里空唠唠的没个数,想要回来却回不来啊!” 见唐风说完,又将此信恭恭敬敬地呈在眼前,萧晏之悠悠叹了口气,抬手将其拿了回来。 这明明是一首闺怨词,什么有危险没危险的! 跟他说诗词等于对驴弹琴,萧晏之不想继续,便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说王妃出大事了?她怎么了?” “哎呀!!”唐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件大事要禀报。 想到方才淑太妃身旁,陆挽澜那凄惨的背影,还有地上那一团麻绳。便走到萧晏之跟前,声音中是止不住的颤抖: “王爷!快去救救王妃吧!想来太妃已经知道前日里客云来一事,要赐王妃自尽啊!” “胡说!”萧晏之只觉唐风莫名其妙,“母妃对王妃还是满意的,若要真的赐死她肯定会来听听本王的意见,不会自作主张的。” “可是……”唐风又欲开口,却见王爷已拿起另一份密函。 正心急如焚,却听卧房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扯开嗓子的叫喊。 “哎呀~~小妹啊!!你不要想不开啊!!” “小妹!你快下来!!哥哥们给你送好东西了!保准你能搞定妹夫!!” 萧晏之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扔下手中信函便飞奔出去。 刚到卧房门口,就看见陆挽澜脚踩着圆桌上的凳子,将一条粗重的麻绳搭在房梁上,双手拎着自己的头发在那比比划划,口中念念有词: “哎呀你们走开!别管我!” 竟然真的是要上吊! 陆云帆和陆云策急的上蹿下跳,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小妹一不小心就寻了短见。 见萧晏之出现连忙求救:“妹夫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想办法啊!” “胡闹!”萧晏之低吼了一声,顺手抽出唐风的佩刀,飞了出去。 手起刀落,那麻绳随之落地。而一同落下来的,还有陆挽澜的一缕青丝。 “陆挽澜!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萧晏之嘴角戏谑,看着眼见小人儿没落的背影,“不就是去豫王府的诗会,你至于吗?” 见她仍不说话,又故意挑衅:“怎么,就这么怕见到老情人?” 陆云帆和陆云策听到这话,两人交换起眼神不敢插话。 “陆挽澜,本王在跟你说话!”萧晏之只见这人一声不吭,竟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个箭步上前欲把她拉下来。 手还没碰,就见陆挽澜倒在自己怀里,鼻息均匀,竟然是睡着了! 垂眼看了桌上的一叠诗词,心中了然:“你引诱本王的时候,淫词艳曲信手拈来,现在竟然要让别人代写诗作,真是厉害!” 说完双手一松,将陆挽澜扔在地上,走了出去。 “哎呀?我刚才怎么睡着了?这是哪?” 第054章 金手指又没了 陆云策见小妹一脸懵懂,眼睛似乎还有些惺忪之态,便也扑倒在地,对着陆挽澜惊呼: “小妹!今日六哥才发现,你这蒙人的本事也太强了!” “说!以前是不是都这样蒙六哥的?” “是啊小妹!!”二哥陆云帆看着萧晏之天青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便也跑过来趴在地上附和,“站着装睡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哈哈哈,看把妹夫气的,脸拉那么长!” 陆挽澜听罢两人的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自己真的睡着了? “完了!我生病了!快叫五哥回来!”说完,陆挽澜便一溜烟地窜上了床铺,小脸登时吓得煞白。 “这、好你等着!”陆云帆一听小妹这样说,便急地直冲出去,“我这就去把老五找回来!” 陆云策把那块咸布放在陆挽澜枕侧,便将手覆在她额头:“小妹你哪里不舒服,跟六哥说!” “六哥!你看书时候是不是也会犯困?”陆挽澜急的双目圆睁,抓着陆云策手臂。 “这,这咱们不都一样吗?” “那你,瞌睡完之后,是不是就把书上写的东西也记住了?” 看着小妹这一脸的认真模样,陆云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妹,你是不是又开始戏弄六哥了?我要是瞌睡一下就把书记住了,早就去太学读书了!” 听罢陆云策的话,陆挽澜玲珑的双眼转了一转,终于察觉出了一丝异常,这是她自从穿越后,这具身体第二次出现异常。 第一次,便是进了燕王府的第二天,她的内力只是忽然间便消失于无形! 自那天开始,她一改先前张狂莽撞的行事作风,变得谨小慎微,在太后面前甚至不惜装疯卖傻,只为了能不被揪出错处。尽管还是被有心人设计陷害,好在自己抱上萧晏之的大腿,总能化险为夷。 可豫王的诗会在即,萧晏之这厮竟是胳膊肘往外拐,对自己大发脾气不说,竟隐隐透漏出将自己归为豫王一派的想法。 这就不好办了。 说的好听是诗会,在陆挽澜看来,那就是场鸿门宴。 所有人都认为,豫王萧逸寒对自己是情根深种,可她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豫王真的心悦于自己,又怎么会在明知她与燕王有婚约的情况下,还肆意宣扬两人的绯闻? 好在陆挽澜身份不俗,不然就算没人来杀她以保皇家颜面,天下人的口水也会把她给淹死。 原本以为这骨头得硬啃了。 可今日,她在房中读书,本来大脑被困意席卷。忽而想起淑太妃说的头悬梁锥刺股,便将发髻垂下准备系上麻绳。 谁知哥哥们和萧晏之出来捣乱,她眼皮实在撑不住,就这么睡着了。 而就在这短短的刹那间,梦中的一切竟然让陆挽澜震惊不已。 方才她读的是《大周地理志》,本来只是随意翻动书册,哗啦啦的走马灯般观看,可是耳畔却不停回响着一个“滴滴滴”的声音,这些书册上的文字,便如被扫描一般进入了她的大脑。 前世在华族的秘密基地,她接受过一种速读训练,可是考核多次都是失败告终。 而这次,竟然在短暂的休克后,成功了? 照这么下去,那几箱子书岂不是用不上半个时辰,便都可印在脑中? “六哥!”陆挽澜想到此处,忽地抓住陆云策的胳膊,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我要成神了!我能过目不忘!!” “小妹!小妹你可别吓我!”陆云策看着小妹两眼直放光,随便抓起一本书便开始飞速地翻书,登时大骇,“五哥一会儿就到,你千万别冲动!” 然而这一次,陆挽澜睡着之后,却没有立即醒来。 书房中的唐风,见王爷自打从王妃那回来,就看着陆大人的那首诗闷闷不乐。 太妃送来的糯米糕,王爷不蘸着桂花酱吃,却蘸着砚台里的墨汁吃。 这王妃送的云头艳,难道比桂花酱还甜? 全然没有意识到吃了一肚子墨水,萧晏之此时恨不得咬在嘴里的糯米糕,是陆挽澜那个小狐狸! 她是有多思念豫王? 眼看诗会的日子就要到了,竟然让陆云礼代笔写了这许多首情诗? 是想在诗会上,说给他听吗? 陆云归得知小妹有恙,刚从风芷嫣的重华宫出来,便快马加鞭来到燕王府。 听罢陆云策对方才小妹言语的描述,便满面严肃地开始施针。 “五哥?”感觉到手臂穴道中的刺痛,陆挽澜朦朦胧胧中轻唤了一声,睁眼便见到陆云归和陆云策焦急的面庞。 陆云归叹了口气,将短针收起,秀气的圆脸上是鲜有的怒意: “小妹你真是胡闹,那日我以为你只是醉酒才没来仔细检查,想不到你是封了郄门穴。” “是啊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针一掉,我就又醉了?”见五哥生气,陆挽澜撇了撇嘴,把粉面埋在金丝鸳鸯枕下。 “胡闹!”陆云归全然不理小妹的小性子,“这封穴,稍有不慎便会淤堵经脉,如果经脉逆行轻则瘫痪,重则丧命!” “哪有五哥说的那么严重?”陆挽澜仍是不信,“我这不是好端端的?” 陆云归不愿多说,他察觉出来,小妹体内确实曾有过穴脉淤堵、经脉逆行的迹象,可是已被一股霸道的强劲内力冲开。竟然连带着头顶的百会穴,和四神聪穴也被冲撞,难怪小妹会忽然晕厥。 思来想去,能为小妹耗费内力冲破穴道的,除了萧晏之也没别人了。 看来,这个妹夫也不是一无是处,且对小妹还是颇为上心的。 方才的气愤神情便不由得被一丝笑容取代,陆云归随之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 “这是恢复内力的丹药,你记得拿给妹夫,一日三颗。” 陆挽澜伸手接过,忽而眼睛发亮正要对五哥说,自己增添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却听陆云归“哗”地一盆冷水泼下:“我听你六哥说了,你能记下书中的全部内容,可这只是因为你头部穴道受了影响,我方才施针已经帮你恢复了,这法子伤神,万不可再用。” “什么?” 陆挽澜傻在当场。 再次拿起书来,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的那本地理志,大周山河的描述虽在,可其中山海峰峻却浩如烟海,想从中寻找几处府县的具体位置,却也没那么容易! “那我现在,岂不是没机会背诗了?” 这金手指连试用都没开始,就结束了? 姐要去诗会!要一本地图有什么用?! “你还想背诗?你方才很危险!不能再这样了!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哥哥们怎么跟泉下的父母交代!”陆云归最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 此时看着小妹这股倔强劲,再想起定国府老宅的明月熙,不知不觉间竟加重了语气。 “五哥…”陆挽澜还从没见陆云归发过脾气,顿时有些失落,“我知道了…就是…” “给妹夫写情诗哪还用的着你写?”听到这话,门口等待的陆云帆忽地跳进门来,“老三都帮你写了一堆啦!” 忽而又想起萧晏之方才的话,便又讪讪笑了一下:“就是、妹夫知道是老三写的,好像不太高兴……” “什么情诗?” “你那天不是找诗集嘛?准是要给妹夫换点花样吧?小妹你可以啊!”陆云帆嘿嘿笑了一笑。 说到情诗,陆云策忽而想到三哥一同传回的那块咸布:“小妹!你看这是什么?” 第055章 咸布 陆挽澜懒得搭理二哥陆云帆,对五哥陆云归的数落也含含糊糊答应。 反倒是六哥陆云策手中,一块丝帕般大小的白色绢布,让她双眸陡然绽放光芒。 “这是老三的鸽子带回来的,可是哥哥明明让他写三十首情诗。”陆云帆率先说道,“也不知道他送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啊,小妹,这上面的粉末是食盐,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咸布吧?”陆云策说着又将绢布撵了两下,细若微尘的白色粉末,便落入陆挽澜掌中。 她尝了一下,果然是咸的。 这种咸布,她略有耳闻。在开国之初那几年,边境不稳,各种规模的战役几乎从未间歇。而大周是当时最大的盐产国,有了盐,士兵才有力气作战,才能养壮更多战马。 但是想把盐安全地押运到战场上,却十分不易。不但路途遥远,需翻山越岭,更要沿途防备敌军突袭,提防流寇匪徒烧杀抢掠。 故而,当时便有人想到一个办法,将棉布在极浓的盐水中浸泡后风干,再制成衣衫由将士们穿在身上,就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到目的地。如有需要的时候,便就将这沾满了盐的布,直接放入锅中调味即可。 可战事平息后,除了一些行走江湖的侠客,会携带咸布以备不时之需,几乎很少有军队和百姓再用这东西。 难不成,是有人用这种手段运输私盐? “五哥,你看这盐可有什么名堂?”陆挽澜说着,便将掌中,粉末也分了陆云归一些。 在陆云归细细分辨之时,二哥陆云帆又将这方绢布细细打量个遍,忽而说出了一句让大家都吃惊不已的话: “这不是绢布,是棉绢!” 陆云策“啊”了一声,便走上来:“这是棉布?我看那洒扫的婆子,身上穿的棉布衣裳都粗糙的很,你确定?” “这你就不懂了!”陆云帆轻瞟媚眼,指了指手中这块咸布,“想当年哥哥用绢布画姑娘的时候,你还没长牙呢!” “这绢,是蚕丝织就,纹路要平,且质地要细腻轻薄。你再看手上的这块,虽然也很轻薄,但它很明显不够通透柔软,准确地说,这是用棉和蚕丝混合织成,一般只有买不起绢布的小门小户才会用这种东西。不过画出来的女人皮肤,只是白,却不光洁细嫩……” 说着说着,陆云帆脸上便洋溢出一抹怪异神情,似乎手中拿着的不是块咸布,而是那欢宜楼里姑娘的手一般。 看得陆挽澜不由得冷汗直流。 “哎呀,二哥,你在小妹面前,能不能说些正经的!”陆云归一听这厮又开始胡言乱语,赶紧叫他打住,“这盐,是井盐!” 井盐?棉绢?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陆云策听得云里雾里。 三兄弟面面相觑,却见陆挽澜神色淡然:“它们是从山西来的?” “是啊!”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那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小妹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问题?”见陆挽澜会心一笑,几位哥哥连忙坐于床榻前,“快说快说!别绕弯子!” “山西产棉不产丝,产湖盐不产井盐!” “你怎么知道这些?”陆云策听到小妹这样说,不禁惊讶的问道。 他与小妹几乎形影不离,走过的地方虽多,可那山西,曾是晋王封地,大哥与晋王有些隔阂,自己带着小妹游玩,自是不会去他的地界作威作福。 后来晋王被贬,封地也被圣上收回,当地大小官员鱼龙混杂,王谢两家忙着圈地,煞有占地为王的架势,那边乱的一塌糊涂,他更是提都懒得提。 “我?”陆挽澜忽而想到,自己从未去过山西地界,陆家的产业也一直没有进军此地,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在书上看到的。”她一边随意附和,“哎呀,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查出这咸布到底从哪来,有没有出现在京城,它的买主又会是谁?” 三个哥哥亦是点头:“那我们怎么查?” “好办!”陆挽澜说完便开始给哥哥们分配任务。 “二哥,你不是最懂这绢布吗?你便去查一查京城哪家铺子,是专卖这种棉绢的,留意一下进货的地点。” “明白!” “五哥,你去向嫣嫔和明月熙打听打听,那谢家还有什么产业是我们不知道的?”陆挽澜说着蹙着柳眉,“咱们陆家凑齐二十万两现银,尚且用了整整三天,他们谢家竟是比咱们还快上一天,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嗯,放心吧。” “那我呢?我呢?”见两位哥哥都有任务,陆云策便又心急地跳脚。 “六哥你随时等我差遣,咱们就让这些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人暗暗筹谋,眼看天色已晚,三位哥哥不便久留,跟小妹道了别,便离开王府。 唐风看着王爷的大舅哥,慌慌张张来,又匆匆忙忙走,一脸凝重似乎有什么大事一般,便又跑进萧晏之的书房禀告: “王爷!王妃的哥哥们刚走,说是要查什么布的事!您不去看看吗?” 布?萧晏之听到这个词,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方才想明白。 既然陆云礼代写的情诗在自己手上,那么,他传回来的情报,一定是在陆挽澜那里! 庭院深深,月露中宵,纱帐轻撩。 陆挽澜洗漱后便钻进蚕丝被中,许是今日太过激动,竟觉得初秋的夜里尚存一丝燥热,此时更无凉风作伴,帐中的闷热之感便似百爪挠心一般,扰得她难以入梦。 不知不觉间,身上的冰丝寝衣,已是汗渍涔涔。 正当在榻上百无聊赖,却听房门“呼啦”一声,由外而内推开。 萧晏之快步走到陆挽澜床榻旁,一脸愠怒未消,声音还有些低哑,显然是不想说的大声而刻意阴沉着嗓子: “咸布可在王妃这里?” 霍地见到萧晏之,陆挽澜心里惊的小鹿乱撞,刚抬头就望见那双深不见底的乌眸紧紧盯着自己,刹那间,便又脸红心跳地“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本王在问你话!” 萧晏之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眉头微皱。 这个女人,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这般放浪形骸! 看着眼前男人一脸嫌弃,陆挽澜心里白了一眼,面上却明眸轻挑:“王爷这样的语气,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交出来!”不理会榻上小人儿的顾左右而言他,萧晏之直言直语。 却见陆挽澜嗤嗤坏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这么重要的东西,臣妾当然是贴身存着啦,王爷有本事,就自己来拿吧!” 说完还拍了拍自己身侧的蚕丝锦被。 嚣张,轻佻! “你当本王不敢?”萧晏之自是知道,她说将东西藏在私密地方,是料定自己不会去拿。 “王爷就是不敢!” 被陆挽澜一激,大手便忽地伸进锦被之下,指尖霍地触碰到一丝柔软滑腻,萧晏之登时脸都绿了! “陆挽澜!” 她竟然没穿寝衣! 方才还一身燥热难耐的陆挽澜,此时只觉贴上冰块一般沁凉,可脸却蹭地红了起来。 见萧晏之僵硬地抽出手,脸上怒意更甚方才,转身就走,不由得狂笑起来。 门外唐风立即跟上: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王爷,你不是说要拿咸布吗?” “闭嘴!” 听二人没了动静,陆挽澜笑容逐渐凝固,轻唤一声:“迟铮,咱们查到什么就故意透些消息给王爷,盯着他下一步怎么做。” 这私盐,要独吞还是交官府呢? 第056章 王妃让您自己去诗会 自从那天,陆挽澜戏弄了萧晏之后,这两日王府中,她便没见到这人的身影再出现。 不过这也没什么,管他是忙着找线索也好,还是故意躲着自己也罢。 今日豫王府诗会,时辰一到,他自然是要打扮好,乖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倒是这咸布的线索,找的不太顺利。 二哥陆云帆打听到几家专卖绢丝和棉绢的铺子,倒是从江南进了不少货。可是还没等上门去买些来看,就被告知豫王府诗会在即,大量购买绢布以供贵人吟诗作画,已经售罄了。 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可是一个诗会而已,怎么就用得上这么多绢布? 宫里的风芷嫣倒是肯配合,但是她只不过是一介女流,又藏于深宫,对谢家的产业知之甚少。至于那明月熙,平日里只不过是听风家差遣,对于这种机密的生意往来,自然更不了解。 不过,在行刺陆挽澜之前,明月熙曾帮谢家,从山西押运了一匹棉花去江南。交易之后,便回到京城。 这么一看,却是没什么进展。 正当陆挽澜思考,傍晚的诗会要如何应对,却见迟铮捧着一叠装订的册子进来。 “姑娘,上次你让四爷查王府下人的底细,四爷做了批注,请你过目。” 接过来后,陆挽澜细细翻阅,只见每个下人的身契后,四哥陆云昭都单独书写了此人的生辰八字、籍贯户别,以往在哪家做过事,又因为什么缘由来到了燕王府。 几乎每个人都算得上身家清白。 可是,陆云昭却在一个叫梨影的丫头身契后,做了朱批:此人善口技。 口技? 这倒新奇,那日客云来斗酒,自己问了铁爪白头翁,怎么说英语,竟被理解为鹰语。 如果真的有人会鹰语,与这口技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注意到自家姑娘停滞的目光,迟铮低声询问:“要不要把她叫来问话?” “不用,找人盯着她。”陆挽澜将手中身契收拢,“过几个时辰,咱们还要去豫王府,没太多功夫审她。若她真有问题,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姑娘待会可要再背几首诗?”见陆挽澜一脸愁容,迟铮便明白,姑娘心里对诗会没底,许是怕给定国府丢脸面。 却见陆挽澜“咚”地倒在罗汉床上:“不背。咱们歇一会儿,晚上去砸场子。” “是。”迟铮领命不再多言,退出房门。 睡到日暮微垂,陆挽澜才伸着懒腰起身,小喜听到房中动静,便进来为自家姑娘梳洗打扮: “今日的场合,诗意朦胧,定是要清雅肃静的。姑娘打算穿那件天缥色的素裙,还是那件粉米色的轻纱?” 一边为陆挽澜梳着青丝,小喜一边闻她属意的穿着。 “两个都不要。”陆挽澜摇了摇手指,想了一会儿说道,“就穿那件压箱底的吧。” 小喜一听,顿时笑开了颜:“好嘞姑娘,我这就去取!” 这一次,萧晏之有了经验,知道这女人出门麻烦的很,便在书房静静等候。 可无奈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陆挽澜差迟铮过来。 不但现在没有,过去的足足二十个时辰,她竟然连问都没问自己一句,更别提像往常一样来自己跟前晃悠。 眼见着出门的时辰就要到了,萧晏之渐渐有些坐不住:“唐风,去问问王妃准备好了没?” 像是不明白王爷为何有此一问,唐风“啊”了一声,又认真回道: “禀王爷,王妃说要去给豫王选份礼品,半个时辰前就走了,让您自己去诗会……” 还不等说完,只见萧晏之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手中的茶杯由于掌心用力一握,竟然“咯啦啦”碎成了数片。 “很好。” 丢下两个字,便起身出门。 “王、王爷……”唐风不敢耽搁,紧随其后,扬鞭驾车。 待嘚嘚的马蹄撒开跑了半个时辰后,二人才来到豫王府门口。 萧逸寒到底年长一些,豫州封地又富庶非常,府邸自是要比萧晏之的燕王府宽敞华贵,就连豫王府的大门,也要更加气派。 可他没有急于下车,只掀开帷幔暗暗观察,今日豫王府门口门庭若市,各式马车往来如织。等了半天,只见数个京中贵女公子,悉数行入王府,却一直不见陆挽澜身影。 难道她已经进去了? 怕不是急着通消息去了吧! 萧晏之理了理玄青色锦袍,抬起锦靴便向马车外踏出。 一脚正要迈进豫王府门槛,却听车辙滚动之声缓缓而来,车马还未停稳,就听见里面一声娇俏的轻唤:“王爷等等臣妾。” 长吁一口气,萧晏之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却在转身见到陆挽澜时,瞬间变了脸色。 “你这是什么打扮?” “王爷不是让臣妾盛装出席?怎么,不好看吗?”见萧晏之黑着一张脸,硬着语气问自己,陆挽澜顿觉莫名其妙。 不是不好看! 而是太好看了! 她今天身着一件水红色拖地长裙,裙裾上芍药花争艳绽放,金色蝴蝶栩栩如生,交织身侧,色彩浓烈,耀眼夺目。 妆容更是精心描摹,丹唇如火,黛眉如峰,双颊的胭脂称得她精致的脸蛋犹如春日桃花,白里透红。眉心的赤金宝钗花钿更随她眼波流动,勾魂摄魄。 “本王让你盛装出席,没叫你打扮的花里胡哨!”萧晏之说完,便冷着脸走了进去。 “有吗?”见萧晏之此番神色,陆挽澜笑意更浓,招呼着迟铮带上锦盒,亦跟着他进了豫王府大门。 “六王弟让本王好等啊!” 还没走两步,二人便见到,豫王萧逸寒身着墨色团龙暗纹锦袍,于面前负手而立。 想不到他会亲自在此等候,萧晏之走上前去毕恭毕敬施了一礼:“五王兄,别来无恙。” “哈哈哈,六弟你还是这样生分!”萧逸寒笑了两声,抬起那只带着玉扳指的手,拍了拍萧晏之肩头。 未等他回话,便大踏步走到陆挽澜面前,眸子里闪着莫名的光:“澜妹妹甚少这样浓妆艳抹,倒是让本王眼前一亮!” 这豫王寥寥数字,竟是道尽了两人在他心中分量的高低。 可他虽是自来熟的,陆挽澜却不会因此放肆得意,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妾身见过豫王殿下,殿下千岁。” “怎么?与六弟成了婚,却对本王这样客气起来?”萧逸寒脸上洋溢着煦暖的笑容,“这是送给本王的吗?”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陆挽澜低垂着眼眸,挥袖示意迟铮将锦盒奉上,“就当给豫王殿下的回礼。” “哦~你说那狼王骨刀啊!”萧逸寒接过锦盒,随口一说,“你帮本王这么个大忙,本王自该好好谢你。” “谢我…什么?”想不到这豫王竟会对贩私盐这种事,张口就来,都不会避讳的吗? 亦是感觉到萧晏之的目光冷冷射向自己,陆挽澜顿觉如芒在背。 萧逸寒目光于二人身上游移一圈,又笑了一声: “自然是谢你,解了本王的相思之苦啊!哈哈!” 说完便拉揽着萧晏之的肩头,向花园走去。 陆挽澜见二人背影逐渐淡出视线,眼角透过斜飞的红晕更显凌厉:看来还真得用母妃的方法对付你! 第057章 豫王府诗会 穿过几弯绿柱浓彩的长廊,又掠过数座亭台水榭,几人便来到豫王府的后花园。 王府内的摆设和格局都大同小异,左不过是三路五进,琉璃碧瓦,可当层层叠叠的假山后,竟是别有洞天。一方无边的碧湖微波荡漾,湖心中央的亭子张灯结彩。 见那亭子里人影攒动,似乎颇为热闹。陆挽澜见萧晏之一路都处于沉默之中,便轻挽上他臂弯,率先打破沉默: “王爷,看来今日是来了不少才华横溢之人,臣妾待会可是要开眼了。” “开演?”萧晏之嘴边似笑非笑,“本王看你现在演的就不错。” 说完,便不着边际地将她素手轻轻拂开,陆挽澜也不恼,听出他话里浓浓的酸味,眼角笑意越发浓了。 两人对视之时,一叶小舟划来,萧逸寒踏步上去,萧晏之紧随其后。 “王爷拉我一下。”陆挽澜提着裙摆,伸出手来,却见萧晏之头也不回地站在小舟一侧。 倒是萧逸寒的大掌探向自己:“澜妹妹当心,来,把手给我。” “不敢劳烦豫王殿下。”听见自家姑娘如是说道,迟铮心领神会,立即搀扶着陆挽澜上了小舟。 庭中公子贵女、年轻之士皆已入座,正互相寒暄间,却听不知是谁小声说道: “那小舟中的姑娘是谁?竟然豫王殿下亲自接来?” 众人听闻顿觉惊奇,纷纷向湖心望去,只见那姑娘看不清面容,可身上红芍金蝶在落日彩霞之下,熠熠生辉,闪的众人睁不开眼。 “她那身衣裳可真好看,肯定要花不少银子。”不知是哪家的贵女羡慕地说道。 “哼!有什么了不起,凭她是谁,也配抢我们谢家的风头!”说话之人,正是谢敏敏庶出的妹妹,谢盈盈。 谢盈盈虽是庶出,可是却养在嫡母的身边,不分嫡庶地宠爱长大。 与自己嫡亲姐姐的性格大相径庭,她自来泼辣,心直口快,又颇会使些小伎俩。在荣贵人王雪茹未入宫前,两人可是闺中密友。不但性情相投,就连眼中钉都出奇的一致。 而随着那小舟越来越近,被关注的姑娘容貌也愈发清晰。 谢盈盈的脸上逐渐透出郁色:这个母夜叉怎么来了! 见从小舟下来的三人走来,众人连忙起身向两位王爷行礼:“见过豫王殿下,燕王殿下。” “免礼。”萧逸寒笑了笑,行至主位的紫檀木案旁坐下。 而萧晏之和陆挽澜则亦在一左一右,最靠前的位置落座。 这方亭子被故意分成了左右两侧,公子和贵女们便面对面对坐其中,中间隔着淡淡薄纱,错落有致垂挂。日落后灯影朦胧,虽看不清对面人影,可吟诗作对之时,更显浪漫。 燕王和燕王妃的到来,却是让在场众人始料未及。 早就听闻燕王妃陆挽澜,肚子里没有几滴墨水,又与豫王有些过往,权当是避嫌的话,她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 而前几日,这燕王妃还自以为是地,给那些寒门酸儒捐了一大笔银子。连累在座的高门大户也白白赔了银子,大家正对她怨声载道。 这才刚过去几日,竟是夫唱妇随地来这里参加诗会! 两口子的心,也真够大的。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可这些人却不会说什么,此次只是想借着诗会,拜在豫王门下。只管表明自己的心意,让他记住自己就好,哪还有闲心管旁的? 不过,不得不说,这燕王妃还真的是艳压群芳,她一走进来,整个湖心亭的京城贵女便失去了光彩。 香风袭来,将面前被烛光晕染的薄纱扯开大片,对面的陆挽澜,便似蝴蝶一般,闯进萧晏之的心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张扬地装扮,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只是女为悦己者容吗? 端坐于主位的萧逸寒,见萧晏之侧着脸颊,凝眉向对面看去,便笑了一声:“六弟,可是在看谢家的四姑娘?” 萧晏之收拢思绪,抬眸向前望去,只见豫王此时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这一声问话,坐在旁边的陆挽澜亦听得清清楚楚,顺势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谢盈盈。她似乎是没想到豫王和燕王的谈话,会提到自己,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这萧逸寒挑拨离间的本事,还真不小。 未等萧晏之回答,却见那谢盈盈竟顺着杆攀谈起来:“晏之哥哥还记得盈盈吗?若是你不去燕北,恐怕现在盈盈就要叫你姐夫了。” 陆挽澜听到这话,心中却是一沉,难怪那谢敏敏在宫中处处针对自己,原来她和萧晏之还有这层关系。 不过,听这位谢三姑娘撒娇的语气,恐怕不止是想叫萧晏之姐夫这么简单啊。 一抹浅浅的诡异笑容,随即浮现在陆挽澜嘴角:那就拿你开刀吧。 “五王兄说笑了。”萧晏之淡淡勾了下嘴角,全然未理会谢盈盈的询问,“王弟只是在看眼前的绸纱,很是精妙。” “原来如此。”豫王笑的有些不羁,“本王也是这样想的,六弟你才纳了澜妹妹为妃,怎么还会贪看别家的姑娘?” 萧晏之微微一笑,随即倒了杯茶,静静品尝。 因被绢画所挡,陆挽澜看不见萧晏之神情,几人亦不再说话。 豫王清了清嗓子,便说道:“今日诗会,以诗会友,诸位莫要拘束。本王也没什么好的点子,诸位就以这亭中画像为题,来作诗吧。” 伴着身旁侍从轻拍两下手的响声,整个亭子四周,便被放下的数十幅绢布画像所围绕。 画像从衣着看来是个年轻姑娘,虽未着眉眼,却灵动非常。 “豫王殿下,您这画像是不是没画完啊?”说话的,正是定北侯一脉单传的嫡子,李傲棠。 众人寻声望去,见此人白衣胜雪,正手持折扇一脸奸笑看着画中女子。 陆挽澜虽看不清那人面貌,却还听得出来。这李傲棠可是二哥陆云帆的大客户,不仅才华横溢,更是风流成性。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纳了十几房小妾。据说连他父亲的小妾都没能逃脱过此人的魔掌,可谓是人面兽心。 与这位仁兄相比,陆挽澜顿觉二哥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我看也不见得!”席间又一文弱小生忽地起身,粉面樱唇,煞有谪仙之姿。 正是平南侯的嫡长子沈猛,只是这人和名字竟是背道而驰,且他有断袖之癖也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见他莲指轻舞,扫了一圈画像:“王爷画的姑娘,虽着装不同,可是看得出这是同一个人~既然是一个人,那眉眼自是印在了王爷心里啦~” 说完还捂着嘴羞涩地“咯咯”一笑。 两人随即又是一唱一和,惹得陆挽澜胃里翻江倒海,想不到这豫王还真是交友广泛。 这气氛一旦放松起来,才子佳人便就开始聚在一起攀谈。 陆挽澜身边亦围绕着不少贵女,多数都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王妃娘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呢!” “是啊!娘娘这皮肤这么,怎么保养的,吹弹可破~” 姐又不是老太婆,皮肤好不是很正常? 实在没话可聊,陆挽澜只能随便点头应付一下,心里却是升起无数问号,这是诗会? 而此时,谢盈盈身边却是冷冷清清,看着陆挽澜被众星捧月,不禁心里懊恼:“不就是个王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姐姐还是贵妃呢!” 第058章 想和本王妃一较高下? 原本围在陆挽澜案旁,叽叽喳喳的几个贵女,听到谢盈盈这话,忽地哑声转过头来。 见她眼神凌厉,嘴角溢出一丝不屑:“王妃怕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在场贵女顿时如坐针毡。她们犹还记得,燕王妃册封礼的争执可是轰动朝野! 那几日,家中在朝为官的父兄,无论持何种态度,都因为这件事寝食难安。 若不是这谢家四姑娘提起,几人差点没想起来。 讪笑两声后,便踩着莲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提笔蘸墨,佯装作诗。 谢家在朝中的地位,向来举足轻重。谢贵妃在宫中本就地位尊崇,近日又深得太后心意。那王皇后一病不起,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若是皇后薨逝,这谢敏敏恐怕是六宫之主的最佳人选。 有了这层关系,她谢盈盈就算是个庶女,也没人敢得罪。 再看陆挽澜,虽然陆家权势滔天,可她只嫁给了徒有好名声,却无权无势的燕王。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偏这燕王还是个病秧子,这燕王妃恐怕也没有多尊贵。 且这两人积怨已深,今日指不定搞出什么名堂来,自己还是别瞎掺和了。 陆挽澜笑着看了一眼谢盈盈,这两姐妹果然是一丘之貉,谢敏敏出不了宫,竟派了厉害的在这等着自己。 只见她扬起下巴,迎上自己意味深长的注视,毫不示弱地瞪了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我看晏之哥哥对你的态度,可不像是圆了房的。” 嘶! 哪壶不开提哪壶! 很好。 既然你巴巴地送上门来,那就索性姊债妹来还吧。 “谢四姑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让本王妃自愧不如。” 见陆挽澜一改往日张狂做派,谢盈盈心中不满,白眼翻了又翻。 真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怪不得姐姐说她不好对付,什么时候经竟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别以为你进了几趟宫,就能拿出娘娘的做派来!我看你不过是拿腔拿调,内里头也还是草包一个!” “哦?如此说来,谢四姑娘向来腹有诗书气自华,想来今日定会拔得头筹,一鸣惊人了!” 陆挽澜嘴角含笑,眸光意味深长:大家都是文盲,谁怕谁啊! “你!” 谢盈盈气急,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她虽然在谢家备受宠爱,可却天资愚钝,并不是读书的料。 今日之所以来诗会,也是因为三哥谢怀津有事耽搁,又不能拂了豫王面子,才让自己充门面的。 这个陆挽澜,她竟然讽刺自己! 见她一直淡定从容,谢盈盈也不好发作,轻轻理了理鬓边的点翠玲珑簪,亦装出高贵姿态。 丹凤眼轻扫了一眼陆挽澜华丽无比的衣裙,心中妒意渐浓: “我就算再不济,也比你强出许多。” “是吗?看样子谢四姑娘,是想和本王妃一较高下?”陆挽澜笑了一下。 “你敢吗?” 此时的谢盈盈怒火中烧,竟浑不知已掉入了陆挽澜的陷阱之中。 两人对话声音亦越来越大,火药味十足,惹得其余贵女不由得交头接耳。 一直在前头看热闹的萧逸寒,忽而听到女眷这侧出奇的热闹,便移步而来。 却见他只是停在陆挽澜身侧,嘴角溢出微笑:“澜妹妹怎么了?看着闷闷不乐。” 看这厮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陆挽澜虽心下鄙视,却还是换上一副乖乖女的委屈面容,嗲声嗲气嗔怒道: “回豫王殿下,妾身不会作诗您是知道的,一会儿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恐怕要遭人笑话了。” “哈哈,是本王疏忽了。” 萧逸寒没想到,这小丫头多年不见,竟然浑不似当年那般无法无天。不但懂得示弱,还知道称呼自己豫王殿下: “澜妹妹从前不都是称呼本王,逸寒哥哥吗?怎么现在也这样生分?是怕六弟吃醋?” 说完又回头望了萧晏之一眼:“六弟会吗?” 此时的萧晏之,正抬手轻抚面前画像的绢布,细细观察画中的戴蓝色纤瘦身形,男装打扮却长发如瀑,一手端起酒碗,英姿飒爽。 虽未着眉眼,可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那日在客云来中,陆挽澜斗酒时的模样。 再看其他画作,脸型身段皆与此画如出一辙,妩媚娇憨,姿态万千。 想不到,豫王竟是以此作题,让众人赋诗! 萧晏之眼中忽地涌现出一团火焰,手指不知不觉用力,将绢布攥出细碎的暗纹。 正于之时,忽然听见萧逸寒叫了自己一声。才转过头来,便看到陆挽澜在他身侧,笑靥如花。 眼角瞬间冷漠如冰,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被人如此轻贱,竟还能视若无睹笑得出来! 还真是厚颜无耻! “五王兄方才说什么?”萧晏之言语中没有太多情绪。 萧逸寒眼中则闪着得意的光芒: “本王在说,澜妹妹自从嫁给了六弟,与本王生分许多,全然不似在辽东时,跟着我后头叫逸寒哥哥了。” “是啊!那时候妾身年幼无知,让豫王殿下见笑了。”陆挽澜福了福身子,低垂眉眼,一举一动皆透着优雅。 却让萧逸寒感到了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错觉,。 他轻笑一声,便又问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妾身在说……” “臣女在与燕王妃说,要比作诗呢!”谢盈盈抢先回答。 这回你可没机会反悔了!等着丢人吧,陆挽澜! “是吗?”萧逸寒顿觉有意思,并没有想等陆挽澜回答,“这倒不错,本王准了!澜妹妹,你便与谢四姑娘切磋切磋。” 说完,便又拦着萧晏之肩头坐回原处: “这风流才子作诗,本王是见怪不怪。可美人对诗,本王却是没见识过的!想必定会别有一番情趣,你说呢六弟?” 见萧逸寒举起茶杯示意,萧晏之亦回敬:“五王兄说的极是。” 听到这方气氛越来越热闹,另一侧的公子们便也被吸引过来。 燕王妃和谢四姑娘比作诗?这倒是新奇! 陆挽澜见状,面上不由得露出惶恐之色: “豫王殿下今日的题目,妾身并不擅长,且大家都知晓我不善文墨。可否让妾身出一题,如此就算谢四姑娘赢了,也不会被旁人说胜之不武。” 说着说着,便又漏出标志的微笑,眼睛眨了眨:“你说呢?逸寒哥哥。” “可以啊!”萧逸寒嘴角扯出狷狂的笑容,“这样称呼本王才对嘛!” 萧晏之听罢,仍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冷笑不已,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那本王,就静静欣赏。 谢盈盈扯了扯嘴角,笑意吟吟说着:“燕王妃还真是心细如发呢,那便开始吧!” “别急啊!既是比赛,那总要有些彩头或者奖惩,不然也没意思。” “好啊!”谢盈盈正愁如何让陆挽澜丢尽颜面,却不想她竟自己提了出来,“那王妃若输了,就从这湖心亭跳下去吧!” 说完,见那燕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谢盈盈脸上更是得意的紧。这燕王妃恐怕是没那么好做吧,晏之哥哥对她是一点关心都没有呢。 众人也只是小声嘀咕:“看不出这谢四小姐,原也是个厉害的!” 可在听完陆挽澜说的话后,众人竟是傻在当场: “好!那我便出一题目,咱们就比谁作的诗又多又好,我比你多写几首,便扇你几个嘴巴!你敢答应吗?” 第059章 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陆挽澜才刚说完,还不等谢盈盈回答,另一侧的公子们,便似炸锅一般讨论开来,气氛陡然喧嚣沸腾。 “想不到,这姑娘家家的比作诗,竟然这么凶残!今天是有好戏看了吗?” “是啊!比起咱们输了喝酒请客的惩罚,这扇嘴巴跳湖,还真是劲爆!” 定北侯的嫡子李傲棠,亦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花样新奇,甚是有趣!不愧是豫王殿下的诗会,才刚一开始,就这般轰动!” “可这王妃姐姐~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呀~”平南侯的嫡长子沈猛听到陆挽澜的问话,竟用牙齿咬着指甲惊呼道,“这盈盈妹妹的小脸如花似玉,可别打歪了呀!~” 李傲棠折扇一挥,有些不屑:“这作诗岂是随便能成?我看这燕王妃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让谢四姑娘知难而退罢了!” “哼~我看不见得~”沈猛翘起兰花指,又向女眷那边投去目光。 “要我说,谢四姑娘就答应她!输人不输阵嘛!” “就是!答应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整个湖心亭方才静谧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看热闹的跃跃欲试。 “怎么样?你敢答应吗?”陆挽澜见谢盈盈眼神忽明忽暗,又淡淡问了一句。 谢盈盈本来,见她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有些心虚。 可是,一听到别人的起哄,再受这气氛的烘托,不服输的个性夹杂着嚣张的气焰,直冲头顶。 深吸一口气:“好!你尽管放马过来!” 陆挽澜听罢,向主位坐着的萧逸寒福了福身,便轻启朱唇,露出贝齿悠悠说道: “妾身的题目,便是将对方的名字写入诗中,格式不限,诗词皆可。” 众人一听这题目,似乎是简单的很,便又展开议论。 那李傲棠轻摇折扇:“这么说来,谢四姑娘所作诗词中,需要有‘挽’和‘澜’字,燕王妃则要在诗作中,加上‘盈盈’二字。” “是呢~既然只需满足用字的规矩,那岂不是信手拈来?”沈猛附和起来,然则又咂摸一下嘴巴,蹙眉说道,“可是这挽澜二字,恐怕不好成诗~” “沈兄此言极是!力挽狂澜取其二。虽可拆开分用,但晦涩弯绕,不如盈盈二字朗朗上口。”李傲棠急忙补充。 “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二人言罢,两边的公子贵女便又窃窃私语。 陆挽澜冷眼瞧着,谢盈盈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早就料到旁人会帮她说话一般。 再看前头的豫王,此时却挂着一副隔岸观火的面容,便心中了然:萧逸寒和谢家,恐怕已是结成党羽。 而这一南一北两个侯府,亦是兵权在握,早已对陆家虎视眈眈。今日的场合,这两位侯府嫡子必会联起手来,帮着谢盈盈打压自己。 他二人,虽然一个成日浸在青楼妓馆,一个更是象姑堂的常客。 但是,若论起咬文嚼字、能言善辩,是出了名的难缠。便是三哥陆云礼,恐怕也会自愧不如。 自己若是被这样的人施了一个下马威,那么陆家连带着燕王府,往后可怎么见人? 如今唯有连他们一起敲打敲打,再借豫王的手,卸了谢家的左膀右臂。 既然愿意煽风点火,就一个也别落下。 陆挽澜转动双眸,故作为难:“那既是这样,不如、两位公子一同帮谢四姑娘作诗,也算公平。” 什么?! 这是说两大才子绑在一块,都不如她? 这燕王妃好大的口气! 谢盈盈冷哼一声,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你确定?” “二位公子这么有兴致,不如参与进来,我们也好玩的再大点。”陆挽澜顿了顿,“你们不会不敢吧?” 李傲棠向来禁不起别人挑衅,他沉吟片刻,立即喜笑颜开道:“王妃娘娘认真的?在下乐意奉陪!” 好一个燕王妃,本来就是个绣花枕头,竟然还在这口出狂言。 她故意这样说,无非就是想吓退众人。既然都被点了名了,不赢了她自己以后还怎么混? 一个小婆娘,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见李傲棠答应了,沈猛便也不好拒绝:“那,在下也愿意奉陪~我们可是不会留情的哦~” 陆挽澜笑着点点头,表示肯定。 “你想怎么玩?”谢盈盈自觉胜券在握,此时已经急不可耐。 其余众人,连同豫王在内,也很想知道,这个京城有名的母夜叉,还想怎么玩? 陆挽澜只是规矩地向豫王行礼: “依妾身所见,哪边输了,不但要扇嘴巴!还要脱光了衣裳,跳下这湖心亭游到对岸去!豫王殿下觉得如何?” 萧逸寒听罢,眯起双眸,爽朗地笑了两声。 就说这匹烈马,怎么可能乖乖地被宫规礼仪桎梏,这一言一行分明与当年别无二致。 只是她哪来的胆子,要与李傲棠和沈猛比作诗?还真是有意思! “本王倒觉得甚好!” 听到豫王同意,谢盈盈也不甘示弱:“好!就这么定了!你别后悔!” 说完,眼神还向萧晏之方向瞟去:“燕王殿下,若王妃输了,您不会怪罪我们吧?” 只听对面朦胧薄纱上的身影,轻轻放下茶杯,波澜不惊的声线轻轻溢出: “愿赌服输,各位若觉得无妨,本王没有意见。” 这还是晏之哥哥今天第一次跟自己说话,谢盈盈听到这话,心里便跟吃了蜜一般。 不由得又甜甜一笑:“燕王殿下如此说,那臣女就放心了。” 等着瞧吧陆挽澜!今日便让你身败名裂! “一炷香的时间,开始吧!” 随着豫王一声令下,湖心亭周围,顿时升起丝竹管弦之声。 与此同时,一盏盏石座铜楼落地灯,亦次第亮起。如豆烛火,透过琉璃灯壁,升起暖黄光晕。与那亭檐上随风飘荡的灯笼,遥相呼应。如同点点星芒在本就昏暗的黑夜中,交织成一副绚烂画面。 星海之下,是堤岸旁,银杏香菊乌蒙倒影,落花飘荡,锦鲤欢游。 豆蔻年华的侍女,轻跺碎步,手捧绢墨,穿梭在灯影之中,来到四人身旁伺候笔墨。 两侧的才子佳人,亦将这四人团团围住,不停地踮脚张望,生怕错过这些人笔下的一字一句。 陆挽澜见侍女将白绢铺就,浓黑的寒金墨汁已盈满砚池,遂提笔轻轻蘸墨。 含有“盈盈”二字的诗词,她还是能默出一些的。 反正自己向来不要脸面,若被问及诗词何意,就只管东拉西扯便是。 她轻抬眉尾,对面薄纱恰好于此时随风轻动,萧晏之如松的背影,正于一副戴兰肖像前,遗世独立。 似是察觉出陆挽澜如痴般的贪看,萧晏之忽地回眸。往日无甚波澜的脸颊,便在朦胧灯影下,顿显温润如玉,无声间似柔指一般,扰动了她的心弦。 陆挽澜微垂眼眸,心下有了主意,便作这一首吧。 上架感言 这一天已期待很久。 感谢很多朋友,在老云准备这本书的时候,鼎力支持,直到上架。 老云是个新人,第一次签约上架,只有莽。可老云很幸运,有编辑大大的垂青,有各位读者朋友的喜爱。有很多伙伴的支持和鼓励,还有你们的月票,推荐票,打赏,订阅! 上架感言也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写好故事的辛酸大家都懂,我不说了。 还好老云脸皮够厚,也不玻璃心。 偷偷告诉各位,虽然老云的文风有时候比较欢脱,可老云是个妹子! 对,不是抠脚大汉!但兄弟姐妹们的心思,我懂~ 未来的日子,期待大家给我温暖,给我支持,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啊不,月票,订阅,打赏! 今日十二点上架!拜谢! 人间四月主沉浮,云水天涯莫辜负。 云水莫负 2021.3.30 《团宠狂妃倾天下》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0章 竟然写这种诗(上架求首订!拜谢!) 看着燕王妃手中笔落,字迹虽不出挑,可一手簪花小楷,却还算工整。 就是这毛笔实在难以掌控,陆挽澜费了好半天劲儿,累的额头已沁出薄汗,才将这首词的上半阙写出来。 她写的极慢,可每字每句均惊艳众人,不由得让身旁贵女反复琢磨。 手执芙蓉团扇的贵女们,亦耐着性子,随着她每写出一句,而轻轻吟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念出这诗句的贵女们,声音虽小。却在这喧嚣时刻,显得愈发空灵婉转。 青玉案的词文,亦如泉水叮咚,响彻在湖心亭中。上半阙刚念完,在座的众人瞬间便被吸引,交谈之声亦随之停住。 想不到燕王妃寥寥数语,便将车马、鼓乐、灯月交辉的人间仙境,描写的淋漓尽致,热闹的气氛宛若神来之笔,跃然眼前。 可亭中之人并不急于赞叹,只是对那下半阙的词文,生出莫名的期待感。 再看谢盈盈面前,那雪白绢布此时是空空如也。自己还一个字都未酝酿出来,可那母夜叉明明书都没读几本,怎么这么快就写出来了? 这不可能! 她笔尖虽凝滞半晌,可还是强装气定神闲。 现下比的又不单单是作诗,自己名字中的“盈盈”二字,还没有出现,陆挽澜就是写的再快再好,也没用。 再说了,三个臭皮匠也赛过诸葛亮,就不信她一个人还能赢了三个人? 于此同时,薄纱对面竟忽地传出一阵嗤笑,想来是两位侯府公子,也写出了诗作。 只是其他众人的哄笑声,颇为猥琐放荡,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震惊。 “哈哈哈!李兄,你这勾栏瓦舍里染的老毛病是没改啊,竟然写出这种诗来!” “就是!你也不怕豫王殿下生气,收拾你?” “那又如何,燕王妃都说了不限诗词格式,亦不限其内容。再说了,本公子写的可是正经的诗!不过是浪漫了些,你们可别想歪了!” 李傲棠不以为然,将毛笔置于笔山之上。随之起身,理了衣袍,轻舞折扇问道:“先来这一首,你们谁来念念啊?哈哈哈。” “哎!我来我来!” 一位面颊通红的公子自告奋勇,拿起那绢布,强忍笑意念出这首七言绝句: “二八娇娆冰月清,道旁不吝好风情。挽花扶柳春含露,月澜藏蕤夜宿莺。” 刚一念完,便又是一阵爆笑。 透过薄纱听罢此诗的贵女们,一时间手足无措,竟是纷纷羞红了脸。 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看,这首诗描述的,是一个温婉多情的少女,与自家郎君夜宿闺阁的场景。 虽然缱绻温婉,也没有出格。可是在场的姑娘们大多数还未婚配,平日里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本以为来了这诗会,能领略一番京中贵公子的才华横溢。却不想,最先听到的,竟然是一首情诗。 而对面又传来一声嚣张的催促:“在下已经写完了,诗中挽、澜二字,可是一字不差!怎么样,燕王妃还没写完吗?” 陆挽澜周围的贵女一听这话,忽然有些愤慨。 这一位,到底是燕王的正妃,又是定国公陆大将军唯一的妹妹,妥妥的皇亲国戚。这个李傲棠也太大逆不道了,竟敢用王妃的闺名写这些情诗。 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对面类似的诗词却一直不间断地传过来: “……情深澜澜桃源会,妙挽西施柳叶眉。” “梅花帐里挽云髻,兴逸难挡澜宵衿……” “.……” 可再看燕王妃,却是一如既往平静如水,仿佛是没听见这人的叫嚣一般,仍然一脸肃穆奋笔疾书。 一些识时务的大家闺秀,不由得对她投去一丝钦佩目光。 若是自己在这样的场合,被如此戏弄一番,可做不到燕王妃这般。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说的就是她了。”说话的,便是那一直置身事外,坐于角落里的户部尚书之女,姚水月。 人如其名,这姚家姑娘二八年华,虽生的如水般柔弱无骨,然性子却如明月一般。眼睛看的通透,心里也是清冷孤寒。 今日她是陪家兄姚松鸣而来,本觉得此种场合无聊至极,想藏在不显眼的位置待着。 却没想到,这一场诗会却因为燕王妃陆挽澜,而别开生面。 本以为是一场闹剧罢了,那燕王妃嚣张跋扈,又不常在京中,自己却是从未与她打过照面。 可今日一见,这燕王妃徒有轻佻之名在外,内里却是个知书达理的。 尤其是方才那青玉案的上半阙,精妙至极,竟将她的瞌睡虫瞬间赶了去。 现在,对面的定北侯公子写完诗来,她更是对燕王妃的词作充满期待。 正在静静观望之时,却听一旁的谢盈盈落笔嗤笑:“怎么样燕王妃,我也作好了,你的呢?” 围在其身侧的贵女,也轻轻将这首绝句念了出来: “京阙聚八仙,四海斗醉憨。云中惊雷起,拂袖挽狂澜。” “好诗!” 这五言绝句一出,气势磅礴,顿时引得满堂喝彩。 就连豫王萧逸寒,也不免鼓了鼓掌:“想不到,谢四姑娘还有此种男儿情怀,这诗妙绝,本王等下可是要赏你了。” “多谢殿下夸赞,臣女献丑了。”谢盈盈笑的合不拢嘴。 转眼又瞧了一眼陆挽澜,竟还未停笔,便又投去鄙视目光。不就是首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方才紧张之时,她差点忘记,那日去三哥谢怀津的书房,案头上就有这么一首诗,藏的跟宝贝似的。 她要看,三哥还不让,好在自己又偷着去看了来。反正也没人知道,便自以为是地写了出来。 只是,谢盈盈得意忘形之际,却是看不到萧晏之眼中,隔着薄纱透出的如刀锋芒。 他手中茶盏亦随之被握的咯咯作响。 谢怀津,他也认出她了? 那么,这首诗,又是什么意思? 再看陆挽澜,竟是淡然地将笔落于笔搁之上,抬眼望了一眼香炉。 线香已燃三分之二,对方作出了四五首。而在剩下的时间之内,他们就算再快,也不会作出多于这些的了。 想到这里,陆挽澜眼中一丝冷芒,转瞬即逝:“妾身也写好了。” 旁边的贵女早已等不及,抢着把这半阙青玉案吟唱出来: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061章 她这回输定了(上架求首订!拜谢!)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词句朗朗上口,念完之后,几位贵女又不舍地,喃喃重复起最后一句,眼中皆闪着惊奇的光芒。 “这,真是好词啊!” 这贵女念完词后,便将绢布分享给其他人,相互传阅。 薄纱两侧的才子佳人,无不被这首词的悲喜忽变,激起莫名的感激铭篆。 原来,方才那上阙的热闹欢腾,还有下阙眼花缭乱的丽人群女,都是为了最后那一意中人而设,而写。 而作词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一直寻找意中人。在遍寻无果之后,却在冷落的地方,找到了他,还未归去,似有所待! 是失而复得,欣喜若狂,亦是豁然开朗。余味悠长,竟令在场众人不知不觉失了神,全然忘了赞叹。 萧晏之看着朦胧纱帐对面的陆挽澜,灯芯一跳一跳,晃乱着她的倩影。似是在迎合词中之意,又似燃动着他此时,微波荡漾的心神。 这首词,真的是她三哥写的? 那,她可是在说给本王听?还是…… 想到此处,一丝失落自嘲的笑容忽然挂于唇角:罢了,不过是逢场作戏,演戏的人都不当真,自己又何必当真。 “哈哈哈,澜妹妹。”安静的空气被萧逸寒的笑声撕破。 “好词,真是好词,别说是在这亭中之人作不出如此佳句,本王敢说,就是整个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人!” 有了豫王的极高赞誉,其余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向陆挽澜投去赞许的目光,对面的才子亦是啧啧称赞。 自己读了这许多年书,竟然还没有一个燕王妃有本事,这完全是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啊。 这人呐,如果只是达到一定的高度,只会引来嫉妒;而若是达到了巅峰,先前嫉妒的人,便只能仰望了。 陆挽澜并不喜欢剽窃,但是今日实属无奈。如果能让这些大言不惭的人认识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倒是不介意背上骂名。 可在此时,谢盈盈却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王妃的词虽好,可是咱们比的是数量,现在我们这边已经写出了五首,你只写了一首,时辰到了,你还是要受罚的。”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快看,那香可就剩了一小段了!” “真的啊!这也没多少时间了啊。” 其余两位侯府嫡子见状,便觉得十拿九稳,也懒得再想多余的诗来。 李傲棠最先放下毛笔,起身前来: “看来,在下也不用再写了,否则让王妃娘娘挨上那么多巴掌,岂不是我们大男人欺负女儿家?” “可不是嘛~在下还没想出来,便就手下留情啦~”沈猛听罢,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亭中气氛随之凝成一团,纷纷向那香炉投去注视的目光。 待这线香燃尽,若燕王妃还作不出别的来,可就要脱了衣裳去湖里游泳了! 一想到这,方才还对陆挽澜的才情表示赞赏的众人,随即换上一副看笑话的嘴脸。 “还以为她有什么通天的本领,想要一挑三?” “……看来也不过是提前准备了这么一首,歪打正着而已。” 至于赌约,只能说陆挽澜是自作孽,她自己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拦都拦不住。 堂堂燕王妃,定国府的陆家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游泳! 简直就是惊天大戏,比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还要惊天动地!这要是传了出去,恐怕整个京城,连同前朝后宫都要震上三震! “王妃娘娘,您一会是先受这巴掌呢?还是先脱光了游泳啊?”看着线香已快烧到尽头,谢盈盈已按捺不住胜利的欢愉。 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上谢家? 到时候,你的名气就彻底臭掉,看晏之哥哥还不立刻休了你这不要脸的女人! 想到这里,谢盈盈注视着陆挽澜,唇畔忽地勾起了一抹阴狠,低声对身旁贴身侍女说道: “你去安排一下,等她跳进湖里……到时候你就……” “是。”侍女会意,又无声地退了下去,谁都没有察觉到,湖心亭旁一叶小舟悄然离开。 所有人都把关注点放在那线香上头,眼看着香灰簌簌落下,豫王萧逸寒眸中暗藏阴郁:“澜妹妹要输了,本王可没办法给你求情了。” 接着又看了眼萧晏之:“六弟对澜妹妹还真是纵容,到时候文武百官弹劾,你可还有封地给皇兄?” “王兄说笑了。”萧晏之轻瞥一眼陆挽澜,见她仍是镇定自若便又说道,“既是赌局,王兄只管做个鉴证便好,其他的,岂敢劳烦王兄操心?” “哈哈哈!好,那咱们就静静等这炷香烧完吧。” 正当大家都默默等待着,陆挽澜认输求饶的一刻,却见她听迟铮耳语几句之后,站起身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攀谈,周遭的乐人亦停下手中击鼓奏乐,整个湖心亭都安静下来。 不管她要说什么,这回是输定了,看她一会要怎么收场! 可是,谁知道这陆挽澜竟淡淡一笑:“用手写诗,实在是麻烦,妾身可否请求,直接口述作诗?” 什么?! 她这是来的哪一出? 在场众人还没听懂她话中之意,却听李傲棠似乎颇为惊奇:“好啊!有何不可,就是不知道王妃娘娘,还能作出几首?” “可这不用手写作诗,待会儿要怎么评判她做的好不好?” 谢盈盈瞬间跳了出来提出异议,谁知道她会不会东拉西扯? 陆挽澜就知道她会如此,心下正想着,该让谁来代笔。 左看右看,只有萧晏之一人相熟,正欲开口。 却见角落里一个人影晃动起身,姚水月挽起湛蓝色的裙摆款款上前,跪在陆挽澜的身侧。 “臣女不才,愿为燕王妃代笔,还请豫王殿下恩准。” 这人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谢盈盈才要再反驳,只听豫王放下茶盏,笑了两下:“准了。” 陆挽澜转过头来,冲那姚水月淡淡一笑:“多谢。” 回头看了一眼谢盈盈高傲的神情,便说道:“那妾身就开始了。” 谢盈盈,这可是你自找的,一会儿也别怪本王妃。 要怪,就怪你叫谢盈盈吧。 第062章 时间到,胜负已分(上架求首订!拜谢!) 陆挽澜抬手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重重呼出一口气,脸上瞬间透出磅礴气势。 本以为她,左不过是来说上几句打油诗,蒙混过关。 可当她开始吟出第一句的时候,众人一下子便被诗中唯美动人的情境所吸引。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好词!” 豫王萧逸寒听罢此作,急忙拍案赞叹,眼中尽含不可思议的光芒。 想不到时隔多年不见,这丫头的文采竟堪比文坛大儒! 众人听见主位的人如此,正欲回味词中之意,可还没等开口,却见陆挽澜气也不喘一口,继续说起来: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处。”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一口气说完三首,在场众人已是目瞪口呆。 她不是个草包吗?怎么这么快就追上了?这才眨眼的功夫,就作了三首了。 可看她现在的架势,仿佛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眼看着就要平局了啊! 方才还一副稳如泰山模样的谢盈盈,霎时变了脸色: “她……她怎么忽然说出这许多来?” 一想起若是输了,便要丢尽了脸面。便慌忙提笔着墨,铺上白绢,企图争分夺秒作出几首佳作来。 可面对陆挽澜在自己耳边,狂轰滥炸般的吟诗作赋。她却是脊背冒汗大脑空白,半个字也写不出来。 而此时,薄纱对面的李傲棠和沈猛,亦察觉出这燕王妃不但文采出众,竟是出口成章,纷纷变了脸色,紧蹙着眉头开始诗作。 就不信了!就剩这么点时间,她还能比得过三个人的脑袋?! 可是对面陆挽澜的嘴巴,却是滔滔不绝。那惊世佳句就跟断了线的珠串一般,稀里哗啦撒向众人耳畔。 哪怕是错了用词,乱了顺序,也足以让这些夜郎自大之人,震惊的三天三夜睡不着了。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是第五首了!平局了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才子佳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在陆挽澜每说完一首,便不由得帮她计数。 眼看着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胜负输赢才是最有看头的!谁他娘的还管诗词意境,遣词造句。 安安静静吃瓜它不香吗? 反正也有人记录下来,稍后再细细品读便是。 这边姚水月笔墨如飞,却还是跟不上陆挽澜作诗的速度。几位仰慕燕王妃才情的姑娘,便纷纷加入代笔行列。 而那两位侯府嫡子,虽握笔定神,想要再写出几句来。 却听着陆挽澜一首一首的诗词歌赋,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竟是半分精力也集中不了,眼看着线香已燃到了香根,还没有作出下一首来,豆大的汗珠便从额间滑落,滴在柔绢之上。 只是恍惚间,听见方才她又作出一首:“盈盈一点芳心,占多少春光,问卿知否?红妆莫斗……”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王妃娘娘,这是第十六首了!” 第十六首?! 天啊! 这方的李傲棠和沈猛,脸色唰得一下子暗如死灰,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谢盈盈手指一颤,笔杆瞬间掉在地上。 她一直在数着,虽然千万个不相信,可还是傻掉一般,瘫在了案旁。 两位侯府嫡子一听这话,连忙对着面前桌案咬牙切齿,奋笔疾书。 只可惜,迟了。 他们本以为,陆挽澜顶多写出个四五首诗来就是极限了。哪里会想到,这个女人不但深藏不露,文采斐然,而且居然还这么有心计! 方才一直故意慢慢悠悠写出词作,就是让自己放松警惕,敷衍应对。连自己作诗羞辱她,也面不改色。 直到最后一刻,却反手来了大招,还用口述的方式扰乱视听,厚积薄发杀了一个回马枪! 是了! 连燕王都斗不过的女人,自己怎么能斗的过她? 难怪她信誓旦旦,下了这么重的赌约。 李傲棠和沈猛黯然置笔,漠然朝那香炉看去,香已烧到尽头,时间到! 时间到了,胜负一目了然,陆挽澜暗暗吐了口气。 在场所有人若不是亲耳听到,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诗作出自陆挽澜之口。 主位上已经震惊不已的萧逸寒,此时终于晃过神来,拍了两下手道: “哈哈哈!好!澜妹妹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陆挽澜并未理会萧逸寒的夸赞,只是福了福身: “多谢豫王殿下。既是胜负已分,还请殿下做主,请三位履行赌约。” 她娇声细语,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额间花钿此时却娇艳如火,透着一丝狠毒和决绝。 说出的话,更是如刀似剑,直戳在谢盈盈的心口。 她一想到要挨上那许多巴掌,又要光着身子跳下湖,瞬间面色铁青,双眼泪水忽地涌了出来。 还不等李傲棠和沈猛站出来,一着急便扑倒在萧逸寒紫檀案前求情道: “殿下!臣女知错了,请殿下开恩啊!呜呜~这都是女儿家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啊!” “哎呀~”萧逸寒转了转扳指,笑容中透出莫名情绪:“本王既是这赌约的鉴证人,便还是要保证公平,愿赌服输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盈盈一听这话,小脸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唇畔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不过。”萧逸寒又似想到什么,忽而说了一句。 见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谢盈盈,顿时抬起头来,便又说道:“既是燕王妃和你设的赌约,你不如求求她?” 求她? 谢盈盈撇着嘴巴,眼角通红,转头看向陆挽澜。 却见她此时,正将手指上的绿松石戒指,和腕上累丝镶宝手钏缓缓取下,随便一丢。 那珠宝玉石,在几案上发出如雷般的“哐啷”声响,而陆挽澜却面无表情。 只弯着魅惑红唇,悠悠回了她一句:“谢四姑娘放心,本王妃把这些累赘都卸了,待会儿不会伤到你的。” 第063章 他竟是豫王的人(上架求订阅!跪谢!) 听着豫王府内热闹的管弦之声悠悠传来,藏在后门旮旯里的陆云帆,渐渐心痒起来。算上今晚,他已经盯着豫王府这批绢布,整整三天没合眼了。 此时的他,双目倦怠浑身乏力,就期盼这诗会快点结束,也好去找几个姑娘好好地爽一爽。 尤其是见了今日来到豫王府的姑娘丫头,那个个是环肥燕瘦,心里头便忽地惦记起,城南边有一家新开的妓馆。 据说里头装修的华丽无比,不但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就是那闺阁中的床榻都是八尺宽的沉香木,这等配置他还从没见识过。 而那里头的姑娘,更是颇具异域风情,就算是观摩学习,也必是要去采摘一番。 再不济,也不能让那定北侯家的李敖棠抢了先机,不然他可怎么算的上京城风流第一花? 觉得自己本该流连花丛的陆云帆,此时见这豫王府后门一直没有动静,便眯起狭长媚眼叹了口气: “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不是这里啊?” “小妹说他有古怪,肯定有古怪,二哥你着什么急?”与陆云帆不一样,虽然六哥陆云策也是心里忐忑不安,可他还是坚信,小妹的直觉不会错。 又见二哥百无聊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心里头早就对那勾栏瓦舍里的见闻,升起浓厚的兴趣,便小心翼翼问道: “那个,二哥,那种地方真的有那么销魂?” 本来还哈欠连天的陆云帆一听这话,眼睛登时放出绿光,嘿嘿一笑道:“怎么着?六弟你想开开荤?” “没有。”陆云策瞬间又羞红了脸,一颗脑袋连忙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我就是好奇,没、没打算试试,二哥你可别想歪了。” 一听到好奇二字,陆云帆更是笑地合不拢嘴:“呦呦呦,殊不知这好奇……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赶明儿个,哥哥带你去城南头转转,带你扬鞭驾马,也尝尝外来的娘们什么滋味~” “二哥你越说越离谱!”陆云策瞬间恼火起来,“怎么提风就是雨,我才不……” “唔唔唔~”还不等唠叨完,嘴巴就被陆云帆一手捂住,连同整个身子都被他拉进了墙角。 刚一转身,就见方才还一脸嬉皮笑脸的二哥,此时眉头紧锁,将两只眼睛探了出去。 陆云策瞬间闭了嘴,亦探出头去:“那不是?” “嘘!”陆云帆将手指竖在唇边,两人哑声观看。 豫王府后门出现的纤弱身影,正是那日客云来中,被陆云帆极近羞辱的象姑,方启文。 只见他鬼鬼祟祟,驾着一辆不知是装了什么的马车,向城南而去。 听那车辙滚动之声渐行渐远,二人四目相对,惊讶万分。 “这个象姑,竟是豫王的人?” 陆云帆随后打了个响指,隐藏暗处的陆家影卫,便乘风跟了过去。 王府的后门,一直伺机而动,而湖心亭上亦是人心惶惶。 见到陆挽澜誓要将赌约履行到底,在场众人纷纷屏住呼吸,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毕竟连豫王殿下都没有异议,自己就算再看不上燕王妃这种咄咄逼人的做派,也只能袖手旁观。 如果这次多管闲事,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再说这个谢盈盈,仗着她谢家在圣上跟前颇有地位,平日里没少给自己使绊子,现在好容易有个人教训她,看热闹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帮她说情? 见她求助的眼神一扫过来,便急忙拿起团扇手帕捂住脸颊,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丢人的又不是自己。 谢盈盈此时不敢相信,这些成日里对谢家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之人,在她有了危难的时候,竟然坐视不理。 一张脸瞬间气得涨成了猪肝色,瞪着那些胆小的贵女恨恨说道: “好哇!你们这些个吃里扒外的!赶情本姑娘平日里的好吃好喝,都是喂了狗了!” 她越发张牙舞爪起来,见陆挽澜一步一步靠近,五指张开形似妖魔一般,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竟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饶是这样,却还是没说出半句求饶的话来: “陆挽澜!你别太过分!这京城谁不知道,你就会欺负我们这些弱女子!你今天要是敢打我,我父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父亲可是当朝太傅!连圣上都要看他的脸色,你不要太嚣张!” 听到这话,陆挽澜面色平静无波,扬着樱唇轻描淡写地说道: “谢四姑娘,咱们刚不是讲好了,愿赌服输,怎么变成我欺负弱小?” “那、那你也应该先打他们!”谢盈盈强忍着眼泪,抬手指向薄纱对面两个局促的身影,“他们也参与了,你怎么就冲着我一个人来!” 是啊,倒是把他们两个忘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陆挽澜弯了弯粉唇,懒懒地问道。 薄纱对面的李傲棠和沈猛,见此情形面面相觑,脸色亦是红一阵白一阵。 这下惨了,今日来诗会,不但没能让豫王对自己青睐有佳。反而被燕王妃扇嘴巴还不够,还要被逼着脱光了跳湖游泳,若是被自己的父亲知道,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不履行诺言,传出去以后自己就彻底没法混了呀! 一时间左右为难,只顾着支支吾吾,却谁也不敢先说话。 整个湖心亭出奇安静,唯有秋风拂过,灯盏随之摇曳,摩挲碰撞的沙沙声盈满耳蜗。 也不知道陆挽澜想到了什么,竟见她忽地展平眉间的皱痕,轻轻叹了口气,对豫王福了福身,脸上旋即恢复了方才的恬淡宁静: “总不能就这么僵着,妾身共作出多余谢四姑娘十一首诗作,不如只打她一个巴掌,其余由二位公子承担,殿下觉得如何?” 萧逸寒不知道眼前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可是方才这个谢盈盈有一句话却戳住了痛楚。 那谢太傅迟迟不愿受自己邀请密谈,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若是让陆挽澜闹出一番大戏,说不准两家背后的势力,还能搅动京城这滩浑水,自己也好捞两条大鱼。 “既是澜妹妹说行,那便行吧。”萧逸寒叹了口气,对谢盈盈透出无奈,“谢四姑娘,燕王妃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本王也拿她没有半点法子。” “……呜呜呜……”谢盈盈见这陆挽澜竟然铁了心地,要置自己于死地,忽然觉得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办法。 眼见着她气势难挡,抡圆了胳膊将巴掌高高举起,便羞愤难当闭上双眼。 空气瞬间静止,谢盈盈只觉脸颊一阵狂风,忽地停住。 “啪!” “砰!!!” 还未等陆挽澜打上这花骨朵般的小脸,王府上空,却传来一阵爆炸般的声响。 第064章 你去死吧!陆挽澜! 随着雷动一般震耳欲聋的响声,响彻整个京城。一同充斥在整个夜空当中的,还有眼前接连不断炸开的烟花。 忽而如同巨大的耀目伞盖,争先恐后喷洒出金色烈焰,在空中傲然绽放。又忽地似银蛇起舞,旋转盘桓。 最为称奇的是流水瀑布,以势不可挡之气冲入云霄,全身散发着银河一般星星点点的光辉,随之犹如星斗撒天,呼啸倾泻,发出穿云裂石般的声响。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令人目不暇接。 湖心亭中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就从陆挽澜和谢盈盈的身上,转投到这绚烂夺目的景象中去。 “天呐!这也太美了!” “是啊!今儿是什么大日子?怎么这个时候放起了烟火?” 火树银花之下的才子佳人,难得一见此种规模的盛宴,不由得惊呼连连。 此时还哪管得上男女有别,婚配与否。 这边视线受到薄纱阻挡的贵女们,急的跟什么似的,便干脆以团扇遮面,脚踩着碎步徐徐走到那湖心亭朝南的方向。 三三两两围在扶栏边上,莺声燕语瞬间萦绕耳旁。湖心亭中,公子们所在的这边,氛围顿时喧嚣起来。 而仍然立于原地的陆挽澜,扬起的轻柔小手,亦是瞬间停在了距离谢盈盈脸颊,不到一张宣纸薄厚的地方。 她抬头望着头顶空前的美景,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种规模的烟花宴会,只有在大周的盛大节日,或者太后和圣上的寿辰时才会安排。 要说最近的节日,也应该是几天之后的中秋宫宴才对。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燃放烟花爆竹。如果不是圣上下旨燃放的话,那便是有人暗中搞事。 难不成是萧逸寒,为了贩卖私盐而故意声东击西? 可再一琢磨,这烟花的规模看起来颇为庞大,他这么做,动静岂不是搞得更大? 这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 如此看来,这其中定有蹊跷。 陆挽澜遂收起手来,已顾不得再去履行方才的赌约。只将探寻的目光向萧逸寒身上投去,却见他正疾步走向对面的萧晏之身旁,似有要事与之商谈一般,心下有些不安。 正欲上前,却察觉锦袍衣角,忽然被一只手生生拉住。 回过头来一看,竟见方才还吓得泪眼连连的谢盈盈,此时正瞪大着双眼盯着自己,眸中喷出怒火,似要将她燃为灰烬一般: “陆挽澜!本姑娘还真是小瞧了你!” “谢四姑娘小瞧的人多了,难道还差本王妃一个?”不想与她纠缠,陆挽澜扯开她的手掌正欲转身。 却不知这谢盈盈使出了什么吃奶的劲儿来,竟将她一下子拽到湖心亭的围栏。 “想让本姑娘出丑,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谢盈盈愤愤说道,双手紧紧箍住陆挽澜的手臂,“陆挽澜,别以为你大哥是个大将军就了不起了!若是今日之事让我父亲知道,定会叫你们陆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而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向更远的斜坡处拉拽,手中力道不减。 “大胆!”陆挽澜看这谢四姑娘的架势,竟是要趁此慌乱时机取自己的性命。 这倒是她没有料想到的,遂故作惊恐之态,“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谢盈盈冷笑,眼中噙满狠戾之色,“不除掉你,我兄姐难以安睡。” 对于她来说,这真是个天赐良机。现在的场合,就算是自己故意溺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也不会有人发现! 到时候晏之哥哥,就会是自己的了! 行动随心,想到此处,谢盈盈便又将陆挽澜,狠狠向亭边的斜坡处拖拽。 “你去死吧!陆挽澜!” 说罢,便扭曲着面容,将双手奋力向这个女人的胸前推去。 此时的迟铮,正被陆挽澜派去盯着另一侧湖面动静,周围烟花爆竹声不断炸响在上空,其余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响动。 电光火石之间,陆挽澜正欲抬手,抓向谢盈盈腰间的禁步,企图将她也拉下水来。 可她明明看见这谢盈盈的后背,匆匆闪过一个黑影。 随后,谢盈盈只觉得身后有一双大手对自己重重一推,来不及惊呼,便直接扑着陆挽澜,两人一起翻进了湖中! “噗通”一声,激起千层浪花。 与此同时,城南方向的上空,竟忽地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宛如天地折裂!整片夜空瞬间皎洁如白,随之便是火焰烟云烛天。 亭中贵女眼瞧着城南那边,登时升起一朵乌黑烟云,耸入云霄。 这可惊诧了众人! “这是怎么了?” “这烟火是不是太恐怖了些?” 女儿家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倒是亭中的贵公子们顿时变了脸色: “这是城南那边什么地方爆炸了呀!?” “是啊!肯定是爆炸!难道是王恭厂,我听说那边对黑火药管的松泛,工部老早就想调查了!” “啊?那这回出了事,王恭厂管事的不得人头落地!” “瞎吵吵什么!”一听到众人在这说着王恭厂,那定北侯府的嫡子李傲棠便坐不住了。 这王恭厂,是大周工部下属军器局的一个分厂。军器局每年要制造盔甲、腰刀三千余件,其余长枪、鸟铳,火炮和火药的制造数量随战事形态而定。凡工部领银制造军器,皆由盔甲厂和王恭厂六四分制。 王恭厂每日发放火药超过三千斤,这管理火药的差事,便是李傲棠的父亲托人为他找的。 如今城南出现爆炸,若真的是王恭厂的责任,那这厂中上上下下几十个官员,恐怕都要遭到牵连。 见李傲棠赫然大怒,其余公子都没了动静。 怎么忘了,这正主就在这,现在触他的眉头,以后还不得遭人嫉恨。 正不知该如何缓和气氛,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言冷语: “王恭厂在京城西南角,这正南方向明显不对,你们休要胡乱揣测!” 说话的,便是一脸严肃的豫王,萧逸寒。 本想在这边看烟花的贵女们,见烟花看不成了,而豫王和燕王亦向此边行来,便纷纷垂首,自觉地退到亭子的另外一侧。 透过朦胧纱帐,看不清豫王的面色,不知道这些男子都在商议什么。 爆炸声响后,整个湖心亭亦回归平静,瑟瑟的冷风好似应景一般,夹杂着浓烈的火药气息跌进亭中。 扰得贵女们心中更加焦躁不安,不由得急切地盼望着豫王殿下差人送她们回到岸上。 可却不知是谁,忽地指着亭边一片正在扑腾的水花,失声惊呼:“不好了!燕王妃和谢四姑娘落水了!” 第065章 原来你的软肋在这里 “快来人呐!王妃落水啦!” 听见湖心亭中的贵女发出惊叫,一直蹲守湖边的迟铮紧锁眉头,一个猛子钻入水中。 随之传来的是亭子四周铁靴踢踏之声,豫王府护卫纷纷冲上前来,却见湖面上霎时间没了响动,已是一片宁静。 另一侧的众人,刚刚从方才的爆炸声中回过神来,听到这方有人落水,便呼啦啦围了过来,无数双眼睛惊恐不安地,盯着灯光下的墨色湖面。 胆子大的则攀在亭子周围的扶栏之上,探出半个身子观察水面: “这么黑,什么动静都没有啊!” “这湖心可是最深的地方,姑娘家家的若是水性不佳,掉下去肯定不成了!” 萧逸寒的目光掠过水面,阴沉的脸上似乎可以滴出水来,负于身后的手大手紧紧攥着,冷声对姚水月问道: “你可看清,人是在哪掉下去的?” “臣女,臣女方才就是在这,看见她们沉了下去。”姚水月声音已带哭腔,颤抖着指向斜坡旁边的湖面。 “那谢家四姑娘,方才还扯着王妃娘娘的衣裙,一眨眼,两个人就都不见了……” 说完便吓得一个踉跄,由侍女搀扶着坐在一旁。 “下去搜!” 听到自家主子一声令下,豫王府一众护卫扑通扑通,接连扎进水底。 可反复闭气搜寻多次,却仍是不见两人踪迹。 萧逸寒双腮紧咬,脸色已凝结成冰,心中隐隐有些焦躁不安。 一个是定国公陆云烈的嫡亲妹妹,一个是谢太傅的唯二之女。若真的死在这里,就算不是自己动手,他也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可这不安的神色,也只是转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恍然大悟的冷笑。 萧晏之今日一直惜字如金,面上对陆挽澜并无半点好脸色。自己多次言语挑衅,他也是无动于衷。 萧逸寒差一点就相信,自己的六弟对这个嚣张的女人,确实没有什么感情。 可直到看到萧晏之盯着湖面忽而浮出的华丽锦裳,纵身一跃的时候,他眼神才忽而放出阴鸷的冷芒。 呵……六弟,原来你的软肋在这里啊。 萧晏之绝对不相信,陆挽澜会被那谢家四姑娘拖入水中,还一直沉到湖底这么长时间。 如果会,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可就算是故意,眼看着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竟然还不上来。 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湖心的陆挽澜,本以为萧晏之不会下水来救自己。可当他熟悉的衣衫纹样入水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是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就知道,他舍不得自己就这么死了。 方才她入水太过突然,又是被谢盈盈压着坠入湖中,受到了不小的冲力,而这个疯子更是抓住自己的衣裳拼了命地撕扯挣扎,誓要与她同归于尽。 既然如此,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先解决掉这一个,再把刚才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 见萧晏之离自己越来越近,陆挽澜终于抬起按在谢盈盈头顶的五指,顺手从她发髻中抽出一支点翠玲珑簪。 在彻底窒息之前,照着自己手臂划出了两到血痕,鲜血登时飞散在周身湖水之中,刺骨的疼痛随之席卷每一寸神经。 迟铮此时见到萧晏之已然入水,便放下心来。 不需自家姑娘给她指示,便一手接过陆挽澜手中那根发簪,一手拉住已经一动不动的谢盈盈,猛地冲出湖面。 亭中急得团团转的众人,只听“噗”的一声,一抹瘦弱的素色身影,已被一个墨蓝色劲装打扮的女护卫救了上来甩在地上。 围上前的众人,见她浑身湿透不省人事,待看清面容才小声惊呼。 “这是谢四姑娘!她怎么样了啊?” “快叫大夫,兴许还有救啊!” 豫王府护卫见状,连忙上前查看。双指搭上她脖颈,谢盈盈颈上脉搏已无跳动,眼皮之下的瞳孔也已然放大,呈现死灰之色。 “王爷,谢四姑娘已经溺水身亡了。” 话音才落,一众贵女便吓得花容失色,四散开来,胆小的更是轻声抽泣起来。 “我想回府了,怎么会这样啊~呜呜~” 正于混乱之时,只听湖心深处又传来一阵水花翻动的声响,燕王萧晏之怀里抱着一个浑身被血水染透的身形,缓缓走了过来,只停在萧逸寒身侧驻足片刻: “王兄的诗会,还真是让人难以忘怀,王弟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向一叶小舟走去。 一旦闹出人命,这段落水的插曲便迅速升级成大事件,更何况死的人还是谢家的小女儿。这件事立刻便传到了宫中,太后听闻豫王办个诗会,竟搞得京中贵女一死一伤,顷刻间大发雷霆。 连夜便将豫王萧逸寒及参与其中的众人,叫入宫中问话。 马车里,萧晏之看着怀里脸色莹白的小人儿,一动不动。可手却忽然间紧紧拥着他的腰身,便叹了口气: “还装,本王不是给你渡了气?” 说完,便抓起她手臂想要扯开:“若是真晕了,哪还有力气占本王的便宜?” “嘶......疼......”陆挽澜手臂上伤口吃痛,轻轻哼唧了一声。 萧晏之见她喊疼,便忽地将手松开,任由她这样抱着:“一会儿见了太后,可想好怎么应对?” “谢盈盈死了,和臣妾有什么关系?”陆挽澜撇了下嘴,凤眸半阖,似乎还在强忍疼痛。 “他是谢太傅的女儿,你动手之前也该考虑清楚。” 听萧晏之口气,似乎是在指责自己不该要了她的命。本来就是被别人算计,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恐怕早就见了阎王。 这个男人不说两句好话也就罢了,竟然还嗔怪自己。 陆挽澜霍地松开萧晏之,坐直了身子:“王爷该不是怜香惜玉了吧?” “本王何时......” “王爷!” 正要解释,却听马车外忽然传来唐风急切的声音,萧晏之遂撩起帷幔: “何事?” “探子传回消息,方才起火爆炸的地方,不是王恭厂,而是城南郊距京城五十里的花炮局。说是是有人私燃烟花,不知怎么竟引起了爆炸。” 得知并非王恭厂出事,萧晏之缓缓舒了口气:“可有伤亡?” “那附近是片荒地,本就无人居住,索性没有伤亡,顺天府尹已经去那勘察了。” 唐风说完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就是私燃烟花的人......” “说。” “就是私燃烟花的人,有些麻烦......” “怎么麻烦?” “那人是王爷的二舅哥......” 第066章 逃出生天 城南,花炮局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无数车马、官差急急朝爆炸的地方赶去,却只有一辆被烧没了屁股的马车,与他们背道而驰。 随着车轮滚滚之声,一阵哈哈哈哈的妖娆笑声,亦从帷幔中传了出来。 车内的陆云帆,此时满脸黑灰呲着白牙,浑身抖擞。 他摇着破烂不堪的折扇,并不在意身上已缺了一只袖子的华服有多么难堪,只是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方启文啧啧两声: “你个小白脸,还想跟老子斗!这下看你还往哪跑!” 说完,便忽地收起折扇,照着这同样一身乌漆嘛黑的象姑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抽了一下。 方启文吃痛地闷哼一声。 头上血水,便又顺着伤口,混着黑灰渗了出来。 “二哥你悠着点,他身上有伤,可别弄死了!” 听到车内响声,在前头驾车的陆云策头也没回,急忙说道。 接着又抹了一把脸,甩掉顺着两颊淌下的黑色汗液,不敢停歇地继续赶路。 几个时辰前,陆云帆和陆云策二人,听着豫王府诗会刚刚开始的丝竹声,百无聊赖之时,见这象姑鬼鬼祟祟便跟了上去。 本以为这人是伺候人伺候腻了,也想去那妓馆里玩玩姑娘泄泄火,没想到这人在城南街巷绕来绕去,没有去那烟花柳巷,最后竟然直奔了京南郊外的花炮局。 陆云帆老早就听说,今年中秋火戏上的烟花与以往不同。据说烟花里除了有黑火药,还添加了好些不一样的玩意,可以在燃放时呈现各种颜色,这东西在西南和江南已经时兴了好一阵子。 圣上也是最近,才派人把这批烟花运送入京,现下正存放在花炮局单独的库房中。 这也算新鲜! 两人见这库房重地竟然无人把手,而方启文竟然能从后门轻易进去,便觉不妙,便也跟了进去。 而待看清这人所作所为,差点把二人吓得魂飞魄散! 整个库房中,堆放着几千包方方正正的烟花,纵横交错,密密麻麻。 烟花易燃易爆,存储条件十分苛刻,不能过于干燥否则会引起火灾,却也不能受潮,不然便成了哑炮。 可这方启文竟然,将搭在库房上头的雨布堪堪扯出个口子。 深秋雨多,若是明后日再下起雨来,这价值不菲的烟花可就要报废了。 陆云策率先跟了进去,蹑手蹑脚地藏在一个角落,见这一侧的烟花已有浸泡过的痕迹,便欲伸手去拿。 “别动!”陆云帆及时喝止。 “怎么?”陆云策不解,受潮的烟花为什么碰不得。 可是却见二哥的脸色忽然大变: “不知道这烟花是什么时候受的潮,里面的黑火药说不定早就风干结了块,若是现在翻动,摩擦生出火星,你我兄弟二人可就要变成烟花炸上天了!” “那?这可怎么办?” 听到二哥这样一说,陆云策显然有些害怕起来:“可要叫人来?” “只能这样了,想不到他们不光是要贩私盐,还想搞偷袭。”两人互相交换眼神,“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找顺天府尹……” 正欲商量把这消息报告官府,陆云帆却见六弟忽然向自己拼命眨眼。 “二哥,二哥……” “你干嘛?”这什么时候啊,你就给哥哥抛媚眼? “身后啊二哥!” 刚一说完,陆云策便伸手将陆云帆拉过身后,紫红色的宽袍阔袖便“呲啦”一声,被飞快的利刃削去大半。 “我草!有人偷袭你不告诉哥哥,光他娘的眨眼睛有什么用?” 陆云帆一遍骂了两句,一遍快速跳上了一跺烟花堆上,身后的陆云策亦是紧随其后。 回头一看,眼前数十个黑衣人手持苗刀,不由分说便朝两人方向砍来。 一瞬之间,烟花爆竹四散飞溅,火药钢珠漫天飞舞。 “快跑啊!”陆云帆见这架势,两人根本拼不过,拉着陆云策撒腿就朝前门跑去。 可两人到了前门,却发现大门已在门外上锁:“他娘的!前门倒是锁的结实!” “二哥!你快点啊!我快挺不住了!” 陆云策拳脚功夫尚可,夺过一把白刃,挥刀反抗两下,为陆云帆争取时间,可到底寡不敌众,僵持几个回合,就已经挨了两刀。 再这样下去,两人就要死在乱刀之下了。 陆云帆心中亦是心乱如麻,听着身后“坑坑坑”的刀枪之声,额间已流下汗珠。 狭长的凤眼之飞速扫视整个烟雾蒙蒙的库房,忽然间一个硕大的水缸闯入视线之中,他眼中透出一丝决绝神色,抓着陆云策的手臂使了个眼神: “老六!一会儿听哥哥指挥,没办法只能干票大的了!” “二哥!你要干什么?” 陆云策回身看他已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瞬间吓得傻掉,这是要同归于尽? “干什么?干他娘的!” 听到陆云帆说完,陆云策只觉得身上被他一拽,脚下一轻,整个人便朝那水缸跌了过去。整个人被水浸透,一抬头,正看着二哥举起烟花包,不断地朝黑衣人刀尖上砸去,黑色浓雾瞬间洒满每个人的身上,脸上。 陆云策只觉得二哥妖娆的身姿,似乎如同一朵血红的,魔鬼花一般飞舞其中。 “呲……” 后心中了两刀的陆云帆,咬着牙拔出火折子,不管不顾地朝身后浓雾一扔。强忍剧痛便飞身跳进了水缸。 一切,都结束了。 二人只听“砰”的一声! 水缸炸裂,两人一路火花带闪电,直接便被烟花和冲力从后门冲飞。 不等陆云策说话,陆云帆拉起他起身就跑: “趁着那结块的黑火药没炸,能跑多远跑多远!” 两人还好练过功夫,虽然浑身已是焦黑一片,可是眼尖的陆云策还是看见那方启文的马车,一个飞身便窜了上去。 “噼啪”一声,扬鞭驾马! 整辆马车便在被火光追赶之下,疯狂驰骋…… 待爆炸声褪去,二人回去勘察之时,竟发现方启文浑身破烂地倒在库房外头。 这还是个意外之喜。 绑了他,二人便又向城中驾车。 回想方才的惊险,还有逃出生天的畅快,陆云帆吓得小心脏突突狂跳:“等伤好了,老子再可要找几个雏儿压压惊!哈哈哈哈……” 第067章 别怕,本王轻点儿 唐风将陆家兄弟二人,是怎么在豫王府蹲点,又是为何把花炮局库房给点着了,以及后来发生的桩桩件件均禀报给萧晏之。 见到王爷面色晦暗,他便又后悔自己话多,正欲退下。可想来想去,还是补上了一句: “王爷,那刺杀陆家兄弟的十二个黑衣人,已经被咱们的死士从案发现场活捉回来了,当真不用给顺天府尹的何希贤留下线索?” 萧晏之轻抬眼皮:“不用。” 说完便放下帷幔,留唐风在外咂摸了下嘴巴,悠闲地继续驾车。 方才他没有进豫王府,对府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此时看见迟铮也如王爷那般浑身湿透,跟只落汤鸡一般,不禁打趣起来起来: “哟!迟妹子,豫王今儿办诗会,输了的该不会是要下湖捞鱼吧?” “.……”迟铮。 见迟铮冷着张脸,唐风又咧嘴嘿嘿一笑:“这么说,你们家王妃肯定是没少输,连王爷都被连累捞鱼了?” “要说你们家王妃,可不如她这几位哥哥,你是没看见,那陆二爷平时看着跟个娘们似的,这关键时刻还真……哈哈,呃……” 一抹熟悉的冰冷瞬间抵住脖颈,唐风条件反射一般闭上了嘴巴。 “再敢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舌头!” 看着迟铮犀利的眼神,狠狠瞪向自己,唐风无奈点了点头。 随即开始腹诽:今天这都是怎么了,个个都这么凶悍?现在这方向看着像去宫里头啊,一身是水的,去那干嘛? 一种强烈的好奇心瞬间涌上心头。 正在此时,却听身后马车内,忽地传出“呲啦”一声。 唐风猛然一惊,什么情况? 还不等追问,马车内的裂帛之声更加急促,接二连三传进耳中。 而后萧晏之一声:“别怕,本王轻点儿。” 随之而来的,便是陆挽澜闷哼了一声:“……疼……唔唔唔~” 眉毛顿时竖起,嘴巴瞬间张得老大。 这、这……?!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一抹姨母笑瞬间浮现在唐风嘴角,本想和迟铮八卦一番,可见她目不斜视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便又回过头来继续驾车。 心里头小鹿疯撞! 王爷不愧是王爷,原来喜欢这一口…… 想不到,迟铮妹子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呐,这种时候还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啧啧啧!真是我辈之楷模啊! 车内的陆挽澜,衣衫零碎不堪地被萧晏之拥在怀里。想要大呼疼痛的唇畔,亦被他紧紧封住,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可此时的她,却是一丝激情与浪漫也感受不到。 手臂上,被萧晏之大手紧紧箍住的伤口,正发出蚀骨般的疼痛,让陆挽澜涕泪横流。 僵持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萧晏之见她小脸儿已经煞白,浑身因疼痛而不停颤抖,便将已沾满鲜血的手掌从陆挽澜手臂移开。 豁然松开那柔软的樱唇,只见陆挽澜此时疼得倒吸冷气,牙齿已是在颤抖着发出咯咯响声。 萧晏之本想抬手拂去她眼角挂着的泪珠,可无奈手上猩红一片,情急之下便轻轻吻了上去。 陆挽澜此时对他的温柔,一点也不稀罕。 方才这个男人就是一脸的扑朔迷离,对着自己耳朵吐出沙哑诱人的声音: “以后,你的画像只能由本王来画。你的红妆,也只能化给本王一人来看,不然……” “不然怎样?” “别怕,本王会轻点儿……” 一时恍惚间,便中了他的圈套! 果然,好看的男人最会骗人了。 陆挽澜本想抬手锤他几拳,可两只手臂因为萧晏之的内力揉捻,已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萧晏之,做戏而已,你也犯不着下这么狠的手!” “谁叫你在这个时候动谢盈盈?不做的像一点,怎么骗得过太后的眼睛?”全然不理会怀里小人儿的怒目而视,萧晏之只是将箍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一会儿进宫,就待在本王身边,哪儿都别去。” 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要让她这般,还不如早早跳下湖去把她捞上来。 现在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 似乎是察觉出陆挽澜不愿意的神情,萧晏之便又冷着脸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让别人以为,二舅哥炸了花炮局,是为那些私盐贩子做掩护,就最好这么做。” “唐风不是都说了,我二哥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王爷还能颠倒黑白不成?”陆挽澜没想到萧晏之此时竟然会这么说,声音顿时冷了几分。 见她似乎有些生气,萧晏之也不恼怒,反而轻笑一声回道: “本王虽不能颠倒黑白,但并不意味着别人就会黑白分明。若是让谢太傅知道此事,你觉得一个刚失去女儿的父亲,他会不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陆挽澜。 “一个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一个是锦衣玉食的陆家小爷,他们无缘无故出现在京南郊的花炮局,如果你是圣上,会怎么想?” 陆挽澜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便不再说话。 又一盏茶的功夫,十几辆马车已陆续到了宫门口。 各家府邸的公子贵女,形色匆匆由着小内监,掌着灯领去慈寿宫的方向。 夜里头,冷风瑟瑟,宫墙内行走的众人均低着头,雅雀无声。 几经曲折,终于到了慈寿宫。 姚水月亦步亦趋前行,她虽面上仍然强装镇定,可看着其他人一个个被叫进去问话,又面无表情地出来,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方才豫王府湖心亭中,她是第一个从薄纱另一侧,回到原本的座位上的。 在没有发现燕王妃和谢四姑娘落水之前,她分明看见斜坡之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现在回想起来,那人必是幕后真凶无疑。 可是自己人微言轻,又没看清真凶是男是女、衣着如何,若真的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正走神之际,却听到前头一个上了年纪的公公,冷哼了一声: “姚姑娘,请吧!” 姚水月闻声施了一礼,便抬步走进了绯红的大门。 第068章 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绕过华丽的红木雕花屏风,姚水月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跪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臣女姚水月,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殿内是死灰一般的沉寂,上方虽未发话,可压抑的氛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不敢抬头只盯着被擦得光洁似镜的地面,暗暗调整呼吸。 自己是第一个帮燕王妃和谢家姑娘呼救的人,今日若是不好好费上一番心思,想从这全须全尾的走出去,恐怕是不容易。 太后微阖双目,颇显疲累之态。 听遍其余过来回话的人,七嘴八舌讲了半天,她也大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明白。 诗会上,陆挽澜和谢敏敏争得面红耳赤,是不争的事实。 那燕王妃一鸣惊人,赢了谢四姑娘和其他两个侯府嫡子,也是不假。 且方才众人都似乎是长了同一条舌头,只说自己被烟花吸引,对两人如何落水全然不知,现在陆挽澜还在后殿里躺着,昏迷不醒。 看她满身的伤,倒不像是其他人说的,想要掌掴谢盈盈的模样。 可若要说,是谢盈盈狗急跳墙被她打伤后又还手,两人争执期间不慎落水,似乎也说的通。 先不论经过如何,现下那谢盈盈已经香消玉殒,皇家还是要给谢家一个交代才行。 那谢太傅三年不上朝,如今若是因为这件事一朝还朝,若是只把陆家当成靶子,皇帝也算有了助力。 可偏这陆挽澜现在已是燕王妃,打压了她,那燕王便会跟着受牵连。 眼前这豫王也不是省油的灯,按住燕王没什么,若他趁此时机有了反心,皇帝身边唯有一个吃斋念佛的郑王。 豫王无人牵制,那才是后患无穷。 王太后回想当年自己儿子夺位之时,也算是兵行险招。 那谢家可是背弃旧主反跟了萧靖禹的,谁知道会不会又犯了老毛病?谁又能说的清,这场落水,会不会是豫王的一场阴谋? 思及此,太后锐眸一收,眼角的皱纹微微紧了一紧,瞥了一眼身侧的萧逸寒,示意他继续问话。 豫王萧逸寒见状颔首一礼,抬手指了一下殿中俯首而跪的姚水月:“娘娘,这个姚水月,便是儿臣说的,第一个目击者。” 太后没有说话。 倒是另一侧不断抹泪的谢贵妃谢敏敏霍地起身,失声咆哮: “你快说!是不是燕王妃那个贱人,把本宫的妹妹推入水中的!” “臣女……” 见姚水月怔怔地抬起头来,只张着嘴支支吾吾,谢敏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凌厉的凤眼死死盯住姚水月慌乱的双眼,似要将她看透一般: “她在诗会上不是打赌赢了吗?是不是她,打了本宫的妹妹再趁你们不注意推她入水的!说!!” 说话间,便霍地抓起眼前贵女的手腕,咬牙切齿地撕扯摇晃起来。 她一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谢贵妃对那谢盈盈历来宠爱有加,如今痛失爱妹一定会伤心不已。可姚水月完全没有料到谢贵妃会如此激动,现在的样子竟像把自己当成了凶手一般。 吞了口口水,便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回贵妃娘娘,臣女、臣女只看到她们一同在水里挣扎,不多久就沉了下去……” “还有呢?!” “臣女就只看到这些啊……”一边说着,姚水月泪水如泉从眼眶奔涌而出。 见她一副死不松口的样子,谢敏敏抬手便是一个巴掌: “不是你帮燕王妃代笔写诗的?若不是你,本宫的妹妹怎么会输?你是不是跟她一伙,想合谋害死本宫的妹妹?” 姚水月尖叫一声,倒身在地。捂住瞬间红肿的如玉面颊,眼泪霎时止住。 想不到,自己一时意气用事,竟然会被谢贵妃如此联想。 旋即便是朝上方太后磕头喊冤:“太后娘娘明鉴,臣女万万不敢,臣女与燕王妃初次见面,又与谢四小姐无冤无仇,怎么会害她啊?” 谢敏敏又欲上前:“你还敢……” “够了。”太后揉了揉眉心,轻轻说了一句,“谢贵妃,毕竟是一条人命,不能胡乱指认,哀家问话,你先退下。” 听到太后语气中的薄怒,谢敏敏忽而意识到自己方寸大乱,殿前失仪。 便又“扑通”一声跪在太后跟前,声泪俱下:“臣妾自知有罪,不应擅自做主打了姚家妹妹,还请太后娘娘恕罪啊~可小妹死的不明不白,臣妾心如刀绞,一时心急才会如此……” 说完便又泪眼涟涟回身望向姚水月:“若妹妹是本宫定会理解本宫的心情,你不会怪罪本宫吧?” “臣女不敢。” 姚水月说罢,便又将额头重重抵在地上:“还请太后娘娘还臣女清白。” 一直阴沉着脸看戏的豫王,此时却忽然开了口:“你想太后娘娘还你清白,为什么不把全部看到的真相说出来呢?” 一语震惊四座,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姚水月。 不得不说,萧逸寒这句话说得非常巧妙,直接点出了陆挽澜和谢盈盈落水一事另有蹊跷,看到真相的姚水月是因为惧怕幕后真凶会选择隐瞒。 置于殿中的姚水月,顿时感觉一抹阴云忽地萦绕头顶。空气中的冰冷犹如极地寒川,让她颤抖不已。 “哦?还有何真相?说下去。” 太后轻启眼皮,言语中透出不容拒绝的冷毅。 “臣女、臣女不敢……” “你有何不敢?”谢敏敏听到这话,便对她话中之意了然于胸,“你不要怕,太后娘娘和本宫都会保护你,绝不会让她为难于你。” 见太后重重叹了口气,似乎颇为不耐烦,姚水月将头埋得更深,只能把全看到的说出来了:“臣女,看见谢四姑娘,谢四姑娘划伤了燕王妃,又将她推下湖心……” “你胡说八道!” 谢敏敏愤恨转头,正欲继续质问,却听门外忽而传来宁公公的禀报: “启禀太后娘娘,仵作已将谢四姑娘尸首查验完毕,有些证据呈上。” “传。” 随后,一名身材丰腴的妇人进殿回话:“见过太后娘娘,豫王殿下,贵妃娘娘,奴婢已将谢四姑娘的尸身查验完毕,此物是从谢四姑娘手中得来。” 说罢,便将一个白布包呈给身旁嬷嬷。 第069章 她非完璧之身 那嬷嬷不敢怠慢,一阵风般疾步走上前来。将白色布包在手中展开,一只精巧的翠蓝色镶宝金簪,便随之映入太后的眼帘。 “这物件怎么在谢四姑娘手里?”太后凤眸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扫过那只点翠玲珑发簪,口中逸出一丝疑惑,虽未带怒意,却瞬间让谢敏敏惊出浑身细汗,“这不是哀家赏你的吗?” “回太后娘娘,前些天兄长派人送了些家乡特产给臣妾。说小妹怕臣妾久居深宫,思乡心切,臣妾便想着给小妹回些首饰……” 那发簪金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顺便亦带走了眸中的眼泪。 她没想到这个姚水月,竟然敢公然说谢盈盈是主谋,此时又有了关键证物,顿觉局势似乎对自己不利起来。 谢敏敏捏着帕子点了点通红眼圈,将头垂得更低:“是臣妾的过错,一时糊涂将太后娘娘的心意送了旁人……” “哀家说的不是这个。”太后显然没有在乎自己的赏赐被人转赠,只瞥了一下门口的妇人,“你说说,仵作都查出什么了?” 那妇人恭恭敬敬行了礼: “回禀太后娘娘,奴婢是司药司掌药兼稳婆,平日里给各宫娘娘们接应生产一事,因苦主是谢家四姑娘,奴婢便一同去验了尸身。” 见这妇人禀明身份,众人亦竖起耳朵听她继续道明细节:“谢四姑娘确系溺水身亡无疑,此物亦是她死前攥在手心。” “那她脸上可有伤痕?”见谢敏敏欲言又止,太后便料想她心中疑问。 “回娘娘,谢四姑娘脸上并无伤痕显现,可以断定死前并未受到外力伤害。”这妇人顿了一顿,又双臂伏地,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事一般,“关于谢四姑娘,奴婢还有一事禀报,只是事关重大,还请豫王殿下暂时回避……” 话音未落,却听到侧方一声呵斥:“放肆!” 未料到这个妇人如此说辞,萧逸寒脸上一僵,凌厉的眸光如剑芒一般刺向那妇人。 这人莫非有什么阴谋?竟然当着太后和贵妃乃至慈寿宫上下所有宫人的面,只让自己回避。 妇人微微颔首,面对萧逸寒的怒意只是恭敬回道:“请王爷息怒,奴婢所禀只是姑娘的闺阁之事,与此次落水并无干系。” 面不改色,语气平缓。 萧逸寒死盯着她,脸上旋即面无表情,眸中带着探究的深意。这人……仿佛在哪见过? “罢了。”太后轻叹口气,看向身侧的萧逸寒,“人都死了,但说无妨。” “是。”妇人领命,垂首说道,“谢四姑娘,已非完璧之身。” 什么?! 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这个谢盈盈平日里天真烂漫,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你休要胡扯……”谢敏敏此时唇畔发白,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天知道!前日里她还跟太后提及,想要将谢盈盈接进宫来,给圣上充实后宫,以便丰满自己的羽翼。 如今竟被指出自己举荐的亲妹,已不是处子。 这可是欺君大罪! 太后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凛冽眸光倾泻而出,刺的谢敏敏脊背发凉,似坠冰渊。 心里微微沉了口气,今日之事飞快地在她脑中闪过,方才之所以在这大动干戈,就是觉得可以趁此机会搬到陆挽澜,再连带打压陆家。 毕竟是谢家的小女儿死了,自己就算做的出格一些,太后也总会顾及父兄的面子,体谅自己一时鲁莽。 可是现在,这稳婆不但拿出证物,还给谢盈盈扣了这么大顶帽子! 若此时再僵持下去,恐怕不但得不到太后的支持,还会让自己好不容易稳固的地位受到威胁。 太后抿唇思忖片刻,回忆着方才众人的说辞,穿针引线一般将当时的片段汇在一起。 这谢家是先帝给燕王萧晏之的旧部,谢太傅自然会希望他的女儿也跟了燕王。她本以为谢盈盈是思慕萧晏之才对陆挽澜因妒生恨。 可既是思慕他人,又怎么会失了忠贞?如此看来,这事件又是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也幸好这谢盈盈今日出了意外,不然若真的进了后宫,皇帝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你可验仔细了?”太后拢着眉头,怒意随之流露出来。 “奴婢验过无数宫嫔玉身,必不会看错。” 太后听罢,阴沉着一张脸。 正于此时,萧晏之抱着已处理好伤口,缓缓苏醒的陆挽澜从后殿走出。 他还未说话,那一抹玄青色的身影,便冲入了谢敏敏的眼中。这还是她自七年前一别之后,第一次见到萧晏之。 可再看他紧皱的眉头和满眼似水的温柔,竟是全给了陆挽澜。 她的心忽地似被人紧紧攥住一般,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泪水在眼圈转了转,还是没有掉出来。 萧晏之正要跪地行礼,却被太后制止:“免礼吧,赐座。” “多谢太后娘娘。”落座之后,仍然没有对怀中小人儿有丝毫放松,“儿臣见王妃已无大碍,特来给娘娘请安,可王妃身上有伤,落水后腿疾又发实在不便行礼,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 见那陆挽澜面如白纸,有气无力地缩成一团,太后眼角抽了一抽。 若是真的是她推人下水,也犯不着搭上大半条性命。 她的虚弱溢于言表,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此时的人证物证,亦足以让太后动摇心中所想。 可老谋深算的太后,又怎么会主动评判谁对谁错? 谢盈盈大错已犯,可谢家世家大族,终究需要脸面。若真的给她扣上一个谋杀未遂反倒自作自受的罪名,实在不太好看。 在场众人亦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谢敏敏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又怎么会不明白太后的心思? 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为今之计,只能先吃了这哑巴亏。她率先打破沉寂:“太后娘娘,臣妾有罪。” “谢贵妃何罪之有啊?”很显然,太后的语气有了缓和。 谢贵妃叩首:“都怪臣妾往日骄纵小妹,才让她与燕王妃嬉闹之时没了分寸,想来小妹定是无心将王妃重伤至此。” 无心?嬉闹? 一声不吭的陆挽澜,一边听着萧晏之强劲的心跳声,一边冷笑不已。这谢贵妃还真是个狠角色,不但颇识时务,还这么能自圆其说。 “如今她既已付出代价,就请娘娘莫再追究了。”说完便将头深埋臂弯。 太后叹了口气:“你也莫要太过伤心……” 夜幕落下,长春宫绣鸾阁内,谢敏敏面如死灰。 方才萧晏之漠然从自己身前走过的一幕,还在她脑中回荡,身旁的宫女纸鸢亦是为四姑娘的死而偷偷抹泪。 却见谢敏敏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跟他们说,咸布可以卖给他,不过条件是。” “杀了她。” 第070章 密会 重华宫外,大槐树下默默站着一个身形丰腴的妇人。 此时的头顶已是星沉月落,阴云如晦,只有草丛中偶尔飞过的萤火虫,隐约映出此人的沉静面容。 她定定看着前方,一抹与自己年纪身材相仿的身形,绕萤而来,这人正是司善司的柳姑。 她走到近前,抬头看了一眼妇人,正是那日为风芷嫣接生的稳婆,司药司的掌药乔姑姑,遂立即显出谦卑之态。 “见过乔姑姑。” “无须多礼,既然现在你与我同为燕王殿下办事,便就是好姐妹了。”说话间乔姑姑已将柳姑扶起,“嫣嫔娘娘的小公主,还需用药稳住一阵子,过了重阳便可彻底坐实了早产。” “是,一切听姑姑安排。”柳姑微微垂首,低声道,“只是,那陆太医……” “太妃既认了王妃娘娘,陆家的人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听罢乔姑姑此话,柳姑重重点了点头。 似乎又想起什么,正欲再拜,却听耳旁忽然闪过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两人便朝树后的矮丛躲去。 两名掌灯宫女堪堪经过。 “你听说了吗?那淹死的谢家四姑娘,本来是中秋火戏后,谢贵妃要献给圣上的。” “是吗?那现在死了还真可惜。” “可惜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六宫的主子病得不轻,只怕是过不了年。荣贵人前些天还禁了足,谢贵妃本来就风头正盛,若是再加上一个谢四姑娘,那王家岂不是更落了下风?” 那年纪小的宫女沉吟片刻,又问道: “照你这么说,幸亏那谢家四姑娘被验了身,这事才被谢贵妃认下了,不然岂不是让那个燕王妃莫名其妙,背了黑锅?” “这你就不懂了吧。”稍稍年长一些的宫女,将声音压得更低,附耳细说道:“这时候人都僵了,她到底是被男人破了身,还是别的……全凭稳婆的一张嘴,谁又能去棺材里再看去?” 年轻宫女瞪眼低呼:“不会吧?那稳婆还能蒙骗太后?” “我在慈寿宫有相熟的姐妹偷偷告诉我,说谢盈盈其实喜欢的是燕王,豫王府里头大骂王妃,到底情形怎么样,还真不好说呢。” 说完这年长的宫女又顿了顿:“不过,这事儿一出,太后才是最大赢家。不然她老人家,怎么会轻易相信稳婆的一面之词?也说不准这稳婆,许就是太后的人呢。” 说完,两名宫女相视一笑,转过墙角消失在夜色中。 灯火逐渐淡去,周围亦恢复宁静。 柳姑抬眼定定望着乔姑姑,话憋在心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上次你的孔雀胆太扎眼了,我换成了钩吻,只当是刺客服了慢性毒药才在牢里死了。”乔姑姑脸上的表情愈发镇定,并无责怪之意,“不然你当圣上和刑部,为什么没有调查到你头上?” 说完又搭上了柳姑的手,眼中含笑:“咱们为王爷办事,可不能给旁人,落下话柄。” “是。” 两人悄然分别,柳姑兜去司膳司,端了碗补药又送进了重华宫。 卧榻上的风芷嫣眉若冷烟,一边由宫女镜儿喂着喝下药汁,一边听着柳姑将今日之事细细说来。 自己的两位姐姐便是折损在谢贵妃手中,如今也能让她尝尝痛失姐妹的滋味,还真是大快人心。 可是,今日发生的另一件事,却让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喝完最后一口补药,风芷嫣便急着问道:“兄长派三哥押运的烟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不小心,又呛咳了几声“咳咳”。 “娘娘。” 柳姑急忙上前,帮她轻拍后背捋顺着: “娘娘莫急,顺天府和大理寺都去了京南郊的花炮局,这会儿估计还没回来,只是原本定的明日就要将这烟花交由礼部,现在没做交接就出了事,怕是有些麻烦。” 听到这话,风芷嫣心中一紧。 “真是糊涂!明知如此,怎么不多加防范?” “那娘娘要不要传话给家主,请陆家或燕王相助……” “燕王?” 风芷嫣有些奇怪,柳姑怎会在这时候提到此人,忽而又想起陆家已与燕王结了姻亲,提到陆家自然会带上燕王,便未继续追问: “兄长和明郎早就对燕王恨之入骨,他们宁可被谢家牵着鼻子走,也不会转投燕王。至于陆家……” 她只叹了口气重新靠在软枕上:“兄长与谢家同谋,怎会愿意去陆家摇尾乞怜?再说,明郎还活着的事,也不可让兄长知晓。” 柳姑听罢嫣嫔的话,一脸忽变神色慢慢归于平静:“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暂且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是,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柳姑端正行了个大礼,便退了出去。 镜儿看嫣嫔实在虚弱,便欲伺候她早些就寝,却见娘娘眼中却精神的很: “镜儿,你一会儿就去把本宫的《二十四香谱》找出来……” “……是,娘娘。”镜儿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娘娘如今身子不好,可心也跟着死了,竟然想要静心礼佛,神色不免哀伤起来。 风芷嫣见她正要退下,又急忙说道:“还有。” “娘娘请吩咐。” “把之前在府里,我常配的洗面香和净身香的香方,也取出来,照着方子上头写的,把药材香料都配过来。” 镜儿听到这话,瞬间大喜。 自来都是女为悦己者容,从前在府里,姑娘最喜欢香粉养颜,可自打进了宫做了娘娘,却再未碰过这些,也对圣上爱答不理。 如今这般,定是想通了:“我这就去取。” 说完便雀儿一般飞了出去。 宫门口,陆家四个兄弟在夜幕之下翘首企盼,眼见着各府的贵女公子一个个出来,就是不见小妹和妹夫的身影,更是急的团团转圈。 “哎呀我说老六,你身上的伤才包扎好,你就别转悠了好不好嘛!” 四哥陆云昭搓着手掌,心里乱糟糟地。 “我这不是担心吗?”六哥陆云策虽疼的呲牙咧嘴,可还是不肯消停,“听说小妹落水了,还受伤了,我做哥哥的能不着急吗?” 这话说完,立马引起了老四和老五的不满。 “我们也是做哥哥的,我们比你还着急呢!” 倒是歪躺在马车软塌内的陆云帆,哼哼唧唧:“哎哟~你们他娘的别吵了,老子好疼~哥也受伤了,你们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啊~” “你这是疼的吗?”老四陆云昭白了一眼,“你那是想姑娘想的!”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陆云帆忽地坐直身子,脱下一只鞋对着陆云昭脸上就扔了过去。 却没想到后背一疼,砸向了陆云策的方向。 “你们能不能不要闹了!”陆云策挥手一挡,心中更是烦闷。 刚说完,便听到身旁一声,娇柔的惊呼:“哎哟!” 顺着那声音,陆云策连忙过去,只见一个身着湛蓝色衣裙的姑娘,正红着眼圈捂着额头,怒气冲冲看向自己。 她脚边,正是二哥陆云帆的鞋子。 第071章 忽生变数 陆云策见这姑娘既委屈又羞愤,小脸已经扭成了一朵花,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啊,那个,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姚水月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才在慈寿宫经历一番惊涛骇浪,刚出宫门却被一只鞋子砸到头顶,难不成今日出门是忘了看黄历?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五哥帮你看看?”说着,便一手指向不远处的陆云归,“我五哥是宫里的太监、啊不,是太医。” 姚水月见他浑身是伤,说话又颠三倒四颇为滑稽,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陆云策见她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你家在哪住着?要,要不我叫人派你送……啊不是,我叫人送……” 正语无伦次之时,就见一旁等待的马车中,急急走出一个身形:“月儿,怎么去了这么久?父亲很担心你,快上车吧。” “兄长?”姚水月一见到自己的哥哥姚松鸣,便豁然笑开了颜,脚下莲步生风,跑了过去。 上了车,撩起帷幔,却见方才那个年轻公子,还怔在原地,正挠着头呆呆地看向自己。 “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脸上竟不知不觉飞出两朵红云:“这位公子倒不似别家的儿郎,整日里尽是之乎者也不离口,有趣的紧。” 顺着自家妹妹的眼神向外望去,姚松鸣眉头忽地一紧:“小妹快别看了,那陆家的几个兄弟,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莫要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还有,想想回去要怎么跟父亲解释,你知道的,父亲向来中立,从不与这些大家族结交。今日那烟花爆炸,又损失了不少银子,他正在气头上,就你任性偏偏出头……” “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 不想听兄长继续唠叨,姚水月弯了弯嘴角: “那父亲还说过,做人要敢于仗义直言。若总是为了自保事不关己,漠然于世,保不齐哪天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再想着别人帮忙,可就难了……” 姚松鸣叹气,自己向来说不过小妹,好在她进宫一趟没出什么大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只是,说完此话,姚水月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起来。 方才,她明明是说了谎的,还是要把真相告诉父亲才行。 姚家的马车,就这样缓缓从陆云策眼中,渐行渐远。 “六弟,你看什么呢?”五哥陆云归见他方才指着自己,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便走过来看看。 “哎呀~没什么~” 忽而发现自己愣了许久,陆云策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便捡起二哥的菱纹绮履,跑回马车前继续等候。 姚水月身后,是紧紧抱住陆挽澜的萧晏之,当他墨色锦靴正要踏出宫门时,却忽听身后的萧逸寒叫住自己: “六弟且慢。” 沙哑的嗓音中,透出一丝命令的口吻。 “五王兄还有何事?”萧晏之迟疑一下,转过身来。 萧逸寒轻笑一声,盯着陆挽澜那张惨白的小脸,嘴角弯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澜妹妹嫁给六弟,还真是学了不少本事。” “王兄是说作诗吗?”听豫王似乎意有所指,萧晏之眼角微沉,“不过是刑部尚书陆云礼陆大人的抒情之作罢了,王妃历来胡闹惯了,还请王兄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便淡淡一瞥:“王弟先行一步。” “哈?本王说的哪里是作诗啊?”萧逸寒笑得更是狂妄。 大掌忽地覆在萧晏之肩头,重重拍了两下:“澜妹妹最是怕水,想不到在湖底待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安然无恙,若不是六弟你功不可没,就要感念神佛护佑啦。” 他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却还是如惊雷一般震荡着萧晏之的耳膜:“连从小在水边长大的谢家四姑娘,都逃不出的魔掌,澜妹妹却能……” 听罢此话,抱住陆挽澜的双手霍地一紧,胸中怒焰高涨。 又见萧逸寒转头,对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笑容:“定是她吉人自有天相,六弟你可要好好珍惜才对啊!哈哈哈!” 言毕,萧逸寒便先行一步,走出了宫门,只留狷狂的笑声回荡在夜色如墨的皇宫之内。 看着怀中陆挽澜的模样,萧晏之乌瞳沉了一沉。 见小妹终于出宫,陆家兄弟急忙围了上去。 “小妹怎么样了?” 陆云策见到陆挽澜紧闭双眸,顿时吓白了脸。 见六弟神色不安,四哥陆云昭一把抓住萧晏之臂弯,颇为恐惧:“是啊!王爷,小妹她水性不佳,太医怎么说啊?” “四哥,你先让王爷扶小妹回府,围在这也不是回事。”五哥陆云归拽了拽陆云昭的衣袖,“今日为小妹看诊的太医与我相熟,他已说没有大碍,你莫要慌张。” 听到老五这样说,陆云昭点了点头,簇拥着一言不发的萧晏之,上了马车。 长鞭啪地击在马臀上,车轮飞速转动,转眼间巍峨肃穆的皇宫便被抛在身后。 陆挽澜猛然睁开双眼,见萧晏之此时还不肯把自己放开,心里忽而似打翻了蜜罐:“王爷的抱抱,真是暖和。” 正欲抬起下巴,索要更多甜蜜,却见萧晏之忽地将她松开,一掌按在软塌上,居高临下盯着自己。 先前的温柔缱绻一丝不剩,眸中冷光似乎是寒冬风雪一般,发出凛冽的气息。 “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挽澜顿觉莫名其妙,又翻了个白眼:“怎么,王爷该不会真的想做她姐夫吧?” “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萧晏之掌中劲力加重,将她方才浴血的藕臂紧紧箍住,透着白色绷带,似有鲜血淌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陆挽澜紧要牙关,痛到不能呼吸。 “陆挽澜!”萧晏之不明白,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真的进了水,“你真的不知道谢盈盈熟识水性?你觉得谢家会咽得下这口气?” 没有料到会忽然生出这个变数,陆挽澜此时想要撞墙,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若说是有人故意将我和谢四姑娘推下水,王爷会相信吗?” “自是不信。”萧晏之嘴角泛出一丝嘲讽,“你的意思,那姚家之女,是在说谎了?” 第072章 惊天发现 “唔。” 陆挽澜点点头,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字来,对萧晏之不相信自己的话,做了回应,随后无声转向了帘外。 意料之外地,没有一星半点的难过和窘态。 马车内的空气顿时冷寂下来。 萧晏之差点被她气出心疾,本王就不能问一问吗?她现在竟然,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解释什么? 陆挽澜心里烦的要命,豫王的诗会,本来就是因为自己搅和了萧逸寒的好事,他借送狼王骨刀之意,明里挑拨她与萧晏之的关系,实则是故意试探二人对私盐的态度。 换句话说,是想试探陆家的态度。 可是,双方之前只不过是雾里看花,毕竟谁也没有抓到对方的把柄。 但今日横生枝节,整个局势便对自己更加不利起来。 她心里一片雪亮,谢家今日委曲求全,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她谢盈盈水性如何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那户部尚书之女姚水月,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欺骗太后为自己做了伪证,倒是出乎预料。 她到底,是敌是友? 又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正思索着,马车已行至王府门口。 见陆挽澜强撑着扶住马车门栏,双臂吃痛又渗出些红点,萧晏之叹了口气欲将其抱下。 “迟铮,扶我一下。” 擦刚伸出的手臂,又瞬间僵住。 眼睁睁地看着她织金破碎的长裙,就这么消失在眼前。 她这是什么态度! 就算落水之事另有玄机,本王许是错怪了她。 那么,她与豫王有过去,难道也不向自己解释一下? 哪怕一句,都不愿意说。 唐风看着自家王爷铁青着一张脸,撩起帷幔的手僵了好一会儿,便轻轻禀了一声: “王爷,您的舅哥们都进去照顾王妃了,您是、下车还是不下车?” “去京郊别院。” 甩了一下马车帷幔,萧晏之暗含薄怒的眸子,随即隐入黑暗。 看着沾满陆挽澜鲜血的手,又不禁后悔起来,她伤口好容易止了血,自己怎么…… 殷红的手掌握了又松,松开又握,终于还是重重砸在身旁车壁之上。 “不去了。” 唐风疑惑:“那王爷要去哪儿?” “……去找,冰淇淋。” 啊? 这是什么玩意?从来没听说过啊!可唐风不敢问,王爷说找就找吧。 看着唐风驾车离开王府,迟铮轻轻从房顶一跃而下,向上空打了个手势,陆家影卫便轻点房顶瓦片,呼啸而去。 见外头没什么动静,便又轻敲陆挽澜房门:“姑娘,已派人跟着了。” “进来回话。” 迟铮领命踏进门来。 见五爷陆云归正在为陆挽澜上药,胳膊上是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可姑娘却咬着牙一声不吭。想起什么一般,又缓缓退出门去。 看着小妹伤成这样,陆云策重重拍案,咆哮起来:“他怎么下了这么狠的手!?” “是啊!这个萧晏之也太过分了!哥哥们现在就带你回家,咱们不受这个气了!”四哥陆云昭说着,便张罗起来,“小喜!迟铮!给姑娘收拾东西!” “哎呀,还收他娘的屁啊!咱们不缺这点细软,现在就走!”二哥陆云帆一瘸一拐,伸手就要将床榻上的陆挽澜抱起。 “你们先消停会儿!”五哥陆云归一边将陆云帆的手打掉,转头慢条斯理地为陆挽澜轻轻缠着绷带。 “小妹莫怕,相信五哥,绝对不会让你留疤的。”说完,捏起鎏金小剪刀,剪掉绷带边角。 陆挽澜点了点头,深呼吸两下,慢慢适应药膏在伤口中发出的沁凉。 小喜在一旁拿着软帕,为姑娘擦去额角的细汗:“姑娘可要吃点东西,小喜这就去给姑娘做。” “……我,不想吃。” 小喜悠悠叹了口气,听姑娘说完事情的经过,明显王爷是为了帮姑娘解围。可看着屋里几个怒气冲天的爷,咬牙切齿像是要炸了王府一般,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陆挽澜看着几双眼睛担忧地盯着自己,原本想抹两把鼻涕眼泪,可一张口却又“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二哥、六哥,你们眉毛怎么没了?” “啊?!”二哥陆云帆这才发现,自己半条眉毛竟然被火燎没了,“哎呀,还不都是为了跟踪那个象姑!” “嗯嗯!让你们盯梢,你们竟跑去了花炮局,还把那烟花炸了,不然我也不会落水!”陆挽澜白了一眼,故作嗔怒,“现在我不但没好好教训那几个人,还受了伤。” “哎呀~二哥不是把经过都跟你说了嘛~”陆云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谁知道,那方启文穷疯了,拉了一车豫王府不用的绢布芯子去卖,好在他又去了别……” “什么?!”陆挽澜一听这话,顿时双目放光,蹭地站了起来拉住二哥。 “啊!”陆云帆手臂也有伤口,疼得他不禁大叫。 “你说什么?什么绢布芯子?”陆挽澜不顾他的吼叫,手中劲力却是不减。 “你先放开,小妹你先放开啊!~”捂着几乎快要残掉的手臂,陆云帆哼唧两下,“就是绢布嘛你知道的,若卷的太实,里面的就会发皱,所以像豫王府这种不差钱的,都只用最外头的几层,那里头的就随便扔了。” “很多小门小户,用不起这种好的,就买些芯子自己弄平了,一样用……” 陆云帆刚说完这话,就忽地听到身后,四弟陆云昭“哼”地冷笑一声: “我说咱们家绢布的支出,怎么这么大,也没见你画上几幅丹青佳作,赶情是这么回事!” “啊这……”陆云帆撇了撇嘴,“你懂个屁!哥哥出去玩不要面子的?” “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些画都是给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画!”陆云昭听他此话,气不打一出来,“你个败家子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便跑去外间吵了起来。 陆挽澜见两位哥哥打的不可开交,便转头问陆云策:“六哥可知那方启文,把绢布芯子卖到哪儿去了?” “他走了好些地方,几乎每到一个地方就卖一匹,恐怕不好找。”陆云策想了想,又说,“不过好像,城南的一个新开的妓馆买的数量最多。” “好,那就派人再去盯着。” 几个哥哥又嘘寒问暖一会儿,便就离开了王府。 陆挽澜虽然胳膊还疼着,可心里却畅快不少,这是个惊天的发现,可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正要歇息,门外却传来迟铮的扣门声:“姑娘,属下有事禀告。” 得到陆挽澜的允许,迟铮走进屋来,墨蓝色的脊背跪的笔直,双手捧着狼王骨刀垂目道:“姑娘因为此刀受了许多苦,还请姑娘收回此刀,归还豫王。” 看着迟铮一脸平静,陆挽澜微微叹了口气:“纥石烈·迟铮,你不是一直,都想为父报仇吗?” 第073章 王妃还知道脸红 从未听过自家姑娘,问起自己为父报仇之事。 迟铮虽诧异,却依旧面无异色。似乎与平日里,她听见姑娘问自己,要吃什么用什么一般,波澜不惊。 可此时,迟铮却一改往日的少言寡语,对陆挽澜耐心劝道: “迟铮的主子是姑娘,一切自当以姑娘的安危为重。纥石烈部早已四分五裂,属下羽翼未丰,为父报仇并无把握,更不可因此而连累姑娘。” 说罢,便又将手中骨刀,向陆挽澜面前递了一递: “土骨论部落酋长萨其格,虽六年前发动叛乱,坐上联盟首领之位。可是没有狼王骨刀,一直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定会倾尽全力夺得此刀。至于其他六部,也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上次在客云来,姑娘赢来此刀,后被丹巴七部之人夺走。属下与唐风去追无果,可是豫王却能轻而易举夺回,可见此人手眼通天。” “可……它是你的东西。” 陆挽澜看着迟铮的眼睛,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若无姑娘,属下恐怕早就死在兽笼里。” 迟铮抬起头,亦直视陆挽澜双眸,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狼王骨刀除了能给属下带来些许安慰之外,再无任何用处。可它却会给姑娘带来灾祸,属下便不能收。” 陆挽澜叹了口气,并未接过骨刀: “可是豫王既已把它送来,我们也已收下,现在再还回去恐怕来不及了。” 听姑娘如是说道,迟铮鹰眸中闪过一丝危机:“姑娘为何这么说?” “先前,我只当豫王送刀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可听你这么一说,想来他还有别的目的。” “是什么?” “自然是想让我们自顾不暇。” 陆挽澜紧锁眉头:“豫王一直野心勃勃,不但广纳门客,如今又被我们查到,私盐和花炮局爆炸亦与他相关,想来他早有反心。现在,给我们引来一个劲敌,便可解他之困。” 见迟铮面色瞬间蒙上冷肃,陆挽澜忽而想起,当年救下迟铮之时,萧逸寒也是出了一份力的,想来她是不愿听到自己这样说吧。 正欲安慰,却见迟铮抬头,眼中眸光坚定如石: “姑娘不必多言,属下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豫王接近姑娘的一枚棋子。姑娘若想要别的狼崽,豫王亦会帮您得来。可选择属下的,是姑娘你。” 迟铮说完,见陆挽澜没有说话,便缓了缓神色道:“姑娘只管吩咐属下要怎么做便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好。”陆挽澜将骨刀推了推,嘴边亦是从容不迫的笑容,“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是。” 迟铮说完,不再推辞,收起狼王骨刀,便退出房门。 正在这档口,小喜已按照五爷陆云归的嘱咐,煎好了药端进来: “姑娘,这是五爷吩咐下,一定要喝的。” 见陆挽澜看了药碗就要装睡,小喜连忙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挑着柳眉笑道: “五爷说了,姑娘落水又受了皮外伤,半夜恐会发热,若是不想手臂流脓,就最好喝了!” 知道这话没用,便又道: “五爷还说了,若姑娘早一天好,他就早一天带你去审方启文。若不听话,就随他死在一旁,还省了救他的银子~” 差点忘了,那个关键的人物还在几个哥哥手里,自己若是不喝药,他们定会说到做到。 “……行吧。” 威逼利诱之下,陆挽澜终于妥协,让小喜直接把药碗端到跟前,“咕咚咕咚”仰头干了。 “好苦啊~~” 陆挽澜从来没喝过这么苦的药汁,简直苦到骨子里去了,让她直想撞墙。 小喜急忙将一颗糖渍红果塞进她嘴里,酸甜可口的味道,顿时让口腔苦涩稍稍有了缓解。 洗漱后,小喜又捧来了几床软被,直接把陆挽澜裹成个粽子。 不用说,这定是五哥陆云归的主意。 药效随即发作,被中小人儿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挽澜只觉浑身燥热难耐,汗珠亦是如瀑一般,不断从周身毛孔中冒出。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神智却在半梦半醒之际恍惚起来,想起那日醉酒,梦中薄荷味的冰淇淋,便更加口干舌燥起来。 她随意找了一片软塌,将脑袋贴了上去,冰凉丝滑的触感让她好过许多。 直到这软塌也被她体温烤热,便不得不喊了一声: “小喜?” 嘴唇越发干裂,声音也似猫儿一般,许是太轻,无人应答。 还是自己去倒杯水吧。 陆挽澜撑着胳膊,艰难地扯下身上软被,秋夜的凉意瞬间袭来。满是汗迹的寝衣染了风,让她冷得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欲下床,谁知床尾处的几叠软被已在她熟睡之时,纠结在一起,一下子便将她玉足缠住,眼看着就要脸着地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稳健有力的手臂,直接把她从床沿处捞起裹在怀里。 “啊!” 她柔若白玉的脊背,便隔着浸满汗渍的寝衣,贴上结实健朗的胸膛。 “鬼叫什么!” 背后是萧晏之沙哑低沉的呵斥,随着脑后喉结一震一荡,传了过来。 陆挽澜瞬间清醒起来,脊背再次渗出细汗: “王爷怎么在这?” 随之便如水中小蛇一般,转过身子。 一抬眼,朦胧烛光下,就看见萧晏之精致深邃的五官,扑满眼帘。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亦似刚刚睡醒一般,静静看着自己。 “我……” 我看到了什么? 萧晏之他,竟然也只穿了轻薄的寝衣? 胸前衣襟不知怎的,竟是凌乱不堪,一抹绯红若隐若现。难道刚才的软塌是? 思及此处,陆挽澜羞的脸像只煮红的虾子,却听萧晏之冷哼一声:“又不是第一次了,王妃还知道脸红?” 啊?什么意思? “我是发热,热……的……” 被他这样揶揄一番,陆挽澜瞬间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舔了舔干裂的唇畔:“我还想喝水……” 萧晏之叹了口气,便将她捂在被子里转身下了床榻,窸窸窣窣半天,又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碗回来,冷着一张脸说道: “冰淇淋没找到,这个勉强凑活吧。” 第074章 原来你想吃的是本王 陆挽澜乖乖眨了眨眼,看着萧晏之大手覆在自己额头,似在探她的额温: “嗯,热已经退了。” 随后又用小瓷匙,舀起一小撮红艳艳的细碎冰碴,放在她樱桃小口前:“尝尝,是不是你想吃的?” 轻启软唇,甘甜冰凉的滋味,便盈满口腔。瞬间将口中又干又燥的热气驱赶。 “嗯,好吃!” 方才吓她一跳,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冰淇淋,这明显是加了碎冰的樱桃酪,旋即咯咯笑了两声:“王爷,你怎么知道冰淇淋是什么?” “不是你说的?甜的冰的,可以吃的。” “.……臣妾,说的?” 看着陆挽澜似是颇为震惊,粉面樱唇弯着嘴角,像个婴孩一般天真烂漫:“臣妾什么时候说过这个啊……” 萧晏之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那天难道不是她,把小脸贴在自己胸前磨蹭,竟还轻咬慢嘬,说要吃这东西! 现在吃到了,又说自己没说过! 这个女人,喝醉以后撒的酒疯,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还是,演戏的水平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 刚舀起的一匙樱桃酪,瞬间便停在陆挽澜眼前:“王妃以后最好滴酒不沾,若是再醉倒,本王就把你也扔进河里!” “嗯?王爷还把谁扔河里了?什么醉酒?”正微启樱唇等着吃的陆挽澜,听到这话,忽而明白过来,定是那日醉酒的胡话,被他听了去,旋即甜甜一笑。 趁他不备,猛地一探身,小嘴便偷油一般将匙中碎冰含了过来:“这个虽然没有冰淇淋好吃,不过也很难得了,王爷待臣妾可真好。” 如今虽是深秋,天气渐凉,可是能把这冰制成冰碴,又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保存到现在,却是十分不容易的。 想不到萧晏之方才还对自己冷言冷语,却还记得这个。 而且还是自己换好衣服,主动送上门来,一脸窃笑藏都藏不住。 可刚一说完,竟见眼前男人脸色一变,将瓷匙“叮”地扔进碗里:“不好吃?那就不要吃了。” 糟了!又生气了~ “诶?王爷,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陆挽澜见他转身就走,将那樱桃酪也一同端了出去,登时急了,撩起被子便小跑两步追了出去。 “那个,冰淇淋不是吃的!”眼瞧着他步子朝门口卖去,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哦?那是什么?” 萧晏之止步,转身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本以为自己好心好意,跑了整条平安街都寻不到那劳什子冰淇淋,好容易找了个相似的,这个女人竟不领情。 只见陆挽澜杏眼溜溜转着,支支吾吾,才刚缓和的面色便又阴沉下去。 “是,是这个!” 哎呀!这个男人真是难搞! 陆挽澜赤着双足踏了出来,挥舞着两只藕臂便扑了上去。 “啪嚓!”装着樱桃酪的瓷碗登时落地。 门外的唐风,听到这声音,忽地眉毛一立。 糟了! 就知道这东西糊弄不了王妃,这下可惨了,王爷好容易献了一回殷勤,结果让人家给嫌弃了啊! 也不知道太妃娘娘的醒神茶效力怎么样,王爷也真是的,马车里不够劲儿,这会儿又把自己送上了王妃的圆房雕花罗汉床! 这王妃手还残着呢啊! 心里胡乱想着,便疾步冲向门口,方头大脸对着迟铮挤眉弄眼: “迟妹子,你不进去看看王妃吗?” “……”迟铮瞥了他一眼,又冷着脸目视前方。 “王妃都摔碗了!”说着踮起脚尖,想要把一只眼睛塞进门缝看看情况。 “大胆!”见唐风没完没了,迟铮终于低吼一声,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弯刀。 别,别动手,哈哈哈,哥哥可打不过你。”见她又是要对自己动粗,唐风随即咧嘴一乐,套起近乎,“听说王妃把狼王骨刀送你了,啧,别小气给哥哥悄悄,开开眼呗……” 正说着,又见迟铮忽地眼底露出凶芒,顿时傻了眼,不就把破刀…… “什么人!”却见迟铮已将弯刀“嗖”得朝自己身后飞出,轻点足尖,墨兰色身形晃了个虚影,便消失在眼前。 有刺客?! 唐风眼中登时露出腾腾杀气,紧随其后。 弯刀划破漆黑夜空,雪白银光于上空回旋飞舞,可来者却似乎对这种打法颇为熟悉。那黑衣人凌空轻踢,游刃有余驰骋在迟铮的刀光之下。 见这人竟将自己出招尽皆躲过,迟铮有种莫名的危机。正不知如何破局,唐风便从黑衣人身后攀墙而上。双拳直轰其后心,那人侧身躲过,却又赢来迟铮凌厉的腿击。 无奈只能躺倒顺着房顶滚了两圈,擦着房檐又回翻个跟斗,重重踩在两人身后。 哗啦啦一声,无数瓦片顺着他动作跌落一地。 正在此时,卧房内的陆挽澜已被萧晏之打横抱起,“咣当”一声放在床榻上,掀起软被又将她紧紧裹住,满脸羞红的小人儿看着眼前男人眼中,已是意乱情迷。 看着他薄唇上水光潋滟,陆挽澜不由得舔了舔唇角,满足得吞了口口水。 “好吃吗?恩?”萧晏之说着,大手已伸向锦被之下,隔着寝衣,在温软黑暗的地方,轻轻摸索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原来,你想吃的,是本王……” “好,好……”没有料到,这个男人妖孽起来,就是毫不留情,“我不……” “不想?”萧晏之眼角笑意更加捉摸不透,“那你想吃谁?豫王?” 在这种场合,竟然还在吃醋,真是扫兴! “没有!”陆挽澜撅着小嘴,嗔怪一声。 “既然不是他,那就交出来吧。”萧晏之轻弯嘴角,让陆挽澜更加搞不懂了。 “交什么?” 交,交出那个吗?想着想着,脸上红晕已如熟透的李子,红中透紫。 “自然你三哥传回的咸布。”萧晏之大手忽地掀起她寝衣的一角,“还是,王妃一直贴身藏着?” 咸布?陆挽澜心中已经恍恍惚惚,这又是什么意思? “啊?对,对贴身藏着……” 语无伦次之间,顿觉身上一凉,“呲啦”一声,一片雪白蚕丝寝衣已随萧晏之扬手一扔,飞了出去。 “再不交出来,本王就要搜身了。” 第075章 萧晏之,你这个混蛋 听着萧晏之霸道又富有磁性的低吼,陆挽澜抬头便将他凛冽的眸光,收在如波的双瞳之中。 视线微微下移,滑过薄如刀削的唇畔,轻薄的玄色寝衣领口下,是因为方才抬手一扬而露出的结实胸膛,性感的喉结随他一呼一吸间上下蠕动。 他、他撩死人不偿命啊? 陆挽澜只觉得才吞下樱桃冰酪的喉咙,竟然隐隐有些发干,陡然急促起来的呼吸,让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双腕被他大手死死钳住举在头顶,陆挽澜真想一把将他生扑在这,非要吃干抹净不可! 看着身下的小人儿,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脸的放肆贪婪,萧晏之眸光不禁沉了又沉: “本王在问你话。” “搜?搜身吗?”陆挽澜再一次没出息地“咕咚”咽下口水,“王爷尽管搜,你,你想怎么搜就怎么搜。” 说着便扬了扬傲娇光洁的下巴,似不服气一般:“反正臣妾也逃不出王爷的手掌心~”说完便又挑眉坏笑一声挑衅道,“咸布说不定,不在臣妾的腰侧,而在臣妾的身前……王爷有本事,就搜吧~” 萧晏之倾身过来,紧抿着双唇,眼底寒芒四溢,冷得像冰块一般。 由于愠怒而愈发滚烫的鼻息,如热浪一般迎面扑来,直烤得陆挽澜两鬓汗渍涔涔。 “陆挽澜。”他毫不客气地称呼她的大名,语调尽是嘲讽,“本王还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女人!真是大开眼界!” 哼!陆挽澜心中不忿,现在到底是谁比较无耻? 爬上本姑娘床的,明明是你自己好吗? 她亦微微向前挺身,鼻尖几乎与萧晏之的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亦是融在了一处:“王爷这就大开眼界了?那还真是没见识呢!” “很好。”萧晏之没有恼怒,却渐渐扬起了唇角,脸上的笑容越越发迷人起来。 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陆挽澜只觉得箍住自己柔腕的大掌忽地用力,吃痛地挣扎着,竟发现双腿已被萧晏之的腿紧紧扣住,紧密交叠,一抹坚硬隐藏在两人的间隙,紧紧纠缠。 她又惊又喜,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哼。”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喜悦:“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说话间,已抬手向她身侧袭去。 房顶琉璃瓦片登时又滑落一片,伴随着“噼啪”的坠地之声,那黑衣人的头巾已被迟铮赤手扯下。 满头的细腻又乌亮的小辫子,便在夜色下如花绽放。而她手中亦是抓着迟铮腕上的,一块墨蓝色衣料。 两人如出一辙的野兽般的眸光,瞬间如炸开的爆竹一般,对撞在一起。 “呵……”那人隔着黑色脸巾,轻狂地笑了一声,“原来,竟也是个狼崽。” 迟铮抬手,手腕内侧,正是一个被火烙铁烫成的血色疤痕,如同狰狞的兽目,透出嗜血的邪恶。 这是丹巴七部狼崽的象征。 “就是不知道,你是哪个部落。”对方眼中遂透出探寻的意味,接着朝她手腕的伤疤努了努下巴,“狼头?还是豹头?嗯?” “与你无关!” 迟铮紧咬着双腮,整张脸棱角愈发分明,杀气遂是将其团团包裹。 手中弯刀随她振臂一呼,眨眼间已冲出数丈之遥,刀尖径直向那黑衣人脖颈割去。 那人堪堪躲过之时,迟铮收回弯刀。脚下霍地横扫,扬起屋顶大片琉璃绿瓦,如涛似浪呼啸着将其席卷。 对方亦是毫不示弱,终于亮出武器,扬起软鞭击打在瓦片之上,顷刻间,将这飞来的凶器裂成无数琉璃碎片,飞花四溅。 碎裂的声响,震荡在整个京城西边的上空。 从这扬鞭的路数来看,此人想必就是那日,客云来中抢夺狼王骨刀的人。 迟铮胸中登时火焰高涨,将刀悬腕而转,身随刀动。 在黑衣人挥鞭间歇,只见一个墨蓝色旋风,卷着一抹雪白利刃冲了过来,刀尖再一次指向自己咽喉。 而身后的唐风,亦是拦住退路,步步紧逼。 黑衣人登时大惊,收回软鞭正欲以此抵抗,却听瓦片之下,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救命啊!哈哈哈哈。萧晏之,你这个混蛋,哈哈哈哈!!” 听见是自家姑娘呼救,迟铮脚步微滞。趁此间歇,那黑影便一个飞身,窜进了浓雾般的夜色之中。 唐风正欲去追,却被迟铮拦下:“不可去追,小心调虎离山。” “嗯,不错。” 唐风亦是一脸肃杀,点了点头便与迟铮分别在屋顶和地面,勘察敌情。 坐于屋顶的唐风,忽地听见脚下,又传来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哈哈哈,我不行了萧晏之,你住手,呜呜呜~” 顿时,满脸黝黑的皮肤纠结在了一起,一边咂摸着嘴巴,一边倒吸冷气:什么情况? 屋内,陆挽澜被萧晏之压在身下,半分也动弹不得。 可是他大手竟在自己腋下,隔着寝衣轻轻撩拨,忽而如鼠刨地,忽而如羽粘扰。 痒得她又哭又笑,几次求饶。 “给不给我?”萧晏之见面前小人留着眼泪,几乎要笑到断气,可还是不肯交出咸布,便又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哈哈哈……”陆挽澜眼角挂泪,“我给你,我给你还不行吗。” 闻言,萧晏之停手。 看着面前的小儿,抹了两下满脸清泪,一言不发地将榻上的蚕丝被褥翻开,摸摸索索半天,终于找出一块手帕大小的白色不料。 “多谢……”萧晏之伸手去接,还不等说话,便看陆挽澜抬手,就将那咸布糊在自己脸上。 转身便钻进了锦被中,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他只轻叹口气,便转身走出房门。 豫王府诗会之时,萧晏之见满亭的绢画便察觉出不对劲来,那画像分明是赶工的,尤其是那幅戴兰衣衫的肖像,墨彩还未干透。 想来,这咸布和这绢布定有什么关系。 萧逸寒反心已起,那爆炸的烟花就是最好的证明。 贩卖私盐更是牵连甚广,这么重要的物证,肯定早就被人盯上了,这个陆挽澜,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好在这东西已经到了自己手上,也免得为那不知好歹的人,担惊受怕。 见萧晏之抢了自己的东西,连句话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陆挽澜咬牙猛地坐起:“萧晏之,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吃干抹净!你等着瞧吧!” 第076章 寂静的可怕 一夜无波,陆挽澜倒是睡得安稳,只是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鸟儿雀儿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扰得她头昏脑涨。 本来陆家的丫头都知道,她自来有睡懒觉的习惯,从不会这么早进来打搅,可是今儿也不知小喜抽了什么风,竟是早早端着兑好了玫瑰露的洗脸水,急急冲了进来。 “姑娘,姑娘,快些醒醒,奴婢现在给你梳洗打扮,时辰还来得及。” 陆挽澜耷拉着眼皮,慢吞吞从床上爬起,双目无神得看了半天面前软被,随后又闭上眼睛“咣当”一声躺了回去。 起床失败。 小喜不由分说,把雪白的帕子从水盆里沾湿又拧了拧,直接拍在她脸上: “姑娘快快起来,王爷一会儿要来屋里头用早膳,现在这样可实在不像个样子。” “哎呀~”被冷帕一激,陆挽澜懒洋洋哼唧了一声。 “太妃一早做了各式点心和小菜,特意叮嘱了让王爷给姑娘送来,就算不想理王爷,也该给太妃面子不是?” 说话间,小喜已经将自家姑娘拉着,坐在铜镜前。 盯着镜中快要掉到颧骨上的黑眼圈,陆挽澜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翻个白眼: “且~他不过来吃个早膳,凭什么要我作陪~” 一想到昨夜萧晏之的所作所为,她恨不得也给他来两个熊猫眼! 无奈淑太妃一番心意,婆婆费尽心思给两人创造机会,她也不能太不领情。 任由小喜在脸上涂脂抹粉,陆挽澜随即凤眸阖紧,像是又要睡着一般: “随便上些胭脂就行……” 小喜手上动作停了停:“姑娘这么憔悴,不遮一遮倦容?王爷看了也赏心悦目啊。” “不用!”他自己做的好事,凭什么还要他赏心悦目! 梳妆完毕,正赶上侍女端着各式碗碟鱼贯而入,眨眼间,花色各异的小菜便将整个外间的圆桌,堆的满满当当。 萧晏之坐在紫檀桌旁,一身靛青色织金缂丝麟纹锦袍,称得他俊美异常。镶宝金冠更是在朝阳余晖下更显他张扬不羁,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陆挽澜低头看了看自己,清汤寡水的素色长裙,不由自主想要抬手遮住黑眼圈。 “坐啊。” 看着萧晏之微眯着眼睛,对自己绽放出胜似白莲一般的微笑,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陆挽澜恨恨地咬了咬牙: “王爷早啊。” “母妃做了一些点心,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萧晏之没有理会她多变的情绪,夹了一块白玉莲子糕放在陆挽澜面前瓷碟上,见她没有动箸,又舀了一碗清粥放在她面前。 陆挽澜听他过来,原本没什么胃口。可一闻到香味儿,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转念又一想,气死事小,饿死事大! 不吃饱喝足,怎么跟他斗? 叹了口气,便默默吃了起来。 见她饭量不减,萧晏之便放下心来:“这两天本王不在王府,王妃就老老实实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喔。” 陆挽澜看都没看他一眼,吸溜吸溜得喝粥,表面答应着,心思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难怪穿的跟二哥似的,搞了半天是要出门。 “昨晚京城四处都有丹巴七部的人出没,陆家影卫和王府的死士,多数都被引了出去,才会让他们趁机溜进王府,他们也许是冲着狼王骨刀来的,也许还有别的目的。咸布的事,王妃就不要插手了。” 萧晏之见这小人儿一声不吭,便猜到她定是因为昨夜的事,还在生自己的气。 可他又能好过到哪儿去?自作自受地点了一身的火,却没办法让她来灭,真真是受了好大的折磨。 舀了两下清粥,半点胃口也没有,他默默起身:“你慢慢吃。” 说完,便转身离去。 萧晏之前脚刚踏出王府大门,后脚便有数个影卫跟了上去。 迟铮敲了敲门进来回话:“王爷朝京郊去了。” “恩,先盯着,咱们过两天再去凑个热闹。”陆挽澜擦了擦嘴巴,进了里间。 走到床榻前,一头栽倒…… 接下来的几日,陆挽澜乐得清闲,咸布的线索也找的差不多了,只待自己养好了伤,审一审那方启文,再做商议。 现在整个京城的水正浑着,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搅动时局,惹得天翻地覆,她才不会傻子似的去趟这浑水。 而二哥陆云帆和六哥陆云策又都挂了彩,天天窝在床榻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点委屈都不肯受。 这二哥一受伤,老四陆云昭就开始为陆家的生意多方奔走,一看到那欢宜楼的烂账,气的都要将头发拔光。 赶情自己经手的产业,赚了的银子,都被这个浪荡公子给消遣了! 五哥陆云归更是穿梭于宫里、燕王府和定国府三处,照顾病人,忙的不可开交。 明眼人瞧着,这陆家最近许是犯了什么忌讳,不然怎么兄妹几人都有了血光之灾呢? 不过,最近京城的瓜,还真是一波接一波,陆家的事也只是转眼间,便被抛在脑后。 可让满朝文武都没想到的是,那场花炮局的爆炸,顺天府和大理寺多方勘察,案发现场竟是没有找出任何线索。 而谢家死了个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那谢太傅不但没有回京,就连谢盈盈的葬礼也是草草了事。 整个京城,仿若一潭死水,寂静的可怕。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不用自家小妹张罗,四哥陆云昭便一早将定国府和燕王府的各式礼品准备妥帖。 这还是陆挽澜穿越到大周,第一次过中秋,听着小喜这几日对她说,中秋要放花灯,猜灯谜,还有一起拜月分月饼……再想到平安街的热闹繁华,便对这节日愈发向往起来。 好在五哥陆云归的医术高超,她又听话的吃药不乱跑,手臂上的伤口不肖几日便就结了痂。 这伤一好,整个人便蠢蠢欲动起来。 陆挽澜这日又把小喜抓来,问她中秋的趣事,可今日这丫头却并不似前几日一般欢呼雀跃。甚至见了她,眼中还有些躲躲闪闪。 “小喜?你怎么了?” “啊?哦,姑娘,那个中秋的花灯,我帮你把材料都买好了。”回了陆挽澜的话,小喜又低头嘟着嘴,心下却惶惶不安起来。 要不要跟姑娘说啊,迟铮知道了都没说,自己若是多嘴,会不会惹姑娘伤心啊。 “有事就说,不说的话,就把你送回辽东去。”陆挽澜慢条斯理,捣鼓着手里的彩纸,“再过些日子,辽东就要下雪了,啧啧啧……” “姑娘开恩,小喜这就说。”听到这话,小丫头吓得小脸煞白,扑通跪倒在地,“小喜今日,去城南买花灯芯,见到王爷去了……” “他去哪儿了?” “……妓馆……” 第077章 男人嘛,很正常 “什……” “什么?!” 听罢小喜支支吾吾的禀报,还不等陆挽澜说完话,一声大喝便从门外传来。 只见四哥陆云昭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将手中捧着的各式锦盒一股脑扔在桌上,拉着小喜的胳膊就问: “你可看清楚了?萧晏之他真的去妓馆了?!” “是。”小喜重重点了点头,“不光我看见了,迟铮也看见了。” 陆云昭随之转头看向迟铮:“真的吗?你也看见了?” 迟铮走上前来,施礼后便将今日见闻娓娓道来: “王爷拿着三爷传回的咸布,很快就查到豫王诗会上的绢布有问题。现下已查出最多的绢布芯子,被方启文卖去了城南一家新开的妓馆,许是那妓馆今日会有什么动作,王爷去查咸布了。” 听罢迟铮这番话,陆挽澜缓缓点了点头,对陆云昭说道: “迟铮说的不错,城南的妓馆确实是有问题,只不过这几日,我们都在家养伤,没功夫去探查虚实,只让人盯着动静。” 想不到短短三天,萧晏之就能顺着线索查到这家妓馆,必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思及此,陆挽澜有些懊悔,要是早点把那块咸布给他,也许幕后之人早就落网了。也难怪萧晏之这样生气。 四哥陆云昭见小妹如此肯定,便也无所谓地一笑: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不用担心了,男人谈事情,偶尔去那些地方也很正常……” “哼!哥哥看他查咸布是假,想去风流快活才是真!” 没等陆云昭说完,便听见一声妖娆的嗔怒,从门外传进来。随后,一抹红艳艳的身影亦悠悠晃进门来。 二哥陆云帆,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轻捋额间,为了遮住半条烧秃的眉毛,而特意蓄下的刘海。 他脸上似乎还盖了些胭脂水粉,姣好的面容似一朵桃花一般,在全身织金锦缎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妖媚动人。 四哥陆云昭轻蔑地瞥了陆云帆一眼,胸前因过于气氛而起起伏伏:这个败家子儿,这身上的伤才见好,就开始瞎折腾! “你不要在那瞎起哄!男人去青楼妓馆谈事情,那都是常有的事!” 陆挽澜随即接话:“就是啊二哥,王爷一直都很能……克制,你别想歪了。” 听罢此话,陆云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哎呀我的好妹妹啊,男人去那种地方,向来都是以谈生意为借口。” 说着便收起折扇,走到陆云昭身边,轻轻敲打他肩膀: “四弟啊四弟~你可别告诉哥哥,你出去和那些人谈生意时候,只是吃吃饭喝喝酒。你那老底儿我还不知道?你喝多的时候,哪回不是宿在姑娘的温柔乡里头?” “我……”陆云昭见听这话,瞬间语塞。撇嘴耷拉着脑袋,“那,男人嘛,这不很正常嘛!” “且~”陆云帆像是胜利一般,抖了抖肩膀,“去了风月场上,能有几个片叶不沾身?” 陆挽澜见两位哥哥又开始斗嘴,便顺手从四哥送来的点心里捏起一块,悄悄放在嘴里。 只见二哥陆云帆,嘴巴仍是滔滔不绝,身子一歪坐在太师椅中,翘起二郎腿开始掰手指数着:“这能坐怀不乱的人,老三算一个,他就不算个男人!” “再有,就是那段家的二郎,段星朗。他那爹管的忒严,一不小心就容易吃鞋底!” “至于妹夫~”陆云帆朝小妹看了一眼,嘿嘿笑道,“他是不是不行啊?” “谁,谁说的!”一说起这个话题,陆挽澜瞬间羞红了脸,“他,他行着呢。” 听小妹这样说,陆云昭眼睛里顿时冒出光来:“这么说,你们,恩恩??” “是啊!你们恩恩?”陆云帆亦挑眉问道。 陆挽澜见这两个哥哥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瞬间捂着脸唉声叹气起来。 这架势一出,不用问,没戏! 陆云帆又甩出折扇:“那我看妹夫是够呛,家花哪有野花香呢?” 说着,又扫了一眼小妹可以跑马的胸前,重重叹了口气。 陆挽澜心里显然有些不安,可嘴上还是在辩驳:“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证明,王爷是去风流了啊!” “那妹夫最近,有没有什么突然的变化?” “突然的?变化?” 被二哥陆云帆这样一问,陆挽澜皱着眉头思索,最后一次见萧晏之,是在三天前的早上,他来卧房用早膳,还叮嘱自己不能出门。 要说那天,他似乎是有什么不一样。 想到这,她猛然抬头:“哦!我想起来了,他忽然喜欢打扮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陆云帆霍地又收起折扇,大叫一声。 “这怎么说?” 陆挽澜和陆云昭异口同声问道。 “自来都是女为悦己者容,可这男人也是一个道理。”陆云帆捋了捋额间秀发,“那雄孔雀求偶的时候,还知道开屏呢~” “哎呀,那这可怎么办啊!这小妹还没圆房,他就出去逛妓馆!这成何体统啊!”陆云昭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二哥陆云帆连忙安慰:“泄泄火而已嘛,你不用这么……”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哪有?” 听着两个哥哥吵来吵去,陆挽澜大吼一声:“够了!” 手中酥皮点心登时被捏个粉碎! 没有理会二哥的瞠目结舌,陆挽澜重重拍案:“小喜,给我换衣裳。” 一个时辰后。 已换了男装的陆挽澜,面带杀气出,现在城南这金碧辉煌的妓馆门口。 而她身后,竟是站着三个仪表堂堂的高大男子。 “哈哈哈!怎么样六弟!这就是哥哥跟你说的,城南新开的妓馆!极,乐,神,殿!”陆云帆拍着陆云策的肩膀,“这里头可都是异族尤物!今儿就让你好好爽爽!” “哎呀二哥,咱们不是来帮小妹捉奸的吗?”已经满脸通红的陆云策,此时越发扭捏起来。 看着眼前恢弘的金楼玉宇之上,无数身着艳丽华服,热情奔放的卷发女郎,勾魂一般摇曳纤腰,轻舞在围栏之上。 腰间丝绸飘飞,银铃如浪,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陆云昭一脸视死如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天为了小妹,咱们就豁出去了!” 说完,便听陆挽澜一声:“走!进去!” 几人气便跟着,势汹汹踏进大门! 第078章 小妹不见了 这极乐神殿也不知是何许人开的,外边不但金楼玉宇一般,内里更是雕梁画栋,宛若仙宫。 几人刚走进来,一眼就瞧见了殿中宝顶之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如同皓月一般。它周围更是镶嵌无数东珠,呈现众星捧月之态。 而穹顶之下的硕大舞台,竟是以蓝田暖玉铺就,技艺精湛的工匠凿玉为莲。这上头的一片一朵,均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莲心花蕊亦是细腻可辩。 台上舞妓,个个都是大波浪的卷发,满头珠翠花环,伴着节奏欢快的舞曲扭动着蜂腰,赤足飞旋,灵动飘逸,仿若手持琵琶的飞天。 陆挽澜和四哥六哥,虽然是锦衣华服,可在此情景衬托之下,却还是略显素气了些。 倒是二哥陆云帆,火红张扬的装扮,让人一看就是个冤大头。 他从进门那刻,就引起了妓馆妈妈的注意。 只见这妈妈对着身旁姑娘使了个眼色,旋即踩着碎步扭腰贴了上来: “哎呦~~这位大爷看着面生的很,是头回来呀?” 陆云帆倒也不含糊,直接往这妈妈的脸上甩了几千两的银票:“爷们头回来,选几个好的送来,最好是没破过的~妈妈懂的~” “奴家懂的懂的~” 见到这银票一亮相,姑娘们不等妈妈招呼,便是蜂拥而至,几人瞬间就被团团围住,径直走上了二楼的雅间。 六哥陆云策被淹没在这万花丛中,看着眼前的波涛汹涌,整张脸瞬间红的要滴出血来。 他虽从未踏足过烟花之地,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大周寻常的勾栏瓦舍,自来讲究个清净雅致。青楼女子也多是以才情吸引恩客,骄矜持重,断不会如此孟浪放荡。 想来这妓馆如此火爆,定是因为这异族姑娘的奔放,才引得老少爷们流连忘返。 见六弟堆在一旁,像个鹌鹑一般,二哥陆云帆哈哈一笑: “怎么样,六弟,这儿的娘们不一般吧?风~骚的很~” 陆云策此时,正被姑娘们的魔爪上下其手扰得苦不堪言。 身上某个地方正隐隐有些不适起来,听见二哥的话便更是恼怒,硬是挡住了姑娘的进攻,坐到陆云帆身侧: “哎呀二哥,咱们,今天不是来……” 可没想到这里的姑娘竟是这般敬业,脚下转了个圈,就又贴着陆云策蹭了过来:“公子不喜欢奴家吗?怎么连看都不看奴家一眼?” “哎呀不是,我……”陆云策这边才挣开温香软玉,那边又来一个热情如火。 胸前后背不断被如蛇般的手指,上下游移:“这位公子羞得很~一看就是个新鲜的,待会不用你动,一切就交给奴家~” 只见面前姑娘的手顷刻间朝下身袭去,陆云帆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指着一脸迷醉的四哥陆云昭: “我、我对这个没兴趣,你们找他们吧!” “哎呀,六弟,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看看形势再说,你又吃不了亏。”陆云昭左拥右抱,对这姑娘们的投怀送抱,来者不拒。 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回想起自己初入风月场的惴惴不安,他也只是默默地承受。六弟却这般惊慌失措,也太没有男人风范了。 陆云昭方才还心疼老二挥金如土,这会儿竟是顿悟了一般:花个几千两,让弟弟见识见识,成长一番,也算值了! 忽而想到小妹也是初来乍到,竟是隐隐有些担忧。 她可千万别为了妹夫来这种惹眼的地方,暗自神伤啊! 视线随即扫过身旁角落,却是没见到陆挽澜的身影,他额间顿时冒出冷汗,一下子将怀里姑娘扔了出去: “哎哎哎,我说老二,你看见,看见安公子了吗?” 安阑,正是陆挽澜男装时的化名。 正将头埋于姑娘胸前陶醉痴迷的陆云帆,一听到这话,顿时慌了神:“怎么?他、他没跟咱们进来?” “什么?!”陆云策听罢,亦是将整个雅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是半个人影儿也没见到,“糟了!安阑不见了!” 陆云帆眉间瞬间拧出一个疙瘩,听着陆云策跳脚地喊着“怎么办怎么办”,胸中蹭地涌起一股邪火:“还能怎么办,找啊!一间一间找!” 两个弟弟听罢点头,急忙跟上陆云帆的脚步,陆云策走到门前,又不知该怎么处置里屋的姑娘,便急中生智反手将雅间的门锁了起来。 整个妓馆的鼓乐声还在欢乐地继续,台上舞蹈从未停歇,台下观看歌舞的叫好声亦是此起彼伏。 却是不知何时开始,这热闹非凡的欢声笑语中,竟是逐渐有喊打喊杀声,充斥其中。 顺着这声响,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楼上雅间的围栏处,亦是不知何时,涌现出十数个拿着棍棒的侍从,一脸凶煞向前追赶。 他们前头,是三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大男,横冲直撞犹如过街老鼠。 一边躲闪着身后人的追赶,一边又撞开一个又一个雅间的门扉,惹得间内男人大喝女人尖叫。 “啊!他娘的谁啊!” “快来人呐~~有人偷窥~” “哎呀,客观,你怎么,小了?” …… 一时间,头顶上肚兜寝衣胡乱地飞来飞去,茶碗茶壶碎裂声响响彻云霄。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外间已经是天翻地覆,可隐在角落里的一个雅间,此时却安静的可怕。 萧晏之粘着假胡须,一身浪荡打扮,虽然仍在悠悠喝着清茶,可他看着眼前男装打扮的陆挽澜,胸中怒气已是汹涌翻天。 陆挽澜定定看着他,相视无言,心里冬冬直跳。 只能端起茶碗,大口大口喝着,以缓解现在的紧张不安。 “哈哈哈!安老弟!老夫就说看着你眼熟,想不到在这还能碰见你!” 一只黑红干瘦的大手正于此时拍在陆挽澜的肩头。 这人正是那日在客运来,与自己斗酒的铁爪白头翁! 陆挽澜一个不备,口中清茶便吐了出来: “咳咳,是啊是啊,想不到咱们,竟如此有缘。” 第079章 都给我闭嘴 “是啊!安老弟!真是有缘呐!嗬嗬嗬!” 铁兆白头翁寒暄着之时,喉间又不自觉地,发出一阵森森冷笑。 鹰钩鼻亦是由于见到陆挽澜太过激动,而禁出几条竖线,衬着他凹陷的两腮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一边笑着,一边将铁钩般的赤红手掌,拍打在陆挽澜肩头。 力道之大,简直要将她肩甲敲碎。 回想方才,自己刚一踏进这极乐神殿,几个哥哥便被数个女郎拥着上了楼,自己紧随其后,却迎头撞上了这个白鬓黑袍的老头。 不知为何,铁爪白头翁见了她,竟掩饰不住地兴奋。本以为这人记仇,说不定会对自己图谋不轨。被强拉进门后,陆挽澜正要喊房顶的迟铮下来。 却见萧晏之端坐在红木圆桌旁,与自己四目相对,登时悬着的一颗心便落了下来。 可是,她眼瞧着这个男人的脸色,从一脸严肃变成了凶神恶煞。眼底寒芒四溢,简直冷死个人,心里便咯噔一下。 萧晏之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陆挽澜旋即尬笑了两声:“哈哈,哎这,白前辈既然还有客人,那小弟就、就先走一步……” 说着便起身要溜。 可刚到门口,便被白头翁骨瘦如柴的手指头勾住衣袍:“安老弟,既然来了,就坐下喝一杯吧。” “这、这不太好吧,哈……” 陆挽澜一边回话,一边看向萧晏之,哭笑不得。 “有什么不好的!难得小兄弟与老夫志趣相投!都是这般流连风花雪月之地!”白头翁说着,坐在她身侧。 “哈哈!哪里哪里……”陆挽澜一听这话,顿时满脸凄苦,咧着嘴挤出这几个字来。 这个老头,怎么说话呢?谁跟他志趣相投啊! 随即偷瞄一眼萧晏之,陆挽澜顿时也不高兴起来。 他那是什么表情?一脸的嫌弃不说,就跟自己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顿时便飞了一个白眼回去。 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如此,白头翁一边倒酒,一边啧啧道:“安老弟!你可真是让老夫好找啊!” “找我、干什么?”陆挽澜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讪笑一下说道,“咱们斗酒我赢了,要说找人,也是该我找你啊!” “哈哈哈,安老弟好酒量啊!老夫喝遍天下从无敌手,想不到竟是栽在了你的手里啊!”说着,白头翁便举杯敬来。 “哪里哪里,都是侥幸、侥幸而已。”陆挽澜想起萧晏之的话,便将面前酒杯推了一推,“小弟近日……身体有恙,不便饮酒。” “嗷~老夫了解,这种地方来多了,是会有些虚的~”白头翁给了陆挽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便哈哈大笑起来。 听见脚下雅间里,自家姑娘和这白头翁谈天说地起来,房顶上的迟铮放心地将弯刀收回鞘中,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这一幕,被一直在房顶蹲点的唐风,尽收眼底。 没想到迟铮竟会来这种地方,不用想,肯定是王妃也来了。 而且好巧不巧,竟然是跟王爷到了同一个雅间。 潜伏了半天,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他一个翻身,便来到迟铮身后:“嘿呦?这不是迟铮妹子吗?” 迟铮听到此话,转身便向他投去冷若利剑的眸光,唐风登时闭上了嘴巴。 却不想,身后燕王府的死士,竟和陆家的影卫互相拍了拍手,寒暄起来。 一个死士挑了挑眉毛问道:“哟!哥们儿又来了!今天什么活?” “我们就是保护家主,跟你们一样。”影卫回道。 “那可不一样,除了保护王爷,我们还得帮王爷办点别的事儿。”那死士想了想,一脸骄傲。 “什么事啊?” “就、就那天,王爷一声令下,我们就把定北侯和平南侯的嫡子扒光了,扔河里,还得看着他们……” “嚯!牛啊!哥们儿!” 这个陆家影卫刚一说完,那边便又来一个。 想起之前有人派刺客刺杀王妃,嫁祸燕王,便问了起来:“你们的刺青,真的是燕字吗?” “诶?老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的刺青都是用白羽赤目的鸽血混着朱砂刺上去的,只有打架和使用内力的时候,才会显现,平时都看不见。” “这么牛啊~赶明个,我们也让迟老大跟家主提议一下……” 听到这两边的人闲聊起来没完没了,唐风和迟铮瞬间皱起眉头,低喝了一声: “都给我闭嘴!” 话音刚落,数十个死士和影卫,便好似没了呼吸一般,彻底消失在朦胧的晚霞之下。 见迟铮一脸肃杀,唐风便也不再说话。 两伙人又似乎有了默契一般,一方守着雅间里主子们的安全,一方蹲守四面八方,时刻观察着四方动静。 只见瓦片缝隙下。 白头翁举杯,又喝完了一杯琼浆玉液,忽然间在陆挽澜身旁探着颈子,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找安老弟,确实有事要问。” 见他如此紧张,陆挽澜亦低声回问:“何事?” 白头翁故意压低了嗓子:“小兄弟是不是真的会,鹰语?” “鹰……”陆挽澜没料到他如此一问,忽而惊呼。 电光火石之际,却只听萧晏之忽然“当”地一声,放下茶杯:“对了老白,你斗酒输了。不是应该见了这位公子,就要叫爷爷吗?” “……”白头翁刚端起酒杯的手,瞬间僵住。 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门外吵吵嚷嚷,不待几人起身去看,就听“咣啷”一声,雅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那抹艳红色的身影还没进来,便开始大喊大叫:“安公子!安公子你在吗!” 来人正是陆家三个兄弟,他们身后还跟着无数侍从和看客。 萧晏之飞速递了个眼神给那白头翁,对方心领神会便冲了过去:“哎哎哎!这边可没有什么安公子,只有我们家公子,你们别进来……” 不等陆挽澜反应,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萧晏之打横抱起,放在那宽大的床榻上。 弹指运气,床榻两侧的如烟锦帐便似雾一般氤氲下来,一同落下的,还有陆挽澜如瀑的秀发。 “别说话,外面人多眼杂,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哦……”陆挽澜只看着眼前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见门外的陆云帆硬要闯进来,萧晏之遂将陆挽澜扑在身下,轻声对她耳语道:“叫两声……” 第080章 够了!别叫了! “你说什么?” 陆挽澜震惊地挑了挑眉,做着口型,虽静默无声,可却隐藏不住满脸的嗔怒。 “本王让你叫!” 耳边的摩挲低语又一次响起,蕴含着命令:“王妃应该知道本王的意思。” 萧晏之一手撑着她枕边,另一手搭在她头顶的床榻围栏,整个上身,全压在陆挽澜温热的身子上。 这时候,门外的众人叫嚣声更大,六哥陆云策叫嚷起来:“怎么是你这个白脑袋的老鸟?是不是你把安公子绑走了?给小爷滚开!” “安公子,你在不在里面?” 陆云昭亦是不管不顾,莽着身子就往里冲。 “叫!” 萧晏之声音急促,一手仅仅握住围栏摇晃起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刹那间充斥在狭小的空间,让人不得不联想闺帷中的璧人,此时正在经历多么激烈的释放:“再不叫,本就王来真的了……” 他双臂结实有力,眼睛紧紧盯住陆挽澜,却叫她只是微撅着粉唇,张张合合,就是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现在害羞,是不是太晚了?” 听到耳边,是萧晏之一如既往的讥诮,陆挽澜心中羞赧:这么多人,要怎么…… 刚要嗔怪他的强势,却顿觉他大掌忽地覆上自己,一马平川的飞机场。她全身登时滚烫起来,自脖颈向上到脸蛋,红的似被火烧一般。 衬在青绸般的墨发间,犹如一抹乌山后,挣扎着欲跳的骄阳。 心脏狂颤,似要撞出胸腔,直飞入眼前男人的掌中。 喉中由于惊怒,不知所措地“嘤咛”一声。 “谁啊!搅了老子的好事!” 萧晏之故意压低了嗓音,喘息中透着滔天的怒意。 门口的众人,顿时停住了张牙舞爪的动作,面面相觑起来。 “哈哈哈,走错了。”陆云帆尴尬地蹭了蹭鼻子,讪笑了两声退出雅间门口,对着身后两个弟弟笑道:“这,这误会啊!都是误会是吧?” 陆云昭和陆云策,亦是满脸歉意地点了点头:“对对对,误会误会,我们是走错房间了,对不住。” 说完,陆云帆又拍了拍铁爪白头翁的肩头:“也是苦了你了哈,主子干这档子事儿,还得你……哈哈,让这位仁兄悠着点哈…..” 见这双鬓雪白的老头脸色忽然捉摸不定,陆云昭连忙揽着二哥的肩头:“走走走,别闹了。”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说罢,便急急向一旁走去。 屋外动静逐渐平息,可陆挽澜轻哼的声响,却像是虫儿一般直钻进萧晏之耳中,不断撞击着他的心房。 这身下小人儿非但没有停下,却似得到了什么法宝一般,在他耳畔青涩生疏地哼哼唧唧,没完没了。 他额角青筋忽地一跳,心底躁火顿时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瞬间麻了半边头脑: “够了,别叫了!” 她察觉出他的僵硬,心中忽地涌起欢愉,了然地弯了弯唇角,随之甜甜地娇笑起来:“我偏不!” 只听她又开始在耳边折磨,每一声都如拿住蛇的七寸,直接挑断他脑中紧绷的神经。 “本王让你停下!” 萧晏之低哑着嗓子,传出一声深喘。 全然不管铁爪白头翁关门后,转过身来震惊的目光。 双掌用力,按在陆挽澜脑侧的锦缎鸳鸯枕上,俯下身对着这粉嫩轻颤的樱红,重重地压下了双唇! 一切,都静止了。 白头翁的脸忽然窜上一缕烈焰,比自己的手还要艳红:啊这……老夫冒昧了。原来主子一直留着童子之身,不是为了练功,而是有这……有这断袖之癖啊…… 哎呀呀! 那现在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主子该不会,该不会…… 脚步却是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后退。 左右踟蹰之时,刚刚关上的房门,却忽然被一团红色身影哐当一下撞开。 白头翁跳去一看,进来的人,正是方才闯进来大喊大叫的几个陆家兄弟。 “哎哟,我草!老子的腰啊!”迎面吃了一棍又栽倒在地上的陆云帆,骂了一句又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我说老头,这他娘的可不是老子找事!” 说话间,就见陆云昭和陆云策,亦是被门外几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逼进雅间。 桌上碗盏登时“哗啦啦”碎了满地,只见来人不由分说,抄起手中的家伙就往他们头顶砸去。 原来,这陆家三兄弟方才,嚣张放肆地四处踹门找人。被惊扰的恩客中,不乏身份地位与他们相当的贵族公子。 据说,前日里才泡过冷水澡的,定北侯弟子李傲棠亦在其中。这人今日才缓过劲来,正欲来这驰骋快活一番。可刚一进入正题,就被这几人踹开房门吓得大惊失色,而后再想人事,竟是不能了。 这口气,他怎么咽的下去! 立马纠结了一众打手追了上来。 陆家兄弟光顾着找小妹,却忘了身后的人一直在追赶,更没有注意到这些人什么时候上来的。 他们才一退出萧晏之所在的雅间,就看到有人打了过来,回头发现这旁边竟是个死角。 又不能顺着围栏跳下去,便硬碰硬打起群架。 可他三人中,只有陆云策功夫不错,堪堪抵挡一番,却还是因为身上刀伤未愈,支撑不住。 被这些人的棍棒一抡,便就落了下风。 铁爪白头翁见到这情况,胸中随涌起行侠仗义之心。毕竟那安公子就在他这,事情也是因他而起。 可是现在的情况,若是等他们打进来,再让大伙看到了床榻上的一幕,那主子的秘密岂不是天下皆知? 可是今天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这闲事,管还是不管? 正腹诽之时,那一众大汉已经从门在冲了进来,棍棒已朝陆家兄弟头顶飞舞过来。 陆挽澜亦听到这边响动,正欲推开萧晏之的霸道掠夺,可愈是挣扎,这男人的怀抱却愈是紧箍。 软唇被他紧紧覆住,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她心中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正于此时,那铁爪白头翁终于挣扎着做出了选择。 陆家兄弟只见这棍棒,宛如雨点一般,正要朝着自己头顶落下。却见一只宛若铁钩的通红手掌,握住胳膊粗细的棍棒,五指枯瘦却力大无穷。 随即“砰”地一声,木屑四散,如雪花一般飘飞在整个雅间之中。 第081章 别忍了,动手吧 陆云帆本以为自己今天,铁定会脑袋开花,横着走出这极乐神殿。 却万万没想到,棍棒之下的脑袋完好无损,开花的却是那砸向自己头顶的棍棒。 铁爪白头翁五指如刀,横在上方,硬生生将这彪形大汉手中,男子手臂般粗细的木头,掐成了两截! 而落入他掌中的木块,亦是眨眼之间碎成了粉末,“哗”地一下子洒在陆云帆头顶。 “噗、咳咳……” 掸掉浑身木屑,陆云帆还不等站起身来,就见那铁爪白头翁的双手,又一次从黑色阔袖中飞速抽出,迅猛如同闪电,直接将众人手中棍棒尽数切断。 紧接着,双手弯若银钩,阔袖一挥便将一个大汉甩出门去。 其余众人见状,连连后退,可脸上仍是杀气腾腾,正等着身后的兄弟回去搬救兵。 毕竟,定北侯李家小侯爷下了死令,他们今天若不拼个你死我活,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你个老东西!咱们要收拾的是陆家几个不要命的,没你的事!”领头的大汉咬牙大喝一声。 冬瓜一般的大脸上,是一条宛若蜈蚣的长疤,随着他下颚紧咬而显得愈发狞恶: “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小心爷爷把你这爪子砍了!” “嗬嗬嗬…”铁爪白头翁看着眼前的刀疤男子,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凶悍,不由得森森一笑: “我家主子,今天破天荒地找了个相好的,他还没尽兴,岂容你这竖子放肆,搅了他的好事?” “哈哈哈!”听到这话,刀疤男子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孟浪轻跳的嗤笑。 此人正是那被搅了好事的定北侯嫡子,李傲棠。 只见他一身白衣如雪,掌中转着折扇,对眼前的铁爪白头翁颇为不屑: “白老前辈前几日在客云来,不是输给了一个小白脸?爷爷还没找到,竟有时间在这多管闲事。怎么?是童子尿没喝够吗?” 李傲棠话音刚落,身边众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铁爪白头翁最近在京城找安阑公子,这在勾栏瓦舍里,是人尽皆知的事。 而对于这个传说中,七年前投靠丹巴七部联盟首领的卖国贼,大家自来是讽刺挖苦。 听见楼上雅间的围栏处,传来一阵哄堂大笑,而那情场浪子李傲棠的身后,更是站着无数手握苗刀的彪形大汉,眼看一场好戏就要上演,楼下的恩客和女郎便纷纷抬头看起热闹。 在极乐神殿,这种规模的小打小闹,还从未间断。 城南,是富商巨贾很少踏足的贫民窟。 在这里居住的,多数都是穷苦百姓和无家可归的人。这边的空地多数被各个商铺的大型库房,和工部的大小五厂所占据。 鱼龙混杂之地,便会容易横生事端,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在这里已是家常便饭。 故而,衙门的人除非有人命案子会来此地勘察,其他时间很少踏足,更别提按规矩巡查了。 这极乐神殿开在此处,便是看重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既是京城地界,可以吸引达官显贵;又无人管辖,很多城东边和城西边不能干的事,若是在这儿干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而眼嘛前,一场免费的大戏正要上演,来极乐神殿寻欢作乐的人,为的就是一个刺激! 除了看看热闹之外,还会有人暗自下注,就赌今天会不会玩把大的,会不会闹出人命! 尤其是今天的两方,不但涉及京城有名的两个武将世家,还稍带上了投靠丹巴七部的狗贼,铁爪白头翁。 上头两方还没动静呢,其他看客便跃跃欲试,开始下了筹码。 “我看这定北侯府的李公子,必能成事!我挺他!”楼下随即出现了一个声音,那人说完,便向身后伸出了五个手指。 方才还欢快舞蹈的妖娆女郎,朝这边看了一眼,遂将五个硕大的东珠装在左侧的水晶杯中。 “哈哈哈,小老弟你还真是没眼光,要我说,那老白毛才是真的厉害!”这人说完,便对女郎比划了一个拳头。 十颗东珠,便叮叮咚咚,进入了右侧的水晶杯中。 …… 李傲棠见白头翁不发一语,却仍杵在雅间门口,盯着自己的眼睛中已是一片阴郁,嘴角轻蔑地扯了一下:“你这老东西,闲事管定了是吧?” 说完还不怕死地,抬起折扇抽了一下白头翁的鹰钩鼻子: “少他娘的跟老子来劲!今天老子就连你,跟陆家的几个杂碎一起收拾了!” 陆家兄弟听到这话,更是愤愤不平。 “来啊!谁怕谁!今儿老子就让你见阎王!” 陆云帆想不到,这李傲棠曾是欢宜楼的常客,跟他好歹有些矫情。也不知最近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但不再光顾自己的生意,现在还对曾经一起风流的知己刀兵相向,实在是可恨。 一旁六弟陆云策急忙附和:“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老头别怕!” 陆云昭则抬头四下张望,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安:按说这档口,陆家的影卫应该早就到了,怎么这时候没动静了? 可饶是这样,这铁爪白头翁仍是默默无语,静静地被这李傲棠抽着嘴巴。 听着门外李傲棠手中折扇“啪~啪~”打在白头翁脸上,屋内床榻上的萧晏之漠然直了直身子。 陆挽澜已被长吻扰的意乱情迷,却未想到自己的樱唇却于此时,被他松开。 她不敢出声,只是疑惑得扯了扯萧晏之的衣襟。 眼前男人一脸肃杀,粗着嗓子对外头说了一句:“老白,别忍了,动手吧。” 主子一声令下,铁爪白头翁登时双目赤红如血,一把抓住那即将落在脸上的玉骨折扇,捏得粉碎。 待看清这人的手掌,李傲棠等人大惊失色:“我草!什么怪物!” 只见铁兆白头翁手指已风化如同腊肉,整只右手干瘪的没有一丝血色,好似干尸一般。竟是直指李傲棠的胸前。 李傲棠见状,撒腿就跑:“给我上!给我上啊!” 身后的刀疤男子直接挥刀而来,可白头翁手掌猛地发力,五指便穿透他的胸膛。 再一甩袖,周身的彪形大汉,直接被这刀疤男子一同撞下围栏。 整个雕花围栏,亦如同豆腐一般裂成了碎片,砸向众人。 那李傲棠见这情景,不敢停留,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活命要紧。 待跑到一楼的中心,却听房顶“哗啦”一声,一颗巨大的夜明珠,连带着无数颗东珠竟似冰雹一般,落了下来。 与这璀璨圆珠一起从天而降的,竟是两个劲装打扮,鹰眸对峙的姑娘。 第082章 竖子!哪里逃! 李傲棠眼瞧着如拳头般大小的东珠,正噼里啪啦不停地往下掉。 一楼看热闹来不及躲闪的恩客,被砸的惨叫连连,抱着头便朝妓馆四边躲闪。场中的桌椅软塌登时被无数珠子穿出碗大的窟窿。 那最大的夜明珠尚有一丝铁索牵悬,此时正似钟摆一样东摇西晃。 如月的光晕便随这摆动,充斥在整个极乐神殿之中,直晃得人头晕目眩。 他此时满头大汗,衣衫亦被淋漓的汗渍遢湿,眼睛由于惊吓瞪得老大,可是心里还算亮堂。 眼前这两个娘们已经杀红了眼,弯刀如影,铁鞭如钩,那东珠在她们手里竟像是暗器一般,四散飞溅。 自己若是这个时候往门外冲,就算不被那散落的珠子砸死,也要死于这两人不长眼的兵器之下! 思于此,李傲棠鞋底随即擦着地面用力,一个踉跄急急刹住脚步。 可身子刚一稳住,就听见身后的铁爪白头翁“轰”地一声,双脚如两杆铁杵重重落在扶梯之上。 “竖子!哪里逃!” 看见面前老头沾满鲜血的骇人五指,李傲棠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你、你别过来啊你!” 他颤抖着双唇大叫,可白头翁僵直着身体却还是向自己走来。他步步后退,脑中飞速权衡利弊。 此时若继续留在这里,必是死路一条,若往外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眼瞧着那五指利刃已碰上自己衣襟,李傲棠大嚎一声,疾疾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铁爪白头翁本欲一个飞身取他狗命,可待看清珠雨之下,挥舞铁鞭的女子,竟是满头乌黑的小辫,瞬间便藏身在楼梯拐角的圆柱之后。 正不知如何了解那放肆的侯府嫡子,却忽感妓馆方才忽明忽暗的灯光已趋于平缓。他阴鸷的眼眸便朝屋顶瞧去。 原来那颗直径足有几个成年人腰粗的夜明珠,此时又恢复了静止。 而那李傲棠,正在那珠子下方,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一抹森冷的笑意瞬间,浮现在铁爪白头翁嘴角。他随即将五指插入脚下楼梯木头的纹理中,振臂一扬,无数木板便如纸片一般从他掌中飞出。直朝那慌乱的白色身影冲了过去。 李傲棠后背吃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那夜明珠唯一的牵引,也被不知哪来的利刃割断。 好容易翻过身来,从木板堆中挣脱的李傲棠,只见上方一颗巨大的光球正飞速朝自己的脑袋砸来,瞬间瞳孔紧缩,想要大喊救命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躲在围栏之下和二楼雅间的恩客女郎们,此时早已回过了神。 他们不但没有被妓馆中的场景吓破胆,反而更加兴奋起来。头顶落下来的两个娘们,虽然打的不可开交,可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又脱离了视线。 反倒是眼前的生死较量,才更吸引众人的眼球。整个极乐神殿瞬间响起了欢呼雀跃的呐喊! 仿佛面前即将被砸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蚂蚁臭虫。 “够狠!” 方才那下注十颗东珠的恩客,随即大喊一声。捂着被砸的乌青的眼睛,咧着唇角漏出一颗金牙:“哈哈哈!真他娘的爽啊!” “姜还是老的辣!老白毛这货也有人敢惹!没命是轻的!” 楼上雅间门口陆家三个兄弟正欲欢呼,却只见一条铁索般的软鞭“噼啪”一声,风驰电掣一般将那拴在夜明珠上头的半截铁链,团团缠住。 顺势望去,握着软鞭的,正是一个满头小辫,鼻翼穿环的劲装姑娘。 只见她此时正一腿缠在顶棚的半截铁链上,整个人倒挂垂首,硕大的夜明珠随她振臂扬鞭,似火球一般直冲向,双脚刚刚落在那白玉莲台上的墨蓝身影。 “是迟铮!”陆云策见状,失声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见迟铮将弯刀飞出,双掌发力迎向面前夜明珠。可珠子本身重量极大,又由于敌人抡鞭加大冲力,她只觉得脚下一滑,便被撞出数米。眼看要掉下莲台,只能仰头翻身,手臂一扬,将珠子打飞出去。 “哐”的一声,那夜明珠便陷入身后的墙壁之中。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周边恩客还没来的及惊呼,就只见头顶倒悬的姑娘脚劲一松,悬着身子便落在莲台之上,不由分说卷起地上东珠向迟铮呼啸而去。 见这无数飞珠犹如火铳中的飞弹,个个蕴含十足的劲力向门面袭来。迟铮却仍是一脸肃杀镇定,她抄起回旋而来的弯刀,运力于腕,刀柄在她手中飞速旋转,刀光亦如一轮满月游走在二人之间。 释放出的杀气,势如破竹般将面前东珠尽数裂碎,雪白的粉末随之四散开来。 整个妓馆瞬间蒙上一层浓雾般的烟尘,咳嗽声瞬间充斥整个空间。只是谁也没有看到,那早已吓尿了裤子的李傲棠,颤抖着双腿,趁此间隙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见时机刚好,迟铮便一个飞身,挥刀向前方的人影砍去。 众人看不清莲台上的动静,只听见刀兵之声不绝于耳,厮杀的惨烈可以想见。 看此情境,陆云昭亦是紧紧抓住面前围栏,眸光一敛哑声道:“难怪影卫刚才没有进来,连迟铮都遇到了对手,恐怕外头情况不妙,此地不宜久留。” 听着四哥的话茬,似乎是要先走一步,陆云策愈发焦急:“可是咱们还没有找到小妹!现在就走的话,她怎么办?” “是啊,迟铮没走,小妹肯定也还在这儿!”陆云帆瞬间白了脸,咬着牙竟开始冒出冷汗。 若不是自己胡诌八扯一通,小妹也不会来这里找萧晏之。 可是现在场面一通混乱,他们又该去哪儿找人呢。 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见那铁兆白头翁僵着半边身体,朝他们走来。每走一步,身边被他死死握住的围栏便被捏成碎片,“格拉格拉”的响声亦充斥几人耳蜗。 只听他一边走着,喉中蠕动竟发出呜咽之声。 这老头方才仗义出手,陆家兄弟更是感激。见他步履蹒跚,想必定是因为一把年纪还打架,伤了筋骨,便上前将其扶住。 可待听清他口中的只言片语,几人瞬间面如土色。 “血,给我血……” “二哥!二哥怎么办?”见白头翁左手霍地抓住自己手臂,陆云策吓出一身冷汗,“白,白前辈,你你别冲动啊……” 关注;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第083章 闹出人命了 本以为这铁爪白头翁,要朝自己的肚皮戳上几个血窟窿,陆云策登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被他大喊一声,其余两个陆家兄弟连忙围了过来。 陆云昭眼尖地看到,这老头一直用通红的左手抓着六弟,而干枯恐怖的右手则一直悬于阔袖之下,便安慰陆云策道: “六弟别怕!白老前辈没想伤害你!” 白头翁此时半张脸已经僵硬不堪,他艰难地扯了扯另一边唇角,喉中便发出森然凄冷的沙哑: “……小兄弟莫怕,快、扶老夫进去找、我家主子……” 几人不敢耽搁,直接将白头翁抬了起来,径直冲进了身旁的雅间。 陆云帆背对着门内二人,一边抬着老头的肩膀,一边向身后嘲讽说着: “哎!我说这位公子,你光顾着自己爽了,看看你们家的护卫,这都成个瘫子了!” 刚一说完,抬眼就见两个弟弟一副惊掉下巴,欲言又止的样子,正朝自己不停地挤眉弄眼。 “且”了一声,陆云帆回了两人一记白眼,这老六总给哥哥来这一套,怎么老四也被传染了? “我说你们两个怂货,怎么着?看见鬼了?” 却见老四陆云昭整张脸都拧成了菊花,他撇嘴啧啧两声:“就是见了鬼,也他娘的是个老色鬼!你们没听见这老头刚才说的嘛,这么半天都没尽兴!那得多饥……” “见过王爷。” 陆云昭和陆云策见萧晏之冷着脸走了过来,忽地把白头翁的两只脚松开,像两只鹌鹑一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嘿!王爷?都什么时候,你们两个还跟哥哥开玩……” 萧晏之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陆云帆,沉着嗓子回了句:“不必多礼。” 尚存一丝意识的白头翁,只觉得抓着自己肩膀的双手登时僵住,随后一松。 接着“咣当”一声,整个人便被陆云帆扔在了地上,脑袋撞在旁边的红木凳子上,疼得他直翻白眼。 “王、王爷?你怎么在这啊?”陆云帆瞬间满脸谄媚,拍了两下手哈哈一笑,“你看这事儿闹的?刚才这屋里竟然是妹夫。” “妹夫这真是,什么时候都面不改色。你放心,你来这泄火的事,我们绝不告诉小妹,哈哈……” 显然他也没有注意到床榻上,刚刚挽起秀发的陆挽澜,正揉着太阳穴满脸愁容。 看着四哥和六哥向自己投来一脸惊诧,陆挽澜此时已顾不得问萧晏之为何来此,又与这白头翁什么关系。她满脸绯红,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安公子,原来你,在这玩呢啊?”陆云策红着脸,目光躲躲闪闪,直接说了一句。 刚一说完,整个房间顿时便被尴尬的气氛所笼罩。 三个陆家兄弟自然是听到刚才这房中的响动,还有那女郎的惹火叫声,却没想到,榻上的两人竟然是小妹和妹夫! 王府那么大不够他们玩,竟然跑这来? 还玩这么野?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小妹可是他们带来的啊。 陆云帆脸上忽然洋溢出一丝姨母笑,正欲打破尴尬,却见萧晏之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从袖中取出一个墨色瓷瓶:“把这个给他服下。” 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几人不敢再多话,点点头扶起白头翁。 看着他将瓶中殷红的液体饮罢,风干枯朽的右手立即恢复生机,似方才一般红润起来。 只见白头翁深深呼吸一下,便站起身来向陆家兄弟鞠了一礼:“多谢几位小兄弟。”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陆云昭亦回礼。 “是啊是啊,多亏白前辈出手相救,我们该多谢前辈才是。”陆云策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又是后怕起来。 “诶~”白头翁颇为不好意思起来,“其实这事也是老夫的过错,安公子是老夫带来的,老夫是找安公子有要事……” 可是说到这里,他却忽地闭上了嘴。 方才这几个陆家兄弟叫主子妹夫,想来必是王妃的哥哥无疑!可主子与安公子…… 见白头翁又这样说道,陆挽澜便起身过来:“白前辈到底找我何事?” “啊这……老夫,老夫没事,哈哈哈哈。” 几人随意攀谈之时,萧晏之已察觉妓馆外头的异常。 冷眼扫过他们五人,懒得深究他们脸上各异的表情,只丢下一句:“外头有情况,你们速带安公子回府,老白随我来。” 便将手中茶杯向上方掷去,飞身从房顶的窟窿窜了出去。 “后会有期!” 白头翁拜了一拜,便也紧随萧晏之脚步凌空一跃,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见妹夫和这个怪老头一走,三个哥哥便冲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围着陆挽澜看着看那。 “小妹你没事吧?”陆云策方才还一副英武之气,这会儿情绪上来了,竟开始撇起嘴来。 陆云帆则是一脸的激动好奇:“你们在这?竟然在这?” 这话问的陆挽澜哑口无言。 “好了!别废话了!咱们先离开这再说。”陆云昭想起方才妹夫的叮嘱,又听着雅间外头的打斗似乎颇为激烈,急忙喝住二人不分场合的八卦。 “对!四哥说的没错。咱们有话回家说。”陆云策说完,便拉着小妹走向门口。 刚要抬脚踹开房门,却听门外不知是谁大喊一句: “闹出人命了!衙门的人来了!快跑!” 来这消遣的人心里都明白,玩个刺激倒是没毛病,可若是惹上了人命官司,进了顺天府的大狱,可就要遭殃了。多数人都干过见不得光的事,谁手上没沾上几条人命,谁又能有多干净?不怕死,最怕上刑。 更何况据说这次死了的,还是定北侯的独苗,李傲棠。 于是乎,楼下方才还沉浸于惊险刺激的众人,便叫嚷着纷纷夺门而出。 就连这的妈妈和女郎们,也一个闪身没了踪迹。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陆云帆急忙关紧了雅间的房门:“老六,你带着小妹先从窗户跳出去。我和老四随后就出来。” “好!”陆云策答应着,便拉着小妹去了窗口。 陆挽澜本欲说些嘱咐的话,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由着六哥拉着纵身从二楼跳了出去。 见小妹身影隐没在黑夜之中,陆云帆和陆云昭才放下心来,听着们外的车马之声由远及近,便也从窗子窜了出去。 两人脚才落地,就见极乐神殿的房顶上,飞上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影。 唐风将一条绳索紧紧缠在右臂之上,对着下方还在与那满头辫子的姑娘缠斗的迟铮大喊:“迟妹子,接着!快上来!” 白玉莲台上,憨斗良久的两人仍然难分胜负,可迟铮已不想恋战,便一手飞出弯刀,趁对方翻身躲过之际,踩着桌椅抓上唐风放下的绳索。 “抓住了!妹子!”唐风咧着大嘴,一口白牙在夜色中,衬得他的脸愈发黝黑。 可只是短暂一瞬,他便再也笑不出来。 那满头小辫的姑娘,竟是回身扬鞭,缠住弯刀刀柄,手腕狠狠一抖! 刀刃便将绳索生生割断,唐风随即栽了跟斗,差点滚落下去。 眼看着几队衙门的人马已经近在咫尺,可从那房顶的窟窿向下看去,却见迟铮重重摔在莲台之上,那弯刀正被软鞭操控,向她脖颈袭去。 唐风登时大惊:“迟铮!” 第084章 锁狼喉 整个极乐神殿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跌落的东珠和破碎的碗盏瓷壶,烛台灯笼已被趁乱逃脱的众人撞翻在地。 唯有陷入墙中的夜明珠,仍在散发着耀目的光辉。 借着光亮,唐风只见迟铮仰身倒地,才刚躲过那刀刃的偷袭,一条腿就被敌人的软鞭紧紧缠住。 他扔了绳索,正欲跳下帮忙,却听迟铮皱紧锁眉头,朝头顶大喊一声: “你待在上面!等着接应!” 说完,便见这墨蓝身影,被拖拽着从他视线消失。 恰于此时,冷风从房顶和敞开的大门灌进,瞬间扬起散落一地的东珠粉末,犹如空谷生出的雾气,将下方的一切画面彻底湮没。 白玉莲台之上,满头小辫的姑娘手中劲力不减,看着迟铮后背擦过那锋利的碎瓷,随着自己拖拽而蹭出道道血痕,脸上随之充斥着嗜血的狰狞和兴奋。 血,是丹巴部落族人心中,至高无上的神。 丹,是红、温暖的含义;巴,则代表企盼,崇拜。 这些发源于辽东以北,靠着黑水白山生存的汉子和女人,曾饱受极度寒冷和无边黑夜的摧残。最初,他们将自己命名为丹巴,便是企盼温暖和光明之意。 可随着部落的发展和壮大,人心底的贪婪和欲望,随之疯狂滋长。 他们渐渐发现,在这片资源匮乏的土地上,食物和水源只有通过掠夺和厮杀,才能获得。与其企盼光明,不如浴血奋战。 浓雾之下,手执软鞭的姑娘疾步飞驰,迟铮身躯亦随之撞翻面前的桌椅碗盏,乒乒乓乓的响声,不绝于耳。 她瘦弱的墨蓝色身影被软鞭一紧,整个人便在空中翻滚而来,迎面对上了钢铁一般的脚掌。 强大的劲力,直接将迟铮一脚踢飞。“咣当”一声将墙上悬挂的异族壁画震落在地,镶嵌上头的琉璃画框亦是碎了满地。 上方的唐风,满脸凝重,听着下头激烈的打斗,却没有听见迟铮发出一丝声响。 “呵!怎么会这么弱?”看着对方抬脚踏在自己的脸上,迟铮嘴角逐渐溢出一抹殷红。 逐渐凑近的凶狠面容在她面前冷笑,嘲讽的声音遂从其口中传出,“你的骨头,不会是被大周的暖风,吹软了吧?” 看着这个狼崽,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满头小辫的姑娘不由得伸出舌尖,夸张地舔舐着手背上的伤口,凶狠的双目中燃烧出野性的烈火。 她不允许这个世上,有更强大的狼崽存在。 尤其,是母狼崽。 还以为她有多大的本事,被主子的合作伙伴说的神乎其神,想不到竟连个狗崽子都不如。她伸出粗粝的手,取出腿上的兽骨匕首,对准迟铮脖颈: “记住我的名字,土骨论·海灵。” 说罢,便将锋利的刃,对准柔软的喉刺了下去。 迟铮一声不吭,眼中却登时放出从未有过的野兽赤芒。 海灵没来得及反应发什么了什么。顿觉脚下一歪,整个身子已被翻悬在空中,那抹墨蓝色的身形晃出一个虚影。电光火石的间隙,已站在自己身后。 “嘎啦!” 颈上寒铁打造的项圈已被生生掐断,掉在地上。她心脏霍地停了一下,若没有这项圈阻挡,被掐断的就是自己的脖子了! “左手,锁狼喉……”海灵的声音,压抑中透着恐惧,“你就是那只,被大周王爷牵走的狼崽?” 迟铮面无表情地,将一截项圈随手丢弃:“很不幸,被你知道了。” 说完便抄起如鹰般的左手,向海灵脖颈抓去。 “给我搜!一个都不要放过!” 恰于此时,门外响起一声气急败坏的喊叫,随后便是马蹄车辙之声和官兵脚下踢踏之声围了上来。 “迟妹子,快走!”头顶唐风亦是看到了数队车马已经逼近,仿佛不止是顺天府的人。 远远看着,似乎有一队人马还配着火铳和火枪:“是神机营的人!再不走来不及了!” 听到神机营,那海灵神情也是一凛:“我们不如下次再打,效忠谁不重要,你身上流着的是丹巴的血,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见迟铮收手,她比了一个再见的手势便窜上了一旁的雅间,翻窗而出。 “妹子别去,那边是丹巴七部的人,上来。”不等迟铮四处寻找,唐风便将绳索放下。 眼见衙门的人长刀已入,此时顺着绳索攀爬根本来不及。 迟铮见状,抬腿扫起十几颗散落在地的东珠悬浮空中,踩在脚下借力,腾空而起。一手随即被唐风紧紧抓住。 下方人进门,她双脚已踏上房顶。 “走!”不顾唐风想要嘘寒问暖,迟铮踩着瓦片,便向后方陆挽澜的方向而去。 两人落地正欲向前,却听拐角处官兵跟了上来:“把这都给我包围!让他们插翅难飞!” “糟了,这边堵上了。” 唐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神色却越发难看起来:“那边也有人,我去引开他们。”说着便要飞身上房。 不等迟铮开口阻止,他却只觉一只温软的小手抓住了自己肩头:“谁!” “唐风!是我!” 两人回头看去,竟见陆挽澜身着男装,灰头土脸地藏在一堆干柴垛子后头。他们不敢耽搁,便躬身挤了进去。 “别问,别说话。” 陆挽澜看着躲进来的二人,看着自己都是一副颇为震惊的模样,立马绷着一张小脸,心中却是愤愤不已。 回想方才,六哥拉着自己跳下这后窗,直接踩上了这柴草垛。两人脚下不稳便翻滚在地,还撞倒了一个姑娘。 可是等她好容易起身站直,却眼睁睁地看着陆云策拉着旁边的姑娘,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任由她在后边大喊大叫,就是听不见一般。 而紧随其后的陆云帆和陆云昭,亦是如法炮制,竟是直接向陆云策的方向追了过去。 陆挽澜本想自己先回府,可见迟铮还在里面,便就躲在这里,等她出来。 一旁的陆云策,狂奔十几条小巷,终于看到一个夜市,觉得不会有人追上来了。 “啊!!”他大喊一声,重重喘着粗气,“累死小爷了!小、小妹、你……” 转过身来,竟发现被自己拉着手的姑娘,此刻满脸涨的通红,亦是上气不接下气:“陆、陆公子,你终于停下,了……” 待看清这姑娘的面容,陆云策大惊失色:“怎么是你!我小妹呢?!” 第085章 要银子的!来大爷这边! 身着窃蓝色素裙的姚水月,莫名其妙地被带到这来,本就有些不悦。 再听到陆云策这样说,一双翦水秋瞳不知不觉,便染上一抹委屈,扫了扫云袖嗔怪一声: “陆公子这人也忒奇怪,明明是你拉着我的、我的手一路奔来,现在怎的还怪起我来?” 说完又拨弄了下额角碎发,想要掩饰自己心中的紧张和尴尬。 神经大条的陆云策,自然没有注意到这姑娘的羞怯,只是又回忆起前些日子在宫门口,这位姑娘还被自己,用二哥的鞋子砸了脑袋,顿时对方才的失礼感到愧疚。 “姑娘,在下陆、陆云策,今日多有冒犯,你,你有什么事可以来定国府。”陆云策抱拳歉意,说话间便红了脸。 可他心中实在挂念小妹,便鼓起了勇气说道:“可现在,在下、在下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 却没想到,衣襟忽地被这姑娘抓住:“不、不行,这里天黑人又多,你不能把我丢在这不管!” “这……”陆云策心急如焚,可又觉得眼前姑娘说的不无道理,“那、那在下就把你送回原处,可、可好?” 此时,他只期盼小妹能在原地等自己,万万不能随意走动:“我也是、顺路去,去找我家小妹,不是,顺路送你……” 看着面前小公子颠三倒四的囧像,姚水月笑着用手帕挡住贝齿:“陆公子连对姑娘说话都结结巴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从妓馆窗子里跳出来的。” “啊?”回想方才的狼狈模样,又见这姑娘说话这样直白,陆云策尴尬地挠了挠头。 倒是这姑娘的笑容,在如萤般微弱的万家灯火之下,显得越发明媚起来。 “那咱们快走吧。”姚水月眨了两下眼睛,欢快地说道。 “哦,对,要快。” 待转过身来,陆云策才发现,两人说话的间歇,已被一圈乞丐团团围住。 面前是无数双黢黑的手,握着残破的陶碗,争相恐后直冲门面,摸得陆云策一脸黑灰。 “大爷,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 “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上口干的了,行行好啊!” …… 陆云策见状,连忙掏了银子仍过去。 得了银子的乞丐登时疯了一般,冲出人群,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叫:“发财了!发财了啊!” 方圆百米的乞丐一听,这边竟然有大爷撒银子,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就连裹在席子里装死卖闺女的老汉,竟也霍地起身,吓得围观的众人四散开来,直呼“诈尸!” 没有料到自己掏了银子却引来更多的乞丐,陆云策急忙向前大喝:“大胆!” 一边把姚水月护在身后,一边拨弄身边的人墙:“你们别动手动脚啊!小心爷的拳头!” 可他微弱的喊声,瞬间便被淹没在高昂的乞讨声中。 身后的姚水月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出声,只能随着他小步挪动。 正不知如何脱身,只听不远处一声嚣张的喊声响彻上空: “嘿!要银子的,来大爷这边!!” 只见夜色之下,一个艳红色的身影,扭动着妖娆身姿站在一个猪肉摊上。 大喊大叫之时,阔袖一甩,无数碎银子便雨点似的砸了下来。 众人见状,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陆云策周围顿时清净下来,正欲上前跟二哥说,自己把小妹丢了。 顿觉手腕一紧,只见四哥陆云昭一巴掌呼上他脑袋:“你小子不想活了!现在找姑娘!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哎呀四哥!不是,我不是找姑娘!我是不小心拉错人了!”陆云策连忙捂着脑袋,上窜下跳。 陆云昭气的眼冒金星,直接冲到姚水月面前质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么晚了……” 见这陆家老四这样冤枉陆云策,姚水月没等他说完,便轻轻福了福身:“小女姚水月,家父姚廷安,见过陆四公子。” “姚廷……” 安? 听到这个名字,陆云昭瞬间嘴巴张的老大。 要说六部尚书,他只怕两个人。 一个是自己的三哥,刑部尚书陆云礼。 另一个,便是户部尚书,姚廷安。毕竟做生意嘛,赋税钱粮,财政大事都是这位姚大人所把持。若是能在这位大人面前留下点好印象,那陆家在生意场上,则会避免许多为难和麻烦。 想不到,六弟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稳准狠! 随即满脸堆笑:“哈哈哈,原来是姚大人的千金,失敬失敬。” 说完便一把搂住陆云策,语速极快的在他耳边轰炸起来:“小妹的事就饶了你了,把她搞定,哥哥给你一切支持!现在你问她要去哪,立刻陪她去!” “可是小妹……” “小妹有我和二哥,你有你的任务!” 见他兄弟二人神神秘秘,姚水月翩然而来:“几位公子,不是要去找妹妹吗?” “呃……哈哈哈,姚姑娘想去哪里,让六弟陪你便是。”陆云昭故作淡定,“至于小妹,我与家兄一起去找便是。” 姚水月听罢陆云昭的话,指了指面前:“你确定?” 二人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二哥陆云帆此时,竟是被扒了外裳,掳走了头顶金冠,吓得边跑边喊: “都他娘的愣着看老子干什么!快跑!他们抢劫啊!” 一听这话,姚水月失声叫道:“往回跑,我兄长就在极乐神殿办案,去找他!” 听到这话,三个兄弟没有异议,抬腿就往回跑。 极乐神殿后侧的柴垛里。 陆挽澜等三人弓着身子不敢出声,只听顺天府尹何希贤,扭晃着矮胖身材,刚踏进极乐神殿大门,就开始破口大骂: “这贼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先烧客云来,再炸花炮局,这回又把这极乐神殿也给拆了!真是胆大包天!” 转身听到手下禀报:“禀大人,人去楼空,属下什么都没找到!” 两撇鲇鱼须登时被气的翘上了天:“继续搜!” “是!” 看着一旁满面阴云的,神机营左哨军把总姚松鸣,何希贤幽幽叹了口气: “姚把总也看到了,这可不是本官尸位素餐。这一回,连神机营的火铳都无用武之地,顺天府的人,恐怕也拿不住他们。” 接着又看到满地拳头大的东珠,多数都已碎成粉末,气得瞬间瞪圆了绿豆大的眼睛: “这他娘的谁啊!真是暴殄天物!” 姚松鸣低头看了看满地狼藉,又扫过嵌入墙壁的硕大夜明珠,脑中疑问层出不穷: 这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在他们来之前,将所有物证尽数毁坏? 而这里,又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打斗? 脚步缓缓移动,忽觉靴底踩上一个什么东西,坚硬无比。 他默不作声,将其拿在掌中,竟是一块寒铁打造的项圈碎片。 第086章 你说谁是龟儿子 见姚松鸣手上掂量着什么东西,何希贤正欲上前问话。 却于此时,从角落传来一声惊呼:“禀大人,这有个人断气了!看伤口与那定北侯嫡子身上的颇为相似,都是被利器在身上穿出了五个窟窿。” 两人上去查看,见死者是一个脸上有疤的魁梧大汉。 何希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抬出去。” 最近的案子一个比一个棘手,若是等刑部尚书陆大人,从山西回来审案子,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 可是近日的京城,确实是不太平,只凭自己的能力,破这些案子怕是难啊。 而今天神机营的人竟然能出马,虽只是派了个把总带了几十人,可也足以想见圣上已经对顺天府的办案能力,开始怀疑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头上这顶乌纱,怕是要易主了。 想到这,何希贤又瞄了一眼姚松鸣,两撇胡须随他嘿嘿一笑抖上三抖:“姚把总,可有什么发现?” “哦,下官也只是随便看看。”姚松鸣将那寒铁残片默默收入袖中,又施礼正色说道,“神机营职责乃内卫京师、外备征战,今日下官不过是奉命来此,协助何大人捉拿嫌犯,断不会插手顺天府办案。” “姚把总言重了。”何希贤眯着眼睛笑了笑,“令尊还真是让何某人佩服,他的户部现在是求贤若渴,想不到竟舍得让你这等青年才俊,去神机营历练。” “何大人谬赞,守卫京师平安,历来是松鸣志向,父亲不过是拗不过我罢了。”姚松鸣礼貌回复,听不出半点语气。 见他并未打算把手中东西交给自己,何希贤心中便已了然。这姚松鸣之前还在户部任职,自打结交了豫王,便直接进神机营做了把总。 恐怕这次,协助办案是假,刺探军情才是真呐。 他又是一笑,绿豆大的眼睛中看不出波澜:“左右这里没什么发现,不如姚把总与我回顺天府衙门,先让仵作验了尸身,再看情况?” “恭敬不如从命。”姚松鸣点头做请,便与何希贤一前一后走出极乐神殿。 才走出门来,就听远处传来喧嚣之声,顺着周围微弱的光亮,极目瞭望。 只见一群破衣烂衫的乞丐,正追着几个公子姑娘朝这边跑来。 姚松鸣一眼便看出,那衣衫不整跑在最前面的,正是陆家的浪荡公子,陆云帆。 身后两个奋力狂奔的,一个是陆云昭,一个则是那日妹妹水月说有意思的陆家老六,陆云策。 而那个姑娘…… 不是妹妹姚水月还会是谁? 姚松鸣虽气愤,这姑娘家家竟然,和几个毫无德行的大男人厮混在一起! 可他再看身后的乞丐,里面似乎混迹了几个丹巴七部的人,不断推搡制造混乱,也该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 他拎起一把火铳,直接朝上空放了一枪,怒目吼道: “尔等刁民!还不退下!” 听到衙门的人放了枪,这些人登时吓得四处逃窜,那几个异族面孔,便也趁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姚水月累的满脸香汗,可还是笑着扑进了姚松鸣的怀里,她就知道兄长一定会有办法的。 见妹妹喘着粗气,衣衫头发凌乱不堪,姚松鸣冷着脸开始教训: “不是叫你别乱跑?怎么还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哎我说!你怎么说话呢?”陆云帆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我们这种人?我们怎么了?” 本来就对陆家兄弟没什么好感,又见这浪荡子一脸想挑事的德行,姚松鸣把姚水月护在身后,迎了上来: “我有说错吗?贪财好色,目无法度!说的不就是你们?” 陆云帆瞬间气的咬牙切齿:“你个龟儿子!在这跟老子装蒜!怎么着?鸟枪换炮你就了不起了?” 姚松鸣听到这话,怒火亦是盈满胸腔:“你说谁是龟儿子!” “说你呢!怎么着!”见他拿着火铳的手又紧了紧,陆云帆越发起劲,“怎么?想拿这破烂玩意吓唬我啊?” “二哥你少说两句。”身后陆云昭和陆云策见事情不妙,赶紧上来阻拦。 “找事的是他!有种你就崩了老子!”陆云帆叫嚣的更甚。 姚松鸣咬腮,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以为我不敢?” 见这把总忽地举起火铳,一旁默不作声的何希贤登时吓了一跳,这要是在他一个顺天府尹面前,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哎哟!姚把总,这可使不得!”说着便将姚松鸣的手臂向下压去,“消消气,消消气!” “来啊!谁怕谁!” 陆云昭急忙拦在陆云帆前头:“哎呀姚把总,都是误会!你看你今天来查案子,也累了半天,不如赶紧带着令妹回府休息。” 说完便又给姚水月使了个眼色:“姚姑娘,你倒是劝劝啊。” “啊,对对,哥,我累了,咱们回家吧。”被方才的一幕吓住的姚水月,此时才回过神来,挽着姚松鸣的胳膊便向马车走去。 “不对。”才走了两步,姚松鸣却停下脚步:“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这?” 陆家三兄弟听到这声疑问,忽地心虚起来。 见他走到陆云帆面前:“陆二爷的衣裳呢?该不会是方才从这里逃跑的时候,忘了穿吧?” “哎我说你什么意思?”陆云帆见姚松鸣又故意找茬,“老子的衣裳是被乞丐扒去了行吧!” 姚水月见状,连忙抢着附和:“对、对!我证明!我被他们围着讨钱,是陆二公子帮我解了围。” “你不是一直都在马车待着吗?” “我?我看好几个小孩一起分布料,我就好奇跟着去看了看。”姚水月说完,便赶紧拉着姚松鸣向马车走去,“咱们回家吧哥,我好饿啊,想吃白糖糕了。” 他对姚水月点了点头,又狠狠瞪了一眼陆家三个兄弟,方才转身。 何希贤见状,便也上前说了句:“几位公子,那下官也告辞了。”便带着衙门的人尽数离去。 听到身边的车马声逐渐淡去,柴垛中的三人终于松了口气,起身出来。 方才陆挽澜发现,迟铮背后破烂不堪又湿哒哒的一片,便就猜到她一定是受伤了。这会儿没人,便将她拉到自己眼前:“迟铮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姑娘放心,这点小伤对属下来说,没什么的。”显然,迟铮已经痛到麻木,也已经习惯这种麻木。 “胡说。”陆挽澜叹了口气,“先回王府吧,让五哥给你上药。” 见迟铮点了点头,唐风终于开口:“妹子,要不我背你吧。” “……”迟铮没有理会他的好心,冷着脸便向前走去。 三人刚一转弯,便迎面撞上了陆家三个兄弟。陆挽澜瞬间笑开了,正要上前,却只见这三个男人竟是一副惊恐模样看着自己,不由得问道: “你们怎么了?” 只见四哥陆云昭颤抖着双手,指向自己身旁:“迟、迟铮身上。” 陆挽澜和唐风连忙向迟铮看去,只见她胸腹之上,正闪烁着一团团蓝绿色的火焰,随她一走一动,忽明忽灭。 “这是……鬼火?”几人异口同声说道。 第087章 调虎离山的骗局 酉时将近,夜幕之下的长春宫仍灯火通明。 绣鸾阁内,谢敏敏簪环尽褪,穿着一身桃红寝衣。水葱般的手指,正对着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像轻轻摩挲。 高挑的长眉飞入云鬓,遮住她因为怒意,而陡然吊起的眉梢。 自从上次她在太后面前栽了跟头,圣上便有些日子没有踏足长春宫。 今儿好不容易来了,宫外却传来消息,定北侯的嫡子死在了城南的妓馆,连神机营出马都没有逮到凶手。 萧靖禹大发雷霆摔了茶盏,便急召阁臣们商议此事。 光是辜负了春宵一刻也就罢了,临走前,竟还将风芷嫣的孩子又送去了皇后宫中,只给自己留下一尊送子观音。 谢敏敏耳畔,仍还回响着萧靖禹的话:“朕与爱妃,会有自己的皇儿。皇后病重,恐怕时日无多,母后既然想让皇后有公主承欢膝下,你便依了她吧。” 太后私心,是为了皇后着想。 可她又怎不知,在背后搞鬼的,不就是风芷嫣那个贱人! 此时,正有几个内监宫女跪在门外,瑟瑟发抖。 “你们几个,私下里到处传扬,本宫的妹妹横死冲撞了公主。”谢敏敏嘴边噙笑,轻踩着莲步站了起来。 全然不理会门外宫人们的抽泣求饶,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若是多嘴也就罢了,还惯会攀附钻营。那风芷嫣不过是日日沐浴焚香、潜心礼佛。到你们嘴里头,连她烧出的香灰都有了吉利的寓意。” “说的倒是好听,为皇后祝祷……” 谢敏敏说着,便漫不经心地轻抬桃色衣袖,案头的观音像便随之晃动两下“啪嚓”应声落地。 “他们失手,打碎了圣上送给本宫的送子观音,拖出去杖毙。” 听着门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谢敏敏凄然一笑。 呵,谁要怀上你萧靖禹的皇儿? 一旁的宫女纸鸢连忙招呼宫女,将满地碎玉收拾干净。 谢敏敏由着她将自己扶到床塌上,一想到谢怀津派人传来的消息,她更是心如刀绞: 那日豫王府湖底,被派去埋伏陆挽澜的几个家奴,亲眼目睹了谢盈盈被那贱人按在手底,而后豫王的护卫将湖底砂石搅翻,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不然事情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她就知道! 不除掉陆挽澜,她永无宁日。 可是一想到咸布的买主,已经答应除掉陆挽澜这个条件,谢敏敏还是强压下了怒火:“对方可取走了?” “是,今晚就在城南动手了。”纸鸢低声回复。 见自家娘娘听到城南两字便瞪了眼睛,又立刻补充道: “娘娘放心,交易地点不在极乐神殿,那边不过是虚张声势。神机营和顺天府断断不会找到那里,此次必会万无一失。” “好。李傲棠一条贱命,就当祭奠我谢家的女儿吧。”谢敏敏说完便将榻上纱帐放下,在人心惶惶中安然睡去。 城南的大案早已传遍了京城,此时的五哥陆云归,正在定国府别院急的团团转。 他今日给太后娘娘诊完脉,天也已经黑透了。 听着四处都在传,定北侯嫡子死在了城南的妓馆,他本来有些高兴,想对小妹说恶人自有天收。 可一进门,就见小喜眨巴着泪眼,一边哭一边告诉自己,几个兄弟带小妹去了城南妓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下可坏了! 陆云归本想带人一路找过去,可才踏出大门,便见到顺天府的人上门,说帮何大人给自己捎个话。 原来,那何希贤在极乐神殿门前,虽然气的叉腰跺脚,可是心里早就看透了一切。 很明显,这是一个调虎离山、暗渡陈仓的骗局。 那刀疤男子的致命伤口,是五个参差不齐、血肉模糊的窟窿,贯穿胸膛。能如此杀人的,在他印象中,只有那退隐江湖多年的孤影剑派长老,铁爪白头翁。 而李傲棠的伤口,则是齐齐整整的五个血洞,明显是箭矢所伤。 这个凶手定是想在栽赃嫁祸之时,把事情闹大,达成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至于是什么秘密,他暂时还想不到。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出门便看见,陆家三个兄弟一身狼藉出现在眼前。想都不用想,他们肯定是来这寻欢作乐! 神机营的把总姚松鸣在场,他不便寒暄。 若是让他误以为这几人与此案有关,定会将其缉拿入狱。不过幸好,他们是与姚水月一同出现,若是作为嫌犯被拿住,那姚家姑娘深夜出现于此,也是脱不了干系。 有了那一番争吵,也算是扰乱了姚松鸣的视听,不然若真的被他搜到妓馆后头的柴垛,可就难办了。 何希贤回到衙门,派人给陆云归通风报信之后,便又对着姚松鸣虚与委蛇起来,心中已是叫苦连天: 陆大人,你若再不回来,你们家的烂摊子,下官可就要收拾不了了! 收到何希贤的指示,陆云归立马驾车,向城南的极乐神殿而去。 只不过,他要去的目的地,已经连半个人影也找不到。 倒是城南的一片坟场。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显出不合时宜的热闹。 据说前不久,那谢太傅的庶女谢盈盈,尚未出阁便溺死在水中。在大周,未出阁的姑娘横死后,是不可以葬入祖坟的。 谢家人便在城南的黑庄领,给她买了一块风水宝地。 想来那棺材里定是陪葬了好些金银财宝,才没多少天,就引来了一伙贼人掘坟挖宝。 此时,四个穿着考究,怎么看都不像穷人的男子,正蹲在谢盈盈墓碑后的坑边,细细观察这口刚挖出一个角的棺材。 “诶我说?小妹啊!你跟这谢四姑娘有多大仇怨?非要哥哥们帮你挖她的坟?” 陆云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抬头向一旁的陆挽澜问道。 “哪那么多废话?”陆挽澜裹了裹陆云策搭在她身上的外裳,壮着胆子低声吼了一句,“来都来了,赶紧挖,一会儿把棺盖撬开了,就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了!” “啊?你、你也不确定啊?”陆云策一边颤着嘴唇,一边又拿起铲子,“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要是没把姚水月当成小妹,咱们现在早就回家了。” 听到六弟抱怨,陆云昭一边扒拉着泥土,一边叹气: “哎,老六啊,要哥哥看,你这未来的大舅哥可不好对付。” 这话一出,陆云帆想到姚松鸣一副要宰了自己的模样,恍然大悟: “老六!原来哥哥是给你顶了雷!” 第088章 黑庄岭挖坟 “什么给我顶雷?二哥你别胡说八道!” 陆云策心里一急,手中铲子登时用力飞了出来,向陆云帆脸上扬起一坨泥巴。 陆云帆见他羞愤恼怒,也不生气,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嘿嘿笑道: “哎呦~你都要叫人家舅哥了,还死鸭子嘴硬呢?” 听到二哥又是一阵挖苦,陆云策转头看向正埋头挖土的陆云昭: “都是四哥干的好事!你以后别乱点鸳鸯谱!” “诶!你别乱挥铲子!”陆云昭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语气又软了下来: “我又怎么了?我这不也是为了陆家着想么?老三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就是白做的!不收受贿赂也就罢了,他又不愿意与别的大人结交,不然咱们家怎么赋税这么重?” 想到此处,便又抓起一把泥巴砸向谢盈盈的棺材顶上: “哼,你看这谢家,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可到好……” “那关我什么事?” 三哥不在家,陆云策好不容易逃离他的谆谆教诲,想不到现在又要听四哥的碎碎念。 “你也是陆家的一份子啊!” “那你也不能把我卖了啊!有本事找三哥去!” “我要是说得动他,我至于找你?” 看着哥哥们又拌起嘴来,陆挽澜满头黑线,强忍住心中怒气: “你们能不能消停点?这可是坟场,闹这么大动静,是想让人把咱们当发死人财的蟊贼抓起来吗?” 小妹刚一说完,三兄弟忽然想起来,他们现在还在黑庄岭的坟场,刨这谢盈盈的墓穴呢! 这在大周,可是要入狱的罪名! 登时闭上了嘴巴。 这几人一旦安静下来,便听见荒郊野岭深处,传来阵阵吱吱怪异的鸟叫。 阴风掠过无数个土丘嗖嗖地刮着,直吹的几人脊背发凉。 身旁坟堆里蓝绿色的磷火,亦随之四处飘荡,扰得身边的风灯忽明忽暗。 森森冷意刹那间充斥在众人身边,再一看那墓碑旁边,还有几个纸扎的童男童女,两团通红的圆形脸蛋在这诡秘的夜色中,散发着渗人的气息。 陆云帆倏地抬起了放在棺盖上的手,这棺材锃光瓦亮,定是新下葬的无疑。 他眼睛朝远处望了一望,月色之下的无数墓碑后头,仿佛有几个黑影窜过,他额角瞬间渗出一片冷汗。 喘了口粗气问陆挽澜: “小妹,这谢家四姑娘如今连头七都还没过,咱们现在就把她的棺材给撬了,若是她的尸身真的在里头,是不是不太好?” 见二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种,此时也含含糊糊起来,陆云昭便也停下手中活计劝道: “是啊小妹,如果非要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不如等派去探查消息的影卫回来,他们煞气重,镇得住这些脏东西,咱们就先回去吧。” 陆挽澜听罢这话,便低头思忖起来: 之所以来这黑庄岭,是因为迟铮身上的磷火。 磷火,古时候又叫鬼火,一般都是出现在人和动物的埋骨之地。而迟铮一直都在极乐神殿,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 至于为什么她身上会起了磷火,想来应是因为在与土骨论·海灵打斗之时,那海灵鞋底上混有磷的泥土,随她一脚留在了迟铮身上。 秋季的温度不高,又因迟铮立刻躬身躲在柴垛里,磷土没有达到燃点又阻隔了空气,故而没有自燃。 而后来,几人从柴垛里走出,许是因为温度的升高或者摩擦,才引起了一丝微弱的火焰。 陆挽澜便断定,丹巴七部的人曾经来过坟场。 或许,这是一条线索。 而城南,恰好就有一处平民葬身之处:黑庄岭坟场。 他们来到这的时候,便提着风灯两两相伴,穿梭于各处土丘之中探查。 一开始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可直到看到谢盈盈的墓,陆挽澜才漏出久违的笑容。 大周人的墓,怎么会是被踏平的呢? 迟铮亦察觉出不对劲来。 丹巴七部的殓葬方式与大周不同,他们骨子里崇尚自由,又因为四处征战,所以葬礼的仪式相对简陋。 他们不求落叶归根,认为死后便是一无所有,所以从不给死者立碑。入殓死者后,更是将原地踏平,让后世之人永远也找不到这里。 那么,这谢盈盈的墓,一定是被丹巴七部的人动过。 这里一定有古怪! 可是,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测。 “是啊小妹。”六哥陆云策的话打断了陆挽澜的思索,“万一你猜错了,这里边真的是谢四姑娘的尸身,那怎么办?” “怎么办?”陆挽澜神色一凛,凤眸中透出狠厉的光,吓得陆云策登时闭上了嘴巴。 只见她一手躲过自己手中的铲子,飞身跳到土坑旁: “要真是她,埋回去便可。死在我手上,她若有灵在此,也应该躲着我走才对!” “快点挖!不挖出来,今天谁也别想走!” 这一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架势,顿时让陆家兄弟闭上嘴巴,再次忘乎所以地挖了起来。 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唐风,此时更是连个屁也不敢放了。 要说这世上,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但是! 他现在才算明白,比这两样都可怕的,是王妃! 王爷啊王爷,你把属下派来保护王妃,是不是多此一举啊~ 几人吭哧吭哧挖个热火朝天,不大一会儿,硕大的棺材便整个出现在眼前。 不多废话,陆挽澜拍了拍棺盖:“打开!” 唐风呸呸朝掌心吐了几口唾沫,借着昏暗的光亮,用匕首撬了撬棺材,棺盖立刻便松动了一下。 他惊呼一声:“没有棺材钉!” 说完,便与陆家兄弟合力将棺材盖掀开。 咣当! 顺着棺盖落地,举起风灯往里一看,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空的?!” 整个棺材内里,雪白如新,根本没有半点异味和装过尸身的痕迹。 在几个哥哥的震惊眸色之下,陆挽澜伸手在内壁摸了一把,一层晶莹的雪白粉末,便随之粘在手掌之上。 “咱们来晚了。”她紧锁叶眉,看着几人紧闭双唇围在身侧,重重拍了一下棺材,“不过,好在知道这私盐的买卖双方,都是什么人了。” 众人又是点头同意。 却于此时,陆挽澜的耳边传来一声低语,登时吓得她小腿一颤: “是啊,你们来晚了。” 第089章 中计了 陆挽澜没来得及说话,便只觉后颈无声无息之间,已被冰冷坚硬的刀尖抵住。 阴冷的风中传出两声野猫凄厉的嚎叫,诡异莫测的偷袭,让她顿感背上的汗凝了霜一般。幸好此人没有杀心,不然,她此时已是一具尸体。 其余五人亦是满脸凝重,身子僵直地看向自己。几人的身后,亦是被一柄长刀直指后心。 这次,真的是大意了! 早知道该派唐风和迟铮去把风才对。 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再见机行事。 未等陆挽澜开口,身后的黑衣人表明来意,如刀般冰冷僵硬的声音,便从她身后如鬼魅般荡来: “燕王妃,我家主子等你很久了,特命小人在此恭候,请府上一叙。” 听到这声称呼,陆挽澜秀眉微蹙:熟人? 而且,此人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来这里,所以便埋伏着等她自投罗网。 迟铮似乎也听出端倪,莫非土骨论·海灵的出现,是一个饵?她是故意留下线索,引众人到这里,发现谢四姑娘棺木的秘密? 主仆二人目光随之对撞在一起,他们中计了! 咸布交易已经完成,这是事实。 可是,这背后主谋的目的,似乎并不是咸布,也不是取他们的性命。 那他究竟想干什么? 见陆挽澜迟迟没有回话,也不打算配合,身后黑衣人便一把将她从棺材坑里拖出来: “你最好识相一点!快快上路!别让我家主子等急了!” 见这伙人似强盗一般,对小妹推推搡搡,陆云策瞬间暴跳如雷: “你们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他身后的黑衣人一言不发,却见陆挽澜身后另一个黑衣人手起刀落,将小妹面前那谢四姑娘的墓碑,“砰”的一声裂成了两半!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整个黑庄岭的上空,吓得隐藏在坟场中的鸟兽,慌忙逃窜。 这种震慑,远比吵吵嚷嚷更加奏效。 陆家三个兄弟登时便闭上了嘴巴,跟了上去,也许自己不说话,小妹反倒更安全也说不定。 他们似乎对几人的底细了如指掌,唐风和迟铮被双刀架住,一点逃脱和反抗的机会也没有留下。 几人走了几步便被反着绑住手腕,分别送上了两辆马车。马车的帷幔,亦被封的严严实实,半点光线也透不进来。 好在陆挽澜的身边还有迟铮,几个哥哥也算稳住了心神。 这马车颠簸得很,几个大男人挤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又随着忽左忽右的转弯。还没走多远,他们就已经在车里滚了好几个来回。 二哥陆云帆刚刚被唐风这个大块头,一屁股撞上马车窗框,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又迎面被陆云昭的脑袋撞上鼻梁: “我草!你们要让老子毁容怎么着?” 唐风自知理亏,可又控制不住摇晃的身躯:“对不住啊,陆二爷!等咱们脱险了,在下一定给你好好赔罪!” “哼!你给老子赔罪?”陆云帆吹了吹头上的刘海,漏出半条烧焦的眉毛,“你家王爷都赔不起爷的罪,你算老几?” 正说着,车辙又碾过一块石头,整个车身再一次歪了过来,唐风身子一横,便又将陆云帆撞上了车壁。 十乘十的劲力,差点将这妖娆的身形撞扁。 “我草!!~~” 听着身后嚎叫之声不绝于耳,驾车的黑衣人一脸无奈,懒得再搭理他们。 随后又紧了紧缰绳,挥起鞭子照马臀上就是重重一抽,马儿吃痛,四蹄撒开更是飞驰起来。 车内的陆云帆的凄厉叫声亦是此起彼伏,而陆云昭和陆云策,却是暗中记着马车向左转了几个弯,又一路经过了几段山路,几条小河。 唐风和陆云帆相撞之时,便将帷幔处的缝隙震开。 顺着缝隙,陆云帆已将手臂处包着的,与陆家影卫通讯的荧光粉咬出来吐了出去。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中毒,可也管不了那么多。 带小妹去极乐神殿的是自己,此时的陆云帆,只能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人留下蛛丝马迹。 只盼着这个神秘的幕后主使不要伤害小妹,不然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与这辆马车的喧嚣不同,陆挽澜和迟铮所在的马车却是安静不已。 他二人没什么交流,一切都等到了地方,见机行事。 辗转颠簸足有半个时辰,车轮逐渐在一个偏僻的庄子停住。 陆家兄弟率先被拖了出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被送了进去。 黑衣人见陆挽澜一直默默无声,也没有反抗,便给她松了绑。 “燕王妃,我家主子就在里头,您请吧。” 陆挽澜轻笑一下,脊背挺得笔直,并未漏出半点情绪:“我们既然已经到这了,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她转头看了一眼黑衣人,指着身旁的迟铮,口中遂传出不容置喙的命令:“给她松绑!” 见这人眼中透出凶煞,正要反驳,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讨好笑声: “哎呀呀~这不是安公子吗?久违了!哈哈哈!” 几人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矮胖老者,正满脸堆笑地对自己拘着礼。 见面前男装打扮的陆挽澜,一脸诧异,老者笑了两声又道:“安公子可还记得老夫啊?那日在客云来,还是老夫亲手将狼王骨刀交给公子的!” “是你!”看着这张笑意盈盈的脸,陆挽澜瞬间回忆起来。 此人,正是客云来的掌柜! “原来是前辈!”陆挽澜回礼,“不知前辈用这种方式,请在下来府上做客,到底所为何事?” “非也非也。”掌柜的摆了摆手,嘴角似笑非笑:“请安公子来府上做客的,不是老夫,是老夫的主子。” “哦?”陆挽澜亦换上相似表情,回问,“那请问你家主子,是何人呐?” 明面上虽是这样问着,可是她心中旋即反应过来。 客云来,象姑,狼王骨刀。还有这个掌柜。 那么,他们背后的主子,难道是萧逸寒? “安公子,请随我来吧。”见这掌柜故弄玄虚,陆挽澜便也没有拆穿。 进了这庄子后,几人便来到一个仓库般的所在。 狭窄的甬道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样式的小碗,充斥着异族色彩,可材质却又不似普通的陶碗。 见陆挽澜驻足观看,似乎对此颇为好奇,那掌柜的笑了笑:“这是狼的头盖骨所制,如果安公子喜欢,老夫便准备一些,送去府上。” 第090章 训狼崽 “哈……”陆挽澜听罢掌柜的话,笑着摇了摇头,瞬间停下了正欲触碰上去的指尖。 “掌柜的客气了,这么、难得的器物,在下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 一边说,心里一边嘀咕。方才她一定是疯了,竟然会觉得这些形状各异的狼脑袋,颇有些原始的艺术感。 现在一听这人想要把这么恐怖的东西,送给自己,她心底忽地泛起一丝不适感。 那掌柜旋即哈哈一笑:“这有什么难得?我家主子每天都要杀上几条恶狼,只取一些头骨完整的置于此处装饰罢了。” 两人随意攀谈之时,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从内里传来,强大的冲击力充斥在狭窄的甬道,内壁上的骨碗亦随之震了一震。 陆挽澜杏目赫然圆瞪,与迟铮对视一眼。 二人都有同样的判断:这声音,是火铳发出的。 难道带他们来这里的人,不是豫王萧逸寒,而是神机营的人? 一种未知的压抑和恐惧,瞬间从陆挽澜脚底开始蔓延。她不敢停歇,急急催促了掌柜一声: “掌柜的,带路吧。” 转了几个角,随着火药气味和血腥味越发浓重,陆挽澜终于来到了一个空地,可是待看清面前骇人景象,她只觉得全身毛孔忽地立起。 宽大的石室周围,伫立着大小不一的各式佛像,半身的、断臂的、坐卧躺立……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可陆挽澜无暇欣赏这姿态各异的杰作,因为赫然冲进双瞳的,是一尊足有十人之高的巨型佛像。在它一片殷红的双足之前,是一个硕大的兽笼,里面正躺着一头身子软了的褐毛狼尸,和一具黑衣人的尸身。 那人前心上糊黑一片,应是中了一枪。被随意丢弃的躯体之下,分不清是狼还是人的鲜血,正潺潺流淌,在她出神之际已漫出铁笼,黏稠滑腻的血红,顺着铁杆滴滴答答,淌了一片。 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她胃里已是翻江倒海。 刺目的冲击让她不禁头皮发麻,本能向后退了两步,好在有迟铮扶住,不然定是要腿软地跌坐下去。 那掌柜的抬手“啪啪”拍了两声,便有几个侍打开铁笼进去,将地上的尸身拖了出去。 “让安公子见笑了,”他嘴角带着歉意,可眼中却藏着狠厉的锋芒,“我家主子,最近在效仿丹巴七部的方式训练狼崽,可惜手下的人,不够聪明,总是不能成功。” 话音刚落,陆挽澜便听到那铁笼的后方,又传来一声瘆人的嗷呜。随后一头凶猛的褐色凶狼便被牵了进来,与它相对而立的,则是一个身材健硕的黑衣男子。 掌柜的笑容飘渺不定,寒眸扫过已是额角满是冷汗的陆挽澜: “今日,还有最后一个狼崽要训练,安公子真是有福气,不妨先在此欣赏一番,等待我家主子召见。” 陆挽澜咬了咬腮,尽量平复着胸中的惊惧和恐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啊,这种场景还真是难得一见,那在下就多谢掌柜的一番美意了。” 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了两声拍掌,一场人与狼的生死较量,便在陆挽澜眼前展开。 面对黑衣男子,那头凶狼毫无畏惧。 它甚至不需要作出任何准备,只是出其不意地扑过去咬那男子的左腿。男子尽管对这突如其来的出击表现出一瞬间的震惊,但却立即作出敏捷的闪躲。健硕的身躯宛若一只猎豹,灵巧地飞身躲过。 由于这躲闪,凶狼未能一口咬断他的腿骨。可就在男子回身关注被袭击的左腿之时,却将后背处的破绽暴露在这头凶狼的双目。 刹那之间,凶狼便铆足了劲勇猛扑了上去,一口便咬住了男子的肩膀。 尖利的犬齿深入柔软的肌理,它的咬合肌更是拼尽了全力,让牙齿切入男子紧实的肌肉。男子惊惧奋力跃起,一用力,便被扯下一块血肉。 这一幕,已让在笼外驻足观看的陆挽澜从脚底凉到头顶。 邀她来此的人,到底是谁,他是想杀了自己?还是,只为了给自己一个威慑? 正欲抬头望向迟铮,那笼中的两个身影,已撞向自己面前的铁网。 “哐啷”一声,打断陆挽澜的全部思索,她看不见笼中的真实情况。在一声惨烈的嚎叫之后,只见那只凶狼的血像是泼下来一般,将它褐色的皮毛全部染红。 那男子抬手将手中猎物扔在一旁,面无表情向前看着,仿佛在等着主人给他奖赏一般。 这边的激烈厮杀方才落幕,陆挽澜头顶,便传来一声熟悉的狷狂笑声: “哈哈哈,终于有能活下来的狼崽子了,本王重重有赏!” 顺着声音回望,只见一个身着墨色龙纹的身影,正背靠着上方的围栏伫立。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举着一枚白玉扳指,一只眼睛正透过扳指的孔隙,看向头顶的昏黄灯光。 随后,又低声笑了笑,转过身来:“澜妹妹第一次观看这种训练,本王便就成功了!你还真是本王的福星啊!” “原来是、豫王殿下。” 陆挽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扯了下惨白的嘴角: “不知殿下深夜,以这种方式将妾身带来此处,到底有何贵干?” 萧逸寒眼眸如星,看着被吓得满脸冷汗的小人儿,此时竟还在强壮镇定,不由得啧啧两声,却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本王这几天特送了邀帖,想邀请澜妹妹去看马球,赏菊花,吃些京城里时兴的小吃,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都被燕王府给回绝了。” 萧逸寒似乎颇为惊诧:“所以本王就想问上一问,到底是六弟不愿澜妹妹与本王亲近,还是澜妹妹自己不愿意?” 陆挽澜施了一礼算是赔罪:“妾身,近日有伤不便出门,殿下是知道的。” 话音刚落,头顶便又传来一声“嗤嗤”的冷笑: “原来如此。不过想不到澜妹妹能在深更半夜,拖着伤躯,还不忘去黑庄岭给谢家四姑娘上一炷香,想必你二人定是姐妹情深呐!” “殿下说笑了。”陆挽澜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好啦!本王也没别的事。”萧逸寒一手向旁边招呼着,“就是新得了一批火铳,想要邀请六弟来把玩把玩,顺便和澜妹妹叙叙旧。” “火铳?” 陆挽澜正在疑惑,却见黑衣人忽地将两柄长刀架在迟铮脖颈。 她惊怒地抬头望上去:“殿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本王初训狼崽没有经验,你这个护卫正是最凶悍的狼崽,不如让她~” “给本王这些狗崽子们,示范示范!” 第091章 难道自己错怪了她 夜幕似一滩化不开的墨,伸手不见五指。 不似城东的酒肆林立,灯火通明。整个城南的凌乱街道上,在这个时候,只有几盏如豆的烛火,伴着偶尔传来的狗叫忽明忽灭。 “笃笃!” “咣咣!” 黑夜之下,是两个提着灯笼的更夫,正打着哈欠挪动着脚步。梆子和铜锣在他们手中,亦显得沉重不堪。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更夫叹了叹气:“你说这城南出事,上头怎么只让咱哥俩儿来沾这晦气?” 矮胖的更夫又敲了两下梆子,撇了撇嘴:“那还用说嘛?肯定是咱们银子没使到位呗。” 随后,又不知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来,嘿嘿一笑凑近那高瘦更夫的耳旁: “那个李狗蛋更惨,听说那谢太傅家的闺女葬在黑庄岭,今儿晚上被人给刨了坟了,上头连夜就把他派去守坟场了。” “有这事?” “那可不!据说还不止一拨人!”矮胖更夫瞪了瞪眼睛,继而又小声嘀咕,“还有人看见,那谢四姑娘,一看自己的坟被刨了,竟然诈尸从土坑里跳出来,去追那贼人去了!” 高瘦更夫一听这话,本来悬着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诶唷老哥哥,你能不能别说了,怪吓人嘞!” “怕什么?那坟场离这头远着呢,她还能来逮你不成?” 矮胖更夫白了一眼这搭档的熊样,眼睛随即漏出色眯眯的笑意:“哥哥听说那谢四姑娘生的如花似玉,要是能来找你,也算是你艳福不浅啦,哈哈哈~” 听着身旁树叶沙沙响动,高瘦更夫便又警觉地向身旁扫视两圈。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总觉得身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此时再一听身边的胖子说这些混话,只觉得冷汗止不住地从毛孔里往外冒,便凸着眼睛颤声说道: “胖哥~你可别瞎说,有句话你没听过吗?就是说什么来什么。” “我瞎说什么了?嘿嘿嘿,这种好事旁人求都求不来。她要是真来了,哥哥我就帮你,把她给就地正法~” 两人正挤眉弄眼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女子疑问: “是吗?” “……”两个更夫愣了一下。 紧接着,便听见铜锣和梆子被“咣当”一声扔在地上,两人一边大喊着“鬼啊”,一边往前头的巷子跑去。 那女子冷哼一声,便从树上轻轻一跃,落了下来。 她猛地甩头向四处张望,满头小辫在夜色中泛出乌亮的光芒,明亮的眸子像是锋利的刀子般,洞察着无尽的夜色。 见没有异常,便朝树上打了个手势,几个人影簌簌落下,又一起飞身跃进了面前院墙。 看着他们进去,无数如风的黑影遂飘上了墙垣之上。 弓箭手已经就位,只等隐藏在夜色深处的萧晏之一声令下,便冲进去将这院墙众人,连带那车咸布统统拿下。 院内传出低语,窸窸窣窣听不真切,可隐约的几个字,还是让他身边的黑袍老者脸色一震。 燕王妃,被豫王请去狼堡了。 “主子、那狼堡……”铁爪白头翁见萧晏之脸色阴沉着,眼中隐隐透出股寒意来,便住了嘴。 被唐风安排跟在萧晏之身侧的死士,试探着问道:“王爷,用不用属下带人,过去看看?” “不用。” 极轻极淡的两个字,却似雷霆万钧迎头压下,死士不敢多言,立即退下隐在夜色之中。 疾风骤起,扑檐弄瓦,萧晏之侧脸的轮廓更显得冷硬如冰。 一想到陆挽澜,他眼中蓦然闪过一道细沉的凛光。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简单! 逛妓馆,挖棺材都不怕,还会怕豫王的狼堡?这一切,不过是二人合谋的苦肉计罢了。 就是不知道她大哥陆云烈,如果得知自己的亲妹妹与战场上的袍泽兄弟,一起将私盐卖给丹巴七部的人,会怎么想? 饶是这样想着,放箭的口令却迟迟没有发出。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土骨论·海灵进了院墙,内里的“噼啪”之声便不断传出。 屋内,一个穿着红色马步裙的少女,终于停下手中的鞭笞。命人将海灵从吊着的铁架放下。 她看着自己的狼崽,脸庞被披散的长发遮住,手腕上是掩饰不住的淤青。 可是,脖颈上的寒铁项圈却不翼而飞,她没有发怒,清冽的眸子中泛起一道闪亮的光,又暗淡下去: “擅自行动,该打。” 海灵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从豫王的安排,与那燕王妃身边的母狼崽打了一场,有什么不对。 她龇着牙,喉中是粗重的喘息: “主子,那就是您看上的母狼崽,被大周的王爷,送给陆大将军妹妹的狼崽!” “所以……这就是你私下里,和豫王做交易的理由?”少女抬手又将拳头朝海灵头顶重重砸下,“你竟然,敢违背我的意思?” “属下不敢。” 见海灵一直都卑躬屈膝的样子,少女明艳如美玉的脸颊才有了些许笑意: “你既已入了我土骨论部落,就永远都是我的奴隶,不要总想着和她一样,投靠大周的王爷。” 少女说完,便有人走近,将一个新的寒铁项圈,锁在了海灵脖颈。 院外的众人,将这对话一字不落听进耳中。 萧晏之眸心微缩一瞬,旋即淡漠地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暗影。 竟是这个狼崽,把陆挽澜引去了黑庄岭,难道自己,错怪了她? 真是麻烦! 他冷冷抿唇,坚玉般的面容覆上一层薄霜,无边的寒意荡进铁爪白头翁的眼中,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去查那弓弩的主人。” 萧晏之将手中,几支筷子般粗细的铁箭扔在他手中,冷不丁地丢下一句,便飞身踏风消失在夜空。 看着手中的铁箭,铁爪白头翁眼角微抖:那这边是不管了? 他随即又想到,豫王的狼堡,正是仿照丹巴七部的斗兽场而建,里面豢养的野狼大多数都是从辽东边境捕获而来,凶猛异常。 也不知燕王妃会不会有危险? 可是看主子对自己的王妃这样挂念,他又有些不悦。他们夫妻是和睦了,可是安公子怎么办? 只是他不知,此时的安公子,已被那客云来掌柜,带到豫王狼堡二层的观景台。 看着兽笼中的迟铮,陆挽澜没有过分怯懦,也没有无所畏惧。只是将一柄火铳拎在手里,认真的观察。 “怎么?澜妹妹对这火铳有兴趣?”萧逸寒嘴角弯出一个邪魅的弧度。 陆挽澜素手捻起一小撮黑火药,将粗细不均的颗粒掂量在手中: “豫王殿下,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吧。” 第092章 赢了本王就放过她 “交易?”萧逸寒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睛,坚定中透着他看不懂的镇定,“本王从不跟女人做交易。” 见陆挽澜对满桌的琳琅小吃动也未动,却不疾不徐地对这火铳观察了许久,便又轻笑两声: “不过,既然澜妹妹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本王倒是乐意和你,玩个游戏。” 轻轻将火铳放下,陆挽澜换上一副疑惑的面孔: “游戏?” “澜妹妹还从未上过靶场吧?”萧逸寒随意地对身边掌柜扬了扬手,一个用朱砂画有圆环形状的箭靶便被立于面前,“不如,和本王在这打上两局。” 看这架势,萧逸寒是想要和自己玩射击的游戏。 枪炮,对于陆挽澜来说并不陌生,而她的枪法在整个大周来讲,应该也没有几个敌手。可是,这火铳,与自己时代大小不一的枪械有所不同。 它的操作方式十分繁琐复杂,需要先将弹药从铳口填入,在点燃尾銎处的引线引燃火药,铳膛内产生的气体便会将铅弹推出。 有效的杀伤射程和精准度,完全要根据火药填充的量和紧实程度,以及手持火铳人的经验来控制,并不是勾勾手指就能简单办到的。 回想起方才,兽笼中黑衣人尸身的弹孔,正是心脏的位置,毫无偏差。陆挽澜可以断定,萧逸寒对这火铳的运用程度,绝不只是熟练而已。 他现在提出要玩这个游戏,自己恐怕没有多少胜算。 陆挽澜旋即笑了笑:“殿下真是会说笑,妾身一个闺中女子,又不曾行军打仗,连火铳都是头回见识,又怎么敢与殿下相较?” 接着,玉指便又指了指铳身上篆刻的铭文,上头详细地记载着造铳地点、监造官员的职务和姓名,以及使用火铳的教头和军士的姓名等内容。 摇了摇头:“看这上头的文字,想来这批火铳定是殿下从神机营借来把玩而已,过后还是要还回去的,如果妾身不小心毁坏了,岂不是要给殿下惹了麻烦?” 见这小人儿方才还一副精明算计的模样,现在却忽而转了性子般,嘟着粉唇扭捏起来,萧逸寒眸底蓦然浮出一丝玩味。 “无妨。”他看向下方的兽笼,似乎对陆挽澜的担忧并不在意,“这种东西,本王想有多少,就有多少,无非就是……” “是什么?” 看着眼前小人儿的双目蹭的亮了起来,他面色微僵地轻咳了一声,便又挂起招牌一般的轻狂笑容,拎起一柄火铳放在陆挽澜手中: “赢了本王,今天就放过这个狼崽。” 手中的铜制火铳颇有些分量,陆挽澜腕上一沉,心也跟着一颤。 却于此时,恶狼扑咬的呜嗷之声忽而从下方由远及近。 眨眼间,数头毛色各异的野狼,已被全身着上钢甲的黑衣人牵到了兽笼周围。 昏暗的火光之下,几十对充斥着嗜血红光的狼眸,正死死盯着笼中迟铮单薄的身形。她身上已干透的血迹散发出鬼魅的腥甜,更引得这些瘦骨嶙峋的豺狼呲出锋利的獠牙。它们争先恐后地撕咬铁网,涎水亦随之飞溅四处。 陆挽澜回过头来,紧紧咬了咬后槽牙,眼中紧张的寒光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浅笑相望:“哈哈,不过是一个狼崽,竟让殿下这般大张旗鼓,也是对她的恩德。” 随后又架起火铳,闭上一只眼睛照着前方靶心的原点,瞄了一下:“既然如此,殿下不妨说说,怎么个玩法?” “好!”萧逸寒见她答应,便也笑着凑上来,“本王放一枪,你来打本王的弹孔。你我相差几环,本王便放几头狼进去怎么样?” “什么?!” 萧逸寒竟是这个意思!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赢!简直无耻! 可她现在,却也别无退路。 在陆挽澜震惊之余,萧逸寒又急着补充了一句:“至于这游戏时间嘛,咱们就边玩边等,要么等六弟来接澜妹妹回去,要么……” “要么怎样?” 他转过面颊,看着陆挽澜微微张开的唇畔,晶莹粉嫩,眼中忽地漾出一抹暖意。说出的话竟寒凉刺骨: “要么就玩到,这个护卫断气为止!” 说完,也不知萧逸寒何时点燃了引线,随着“砰”的一声,一个拖着烈焰赤尾的火球瞬间冲了出去。他紧紧攥住火铳的手纹丝未动,目光亦是从始至终都看着陆挽澜,连靶心看也没看一眼。 待周遭恢复平静,原处传来一声掌柜的高唱:“正中靶心!” 听到这个结果,陆挽澜脊背有些僵硬,想不到这个萧逸寒的枪法,竟然如此厉害。 “该你了,澜妹妹。” 陆挽澜调整了手持火铳的姿势,接过身旁侍从递来的火折子,看了一眼迟铮便注视着前方靶心,周围的狼群不停地嘶号,她的心脏亦是狂跳不止。 “呲”地一声,引线被她点燃。 意料之中的响声和烟雾充斥在周遭的空间。与此同时,火铳强烈的振动几乎将她柔软的双手震碎。 她忍着疼痛,将掌中的血痕紧紧握住,等待前方掌柜的高唱。 “差三环!” 陆挽澜心脏一沉,三只! 未等萧逸寒指示,那兽笼旁身披钢甲的黑衣人,便从三个方向,将三头凶猛的恶狼放进笼中。 三头毛色各异的恶狼如同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向正中心,那个墨蓝色的身形。 迟铮足尖点地,接力飞身攀上兽笼的铁网。可三头狼似乎极为默契,分别从左、中、右三方进行攻击,钢爪死死扣紧铁网,躬身一跃便又将迟铮团团围住。 眼看着犬齿就要将她撕扯成碎片,陆挽澜双目死死瞪着下方。 却只见那墨蓝色的身形,倏地侧身飞闪,双脚蹬着兽笼边的铁网,轻而易举从三头狼的围剿中冲出重围。 “哐啷哐啷”的声响,在整个石室中回荡。 笼的恶狼没料到猎物的速度如此之快,便又改变战术,扑身而上。 却只见这墨兰身影倒挂飞旋,左手五指如钩,直接掐住面前的狼喉。一个反手,这头恶狼便“咣”地坠地,连响动都没有发出就一命呜呼。 接下来便是风驰电掣一般,只一眨眼的功夫,笼中已是尸横遍野。 “精彩!”萧逸寒看着笼中面无表情的迟铮,眼中忽地露出一丝羡艳之色。 便又举起火铳放了一枪,只等陆挽澜再发一枪,便可继续欣赏这困兽之斗的乐趣。 可见她迟迟不肯放枪,便邪魅的笑了:“澜妹妹若不想玩了,本王就把剩下的畜生,都放进去!” 陆挽澜弯了弯嘴角:“殿下,不如让妾身自己填充弹药可好?” 第093章 要怪就怪萧晏之 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阵阵沉闷又迟钝的轰响,陆家三个兄弟已是坐卧不安。 他们和唐风刚踏进这个庄子,便被黑衣人撕扯着衣服,扔进一个又黑又臭的狭窄空间。 今日乌云遮月,除了萧瑟的秋风和断断续续的狼叫,透过墙壁上碗大的小窗传进来之外,竟是半点月亮地也没有。 四个大男人早就背靠着背,互相帮衬着把手腕的绳索松开。 陆云策砸了好一阵子门,却连个鬼影子也没砸来。这会儿又听到了响动,便又起身嚎了起来: “喂!有人吗!来人啊!给爷爷开门!” “嗷呜~~” 回应他的又是方才的狼叫,吓得二哥陆云帆赶紧摸着黑,去把他的嘴捂上:“哎哟老六!你他娘的可别喊了!” “我不喊人来,难道就这么干等着?”陆云策急的直跳脚,“这下可惨了,这庄子里这么多狼,小妹肯定有危险了!” “那还不都怪你!”陆云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要不是你非拉着那姚水月……” “怪我?”陆云策听到这话登时急了,“要不是你们非要拉着小妹,去极乐神殿找妹夫,能有这事?” “哎呀!你们别吵了!”一直急的转圈圈的四哥陆云昭,此时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要怪就怪萧晏之!没事去什么妓馆!” “对!就怪他!”其余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唐风,此时终于开口:“不是我说!这有我们家王爷什么事?” “怎么没他的事?”二哥陆云帆张口就怼了回去,“哥哥还没找他算账呢!你看看他穿成那样!要不是在那碰上我们,他指不定怎么放荡!” “我说陆二爷!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唐风满怒瞪着双眼,对着一片漆黑的墙壁吼道,“我家王爷去极乐神殿是有正事!你们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嘿呦?说的好听~办正事。”陆云帆阴阳怪气起来,“办正事还能办到床榻上去?” “榻上?!这……”听到这话,不明真相的唐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坏了! 王爷这是被大舅哥们抓包了啊! 陆云昭了然地转了转杏眼,便趁机探听虚实:“你们家王爷,以前有没有相好的姑娘啊?” “相、相好的姑娘?”唐风登时吓得结巴起来,“那,那属下怎么知道啊?” 说完便将身子缩在了墙角,冷汗直流。 这些舅哥还真是难缠,怎么这会儿问这些问题。 “嘴还挺严?”陆云帆嘿嘿一笑,“我说大块头,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家的迟铮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啊!”唐风只觉得面前有个人影,慢慢靠近自己。 吓得他急忙退了两步,直接将身后对着墙比比划划的陆云帆撞到。 “哗啦”一声,陆云帆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玩意,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你他娘的至于吗?还想杀老子灭口。” 说着便从身边地上,随便摸了个东西朝前头掷去。 陆云策只觉迎面飞来一个铁杵,将他直接砸了个跟头,惨叫一声便将那铁杵拎了起来:“这什么东西啊!” 正愁没有光亮,却听“嗤”地一声,狭窄内室忽而亮起一簇火苗。唐风正拿着火折子从一旁走来。 “你有火折子怎么不早点拿出来?”陆云帆白了一眼,嗔怪道。 唐风木讷地回了一句:“你也没说要用啊。” “我……”陆云帆闭了嘴,几人便将陆云策围了起来。 接着光亮,只见一柄花梨木把手,铜制管身的火铳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上面还有字呢!”陆云策仔细看着,慢慢将上面的铭文逐字说来,“靖德七年制,工部军器局王恭厂监制……” “神机营左哨……” “那有没有名字?是哪个军士的?”其余人纷纷催促。 “我看看啊!”陆云策将火铳转了转,“找到了!” 顺着光亮,将上头的名字念了出来:“这火铳的主人是,陆云帆?” “什么?!”几人都是一阵惊呼。 “二哥,你什么时候进的神机营?”老四陆云昭一脸不敢相信,“你不会是托大哥给你谋了个闲职,没告诉我们吧?” “你看老子稀罕吗?”陆云帆一脸鄙夷。 “会不会是重名?”陆云策提出疑问。 “也不是不可能。”唐风说完,便将散落一地的火铳有搬了过来,仔细一看,陆家兄弟的名字几乎都在这上头。 重名也不可能重了一家子啊! “这么说,有人在造假的军册名单?”陆云昭瞬间满面凝重,“他们该不会是吃空……” “嘘!”正要继续,唐风忽地将火折子吹灭,“有人来了。” 几人不敢出声,只听隔壁的房间似乎进来两个人。 “你说这燕王妃什么意思?跟主子比打火铳,还挑三拣四的!” “哎呀,主子都没说什么,咱哥们少操心吧!” 紧接着,便听到上锁的声音,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可他们的对话还是传进了四人的耳朵: “得!我看今天燕王不会来,你看都这个时辰了,要来早来了!” “谁知道呢。” 二人抬着装满火铳的箱子,走过一排黑色的铁笼。见那看门的兄弟一身黑衣,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全身散发着如临大敌一般的气势。 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兄弟放松点!燕王也没那么可怕,主子说了,等取了他的狗命,就请弟兄们吃酒!” “好啊!” 那看门的黑衣人冷冷吐出两个字,便猛地回身,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两人还未出声,喉咙便已被刀锋划破。 萧晏之换上其中一人的钢甲,银色的面具遮住半边冷毅的脸颊,却遮不住他肃杀的怒意。 贴身的死士已装备完毕,二人通过重重关卡,便来到了石室门口。 门口的黑衣人翻了翻箱子,便将门打开: “抬进去吧!” 刚一踏进石室的甬道,萧晏之便透过满室饿狼的呜嗷,听到一串娇声笑语:“哈哈哈,逸寒哥哥,你的枪法还真是厉害!妾身佩服。” “是吗?”萧逸寒得意地笑了一声,“不过,六弟的枪法更胜本王。” “怎会?”陆挽澜一边挑着极细的火药粉,放入火铳口中,一边回到,“王爷他身子向来孱弱,恐怕连火铳都拿不起呢。” “澜妹妹说笑了。”萧逸寒嘴角忽地挂上一抹甜蜜,“六弟的神勇你没见过,不然本王也不会邀他过来啊。” “王爷不会来的。” “哦?为何?” 陆挽澜随即又拿起一颗铅弹,放入火铳:“因为王爷心里根本没有我啊。” “这样的话……” 萧逸寒看向面前小人,见她摆弄着面前的火铳,鼻尖已渗出细汗,一副认真模样惹人怜爱,语调忽然软了下来: “澜妹妹不如,做本王的王妃?” 第094章 逃脱 陆挽澜听见这话,拿着小竹片在火铳口捶捶捣捣的手,赫然停住。 蛾眉微抬,只见面前男人不知何时,已将满身在疆场厮杀所沾染的戾气收起,渐渐低垂的眸子中猛然涌现出温柔的火焰,正向自己席卷而来。 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只觉得这眸光似要将她生生灼出个窟窿来。 可不知为何,却又感觉自己背后亦有一道寒芒射来,冷得她脖颈似被冻住一般僵硬:“哈哈哈,殿下、开、开什么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握着竹片的手,不由得在火铳口处飞速捶捣,内里的铅弹随之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掩盖着她此时慌乱不堪的心跳。 这什么情况? 怎么忽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你看本王,像是在开玩笑吗?” 萧逸寒的步子又近一步,直逼得陆挽澜又向后退了两下,整个人已经紧紧靠在观景台的围栏之上。 “呃……”她见无路可退,强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着回复,“这个哈?妾身已嫁入王府,又是先帝赐婚,圣上也已行了册封礼,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刚一说完,只见萧逸寒猛地扑上前,两掌忽地撑住她身后的围栏,将这个谜一般的小人儿环在胸前的孔隙: “可他心里不是没有你?” 她越是这样变幻多姿,越是吸引着他,如同荒原中烈红的野罂粟,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陆挽澜向后仰着,企图拉开距离,避免任何身体的触碰。却不想他亦随之将身躯前倾,邪魅的笑容由他嘴角慢慢逸出: “如果本王要了他的命,你是不是……” 萧逸寒正说着,却见一个黑色的孔洞忽地指向自己鼻尖。拿着火铳的陆挽澜羞涩地一笑:“殿、殿下,咱们还比不比了?” “是啊,游戏还要继续。” 萧逸寒自嘲地笑了笑,他从不勉强任何人,手掌亦随之从围栏上抬起。 看着他转身向前走去,陆挽澜缓缓吐出一口气,可仍是觉得如芒在背,正要转头向下望去,却听萧逸寒又说了一句:“敢不敢跟本王打个赌?” “赌什么?” “本王就赌六弟,一定会来。” 狷狂冷傲的笑容瞬间将他的深情取而代之,见下方已有人将新的一箱子火铳提了进来,萧逸寒便抬手向那掌柜的示意。 几个黑衣人从萧晏之手中接过箱子,并未发现异常,便直接送至陆挽澜面前。 “澜妹妹尽管挑,本王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那妾身就不客气了。” 陆挽澜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柄火铳,玲珑晶莹的指甲在紫铜铳身上轻轻敲打,又将耳朵贴上去细细听着内壁的回声,秀眉微蹙,摇了摇头就放下。 见萧逸寒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又厚着脸皮拎起了另外一柄。她必须再找出一柄铜壁最薄的火铳,才可以有最大的胜算和逃脱的可能。 正重复着方才的动作,萧逸寒便又开口感叹:“多年不见澜妹妹,你还真是变了很多啊。” “?”陆挽澜只回以疑问的表情,并未说话。 “之前的你,在本王面前,从不会这般小心翼翼……” 没有听清楚萧逸寒的碎碎念,陆挽澜只听耳边“嗡”的一声,眼中忽然闪出惊喜的光芒。这火铳到底是人工锻造,只要有心去找,总会找到几个劣质一些的。 眼前的这柄,便就是铳身铜管相对较薄的了。 “本王还记得有一次在辽东校场,你大哥从我的军帐中搜出来这枚扳指,说我不该随身带着它玩物丧志,转头就扔到马棚里。也不知你在里面蹲了多久,竟帮我找了回来……” “要是母妃知道她唯一的遗物,差点被战马吞进肚子里,不知会作何感想……” “哈哈哈,恩,是啊。”陆挽澜说着,手下的动作却未停止,将筛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极细的黑火药粉填入火铳,“殿下不是也变了很多吗?” 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可萧逸寒却裂开嘴漏出几颗白牙,是了是了,她还是没变,一如既往地这般漫不经心。 “是啊,本王变了很多……”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陆挽澜便又填了几颗铅弹进去,像是觉得不够稳妥,便将手指上的祖母绿指也取下来,将整个铳身塞了个满满当当。 临末了,还不忘把一把竹片死死堵住铳口。 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陆挽澜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笑着打断了沉浸在回忆里的萧逸寒:“逸寒哥哥,妾身刚才说,想跟你做个交易。” 见他没有说话,只是玩味地看着自己,陆挽澜单手提起那两柄火铳,慢慢移动到观景台的围栏旁,兽笼中的迟铮,正无声无息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她将一只手附在围栏上,五指颇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萧逸寒起身正欲回答,却忽而听见一个黑衣人慌忙进来:“禀主子,那陆家兄弟不知怎的,把狼室里的雪狼王放了出来!现在整个后院都乱了!” “还不快去拿下!” “是!” 几名身穿钢甲的黑衣人领命出门,陆挽澜眸光一闪。 机会来了! 她手指忽地抬起,翻身一跃踩上了围栏外侧的突起。面朝萧逸寒,背对着数丈之高的兽笼,下方还有几十只不断扑咬的恶狼。 “澜妹妹小心!”萧逸寒瞬间慌了神。 “逸寒哥哥,就用我的命,换迟铮的吧!”说完便松开了抓紧围栏的手,整个人向身后仰跳下去。 “不!”萧逸寒飞身跃下。 却只听“嘶嘶”两声,陆挽澜用火折子点燃引线,一个扔向迟铮的兽笼铁网,一个则向观景台扔了上去。 两个火铳应声炸膛,巨大的冲力携带着火球和浓烟,涌向萧逸寒面前。他猛然退后,翻起紫檀矮几挡住飞弹和破碎的铜片。 透过浓烟,只见那兽笼已被炸出个窟窿,困于其中的迟铮已不见踪迹。 而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原本死在兽笼之内的三头恶狼尸体,竟也不翼而飞! 她们,竟然敢耍自己! 萧逸寒大手在围栏上猛地一握,栏杆登时段成两截:“一个都别放过!” 下方黑衣人松开恶狼脖颈上的铁链,手握长刀,直接冲向了石室的甬道。 本以为自己会被迟铮接住的陆挽澜,却没想到,会被一个萧逸寒的手下率先抱在怀里,一时之间羞愤至极:“你好大的胆子!快放本王妃下来!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一边踢蹬着双脚,双手也不忘在这黑衣人脸上抓挠,眼看就要将银色面具摘掉,她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怒: “陆挽澜,你要是想被狼咬,本王不拦着。” 这声音…… 没有回过神来,竟听身后的迟铮停下脚步,说了一声:“姑娘先走,属下断后!” 便只身向身后的石室走去。 第095章 你这个大骗子 越过萧晏之宽阔结实的肩头,陆挽澜只见迟铮一个飞身,便如离弦的箭般迅速消失在甬道的浓烟之中,她面色登时凝重起来。 石室中的黑衣人虽不能将迟铮怎么样,可是里面凶狼无数,萧逸寒又有火铳在手,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十分艰难。 “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陆挽澜欲挣脱萧晏之的怀抱,却见这男人紧抿着薄唇,脚下踏着步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反手将她张牙舞爪的手腕死死掐住。 任由她大喊大叫,可紧紧锁着自己的双臂,却似铜墙铁壁一般半分也撼动不得。 他一言不发,飞身掠过重重关卡,长腿扫过面前持刀的黑衣人,如过无人之境。 二人出了庄子便向西直行,陆挽澜飞速扫视周身空地,哥哥们也还没有出来。 回想起方才那黑衣人说的话,她心下一沉。 自己正是听到哥哥们放了狼王出来,才会趁乱逃跑。本想先摆脱萧逸寒,就去营救几位哥哥,可是现在萧晏之却不管不顾地,直接把自己一人送了出来。 恰于此间,身后豁然响起一声狼王的呜嗷长啸,陆挽澜身子猛地一僵: “萧晏之,我哥哥们还在里面!” “哦?”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萧晏之徐缓的嗓音便传至耳边:“舅哥们这么爱闹腾,不如留在里边喂狼。” “什么?!”陆挽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见他还是拖着自己,脚下步子未曾有过停歇,“你放开我!你这个冷血的家伙!” 一边喊着,剪水双瞳不由得泛起莹莹泪光:“我哥哥们怎么办!还有迟铮和唐风!” 萧晏之懒得与这满面娇凶的小人儿多费唇舌,抱着她走到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跟前,一个托举便将这泪盈盈的小人送上了马背。 对他此意颇为不解,陆挽澜正要询问,却迎面撞上了萧晏之坚毅的眼神: “常年跟陆云烈,混迹在辽东马场,你应该会骑马吧?” “会。”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陆挽澜随即点头轻轻说了一声。 “好,一路向西,半个时辰后,本王去找你!” 说完,萧晏之便挥鞭,照着马臀一抽。 长鞭划破夜空的一刹那,烈马仰头刨蹄,龙吟般的嘶鸣亦响彻上空。 “啊~~” 陆挽澜只觉马蹄撒开,身子便跟着摇晃飞了出去。她来不及思考,只能死死抓住缰绳,西行而去。 如血骄阳,已不知不觉间自东方缓缓升起,耀目的金晖如瀑般洒向原野。如同五光十色的织锦将如墨的黑夜驱赶殆尽,亦将在原野飞身驰骋的黑马白袍尽数吞没。 陆挽澜一路风驰电掣,狂奔在金色麦浪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见天都大亮了,身后也一直没有黑衣人追来,便揽缰勒马,翻身落地。 牵着马,向来时的路口巴望了半天,可别说是人影了,就是鬼影子都没有! 除了头顶上,偶尔有南飞的大雁发出几声轻啼,周遭方圆百里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萧晏之! 你这个大骗子! 说什么半个时辰就来找自己,都是骗人的! 想到这,陆挽澜一脚把路边的大石头踢飞,“砰”地一声,锦靴前头便被擦出个窟窿,不知是疼的还是怎的,她豆大的眼泪便如两串冰珠一般,甩了出来。 这些家伙,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真是可恶。 陆挽澜抬起胳膊,用月白色的锦袖将脸上的鼻涕眼泪一抹,定了定神便翻身上马:“大不了,就去炸了豫王的狼堡!” 马儿似是听懂她的话,未等她挥鞭,四蹄便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可是,才跑出数丈远,陆挽澜便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地面忽地发出微微震颤,哑雷般的声响从面前的方向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像是地震。 “嗷呜~” 这一声狼叫,瞬间惊的她汗毛竖起。 想不到萧逸寒竟然这样狠心,竟然驱赶着狼群来捉自己! 管不得那么多,她当即调转马头,墨色如风的烈马听到狼嚎,更是嘶鸣着向前狂奔不止。马背上的小人儿,此时只顾着逃命。烈烈的风声灌入她耳中,已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声音。 而在她身后,身姿矫健的狼群,正呲着犬齿如浪潮般,汹涌袭来。 被狼爪踏过的土路,扬起阵阵沙尘,直呛得狼背上的众人咳嗽不止。 好容易适应了御狼之法的陆云帆,此时终于敢睁开眼睛,不由得大喊大叫:“哈哈哈!真他娘的爽啊!这骑狼,可比骑马刺激多了!” “啊~~”陆云策紧紧抓着面前黑狼的背毛,却由于手劲儿过大,黑狼吃痛又一个抖擞,险些将他抖了下去。 在这踉跄的顺间,他一眼便认出不远处,一匹嘶鸣着狂奔的黑马上坐着的月白身影,正是小妹陆挽澜。 “那不是小妹吗?”陆云策惊喜地叫了一声。 “是啊!小妹!你别跑啊!”陆云帆顺着六弟陆云策手指的方向一看,登时喜出望外,挥舞起被雪狼王咬的破烂不堪的衣袖,呐喊起来,“嘿!前边的人停下!!” 可他不喊还好,越喊,小妹手中的马鞭,便更勤快地抽向那马屁股! 不一会儿,眼前的黑马便只留一溜烟尘,变成了一个黑点。 陆挽澜见身后狼群扑食一般,朝自己追来。 别说是停下,就是回头都不敢! 心中更是伤心欲绝! 一边在马背上颠簸,一边又凄厉地抽泣起来: “呜呜呜~二哥,你们死的好惨啊!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双眼随即被泪水模糊,她眨巴两下眼睛挤掉泪珠,再睁开之时,却忽听又有一匹烈马已从身后追赶而来。 嘶鸣声和马蹄之声越来越近,她心下大骇! 正闭着双眼尖叫着挥鞭,却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熟悉又解释的怀抱圈住。 “鬼叫什么!”萧晏之一如既往的低吼亦是从耳边响起,“骑马不看路,你再不停下,是想我们跳下山崖去找你吗?” 啊?! 陆挽澜睁开双目,萧晏之和哥哥们,竟是安然无恙出现在眼前。 而那狼群的领头狼王背上,正是浑身是伤的,迟铮。 第096章 本王检查就好 豫王狼堡内。 客云来掌柜与萧逸寒从石室走出,来到后院。见原本关着狼的黑色铁笼,此时已是空空如也,惊得他差点把眼珠子掉出来! 再对上自家主子那张怒火中烧的脸,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本王,那个女护卫,竟会御狼之术?” “这……”掌柜的正不知如何回答,见萧逸寒只是稍作停留便转头就走,连忙跟了上去。 回想方才在石室里的一幕,他到现在还心有戚戚。 自己亲眼瞧着,那兽笼中与迟铮搏斗的三只野狼,明明已经断气死得透透的。可在听到那护卫一声哨响之时,竟又立马活了过来! 而黑衣人手中的野狼,亦是纷纷调转方向,直接将自己人扑倒撕咬。 要不是主子点了火铳,杀了几头野狼,自己的老命恐怕也丢在了石室里头。 可让他更加难以置信的是,那迟铮不过是一个狼崽出身的护卫,竟然能驾驭雪狼王,更是毫不客气地,把满院子的野狼全都带走了! 一想到把这些狼从辽东带回的艰辛,他的心都在滴血。 “是属下的疏漏,请主子责罚。” “无妨。”萧逸寒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连本王都不知道的事,又怎么能怪你们呢?” “谢主子体恤……” 掌柜的正欲跪谢萧逸寒的格外开恩,自己膝盖刚一弯下,却听上方又传来一句冰冷的问话: “可是为什么?” 他额间冷汗瞬间涌出,脊背上的赭石色衣绸瞬间被汗水浸透。 萧逸寒侧过面颊看了一眼左肩上的弹孔,似乎对这铳伤的疼痛已然麻木了一般。 与迟铮懂得御狼之术比起来,他更加好奇,陆挽澜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这火铳的杀伤力,比平时强了几倍不止! 就连在沙场出生入死无数次的自己,也没能躲过。 这个女人,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难怪六弟会如此舍不得,竟会亲自来救她! 他心底狂笑不止:六弟啊!想不到你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见萧逸寒继而沉默不语,那掌柜抬头才发现,自家主子墨色的龙纹锦袍,在朝晖下竟是泛着片片暗红。 心里头咯噔一下:“嗨呀~主子!您什么时候受的伤?属下这就去找大夫,帮主子处理伤口。” “无妨。”萧逸寒显然没把这小伤放在眼里,摆了摆手道,“传令山西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想必陆大人耍了这通威风,该查的也都查完了,就别忍着了。中秋前他起程回京之际,找个机会动手吧。” 说完便朝外走了出去:“至于那个消失的方启文,继续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掌柜的领命,眼底眸光,遂恢复一如既往的阴鸷。 自从花炮局爆炸后,这个方启文与自己派去的十二个黑衣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找到。 他一早想到,许是这些人在顺天府到达现场之前,便被另一伙人劫走。 可京中的探子,前日里传来消息:近些日子,京城各大药铺都没有出售过,治疗烧伤的药材。更没有郎中,被请去治疗重度烧伤的病人。 那么大的爆炸,他们若不死在里头,定然会身受重伤。 劫走他们的人,又怎么会由着这些知道内情的人,死在自己手里? 除非,他们不需要抓药,也不需要请郎中。 宫里头擅于此道的太医,都是上了年纪,惯会明哲保身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切的。 除了太医,陆家的老五陆云归,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这个陆家,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 当陆挽澜一众人,从西南的京郊回到王府时,将将过了正午。 那狼群,已被安置在陆家城外的庄子上,由影卫看守。也不知迟铮跟它们说了什么,竟是忽然间变得温顺乖巧。 几人拖着伤躯,便也没有逗留。 才下了马车,几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模样便映入陆云归的眼帘。他此时亦是满脸疲惫。 这一夜,陆云归带着人将那城南的妓馆,以及整个城南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竟是连他们的人影都没找到。 后来听城南百姓都在传,有一伙人在黑庄岭挖坟掘墓,不用想了,准是这几个货! 可到了那,又是晚了一步。 好在影卫发现了平日通消息用的荧光粉末,便顺着那亮光一路摸了过去。 陆云归便先回府,在家等着他们。 二哥陆云帆见到五弟,登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抖擞着满身的破衣烂衫,宛若一只被炸开了毛的野鸡扑了过去: “嘿!老五,哥哥这一天一夜的经历,你做梦都想不到!” 陆云归急忙躲在一边:“你快消停些,先去好好洗洗,我给你们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就是!五哥你看,我这屁股上,是不是还有狼的牙印呢?”陆云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一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场面,陆云策的小心脏到现在还在砰砰直跳。 “你还好意思说!”陆云帆一听到狼,便又冲了过来,“要不是你那枪法烂到了家!让你打那些黑衣人,你偏打中那笼子的锁头,咱们至于差点被狼吃了吗?” “二哥你连火铳都不敢放,现在还怪起我来了?” 陆云帆听到这话,连忙抄起刻着自己名字的火铳,抡了过来:“你个兔崽子!要不是老子用这家伙把那狼头砸个窟窿,别说是你的屁股被咬!就连你的小……” “都少说两句!”老四陆云昭急忙打住几人的争吵,“都伤的不轻,还不赶紧进去,在这丢人现眼!” “嘿,你还来劲了,你吓得连鞋都跑飞了,还敢说哥哥丢人!” 懒得理会这三兄弟的吵吵闹闹,陆云归见萧晏之冷着脸,抱着小妹下了马车,便径直上前轻声道: “王爷,我家小妹她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微臣给她检查检查。” 见陆挽澜此时像个长臂猿一般,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脖颈,闭着双眼似乎还在睡着。混不吝方才一直喊疼的模样,萧晏之轻叹口气: “本王检查就好。” 说完便抬腿进了王府。 见王爷将自家姑娘抱进卧房,迟铮正欲敲门想进去帮陆挽澜查验身上的伤,却被身后的唐风一把抓住手腕: “迟妹子,就交给王爷吧。” “王爷怎么检查?” “这......”唐风一脸的姨母笑,“当然是亲自检查了!” 第097章 越描越黑 见萧晏之抱着小妹进了王府,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陆家兄弟,竟跟商量好了一般,登时闭上了嘴巴。 二哥陆云帆妖娆的身子,率先飞进了定国府别院的大门,抄起一柄千里镜,找了个绝佳的观测地点,便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燕王府卧房的动静。 四哥陆云昭和六哥陆云策亦是紧随其后,手中动作干脆利索。 等陆云归跟进来的时候,只见三柄紫铜云纹千里镜,竟已是架成一排,分别对萧晏之和小妹,在卧房门口和两片窗户进行全方位的勘测。 知道的,是当他们关心小妹。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架了三柄火铳,要偷袭王府! 陆云归手中端着药粉和纱布,一脸无奈的表情:“你们这是不疼了?都干嘛呢?” “我们不急!”陆云策急忙打断五哥陆云归的话,“五哥你不知道,妹夫在极乐神殿和小妹,和小妹……” “他们在极乐神殿怎么了?”陆云归听得云里雾里。 “啧!还能怎么?就是他们两个把事情给办了!!”陆云帆搂了搂鸡窝般的头顶,又将千里镜挪了个位置,“就在极乐神殿二楼的拐角雅间!他们……嘿嘿嘿~” 一想起那床榻摇晃的,简直要散了架,陆云帆不由得暗自佩服起萧晏之:妹夫可以啊! “拐角的雅间?” 似乎关注错了重点,陆云归对小妹圆房成功的事,半点也没有听进去,却因二哥的话,忽而想起昨夜在那极乐神殿的一个发现。 他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浓眉紧锁,将袖中一个墨色瓷瓶拿了出来。 这东西,正是他从陆云帆所说的地方捡到,想来定是萧晏之所有。 瓶中虽只残留一些液体,可单从赤红的颜色和甜腥的气味,他便可以断定。 这是血。 而且,是海东青的血。 所谓鹰中极品,海东青。 这种猛禽,正是丹巴七部,土骨论部落的图腾,相传他们还曾经拥有一支哨鹰军。不过后来因为土骨论海氏家族叛乱被灭,便再无可以驯服这种猛禽的人。而军中的海东青更是被七部贵族掠夺瓜分,当做玩物囚于笼中,这支空中鹰军便自此消失。 如今在丹巴七部,想要捕获一只海东青,是难如登天的事。 那么萧晏之,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快看快看!” 陆云归正疑问之时,却听陆云策忽然大喊了一声。 “又怎么了?”他将墨色瓷瓶收于袖中,走到几人身侧。 “萧晏之让唐风送东西进去了!” 四哥陆云昭,将千里镜前的左眼挪开,又换上右眼,对陆云归碎碎念道:“老五你有所不知!咱们兄弟三人困于狼堡,是妹夫带人先救走了小妹,又折返回来救了咱们。” “此话当真?”陆云归盯着他们,想要知道更多细节,“那然后呢?” “然后?”陆云帆笑着问了一声。 陆云昭抿嘴笑了笑:“你是没看见,一路回来他对小妹那个呵护备至,那两只胳膊抱着小妹,都舍不得松手!” “可不是嘛!哎哟喂~”陆云帆笑的越发明媚,“咱们小妹,这回真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实在不想由着这三个胡闹,陆云归拿起一坨白色软绸,在烈酒中蘸湿。 趁陆云帆看得津津有味之时,一下便呼在他后背的伤口之上。 “嗷呜!!~~” 刚被重重扔在床榻上的陆挽澜,忽地听见一声凄惨的嚎叫,便又一个激灵跳起来,嗖地一下子钻进萧晏之怀里。 柔弱的吴侬软语,似是猫儿般传了出来: “王爷,臣妾害怕~” 没想到她忽然扑过来,萧晏之手中装有药膏的翠绿瓷瓶,险些没有端稳。他低头看了一眼陆挽澜满是黑灰的小脸儿,狼狈至极。 明明想要说些和软的话来安慰,可话一口出口,便成了揶揄: “怎么,王妃在豫王狼堡玩火铳时候不害怕,现在回了王府,待在本王身边却害怕了?” 说话间,便抬手将这小人拎起,放在榻上:“若是觉得燕王府不够宽敞华丽,王妃现在若想去做豫王妃,也还来得及。” “……”陆挽澜听着萧晏之冰冷的语气,心中忽而了然。 难怪当时自己觉得身后被一个人盯着,浑身不自在。原来他早就去了石室,那自己和萧逸寒的对话,岂不是全被他听了去? “毕竟本王拿不动火铳,自然也弄不来私造的火铳,博王妃一笑。” “臣妾那也是……”陆挽澜谄媚笑了笑。 “也没有让王妃蹲在马棚里,去寻的白玉扳指。” “……啊那个,这个……” 陆挽澜满头黑线,原主你没事去找马棚找什么玉扳指啊! 这豫王的黑锅,自己要背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怎么解释呢? 小鹿一般的眼神,在低垂的睫毛下左右忽闪,得转移个话题才对。 一想起这后来的许多祸端,正是因为自己去了极乐神殿才惹出来的。 她虽是受了几个哥哥的蛊惑,可究其原因,此事也是因萧晏之去了妓馆而起。 轻咳两声,陆挽澜又咽了口唾沫故作嗔怒:“那王爷还去了极乐神殿呢!臣妾若是不在场,谁知道王爷会不会……” 见萧晏之俊脸陡沉,昨日他的叮嘱便又回响在耳畔。陆挽澜扯了扯唇角: “哈,那个,臣妾不是不相信王爷,男、男人嘛,很正常的,对吧?” 说完,便又将通红的小脸埋了起来,心里已经吐血千万遍: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越描越黑…… 萧晏之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轻叹口气走近床榻: “若不是知道你去黑庄岭,是被设计的,本王还真的以为,王妃是故意帮豫王打掩护,阻挠本王去捉私盐的买主了。” “嗯?”陆挽澜茫然的抬起头。 灵动的眸子闪着明悦,潋滟波光。 原来,他去极乐神殿是有这样重要的事要做,可却又被自己给搅和了。 这算不算,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看她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萧晏之眉间微皱:“到底伤到哪了?” “啊?” 听到他这样一问,陆挽澜顿感方才的伤口,泛起汹涌的疼痛。 她脸上忽地泛起一阵潮红。 “就、就……”见面前男人一脸凝重,便红着脸指了指双腿。 萧晏之听罢,猛然撩起她月白色锦袍下摆,大腿内侧两道殷红的血迹,透着莹白的裤管冲进他的眼底。 第098章 是本王疏忽了 萧晏之心下一颤,顾不得陆挽澜此时慌乱地遮掩,长臂一横便将这小人儿放倒在床榻上,手腕用力。 “呲啦”一声,左腿裤管已经磨烂的布料,便被他顺势撕开个口子。除了擦伤之外,还有一条红肿的血痕霎时展露出来。 这个位置的擦伤,应是骑马磨破的。 可这条伤痕…… 见萧晏之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大腿看着,陆挽澜忽然间红了脸,本来想逞强一下,可是一开口,声音就变得可怜兮兮:“臣妾没事的~王爷不用担心……” 萧晏之面色凝滞半晌,想到那墨骁烈马,自己驯服它尚且用了些日子。陆挽澜虽然骑术颇为了得,可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么多个时辰从南到西的颠簸也真是为难她了。 况且,那马鞍上还挂着一弯银月钩,是他曾经在军营时挂些兵甲用的,后来回京也忘了卸下来。 “是本王疏忽了。” 见他说完,便要将腿上布料直接撕扯下去,陆挽澜急忙覆住他的大手: “还是,让小喜和迟铮她们来吧。” 萧晏之反手将她小手一攥:“平日里你撩拨本王都不看场合,这会儿怕什么?本王又不是没碰过。” “嘶……”她本想问问他什么时候碰过,可是手上因为火铳炸膛,也被烫伤,被他大手一握,结了痂的伤口便又传来刺痛。 掰开她的手心,两片似乎被灼烧过的擦伤,像朵被雨打过的带刺蔷薇般映入眼帘。染红了他眼角,亦刺心上某个位置:“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我……” “还是你就这么肯定,本王不会去?” 他自是知道石室内,陆挽澜那样说,是有别的目的。 他也确实不曾把这个心狠手辣、放荡不羁、大逆不道的女人放在心上! 她现在有自知之明是好事,自己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为什么听到她那样说,心上的石头非但没有卸下,反而又愈发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萧晏之的语气云淡风轻,可他眼神中稍纵即逝的一抹失落,还是跌进了陆挽澜眸中。 想来,这男人定是因为自己搅了他的大事,还在耿耿于怀。 虽然怨不得自己,可谁知道萧逸寒那么狡猾? 她急着抽回了手,满脸的无奈和歉意:“哎呀,臣妾还是要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我真的只是去查咸布的下落,真的没有故意……啊……” 谁要听这些? 对于自己已经知道的事,萧晏之才不会浪费时间去理会。他二话不说将陆挽澜揽进怀里,便冷着脸朝门外走去。 怀中小人儿顿时慌了神:“去、去哪儿?” “先去沐浴,再回来上药!” 沐浴? 他是要看着自己沐浴? 霸道的声音在陆挽澜耳蜗震荡,脸一下子便被羞红,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 萧晏之顿觉怀中的小人儿全身滚烫起来,却没有看见,一双弯月般的双眸,此时已绽放出了狐狸一般狡猾的笑颜。 方才萧晏之已对小喜交代,为陆挽澜准备沐浴的热水。 二人刚一踏进盥洗室,芙蓉团蝶的屏风后顿时涌来一股热流,混着袅袅青烟和栀子花香扑面而来。 将怀中满面绯红的小人儿放下,萧晏之踏步走过屏风,将手伸进了一汪池水之中:“温度刚好。” 他走出来看了一旁的小喜:“服侍你家姑娘沐浴,注意她身上的伤。” 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诶?王、王爷……”陆挽澜眼睁睁看着,萧晏之头也不回地离开,幽怨地叹了口气。 搞什么啊! “姑娘,奴婢先侍候你更衣吧。”小喜看着自家姑娘浑身是伤,不知有多心疼。 不忍姑娘的伤口再被刮擦,干脆将莹白的绸裤用剪刀剪开,搀扶着陆挽澜走进水雾笼罩的方池中。 “哎哟~”腿上的伤口刚一碰到热水,便传来一阵痛感,陆挽澜忍不住痛呼出声。 不知是不是雾气模糊了眼睛,小喜抬手,擦了擦肿得核桃般的眼角: “这个豫王怎么如此狠心,竟是那般对待迟铮。就算不怜悯下人也就罢了,他怎么还这样对待姑娘?” 见小喜哭哭啼啼的样子,陆挽澜便明白过来,一定是唐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了。 “你别哭哈,你家姑娘这不是好好的?” 小喜虽嘴上唠叨,可是手脚颇为麻利,姑娘有伤在身,不能在这水里多待。她点了点头,便将净身的香粉快速地涂满陆挽澜全身: “这个是嫣嫔娘娘拖五爷送给姑娘的,他查了查,是好方子,昨儿我回府时候,便托我给姑娘带回来了。” “风芷嫣送的?” 听到这个名字,陆挽澜有些惊奇。 风芷嫣素来爱香自己是知道的,可是这女子在闺阁之中自来默默无闻,入了宫更是与嫔妃从无交际,怎么会送这个给自己? “是啊。”小喜将陆挽澜身上被水打湿的香粉,轻轻揉了揉,绵密清香的泡沫便盖上她滑腻的身子。 “不过奴婢听说,她不止是送给姑娘了,还有宫里的王皇后、怡妃,她们都有。” “哦?”这倒是让陆挽澜始料未及,“她怎么忽然间转了性?”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小喜说着,已舀来温热的清水,为陆挽澜洗去泡沫,又将如瀑般的墨发挽了起来,“姑娘等着,我去拿寝衣来。” 正欲起身,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女在屏风后头止步:“参见王妃娘娘,太妃有要事想找小喜姑娘一叙,还请娘娘准允。” 小喜听罢,满脸疑惑向屏风外走去:“我正为我家姑娘沐浴,太妃找我何……” 没等问完话,陆挽澜竟见那侍女,一伸手便将小喜拽了出去。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被人堵着嘴巴,生拉硬拽出来的小喜,正挥舞着手中的寝衣想要抽这个侍女,却见淑太妃和身边几个侍女一起向她急急摆手,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顺着淑太妃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小喜激动地,用双手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原来萧晏之一直在房顶上坐着,守着姑娘沐浴。 淑太妃抬手一摆,盥洗室周围的侍女便一同跟她悄然离去:哎呀,自己这个做婆母的,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099章 疼!就上药! 在池子里又泡了半刻钟,陆挽澜腿上的伤口便开始隐隐泛起疼痛,却见那小喜迟迟不归,便想着自己起身换上寝衣。 对于淑太妃的急切,她多少能理解。 儿子和儿媳一夜未归,才一回来便沐浴更衣,她也许只是担心,才把小喜叫去问话。 想到这,便不再娇气。 她歪歪斜斜地在清波中挪蹭着,藕臂攀上池边的汉白玉围栏,艰难地想要走上一个台阶。 上次来送嫁妆的小厮说,四哥要在王府给自己修个温泉池子,难不成就是这个?不过想来凿渠引泉还是要花些功夫的,这一池水应该是特意烧来,不然萧晏之也不会来试试水温。 可四哥不是说建个露天的吗?怎的又多了个房顶? 陆挽澜抬头观望,这才看清了周围的全景。原来这整个盥洗室四方被几根圆木支撑,前后无壁,只被几折屏风遮掩一下。 而上方,竟是被高大的花架支撑,四处攀援而上的藤月花犹如飞瀑。翠绿叶片和俏丽的花枝将花架间隙层层堆叠,竟是生生簇拥成一个房顶。 外头的金晖,透过花叶洒进池中,氤氲雾气的池水随她娇柔的玉体一走一动,荡起粼粼潋滟水波。 正欣赏着娘家的工匠和花匠巧夺天工的设计,忽然间,房顶上一抹熟悉的身形透过花枝传入她眸中。 陆挽澜绣眉微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哈~ 原来淑太妃这个婆婆,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在她头顶负手而立的萧晏之,面朝城东,望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脑中飞速回想近日里发生的种种,他本以为陆家江南盐场出了军盐问题,是因为风家的风行宇动了江南布防,引了贼寇或异族侵犯。可被派去江南探查消息的死士,对于此事一无所获,却传回山西私盐盛行的消息。 而山西布政使蔡察恰于此时,被构陷贪赃受贿入了大狱,圣上竟是委任此人的同窗,刑部尚书陆云礼为巡抚前去查案。前头陆云礼刚到山西地界,那私盐的交易转眼便进了京城的勾栏瓦舍。 可见幕后之人,对圣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了如指掌。 豫王多年守在豫州,近日入京一改往日的含明隐迹,不但给私盐交易保驾护航,竟还将手伸进了神机营。 他的野心,如今是藏都懒得藏了。 那么,陆家的人,在豫王的计划中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萧晏之看着漫天霞光,一张杏面绯红的玲珑小脸,却忽地浮现在脑海。 陆挽澜,她到底知道什么? 他很想相信,这个女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个巧合。可是,自从这个女人抬着棺材闯进王府,接下来的一切,便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不单单是局势,就连他自己的心,也开始翻起波澜。 正思索之时,却见霞光之中,竟有一个黑影向自己飞速驰来。 唐风双脚踏风踩瓦,心里已是火急火燎,自己探听的消息足以轰动朝野。看见自家王爷立在房顶,更是不管不顾冲了过去:“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噗——” 萧晏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照着来人胸口抬腿就是一脚。 见唐风飞出数丈已不见踪迹,他双脚落地,来到屏风外想问陆挽澜,怎么还不出来。 谁知里头突然传出了巨大的水花声,接着是什么东西发出撞击的沉闷声响。 他足尖一滞,旋即抬步向后方水池走去,只见水雾之中的陆挽澜,正像片漂萍一般浸在水里,由于呛水而剧烈地咳嗽着。 一只手紧紧握住台阶旁的栏杆,面色潮红,墨发遮住她的雪白婀娜,狼狈中却显得极尽妖媚。 萧晏之眉间微凝:“怎么回事?” 陆挽澜眼角泛着泪花,咳嗽间隙勉强挤出几个字:“疼、走不动……” 环顾周遭后,他才发现小喜不在这里侍候。 虽然觉得这女人麻烦的要命,可是一想到那伤口再这样泡下去恐怕不好,萧晏之二话不说把她从水池里拎了出来,一手箍住她滑腻的纤腰,一手扯下衣架上宽松的锦袍把她全身裹住。 薄如蝉翼的素色衣袍,瞬间被她娇躯上的水珠浸透,整个人儿活像一只水晶虾饺,雪白绯红的内馅透过晶莹剔透的外皮,散发着阵阵可口的甘香,直戳入萧晏之心房。 他大掌捧着她软得一塌糊涂的身段,似乎捧着一只琉璃碗盏般,轻柔地将她拦在怀里,生怕不小心触到她的伤口。 两截雪白的手腕,不知何时已攀上他颈项。那片如同刚出水的海藻墨发,亦是将他半片衣衫浸透。 潮湿的呵气,混着满屋的芬芳刮磨着他耳蜗:“王爷,臣妾好疼~” 又是这番好手段! 萧晏之双手不自觉地猛然收紧,怀中小人儿随即轻声呼痛,锦袍的水渍亦是从他指缝中挤出滴落,汇成一汪浅滩。被锦靴踩过,溅起几朵水花。 陆挽澜只觉周身的空气骤然冷却,可萧晏之的胸膛却越发滚烫。 随着他脚步飞速挪动,大腿上的擦伤又传来痛楚,不由得让她哼唧一声“唔,好疼。” 怀抱忽地剧烈起伏一下,接着头顶便传来一声低喘: “疼、就上药!” 穿过回廊,便来到卧房。 听到熟悉的踹门声后,两人便在千里镜的注视下,走进了卧房。 将这放肆的小人儿扔上床榻,松散的锦袍不待掀开,便被她随意抬腿嵌出一片月光。 萧晏之阴沉着脸将锦被盖在她身上,忽地转身去了外间,不久便又回来,手上除了锦帕,还有那装着药膏的翠绿瓷瓶。 “王爷要给臣妾上药吗?”陆挽澜闻到一股清爽的药香,又故作懵懂闻到,“那臣妾,是不是要把腿分开?” 说完,便将玉足从锦被的一角缓缓伸出,正试探着想要攀上面前男人的肩膀。 “陆挽澜!”萧晏之额角青筋猛地跳起,胸膛起起伏伏,真相把这女人包起来扔出去! 却见这小人儿似是得逞了一般,又锁紧被子里,笑盈盈地嗤笑起来。 他真不明白,这女人的脑子里除了撩拨自己,还在想些什么! 一张脸此时已经结了冰碴:“你到底上不上药!” “当然要上药。好了好了~臣妾不闹了。”她神态淡然,又老老实实地躺好,可一想到这个男人就要给自己在那里上药,两片红云便又飞上了双颊。 萧晏之将锦帕慢慢伸入被子,正欲帮她擦拭干净水渍,却又听这小人儿尖叫一声: “啊!疼~~” 他霍地抽出手来:“陆挽澜,本王还没碰你呢!” 第100章 谁说本王要做正人君子 “没碰?” 见这男人登时气急败坏起来,陆挽澜不但没有识趣地闭上樱唇,反而贝齿轻启发出疑问,眼中随之漾出明晃晃的笑意: “王爷这样,都不算碰臣妾的话,那怎样才算碰?” “……” 萧晏之气结,看着掌中的锦帕皱紧了眉头,竟被这小人儿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上一刻,他看不清细节,怕手重又伤了她。 无奈,只能轻捏着锦帕在湿暖的锦被内侧,从她脚踝向上风驰电掣、一路进军,只盼能快速擦干她身上的水珠,才好上药。 可这狡猾的小人儿,竟在自己快擦到伤口之时,猛然攥住锦帕一角。自己的手来不及收住,没了锦帕粗粝的阻挡,就这么贴着滑腻的肌肤直接冲了上去…… 是了,他只是还没碰到她的伤口,可是却碰到…… 拼命想要稳住的心跳,此时亦是随着自己鼻孔处断断续续的深喘,疯狂撞击着胸腔的骨骼。 只剩一抹僵直的脊背,还有几近咬碎的银牙,克制着他这该死的理智! 娇容早已布满红霞的陆挽澜,见萧晏之眼中似乎有火花迸出,已濒临爆发。便又将小脑袋缩在锦被里,嗤嗤地笑着: “臣妾既已是王爷的人了~无论何事,自当听从王爷,王爷说没碰~就没碰吧~” 说完还不忘“咯咯”媚笑两声:“臣妾也不愿王爷,就只是这样碰……” 这个女人,究竟想要玩火玩到什么时候! 简直是越来越放肆! “陆挽澜!” 萧晏之双目火星四溅,胸膛起伏连连,已被她气的咬牙切齿,不等这小人儿说完,便猛地欺身上前将她死死压住。 陆挽澜尚未回过神来,双手已被他举过头顶。她身侧一凉,浸透的锦袍被他轻而易举扯下一大片,只在眼前晃动了两下便静静地垂在头顶,只留尾端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传来丝丝清凉。 她抬头望去,手腕竟是被萧晏之死死系在,这紫檀罗汉床头的镂空雕花之上。 陆挽澜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挑逗竟会惹得眼前的男人这般疯狂,她挣扎着想要脱身,可腿间的擦伤传来痛感,让她本来奋力踢蹬的双腿,不知不觉间变成妩媚的扭动,无形中为此情此景,又蒙上了一层极致艳丽的色彩。 萧晏之抬手将她按住,下一秒,覆在身上的锦被便他粗暴地掀飞。 他拖住她柔弱无骨的腰背,让这个嚣张的女人紧紧贴在自己胸前,鼻尖中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熟透的番茄般的脸庞。 “你想让本王这样碰你?” 怀中小人吃痛地哼唧一声,朱唇微启正欲回答,却被他薄唇一含,将千言万语尽数吞噬,连同喉中空气也一并吃入腹中。 被狂怒掠夺之后,陆挽澜已因窒息而朦朦胧胧的头脑还未清醒,却见萧晏之眸光霍地冷沉:“还是这样碰你?” 青筋暴跳的大掌,猛然覆上她胸前的锦袍,只稍微一用力,便会将这层遮挡撕个粉碎! 陆挽澜哆哆嗦嗦地开口:“我……” 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却见萧晏之手中动作迟迟没有继续。 “你想。”他无奈摇头笑了笑,缓缓松开五指,长舒一口气坐回原处,“可本王不想。” “萧晏之!你……” 陆挽澜又羞又愤!可无奈双手被他拴在头顶,半点也挪动不了。 眼前男人轻轻将药瓶的木塞打开,又拿起一个白玉小棒挖出一团药膏: “本王只是想给你上药!仅此而已,王妃可别想歪了。” “什么?!你这个流氓!!混蛋!!” 陆挽澜对这道貌岸然的萧晏之,已是忍无可忍,抬脚便踢了过去:“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现在又不认账!” 可是再努力的折腾,也还是无济于事。 萧晏之看着这小人儿叮叮咣咣,用身子把床砸的颤颤巍巍,宛若葡萄的脚趾头,就是碰不到自己,不禁笑得漏出虎牙,显得猥琐又嘚瑟: “呵…谁规定本王,一定要做正人君子?” 正欲上前为她涂药,却见陆挽澜迎面飞来一脚,雪白的足踝瞬间被萧晏之一把箍住:“再说了,本王看自己的王妃,怎么能叫流氓?” “你!”一只脚被他抓着,陆挽澜便又换上另一只脚。 可没了内力的自己,双脚在萧晏之的劲腕面前,竟像两条藤蔓一般,毫无招架之力。直接被他紧紧锁住。 “谁说本王看了不认账?整个后宫都看到王妃的落红帕了,王妃自己莫不是忘了?想不到,本王的真心竟被这般辜负?”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戏谑嘲讽!可不知为何,陆挽澜竟还从其中,听出一丝白莲花般的无辜! 陆挽澜做梦也想象不到,这个萧晏之不但翻脸比翻书还快!无耻起来竟然比自己更加游刃有余! 她今日算是知道了! “萧晏之!你真是无耻至极!” “哈哈!”似乎是得到了夸赞,萧晏之轻笑两声,“咱们,彼此彼此嘛。” 说完,便抬手将药膏置于陆挽澜大腿上方,低声命令:“把腿分开!” 见她仍是一脸怒气,嘟着小嘴不听话,便又道:“如果不然,本王有的是办法,不过若弄疼你……” 威胁的话,果然好用。 好在萧晏之虽然没有好脾气,可手上的动作却极尽轻柔,冰凉的药膏随他生了薄茧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将伤口覆盖。 陆挽澜只静静地盯着上方手腕上的绸结,连呼吸都刻意压制,生怕扰了他的认真。 待这药上完,萧晏之脊背已是大汗淋漓。 嘴上的逞强,却掩盖不了他心里的慌乱。无数次想要游移的双眼,亦被他生生控制在指尖。 他拿起锦帕擦了擦手,找了干净的薄被覆盖住陆挽澜柔软身子,温柔的嗓音便似水般溢了出来: “药上完了,感觉好点了吗?” “唔!好多了。” “那就好。”萧晏之说完,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瞬间宁肃起来,“那现在该说正事了。” 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挽澜眨巴着眼睛:“正?事?” 在这卧房里,还能有什么正事? “你大哥,是不是在私造火炮?” 第101章 有话边吃边说呗 “私造火炮?” 陆挽澜听到这句问话,顿觉莫名其妙:“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王爷可莫要胡乱栽赃。” “本王就是问上一问,怎么能叫栽赃?” 见他的脸已换上冷峻,陆挽澜转了转晶亮的双眼,又抬头看了看被捆绑的双手,心中豁然明白: “哦~原来王爷这是把臣妾,当犯人一样审了?” “随王妃怎么想都好。” 看着陆挽澜一脸不悦,似乎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萧晏之还是耐着性子认真道: “三月前,你启程去辽东,恰巧岭南三十七蛮部举兵叛乱,两万兵马顺着运河一路在江南,水上作乱。风家三万兵力本来只驻守西南边境,便被就近调去岭南一万,江南一万,可步兵不善水战,一溃千里。而你大哥陆云烈帐下,三十万辽东铁骑,兵部竟是下了三次调令,才调动两千精锐。” “这几件事,和私造火炮有什么关系吗?” 陆挽澜适时打断,冷笑一声挑起弯眉,不满地看了萧晏之一眼: “岭南叛乱,又不是因为臣妾去辽东引起的~再说,两地相距十万八千里,我大哥调去两千兵力已经不错了,更何况还要千里迢迢送去辎重补给。” “风家势力本来就日渐式微,打了败仗也很正常。” 说着说着,便又开始嘲讽起这个男人:“再说,风家落得这个下场要怪谁呀?现在王爷是大发慈悲,想要帮旧部说话吗?那也犯不着在这跟臣妾唠叨!” 萧晏之由着她小嘴碎碎念,无声起身来到外间,打开紫檀圆桌上一个精致的枣红色食盒。 小心翼翼捧出一盅炖汤,又盛进白玉碗盏中。 背后的小人便如吐豆子一般,喋喋不休。 “哦~我知道了,王爷是不是知道花炮局的那批烟花,就是风家从岭南押运入京的?现在事情闹大了,王爷不忍心看他们风家被圣上降罪,所以故意找点陆家的把柄,想让陆家出面帮他们解了燃眉之急?” 听着陆挽澜天马行空的联想,萧晏之无奈扯了下嘴角笑了笑,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可是顺天府都没查出是我二哥炸了花炮局,王爷自然不想第一个站出来说出真相,所以想要捏造一个陆家私造火炮的罪名,来吓唬臣妾,对吗?” 陆挽澜说着说着,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儿从外间飘来,肚子霎时就叫了出来。 可萧晏之仍是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只是将食盒又揭开一层。琳琅满目的各式点心,便又散发出诱人香气,开始勾动着陆挽澜的味蕾。 “咕噜~咕噜~”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现在饿得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正在巴望着,就见萧晏之笑意盈盈地端着碗盏进来,可是却将诱人的食物放在床榻旁的矮几上,换了个口吻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就是这两千精锐,竟然全歼三十七蛮部两万水军!王妃不觉得奇怪吗?” “切。”陆挽澜白了萧晏之一眼,“大惊小怪,你以为定国大将军是吃素的?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有什么稀奇?” 说完,两只眼睛却又不争气地看向矮几的美食,语气中掩饰不住地讨好:“王爷,你先给臣妾松开,咱们有什么话,边吃边说呗?” 萧晏之夹起一只蟹黄水晶包,放在陆挽澜面前:“本王问了陆家过来侍奉的人,这道小点王妃甚是喜爱,所以特意让人准备的,那咱们先尝尝?” “好啊。” 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还去查了自己喜欢吃什么,这么看来,也还算贴心。 陆挽澜弯了弯眼睛,便张开樱桃小口等待着萧晏之的投喂:“啊~” 晶莹的蟹黄包皮弹馅香,甚至还滴着诱人的汁水,馋得这小人探了几次身子,就是不见他送到嘴边。 “是啊,两千对两万,若旁人看来,定是辽东铁骑英勇神武更胜风家步兵。可若说他们没有什么神兵利器,只凭一身蛮力便大获全胜,本王是不信的。” 说着又将那只蟹黄包向一旁挪了挪:“工部军器局的火炮均有定数,除了作为京城禁军神机营的武装之外,还没听说过送去辽东。” “确实没有啊。”陆挽澜皱了皱眉,又见他将蟹黄包置于自己面前,“所以你就认定,辽东铁骑之所以以一敌十,是因为我大哥在私造火炮?” “不止本王这么想。”萧晏之看着面前的美食,似乎在回忆什么,“恐怕连一路从辽东刺杀王妃到京城的刺客,也不是这么想的。” 见陆挽澜似乎不能明白,他便又抬了抬眼眉: “若不是那日在豫王狼堡,见王妃将一柄再普通不过的火铳,炸成一个炮弹,本王还真的以为他们杀你,只是怕你嫁进王府了。” “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 她不过是挑些极细的黑火药进去,以便于充分燃烧,产生比火药颗粒更强的冲力,加之堵住铳口,引起火铳的炸膛。 威力确实要比单独的火铳来的强大。 可也不能证明,陆云烈私造火炮啊! “王爷说那个啊?”陆挽澜满脸得意,“那个是臣妾随便弄弄的,王爷如果需要,臣妾也可以教给你啊!” 萧晏之眸中星子骤然碎裂,寸寸发出夺人心魄的锋芒:“王妃若是不记得了,就慢慢想想。” 说完,将那蟹黄包一口咬进嘴里,便走出卧房。 “诶?王爷!王爷你先松开臣妾啊!” 陆挽澜眼睁睁看着萧晏之就这么走了,徒留满桌子的珍馐美味,散发着香味却吃不到嘴。 心里又是生出气氛! 这男人几个意思?姐就不能懂点火器的技术了? 就兴你们男人懂? “喂!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听着隔壁小妹大喊救命,定国府墙根下的陆家兄弟,不禁捂着嘴偷乐。 方才几人架着千里镜,见萧晏之猴急地将陆挽澜从盥洗室抱紧卧房,不用想,准是挺不住了! 笑着笑着,又瞥了一眼从天而降的唐风,一脸黑线。 “你说你,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啊!”陆云帆飞了个白眼过去,“活该被踹下来。” “你们?!” 唐风见这几人的千里镜,竟是对准了王府,瞬间傻掉。 王爷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被陆家兄弟给监视了呀! “不行!我这就去告诉王爷!” 第102章 谁要和亲? “想走?没那么容易!” 陆云帆见这方头大脸的护卫,竟想把自己的老底儿全都交代给萧晏之?而且,还是专挑小妹的好日子。 这还了得? 见二爷抬了抬手,影卫便拿着绳索,将唐风团团围住:“唐大哥,多有得罪!” 面对十几个酒足饭饱的大男人,同样是饿了一天被自家王爷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唐风,硬是招架不住,转眼便被捆在一个长凳上。 “喂!你们放开我!”唐风张着大嘴,满脸怒意似要喷火一般,“咱们好歹一起出生入死过!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见几人绑了他之后,又继续刚才的动作,便又大喊大叫: “我真的还有大事告诉王爷!人命关天!你们把我放开啊!!” “哟?真的假的?”陆云帆拿起千里镜,照这个大块头脑袋上砸了一下,“那要不你先跟哥哥说说,老子再看看要不要放你回去!” “这……”唐风吃痛地瞪了下眼睛,可是话到嘴边又生吞了回去。 这件事,关系重大。那边的人完全是在出其不意之下动手,他们得手后立马封锁消息,甚至连圣上还不知道。 他不能告诉陆家兄弟。 好在宫里的探子还传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告诉他们也无妨。 “那个……”唐风故作为难,重重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最喜欢听秘密的陆云昭听他这话,便凑了过来,杏仁眼立刻投来坚定的目光:“你放心!我们最可靠了!” “好,就是,属下探查到……” 唐风声若蚊蝇,可说话的内容,却让陆家兄弟大惊失色! 陆云帆气得一下将手中千里镜摔了出去,镜片“啪嚓”一声四散飞溅:“这个萧晏之!好大的胆子!” “不行!这事要告诉小妹!”陆云昭说完,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其他兄弟便也急急跟了出去,把唐风的声嘶力竭生生抛在脑后 “喂!你们倒是放我下来啊!!” 。 当陆挽澜被小喜发现时,已经是日落西陲。 看着姑娘一边大口地吞着饭食,一边抹着不知是气哭还是怎么的眼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王爷会不会太…… 正想找个话茬安慰,便听到陆家兄弟的吵嚷声传了进来。 “小妹!小妹你还不知道吧?”二哥陆云帆见卧房门开着,便迈着妖冶的步子闪身进来。 见自家小妹,竟还在这没心没肺地大吃二喝,心下一急,便吼了一嗓子:“你这会儿还吃得下去饭!你们家王爷,就要被选去和亲了!” “噗!!” 刚被陆挽澜塞得满满当当的嘴巴,登时便如火山爆发一般,把米饭喷了陆云帆满脸。 “咳咳咳!” 小喜连忙帮端来茶水给自家姑娘漱口,手上轻柔地拍着后背:“姑娘快顺顺,别着急。” 一边又对陆云帆嗔怪起来:“二爷你这是干嘛,姑娘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这不是着急嘛!” 陆云帆刚说完,便见身后的六哥陆云策,抡起一柄火铳就开始咆哮: “怎么着!只娶一个我们陆家的姑娘,还委屈他了?竟然想着跟什么郡主和亲?看我不打爆他的脑袋!” “就是!”四哥亦是满面凌厉,精明的杏眼中是遮不住的怒意,“萧晏之逛逛妓馆我们也不追究了,现在就然还想大张旗鼓地纳侧妃!我们做哥哥的,可咽不下这口气!” 见三位哥哥身上还包着绷带,就跑了过来,陆挽澜听不懂几人的叫嚣,强咽下几口水问道: “你们?你们说谁要和亲?” “小妹你还不知道?”六哥陆云策将火铳“咣当”一下,扔在饭桌上。 “不、不知道啊。”看着三个哥哥一副要爆炸的模样,便软下了声音,“这事你们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重要!”四个陆云昭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满腔怒火: “九月初二是太后的寿辰,据说丹巴七部联盟首领的世子和郡主,要来大周朝贺。圣上有意在诸位亲王和郡王之中,选一个与那郡主和亲,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萧晏之。” “笑话,大周兵强马壮,还怕他们一个部落联盟?圣上怎么可能答应和亲?”显然陆挽澜关注错了重点。 “这不是重点啊!我的好妹妹!”陆云帆抬脚便窜上桌子,倾身看着陆挽澜,狭长的凤眼满是焦躁,“和亲的人选,很有可能是妹夫啊!” “是啊!”六哥陆云策接着又说,“那可是郡主,若是真的进了燕王府,你以后的日子还能有现在好过?” 见这几人上蹿下跳,紫檀雕花的桌子被他们踩在脚底下,扬起阵阵灰尘。 陆挽澜不禁轻咳两声,掩饰一下自己心里陡然升起的慌乱,喉中发出缓慢滞涩的声音: “听你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一定吧?” 说完又心虚的补上一句:“没准听错了,王爷他应该不……” “不什么?那丹巴七部势力强大,若真将郡主纳进王府,他也是如虎添翼。”四哥陆云昭微微叹了口气,“况且,辽东战事吃紧你是知道的,若是只用一桩婚事就能让两方铸甲销戈,对圣上来说,岂不是最划算的买卖?” “这消息可靠吗?” 面对几位哥哥的斩钉截铁,陆挽澜似是不死心地又期盼他们说,这是跟小妹开玩笑而已。 可是五哥陆云归的话,竟是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这是真的。” 陆云归款款走进卧房,夜色忽地随他脚步踏入,倾泻而下。 悬挂高空的明月,发出微微光晕,周遭如细鳞般的薄云,亦随风轻轻扰动着月下人的心头。 陆挽澜忘记四位哥哥是何时走的。 耳边,五哥陆云归的话,还在回荡: “我前日去为太后诊脉,听见宁公公安慰娘娘。既然中秋的火戏因为烟花爆炸不能看了,不如就在太后的寿辰观看,正好有丹巴使臣来贺求亲,也好热闹一番。” “他们选了几个适婚年龄的王爷,不止豫王,燕王也在其中……” 盯着藕臂上的殷红一点,陆挽澜目光有些凝滞,敢跟姐抢男人? 冷风又一次吹来,她稳了稳思绪:“迟铮,去查她的底细。” “是。”迟铮领命,跃墙而过。 听到一声瓦片响动,定国府别院被绑着的唐风,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墨蓝色身影,激动得他连忙呼救: “迟妹子!迟妹子救我啊——” 第103章 刺杀 “姑娘,时辰不早了,该歇下了。明儿您不是要去平安街,为老爷夫人买花灯吗?” 小喜见迟铮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可陆挽澜仍坐在廊下发呆。 想也不用想,姑娘定是因为白日里,几位爷说王爷要和亲的事心里伤感。 “过两日就是中秋,往年姑娘都是在定国府欢欢喜喜过节,可今年却要被宫里的繁文缛节所束缚,王爷还这个样子……真是苦了姑娘了。” 看着小喜一脸的委屈,陆挽澜随意笑了笑。青丝散散地垂在耳后,任由风吹乱了也不去管,洒脱中透着丝丝慵懒。 “你先睡吧,我再等会儿迟铮。” 她紧了紧身上的锦缎斗篷,随手把玩起六哥陆云策忘在这的火铳。 “这是六爷的火铳?” 小喜一眼就见到,火铳上头刻着的铭文,正是陆云策的名字。 被她这样一说,陆挽澜才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柄火铳,是陆云策从豫王狼堡逃出来时,一直带在身上的,定是萧逸寒所属无疑。 当时她见到那几箱子火铳,个个都是记录在册,本以为是从神机营借出来的,现在这么一看,倒更像是伪造军中名册再铸造的。 如此一来,萧逸寒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领火铳和弹药,甚至可以吃空饷。 可是…… 有一个细节,她不明白。 若只是这样的话,那萧逸寒为什么要将几位哥哥,关在存放火铳的房间中?而且偏偏这几柄火铳又刻着哥哥们的名字? 见自家姑娘握着这东西不说话,小喜抬手摸了摸这紫铜铳身,又手舞足蹈地说道: “六爷可真厉害!要是姑娘你以后出门都带着它,不用回回报上名号,亮出这家伙就知道咱们不好惹了!” 话音刚落,陆挽澜握着铳把的手忽而一松,这火铳便“咣啷”一声砸在青石台阶上。方才还在花光树影间低声轻唱的蚊虫,瞬间没了声响。 她霍地起身,眼中冒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原来如此,萧逸寒是想要杀了萧晏之,再嫁祸给哥哥们。 他不是一直都与大哥情同手足吗?怎么会? “姑娘怎么了?” 小喜见她神情骤变,正自责自己说错了话,却见陆挽澜拎起火铳,便朝萧晏之书房走去。 房门无人把手,霍地推开。 萧晏之似乎不在,她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不如等上一等。便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中,一边打量着房中摆设,一边思索着待会儿要怎么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萧晏之。 不得不说,萧晏之虽然是个清苦的王爷,可小到一盏一炉,大到屏风书架,看起来虽古朴陈旧了些,却透着股天然沉稳的大气。 尤其是他长桌后摆着的木灵芝如意,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沉水香。 很有品味嘛! 顺着这摆件,将目光延伸到前头的长桌,陆挽澜见笔墨俱全,便想着不如先把脑中的火铳名录默下来。抬手正欲拿起墨锭,却不经意间碰到旁边一个青铜香炉。 还有些烫手。 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是黑色的灰烬,像是刚烧过什么东西。她用笔杆轻轻拨开最上层的粉末,纸片已经不可辨认,可最下端封缄的火漆,却没有融化完全,只剩一个角躺在那里。 谢…… 思虑片刻,她还是想不出,到底是谢家的谁让萧晏之赴约。 走到门口便问小喜:“你可瞧见王爷什么时候驾车出府的?” 小喜摇了摇头:“姑娘,王爷不是一直都在书房吗?” 与人有约,还很有可能是谢家的人,又不乘马车悄然离开,那么见面的地点,难道需要只身前往? 陆挽澜凝眉微蹙,那会是哪里? 放下手中的火漆,便提笔蘸墨,随她手腕缓缓挪动,十几柄火铳的详细登记信息,已经跃然纸上。 此时的京城已是深夜,因为近日里的各种离奇案件,全城从戌时开始宵禁,除了巡逻的禁军之外,偶尔会有几辆官府衙门的马车,从平安街经过。 整齐的靴声,节奏铿锵地跺在青石马路上,他们手中的火把将每一个角落,照得灯火通明。 城东的班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十几名士兵正围着铜锅子,把切成半边云的肥羊肉,一股脑地扔进油亮的红汤中,鲜嫩的羊肉随着咕嘟着的汤汁起起伏伏。 换班的另一队士兵恰好进来,闻着满屋的香味哈喇子都要流一地。二话不说喝了两口烧酒,就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等着。 眼看着肉要熟了,正欲夹上一筷子。 却忽地听见一声刀砍西瓜的顿声! 接着便是马儿凄厉的嘶鸣,在这黑夜里格外瘆人。 两队禁军抄起家伙便冲了出来,刚走两步,便见一颗黑乎乎的圆球,从那马车中咕噜过来。 “这是?” 领头的抬起火把,把那马车照了个遍:“这是刚从顺天府出来的,快报!” 其他士兵连忙护住案发现场。 就在这混乱之中,房顶一道颀长的身影踟蹰着,闪进了纵横的街巷之中。 月凉如水,洒了满园的银辉。 陆挽澜思来想去,只能写了不太详尽的二十几条,不过也算是个线索。才刚将笔落下,就听见了门外的响动。 迟铮语气明显有些急促:“姑娘,大理寺少卿刚才在自家门口,被人取了首级。” “怎么回事?”陆挽澜唤她进来,继续问道,“什么人竟然在皇城根上行刺朝廷命官?” “属下本想先去城南探听丹巴七部的动静,再摸出丹巴郡主的底细,可见那土骨论·海灵鬼鬼祟祟,便一直追到了城东。” “她怎么又出现在城东?” “后来在顺天府,属下将人跟丢了。”迟铮有些局促,“可见大理寺少卿付大人,与仵作正位那李傲棠验尸,属下就多看了会儿。” 听到迟铮这样说,陆挽澜似乎明白今日,那大理寺少卿为什么会命丧黄泉:“李傲棠死的蹊跷,定是付大人发现了什么问题吧?” 迟铮摇了摇头:“属下没有听见。” 短暂的沉寂,陆挽澜便让迟铮去外头守着。 她收拾着笔墨,心思正飞出九霄云外,身边忽地一个黑影窜过来。 未等她看清来人模样,手中好不容易写的一叠纸便被那人夺过,扔进了火炉中。 “萧晏之?你这是做什么?” “王妃想要活命的话,这些东西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提!” 第104章 有王妃一人,本王就够烦的 “活命?哪会这么严重,臣妾不过是要写了些东西,王爷看完再烧也不迟……” 陆挽澜说罢,便欲将手探进那炉火中。 “你当本王的话是耳旁风?”萧晏之不耐烦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皓腕,“豫王野心勃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王还不需要王妃写几条虚造的名册来提醒。” “你知道?” 她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了然地弯了弯眉眼,又瞟了一眼铜制香炉中的火漆: “也对,反正臣妾怎么做都是错的,想来王爷定是从别处得了更确切的消息,这几张纸自然没有价值。” 说完又坐于长桌旁,两指将那颗写着“谢”字的火漆夹于指尖,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见萧晏之脸色越发冰冷,小嘴却还是不肯停下: “如此看来,王爷之所以,没有将那咸布买卖双方一举拿下,根本就不是为了来救臣妾,而是在做一场戏罢了!” “陆挽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萧晏之的目光顿时蒙上一层冷意,自己为了她放弃捉拿两方最好的时机。 她不领情也就罢了,深更半夜在书房等着,就是要跟自己说这些? 这个女人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然王爷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大半夜溜出去和谢家的人见面?”陆挽澜越说越来劲,见面前男人的脸黑得似炭一般,忽而惊诧地低呼一声: “啊!臣妾知道了!王爷原来是想把咸布的生意成交,当做是给丹巴七部郡主的聘礼!不过这聘礼是不是太寒酸了点……” “什么聘礼!” 见陆挽澜翘着粉唇,一通东拉西扯,现在又看笑话般讽刺自己。萧晏之眼中已彻底没了温度,“什么郡主?” 看着萧晏之又冷又充满探究的眼神,陆挽澜啧啧两声,没想到他装得还挺像! 这男人敢做不敢当啊! “怪不得王爷不想娶臣妾!原来是一早就打定主意,想做蛮族的郡马爷?” 郡马爷? 原来是这件事。 萧晏之险些要被她气笑了。 还有什么,是这个女人不知道的? 唐风刚传回的消息,转头就到了她的耳边,还这样添油加醋地来质问自己。 不对,应该只是加了醋而已。 萧晏之忽地笑开了颜:“有王妃一人,本王就够烦的了,为什么要再找一个自寻烦恼?” 听罢这话,面前小人儿微微一怔,樱唇微启正欲说话。 却见面前男人叹口气,幽幽补了一句:“不过,若是再娶一个,可以让王妃无暇顾及其他,本王也不介意做什么郡马爷。” “什么?”陆挽澜瞬间满面怒意,重重拍案。 她倔强的小脸忽地抬起,目光中是萧晏之看不懂的神色:“王爷难道要为了所谋大业,不惜牺牲色相招去兵买马?还是我……” 陆挽澜说到此处,竟不敢再继续下去。 和亲势力,竟还是大哥陆云烈的死对头! 难道他一直都认为大哥与萧逸寒同流合污,而自己,是萧逸寒的…… “王妃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霍得双掌撑住长桌,低垂着双眸死死盯着陆挽澜的小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甚至连嘴角的抽动和睫毛的微微抖动,都尽收眼底。 “圣上命大理寺和顺天府一同调查城南命案,那大理寺少卿付东页,不过是觉得李傲棠伤口颇有蹊跷,还没写奏报上呈天听便被灭了口。王妃有几条命,可以为误打误撞的后果买单?” “臣、臣妾……” “王妃该不会真的以为,何希贤是个酒囊饭袋,连这种错漏百出的案子都破不了吧?” “……”陆挽澜。 是啊,顺天府尹何希贤,兼任刑部右侍郎,他可是三个陆云礼的左膀右臂,宁愿被圣上斥责罚奉,也不肯独自包揽这些大案,便足以说明豫王背后的势力有多么庞大,而贩私盐和吃空饷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陆挽澜话到嘴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是不是听错了啊? 这个男人,难不成是在关心自己? 对于她满脸惊诧的反应,萧晏之并不满意,心底的话猛然脱口而出:“还是,王妃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回想狼堡之内发生的一切,他似乎有些后悔,不该轻易被萧逸寒牵着鼻子走。 如今这个女人,已经被对家当成自己的软肋,便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借题发挥,以后此种要挟怕是少不了。 若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剔除这条软肋? 听到他如是说道,陆挽澜心下一沉,他果然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方才说的话,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陆挽澜沉默。 她真的很想说,一切的事情都只是巧合。 可转念一想,若是换成自己,恐怕也不会相信。 “哈哈。”旋即尬笑两声,“那个,臣妾哪有有恃无恐?臣妾不知道有多害怕!” 说着,便绕过长桌,死皮赖脸地想要歪头,往萧晏之肩膀上磕:“臣妾腿伤还疼着呢~” 他抽出一只手抵住她的额头:“本王累了一天,就先回卧房休息了,王妃自便吧。” 说完就黑着脸,重重地摔门而去。 刚一出门,唐风便报来消息:“王爷,宫里头要出大乱子了!” 听到这一声大喊,他忽而感到书房门前光线一暗。 萧晏之转头一看,门后的小人儿忽而又退了回去,他瞥了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何事?” “那大理寺少卿付东页是段大人的同乡,如今在家门口被刺杀,圣上依旧指派何希贤断案,段大人这下不乐意了,说他在其位不谋其政,就纠集了朝中重臣,连夜去求见圣上,要罢免何大人!” “然后呢?” 萧晏之一边向卧房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圣上没见,现在老臣都在宫门口破口大骂!” 二人说着,便经过路旁的两排琉璃灯盏,忽然间传来的声响,将灯下静卧的飞蛾惊起,疏影横斜。 “把这个交给段大人,且再给他们的火上,浇浇油。” 唐风接过自家王爷递来的册目,转身飞入夜中。 萧晏之波澜不惊的瞳孔,几不可见地缩了一缩:莫不如再看看,这京城的浑水,到底有几条大鱼。 第 105章 事情不妙 夜更深了。 再过一日就是中秋,王府院墙外刮进来的风也越来越凉。不知不觉间,院中琉璃灯盏中的烛光弱了不少,只有悬挂在松枝上的一轮玉蟾明亮如昔。 陆挽澜失眠了。 关于和亲之事,她不该那般发问的。 而且,萧晏之从豫王狼堡中救了自己和哥哥们,是事实。他去极乐神殿,本就是要去查咸布,之后的事情也算是阴差阳错。 她不是要去给他提供线索的吗?怎么一见那炉中火漆上的字,就这么不淡定了? 现在倒好,把他给惹急了。 自己那紫檀雕花罗汉床睡不了,反倒被他又赶到外间的贵妃榻上! 又冷又硬! 听着窗外尽情欢唱的蟋蟀蛐蛐,还有夜莺时不时地呜啼两声,本就毫无睡意的陆挽澜,心里越发焦躁起来: “哎~!这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说完又翻了下身。 “也不知道哥哥们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风声渐起,几朵幽云无息之间挡住了月亮,暗沉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陆挽澜又侧了下身子抱起一个撺金如意软枕,忽而想到那日晚间发热,睡梦中抱着萧晏之的情形,嘴角又不自觉地弯了一弯: “口是心非的男人,早晚把你拿下......” 不知过了多久,里间传来了衣襟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桌上的翠绿药瓶被打开盖子。 似有人走了出来,三两步便行至她面前,见这女人抱着软枕,吞了口口水在梦中笑了两声: “小哥哥~今晚就陪姐姐吧。” 萧晏之眼角顿时抽了抽,强忍着怒意帮她轻轻涂了药膏。又把这睡梦中的小人儿抱了起来,转身朝里间走去。 床榻旁的两盏镂空荷花灯,随他衣襟轻轻拂过,一跳一跳的烛火忽明忽灭,直晃人眼。 陆挽澜无意识地往萧晏之怀里缩了缩,如樱的粉唇一张一合,近在咫尺,只要他微微颔首便可触碰。 就在刚才,这张小嘴还说要把自己拿下,那般自信满满。 她真的喜欢他吗? 一抹凄苦的笑容爬上唇角,萧晏之低下头,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眸中泛着脉脉波澜。 他心底有太多顾虑。 而他们之间,亦是有一道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面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控,心上的某个位置,突然变得无比柔软,似乎又隐隐作痛。所以他只能强撑着,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宿命的安排,他可以放过自己吗? 窗外的一声莺啼,将萧晏之此时胡乱的思绪打断,他轻柔地为榻上的小人儿盖好锦被,便踏出房门。 唐风接过淑太妃身旁侍女送来的醒神茶,刚好看到自家王爷出门,便立即走上前去。 “王爷,事情恐怕不妙,可要告诉王妃?” “不用。”萧晏之轻轻抬起茶碗,一张字条便出现在托盘上。 他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的情绪,旋即卸下腰牌:“何大人终究是顶不住了,该来的总会来,你拿着本王的令牌去神机营一趟。” “是。”唐风领命,即刻消失在黑夜之中。 望着天上阴云遮月,萧晏之面色微凝,或许,这也是自己和她的机会。 翌日清晨,陆挽澜还在梦里,就听见迟铮和小喜连房门都没敲,急冲冲跑进来。 “姑娘~姑娘大事不妙了!” 惺忪的睡眼刚一睁开,便看到小喜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 “这是怎么了?”陆挽澜疑惑着,又躺回被窝。 “二爷,他,他!” 见小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迟铮走上前来,不疾不徐地说道:“姑娘,神机营的人方才带人,去咱们府上,把二爷他们抓去了顺天府的大牢。” “神机营抓二......” 陆挽澜迷迷糊糊地重复着迟铮的话,半刻宁静后,终于忽地坐起身来:“什么?!他们凭什么抓人?” “是因为极乐神殿的命案。” 陆挽澜不敢耽搁,随意梳洗挽发后,便冲出了王府。 除了六哥随身携带的宝剑,被扔在地上,定国府别院的门口已是空空如也。 她旋即又去了欢宜楼和天福楼,果不其然,二哥陆云帆和四哥陆云昭也是刚刚被人押走。 两处所在,均被神机营的人搅和的凌乱不堪。陆挽澜见那欢宜楼的姑娘们七嘴八舌,说不明白,便叫了相对持重的天福楼掌柜问话。 原来,这两日顺天府和大理寺因为惧怕刺杀,竟是没人再敢查这李傲棠的命案。 定北侯老来得子,却不想眼睁睁地断了香火,如今凶手逍遥法外,圣上却连个能办案子的官员都找不出来。 他也是沙场上出生入死惯了的,现在为了儿子更不怕丢了老命,便孤身一人带着赏金去城南去找证人。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才一个晚上,就有好几人目击证人,都说自己在极乐神殿目睹了全过程。陆家兄弟与李傲棠发生争执和械斗,那是在场众人都看到的事实。而铁爪白头翁又为陆家兄弟出头,直接要了那刀疤大汉的命,也是不假。 于是乎,这李侯爷便击鼓鸣冤,求圣上做主! 早朝之上,一边是段临上蹿下跳,闹着要罢免顺天府尹何希贤;一边是李侯爷哭天抢地,誓要把这陆家兄弟押上刑场给李傲棠偿命。朝堂之上的多方势力,竟又是围绕这个案子,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个没完。 眼见着中秋宫宴和使臣来贺的日子迫在眉睫,可这个礼部尚书该操的心不操,竟是又开始在朝堂上瞎搅和。 萧靖禹今日,又是气得把碗盏砸了个干净。 终于在多方逼迫的情况下,下旨命神机营的人,把陆家三个兄弟押入顺天府大牢。又对何希贤下了最后通牒: “抓不到真凶,提头来见!” 这可让何希贤犯了大难了,事已至此,往前探头是一刀,往后缩脖子也是一刀,逃不掉了。 他下朝后刚到顺天府衙门,屁股还没坐热,便见姚松鸣带着神机营的人,将陆家三个兄弟,押进了大牢。 前脚点头哈腰赔着笑把他们送走,这一回身,却见陆家的小姑奶奶带人围了上来。 他眨了眨豆大的眼睛,搬着矮胖身子行礼: “下官见过燕王妃。” “起来吧。”陆挽澜抬手,心里虽焦急不已,可还是维持着高贵稳重的姿态,“本王妃今日的来意,何大人应该明白,现在就带我见见我兄长们吧。” “是。王妃请。”何希贤不敢耽搁,直接带人去了大牢。 铁链被打开,陆挽澜踏进牢门,便听到一声鞭笞,从昏暗的光线传来。 第106章 把门砸开 这是? 两人愣神的间隙,又一声鞭笞传了出来。 陆挽澜顿时变了脸色,转身对何希贤厉声道: “何大人,顺天府的人,不会是在给我家兄长动刑吧!” “这……” 很显然,听到牢里的动静,何希贤也是吓得不轻,“下官可万万不敢!”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顺天府的监牢,竟然会有人越过了自己,私自对犯人严刑拷问! 这还了得? 他脸上神情震怒,脚步越发急切,拎着绣有飞禽的官袍一角,在衙役和狱卒的带领下,一路往关押死囚犯的监牢最深处匆匆赶去。 陆挽澜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身后的小喜和迟铮,亦护在她左右。 潮湿阴暗的环境里,浑浊的空气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冲鼻恶臭,瞬间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拿起帕子塞住口鼻。 紧接着便是牢中犯人的呼喊,闯入耳中。 “大人!放我出去啊!” “我是冤枉的!大人救我啊!” “何大人!别让我去死牢!我什么都招,我愿意招供!你千万别让我去死牢啊!大人!!” 陆挽澜跟着那矮胖身影,转了个拐角。 只见长廊两头燃着火把,一个个蓬头垢面、浑身污臭的囚犯,将一双双手臂从木栅栏后伸出来,朝何希贤叫哭喊哀求着。 “谁说要把他们关死牢?” “回大人,这,这神机营总兵连夜向圣上请旨,今早您人还在朝堂,他便派了人过来,一直在里就头等着审陆家兄弟……” 牢头脸色慌张,擦了擦额头冷汗:“说、说军营里的人,手上的功夫更厉害,不怕他们不招。” “什么?”何希贤惊得两撇胡须猛然一抖,“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知本官!” “这……”牢头贼眉鼠眼地扫视一圈,旁边无人低声一语,“上头有令,秘密执行,小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大人。” “你……”何希贤气结,微颤的两腮显露出一丝凝重,并没有责怪这个牢头随意放人进来。 毕竟,李傲棠的案子本就是多方会审,大理寺的人手持文书便可随意进出顺天府,那神机营更是端着圣旨而来,别说是牢头,就是自己也不敢拦着? 想不到圣上今日表面没说什么,背地里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难怪那姚松鸣只是把人押了进来,连个屁都没放就走了。 赶情是已经知道自己人在里头。 听着死牢里的大动干戈,何希贤抬起头,看着面前被封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铁门,忽然能够理解这些犯人,为什么会害怕被送进这里。 这陆家的三个兄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何大人!” 陆挽澜见他二人,停在死牢的铁门前窃窃私语,踟蹰不前。而这门后头的鞭笞声此起彼伏,她听着里头的人,连似乎连呼喊都已没了力气,再想到几位哥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种酷刑,整颗心顿时揪在了一起: “还不快把牢门打开!” “王妃息怒,下官这就开门。”何希贤对陆挽澜报以歉疚的微笑。 转身对这牢头使了个眼色:“快打开!打开!” 牢头手上颤颤巍巍,拎着一串钥匙正要上前,却发现根本没有锁链:“大、大人,他们在里面把门反锁了!” “什么?!”何希贤气得登时来了脾气,“反了他们了!把顺天府当什么了!给我砸开!” 几名狱卒一听老大发话,便相互抱着膀子开撞,几个来回后这门却是纹丝未动! 陆挽澜早已没了耐心,只大喝一声:“都让开!” 见她一副母夜叉的凶相,众人一脸的疑惑。 她要干嘛? 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办法? 却只见这文弱的姑娘,朝自己身边的女护卫歪了歪头说道: “迟铮!上!” 领了自家姑娘命令,一直默默无言的迟铮,缓缓退后两步,紧接着双腿猛然发力,加速跑了数步凌空飞身,一脚便踹在了铁门中心。 “哐啷”一声,浓烟密布,土渣飞溅。 那铁门登时被踢得凹成了口大黑锅,旁边的砖墙“哗啦”一下倒了半片。 打在犯人身上的鞭笞声,猛然停住。 “哈哈哈,我跟你说,魏~魏参将,那极乐神殿的妞是真不、不错……” 门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二哥陆云帆回头见到身后的景象,刚喝进嘴里的酒一个不小心便喷了出来。 门外的众人,见到此情此景,眼中更是透露着不可思议! 只见一个犯人被倒挂在墙上,两名神机营的士兵光着膀子,手中正握着软鞭定定地看着陆挽澜,旋即脸上通红喊了一声: “怎么有姑娘进来了!没脸见人了!” 接着,便慌忙跑开,去寻自己的衣裳。 而陆家三个兄弟,正与另一名看起来派头不小的神机营将领,围坐在一张八仙桌上。 几人推杯换盏的手还僵在半空,已经醉得满面潮红。 再看这残羹冷饭的架势,应该是喝了有一阵子了。 陆挽澜见几个哥哥已喝得东倒西歪,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连忙招呼小喜安置他们躺下。 却见那桌上的神机营将领,盯着面前的姑娘好半天,才“咕咚”一声咽下喉中酒浆站起身来。 他似乎颇为尴尬地,对身旁的顺天府尹施了一礼:“哎呀,何大人!好久不见啊!” “魏琪?魏参将?”何希贤八字眉忽地抖了抖,上前还礼。 他眨了眨两只绿豆小眼,满脸不解,抬手指着三个陆家兄弟和那个囚犯:“你们、你们这是??” “哦~哈哈哈。”魏琪整了整仪容,露出一个朗月般的笑,“末将奉岳珂、岳总兵之命,前来助何大人查案。” “岳总兵?助我查案?”何希贤有点懵。 “何大人放心,末将只是奉命到顺天府,看管城南命案的嫌犯。”魏琪说着,又瞥了一眼墙上的囚犯,“不过,若是不随便找几个人做做样子,上头也不好交差,给大人添麻烦了。” 何希贤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圣上这是怕自己办事不利,再重蹈大理寺少卿的覆辙,特地派了人来保护陆家兄弟啊! “哎呀~哪里哪里!”他眯着眼睛,赔笑说道,“上头也是煞费苦心,下官懂得~” 魏琪抱拳回礼:“那事不宜迟,末将留几人在这看守,咱们去找仵作重新验尸吧。” “甚好甚好……”何希贤看了眼陆挽澜,见她一直没空搭理自己,便派人跟在其左右侍奉,自己刚要扬手做请,却忽然变了脸色。 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 “嘶……魏参将,你们神机营,可有仵作啊?” 第107章 太医也可以 见何希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竟是问了这个问题。魏琪不解: “怎么?何大人的顺天府,连个仵作都没有吗?” “这……”何希贤啧啧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实不相瞒,付大人被刺杀后,本官这里与他共事过的仵作,都吓得屁滚尿流,连夜回了乡下老家,说什么都不肯再回来验尸了。” 听闻是这个缘故,魏琪点了点头,却转而面露难色: “神机营都是一些糙汉,末将也是……” 他这边正要表露爱莫能助的意思,却听身后那死牢中,忽地传来一声姑娘的焦急呼声: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陆挽澜本以为哥哥们只是不胜酒力醉倒,但多少应该残存些意识,可任由她呼喊摇晃,陆云帆就是一动不动,好像昏死过去一般。 再看身旁的陆云昭和陆云策,情况亦是相差无几。 她旋即就明白过来,哥哥们方才喝的酒,一定有问题! 便起身拿着那桌上酒壶,气冲冲怼在魏琪面前:“你给我二哥他们喝了什么?” “他是,你二哥?”魏琪瞥了一眼歪倒在地的陆云帆,挑了挑眉毛,看着眼前这张怒意盈盈的小脸,瞬间怔住,“那……你是?” 今日,陆挽澜听说哥哥们被抓,便心急火燎地冲出王府,此时的装扮更是素净的不成样子。 魏琪本以为这个姑娘和那小喜一样,虽然颇有姿色,也不过是个定国府的丫头罢了,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见这小小参将竟敢如此放肆,何希贤气得险些栽个跟头,连忙抓住他手臂颤声说道: “诶唷~魏参将诶~这是定国公陆大将军的小妹,燕王的王妃啊!” “啊?”魏琪惊讶了半刻,旋即抱拳施礼,“原来是燕王妃,末将失礼了。” 他见陆挽澜一声不吭,又笑了两声接过酒壶放回原处:“王妃放心,这里面除了点蒙汗药之外,也没别的了。” “你说什么?” 早就听闻陆家的这三个兄弟,出了名的闹腾。 今天若真有意外发生,魏琪是生怕这三人一惊一乍乱了他的计划,所以干脆先装作把他们打个半死,再弄晕了,倒也清净。 他见今日目的已经达成,便懒得与这女人计较,全然不理会陆挽澜的质问,转头对何希贤说道: “末将这边确实没有仵作,只能打打下手了,咱们先去殓房吧。” “你把解药交出来。”陆挽澜见他抬脚要走,没来得及思索,便上前抓住他甲袍。 魏琪低头看着银甲上的小手,半开玩笑道:“王妃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被眼前的人这样一说,陆挽澜顿觉不妥,手一松,便见他笑着踏出门去。 满身银甲的魏琪,迎面便见到一个墨蓝色身影矗立在门外,他看了看那已变了形的铁门,脸上透出饶有兴趣的笑意。 听闻燕王妃身边有一个女护卫,力大无穷功夫了得,难不成就是她? 他行至迟铮身旁挥了挥手:“燕王妃的护卫果然非同一般,好腿法!好内力!我是魏琪,认识一下!” 可见这女护卫似乎是尊雕像一般,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便尬笑两声走出门去。 陆挽澜本欲追上去,教训一下这个傲慢的家伙,可竟被何希贤拦下:“燕王妃,你可有相熟的仵作呀?” “这,本王妃怎么会和仵作相熟……” 眼见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要离自己而去,何希贤忽地跳起脚来: “哎呀~这下官也是要为陆家几位大爷脱罪,现在找不到仵作,你们陆家、必须出一个!” 看着何大人这般为难姑娘,一旁照顾几位爷的小喜,张口便揶揄道: “我们陆家,只有治病救人的太医,那摆弄死尸的仵作,却是找不出来的!何大人另请高明吧!” “是啊,何大……”陆挽澜刚要顺着小喜的话继续,却又停住了。 两人眼中陡然放光,竟是想到了一块去:“太医也可以啊!” 一个时辰后。 陆云归刚为太后诊完脉,便被太医院的院使催促着赶紧出宫,他刚一踏出宫门,何希贤派的人不由分说,直接将他架起扔进马车,直奔殓房而去。 蹲在城墙跟旁守着的魏琪,见那燕王妃竟也驱车瞧瞧跟在后头,不禁对身边的唐风嘀咕起来: “难怪王爷整日里愁眉苦脸的,你看看,这是娶了个什么王妃?还有他那些个大舅哥,我看着都头疼!” 他见唐风一言不发翻身上马,便也骑马跟了上去:“不过,我瞧着燕王妃身边那个女护卫还不错,有机会介绍给哥哥啊?” 话音刚落,唐风手中缰绳一紧,勒得马儿吃痛嘶鸣: “不是我说!魏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见这大块头忽地涌出一脸杀气,魏琪哈哈大笑,“不是吧,老唐!你这是生气了啊?” “且。” 见这厮又要开始取笑自己,唐风懒得理他,便挥鞭朝前头的两辆马车驰去。 却不想,身后的人竟然轻轻松松跟了上来,一边笑一边说道: “你昨天深更半夜来找我,说要神机营出面保那几个陆家兄弟,我可是连夜去求我舅舅,就差撒泼打滚了。怎么,现在事情办妥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唐风脸色铁青,看着眼前的人就烦,这家伙怎么比陆家的几个兄弟还闹腾? “你能不能闭嘴啊!再胡言乱语,就跟丢了!”说完,便疾驰而去,将这嘻嘻哈哈的魏琪远远甩了出去。 马而撒开了跑了半晌,两人便来到离顺天府不远的殓房。 陆云归一脸蒙圈地,被人从马车里拖拽了出来:“你们干什么!朗朗晴天,这是要抢人吗?” 看着陆太医一脸的怒意,何希贤手拿一方巾帕,边走边擦着额头上的薄汗:“哎呀,陆太医,实在是对不住,这种方式把你叫过来,只是本官这里实在是没办法了,除了你有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帮忙了!” “你顺天府是有犯人要死了?我能帮什么忙?”陆云归挎着药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哎呀!陆太医你别走啊!”何希贤见状,却不敢强拉。 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却见身后又一辆马车及时赶到:“五哥,是我让你来帮忙验尸的。” 第108章 敢对王妃这么说话! “小妹?” 看着陆挽澜挑起马车门帘,燕儿一般轻轻跳了下来,陆云归乌云密布的脸上,逐渐透出笑意。 可一想到顺天府的人这般鲁莽行事,还有那扑朔迷离的案子,陆家合该做个看客才好,便又走上前对陆挽澜低声说道: “小妹,你们那天也在城南妓馆,本来就有嫌疑,现在怎么还?” 听了五哥的问话,陆挽澜只是无奈笑笑,又低声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陆云归这才明白,为什么院使大人这么急着让自己出宫,原来是几个兄弟被押入了死牢。 “好,我知道了,这里交给五哥,你就先回去吧。” 见小妹点了点头。 陆云归抱着药箱,拍了拍陆挽澜肩膀,便朝满脸堆笑的何希贤走去: “何大人,带下官去看死者的尸身吧,仵作以前的验尸结果在哪?还有案发现场的证物,也一并交给下官吧。” “哎哟,就知道找陆太医过来,肯定是找对人了!”何希贤眯着豆大的眼睛,将陆云归请入殓房,“陆太医,这边请。” 见二人进了那停着李傲棠尸身的殓房,陆挽澜不懂这些门道,想着留下来也是累赘,不如先乘马车离开,回王府等结果。 她走到马车前正欲抬脚,却听身旁传来一声冷嘲热讽: “哟?王妃不是最喜欢凑热闹?怎么不跟着进去?害怕啊?” 循声望去,只见明媚的阳光之下,银甲披身的魏琪正一手搭着马背,对着自己喜笑颜开。 而与他并肩站着的,还有震惊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唐风: 这家伙疯了吧!敢对王妃这么说话! 陆挽澜没有说话,任由清风吹散她素色裙裾。歪着头看了一眼他们嚣张的作派,对迟铮耳语了几句便上了马车。 没想到燕王妃压根没理会自己,可她身边劲装打扮的女护卫,却朝自己款款而来,魏琪忽而紧张地站直了脊背,却没有注意到她方才舒张的五指已紧紧攥在一起: “哈!迟铮姑娘,有何赐……” “噗——” 还没等他说完话,那明媚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整个人亦是随着迟铮一拳打在腹部,缩成了一团。 “咳、咳、咳!”魏琪疼得说不出话来,喉中似乎还泛着酸水。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的拳头竟然这么硬! 这下可乐坏了唐风:“哈哈哈,活该啊你!迟妹子你也敢惹,你以为谁都跟哥哥一样……” “砰——” 迟铮墨蓝色身形一转,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这方头大脸的男人,踢飞了三丈!直接将一片砖墙撞到半片。 碎裂的青砖“哗啦”一声,将唐风埋了起来。 见这两人终于不能再聒噪,她一言不发,理了理衣衫便冷着脸跳上马车,抬手在空中打了个鞭花。 “恰!” 马儿应声撒蹄,牵动着车轮,绝尘而去。 魏琪缓过劲来,急忙向趴在地上满嘴是土的唐风跑了过去: “什么情况?这主仆二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凶残啊!老唐你还好吧?” “咳!”唐风被他从碎砖中拖拽而出,胸腔的一口气才终于提了上来,“我、我没事,习惯了……” 他接过魏琪伸过来的大掌霍得起身,没好气地数落着: “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没事惹我们家王妃干嘛?迟妹子有些日子没对我动手动脚了!都怪你!” “你怎么不说你是幸灾乐祸……” 两人正要斗嘴,却见何希贤一脸急切地,拎着块帕子从殓房走了出来:“二位若没什么事的话,就进来搭把手吧!” 听到这话,这对难兄难弟便不再多言,旋即一起走进殓房。 要说这李傲棠,定北侯唯一的儿子,生前就是荣华富贵享不尽,死后的排场也是非那寻常人家可比。 虽然为了查出真凶,李侯爷无奈将爱子的尸身停灵于此。可满屋子的冥币纸钱,缟素灵幡,却是将这简陋的殓房,装点得犹如侯府的灵堂一般。 尤其是一口巨型金棺,豪华程度与当时陆挽澜抬着送去燕王府的比较,竟是不相上下。 当唐风和魏琪刚进来的时候,正巧见到那李傲棠的一个小妾,抹着眼泪跪在灵前,从身旁食盒里拿出几碟点心端上香案。 想来是侯府的人让她过来祭拜的,也无伤大雅。 可这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却让魏琪不由得疑惑起来。 正抬头四下张望的唐风,没料到他忽然止步便撞了上去:“怎么了?魏琪?” “我……” 见这二人对着死者的小妾颇为警惕,何希贤回头抓住魏琪的胳膊: “哎哟,魏参将,你就别管她了,死者有十几个小妾,这两天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来祭拜一下,死者为大嘛,只要不影响办案,没事的。” 说完又向后堂努了努嘴,示意两人跟他过来:“陆太医在看以前仵作的验尸结果。” 魏琪本想着,陆云归不过是个太医,平日里尽是给宫里的贵人把把脉、写写药方,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若是在这种地方为死状可怖的尸身检验,肯定是吓得腿都哆嗦。 却不想,这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愈发镇定。 看来,陆家兄弟,也并非全是饭桶。 陆云归见三人进来,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放下仵作留下的札记。便又将桌上从极乐神殿带回的各类物证一一查验。 “可有发现?”何希贤见他凝重的眉头终于舒展,便急切问了一句。 “这些不是东珠。”陆云归将那些拳头大的珠子放在桌上,又抓来一些粉末呈于几人面前,“下官可以断定,这些珠子是由朱崖海特有的一种唤作砗磲的壳磨制而成的。” “砗磲?”几人异口同声问道。 “不错,至于那颗夜明珠,想来也是这样制作的。” “那它们还会发光?”唐风回想极乐神殿的梦幻场景,万万不敢相信这些竟是贝壳做的。 陆云归笑了一下:“那有何难,刷上些荧光粉末就可以了。” “那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恩?”陆云归看着三双灼灼的双眼旋即笑了一下,“没什么关系,我不过是缓和一下气氛。” “嗨~陆太医,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好好,不开玩笑了,进入正题。”陆云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那仵作的札记,“之前仵作判断是利器致死,付大人却认为是中毒而死。可下官认为两者观点都不对。” “那太医的观点?”何希贤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是……” “啊!!” 陆云归正欲说话,却被一声女子的尖叫打断。 第109章 猫跳尸 后堂的几人来不及多想,急忙朝前面的灵堂跑去。 只见那李傲棠的小妾已倒在金棺一旁,面色惨白如纸,指着一只发了疯般上蹿下跳的黑猫大叫: “大、大人,有野猫!有猫!” 仵作验尸的时候最怕猫跳尸,一来是怕引起尸变;二来,猫身上的很多跳蚤蚊虫会把尸身污染,这对勘验尸身的结果以及之后的断案方向,都会造成很大影响。 这案子本就迷雾重重,死者的尸身更是关键中的关键,要是让这来历不明的野猫给毁了,那还得了? 何希贤此时哪里管得了什么尸变不尸变,直接抄起棍子抡了过去: “好你个孽畜!敢跑到这来撒野!” 唐风和魏琪见状,亦是如法炮制! 可这黑猫不知怎的,竟是发了性般狂躁地在灵堂中矫健飞扑。转眼间,棺材旁停放的,十几个红红绿绿的纸扎童男童女,便被撞得东倒西歪,素缟灵幡散落一地。 几人的棍棒非但没有打到这个畜生,反倒是将香案上的香烛和点心碟子,砸了个稀巴烂。 见那黑猫又一下子窜上了房梁,正要俯身冲下,魏琪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正欲唤神机营的弟兄们进来帮忙。 却不想,那黑猫刚跳起身来,竟是惨叫一声,直接掉了下来。 “砰!” 见这猫尸像块石头一般,已是全身僵硬。 “哎,虚惊一场。”何希贤又从衣襟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额间冷汗,向外头喊了一声,“来个人!把这孽畜扔出去!” 几个衙役闻声前来,正欲动手,却被陆云归制止。 “且慢,让我看看。” 他方才一直在观察这只野猫的情形,现下是秋季断断不是发情的季节,而这猫太过兴奋显然不正常。紧接着又在短暂的抽搐后全身僵硬地坠落,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这猫,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的中毒。 陆云归随即问那受了惊吓的小妾:“这猫刚才进来时就是这般吗?还是你给它吃了什么东西?” “奴家、奴家什么都没给它吃啊!”这小妾抽泣着转了转泪眼,“奴家想起来了,这猫是跳进了李郎的棺材里之后就这样了。” 说着说着,她便又满面惊恐道:“该不会是因为奴家带着身子来拜祭,有所冲撞,才让这猫来扰了李郎的清净?哎呀~~奴家的命怎的这么苦哇~~” 何希贤一听这小妾又要哭天抹泪,瞬间脑袋嗡的一声,这些女人真是麻烦! “够了!你们一个个的,每隔几个时辰就跑来哭一通,本官还怎么断案!”他气鼓鼓地招呼衙役,“来人!把这个妇人带出去!勘验尸身完毕之前,谁也不准放进来!” “是!” 随着那小妾退场,整个殓房终于安静下来。 见陆云归瞧了那猫尸半晌都没有说话,何希贤捋了捋两撇胡须,将脑袋探了过来:“陆太医可有发现?” “先看看尸身吧。” 陆云归说罢,便点燃了苍术等物祛秽除臭,又从药箱中拿出几丸苏合香,分给几人含在口中,套上护手便走到棺床旁查看尸体。 当目光落在那尸体上时,陆云归周身气韵一变。 方才的和煦文雅褪去,专注和肃穆从他眼中浮现出来。 这定北侯嫡子身着黑色福寿纹丧衣静静躺着,看着是五领三腰的穿戴,可是如今气候昼热夜凉,才没过几天,这尸身从领子漏出的头脸和袖口漏出的双手,便已经斑痕满布,不成样子了。 “怎地这么早就穿了丧衣?”陆云归有些不悦,说完便将衣扣解开。 尸身腐烂的不算严重,除了满身淤青和紫黑的外伤之外,便是腹部的五个血洞最为明显。 他从兄弟们口中得知,那个一同丧命与极乐神殿的刀疤大汉,正是铁兆白头翁用猛然变形的五指戳上,一击毙命。 而眼前的伤口,边缘整齐,更像是被锋利的箭矢所伤。可这伤口及浅,并未深入内脏,断不会顷刻间要了死者性命。 “唐风,那日你在场,可知李傲棠是何时冲出极乐神殿,又是何时传出死讯?” 一边观看的唐风大气也不敢喘,被点了名便拼命回想: “我只是从房顶窟窿中看他差点被那白头翁砸死,也就两刻钟的功夫,就听门外说闹出人命了。” “嗯,知道了。” 陆云归听罢,便又将死者丧衣归位,可待触碰到这衣料之时,忽地皱紧了眉头。 这是?水渍? 他旋即剪下一块衣料,放入清水中。 三人均屏住呼吸,看着陆云归将那清水置于鼻下嗅了嗅。 紧接着一串他们听不懂的药材名,便从他口中溢出:“川乌尖、草乌尖、生半夏、生南星、荜拔、蟾酥、胡椒、辛细。” “这是什么?”何希贤见他一脸凝重,脱口问道。 陆云归脱了护手,便开始收拾药箱:“没什么,是麻药。” “麻药?”三人异口同声。 “不错,根据方才那只野猫的反应,下官可以断定,这是一种吃过后会令人短暂兴奋,继而麻醉躯体的药物,通常会用在取箭头和铅弹的时候。” 可是他还是不敢确定:“不过……” “不过什么?” “只是不知道,凶手是怎样将这麻药,注入他的体内,能瞬间让死者的心脏也跟着麻痹,从而导致他最后的死亡,而案发现场,也没有找到任何利器,不是吗?” “这……”何希贤拼命回想,脑中竟是半点也记不起,当时李傲棠身边有没有散落的箭矢,或者其他可以造成这种伤口的东西。 “下官先告退了。” 陆云归似乎并不想与他们多聊,脚步急匆匆地,连对方的挽留也不顾,便朝门外走去。 他现在心里很担心,这个幕后的人,会不会对小妹不利。 可人还未踏出门口,便听见屋外传来几声火铳的声响。 “砰!” 火花四溅,将殓房的瓦片瞬间打碎,散落下来。 “陆太医小心!”身后的唐风一个飞身,将陆云归拦在身后。 正于此时,魏琪已飞身出去。 第110章 厨房炸了 那黑衣人见周边竟有埋伏,放了一枪没有打中目标,便及时收手,转身就跑。 想不到朗朗乾坤之下,竟会有刺客来京城的殓房公然行凶,魏琪心中震怒不已! 若今日让他跑了,自己这个神机营参将的脸还往哪儿搁! 他带兵对那刺客快马加鞭,一路从城东追到城西,可却见那黑影似乎对城西的地理位置颇为熟悉,专走那车马难行的阡陌小路。 魏琪飞身上房,踩着瓦顶穷追不舍。眼见要抓住刺客的后心,不料前面的人回身洒出火药粉末,浓雾般的颗粒一时间挡住视线,他挥散浓雾的间隙,便见这人飞檐走壁,眨眼间便隐匿在附近的宅院之中。 “给我挨家挨户地搜!” “是!” 众人领命,分头开搜。 各院的百姓见来人是穿着盔甲的士兵,手里个个拎着火铳,不敢怠慢,敞开大门由着他们进进出出。 可是一番折腾后,竟是半点收获也没有。 紧随其后的唐风亦是满面肃杀:“怎么样?人抓到了吗?” “让他跑了!”魏琪望着那刺客消失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陆太医还好吧?” 他此时方才明白,为什么京师内外没人敢碰这桩命案,原来这背后之人竟是嚣张狂妄到了这种地步,不由得为这个陆家的太医捏了把汗。 “没事,我刚护送他回了定国府,又派了兵力守着,你放心吧。”唐风给了魏琪一个坚定的眼神。 “好。”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驾马回程。 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一个宅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有情况!” 魏琪抬头,只见斜阳夕挂,刺目霞光之下的天空,竟漂浮着一缕青烟,想来定是这贼人玩火药玩得引火烧身了。 他冷笑一声,挥鞭直指那处所在:“跟我来!抓活的!” 见这队人马疾驰而去,唐风不敢停留。可是,随着魏琪口中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心中顿感不妙:这些人要去的地方,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啊! “就是这了!”魏琪勒紧缰绳,抬头看向那大门匾额。 这一看不要紧,匾额上的字登时惊的他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呆在当场,好半天才颠声说道:“不是吧~” 唐风一看,这不是自家王府吗? 立马翻身冲了进去:“王爷!王爷咱们府里这是怎么了啊!” 转了几个回廊都不见人影,只能听见厨房的方向有人大喊:“不好了!走水了!” 听到走水两个字,唐风更是心急如焚,连飞带跑冲了过去。刚踏进厨房院门,扑面而来的浓烟混杂着焦糊的气味,顿时呛得他涕泪横流。 面前厨房只剩个炸开花的灶台,其余的砖墙瓦顶已经不翼而飞!周围可见之处,尽是火舌飞窜。 “发生什么事了!太妃在哪?还有王爷和王妃呢?是不是有刺客掉下来了?” “哎呀!你在这瞎嚷嚷什么!还不快来救火!”小喜一听唐风回来,不赶紧帮忙,竟然还在这胡言乱语,便没好气地丢了个木盆出来,“去打水!” 看小喜一脸镇定,唐风更加不明白:“我说小喜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边张罗着灭火的小喜,看这大脑袋的护卫就来气,叉着腰比比划划地随便回了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方才太妃带着我们家姑娘……” 正说着,院外又有几个小厮拎着水桶过来,小喜便飞过去招呼着:“诶!你!你们几个去那边!” “太妃和王妃?” 见这小喜姑娘,话说到一半,唐风心里咯噔一下。 上次太妃发飙,还是因为王妃要去豫王的诗会,后来幸亏王爷解围,王妃才免于一死。可今日,这老人家竟是直接炸了厨房,那得是多生气啊? 难不成是因为王爷的大舅哥们,犯了滔天大罪? 小喜忙活完,回头见唐风还像根木头干杵在那,便扯着嗓子:“嘿!我说你个唐大脸!姑奶奶叫你去打水你没听见啊!” “你!你才是大脸呢!” 唐风掉头就走,心里还碎碎念着,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该你家姑娘受罚! 燕王府的厨房一角,喧嚣鼎沸。可是淑太妃的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萧晏之站在正厅,轻轻扫了扫眼前满脸白面黑灰的陆挽澜,面上无波无澜。随后,双眼又向她身后同样狼狈不堪的几人投去寒芒。 只一个眼神,陆挽澜身后站着的十几个厨子,就已经吓得浑身冷汗,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要被躺着抬出燕王府了。 他仍是紧抿薄唇,看不出情绪。转过身来,看向厅内主位。 正端坐在广寒木太师椅中的淑太妃,此时亦是满面狼藉:“晏儿,今日之事,不关澜儿的事,都是母妃……” 见母妃对这陆挽澜如此袒护,萧晏之旋即轻叹口气: “母妃莫要太纵容王妃,今日她能炸了厨房,谁知来日会不会轰了王府?儿臣今日定要惩处王妃,以儆效尤。” “哪里是纵容了?”听到这话,淑太妃坐不住了:“母妃不过是带着自己的儿媳做做月饼罢了,你若是想惩处于她,便将我这做婆母的,一并处置了吧!” 说完,便拎起帕子点在眼角,撇嘴嘴抽泣起来:“哎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母妃!”萧晏之眼角搐了搐,“当着满屋子人的面,您这是作什么?” 他从未料到,母妃这样端庄英气的巾帼英雄,今日竟会为了陆挽澜不惜颜面,撒泼威胁自己。 淑太妃轻轻擦了擦脸,似乎在回忆些什么,语言中尽是哀伤: “咱们历年的中秋宫宴,皇家媳妇都要亲手准备月饼分给朝臣们,这可是你父皇定下的规矩。说那年中秋边疆叛乱,多少人放弃和妻儿团圆,连口月饼都没吃上,就跟着先帝去出生入死……” “母妃,这个儿臣知道。”听着淑太妃又回忆起往事,萧晏之神色便又软了下来。 可再回想起厨房的惨烈,根本就是爆炸引起。他回身看向陆挽澜,心里的疑惑便似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不过是做个月饼,你又在胡闹什么?” “我……”陆挽澜叹了口气,也觉得倒霉透顶。 自己不过是和淑太妃做月饼无聊,便互相扔起了面粉,谁知道这时候小喜捧了盏花灯进来,满屋子的粉尘对上那火星。 可不就爆炸了嘛。 正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解释,门外霍然传来一声大喝:“神机营在此,贼人哪里逃!” 第111章 这是?哭了? “都停下!站好!” 王府中,正端着水桶灭火的丫头和小厮,瞬间被破门而入的神机营士兵喝住,惊弓之鸟般扔下水桶,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魏琪的声音便又回荡在燕王府上空: “给我搜!刺客定是藏在了王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紧接着,院外便传来甲胄和铁靴摩擦的声音,声声入耳,似是闷雷滚过,深沉地回响在每一个房间和院落中。 萧晏之对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并未放在心上,只见他眉间一片疏冷,仍是在等陆挽澜的回答: “王妃在厨房做月饼,难不成是用黑火药生的火?” “这个……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听到这声问话,陆挽澜显然有些局促,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把粉尘爆炸的原理说个明白。 “不过,让本王更加好奇的是。” 萧晏之紧盯着陆挽澜轻蹙的弯眉,黑瞳中逐渐浓雾弥漫,透出危险的气息: “连厨房都被夷为平地,这些站在外头的厨子亦伤成这个样子,王妃又是用了什么办法,竟能安然无恙?” “我……” 听面前男人的语气忽而咄咄逼人,陆挽澜冷汗直流。 是啊,这么厉害的爆炸,她身上竟是连块油皮儿都没破,说自己没耍花样,谁信? 可就在方才面粉被点燃的那一刻,明明是淑太妃提着她和小喜,犹如飞菩落叶般窜上房顶,才躲过一劫。 而现在,这个刚做完好事不留名的婆母,面对自己求救的目光,竟是在下方一个劲儿地摆手,示意她不要说出去。 陆挽澜一脸茫然!这母子俩怎么还藏起心眼来了? 她遂向淑太妃挤眉弄眼起来: 拜托!这祸可是咱们俩一块闯的!你儿子把气全撒我头上!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萧晏之目中窜起火花,二话不说掰正她的小脸:“看着本王的眼睛,不要总看着母妃!” “我……” “我什么我,你哑巴了?” 平时见这小人儿嘴巴总是说个不停,今日竟是像被戳中了哑穴,难不成是真有什么猫腻? 可母妃怎么也由着她胡闹? 见陆挽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花猫一般的脸垂了下去,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气得萧晏之连一呼一吸都似蒙了霜般。 萧晏之正欲再问话,却见这小人儿肩头忽地微微耸动。 低眼瞅了一眼,只见她月眉拧成个死结,无声无息间,如蝶般的垂睫之上,已挂满朝露般的泪珠。 这是?哭了? 在此间隙,院外的响动更甚,似乎正朝这正厅而来。 淑太妃见状连忙起身拉住自己的儿子:“哎呀~不就是炸个厨房嘛!有什么了不得的!非要把我的儿媳弄哭才甘心!外头一大堆的事,晏儿你先去忙吧!” 说话间,已将萧晏之推至门外:“明儿中秋宫宴,我们娘儿俩还要商量商量穿戴,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咣当! 萧晏之回头,扉门已被重重关上。 走了两步又听身后有响动,那十几个厨子,亦是被淑太妃轰了出来。 “呼!” 淑太妃双手压在门框上,长舒一口气,转头对陆挽澜笑道:“好了澜儿,别装了。” 可见这儿媳竟是哭个不停,便又过来:“可是方才跑的慢了,伤到哪里了?” “没、没有。”陆挽澜奋力挪动着舌头,泪盈于睫却还是满脸笑意,“儿媳,儿媳刚才咬了舌头……” 话音刚落,婆媳二人便哈哈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欢声笑语,随即从门扉传了出来,萧晏之驻足半晌有些恍惚,可还是没有再进去打扰,三两步便出了淑太妃的院子。 见到自家王爷一脸风轻云淡走来,唐风急忙上前,将今日在殓房中发生的一切尽数道来,甚至连那小妾和那只黑猫都没有放过。 正说着话便来到厨房,只见魏琪方才带着人没搜出什么,现下正招呼着手下帮忙救火。 萧晏之叹了口气,似乎颇为不屑:“神机营是闲的没事做吗?竟有功夫,跑到本王府里来灭火?” 魏琪听到这话有些不悦,可还是转过身来规矩地行礼:“末将魏琪,参见燕王殿下。” “免礼。” 萧晏之随意招呼一声,便四处看看,自顾自地说着: “我听唐风说,李傲棠的小妾这几天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去祭拜?” 他神情中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清冷,让魏琪感觉浑身不适,可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一脸肃穆地回道: “回殿下,何大人是这样说的,说是死者为大,只要不妨碍查案,祭拜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萧晏之拿起地上几块焦糊成炭的黑月饼,额角跳了一下。 想不到那个女人,还真的是在月饼? 不过这手艺,也真是差强人意。 他脸上虽嫌弃,却还是把这月饼藏在了袖中。 这一幕正被四处收拾的唐风看见,差点惊掉下巴。想不到王爷这么节俭,连块烤糊了的月饼都不舍得扔。 萧晏之抬头又看了看,嘴角轻轻扬了扬:“不妨碍查案,才能祭拜。” 听王爷这样说,唐风和魏琪皆是不解。 却见萧晏之又拾起几块糊月饼,只留下一句话,便抬脚朝外走去: “李傲棠,没有怀孕的小妾。” “什么?!”二人一脸凝重,惊呼出来。 魏琪此时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见那女子的肚子,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微微隆起的肚子,透着衣襟似乎还能看见一个支出来的东西。 “是那只黑猫!”魏琪脱口而出。 “黑猫?” “对,那只黑猫是那女子故意放进去的!”魏琪来不及多想,便夺门而出,“他们想要影响陆太医验尸的判断!咱们得去找陆太医!” “诶!你等等我啊!”唐风见他慌忙出去,来不及收拾满地狼藉,便亦跟了出去。 回到书房的萧晏之,将几块黑色的月饼放在桌上,陷入沉思。 局势如此混乱,明日的中秋宫宴,难保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第112章 给王妃梳洗打扮 已是月上梢头之时,陆挽澜才拜别了淑太妃,朝卧房走去。 经过萧晏之的书房,见里面的人影仍在烛火下伏案奋笔疾书,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 反正淑太妃为了要抱孙子,拍着胸脯说定会帮她一起搞定这个男人,自己干脆晾晾他也好,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去触霉头。 陆挽澜就不相信,他萧晏之就算再厉害,还能忤逆老娘不成?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养精蓄锐吧。 换了寝衣躺在床榻上,陆挽澜辗转反侧,最近的事情纷至沓来,互相之间毫无联系,她脑子也是跟着乱作一团,理不出头绪。 而今天淑太妃那出神入化的轻功,更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早知道京城卧虎藏龙,却不想一个蛰居在后宫多年的太妃,竟也是个隐世高手。 可是,这件事,她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隐瞒呢? 这淑太妃到底什么来头?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儿女吗? 陆挽澜回想起那日因为象姑一事,二人被太后请去宫中,两位长辈针锋相对之时,王太后似乎直呼了一次淑太妃的名讳:明飞燕! 明家! 思于此,陆挽澜忽地联想起定国府老宅中,还有一个腿伤未愈的明月熙。 她眼中精芒四射,不可置信地坐起身来。 难道淑太妃与孤影剑派有什么关系? 又想起孤影剑派之所以遭到朝廷血洗,就是因为萧晏之放弃夺位,并将风家一同割舍,而间接导致的。陆挽澜似乎可以明白,为什么明月熙会对他那般恨之入骨。 所以,萧晏之对自己母家的人,也能下如此狠心! 这该不会,是淑太妃要隐瞒身份的理由吧? 不知怎的,如此莫名其妙的猜想,竟是让陆挽澜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她早知道萧晏之不过是扮猪吃虎,表面装得无辜可内里并不简单,可从没想过,他行事作风竟会冷酷至极。 可以淑太妃的个性和她种种表现来看,这样的猜想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啊! 心中正在慌乱之时,一身肃穆打扮的萧晏之霍地敲响了房门,将她思绪彻底拉回: “王妃可睡醒了?” 未等陆挽澜回答,门扉便被一双大掌从外向内推开,门内小人儿抬眼望去,见他此时竟已是九旒王冕在首,夔龙锦袍加身,盛装打扮站在屋外。 身后数十名侍女随萧晏之走入房门,亦是鱼贯而入。个个手中捧着紫檀雕花托盘,在她面前站成一排。 细瞧那托盘上的东西,陆挽澜不禁大吃一惊。 从净脸的玫瑰水到香粉眉黛,再到胭脂手钏,凤冠霞帔,衣衫鞋袜,一应俱全。身后竟还有一个装满热水和花瓣的木桶! 见这架势,陆挽澜心都要提到嗓子眼,这男人傍晚还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这大晚上的又是唱的哪一出? 说他无事献殷勤,也不太像啊。 她干笑两声,便又朝锦被里缩了缩:“王爷……你、你这是干嘛?” 萧晏之冷着脸,回想起自己两次与她出门的情景。 第一次,自己等了她整整一个时辰,却换来一条装残的腿。 第二次,这女人非但没有叫上自己独自乘车走了,竟还故意打扮得那样妖艳动人! 当本王是死的吗? 看来,自己不来立个规矩,她永远都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强压着怒气,睨了一眼床榻上的小人儿,吩咐身旁的侍女: “给王妃,梳洗打扮!” 只听萧晏之一声令下,他身后便霍地窜出两个健硕丰腴的老嬷嬷,晃着膀子便向自己走来。看这二人一脸横肉,抬手就把锦被掀飞,陆挽澜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抱着紫檀雕花罗汉床的栏杆就放声大嚎:“你们干什么你们!萧晏之!现在才刚过子时!你不要太过分!” “啊!放肆!!本王妃的手指要断了!” 两个老嬷嬷才不管会怜香惜玉,直接架起她胳膊,一把将她扣在栏杆上的手指掰开,抬到铜镜前的圆凳上。 “哎~你们别解我寝衣啊!” “啊我头发!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救命啊!呜呜呜~” 面对陆挽澜的惊声尖叫,众人根本没有理睬。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尤其是在这两个老嬷嬷的眼中,简直就是小儿科! “王妃娘娘!还是乖乖任由老奴摆布,也好少吃些苦头!” 说话之间,两个老嬷嬷手脚麻利,直接把陆挽澜丢进了木桶。 “扑通”一声,漾起大片水花,又随着王妃的挣扎,整个里间仿若水漫金山一般。 饶是这样,侍女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把各式香膏脂粉糊满陆挽澜如若凝脂的皮肤,又把满满一瓶的桂花头油,洒在她本就乌亮的秀发之上。 虽然这些侍女也觉得王妃玲珑之姿,根本不需要这番捣腾。 可王爷下令,怎敢不从? 正在几人诧异陆挽澜完美无缺的间隙,她腿上两根茸毛,让一个老嬷嬷贼亮的眼睛陡然绽放光芒。 陆挽澜见她从一个陶罐里,舀起一坨黏糊糊的东西,将她一整条腿涂满。 顿觉不妙! 这是蜂蜡?她们想干嘛? 本姑娘哪里用的上这个? “诶我说!别别别!”她谄媚地笑了笑,“又不漏腿是不是?再说也不至于对不对?” “王妃胴体完美确实是难得一见,不过,老奴眼中万万容不得一点瑕疵。” 话音刚落,陆挽澜只见这老嬷嬷手腕一抬。 “呲啦”一声,整条腿上的蜂蜡便被掀飞,陆挽澜顿觉一股钻心疼痛直冲脑门。 一声凄惨的哀嚎,便冲破喉咙,响彻整个燕王府的上空。 听着里间杀猪一般的嚎叫,坐于外间圆桌旁的萧晏之,缓缓呼出一口气,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正悠闲品茗之际,见几名侍女从里间走来,手中还端着一堆瓶瓶罐罐:“王爷,请为王妃选胭脂和耳环。” 萧晏之抬眼扫了扫,竟见这些胭脂的颜色似乎没什么区别,都是红的。 可他还是故作高深地凝眉片刻,接着便随意指了一个稍浅些的:“就这个吧。” “这个?”侍女似是不敢相信,正想再确定一下,可见王爷眸中寒芒一凛,连忙伏着身子回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第113章 胭脂太红了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本是优美恬静的夜晚,家家户户一片静谧祥和,唯独燕王府的卧房,此时竟如同被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门外的迟铮和小喜,见萧晏之带人进去以后,屋里便传出陆挽澜的哀嚎,可却是敢怒不敢言。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姑娘可千万挺过这一回。毕竟两个嬷嬷是淑太妃特意从宫里请来,专门为姑娘梳妆打扮。听说是自打太妃入宫,就一直服侍着,那挽髻描妆的手法,自是比定国府的丫头婆子们精湛。 可是听着听着,竟觉得屋里传来的对话越发稀奇古怪。 只听一个嬷嬷忽然大喊一声:“哎呀,不好!老奴眼花了,这两根是玫瑰花的蕊丝!哎哟王妃娘娘息怒啊~” “什么?你们!”接着便是自家姑娘带着哭腔的指责。 另一个嬷嬷直接岔开话题:“哎哟~王妃娘娘这小身板平的哟,这可不行不行!得想想法子!” “什么不行!你们敢说本王妃不行!你……” 未等她说完,陆挽澜整个人,便被两双粗壮的手臂从浴桶里捞了出来,一阵水花声之后,便是擦身涂香,经过短暂的寂静又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小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哎哟喂!姑娘也太惨了,这王妃也不是人当的啊!” 迟铮听罢,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倒是旁边的唐风,一脸幸灾乐祸:想不到太妃和王爷,竟然用这种手段来惩治王妃! 既教训了王妃,又不会落下话柄! 还真是高啊! 他一直以为王爷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想不到太妃竟是技高一筹! 正在他腹诽之时,却听到卧房内再次传出的声音,不由得一脸凝重。 一个嬷嬷,正将一条青线罗制成的大带,置于陆挽澜盈盈一握的腰间,粗壮的胳膊豁然一抬,使出麒麟之力: “收!吸气!吸气!” 方才陆挽澜还赞叹着,自己这身金绣云凤纹鞠衣,真是巧夺天工。 可被嬷嬷用那大带一勒,顿觉胸腔中的空气亦被挤了出去,连呼吸都要不能了:“啊!我不行了!” “使劲!再使点劲!用力啊!” “啊!!我真的没力气了啊!” 唐风登时吓得满脸惊恐,不就是穿个衣裳,怎地比上战场打仗还恐怖! 王爷还真是凶残啊! 屋内的陆挽澜,终于将王妃吉服穿好,大红罗衫下是被大带死死箍住的纤腰,此时已是连弯一下都不敢。 不过,这胸前也不知被施了什么魔法,竟似雨后春笋一般萌发起来。 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至理名言?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 “哎哟王妃娘娘,快来镜子前做好,老奴要为娘娘挽发了!” 还不等她喘口气,这二位嬷嬷便如急惊风一般,一把将陆挽澜按在梳妆台边,挽髻别簪,贴花钿,描黛眉,十几个侍女忙前忙后,整个围得水泄不通。 她甚至都开始恍惚,自己大婚那日也没这样隆重过啊。 一顿忙碌之后,一位亲王正妃终于像模像样了,身穿红罗霞帔,头顶金凤翟冠,腰坠云纹玉革,手里还握着锦套七寸玉谷圭。端的是粉妆玉琢,华贵无双。 透着里间珠帘的缝隙,看见她此时正优雅地点上朱唇。萧晏之目光晃晃,忽而想起大婚那日,如果自己没有装病卧床,她是不是也可以十里红妆,嫁衣如火? 没由来的,一抹亏欠竟爬上心头。 他轻迈着步子,无声无息走到她身后,嬷嬷见状轻轻施礼悄然离开。 铜镜中的小人儿似是没有发现周遭变化,还在皱着眉头,对着瓶瓶罐罐里的胭脂,挑三拣四。 “哎呀,嬷嬷,王爷选的胭脂太浅了,刚才那个又太红了,你快帮我选……” 说着便抬头,顾盼生辉的凤眼,直接对上镜中萧晏之温柔如水的眸光。 “王爷怎么进来了?” 陆挽澜急忙站起转身,却因为腰间大带勒得她行动不便,脚下被凳子一磕,整个人便向前直接栽进了萧晏之怀里。 摇曳的满头珠翠,瞬间将面前男人的心扰动得涟漪轻漫,似责怪般说了一句:“胭脂太红。” “啊?” 怀中小人儿正欲辩驳,却听上方传来一句:“本王帮你吃些便是。” 未懂他话中何意,梳妆台的瓷瓶玉盘,便随萧晏之纁裳阔袖一扫,“叮叮咣咣”碎落满地。 怀中小人被他双臂一抬,脊背遂迎上坚硬冰冷的铜镜。窒息一般的吻,随即似雨点一般,覆上这颗熟透樱桃般的红唇。 浓烈的胭脂好似骄阳流火,烧得萧晏之胸中灼热难耐,若不是想到这小人儿穿戴此番费了好半天功夫,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作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来。 眼见着日出东方,可王爷又似乎发了大火,屋外侍奉王妃换装的侍女皆低着头站成一排,吓得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一个嬷嬷听见屋里摔瓶砸盘的动静,小声嘀咕:“我早就说那个胭脂太红,王爷不喜欢,可是王妃偏要用……” “啧啧,这也不能全怪王妃,王爷那眼光,也忒……” 正当两人交流上妆技术之时,竟见萧晏之忽然间抱着陆挽澜踏步出来,面无表情地向王府门口的马车走去。 身后的人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迎着朝霞,马车驶出了燕王府。 萧晏之抬手擦着嘴角的一抹殷红,似乎有些流连忘返,可见面前小人儿此时的唇瓣似绽放的花朵一般,竟是娇艳欲滴,那上头的胭脂,便不忍再吃些进去。 刚刚经历莫名其妙一吻的陆挽澜,此时已是濒临缺氧状态,腰间的大带,裹得她喘不过气来,一时间竟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王说过,王妃的红妆只能画给本王一人来看,王妃该不会是又把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臣妾怎么不记得?”陆挽澜只觉胸口有块大石头,此时竟是压得自己连思考都忘了一般。 “不记得?”看着这女人此时一脸无奈的模样,萧晏之脸上忽而涌现一丝危险的气息,“那可记得上次诗会时候的教训?” 第114章 王爷放心吧 “诗会的……教训?” 陆挽澜瞬间嘟起粉嫩的樱唇,下意识地捂住两条手臂,再想到他说出“红妆”那两个字时候的怒目切齿,瞬间便明白过来。 萧晏之表面是在吃着飞醋,实则是在提醒自己安分守己,不要像上次一般惹出祸端。 更何况今日是中秋,不比寻常宫宴。 虽然以前陆挽澜作为官员亲眷,也曾出席过这种宫廷宴会,可是今天还是头一回,以皇家媳妇的身份,在这种场合亮相。 故而,方才那两个嬷嬷在她耳边唠唠叨叨的时候,自己虽困得要命,却还是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所谓“日者,阳之主;月者,阴之宗也。”日月代表着阴阳两极,两者和谐是万物生机的保障。 大周皇室历来秉承着“不学礼,无以立”的庭训,又有礼部尚书段临兢兢业业耳提面命,所以圣上萧靖禹对各种礼仪都颇为重视。 虽然夕月坛的祭月仪式每三年一大祭,今年只需遣武臣代祭。可皇家亲眷,文武百官还是会携妻儿早早入宫给皇帝和太后请安。 除了侍奉礼仪和得到圣上允准的官员,可留在宫中宴饮。其他人则会领上一盒子由圣上亲自系上红绸的月饼,回家与妻小团圆。 而后,朝臣们便入上书房议事谈天,女眷们则有幸去御花园赏花听曲、拉拉家常。直到日暮西陲,才会正式入筵。 所以,今日这热闹非凡的皇宫中,不止会有一个随时都会搞事的豫王,还会有陆挽澜从未见过的王公贵族,以及他们的亲眷家属伺机而动。 她历来行事嚣张,家中几个兄弟更是被人所不齿。虽然前不久带头捐了膏火钱,让那些以段临马首是瞻的寒门势力,对陆家的态度稍有缓和。可偏偏又因为此事将一干贵族势力得罪个干净。 她心里清楚,今儿这场宴会的月饼,对于早已成为众矢之的的自己来说,怕是没那么好吃。 就连陆挽澜自己,心里都没底能够应付自如,也难怪萧晏之如此紧张。 她眼中遂绽放出一丝欣喜的微笑:“王爷这在是关心臣妾,干嘛总是闷闷不乐?” 见萧晏之一脸不苟言笑,便又厚着脸皮凑过来,将两只胳膊攀上面前男人的脖颈:“臣妾保证,今天就跟着母妃,哪都不乱跑,王爷就放心吧。” 说完便扬起下巴,将唇覆上,轻而易举便从萧晏之这里,探寻到一汪清甜。 “你坐好。”他大手一抬,五指按着她额头,直接把这得寸进尺的小人推开,“王妃从现在开始,便要谨言慎行。” 陆挽澜得了巧也不恼,只是乖乖地坐好,一脸正经地看着他:“臣妾彻夜未眠,为了在宫里不行差踏错,只能再借王爷肩膀一用了。” 说完便将金光闪闪满头珠翠的脑袋,“咣当”一下压在他肩上,整个人忽地放松下俩,很快便传来均匀的呼吸。萧晏之歪着脑袋,任由她两只小手在腰间紧紧箍住,视线滑过柔软的粉颈,便无声看向了帘外。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京城过中秋,平安街的繁华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沿街酒楼商铺,已早早挂上一排排玲珑剔透的花灯,还未点燃的纸灯远远望去,好似白云红霞簇簇团团,连绵不绝。偶有几个掌柜和小厮从中跳出,取了工具和灯笼,身形一晃便又消失其中,只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街巷回荡。 想来大运河的通惠河口处,应会有满河的花船画舫,在为各家的诗会忙忙碌碌。京城有名的歌姬花魁也在个个翩然起舞,抱琴遮面,为今晚的花好月圆之夜苦练技艺。 记忆似乎沿着那堆满粉莲花灯的画舫,从脑中缓缓涌现。那一世的中秋月夜,身边熟睡的小人儿在漫天烟花下,放了一盏莲灯,随着满河星光,竟泊在了他心里。 只是,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似是察觉他的心事,腰间小人儿的手轻轻紧了紧,萧晏之只觉得肩头一轻,低下头一看,不知何时,这小人儿竟已经躺在他腿上。 他急忙拉住她凌乱的衣裙,遮盖住优雅全无的姿态,破天荒地没有想要发火,不自觉地宠溺一笑:今夜宫宴结束,便一起来放花灯吧。 正想着要不要差人,去取自己连夜画的灯来,帘外却不分场合地传来一声唐风的低呼: “王爷。” 萧晏之蓦然收回视线,冷声问道:“何事?” “回王爷,段大人的车驾刚才和咱们差点迎头撞上,这会儿往回走了,看样子像要回自己府上去。”唐风心里有些不理解,“这个档口,他不是应该在宫里忙前忙后吗?” “无妨,他一会儿,会再回来的。”萧晏之面上淡然,随口说了一句。 唐风应了一声便继续驾车。 说来也真是奇怪,上次王爷差自己深夜给段大人送了一封信,那老头看完信后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王爷说的火上浇油是什么意思。 不过,好在昨日他和魏琪及时将那黑猫的事,告诉了陆太医。 只是陆太医重新验尸后,竟没有推翻之前的结论,反而更加肯定了。倒是那个在殓房遇到的小妾,仿佛消失了一般。 难不成这个女子是故意来帮忙的? 叹了口气,又对身边的迟铮咧嘴一笑:“迟妹子,晚上你们家王妃要去放花灯吗?” “……”迟铮。 “我跟你说,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们王爷每次回京都喜欢去那,尤其是那段运河上的画舫,那里边的姑……” 霍然感觉周身空气骤降,唐风连忙改口:“啊,不是!我不是说王爷去画舫看姑娘,我自己也没去看姑娘,我就是说王爷总是……” 熟悉的弯刀,熟悉的气氛,唐风重重叹了口气:“好,不说这事了,那什么你们五爷,陆太医,最近怎么总去你们家老宅啊?” 见迟铮不理他,便挑了挑浓眉大眼低声问道:“老宅里,除了有明月熙,还有谁?” 这话一问出口,果然让这面瘫妹子变了脸色。 “哥哥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说也没事,就是想跟你说,豫王的人摸过去好几次,哥哥都帮你解决了。” 说完,又给迟铮抛了个媚眼:“不用谢~” 车马就在他一个人叨叨叨的间隙,来到宫门口。 萧晏之刚将陆挽澜摇醒,还未起身,便听到帘外传来一声悠悠轻笑: “六弟让本王好等啊!” 第115章 冤家路窄 没料到这个时候,萧逸寒竟在宫门口等候,马车内的陆挽澜眸光一沉。 还真是冤家路窄,刚到地方就找上来了。 她看了看萧晏之,本想问他怎么办,可见这男人依旧面色冷峻无波,一双深眸辩不出情绪。正了正冠服,便起身下车。 陆挽澜紧随其后,刚要嗔怪他走得急也不等等自己,可抬起帘子就看见萧晏之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嘴角登时上扬起来,由他牵着下了马车。 脚刚一落地,便听见一个让人恼火的声音:“几日不见,澜妹妹可有想念本王啊?” 陆挽澜正欲发火,却见萧晏之仍是恭敬一礼:“五王兄,近日可好。” 她便也在其身后,跟着福了福身子。 “哈哈,本王好的很呐!”萧逸寒笑着拍了拍萧晏之肩膀,便朝一旁的陆挽澜看过来,低沉的嗓音分不清喜怒,“怎么样?本王的那些小畜生,澜妹妹可还喜欢?” 听到豫王这声询问,陆挽澜面色微僵,想不到这人说话竟是不分场合。 午门前此时已是车马如梭,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正满面肃穆跟在引礼官后头,从东侧门进入皇宫。其家眷亦是垂睫颔首,直接朝太后的慈寿宫翩翩而去。 三人虽站在西侧门,可陆挽澜还是在听到萧逸寒问话后,察觉出一丝丝异样的眼光朝自己的方向扫视。 她微微笑了笑:“殿下送给我夫妇二人的……坐骑,确实不错。” 如此回答,竖起耳朵偷听的人心中,随即明白过来:原来是马呀。 萧逸寒冷哼一声:“不错,不错。” 游移的目光便又朝马车上的迟铮看去:“想不到澜妹妹的护卫竟是个御兽高手,本王都驯服不了的畜生,她竟不费吹灰之力!” “哪里,豫王殿下谬赞了。”陆挽澜极力维持着涵养,示意迟铮和唐风将车马停于别处等候。 “我听说澜妹妹做月饼炸了厨……” 萧逸寒仍想继续,却忽地被身后一声雍容嗓音喝住:“哀家还当是谁在这扯闲篇,原来是逸儿。” 话音刚落,便见一身持重打扮的淑太妃,从马车探出头来:“怎么?还想在宫门口嘲笑哀家的手艺?这后宫的嫔妃加在一块,也找不出比你母妃手艺更好的了。” “见过淑太妃。”萧逸寒随即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太妃说笑啦。” “行啦,别跟这磨磨蹭蹭了,哀家要带澜儿去给太后请安。”淑太妃脚刚落地,便抓住陆挽澜的手腕,“你们兄弟也先去给圣上请安吧。” 说完,便拉着陆挽澜从西侧门走了进去。 萧晏之目送二人离开,便回过头来对上萧逸寒的视线:“五王兄请吧。” “走吧。” 待擂鼓三响,两人已随文武百官置于华盖殿中,内监总管刘元海跪请萧靖禹上御座。 他身着纁衮赤舄,头戴十二旒冕,似红日般耀眼,甫登上御座,群臣自动消声,纷纷行礼叩拜,萧晏之举手投足间更是恭谨。 萧靖禹旋身入座,置于鎏金龙首的之上的大手,随意一挥,殿中群臣便谢恩起身。 他目光扫过殿中面孔,并未过多停留,只是见到萧晏之虽与萧逸寒并肩而立,可面上神色却不尽相同,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六皇弟、怎的这般多礼?倒显得五皇弟少了些规矩。” 萧逸寒听罢嘴角噙笑,将头又低了低:“皇兄息怒,是臣弟逾越了。” “诶~无妨。”萧靖禹急忙制止,“朕没有怪五皇弟的意思,今日本是团圆佳节,无奈三皇弟潜心修行,四皇弟又卧病在床,并未来宫中一叙,朕与你二人多年未见,甚是想念,你们莫要因为众位爱卿在此便拘束了。” “是,臣弟遵命。”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萧晏之声淡如水,与萧逸寒的自信炼达形成强烈对比。 萧靖禹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群臣们不禁冷汗直冒如履薄冰,华盖殿中气氛莫名诡异起来,仿若一潭死水般寂静。 “众卿家就别拘着礼了。” 萧靖禹说罢,众位礼部官员便引导众位臣子为圣上请安叩拜。 包括萧晏之和萧逸寒在内的宗亲重臣,皆领了月饼谢恩后再退出殿外。 按照往年惯例,月饼都是后妃及皇室宗亲的家眷亲手所做,礼部又根据宗室大臣的品级,奉旨添了些各种珍玩字画,不一而同。 看殿中仍是有礼有序进行,萧晏之便捧着礼盒随内监欲给太后请安,也好去看看母妃和陆挽澜那方如何。 见他抬脚便走,萧逸寒笑着大踏步追了出来: “六弟可是要去慈寿宫啊?不如我二人同行?” 萧晏之仍是一副风轻云淡:“好啊。” 二人一路无话。 眼见慈寿宫近在咫尺,却见萧逸寒看着途中几盆盛开的秋菊,漏出一丝凄苦神色:“六弟可还记得二王兄?” 听到这个称呼,萧晏之缓缓停下脚步,一抹从未有过的冷毅神色随之爬上脸颊。 “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萧逸寒冷冷看着眼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六弟自己做了什么,不用本王提醒吧?” 见他眼神犀利,萧晏之唇角再次浮现一丝笑容:“王弟能做什么?又有何能力去做什么?不过全是尽忠职守罢了。” “好一个尽忠职守。”萧逸寒见他并不想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却仍抱着标志性的微笑,探究的眼神此时便覆上一层怒意,“你总是能让皇帝满意,从前对父皇是这样,现在对皇兄也是如此。” “王兄过奖了,王弟所做一切,不过都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萧晏之颔首一礼,不欲再与之纠缠。 “你敢说!你从未害过晋王兄!从未害过我的母妃吗?” 听到萧逸寒的大声质问,萧晏之脚步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凝滞,只徒留一个背影,便朝前方走去。 “哼!” 身后的萧逸寒将手中锦盒扔给身边内监,又对其轻声说了句什么,便又朝另一方走去。 第116章 月饼 许是今日,来慈寿宫为太后请安的人多如流水,众人无暇顾及自己。也可能是因为有淑太妃护佑,陆挽澜并没有感觉到别人故意为难。 反倒是请安后,便被安排入座,陪着主位上的太后,受这命妇和贵女们的三跪九叩。 上到八十岁的老妪,下到刚会走的女童,皆一脸恭敬肃穆立于长廊之下,等待殿内的传唤。 没有品阶的女眷,只能跪在门口处,透过雕花红木牡丹屏风,在规定的时间内竭尽全力说些吉祥话,得到太后准允领了赏便退出殿外。 偶有几个能踏入殿中得见太后尊容的,不用问,单从翟冠的华贵程度便可以想见,定是封了诰命或是家中男子官位颇高,才会得到这种上上荣宠。 陆挽澜仍坐在门口的位置,本来偶尔溜个号也没什么,不过进宫之前,嬷嬷特意嘱咐,万万不可东张西望,万万要少说少看,只管听着便不会出错。 果不其然,自己今日一丝不苟的装扮,加上不过分俏丽的妆容,以及雕像一般的坐姿,很快就与周遭氛围融为一体。 硬是跟着一屋子的太妃嫔妃,只靠一盏凉透的清茶,端端坐了几个时辰! 好容易将最后一个请安的贵女送走,陆挽澜已累得腰酸背痛。又因为从早到晚水米未进,更是饿得头晕眼花。 可是看着眼前的嫔妃,个个都还精神抖擞,满脸的风采照人,便也只能咬着牙干挺。 不由得暗自佩服起这些宫中的女人:对自己还真是够狠的! 见外人退场,整个殿中的气氛便也缓和起来,陆挽澜环顾周遭,却猛地发现今日的谢贵妃与往日大不相同。 她素来娴雅持重,不知怎的此时竟面露倦容,一只手扣在花梨木几案的雕花上,另一只手捏着帕子,不停地擦着额角的薄汗,似乎颇为辛苦。 太后早有察觉,可见谢敏敏并未多说什么,也就不再管她。 旋即端起茶盏拂了拂,轻叹口气又放下,老而弥锐的目光掠过殿内嫔妃的鬓边,终于落在陆挽澜的身上。悠悠的询问便似空谷回声,从上首传了过来: “燕王妃是第一次在宫里头过中秋,不比哀家这些儿媳们见识的多,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没想到太后才歇下来,连口茶都没喝就开始问话,陆挽澜眸光一紧。 就知道今日进宫,不会那么安生,想不到这个老太婆这么快就开始搞事。 她施施然福了个身,道:“谢太后挂念,臣妾初来乍到,好在有太妃悉心教导,一切都还习惯。” 回答得有礼有节,还算端庄。 “恩,那便好。” 太后说着,嘴角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抬手接过身旁嬷嬷递来的热茶,却并没有示意陆挽澜落座。 她慢条斯理地用茶汤沾了沾唇畔,又道: “身为咱们大周皇家的媳妇,别的规矩不懂倒也无妨,可这做月饼的手艺还须要拿得出手才行。” 话音刚落,几位宫女便端了些新鲜瓜果和各式月饼,置于众位嫔妃的方几之上。 陆挽澜偷偷瞟了一眼,登时吓得变了脸色,急忙垂首掩饰慌张神色。 那精致的青花白瓷碟子上,是堆得小山一般精致玲珑的月饼,可在这最顶端,竟赫然躺着一块黑炭! 不,是黑炭般的月饼。 那不是自己做失败的月饼吗?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其余嫔妃见到这番情景,纷纷拿起手帕遮着嘴巴嗤嗤地笑出声来,正疑惑这黑乎乎的月饼是谁家送来的,细瞧上头的图案方方正正印着一个“燕”字。 这才明白,原来是燕王府送来的。 众人遂向陆挽澜投去嫌弃的目光,本就对她满肚子怨气,这会儿更是毫不掩饰地讽刺挖苦起来。 “想不到燕王妃的手艺,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呢!怎么也好意思送进宫来。” “可不是嘛,就是随便找个厨子帮着做,也好过拿这个丢人现眼。” “就是,又不是小门小户。” 陆挽澜胸中恼火,却只能强忍着怒气,自己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 太后适时地清了清嗓子,众嫔妃便又息了声响。 却见她眉眼间似乎有些轻蔑的笑意,目视前方身子却向一旁的淑太妃靠了靠: “妹妹这个做婆母的,怎的这样纵容自己的儿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可见燕王妃当不得王府的主母。” 淑太妃扯了扯嘴角,话中尽是不屑:“会做个月饼就是贤惠了?” 表面没有多么恭敬,心里更是冷笑不已。 不就是当年,先帝岭南起兵不知如何传递消息,她王桂花急中生智,把写有军事机密的字条塞进月饼命人带去西南,才解了先帝之困。 而后先帝便随口说了句:若没有桂花的月饼,怎么会有大周的江山。 再后来王桂花登上凤座,也不知道是不是满朝文武想拍她的马屁,这会做月饼的技能,竟然成了大周后宫选妃的必要条件。 这么点破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总想显摆一下。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见太后维持着似笑非笑的高贵姿态,淑太妃便又似乎想到什么一般,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淳太妃月饼倒是做得极好,还不是没落得个好下场?” 一听到这个称谓,太后的脸上明显泛出一丝不悦,眼中刀风凛凛又无声消逝: “就凭她?也想效仿哀家?这样的下场已是最大恩典!” 此话说完,殿中空气顿时仿若凝固,在场众人忽而感到窒息一般的压力。 殿内氛围剑拔弩张,却不想殿外又有人到访。 宁公公累了半天,此时正倚门眯着眼眺望须臾,可待看清来人模样忽而浑身紧绷,谄笑着屈膝行礼: “老奴见过王爷。” 萧晏之轻轻颔首示意他起来,又端正着身形,低沉的嗓音自喉间逸出:“本王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这……” 宁公公正在犯难,殿内的对话却传了出来,一字不漏地进了萧晏之耳朵里。 “一张月饼里的字条而已,太后还真是草木皆兵。”淑太妃吐字清晰,似是切金断玉,“妹妹还真是害怕,若我晏儿没有交出封地,会不会也如晋王一般,因为一块月饼,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放肆!” 太后重重拍案,将方几上的青花瓷盘扫落在地,众嫔妃纷纷伏身跪地不敢说话,只听瓷片碎落之声在殿中久久回荡。 第117章 谢贵妃有孕? 慈寿宫内波谲云诡,惊得宁公公一脑门子冷汗。在抬头望向身旁负手而立的燕王,面上竟是风平浪静,仿佛二位娘娘话里所说之人,不是这位一般。 碗盏碎裂之声虽已逐渐消逝,可里间的对话仍在继续。 “哎~陈年旧事罢了,如今这个年月了,还提它作甚?” 王太后并没有似众人料想中那样大发雷霆,却只是悠悠轻叹一声甩了甩阔袖,示意宫人们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轻弯的唇角愈发显得她神色深不可测: “不过妹妹此时说这话,倒是独善其身了。” 淑太妃眼角微动,瞬间明白这毒妇话中之意。 心中朗朗之人又岂会不知,那晋王起兵造反不过是因为,太后以淳太妃“月饼藏笺”必是心存不轨为由,将其打入冷宫赐白绫自尽。 只是最后去山西平叛,并将晋王妻儿押解入京的人,却是自己的儿子,燕王萧晏之。 晋王被削藩废黜,赐鸩毒死于牢狱,可她的晏儿也没好到哪去,不但身受重伤,其他兄弟更是与他反目成仇。 如今,那远在陕北的秦王,虽表面上与燕王府维持着应有的礼节,可每逢佳节只要有萧晏之在场,他便称病推脱,拒不入京。 而那豫王萧逸寒,更是因为他带兵踏平了晋王府,而将自己的儿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其抽筋剥皮才解恨。 想来这淳太妃一事,定然也已被他们记在了萧晏之头上。 似乎洞悉到淑太妃心中所想,王太后再次端起茶盏,垂睫看着盏中茶叶被她吹得起起伏伏: “燕北骑兵没有辜负圣上的厚望,晏儿也一直克己复礼,哀家又怎会将他与那谋逆的牲畜相提并论?” 放下茶盏,太后终于想起了还跪在地上的一众嫔妃和陆挽澜:“燕王妃自来是娇生惯养,不会做月饼也没什么不妥,你们也别陪着了,都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虽听不懂两位长辈在说些什么,可陆挽澜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个大概,这是一场由月饼引发的血案。 众人落座,便见太后此时终于露了笑:“今儿本是中秋佳节,你们也不用太拘束,宫宴还早着呢,不如就先尝尝这燕王妃的手艺怎么样?” “是。” 见太后下了命令,满屋子的嫔妃无论对这焦黑的月饼有多么抗拒,也还是拿起来一块硬着头皮强噎了一口。 正当静静咀嚼之时,却见一直默默无语的谢贵妃,忽而用手帕捂住樱唇,干呕了一声。 这是? 殿中众人忽地抬头望去,生养过的嫔妃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敏敏见满屋嫔妃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又见太后看她的眼神想要把她吞了一般。以为自己在这个时候殿前失仪,又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了,连忙跪地: “请太后娘娘恕罪,臣妾只是……” 没等说完,胸腔便泛起阵阵恶心,酸水又涌上喉头,差一点呕了出来。 正在她羞愧难当之时,却听其他的嫔妃连忙招呼着服侍再侧的宫女纸鸢: “快扶你们家娘娘起身那,这谢贵妃怕不是有喜了吧?” “是啊!呕的这样厉害,想必是才怀上没多久。” “娘娘,我……”听她们七嘴八舌,被纸鸢搀扶着起身的谢敏敏一脸茫然。 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却只见太后会心一笑,示意她坐好,又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的嬷嬷:“去宣太医。” 看着嬷嬷走出门去,殿内的气氛顿时火热起来,纷纷开始恭喜太后,又要添小皇孙了。 欢愉的笑声瞬间响彻整个慈寿宫的上空,而御膳房内,鸿胪寺的各位正在未傍晚的宫宴,忙忙碌碌,一道道鲜美可口的菜肴,被盛入晶莹光洁的碗盏碟盘之中。又被数名螺髻纱衣的豆蔻宫女端上宽大的长案之上。 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安排好宫女们各自负责的碗盏事宜,便端了盅当归红枣参鸡汤,放在食盒里。 见她急匆匆地出门,身旁的宫女连忙轻唤一声:“柳姑姑,是去重华宫给嫣嫔娘娘送补汤吗?” “是啊,嫣嫔还在月中,比不得其他娘娘能挨些时候,这晌午都过了,我去送些吃食。”柳姑停下脚步微笑着回答。 那宫女急急从长案上捧了一碟子月饼:“今儿是中秋,姑姑怎的忘了给娘娘送些月饼?” “嗨,瞧我这记性,幸好你提醒,不然又要惹娘娘不快。”柳姑顺势接过宫女手中的碟子,放进食盒下方,“那我先去了,这边的事儿你帮我盯着。” “放心吧姑姑。” 穿过几段回廊,柳姑便来到重华宫。 刚一进卧房,便见到从华盖殿匆匆赶来的陆太医。 他此时,正隔着紫纱帐为风芷嫣请脉:“娘娘的身子最近很有起色,微臣稍后再开个药膳的方子,再养上些时日便好。” “有劳太医了。” 见她似乎欲言又止,陆云归便猜到大概:“娘娘放心,等你出了月,他也可以走动了。” “多谢。” 将脉枕收进药箱,正欲再说话,忽听门外一个嬷嬷喊叫:“陆太医可在这里?” 殿外守着的宫女镜儿连忙迎了上去:“这不是太后跟前的刘嬷嬷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嗨!当然是喜风了!”刘嬷嬷满脸堆笑,“谢贵妃许是有喜了,这会儿正在慈寿宫呕酸水呢,太后娘娘差我找太医去给娘娘把脉,我见这太医院都是些老顽固,还是陆太医相熟。” “那可真是大喜啊!”镜儿欢喜地福了福身子,“嬷嬷且等一等,陆太医正给我家娘娘诊脉,我这就去催催。” 说完便疾步走进了卧房。 “娘娘。”镜儿进来,便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 她方才说话故意提着嗓子,屋里的人自然将外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柳姑对陆太医轻声一语:“今儿我给谢贵妃的膳食里放了些东西,又给这月饼也加了些。” 陆云归狐疑地拿起那块黑乎乎的月饼,置于鼻下嗅了嗅:“这是?” “太医可明白?”柳姑满眼期许地,看着眼前眉目凝重的陆太医。 本以为太后会随便找个太医,那样的话,自己这些手段定不会被拆穿,可是若叫陆太医为谢贵妃诊脉,恐怕会被他诊出假孕的症状。 见陆云归默不作声,柳姑便又恭敬的垂首:“这块月饼,是燕王妃做的,给这月饼里放东西,是燕王殿下的意思。” “什么?” 第118章 他想做什么 陆云归倏地瞪大双眼,转头望向如烟的紫纱帐内,他看不清风芷嫣的容貌,却能依稀感觉到她的局促不安。 “娘娘什么时候拜在了燕王帐下?他可知晓?” 这个他,自然是对萧晏之怨入骨髓的明月熙。 见风芷嫣如此反应,他便心中了然。 说话间便又回过身来,看向柳姑:“微臣不明白姑姑的意思。” 见陆云归一脸正容亢色,明明就是懂她们的意思,却又故意说不懂。柳姑愈发急切:“陆太医只管,只管说……” “说什么?说谢贵妃有了身孕吗?” 被这明知故问的回答打断,柳姑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见主仆三人皆是相似神情,陆云归胸中忽然涌现出莫名的担忧。 萧晏之此举,定是瞒着小妹,不然以她的性格恐怕早就会跑来和自己通气,哪还用得着这几人在这里教自己说话。 而今之计,总要搞清楚他们背地里搞什么猫腻,才好决定要不要帮这个忙,便正色说道: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这里面,又关燕王妃什么事?” 未等几人回答,陆云归又站起身来: “你们的目的我大概可以猜到,不过是想在今日陷害她假孕,等事情败露,圣上和太后定会觉得颜面尽失,而重重处置于她。” 见柳姑一言不发,眼神躲躲闪闪,他就知道自己应是说对了大半: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谢敏敏并非善类,她怎么会凭我一面之词就确定自己有孕?到时候若是她将计就计,想方设法让圣上相信她不是假孕,而是被有心人算计滑胎,你们又该如何?” 说到这里,陆云归忽而停住,一抹怒意却再也掩饰不住: 无论结果如何,谢敏敏最后都会知道自己被陷害。倘若被她查出,被动了手脚的月饼是小妹亲手所做,而自己身为太医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么,首当其中被她报复的,便就是小妹和陆家! 这个萧晏之,到底安得什么心! 亏得小妹对他一往情深,他却是这样将陆家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们想借此铲除异己我能理解,可是燕王呢?他,想做什么?” 听到陆云归一字一顿,语气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冰冷,风芷嫣由于过于激动咳了两声,急忙解释: “陆太医误会了,本宫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理由。” “嫣嫔娘娘的理由,不会是恩将仇报吧。” “你听本宫解释。”风芷嫣连忙撩起纱帐,眉目拢成一团浓雾,“今日宫宴前的拜月礼,皇后因为凤体欠安不能出席,太后一早就定了谢贵妃代行,可贵妃指了燕王妃为敬香女官。” “敬香女官?” “就是要帮谢贵妃,将点燃祷告后的香烛插入香炉中。” 陆云归自是知道敬香女官是做什么的,可他不知道这些事中又有什么关联。 风芷嫣示意镜儿将那本《二十四香谱》拿来呈于陆云归面前,扉页赫然写着四行小字:男女侍佛堂,虔诚祷上苍。预知福祸事,香谱细参详。 “钦天监会以燃香结果解读吉凶。圣上历来重视拜月礼,所以对敬香这个环节更是看重,王爷是担心谢贵妃对香烛动手脚,会对王妃不利。而有了身孕的女子,是不可以行使拜月礼的。” 陆云归沉默,风芷嫣说的不无道理。若谢敏敏按照凶谱,将水点在线香上,或是做的更绝将香根斩断,那小妹恐怕会大祸临头。 圣上自不会想到是人力所为,可钦天监的嘴…… 许是等得久了,院外的刘嬷嬷又催了一句:“陆太医可好了?快随我去慈寿宫,别让太后她老人家等急了。” 陆云归背起药箱,只深深看了一眼风芷嫣,便踏步出去。 去往慈寿宫的路上,他看见无数宫人手中捧着盛开的菊花,朝宫宴的华宵殿走去。朱砂红霜,瑶台玉凤……在烈日金辉之下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他脑中忽而浮现出两年前,淳太妃宫中被血染透的半片菊海,脚步忽地停住。 他猛然发现,今时今日,兄弟六人竟然只有自己陪在小妹身边,而三哥陆云礼似乎很久没有来过信了。 自己要怎么做,才不会让小妹和陆家重蹈淳太妃的覆辙? 刘嬷嬷见这太医在慈寿宫门前忽然停住,想来定是想到嫔妃满屋有所顾忌。便转身笑道: “太医莫慌,娘娘们都是好相与的,你只管请脉便好。” “谢嬷嬷宽慰。”陆云归顺势接了话,便抬步进了宫门。 刘嬷嬷快行几步,随宁公公先进了殿中禀报。 一直等在殿外的萧晏之,则远远地看着陆云归踏步而来。目光随着他身形由远及近,待他立于自己前行礼才漏出笑意: “陆太医免礼。” “多谢燕王殿下。” 见陆云归今日对自己更为疏离,萧晏之仍保持惯有的姿态:“想不到太后娘娘竟找来陆太医,为谢贵妃诊脉。” “让王爷失望了。” 萧晏之听罢,嘴角完成一个弧度,轻笑一声: “太医真是说笑了,本王有什么好失望的?” 陆云归凝眉长舒一口气,忽地想起那只装有海东青血的墨色瓷瓶,心中疑问丛生。 他转头看了一眼脸色风轻云淡的男人: “医者仁心,王爷自会知道这个道理,微臣虽没什么本事,可还记得自己是个医者,医者只会治病救人,却不愿做权谋的刀柄。” 话音刚落,面前门扉霍然敞开。 宁公公便笑弯了眼睛,抖着拂尘出来:“陆太医请吧!” 陆云归施礼,脚刚踏进殿中,便听见众位嫔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谢贵妃,你有多久没来月事了?害喜成这个样子,怎么也要两三月了吧。” “你最近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这厢是几个与谢家交好的妃嫔,围在谢敏敏身边嘘寒问暖,那厢便又有几个嫔妃哄得太后合不拢嘴。 “这可是圣上第二个皇儿,太后就是有福气,不像某些人,连媳妇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不是嘛!太后这福气,旁人只有干羡慕的份儿。” 这个旁人,说的就是淑太妃,而那个不省油的灯,自然就是陆挽澜了。 两人相视一笑,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且看你们搞什么名堂。 太后乐得被别人戴高帽子,见陆云归已跪于殿前,便招呼着:“陆太医不要多礼,快给谢贵妃看看。” “是。”陆云归不敢耽搁,行于谢敏敏身侧取出脉诊,又将白丝帕覆上她手腕。 手指搭上她脉搏的那一刻,原本凝重的目光,忽然透出一丝诧异。 “这脉象?” 第119章 廷杖 见到陆云归双目圆睁,眉间拧成一个疙瘩,谢敏敏心中不悦,无论自己有没有怀上龙胎,他也不该是这副表情。 随即抬了抬丹凤眼,虚弱地问了一句: “本宫到底怎么了?太医不妨直说。” 听到谢敏敏这声疑问,周遭嫔妃连忙禁声,正乐得合不拢嘴的太后亦正了正神色,朝二人投来询问的目光:“谢贵妃怎么样?” 可陆云归却仿佛没有听到二人的问话,置于谢敏敏手腕处的手指,一动不动。 陆挽澜知道五哥向来不会失态,更何况现在太后还在上头,便装作嗓子不适,咳了一声。 陆云归这才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急忙移开谢敏敏腕上的手指,伏地叩拜: “娘娘大喜。” “哦?这么说谢贵妃是真的有喜了?”太后眼中金芒四射,霍地起身。 口中还不忘啧啧赞叹:“好啊!真是天佑我大周!今日在场众人统统有赏!” “谢太后娘娘赏赐!” 众位嫔妃连忙跪地谢恩,又满脸羡慕地看向谢敏敏:“真是要恭喜谢贵妃了。” 谢敏敏见状,便也不再端着,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微笑对太后行礼。 “快坐下,别动了胎气。” 太后说完,又转过雍容华贵的身段,得意地瞟了一下淑太妃,眼神里仿佛还夹杂着一丝嘲讽。 “呸!” 淑太妃似乎没看到一般,喝完一口茶,又将茶叶吐了出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 一抹浅笑不知不觉爬上太后的嘴角,随即又与自己的儿媳们谈笑风生起来。 正当殿内众人欢天喜地之时,一个故作懵懂的声音忽地从角落传来: “也不知谢贵妃的身孕有几个月了,陆太医可能断出娘娘何时生产?本王妃也好给小皇子准备诞辰礼。” 陆挽澜说完,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蝶翼般的垂睫下是与方才别无二致的平静眸光。 “是啊。”这话听起来并无不妥,也适时地提醒了太后,“陆太医可诊出谢贵妃几时有孕?胎像怎么样?” “这……”陆云归语塞。 方才他还在纳闷,自己虽诊得出谢敏敏的喜脉,可却诊不出她身孕的月份。恐怕横生枝节,便没有提及。 可显然,小妹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不敢回头看向陆挽澜,只能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回娘娘,微臣无能,诊不出谢贵妃身孕月份,许是贵妃月份还小,微臣力有不逮。” “哦?”太后眉目忽地涌现一丝疑问,旋即又笑一笑,“这也不是不可能,去看看敬事房的记档,也就能推断日子了。” 听到太后这样说,旁人也没有异议。 刘嬷嬷随即福了福身子,便欲去敬事房一趟,刚走到门口,却见宁公公与她擦肩而过慌忙跑了进来。 没等走到上首身旁,他脚下一个不小心便“扑通”栽倒太后绣鞋前头,连手中拂尘都险些没拿稳,声音中更是透着焦急和不安:“娘娘……” 在场众人包括太后在内,还从未见过宁公公这副模样。 低沉冷毅的斥责声便回荡殿中:“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自知失了分寸的宁公公,连忙起身颤颤巍巍地呼了口气:“娘娘,大事不妙了,圣上要在午门前,对礼部尚书段大人施以廷杖之刑。” 殿中寂静无声,那廷杖二字,便似惊雷一般炸在众人耳畔。 早就对这段大人看不顺眼的贵族宫嫔,此时更是乐得看笑话。 “这段大人怎么回事,怎么又惹圣上不高兴了?” “这一回肯定是大事,不然怎么会廷杖?” 自古刑不上士大夫,大周开国以来,还从没有官员受到如此具有羞辱性的惩罚。 更何况,今日还是中秋! 一个老臣被抬到宫门口,扒了裤子打板子,实在是不够体面! 太后听到这话显然也变了脸色。一个礼部尚书,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也应该等他办完了自己的差事,再打不迟,圣上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管不得殿中还有嫔妃在场,便急忙问道:“圣上犯了大怒所为何事?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这……”宁公公向四周扫了一眼,“事关前朝,可否说得?” 太后轻启凤眸,这个宁公公,总是在关键时刻有此一问,着实恼人。便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但说无妨!” 宁公公将身子俯地更低,垂首回道: “回娘娘,今儿一早在宫门口,段大人不知怎的,竟与户部尚书姚廷安姚大人吵了起来,后来也没有去华盖殿给圣上请安。” “就因为这个?” 太后显然不相信,萧靖禹帝王之姿,胸怀定是足够宽广,断不会因为这件事去廷杖一个国之栋梁。 “那段大人直接驱车回府,取了官印大闹华盖殿,死谏圣上!”说完便跪在地上,满脸横肉吓得聚在一起。 “死谏!” 听到这两个字,太后终于坐不住了:“你们先去御花园随便逛逛园子,哀家去去就来。” 说完,便由着宁公公搀扶,快步移出殿外。 满屋嫔妃便恭敬送驾:“臣妾谨遵懿旨。” 一直在外默默聆听的萧晏之缓缓掀起了眼帘,幽邃的目光仿佛直接将门板穿透直达殿内,直到看见太后凤驾出殿,才终于将视线收回。 太后见他在外等候,并未多说什么,只简单寒暄便匆匆离去。 紧接着,门扉一扇扇在他眼前洞开,几名嫔妃先后走了出来,见了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又捂着嘴偷笑起来: “想不到燕王对王妃还真是关怀备至,有婆母在旁护着都不放心,非要来亲自照看。” “可不是嘛!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说的就是他们啦。” 萧晏之微笑施礼,并未答话。 直到满屋子的嫔妃全都走光了,才见陆挽澜和淑太妃悠哉悠哉地踏步出来,身后是满脸疑云的陆云归。 “王爷?”陆挽澜见他一脸忧色,便雀儿一般飞来,“王爷不去找圣上议事,怎么跑这来了?是担心臣妾出岔子吗?” 萧晏之没有说话,凝夜紫的袍摆在空中荡出一道弧线,转身就走。 身后小人不顾淑太妃笑着叮嘱,便跟了上去。 这一幕夫唱妇随,恰好被刚踏出殿门的谢敏敏瞧见,她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旋即自顾自笑了一下,神情苦涩。 他都听见了啊…… 第120章 原来她早做了部署 一众嫔妃闲来无事,便三五结伴,朝御花园行去。 此地虽不像豫王府那般假山林立,湖泊如镜。却在一片绿意之间,藏着许多可供休憩的亭榭楼阁,个个都是鎏金镶宝,雕梁画栋。驻足其中,便可欣赏遍布满园的苍松翠柏,奇石玉雕。 花丛中的金麟铜像更是形态各异,数不胜数。从兽口中吐出的一道道清泉,亦随清风拂起,伴着菊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陆挽澜随淑太妃踩着由鹅卵石镶拼而成的福、禄、寿等图案,快步而行,已将其余嫔妃远远甩在身后。此时的二人正向前头一处,正吐水的蟠龙石雕而去。 可当她回头再去寻萧晏之的时候,却发现这男人已在无声无息间不见了踪迹。 淑太妃笑着宽慰:“晏儿许是想着回避女眷,由他去吧。要不咱们翻上这道叠石屏障,去那御景亭坐一会儿,站得高望得远,兴许还能看见他。” 顺着淑太妃手指方向看去,陆挽澜满头黑线,难怪别的嫔妃没有跟来,看这叠石屏障的险峻程度,没点拳脚功夫怕是爬不上去的。 “母妃,这……” 她刚想说自己穿成这样行动不便,却不想淑太妃竟是一个飞身,便窜了上去。 陆挽澜心里叹了口气,有个这样的婆婆,何愁没有黑锅可背? 正四处张望,想要找个平缓的台阶上去。却忽地被人抓住手腕,整个人来不及呼喊便被带到一个隐秘的角落。待看清来人面貌,她不禁低声惊呼: “五哥?你不是应该早就出宫了吗,怎么还跟到这来了?” 陆云归抬眼向周边扫视一圈,确定没有人,便一脸严肃的问道:“方才在慈寿宫,你为何要问谢贵妃身孕的月份?你想作什么?” 没想到五哥追来,竟是问这个问题,陆挽澜皱了皱眉、一脸懵懂。 他又强压住怒火将声音放得更低:“你知道不知道,萧晏之命嫣嫔的人在谢贵妃的吃食和你做的月饼中,都下了东西,想要陷害她假孕。” “是他?”陆挽澜似乎有些惊讶,双目微瞠问了一句继而又笑弯了双眸。 见陆挽澜听了自己的话,不但没有生气或恐慌,反而笑了出来,陆云归更是不解: “小妹,你笑什么?”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怎么这么快就有效果了。” 听到小妹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陆云归更是疑惑。 可眼前小人儿却目光炯炯,透出他看不懂的冷漠,问话之时竟开始结巴起来:“什么是、有效果?” “圣上龙体安泰,谢敏敏承宠多年,怎么会一直没有身孕?”陆挽澜目光透着狡黠,“她一定是偷偷在喝避子汤或者是别的。” “可她现在,是真的有了身孕。”陆云归再次提醒她,特意将“真的”两个字说得极重。 “我知道啊!” “你知道?” “是啊,因为避子汤的药材是我早就换了的。”陆挽澜嘴角浅笑,“嫔妃所有的用药都是宫中一律分配,她就算是喝避子汤,也只能从宫中领好药材私配,所以……” “所以什么?”看到陆挽澜嘴角漾起一抹冷意,陆云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从各种避子汤的药方中选了通用的一味桃仁,再把陆家近日送进宫中的桃仁全都替换了。本以为她会有存货,这个计划要过些日子才能实现,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怀上了,王爷此举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听罢此话,陆云归宛若被雷击中,半天无法言语。 这么说,皇后忽然病重,也是因为药方中的桃仁出了问题。 推算时间,应是从审问明月熙后开始的,没想到小妹从那时起就做了部署。 见他不说话,陆挽澜眼中露出狠绝的光芒: “谢敏敏喝了这么多年避子汤,身子早就不适合孕育胎儿,三月之内定会滑胎,五哥只管竭尽全力为她保胎,到时候找个机会,一石二鸟吧。” “什么是?” 一石二鸟? “细的咱们晚上回府里说。” 陆挽澜警惕地眼观六路,虽然此时周围没有旁人,可是陆云归一个太医,无故逗留御花园这么长时间总是不妥。 “五哥先出宫吧,你不是还有案子要查?我会万事小心的。” 看着小妹坚定笑了一笑,陆云归心情甚是复杂,自己才对萧晏之说什么医者仁心,不愿与虎谋皮。 此时,他终于承认,面对伤害家人的敌人,他的仁心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好。如果拜月礼有人让你做敬香女官,万万要注意香烛。”陆云归心中本有千言万语,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送走了陆云归,陆挽澜便想回去原地找淑太妃,可是这御花园好似迷宫一般,她七拐八拐竟是找不到那叠石屏障。 正焦急万分之际,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一棵参天古树之下驻足。 “王爷原来在这儿啊。”她莞尔一笑一笑,抬步便欲过去。 可先于自己冲了过去的,却是那道熟悉的倩影。 “晏之哥哥。” 谢敏敏看着眼前玄色锦袍的男人,纵使他背光负手而立,可那颀长的身形,她还是瞬间辨认出来,心尖不由得颤了颤。随着脚步向前移动,一股龙涎香的冷冽萦绕身侧,顿时勾起了自己年少的悸动。 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都没变。 萧晏之转身,看着她风华绝代的俏丽容颜,颔首一礼淡淡道:“贵妃娘娘。” 听到这个称呼,谢敏敏似受打击般退了两步,透过树叶洒下的细碎光芒照得她脸色惨白,眼角忽而泛出晶芒。 “你果然像爹爹说的一样,从来没有对我动过真心……” 萧晏之心中冷笑,谢太傅果然好手段,站在他这边时想尽办法让女儿投怀送抱,如今不能共谋大业,便让自己来担这薄情寡义的罪名。 他平静地开口:“不知娘娘此时不去赏花,来这找本王何事?” “我、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谢敏敏期期艾艾地说着,泪眼连连,“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因为……她突发心疾,大婚后又卧床不起,每天都在担心你,今日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见萧晏之仍是面无表情,便又擦了擦眼角泪珠:“前些天,盈盈走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娘娘节哀。” 萧晏之转身就走,谢敏敏忽然拉住他的衣角,满头珠翠叮咚脆响,晃得花红叶绿迷了双眼: “我不要怀上他的孩子,你不要爹爹,也真的不要我吗?” 第121章 本王心里,谁也没有 “贵妃娘娘,请注意自己的言辞。” 萧晏之转身将她挥出一步开外,面无表情地说道,“谢太傅是聪明人,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本王也想劝娘娘,把心放宽,安心养胎吧。” 谢敏敏见他又要走,连忙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眼角滑下一行泪珠: “是,是我爹爹不好,不该拿我做筹码来要挟你,不然你也不会失去谢家的助力。我跟爹爹说我可以不做王妃,只要能在留你身边,可他不同意。得知你与爹爹决裂的那一天我一直跪在他房前求他,嗓子喊哑了,头也磕破了,可是他呢?他转头就投靠了你的……” 她声音极低,一度更咽到无法继续说下去,玲珑娇小的身子在沙沙树影下颤抖。 可看到面前的他,却似听不见一般,不由得痴痴愣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放弃谢家,也不愿意娶我?” 谢敏敏见他沉默,神色并不似方才般冷硬,可在此间隙却听到不远处的山石后头,传来一声慌乱的声响。 她早早地看见陆挽澜那个贱人朝这边走来,此时更是心中一喜,便又向前靠近一步。 “我起先以为,你只是为了遵守与陆家姑娘的婚约,为了不让敏敏受委屈才狠心不要我。可是后来,我方才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娶她,心里也没有我。” 两行清泪瞬间挂满双腮,谢敏敏再次更咽出声:“今时今日,晏之哥哥不妨直接告诉敏敏,你心底的女人,到底是谁。也好让敏敏彻底死心……” 听到这话,藏在一旁的陆挽澜瞬间惊掉下巴! 这信息量好大啊! 谢敏敏喜欢萧晏之?而且这货,竟是个强嫁不成,另谋出路的。 可是萧晏之又喜欢另外一个女人!她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所以,自己的情敌,不但有一个有夫之妇,还有一个从看不见摸不着的人? 想到这,陆挽澜忽然有种危机感。 难不成,那个连谢敏敏都斗不过的神秘人,就是萧晏之不肯与自己圆房的罪魁祸首? 听着谢敏敏声泪俱下的质问,萧晏之眸光更加淡漠:“本王心里,谁也没有。” “晏之哥哥不想说,便不说吧。敏敏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她话语一顿,面上忽地浮起哀戚之色,“只是,只是怀津他还小,求你莫要为难他……”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咸布的事。 自己在整个京城追查多日,想必早就被谢家知晓。此时恐怕也已飞进了圣上的耳朵里,贩卖私盐给丹巴七部,便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谢家此时定是坐卧不宁,难怪谢敏敏会冒险前来,胡乱攀扯。 可两方交易连面都没见,他没有确凿证据,总不能扛着谢盈盈的棺材见圣上吧。 不知为何,一想到咸布,萧晏之脑中竟忽地浮现起那个嚣张狂妄,又在耳边哼哼唧唧的小人儿。 时辰不早了,也该带她去赴宴了。 “他若身正,自然不怕影斜。” 萧晏之蓦然甩袖,抬脚便往身后走去,谢敏敏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温软,心中便有了计较,急忙跟了上去: “晏之哥哥,我不是说他……从前你很疼爱怀津,当然不会对他做什么,我只是怕……只怕你被有心人算计,落入他人的圈套!” 她的话虽然隐晦,但无疑是将矛头指向了陆家。 萧晏之身形一滞,面色显然有些变了,似在回想着什么,谢敏敏从旁看去,越发肯定他心中所想: 他一定是在怀疑,贩卖私盐的过程,陆家也出了一份力。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几次私盐买卖的交易,都会有陆家的人在场? 再联想陆云烈与豫王的交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就是他们两方的阴谋啊! 如果能把陆家也拖下水,那么被豫王分去的一半银钱,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虽然谢敏敏已经貌似得到了答案,但还是装模做样地想要继续和萧晏之攀谈,只是萧晏之并未作停留,转身就走。 望着他的背影,又听到他冷冷一语,挂着泪珠的脸庞豁然明亮了起来。 “官法如炉,明镜高悬,大周的律法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恶人。” 谢敏敏点了点头,眼底水波荡漾,看起来甚是欣慰凄苦,然而等萧晏之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她抬手缓缓将泪痕拭去,嘴角泛起一丝森冷的笑意。 萧晏之啊萧晏之,你负我一生,总要付出些代价才行啊。 说完一只手便温柔地覆上小腹:既然有了皇儿,母妃总要为你挣个好前程,你这个燕皇叔万万不要挡路才好。 纸鸢见这边没了动静,连忙过来搀扶着谢敏敏:“娘娘,时辰不早了,奴婢命人备了轿撵,咱们先去华宵殿吧。” “走吧。” 转过一尊九龙铜雕,谢敏敏眼角藏锋瞥向一叠乱石。 哼,陆挽澜,即便你嫁进王府,日子恐怕也不太好过吧? 谢敏敏兀自笑着走出了御花园,只是不知道,这一幕竟都被上方御景亭中的淑太妃看在眼里。 她脸上无声地泛起一阵阴云,没想到时隔七年,这个谢敏敏眼看是要做母亲的人了,竟然还在这与晏儿死缠烂打。 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回想当初晏儿筹谋多年,身边只有风谢两家和燕北骑兵支持,夺位本就是险象环生,可这谢太傅竟要他立下重誓,非谢敏敏不能为后,否则就要弃他而去。 她本以为自己的儿子会被谢太傅裹挟,没想到第二日便直接去先帝的病榻前,奏请立萧靖禹为太子,还自请戍边燕北七年,并且将风谢两家的全部谋划和盘托出。 可见晏儿并不钟意这谢家姑娘。 只是,淑太妃总是有些恍惚,从那天开始,自己的儿子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正满面愁云之时,却见眼角下方有一个人影向叠石渗出走去。 是澜儿!她都看到了。 陆挽澜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回想方才谢敏敏说的话,怎么品都觉得一股茶味。她没注意四周,拐弯时旁边阴影里猛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进了假山缝隙之中,熟悉的冷冽气味直冲鼻腔。 “陆挽澜,怎么哪都有你。” 她看着红霞映衬之下的男人,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 “王爷不也是,走到哪儿,都有蝴蝶跟着。” 第122章 王爷心里是有我的吧 蝴蝶?她自己不也如此,居然还敢说本王招蜂引蝶! 萧晏之一把将她按在石壁上,傲然睥睨的眸光落在她的双颊,先前的云淡风轻一点不剩,似残冬腊月的冰河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她怎么会真的有身孕?” 陆挽澜弯了弯嘴角,浑不吝的架势溢于言表:“怎么,王爷这是嫉妒了?” “陆挽澜!”萧晏之手中劲力加持,将她整个人卡进了坚硬的石壁缝隙,碎石咯啦咯啦掉了满地,在御花园中显得分外扎耳。 “身孕嘛,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区别?”她嗤嗤笑着,没有正面回答萧晏之的问话,反倒又开始煽风点火,“啧啧,人家对王爷真是一片痴情,我见犹怜呐~要是知道王爷这般算计于她,不知会作何感想。让臣妾来做这个坏人岂不是更好?” 见他抿着唇面色如霜,便又旋即露出如花笑靥:“这样的话,若王爷不嫌弃,大功告成之际你们说不定还能破镜重圆~” “哎呀~”陆挽澜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又窃笑两声,“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萧晏之忽然怒焰高涨:“你又想耍什么小聪明!谢盈盈的事还不长教训,这次若再出了变数,你看看本王还会不会给你善后!” 陆挽澜微微一愣:“王爷善什么……后?” “谢盈盈的死,如果没有稳婆来验身,恐怕你就是断了两只手臂,谢敏敏在太后面前也不会善罢甘休。” 萧晏之嘲讽着,颀长的身躯缓缓倾过来,双臂撑着岩石,直接将她困在中间。 陆挽澜忿忿道:“那这次,索性就让她们姐妹团圆!王爷也不用再替臣妾善后了!” 说完便又嘻笑两声,双臂鬼使神差般地环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撒娇:“王爷心里不是谁也没有,怎么这么关心臣妾?” “本王劝王妃,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萧晏之冷然扯开她,唇沿紧紧合成一条线,满脸余怒未消,“宫宴快开始了,不想被抓住把柄,就别耽搁时间了。” 见他转身要走,陆挽澜急忙跑过去挽上他手臂:“原来王爷只是来接臣妾去赴宴,还真是……口是心非呢~” 她眼神晶亮,显得灵动而狡黠,脚下的步子更是蹦蹦跳跳欢脱地没有规矩。他黑着脸刚要吼她老实一点,却听耳旁忽然流过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他立刻反手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压在假山岩石上。 两个内监鬼鬼祟祟跑到假山后头。 “哎,快把这些线香捣毁了,谢贵妃有孕在身,一会儿不能行拜月礼了,燕王妃也不用敬香,这些东西用不上了,别让人发现不对劲儿。” “得嘞!要说这宫里头的事儿,还真是瞬息万变,前儿个谢贵妃还不如那怡妃受宠,今儿就风水轮流转了嘿~” 二人嘴上虽不闲着,手脚却甚是麻利,转眼便将一半的线香砸成粉末。 “那是!谢家本来就家大业大,那谢贵妃没有一子半女,就是椒房专宠,怡妃才生了个公主,受宠也不是长远的。”看起来年长的内监扬手将香灰洒进花丛,又低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呢吧!怡妃的老子段大人,今儿因为圣上挪用膏火钱买烟花的事儿,去华盖殿死谏!” “死……” 年轻一些的小内监听到这事,急忙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呼出来。 “瞧你这点出息!”看着眼前吃了一嘴巴香灰的兔崽子,年长的内监轻声笑着:“刚才要不是太后好说歹说,才劝动圣上把段大人从午门口放回来,恐怕这会儿那段大人屁股就要开花了!” “嘿哟,那这怡妃……”年轻的小内监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方道,“岂不是又要遭殃了?” “那就跟咱们没关系了。”年长的内监把最后的线香处理完,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香灰,“你记住咯!虽说后宫里头是花无百日红,可是也得掂量掂量这朵花,是从哪块儿田地里头摘出来的不是?伺候人你也得机灵着点。” “嘿,谢师父提点,小的知道了。”年轻的小内监点头哈腰,“那,那以后给皇……” 话未说完,便又看见年长的内监变了脸色,他又慌忙捂上嘴巴。 “你吃了豹子胆啦!跟我身边儿这么多年,你越活越回去了!这毛都没长全,还想给前朝办事?再过两年吧。” “小的知错了。”年轻的小内监见师父面色稍缓,便又上前揉肩捏背,“那一会儿荣贵人吩咐的,给燕王妃的酒里下那玩意的差事,还让小的去吗?” “行行行!到时候再说,这档子事还得再问问主子!咱们该干嘛干嘛去!” 两人说完,嬉皮笑脸地转过假山不见了踪迹。 随着脚步声逐渐淡去,周围恢复宁静,头顶云霞漫天,却更显地陆挽澜的脸惨白如纸。忽而飞过的莺雀发出一声啼鸣,才忽地让她回过神来。 没想到只是一场宫宴,竟有这么多陷阱等着自己,忽然间对稍后华宵殿的一切产生了恐惧。 “王爷,你心里是有我的吧?”她昂起头轻声问道,目光炯炯显得极为认真。 若他心里没有她,又怎么会形影不离,默默地保护自己? 可没想到萧晏之却是想也没想地反驳了她: “没有。” “唔,我知道了。” 陆挽澜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随后又再他肩上靠了一会儿,便起身向御花园外走去。 看着这小人儿失落的背影,萧晏之眼角微沉,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己已经体验过上一世的众叛亲离,重新活过,自然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本王也很想说,心底的那个人,是你。 可是,你与她们还不是一样? 走了两步,他却又停住:不,你不一样,你得到了本王的心还不够,还要了本王的命。七年前就没有心的自己,用什么来装你? 恍惚间,两人已来到华宵殿。 萧晏之一路都处于沉默之中,凝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到了这百官云集的大殿之中,换上淡泊神色。向皇帝行礼之后,便坐到下方的檀木矮几旁。 这华宵殿正是宫中特意建的赏月之处,殿前数棵合抱粗的桂树已开满细碎的桂花,金灿灿的一片盈满树冠,被风一吹,便落入大殿中心的一方鲤池之中。 百官居左,女眷在右,锦袍华服、衣香鬓影便在这锦鲤欢游的池边,来往穿梭。 陆挽澜则在众位女眷羡慕的目光里,坐在了谢敏敏的身侧。 第123章 宫宴 兽云吞日落,满月映流星,一整天的繁文缛节终于在此刻停歇,桂花香气随秋风拂过,带来丝丝清凉惬意。 本应是极尽放松把酒言欢的场合,可陆挽澜方才落座却顿感气氛凝重、低压环伺,整个华宵殿此时更是犹如极地寒川,冷得人心里发慌。 目光越过面前鲤池,诸多朝臣已位列席上。先帝在位时的老臣所剩无几,反倒因为段临的推举而多了好些知书达理、两袖清风的寒门新士。 只是今日,由于段临大闹华盖殿,惹得龙颜大怒,让这些平日里喜欢谈史论政的后起之秀,此时竟显得局促起来。 而坐于其中的世家高官,本就甚少谈天,此时更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再看自己身侧的女眷,亦是各自垂首低眉、噤若寒蝉。 虽然混坐一侧,可这些人中间却似乎隔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互不往来,想来两方势力早已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陆挽澜竟隐隐觉得,这些人虽表面不合,却似乎有着共同的默契——他们一直在与自己可以保持距离。 说来也是好笑,她与萧晏之并未同行,许多贵女公子并未见过陆挽澜,在刚入殿之时,远远瞧着,只觉得她仙姿佚貌,仪静体闲,一颦一笑中皆透出倾国倾城之态。然而当众人看清她身上的凤冠霞帔之时,立即恨不得跳离三尺远,生怕旁人误会。 谁不知道,这陆家的母夜叉硬是抬着棺材强嫁了燕王? 他二人表面上夫妻和睦,但坊间一直都有传闻,说是陆家早有不臣之心,此举大有借着燕王的名义,想要起兵造反的嫌疑! 而寒门势力则更是对她敢怒不敢言,说的好听是捐了膏火钱,可那白花花的银子明明是被圣上挪作他用,半个子儿都没落到穷苦的学子手中! 谁知道这燕王妃是不是随便找个由头,想讨圣上的欢心? 现在却累得自己被那些世家大族耻笑,说他们不安清贫,反倒要食一个小女子的嗟来之食。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竟是更加微妙起来。 可不得不说,这个燕王的心还真大! 竟是在这样的时候,还能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径自啜饮起来,酒浆刚刚入喉,上首便传来一声沉稳的男声: “朕记得六皇弟身体抱恙,不便饮酒,怎么今日倒是贪杯了?” 萧晏之放下酒杯,抬眸向上望去,萧靖禹此时正斜倚在御座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今日段临的死谏只是一个插曲,并未对他的情绪造成任何影响。 忽而又回过头来忘了一眼陆挽澜,眼中精光一闪:“到底是成了家的人,有王妃照顾,六皇弟的身子才能恢复地这么快。” 因相隔不远,皇帝的每一句问话都一字不落的落进陆挽澜耳中,她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萧晏之,月影之下他的轮廓甚是模糊,每一个举动都似牵绊着她的思绪,直到听到萧晏之的回答,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谢皇兄关心,臣弟不过是旧疾复发,幸亏有太医照料,休养这许多时日已无大碍了。” “哈哈哈,那便好。”萧靖禹笑意更浓,随即举杯,“众卿家都愣着做什么?今日中秋佳节,本就是团圆之夜,朕把你们请来可不是让你们干坐着的,不如就先竟燕王一杯?” 闻言,百官顿时面色各异,可皇帝下令岂有不从之礼? 想来这燕王曾经战功彪炳,又平叛晋王有功,圣上对他颇为倚重也实属应当。善于经营的各部官员便举杯颔首,一边对萧靖禹阿谀奉承,一边又对萧晏之礼遇相待。 如此一来,两边都不得罪,又将殿中气氛活跃起来。 萧靖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转瞬即逝,随意挥着衣袍看向众人,眼光扫视之时却忽然停在身旁墨色锦袍之上,他嘴角微启:“五皇弟,怎么不见你举杯啊?” 萧逸寒将白玉扳指霍地戴回拇指,沙哑的声线随即在殿内流淌:“回皇兄,臣弟曾常年驻守辽东,陆大将军军纪严明,禁止饮酒,臣弟虽只是个参将也万万不敢忘了恪守军令,如今虽不在军中,却也改不了这个习惯了。” “原来如此。”萧靖禹细细端详着杯中佳酿,微启的嘴角逐渐展露笑意,“若是边关诸军都能如陆大将军这般治军严明,每一位将士都能如五皇弟这般克己奉公,那朕就无需烦忧边防之事了。” 方才敬酒之人一听这番言辞,都微微变了脸色,手中的酒杯忽地像块烧红的木炭,变得滚烫烧手起来,更有刚刚喝下酒浆的官员,此时更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生生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萧晏之却是漫不经心,将举起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双眸的锋芒亦随此番动作默然隐去。 “说到边关,今日多了不少辽东军情的奏报,大多都是增配军备事宜,但是辽东边境水路有倭寇滋扰,陆路又有丹巴七部渗透,虽有陆大将军镇守,可常年战乱,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不知六皇弟有什么办法能让几方休战止戈?” 萧晏之沉默一会儿:“臣弟在燕北戍边多年,深知边境百姓的疾苦,可燕北边境地域辽阔,平原居多,不似辽东地势险要。至于行军打仗的策略,想必陆大将军更为在行,他若都没有办法,臣弟就更不敢班门弄斧了。” “无妨。”萧靖禹将手中酒杯又置于面前,“今日宫宴,便不再谈这些个刀兵之事,你既然身子好了大半,不如明日去兵部议事,也好熟悉熟悉各项事务,再拟个折子给朕……” 他脸色在宫灯之下忽明忽暗,看不出情绪。 群臣的心瞬时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燕王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贤能,可是他身侧,还有个燕王妃,贸然让他进兵部议事,对不会多有不妥。 丝竹之声适时地响起,掩盖席间嘈杂的声响,却于此间隙,传来萧逸寒一声不太和谐的声音: “臣弟以为,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算是上策!” 第124章 不找姑娘能憋死你啊 头疼欲裂,头晕目眩。 陆云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觉得面前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恶臭,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干呕。 “我这是在哪儿啊,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挣扎着从一个软垫上坐起,晃了晃脑子,却因为双脚发软暂时没办法站起来。 脑中拼命回忆自己在昏迷之前,都干了些什么。 才刚缓过劲儿来,却听身后传来二哥陆云帆的咒骂: “哎呀我草~这他娘的谁啊,怎么这么臭,是把老子扔茅坑里了吗?!” “二哥!” 陆云策终于听见了熟悉的说话声,一个激动便喊了出来。 黑暗中的陆云帆听到对面的动静,显然也有些惊讶:“老六?你怎么也在这?” 难兄难弟此时总算找到了亲人,没有多想便起身打算朝对方走去。 可当两人向前落脚之时,忽听脚下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啊!老子的手!” 这声音? “四哥?!”陆云策又一次失声喊了出来。 两人见状,急忙伸手将陆云昭从软垫上捞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陆云昭站稳身子,顿觉浑身酸痛,一脸蒙圈地问道。 陆云策敲了敲脑袋:“我也没印象了,我只记得咱们跟一个陌生人,围在一起喝酒。” “对!哥哥也想起来了。”陆云帆急忙附和,“可是在这之前,我记得……” 正要继续讨论,却听门外传忽地来一阵响动,几人便把耳朵贴上声音传来的方向。 “都给我老实点!今儿是中秋!何大人大发慈悲,特意给你们加了个菜!” 牢头一边吆喝着,一边将装有饭菜的木桶提到监牢里,犯人们看到今天的伙食里终于有了荤腥,眼珠子立马瞪得老圆。 可由于常年食不果腹,又没有充足的食盐摄取,个个面黄肌瘦又虚弱无力,只能咧着嘴把手臂伸到木栏外头吆喝着。 “大老爷!快给口吃的吧!” “求求大老爷,给我们点盐巴吃吧!” “等着!人人都有份!”牢头说着便招呼狱卒盛饭,自己又向监牢最深处走去。 啐了一口,嘴里还嘟嘟囔囔:“吃上口肥肉还不够,还想吃盐巴,呸!想得美!” 说话间便来到了死牢门口,只见此时,那被燕王妃的护卫一脚踹废的铁门和砖墙,已被神机营的人用木板堵死,门前还留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士兵看守。 他贼眉鼠眼地凑了上去,指了指身边狱卒满脸谄媚道: “二位大爷辛苦了,不如让他们先跟这守着,您二位跟小的出去吃些酒菜,也好暖暖身子!” 其中一个士兵紧了紧手中的火铳,一脸严肃: “牢头不用客气,我二人奉魏参将之命看守陆家兄弟,誓要寸步不离!酒菜就不必了!” 牢头弓着身子赔笑:“那小的就先回去了,二位爷有什么需要就差人知会一声。” 方才的士兵目不斜视,只是瓮声瓮气回了一句“嗯”便又似雕像一般。 木板内侧的陆家兄弟,这时候终于回想起来,他们三个是被当成杀了李傲棠的嫌犯,关进了顺天府的大牢! “嘿哟!这可怎么办!”陆云帆抓耳挠腮起来,“今儿竟然是中秋!老子都跟人约好了要去通惠河口上头喝酒作画呢!” 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办,搞了半天又是想去风流快活! 陆云昭登时来了火气:“我说你个败家子儿!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一天不找姑娘能憋死你啊!” “诶我说,老四你怎么说话呢!”陆云帆一听这话,又不高兴了,“我天天出去应酬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小妹!” “为了小妹?二哥你想喝花酒就直说呗,干嘛拿小妹当挡箭牌?”陆云策适时地说了一嘴。 “嘿!老六你也跟哥哥杠上了是吧!”陆云帆见二人不理解自己,顿时气恼起来,“上次小妹让查咸布的棉绢是怎么来的,我好不容易打听一个从江南来的富商,专做这种棉绢混纺的生意。” “此话当真?!”陆云昭听罢,登时露出惊诧之色。 “老子骗你干什么!”陆云帆说完,狭长的媚眼便又飞到了天上,“这人专门从山西收棉花,再从江南收生丝,却都是挑成色最差的,所以老四你根本不可能和这种人做生意的。” 陆云昭撇了撇嘴,老二说的没错,陆家各大商铺所售卖的丝绸,一直都是由自己严格把关,若不是顶尖儿的货色,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别说是成色最差,就是那整匹的缎子,如果抽了一缕丝儿,那都是要立刻销毁的。 对这物件的挑剔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对人了。 “那你是怎么打听上这路人物的?”陆云昭又问。 陆云帆傲娇地哼了一声:“那自然是老子的红颜知己们介绍的!” 说完便又不怀好意嘿嘿地笑出声来:“那孙子是个、是个…哈哈哈,老四你懂得啊,好内口儿!” 听他这么说完,陆云昭好像明白过来一般,随即又换上惊悚的表情:“真的假的?” 黑暗中,陆云策听不懂两位哥哥话中之意,便又开始着急:“什么啊?哪一口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六弟话中尽是茫然,陆云帆憋住笑轻声说了句:“中秋嘛!你说什么花最多?” “菊花啊!” 陆云策脱口而出,却换来两位哥哥捧腹大笑,顿时更加摸不着头脑:“菊花怎么了啊?” 听着木门里头陆家三个兄弟的动静,门口两个神机营的士兵一脸无奈: 这陆家的人还真是嚣张狂妄,在死牢里还能笑得出来。也不知道燕王是做了什么孽了,娶了陆家姑娘做王妃! 远在皇宫中的陆挽澜,此时不知是不是着了凉,竟是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让本就是波诡云谲的华宵殿,登时更显安静起来。 萧靖禹没有理会女眷这边的失礼,嘴角反而又露出笑意,接着萧逸寒的话问道: “那五皇弟便说来听听,如何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逸寒隔着飘满落花的鲤池,向对面的女眷凝视片刻,目光幽深似海: “臣弟听闻丹巴七部遣世子和郡主,为太后贺寿,并且想向我大周求亲,皇兄何不就应下这门亲事,以促进两邦交好,止戈兴仁。” 皇帝挑眉审视着在场众人,每一秒都似年岁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开口:“和亲之事,朕也想过,只是,丹巴七部求的不是世子妃,而是郡马爷。” “众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呐?” 第125章 这酒,真的有问题 皇帝的问话,回荡在整个大殿。群臣和女眷们又自动消声。 这和亲之事,往小了说不过是一桩婚事。可往大了说,便就是朝政之事。后宫尚且不得干政,在这宴会之上谈论家国大事,岂非不妥? 这个豫王,怎么好端端的,在这样的场合提这档子事? 席中官员本想说,不如让太后娘娘做主便是。 可这个节骨眼上,太后正带着太妃及几个嫔妃在御花园行拜月礼,根本无暇顾及。又见圣上一脸急切,便也打消了这念头。 “怎么?众位爱卿都没有想法?”萧靖禹见无人应答,忽地想起今日谢贵妃被诊出有孕一事,脸上瞬间洋溢着慈爱的微笑: “这和亲之事,说到底也算是婚事,不如便听听女眷的想法。谢贵妃自来持重敦柔,依爱妃所言,应该选谁做这郡马爷呢?” “是。那臣妾就来说说。”谢敏敏噙笑向上方颔首一礼,双眸遂扫过面前一众年轻官员,径直到萧晏之的身上停留半晌。 “依臣妾来看,郡主身份贵重,这郡马定要从家世相当、才华横溢之人中作选择。可放眼整个大周,能配的上郡主的也只有圣上的几位兄弟了。” 谢敏敏说完,华宵殿中便响起了蜂鸣般的讨论。 “贵妃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是啊,这皇室宗亲中,几乎没有适婚年龄的郡王。” “可是几位亲王中,郑王是个带发修行的,那秦王身子骨怕也娶不了亲啊。” 一番探讨之后,群臣忽然发现,这和亲的人选竟神奇地变成了:燕王和豫王! 还未等权衡两者和亲的利弊,便又听见谢贵妃轻柔的嗓音从对面传来:“不过,以郡主的个性,恐怕是不愿为人侧室的。” 她眼波流动,从萧晏之身上离开扫了一眼萧逸寒,便又看向身边的陆挽澜: “那么普天之下,堪当郡马爷的,也就唯有一人了。” “哈哈哈,爱妃说的极是!”这番言语,竟莫名引得萧靖禹开怀一笑,“来,咱们共饮一杯吧。” 众人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好端起酒杯,径自饮酒。 本来一直紧张望向前头的陆挽澜,见萧晏之似乎并不在意这一话题,便也收回了目光。 正于此时,鲤池中装着各色菜肴的托盘随流水漂行至眼前,宫女从水面取了些来,布在她面前矮几上头,桂花鱼翅、葱烧鹿筋……山珍野味一应俱全,可谓是琳琅满目,秀色可餐。 然而陆挽澜却再也没有胃口,拿起汤匙舀了勺汤,却又放了回去。 “看来燕王妃是吃不惯宫里的菜呀。” 她偏头一看,谢敏敏此时正幽幽凝视着自己,双眸似一汪潭水,暗色弥漫深不见底: “和亲之事,本宫如此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用谢本宫。” 谢你? 自己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陆挽澜暗暗冷笑,以圣上猜忌多疑的性格,自然不会让野心勃勃的萧逸寒与丹巴七部联姻。 而且,既是夷敌郡主想要和亲,若是让她做一个亲王正妃,也实在太过抬举。 可是让萧晏之和亲就不一样了。让这位郡主屈居侧妃,不但能打压一下七部联盟首领的嚣张气焰,还能借自己这个正妃和陆家的势力,来牵制丹巴七部。 毕竟,两人的父兄就是仇敌,自己与她自然也会针锋相对。 如此一来,萧晏之的后院起了火,他又怎能独善其身? 多亏了谢敏敏点出来这许多利弊,此时萧靖禹恐怕已有了打算。 还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谋! “贵妃娘娘还真是喜欢……助人为乐呢。” “本宫自来就是热心肠。”谢敏敏泠泠一笑,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夹起酒杯冲她隔空相邀,“想必王妃现下不会再为和亲一事烦恼了吧,不如尝尝这多年珍藏的瑶泉甘露。” 她这番动作瞬间引起周围女眷的注意,不由得向这方投来好奇的目光。 可是谢敏敏刚刚有了身孕,身边的宫女纸鸢连忙将她的酒杯挡住:“娘娘已有了龙胎,此时就别再饮酒了吧。” “说的是呢。”谢敏敏由着纸鸢将酒杯端走,换上了新的茶盏,“那本宫就以茶代酒吧。” 陆挽澜看着她眸中闪过一缕精光,又回想起假山后头那两个内监说的话,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 到底要不要喝? 喝,万一里面真的被动过手脚怎么办? 不喝,会不会被这谢敏敏故意找事? 正在她犹豫之时,谢敏敏已将盏中茶汤一饮而尽:“本宫心意到了,燕王妃不会不给本宫这个面子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女眷们更是纷纷昂首探究,这种情况下陆挽澜自然不能拒绝,沉吟片刻,便应道:“谢娘娘美意。” 说完,酒浆便随她举杯缓缓入喉。 上方忽地传出一个声音,沉稳中透着阴郁:“朕本来还怕,燕王妃会因为六弟被选去和亲而伤神烦恼,故而没有宣布。如此看来,王妃酒量如海,胸襟亦定会海纳百川!” 听罢此话,殿中只是短暂的沉寂后便又恢复喧嚣。 许是几杯黄汤下肚,几个酒量稍浅的官员便开始胡诌起来。 “圣上英明啊!如此一来,辽东各部便不需一兵一卒,尽可臣服于我大周啊。” “是啊,燕王此举,也算是为我大周边疆稳定,出了一份力。” 陆挽澜听着满殿丝竹管弦的声响,混杂着各路官员恭喜萧晏之的奉承之词,她看不见萧晏之什么表情,只觉眼前忽地模糊起来,头上渐渐浮起了汗粒。 这酒,真的有问题? 而此时,谢敏敏沉冷的嗓音再度飘至耳边:“燕王妃,这酒味道如何?” 陆挽澜只觉周身燥热,眼中似有火蛇喷涌而出,扭过头与她对视半晌,继而迟缓地笑了一下。 “娘娘若是想用这点伎俩让我当众出丑,这点酒怕是不够。” 说完,那握在手中的酒杯登时被捏的粉碎。 谢敏敏脸色骤变,完全不敢相信眼前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会徒手捏碎一只酒杯。 幸好这瓷碎之声被丝竹之乐盖了过去,旁边的人都没有听到。 “你想干什么?” 一同傻掉的还有陆挽澜自己:姐的内力,回来了? 第126章 恕难从命 不过看着谢敏敏陡然惊惧的脸色,陆挽澜只是甩了甩手,笑着回道: “臣妾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要感谢娘娘,若不是娘娘的宫女在背后推了臣妾一把,臣妾又怎么能品出这酒中的奥秘呢?” 谢敏敏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 方才她眼睁睁看着陆挽澜将酒喝入口中,却并未咽下。便趁着圣上说话的时候,给纸鸢使了个眼色。 可现在,看她喝完这酒的反应,却不似料想中的那样。反倒是更坐实了外界流传燕王妃武功高强的传言。 她正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却又见陆挽澜扭过头端详了她半晌: “想不到娘娘,竟然连尚在禁足的荣贵人都想尽办法利用,这一出借刀杀人,娘娘还真是玩的出神入化呢,就是结果嘛……” 说着说着,陆挽澜便又自顾自地甄满酒杯,端起来敬了过去:“竟让臣妾也意想不到!” 谢敏敏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将自己的计划当众直言!幸而被乐声盖过,旁边席位的人没有听到,否则定会惹出不小的麻烦。 看着眼前的陆挽澜笑靥如花,她眉眼俱沉,散发出慑人的冷意: “陆挽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怎么,娘娘是想在这就把我处置了吗?容我提醒一句。这宫里可有无数人等着抓您的错处呢,想动手要考虑清楚。这不,前头就是一个……” 陆挽澜话音刚落,便听到宁公公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王太后及诸位太妃已行完拜月礼,此时正在众人行礼瞩目之下,缓缓走入华宵殿,落座在皇帝身边。 谢敏敏攥紧了手帕恭恭敬敬落座,眼中冷意更甚,陆挽澜说的正是她所顾虑的,本来已安排好拜月礼的一切,可无奈自己竟被身孕所累。便打算一边挑拨她与萧晏之的关系,再借王雪茹的手,让陆挽澜身败名裂。 可是没想到,这个王雪茹还真的是草包一个,这酒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她谢敏敏自然不会蠢到,想要在宫里对陆挽澜动手。 “对付你还不用本宫亲自出手,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凡事都要谨言慎行,不要落得万劫不复的地步。到时候丹巴郡主嫁入王府,可要直接做燕王的继王妃了。” “娘娘说的极是。” 陆挽澜嘴角漾出一抹微笑,将手中酒杯放下: “就是不知娘娘可否懂得正人先正己,做事先做人的道理。如若不然,也只会被当成那月宫中的蟾蜍,咬不到人只能恶心人罢了。” “你——” 谢敏敏满面怒意,盯着陆挽澜的眸光仿佛是淬了毒的箭,寸寸刺入皮肤,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陆挽澜则无所畏惧地回看着她,目光中除了不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嚣张。 两人就这样对视半晌,谢敏敏却忽然轻笑了一下:“看看这大喜的日子,本宫都在说些什么?” 上首忽然传出太后的声音,遥不可及却又充满威严。 “哀家来迟了,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什么好戏?见着谢贵妃和燕王妃相谈甚欢,可是有什么趣事?” 听到太后的问话,谢敏敏眼光一亮,旋即起身回道:“臣妾在与燕王妃谈论燕王迎娶丹巴郡主一事,王妃甚是欢喜,还说今日定要多饮几杯呢!” “哦?”太后闻言一笑,“想不到这件事这么快就敲定了,定是谢贵妃功不可没。” 见到太后向自己投来赞许的目光,谢敏敏便又恭敬施了一礼:“还是圣上英明决断,臣妾愧不敢当!” 和亲之事,非同小可。谢敏敏又怎么敢当得起这声夸赞,她生怕日后又被太后说自己插手前朝之事,便急忙将这烫手的功劳抛给了萧靖禹。 “不错。”萧靖禹点头,“儿臣觉得六皇弟和亲,是最佳人选,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看了一眼满面惊色的淑太妃,眼角因为笑容挤出几条褶皱,扬起锦袍阔袖向众人邀杯: “既如此,大家便来恭贺燕王府,再添新人吧!”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虽然这圣旨未下,可太后和圣上都这么说了,那燕王去和亲,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没跑了。 群臣齐齐响应,觥筹交错映着花好月圆的美景,殿中气氛瞬间喧嚣起来。女眷们亦纷纷举杯向燕王妃恭贺道喜。 一时间,陆挽澜只听见酒浆从壶中潺潺流出的声音,不断充斥耳蜗。 她虽一万个不愿意,可也不敢公然反驳这上边的两位,只能咬着牙先应下来此事,再从长计议。陆挽澜面上虽保持着高贵的微笑,一杯接一杯的佳酿落入腹中,辣过喉头滑进心里,却是说不出得苦。 从方才萧靖禹宣布萧晏之和亲到现在,除了听到满殿群臣的推杯换盏之声,她还没有听见萧晏之说过一句话。 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旋即又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的意见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不过是再娶一个,他又不会损失什么。 犯不着为了自己去抗旨。 反正他心里,谁也没有啊。 鲤池这方的萧逸寒默不作声,阴鸷的眼神掠过身旁萧晏之波澜不惊的脸颊,举杯敬来:“要恭喜六皇弟了,方才大婚不久便又迎娶了郡主,真是羡煞了本王这个孤家寡人呐。” 见他一言不发,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本王还以为澜妹妹会不高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欢喜,可见传闻说你二人伉俪情深,所言非真啊。” 清风卷落树上金花,簌簌如雨而落。 面前杏面绯红的一张笑脸,就这样冲进萧晏之眼中。不似大婚时霞光下的自信,亦不似诗会时灯影下的妖冶。 她在笑着,可眼中却闪着失落的光芒,萧晏之从未见过她这般神伤的样子。 明明不愿意本王去和亲,却还要这般装模作样! 这女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再一想到假山后头听到的谈话,萧晏之的心豁然收紧,手中酒杯亦不由得跌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一响动,让殿中方才热闹的氛围霎时停住,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只见燕王缓缓从紫檀几案旁站起身来,神色淡泊地抬阶而上,对圣上恭敬一礼。 正端着酒杯啜饮的萧靖禹,看着下方人影晃动,眯着眼睛又微微笑道:“六皇弟是该起来谢恩了。” 可话音刚落,却听萧晏之如水的嗓音传来:“关于和亲之事,臣弟恕难从命。” 第127章 燕王,你要抗旨吗 萧靖禹似乎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可唇畔的微笑却于一瞬间凝固。他缓缓从御座上站起,手中的酒杯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 看着下方的萧晏之,一脸淡然直挺挺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深邃的眸中,怒意全然被震惊取代。 恕难从命? 他竟然敢当着文武百官和诸多亲眷的面,说恕难从命! 丝竹管弦之声适时哑声,箸碟碰撞的声响已随之不见,殿中之人更是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 心里却又是哀嚎不已。 今儿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这么想来,那段临和姚廷安因为大吵一架,没有出席这次宫宴,搞不好是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故意做的一场戏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以后行事必要以段大人马首是瞻。 而歪在陆挽澜手中的酒壶潺潺流着酒浆,直到溢出酒杯,顺着几案流淌在她红色袍衫之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因为萧晏之的举动,而出神了好一会儿。 她向上首望去,只见萧靖禹虽未动怒,却浑身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的桀骜冷毅。 而萧晏之就只是静静与他直视,看不清表情。 这个男人疯了吗? 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竟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虽然萧靖禹还没有颁布圣旨,可他毕竟是大周的天子,天子的权威又如何经得起挑衅? 一片阴云无声无息遮住天边玉盘,为整个华宵殿披上一层薄翳。 沉吟片刻后的萧靖禹,眼中怒意逐渐隐去:“燕王,你这是要抗旨吗?” 他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却让整个大殿如坠冰渊,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可谁知,那燕王却只是淡淡地回道:“若皇兄认为臣弟是抗旨,那便是抗旨了。” 如果重生一世,必须要受人胁迫,那他只被陆挽澜一人胁迫就够了! 萧靖禹瞬间愣住,他从没想过这个历来默默无闻的皇弟,竟然也有公然忤逆自己的一天。 他想干什么? 想造反吗? 御案之上的碗盏被他狠狠扫落,眼中忽地涌出摄人的杀气:“混账!” 话音一落,吓得殿中众人连忙跪倒在地,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燕王抗旨不尊!把他押到凤阳高墙!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放他出来!” 听到这个地方,陆挽澜显然慌了神,那里是专门关押大周皇亲国戚的监牢,里面戒备森严、暗无天日,进去以后不丢半条命也要脱层皮。 可萧晏之却一声不吭,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即将被关进去的不是自己一样。 “圣……” 陆挽澜抬头望去,想要劝说一番。 却听萧靖禹大手一挥,将身边想要求情的淑太妃和自己一同制止,道:“不答应和亲!他一辈子都休想出来!任何人不准求情!” 眼看着萧晏之被侍卫押住,向殿外走去,萧靖禹才一下子跌在御座上,满面愠怒地喊了一句:“刘元海!给朕倒酒!” 刘公公此时已吓得心脏怦怦狂跳,伺候了两代君王,除了那敢于死谏的礼部尚书段大人,他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百官面前抗旨不尊的。 想不到这个燕王,竟一改往日贤德,让圣上威风扫地。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娶了燕王妃,心里的野心便也跟着膨胀起来? 他手上不敢耽搁,连忙接过宫女手中的酒壶,哆哆嗦嗦地给萧靖禹甄满酒杯,又命那乐官继续吹奏。 华宵殿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诡异,谁也没有注意到殿中的萧逸寒和谢怀彬,看似漫不经心地对视了一眼,便又各自垂首。 仍跪在地上的陆挽澜暗暗攥紧拳头,心急如焚。 “你以为他是为了你?”身边的谢贵妃见陆挽澜这副担忧模样,蹙眉冷笑。 “燕王心里只有他自己。他抗旨,只不过是不想被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并不是因为你陆挽澜,别自作多情了!” 侧过头看着这女人,陆挽澜眼角已是殷红一片,心中杀意四起。 谢敏敏见她怔怔出神,又冷哼一声:“谁也没有本宫了解他,包括你。” 想不到这个谢敏敏竟是心如蛇蝎,原来她早就料到萧晏之不会同意和亲,还故意东拉西扯让圣上如此决断,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所以她这是想,得不到就毁掉吗? 想到这,陆挽澜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让她只是有了不该有的身孕,而是应该直接要了她的命才对! 恰于此时,殿外忽而想起一个急切的声音: “报!八百里加急!辽东边境捷报!!” 辽东捷报?! 这时候传来这个喜讯,无疑将整个华宵殿中的众人,拯救于水火之中! 刘元海脚下生风,连忙小跑接过内监手中的奏折,呈于萧靖禹面前:“圣上请过目。” “念!让诸位都听一听!” “是。” 刘元海展开奏折,见上头只有短短的几行潦草字迹,语句亦不通顺。不用想,这行事风格除了定国公陆大将军,没别人了。 辨认了一下内容,便扯着嗓子念了出来: “臣陆云烈,不负皇恩,率三十万辽东铁骑,灭丹巴七部之徒单部落。此次出征大小决战二十四场,我军死伤三千六百余人,斩杀部落十二万九千余人,俘获战马五万余匹。徒单部酋长及贵族将军五十余人皆临阵斩杀。故此,丹巴联盟和亲之事……” 说到此处,刘公公忽地停住,后背的绸衣已不知不觉间被冷汗浸透。 瞪大了双眼再次确定奏折上的内容后,更是不敢再说半个字。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陆大将军竟然会在捷报上邀功,而且竟还是…… “怎么?”萧靖禹见他默然禁声,便冷冷说了一句。 “圣上……”刘公公颤声回了一句,连忙将奏折再次呈了上去,“还请圣上亲自裁夺。” 萧靖禹接过默默看了一眼,忽而勃然大怒! “好一个陆大将军!” 见圣上怒吼着,将桌上剩下的东西全部扫罗,叫上兵部尚书谢怀彬愤愤而去! 众人不敢贸然离场,只能将头点在地上,屏住呼吸,连冷汗流在下颚都不敢抬手去擦。 明明是捷报,怎么还惹得圣上发了这么大的火? 不发一语的太后,将摔在地上的奏折拾起,待看清上面的内容顿时变了脸色。 这个陆云烈,好大的胆子! 竟然以军功相要挟,教皇帝怎么做事。 她目光几不可见地落在陆挽澜身上,面色晦暗:想不到,燕王敢抗旨不尊,竟是因为有这个后盾。 第128章 顺天府大牢起火 一场中秋宫宴就在跌宕起伏中度过了。 未时末,陆挽澜走出了华宵殿,夜风寒凉,丝丝沁入骨髓。她却觉得浑身滚烫得似被火灼。眼前的笔直的青石板路在眼前荡出波浪,每走一步都觉得双腿酸软无力。 想是那剩下的酒中东西,起了作用。 她只能放缓脚步,强撑着向宫门口走去。 耳边还回响着谢敏敏分别之时,对自己的低语: “你大哥远在辽东,怎么畅快便怎么来,可是你还有几个哥哥在顺天府的死牢,你说他们,会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她要对哥哥们做什么? 还是圣上会对哥哥们,有什么不利的动作? 萧晏之最后没有被关押,可淑太妃却被太后,以叙旧的名义扣在了宫中。 她知道,圣上虽然因为大哥在和亲之事上选择妥协,但也用行动在警告萧晏之不要轻举妄动。 那么,他又会用什么方式反击大哥陆云烈呢? 陆挽澜脑中浑浑噩噩,短短的一截路竟走了大半个时辰,到宫门口的时候,身边几乎已经没人了。 宫门口的迟铮已等待多时,见其他的官员家眷都陆续离开,心中越发焦急。 正当豫王在自己身边阴阳怪气地说御狼之术时,她终于见到了陆挽澜。萧逸寒竟是破天荒的,没有纠缠陆挽澜,只歪着头冷笑一声便上了自己的马车。 迟铮急忙拎着披风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这么久?你没事吧?” “……没事。” 陆挽澜抬头,双目不知因何原因竟是赤红一片:“带我去、顺天府。” 说完,也没接她手中披风,直接朝自家马车行去。而她竟仿若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一直有个熟悉的身影跟着,一旁的唐风见到这一幕震惊得不敢说话。 径自挽着袍摆上车,谁知上到一半,陆挽澜竟再也控制不住体内沸腾的劲力,只觉浑身血液猛地冲向头顶,握着马车门板的手猛然一握。 那木头便“砰”地一声碎成了粉末,而陆挽澜也因为无处着力,整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朝地面摔去! 迟铮皱眉正要扑过去,却只见身旁忽地闪过一道黑影,烈风一般卷至马车旁接住了陆挽澜。 萧晏之垂目看着怀中满面彤红的小人儿,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怒意: “明知道酒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今日在华宵殿,若不是因为陆挽澜这般不管不顾地喝酒,自己只管等着陆云烈的奏折便好,又何须主动抗旨。 现在这么一来,恐怕整个大周都知道,自己这个燕王已经和陆家,狼狈为奸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心里从未有过这种惧怕。 怕自己若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这个女人便要真的伤透了心。 似是没想到,萧晏之这么快就出现在眼前,陆挽澜猛然醒过神来小声惊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疯了,那是圣旨!” “圣旨又怎样?”他淡淡回了一句。 陆挽澜顿了顿,勉强打起精神同他说理:“本来你和我就已经是众矢之的,平时那般行事也就算了,现在你当着这么多人违抗圣令,要不是我大哥你就……” “没有你大哥又怎样?”萧晏之又问一遍,语气中夹杂着异样的情绪。 “怎样?被关进凤阳高墙还不够严重?你还想丢了性命才肯罢休吗?”陆挽澜急了,奋力挣脱他的怀抱嗔怪道,“幸亏你没被关进去,要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 “你怎么?”萧晏之心脏骤然一颤。 他忽然很想知道,若自己真的有了三长两短,这个女人会怎么办。 “我……” 陆挽澜心中愤愤,自己还能怎么,除了想尽办法救他还能怎么? 这男人不是从来都不在乎她?现在又在意她怎么想的吗? 两人对视之际,萧晏之的期待却被唐风一声慌张的禀报打断。 “王爷,顺天府大牢起火,魏琪已命人去救牢中犯人,只是殓房也遭人袭击……” “什么?” 陆挽澜登时吓得大惊失色,除了哥哥们的安危什么也顾不得,将萧晏之丢在原地转身便要上马车:“迟铮,咱们现在就去顺天府。” 才刚走了两步,便被身后的男人喝住:“送王妃回王府!” 话音刚落,宫墙上方便窜出数十个死士身影,将陆挽澜和面前马车团团围住。 “萧晏之,你!” 看着眼前小人儿一双怒目,萧晏之翻身上马看了她一眼,默然转身离开。 他是想对自己说,一切都交给他。 陆挽澜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见到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顺天府的死牢里,是她的哥哥们啊! 迟铮走过来为陆挽澜披上披风:“姑娘,要不属下先送您回王府,再去打探二爷他们的情况。” “也好。” 陆挽澜神色黯然,看着萧晏之的死士,俨然一副不送自己回去誓不罢休的架势,自己别无选择,她裹紧了披风旋即隐入了车厢内。 回去的路上热闹非凡,沿街商铺成排的灯笼早已亮起,无数明晃晃的火光透过马车帷幔,映得车厢内亮如白昼。 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即便是平日里漆黑一片的道路上也是灯火通明,行到平安街口处时,前方更是人头攒动,马车竟如陷入泥淖一般寸步难行。 一个舞着龙形花灯的队伍,敲锣打鼓地经过,身后跟着无数提着花灯的小童,追逐嬉闹着堪堪挡住去路。 尽管场面如此混乱,但人群中几个异族打扮的身影,还是没有逃过迟铮的鹰眸。 她紧紧握着腰侧弯刀,薄唇轻启:“姑娘,前头过不去,我们换一条路吧。” “嗯。”陆挽澜点了点头,听出迟铮语气中的紧张,便将帷幔放下,“去通惠河口的朱雀桥看看,能不能绕过去。” 迟铮点头,便驱车朝紧邻大运河的街道行去。 只是灯影之外的黑暗之中,数个宛如鬼魅的身形,已脱离舞龙的队伍,攀上火树银花把般的一排灯笼,紧随其后。 坑坑的刀刃碰撞之声,亦被鼎沸的人声所湮没。 第129章 姑娘!要当心! 通惠河口,是大周运河在京城的终点,故此这一片临河的街道,亦是今夜整个京城除了平安街外,最耀眼的明珠。 河岸两旁的道路和树枝上满是精美的花灯,一盏盏承载着美好愿望的河灯亦从人们手中放出,从河堤处随着微波荡漾铺满河道中央。诗会和妓馆的连排画舫,便从这朵朵彩莲灯河中破浪而来。 迟铮驾着马车,刚来到横跨运河的朱雀桥头,便见水上一艘龙宫般金碧辉煌的画舫从远处驶来,装扮火热的异族姑娘媚眼飘飞,柔指挑动着鬓边卷发正在上头旋步起舞。 热烈激情的击鼓铃声如涛如浪,艳丽惹火的歌舞更将岸边驻足的人们吸引过来,雷动般的掌声瞬间便将焦急的哒哒马蹄声掩盖殆尽。 看着挤满了人的朱雀桥,迟铮面色更沉: “姑娘,这边也被堵上了。” 说完便想调转方向,再换一条路,可是不知何时,身后的退路竟被几辆马车拦住。 此时正因为迟铮的停滞不前,破口大骂:“前面谁家的车,怎么不走了?” “是啊!连我们平南侯府的车也敢挡,是不是不想活了!” “就是,我们户部尚书府也赶时间!” 迟铮没有理会后边的糟乱,只是默然收起马鞭,静静等着自家的姑娘的吩咐。 如果刚才在平安街的舞龙只是个巧合,那么以现在眼前的情形来看,明摆着是有人在对自己围追堵截。 莫名的危险气息,让陆挽澜无暇去猜背后主使是谁,既然退无可退,便就趁着对方还没动手的时候先审时度势一番,做好万全的对策。 她将左侧的帷幔轻轻嵌了条缝,凤眸微眯观察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西南角的戏楼,有一队人马。” 迟铮顺势看去,只见那戏楼上的人虽然锦衣华服,也在喝茶聊天。可是个个都带着沿途小摊上售卖的面具,身材魁梧、身姿僵硬,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应是刺客无疑。 “对岸向东十五丈,是神机营的守卫军的班房,我们要尽力把刺客引过去。” “是,属下明白。” 陆挽澜放下右侧帷幔,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只是画舫上的异族舞姬,应该是极乐神殿的那一群,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人。还有桥上也要当心。” 她脑中飞速分析着敌我两方的差距,陆家影卫有一部分去了顺天府,还有一部分去殓房护着五哥。 看来萧晏之是早就料到她回程之路不太平,才会把王府的死士全都留了下来。 就算死士以一敌百,在这样的场合,也可能由于放不开手脚而无法顾及自己。 陆挽澜蹙眉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感觉得到内力在爆发之后已有慢慢消散的趋势。 回想方才的情形,她可以断定,能让自己恢复内力的,应该是酒里的东西。 如果没有猜错,那东西确是宫中用来男女欢爱的逍遥散。 一抹不可思议的笑容浮现在她嘴角,想不到这玩意,还有这种功效。 可现在这节骨眼上,要她到哪去找? 正思索之际,马儿忽然扬蹄长啸,车厢顿时向后倾斜,陆挽澜猛地撞在后车壁上,发出极大响声。 驾车的迟铮立即旋身凌空,双腿飞落重重踩在车顶,才让马车恢复平衡。 “姑娘,您可安好?” 话音刚落,便听见河面上方传来一阵嘭嘭啪啪的响声,河中央一艘小船上,几个壮汉将刚刚出炉的炽热铁水用力击向天空,顿时铁花纷飞,红光冲天。 一簇簇金花凌空绽开,万珠铁屑如雨似瀑,星星点点划过夜空,亮如白昼的场面瞬间便让岸边焦躁的人群安静下来。 陆挽澜正了正身,急忙回道:“无碍,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是有人在打铁花,惊了马。” 迟铮刚说完,就见桥下的那艘龙宫画舫,燃着数道烟火穿花而过。朱雀桥上的人便急急跑过,沿河追着画舫而去。 她见桥上无人,来不及说话急忙驾车而上,耳边却忽然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 手中弯刀遂穿过无数炸开的铁花飞了出去,只听铛的一声,一枚筷子粗细的箭矢击中了刀柄,无声落入河水之中。而收回的弯刀之上,竟生生被撞出一个凹坑。 迟铮冷眼看着弯刀上的痕迹,回身对车内喊了一句:“姑娘!要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数十道人影便从桥头暗处跃出,一字排开站在他们面前,个个头戴面具手执利刃,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前后夹击。 想不到这些刺客,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迟铮毫无畏惧,飞出弯刀后便扬鞭驾车,企图硬闯过去。 刺客见状凌空躲过飞来的利刃,遂举剑冲向马车,燕王死士与其战成一团,尽管对方招数变化多端,但他们始终严守在马车周围,寸步不离。 马车不断剧烈摇晃,不知是谁的鲜血时不时喷洒进来,陆挽澜仍是稳坐其中,握着五哥陆云归的宫中秘药,静静等待杀敌的时机。 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把装有这东西的匣子放在座位下头,还好刚才马车晃动,匣子便飞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五哥说药力甚大,是有多大? 岸边看客听见这方动静,本以为朱雀桥上也准备了什么节目,正欲上桥凑个热闹,可却在铁花绽放时的强光之下,见到已被鲜血染透的马车旁有两伙人正拼命厮杀,登时吓得掉头就跑。 “这边杀人了!” 惊恐的嚎叫声,让陆挽澜身后的几辆马车慌忙后退,平南侯的嫡子沈猛更是吓得直接跳出来,径直向身后的戏楼钻去。 不明真相的众人见到这番情景,哪还敢看热闹,纷纷抱头四散。 这年月,保命要紧啊! 而随着人群一同逃离的另一辆马车中,却传来一声镇定的轻语:“快快去找我兄长,说这边有人被刺客袭击。”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哗啦响声,数个迅捷的身影破水而出。 姚水月猛然撩起帷幔,双瞳因为面前的情景太过恐怖而霍地收紧,只见那朱雀桥头的马车上方,不知何时窜出一个光头大汉,正握着一柄柴刀向上砍去。 第130章 这个娘们,交给我解决 这章先不要看不要看,需要大修!!!!! 抱歉需要大修!!!! 手中弯刀遂穿过无数炸开的铁花飞了出去,只听铛的一声,一枚筷子粗细的箭矢击中了刀柄,无声落入河水之中。而收回的弯刀之上,竟生生被撞出一个凹坑。 迟铮冷眼看着弯刀上的痕迹,回身对车内喊了一句:“姑娘!要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数十道人影便从桥头暗处跃出,一字排开站在他们面前,个个头戴面具手执利刃,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前后夹击。 想不到这些刺客,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迟铮毫无畏惧,飞出弯刀后便扬鞭驾车,企图硬闯过去。 刺客见状凌空躲过飞来的利刃,遂举剑冲向马车,燕王死士与其战成一团,尽管对方招数变化多端,但他们始终严守在马车周围,寸步不离。 马车不断剧烈摇晃,不知是谁的鲜血时不时喷洒进来,陆挽澜仍是稳坐其中,握着五哥陆云归的宫中秘药,静静等待杀敌的时机。 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把装有这东西的匣子放在座位下头,还好刚才马车晃动,匣子便飞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五哥说药力甚大,是有多大? 岸边看客听见这方动静,本以为朱雀桥上也准备了什么节目,正欲上桥凑个热闹,可却在铁花绽放时的强光之下,见到已被鲜血染透的马车旁有两伙人正拼命厮杀,登时吓得掉头就跑。 “这边杀人了!” 惊恐的嚎叫声,让陆挽澜身后的几辆马车慌忙后退,平南侯的嫡子沈猛更是吓得直接跳出来,径直向身后的戏楼钻去。 不明真相的众人见到这番情景,哪还敢看热闹,纷纷抱头四散。 这年月,保命要紧啊! 而随着人群一同逃离的另一辆马车中,却传来一声镇定的轻语:“快快去找我兄长,说这边有人被刺客袭击。”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哗啦响声,数个迅捷的身影破水而出。 姚水月猛然撩起帷幔,双瞳因为面前的情景太过恐怖而霍地收紧,只见那朱雀桥头的马车上方,不知何时窜出一个光头大汉,正握着一柄斩马刀向上砍去。 。。。 还未等姚水月惊呼出声,便见一个墨蓝色身形,在漫天如雨的铁花映衬之下,旋飞而上立于车顶之上,双手举起一柄弯刀挡住斩马刀的长刃。 “铛”地一声,两片雪白利刃猛然相撞,火花飞溅。 握着兵器的四只手臂,登时青筋暴起。 那光头大汉本以为,这个姑娘不过是个耍刀的花架子,却不想自己一刀砍下去,竟然连她半分汗毛也没有伤到。 心中愤怒的烈焰猛然窜出,正欲再来一击。 可迟铮眼疾手快,身形如梭,在这光头双手举刀之际抬脚便踢中他胸口。趁他身形晃动的间隙,翻身跃进马车将陆挽澜护在身侧: “姑娘莫怕。”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锋利的刀身刺穿帷幔直指二人喉间,迟铮见状操刀悬腕而转,将刀尖尽数斩断又将其飞出帷幔。 听见外面又是数个蒙面人倒下,她周身散发的气息亦是从未有过的狠绝: “姑娘,外头有丹巴七部的人,王府的死士恐怕撑不了多久,不如属下……” 就在两人说话的瞬间,马车外头,一个满头小辫子的姑娘,刚从水底冲出便扬鞭卷起数支飞箭,向羽帘之后的陆挽澜直冲而来。 死士情急大吼,却被蒙面人纠缠得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箭雨没入车壁。 一阵杂乱无章的声响过后,只听迟铮大喊: “姑娘!” 陆挽澜被那箭雨的力道掼进了角落里,双眸中溢出血一般的赤红,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断箭,指缝中不停地渗着鲜血。 还好,她听到迟铮的话后,便将五哥留下的一整瓶秘药强吞了下去,不然现在的自己怕是早就被射成筛子了。 可是这药力,竟然要比那宫里的逍遥散,强出十倍不止。 才刚一下肚,陆挽澜便顿觉一股滚烫的洪流从小腹涌向奇经八脉,周身的血液更似惊涛骇浪一般飞速涌动。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头昏脑涨。 只能先将头顶的凤冠和将身上的霞帔硬生生扯下,待束缚褪去,才觉得好过一些。 迟铮见到这一幕,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皱着眉想要从披风上撕下一块布料为自家姑娘止血。 可陆挽澜只是抓着迟铮吐出一口热气:“你刚才说,丹巴七部的人……来了?” “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七部狼崽。” 虽然知道自己和陆挽澜已被团团包围,四面楚歌。 可在说出七部狼崽的时候,迟铮的脸上除了对自家姑娘的担忧之外,竟是半点慌乱也没有显现。 “……好。” 陆挽澜喘着气说完这个字,立刻咬紧了下唇,手中断箭便随她挥臂一掷,如飞霜一般从车内射出。 马车外的土骨论·海灵,本以为自己一招便能取了那燕王妃和迟铮的性命,正要抬脚上车。 却不想还未撩开羽帘,数道银光便从其后冲出向自己门面袭来。 她连忙飞身躲过,待双足落地的时候,满头小辫上的箭头竟惹来背后那光头大汉的嗤笑: “哈哈哈,海灵,连我都不能一招砍了她的项上人头,就凭你几支破箭,还想……” 未等这光头嘲讽完,便见一个红色娇小的身形从面前马车中窜出,轻点数步直接冲向自己。 他眸中满是惊诧,这个女人,不是方才与他对峙的那一个。 可是她周身的气息,却仿佛更强大。 一种强烈的征服欲从心里油然而生,他咧着嘴角,漏出一口森森白牙: “你和那个狼崽较量,这个娘们,就交给我来解决!” 说完,便一脚踩地腾空而起,脚下的青砖因他便抄起斩马刀飞身扑向陆挽澜,手中刃光凝出一股凛冽的杀气,直袭面前女人的要害,长刀左挑右勾使得极为灵活,可是刀刀如风,却刀刀落空。 眼前的红色身影快如疾风,还不到两个回合,便已在自己出刀之前便用足尖点住刃尖。让这光头大汉不由得面色骤变,无法相信这个女子竟然完全掌握了自己出招的路数。 此时便顾不得细想,他猛地裂去一只衣袖, 第131章 一击即溃 看到这光头大汉抓到陆挽澜肩膀,迟铮心下一惊,那人亦是土骨论部落的狼崽,一旦让他近身抓住肩膀,对手几乎没有生的可能。 她手中弯刀一顿:“姑娘当心!” 正欲摆脱土骨论·海灵,去帮自家姑娘,可才一转身脚踝便被一条软鞭缠住,整个身体随之失去重心,狠狠跌落在地。 “你的主人今天必须死!” 话音刚落,迟铮便见一柄锋利的骨刀骤然而至,眼看就要抵住喉咙,她顾不得多想举刀便迎了上去,“当”地一声将这兵刃震飞,见土骨论·海灵身子向后滑出半步,随即扬刀一记上挑。 整个人翻身贴地趁着对方脚下浮空之际,旋刀朝她下盘猛砍而去。可这满头小辫的对手反应极快,一边忍不住心中赞叹,迟铮这一招扭转乾坤丝毫不拖泥带水,一边猛地脚下发力跃然腾空,将软鞭朝她头顶劈去。 两人难分胜负之时,受制于人的陆挽澜右腿忽如猛龙升天,暴起的脚尖狠狠踢中光头大汉的下颚,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喷出一条直线,死死扣住陆挽澜肩甲的手掌亦无力松开。 陆挽澜趁热打铁,猛地前冲抓住他手腕,眼角划过一丝冷厉的凶光: “想留个全尸是吗?那便遂了你的愿!” 光头大汉未来得及说话,顿觉手腕猛地被这娘们勾住向外一翻,如同铁锥穿骨的疼痛便从手指向上臂传来,转瞬间便失去知觉。 他也算身经百战,虽然吃了大亏,但瞬间反应过来,强忍断臂疼痛没有想要拉开距离,而是企图抱住陆挽澜的腰身,将她摔倒在地。 另一只手臂刚刚触到那抹红色衣裙,却见这娘们忽地闪身一旋,一记回旋踢凶狠地撞向他门面,随之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血水混着汗水四处迸溅,两颗断裂的门牙打着转还挂着牙床之上。 光头大汉被陆挽澜的飞脚踢的目光一滞,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掌风如刀如箭,竟毫不停歇朝自己身上轰来。 一劈一击皆灌注十成内力,招招斩断他骨骼筋脉。 断裂的胸骨,便在铁花于空中散开的一刹那,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一旁的蒙面刺客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阵旋风划过,大片大片温热的血迹喷洒在自己脸上。 “轰!” 方才升空的那一勺铁浆,已化作金丝万丈在墨色夜空猛然炸开,随着金丝落水,一同坠落在桥上的,还有光头大汉如同破烂棉絮般的身体。 土骨论·海灵目瞪口呆,喉咙好似被扼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动不动地盯着快被血浸透的光头大汉的身体,连手中软鞭被迟铮弯刀扯飞都全然不顾。 鼻间呼吸是不自觉的急促,她不敢相信,眼前执行刺杀任务从未失败过的狼崽,竟然被这个燕王妃不费吹灰之力,一击即溃。 可就在这一呼一吸的间隙,陆挽澜已无声无息抄起地上那柄斩马刀,飞速闪身于马车周围。 一个个带着面具的刺客,忽觉手中雪刃被劲力夺过,而后便只能捂着脖子惊恐地倒了下去,双目暴睁,至死都未能阖上。 伴着“噗噗”的响声,大团大团的鲜血便似开闸的洪水般涌出,顺着朱雀桥的青石板缝隙,直接流进下方的河水,映着灯光发出斑驳的墨色。 当下忽然安静得可怕。 只见陆挽澜将斩马刀换到右手,一双眸子盯着土骨论·海灵后退的脚步,血迹顺着三尺长的刀身缓缓滴落,没一会儿刀刃已经洁白如雪。 “血不沾锋,是把好刀,可惜用刀的人不行,枉费好刀。” 被迟铮用刀抵住喉咙的土骨论·海灵,此时虽不敢轻举妄动,可脸上还是漾起颇为镇定的笑容: “哈……能死在陆大将军妹妹的手里,也算值得,不过我的命硬的很。” 陆挽澜抬脚穿过堆积如山的尸体来到她面前,可是提刀的手已经因为药力减退而快要使不出力气。 看到这个狼崽的反应,她不知为何,心中竟忽地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背后的主使,似乎还没有出现,说不定就躲在什么地方,正等着放冷箭。 她本想将这个狼崽多留些时候,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应该快速解决才好。 思于此,便一言不发,举刀向面前满头小辫子的姑娘砍去。 刀刃正欲落下,却听不远处忽而发出“砰”的一声铳响。 紧接着,胄甲之声响彻两岸,姚松鸣满目凝重朝这方大喝一声:“桥上的人听着!放下兵器,可留你一命!不然就地格杀!” 陆挽澜脸色陡然一变,神机营的人还真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又上来瞎搅和。 她手中刀刃轻晃,却听箭矢的嗡鸣之声从背后袭来,回身横刀一砍,血花飞溅。 噗嗤。 身后刺客被她一刀毙命,可那一截筷子般粗细的冰箭,却闪着耀目的寒芒从陆挽澜肩甲没入血肉。 血色迅速从她脸上褪尽,额角的青筋因为剧痛而突突狂跳。 未等抬手将伤口捂住,她竟眼睁睁看着,那握弩之人手臂上的麒麟刺青,竟因为死亡而在一瞬间消失。 “鸽血刺青……” 从极乐神殿回来后,迟铮曾对自己说过,萧晏之死士的刺青都用鸽血混着朱砂刺上去的,不用内力或者死亡时,根本无法显现,还问自己要不要让陆家影卫效仿此法。 她还说自己考虑一下。 “姑娘!” 迟铮的大喊在她耳边回荡,陆挽澜只觉眼前视线模糊一片,可还是在意识残存的一刻将肩膀中的冰箭拔了出来。 鲜血如注喷洒而出,可她却半点疼痛也感受不到: “杀李傲棠的凶器,快、给五哥送去……”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跌进黑暗的深渊。 看着方才还要杀自己的陆挽澜豁然倒地,土骨论·海灵嘴角溢出一抹嘲笑:“早就说过我命硬,你非是不听啊。” 说完,便不顾神机营的火铳,俯身跳进河中。 姚松鸣见此人脖颈竟带了一个寒铁项圈,想来必与极乐神殿命案相关。 眉头紧锁吼了一声:“下水捉拿刺客!不得有误!” 第132章 本王在这守着 燕王府。 苍穹如墨,月影孤悬。 这一方偌大的府邸虽然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可其中气氛却分外压抑,仿佛乌云遮顶,山雨欲来。 两个姑娘在卧房门口来回踱步,看着一盆盆血水从里头端出来,心中像压了块大石一般,连呼吸都愈发困难。 小喜再也沉不住气,扭头便朝门外走,迟铮见状急忙拉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去?” “我现在就飞鸽传书给大爷!丹巴七部的人刺杀姑娘,就让大爷把他们全都灭了!” “胡闹,五爷还在里头。”迟铮呵斥了一声,顿了顿又冷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刺杀姑娘的就只是丹巴七部的人?” 迟铮显然也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刺青,只是陆挽澜现在尚未清醒,王爷和五爷陆云归还在卧房中为她疗伤,没有姑娘的吩咐,她不会擅自行动。 小喜被她这句话吓得怔了一怔:“什么叫只是?难道刺杀姑娘的,还有别人?” 正在她神色慌乱之际,便见唐风一脸肃杀从卧房中走出。 想不到王府死士中,竟然混进了细作,而且还是杀了李傲棠的那一伙人。好在死士都是自小便在燕北培养,历来对王爷忠心耿耿,想要洗去嫌疑倒也不难。 只怕…… 他自然听到了迟铮与小喜的谈话,此时见迟铮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心里忽地咯噔一跳。 糟了,他们该不会真的以为,这次刺杀是王爷做的吧? 虽然表面上王爷总是对王妃爱答不理,甚至还有点欺负人,可是别人不知道王爷心里怎么想的,自己还不知道吗? 昨天夜里,王爷亲手画的花灯还在书房里放着呢! 可是现在说这些没用。 唐风缓缓行至迟铮面前,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只定定地说了一句:“王爷自会给陆家一个交代。” 便转身出了王府。 卧房内,陆云归还在为陆挽澜处理伤口。 一炷香之前,他被唐风从殓房送回来的时候,从未想过受伤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小妹。看着她身上的血几乎浸透了全部衣裳,浓烈的血腥味盈满整个房间,还以为是伤到了动脉。 想要剪开衣服查验,却看萧晏之紧紧抱着她一动不动,似被梦魇了一般,直到唐风在后头叫了他一声,才醒过神来,只轻轻将怀中小人儿放下却半步也不愿离开。 陆云归虽心疼不已,可手上半点也不敢耽搁,他从药箱中掏出剪子,咔嚓几声将衣袖剪开,几片被血浸透的布片便被他随手扔到床下。 萧晏之垂眸看了一眼,便又收回眸光向陆挽澜肩头看去,只见一个利刃刺穿臂膀的血洞赫然跃入眼帘! 与此同时,身旁陆云归忙碌的身影猛然停滞:“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 “幸亏小妹只是被那冰箭头刺中肩头,若是再偏向心脏一点,恐怕早就丢了性命。” 陆云归额间虽然已担心得冷汗直流,可手下动作毫不含糊,先替陆挽澜清理伤口又找来针线将其缝合,最后覆上药膏,一连贯的动作之后,血终于被止住了。 可见榻上小人儿被烈酒洗伤、针扎穿线竟然一声不吭,仿佛昏死过去一般,萧晏之心头一紧,正欲开口问她为何这样。 却见陆云归从青铜冰鉴中,将那筷子般粗细的断箭拿出。他看着上头残存的一些碎冰,语气似乎更为沉重: “这冰箭头是一种麻药,刺客将其与寒铁断箭冻在一起,由弓弩射出后虽会穿进人体,但是伤口及浅,待冰融化,断箭散落后就会形成这种血洞般的伤口。” 萧晏之瞬间便想起,自己在极乐神殿发现的几只寒铁断箭,定是从李傲棠身上掉落下来的。 而铁爪白头翁调查那断箭主人多日,一点结果也没有,却不想今日竟会出现在自己的死士队伍里。 陆云归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思绪,只是转身继续说道: “还好小妹只是中了一箭,虽然伤口颇深,但是没有停留多久就被取出,那麻药效力极强,通常用在处理箭伤或铳伤之时,所以方才她毫无痛感,只要过了今晚醒过来便好。” 接着又看了萧晏之一眼:“我去煎药,还要劳烦王爷……” “陆太医去吧,本王在这守着。” 萧晏之说完,便上前直直盯着陆挽澜苍白的小脸,她的身子显得格外单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细若蚊蝇的呼吸声轻轻传来,却似钟杵一般撞击着他的心房。 你会怪本王吗? 还是会相信本王? 燕王妃在朱雀桥上被刺杀的消息,转眼间便传遍了京城,一场热闹祥和的中秋灯会,随之匆匆落幕。 街边的花灯虽然还绽放着璀璨光芒,可街头巷尾已是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看不见。藏于家中瑟瑟发抖的老百姓,只能听见接连不断的铳响之声,回荡在整个京的上方。 而大运河沿途,姚松鸣正带领神机营士兵五步设一岗,于岸边拦截。又派官船下水,撒网搜捕,誓要将那从水路逃窜的贼人捉拿归案。 只是不知为何,那本是供人寻欢作乐的龙宫画舫,却是忽地在水中起火。 亏得船上的姑娘们熟识水性,游上岸边便被士兵救起,而船上的恩客亦被官船搭救。就是听那妈妈说,船上还有好些银钱珠宝和真丝绢布,这回怕是要进了鱼腹了。 乱七八糟一通瞎忙,姚松鸣却是半点线索也没找到。 这方神机营的人才扑灭了顺天府监牢的大火,魏琪便带兵进死牢查看,只见半扇被血染透的木门上,尽是刀削斧砍的痕迹。 他心脏猛地一颤:燕王妃遇刺,这陆家兄弟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一脚踹开门板,腥臭焦糊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不敢耽搁,举着火把便朝将里面翻个底朝天。 那陆家三个兄弟的相貌他是记得的,可是此时,死牢里的尸身竟没有一个与他们相像的。 正不知该如何对燕王交代,却身后传来属下的禀告:“魏参将,咱们的人在定国府大门前,发现了陆家兄弟!”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那?”魏琪一脸震惊,难道有人在失火之前就把他们,从牢里头救出去了? 随后又问:“他们可有受伤?” “属下不知,不过看他们不像受伤的样子。” 魏琪听后急忙冲出监牢,跨马便朝定国府奔去。 第133章 萧晏之,不是你 因为燕王府的厨房在前日里,被陆挽澜做月饼时给炸了,还没来得及修缮。 所以陆云归思来想去,还是拿上了一包药材,准备去定国府的灶上熬药。 正在门口焦急等待的迟铮和小喜,见到五爷神色淡然地走出来,便急忙围了上去。 “五爷,姑娘她怎么样了?” 看着满眼尽是焦急和自责的迟铮,陆云归虽对受伤的小妹心疼万分,可口中并没有一句指责的话。 只是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以作安慰: “放心吧,好在你及时封住她的穴道,王爷也给她输了内力,伤势未拖得太久,现在应该没有大碍了。” 以陆云归处理外伤的经验判断,陆挽澜的伤口虽然看着骇人,但是只要及时将血止住,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况且麻药的效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加之他手法独到动作又快,缝合伤口的时候,陆挽澜也没有遭太多罪。 看着五爷嘴边漾出和暖如煦的微笑,迟铮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亦是放了下来。 她明白,若今日在场的是二爷他们,王府定会被闹个底朝天,可五爷对姑娘的呵护,向来都是隐忍而内敛的。 可迟铮并不知道,当陆云归得知受伤的人是小妹时,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中,满腔怒火濒临爆发。 只是他瞬间便恢复理智,此时还不是倒下的时候,毕竟现在小妹的身边,只剩他这么一个亲人。 若连自己这个医者都不能冷静面对,那还能指望谁来照顾小妹呢? 看着陆云归默然向门外走去,迟铮面色恢复冷毅,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心事问出了口: “五爷,那王爷的……” 还未等说完,便被陆云归抬手制止。 王府死士中混进细作这件事,他方才已从萧晏之和唐风简短的对话中,大致听了个明白。 回头望了望灯影下萧晏之一动不动的身姿,陆云归眼中浮现出晦暗不明的神色。 方才为陆挽澜疗伤的整个过程中,他故意围绕那冰箭说了许多,可对方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甚至连对视都不曾有过。 萧晏之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往日的冷漠倒是半分不剩。 且不论他曾经都做过什么,单就今日在宫宴上走了抗旨和亲这一步棋,便就是挑明了自己与陆家已在同一条船上。 想来他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刺杀自己的王妃。 只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此刻守在小妹身旁,究竟是做戏多一些,还是真情多一些。 陆云归圆目闪过一丝幽芒稍纵即逝,转身轻声对迟铮说了一句: “王爷的院子,就让他们自己去打扫,你只管照顾好……”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屋内传出陆挽澜一声剧烈的咳嗽,接着是萧晏之的低吼: “陆挽澜,你怎么了!” 看着方才缓缓苏醒还对自己说话的小人儿,浑身忽然间剧烈抖动,一口血箭直喷而出,溅在纱帐之上,又滴落一地。 肩头处刚刚止住的血,忽地透过白绸疯狂溢出,身上的锦被转眼便被晕成一片赤红。 萧晏之抬手将掌心对准陆挽澜的肩头,内力猛然灌注,几乎是咆哮着向门外喊去: “陆云归!!” 月白色的身影应声而入,陆云归看到此情此景强装镇定,一边胡乱地用白绸止血,一边伸手探向小妹手腕,疾冲如涛的脉象顿时从双指传来。 他脸色陡变,大步上前猛地揪住榻边男人的衣领吼道:“你给她吃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萧晏之心神已接近骇乱,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句“萧晏之,不是你!”还未在耳边散去。 方才空洞的心房豁然被什么填满,猛地被陆云归言语一撞,像堵破防的城墙,登时土崩瓦解,再也控制不住的心痛便如蚀骨一般涌出。 没有再等他的回答,陆云归咬着牙丢下一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扼制住她体内的真气!” 便一个箭步冲出王府。 那秘药是他自己亲自交到小妹手中的,他又岂会不知那东西的厉害! 现在一定是麻药失效,忽然发作导致的血脉沸腾。 好在做这药丸的时候,他一时兴起配制了解药,虽然不知效果如何,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弄翻了几个药柜,砸了满面墙的药瓶后,陆云归终于回来。 青灯影长,光晕淡洒,被萧晏之内力强压住真气的陆挽澜,吃下解药后血已经不再飞速涌出。 陆云归一双修长的大手,在她肩膀翻飞,轻柔小心地将裂开的线头一条条剪断拆除,露出狰狞而模糊的伤痕。 站在一旁的萧晏之漠然抿紧了薄唇,五指僵硬地压在帷幔上,轻缩的指尖微微透出一丝颤抖。 “让迟铮和小喜进来。” 陆云归从药箱找出针线,可一想到现在去找麻药又要耽搁时辰,只能让人按着陆挽澜直接缝针了。 “本王来吧。” 萧晏之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坐在榻边,将这虚弱的小人儿轻轻圈在怀里箍住。陆云归定了定神,手起针落毫不犹豫扎进了陆挽澜的皮肉。 可针尖未等穿透,剧烈的疼痛便硬生生唤起她残存的意识,紧咬的牙关松开复又合紧,萧晏之怕她咬伤自己,便将手腕送到她口中,瞬间被咬的鲜血淋漓,他却似乎毫无感觉。 陆云归红着眼圈,已忘了是怎么在萧晏之的催促下,为小妹缝合好的伤口,又是怎么拿着方才那包药材走了出来。 月白色衣袍上的血迹,衬得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骇人。 “五爷……” 小喜见他出来,竟似跟丢了魂一般,急忙叫了一声,却被迟铮拦下:“先去看看姑娘怎么样。” 两人看着陆云归没落地走出王府,便亦进了卧房。 身后的声音刚一散去,他通红的眼圈再也藏不住一汪清泪。 想到小妹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为了那案子让迟铮把箭头给自己,一下子忍不住跪在地上哀嚎起来:“小妹!~” 空荡荡的街道传来阵阵鬼哭狼嚎,吓得远处三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浑身一哆嗦。 可其中最是妖娆妩媚的那一个,张口就让人大跌眼镜: “我草!这他娘的谁啊,在咱们定国府前号丧?” 身边两人连忙向前探了探脑袋,仔细一看瞬间惊讶起来:“那不是老五吗?” 第134章 老子崩了他 方才陆挽澜被针刺穿皮肤时,痛苦挣扎的样子,还闪烁在陆云归脑中,挥之不去。 “小妹,都是我的错!” 他虽不知小妹为何要吃那秘药,可一想到若不是自己给他那东西,她又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就越发自责起来。 兄弟们都不在,而他这几日又只顾着查案,没有保护好小妹。 陆云归轻掀模糊的泪眼,素来清湛的目光笼上了一层灰霾,定国府大门上两盏摇曳的灯笼就这样晃进了眼底,晕出一片深浓的悔色。 看着手中包裹着药材的纸包,被泪水滴滴哒哒浸湿,他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摸了把脸。 小妹还在等着他的药,他还要去熬药!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刚要起身,却见三条艳丽的舞姬裙摆,围在自己身侧。 他耷拉着眼皮,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说:“要做生意到别处去,你们找错人了。” 可正当陆云归一脚踏进定国府大门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一声妖娆的嗔怪: “诶!我说老五!你在这哭了半天,是把眼睛也哭瞎了啊!” 陆云帆说完,便抬手将头顶上硕大的绒花拽了下来。 “就是!”陆云昭说完,便撩起衣襟拧了一下,水迹便似潺潺溪水一般流淌在脚下,“哥哥们还没死呢,你现在哭丧是不是早了点?” “就是啊!五哥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命大的很,火烧不死,水淹不透的!”陆云策回想今夜的惊心动魄,竟还有些跃跃欲试。 闻言,陆云归愣住半晌,这声音? 猛地回过身去,只见身后站着的,正是被关在顺天府监牢的陆家兄弟! 他都几乎忘了,今夜监牢起火,萧晏之带着魏琪赶去救火,所以才会让小妹独自回王府,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他登时嚎啕大哭,两串眼泪似断开线的珠子夺眶而出洒,“你们去哪儿了!”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显然对老五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们心中,陆云归早就看惯了生死,就连大哥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也只是凝眉不语,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失态过。 陆云帆眯了眯狭长的凤眼:“你到底怎么了啊!快说话!” “就是啊!别哭了,说话啊!”陆云昭见老五满脸鼻涕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开始急了,“你想急死哥哥们啊!” “小、小妹、呜呜呜呜~~”陆云归哽咽着,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又止不住抽泣起来。 “小妹怎么了?!” 一听到小妹二字,三个兄弟的眼睛瞬间睁得像铜铃一般大! “小妹、遇刺…受了伤……” “什么?!”三人解释震惊。 这个时候,他们才猛然想起,今晚在雀桥上,确实是有个王妃被刺杀未遂。 那姚松鸣带着神机营的人,在水里岸上搜了几个来回,就为了找那遁逃的刺客。 若不是为了躲着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姚把总,他们也犯不着烧了龙宫画舫,穿上舞姬的衣裳游到岸边去。 一路上,都在听那神机营的士兵形容,刺客有多么多么凄惨,被刺杀的王妃大杀四方,朱雀桥上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更绝的是那领头的大光头,浑身的骨头都碎成了渣,官府的人到现场看了以后头皮都发麻。 他们本来还在想,这是哪个王爷的王妃,竟是遭了飞来横祸。 可现在才回过神来。 还能是哪个王妃! 整个大周就两个王妃,那秦王妃还在陕北的高原上呢,满京城可不就只有一个燕王妃! 回想起那朱雀桥下被血染红的河水,便可以料想当时的状况有多么惊险。 难怪老五会哭成这副样子! 陆云昭和陆云策来不及多问,转身便朝王府大门飞去。 可是陆云帆心里却翻江倒海,明明刺客被杀了,为什么小妹还是受伤了? 他眸中忽地窜出火舌,抓住陆云归的肩膀吐出三个字: “谁干的!!” “萧晏之的、死士……” 听到这几个字,陆云帆鼻息陡然急促起来,抬腿便跑进定国府,陆云归不知他要做什么,连忙追了上去,待看到他手中的紫铜火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二哥!你要做什么!” “自己的狗都管不好!老子干脆崩了他!!” “不是的二哥!”陆云归连忙抱住眼前状似癫狂的陆云帆,双手因为过于激动而不住颤抖,“你别冲动!是细作!妹夫也不想的!” “哼!若是这样!那就更留不得了!” 他才不相信萧晏之堂堂一个王爷,生在皇家,又九死一生地活下来,会连自己的死士中混有细作都不知道!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完全都是他故意纵容! 想到这里,便再也听不进去陆云归的劝阻,径直冲了出去。 卧房中的萧晏之,早就听到外头陆云昭和陆云策的嚎叫,可他仿若未闻,只静静凝视着那张苍白的小脸,过了半晌才出声,字字清寒如雾,在空气中凝了又散: “药煎好了吗?” 本来想要先出去的迟铮听到这话,便又回身:“属下去问问五爷。” “让他快点。” 迟铮听出萧晏之言语中的慌乱,刚要上前再说什么,却见他无声地冲自己摆了摆手,而后转身,一贯孤傲的背影此时却格外的萧索。 床榻上的小人儿还在昏睡,娇小的身躯陷在锦被里,显得孱弱无比。 “陆挽澜,你到底怎么了?” 萧晏之脑海里翻来覆去回想,为什么自己已经派了铁爪白头翁,去营救陆家三兄弟,却还是要让她一个人回府。 他早该想到,顺天府监牢起火,就是一个调虎离山的计谋。 为什么就没有在她的身边? 陆挽澜紧闭双目,门外的吵闹声却愈发振聋发聩起来。 “萧晏之!你给我滚出来!” 说话间,陆云帆已经提着火铳来到了卧房门口。 “就是啊!你快让我们进去!我们要看看小妹的伤势!”陆云昭和陆云帆焦急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 此时榻上的小人儿正需要静养,萧晏之没有让他们进来也是情有可原,只是门外三个兄弟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陆云帆叫嚣片刻,却仍不见萧晏之露面,便举起火铳咬牙切齿:“再不出来!老子拆了你的王府!” 第135章 剜心之痛 卧房内,反着光的地面上是一片干涸的血点,在床榻边镂空莲灯的映衬下,更显骇人。 萧晏之对门外的喧嚣声充耳不闻,他只闭了闭眼,一颗心也似乎跟着斑驳起来。 如果自己陪在她的身边,接下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包括他那该死的迟疑! 当萧晏之得知,陆挽澜被平安街的舞龙队伍拦住,不得不改去朱雀桥绕路回府时,他便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只是,当他丢下魏琪,独自赶到朱雀桥时。 映入眼帘的画面,却是这个女人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将那个光头大汉打倒在地。 一招一式透出的狠辣,以及全然将对方压制住的气势,与大婚那日的她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她陆挽澜,连大周第一剑客明月熙都能活捉,又怎么会把这几个刺客放在眼里? 满腔的愤怒,彷徨,震惊还有一丝失望,瞬间席卷着他的大脑。 这个女人! 原来,一直都在骗他! 可当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细作举起弓弩,脚下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冲了上去。 只是,他还是差了一步。 就是这一个迟疑的瞬间,竟让她陷入这般险境。 这一幕唤醒了他的疑心,可她受伤却是生生剜去了他整颗心。 萧晏之俯身将陆挽澜拥至怀中,耳畔中却不断回响着她方才对自己说的话,哑声说道: “你这样相信本王,本王是不是错了?” “啪嚓!” 随着陆云帆一声气愤的咒骂,卧房的门扉上便被砸上一个破碎的花盆。 苍劲的赤松盆景,登时混着泥土散落满地。 紧接着,各种灯盏瓦片落地的声响,混着疯狂砸门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院落。 嘈杂的声音将萧晏之的思绪拉回,他轻轻把陆挽澜放下,小心翼翼将锦被盖在她较弱的身子上。 一直在外间不敢出声的小喜,此时更被陆家兄弟的架势吓得六神无主,隔着芙蓉团蝶屏风结急切地问道: “王、王爷要不然就让二爷他们,进、进来吧?” 里头沉默了许久,直到串串珠帘被扬起又落下,铺陈在石砖上的淡淡橘黄色的光晕被扰乱,接着那具挺拔的身姿便踩着细碎的光点走了出来,长身而立,冷若冰山。 “去照看你家姑娘。” 极轻极淡的几个字,小喜却从中听出从未有过的冷峻,她不敢多话,只重重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入里间。 门外的吵闹还在继续。 陆云帆抖擞着火红的绸衣,扯破了嗓子喊着: “萧晏之!给老子滚出来!” “让我们进去!就看小妹一眼!你们别太过分啊!” 看着二哥这般冲动,四哥陆云昭显然有点着急:“哎呀二哥!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先看见小妹才是正事!” “冷静?!”陆云帆说着,又踢飞一个琉璃灯盏,里面的灯油沾着火星四散开来,“让我崩了萧晏之,我就冷静了!” 王府的护卫,虽看不惯自家王爷的舅哥们这般无理取闹。 可是因为忌惮着陆云帆手里的火铳,王爷又没下令动手,只能拎着木棍挡在卧房门口,先将这三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大男人围了起来。 为首的一个,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王爷有令,除了陆太医之外,谁都不能踏入卧房半步!” 陆云策最不喜燕王府的下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听到这些大块头说话,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着?你们主子吓得当乌龟缩在里头不出来,竟然放你们几条野狗出来当挡箭牌!再不让开!小爷我可不客气了!!” 说话间,陆云策便从地上拾起一把鹅卵石,不管不顾地朝前头砸了过去。 几个护卫登时被这石头砸的鼻青脸肿,捂着嘴巴的手放下一看,几颗牙齿竟是混着血看看掉了下来!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说完,便抄起家伙想要教训一通面前这不知好歹的浪荡公子! “怎么着?来劲是吧!” 一旁上蹿下跳的陆云帆见此情此景,更是暴跳如雷,手中的火铳随之举起,直直对准前头卧房门口。 “那老子就先崩了你们这些狗崽子!再收拾你家主子!” 伴着陆云帆如雷的喊叫,手中火折子竟不知何时已被打开。 眼见着那火苗就要碰上引线,护卫们脊背不由得冒出丝丝冷汗,心里已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 而身后忽然于此时,发出一声响动。 卧房的门哗啦一下向内打开,一阵冷气倏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萧晏之面色如冰,溢出的寒光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身躯,让门口的护卫门不由得心中一凛。 王爷还从来没有这般生气过。 不,不只是生气。 他周身的气息,更像是一种,杀意。 他一步一步走下青石台阶,眼角陡沉,直直看着陆云帆对准自己的铳口。 “你们在闹什么?” 问话中,是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可脚步却并没有停止。 这种从未涌现的迫人压力,瞬间便将陆家三个兄弟吞噬殆尽,陆云策心中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还从来没见过萧晏之,对自己这般说话。 身子不由得向后挪动,企图离这个随时都要暴走的人远一些。 “哎!妹夫!我们这不是……” 陆云昭他这般模样,便急忙站出来打圆场:“我们这是担心……” “你们这是担心她?还是担心她死的不够快?” 淡如水的声音,却丝毫温度都没有。 被他这样一说,陆云昭讪笑了一声也不再言语。 可陆云帆手中的火铳并未放下,反而又直了直身板,狭长妖冶的长眼亦是迸发出丝丝火花,高昂的下巴没有半分惧怕: “你终于出来了!” 抬手便将火铳对准萧晏之额头! “本王出来只是想告诉你,若你们想陆挽澜早点投胎,就只管闹下去!” 说完便又是向前一步,直接将额头堵在了那铳口之上: “不过,她若因为你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会让你们一起下去陪她!” 凌厉的刀锋随之冲出他眼眸,饱含愠怒却又被他强压下去。 两方僵持不下之际,陆云归的声音便从门外响起:“药熬好了!快给小妹吃药!” 第136章 澜儿,乖,把药喝下去 萧晏之冷冷瞥了一眼面前暴跳如雷的陆云帆,全然不顾顶在额头上的火铳,转过身来一手抢过陆云归手中的药碗,便朝卧房门口走去。 “站住!” 他冷漠蔑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陆云帆:“什么叫因为我们!刺杀小妹的人是你的死士!你难道不该给陆家一个交待吗?!” 陆云归见到二哥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还在纠结这些,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二哥!你先别管这些了,先让小妹把药吃了再……” 此时陆云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阻,脚步又是向前一步: “小妹自从要嫁进王府,便一刻也不得安生,如今她若真有什么不测,我们兄弟就是拼上整个陆家,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却见萧晏之直了直脊背,头也未回地丢下一句话:“你若拦我一刻,她便多一刻危险。” 说完,便抬脚踏进门去。 陆云帆豁然怔住,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 眼中波澜翻涌,将火铳狠狠扔在地上:“混蛋!等小妹醒来,咱们就带她回家!” “对!休了他!”陆云策撇着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不受这个气!” 绕过屏风走进里间的萧晏之,全然未将门外的声音听在耳中。 紧随其后的陆云归急忙上前一步,将榻上的陆挽澜扶起来:“小妹,来喝药了。” 只是陆挽澜的情形不太乐观,牙关紧咬,大半的药汁都顺着唇角流到了衣襟上。 萧晏之一边用汤匙喂药,一边温柔地哄着,希望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将药汤吞下: “澜儿,乖,把药喝下去。” 屋内屋外是从未有过的寂静,静得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见。 “怎么办?”见陆挽澜此番情形,陆云归紧咬着两腮,“进不去啊……” 他话音刚落,便见萧晏之抬手将药汁含在口中,接着便覆上这小人儿毫无血色的薄唇。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柔软气息,她贝齿轻启,一汪温热的苦涩便之落入腹中。 萧晏之大喜,正要再喂一口,竟听王府外头传来一声骏马嘶鸣。 “末将神机营左哨把总,姚松鸣,有要事求见燕王殿下。” 说话间,那人见王府大门敞开,里面一地狼藉,心下着急未等人引荐便径直冲了进来: “殿下!” 屋内几人并未在意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可院中还在愤愤不平的三个陆家兄弟,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我草!这个孙子怎么来了?” 陆云帆听着姚松鸣脚步声越来越近,便立刻慌了神:“他该不会知道是咱们烧了画舫,要来抓咱们吧!” “那怎么办?!”陆云昭和陆云策全然没了刚才的架势,急得原地直转圈。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见卧房前头的护卫已经四散开来,门口无人阻拦,便“嗖嗖嗖”地窜了进去。 这方人刚进屋,那边姚松鸣便闪了进来。 只见王府内院灯火通明,虽然满院东西被砸的七零八落,可一个个护卫神情淡然将他拦在卧房外头,似乎不像遭到刺客袭击的样子。 他心下一沉,瞬间明白过来:许是燕王妃遇刺,还在救治,王爷着急才会如此。 深呼吸一口气便恭敬地说道: “末将姚松鸣,参见燕王殿下。今夜燕王妃在朱雀桥遇刺一案,已查出凶手来自丹巴七部无疑。我等因为画舫失火被扰乱视听,让凶手从水路逃窜。但已在运河沿路一路追捕,定会竭尽全力将贼人缉拿归案。此事已由顺天府尹何大人禀明圣上,末将奉命前来告知殿下。” 铿锵的声音回荡在王府上空,回应他的只是一阵杂乱的声响,而后便是无边的沉默。 正不知是走是留,却听门口再次传来一声急切的大喝: “末将神机营参将魏琪,有要事求见燕王殿下!”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着银甲的男人冲了进来:“王爷,府里不会是遭到行刺……” 满头大汗的魏琪刚一进门,抬眼就看见姚松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话说到一般就吞了回去。 两人对视了一瞬,目光中均是泛着疑惑。 “末将把总姚松鸣,见过魏参将!” 魏琪眼角一沉,这小子怎么来了? 抬手一扬:“姚兄弟客气,你我二人无须多礼!” 说完便又上前一步:“末将魏琪,求见燕王殿下!” 等了片刻,见屋内并未传出半点声响,他旋即抬眼看了一眼王府护卫:“王爷呢?” 护卫微微颔首:“我家王爷在照顾王妃。” “哦。” 魏琪了然地点了点头,可心里已经急得不行。 陆家三兄弟在监牢里失踪了,他方才已经去了定国府寻人,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这情况,自己报是不报? 见他似乎有大事要禀,姚松鸣一脸疑惑地上下打量着魏琪:这人平时在神机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时候怎么会来这里? 被姚松鸣看得心里发毛,可魏琪还是觉得事关重大不能不报。 但又不能让旁边这孙子听出端倪,便高声禀报: “禀燕王殿下,顺天府监牢起火,牢中犯人跑了几个,顺天府上下正全力追捕逃犯,其中陆家三兄弟亦不见踪影。末将来此是想问殿下,这三人可否来到府上?” 屋内依然沉默。 萧晏之刚刚喂陆挽澜喝下最后一口药汁,抬眼便看着陆云帆等人无声地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看着面前三人怪异的打扮,又联想门外两人禀报的内容,瞬间便明白过来。 轻轻将陆挽澜放平躺好,从小喜手中接过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嘴角。 门外的魏琪满面愁容,抿了抿薄唇咂摸了下嘴,便又禀了一声:“陆家三兄弟可否出现过王府,请王爷示下!” 萧晏之手上动作停顿一下。 “请王爷……” “滚!” 魏琪嘴角抽了抽,一头雾水:“什么情况?王爷这是?” 却见姚松鸣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末将告辞!” 便转身朝王府大门走去。 “你不是有事找王爷吗?”魏琪瞅了瞅卧房门口,便也追了出来,“你这就走了?王爷今天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王妃遇刺,现在生死未卜。” “啊?”魏琪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说!你可害死我了!” 两人随意聊了聊今日之事,这才知道今日陆家兄妹的遭遇。 在王府门口道别后,魏琪便驾马先行一步。 姚松鸣恭敬送走他后,正欲上马离去,却忽地看见燕王府和定国府门口中间的道路上,一滩水迹旁,静静地躺着两朵艳丽的绒花。 第137章 看着这两个心思各异的神机营将领,前脚刚踏出王府的门槛,护卫们便将两扇朱红大门重重关上。 只是谁也没有看见,门外的姚松鸣拾起地上的绒花,驻足片刻。 回想方才自己勘察朱雀桥的场景,桥梁两侧尽是手掌宽的豁口,满地青砖碎裂成粉,打斗的双方若没有超凡的内力,是断断做不到的。 那些刺客的喉管,应该是在同一时间被割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种惊人的速度,就是凭他手中的火铳,恐怕也无法伤其一丝一毫。 而燕王妃中箭的一刹那,她一刀几乎要将刺客的头颅斩断。。 这种反应和身手,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能做到的! 可是,陆挽澜却做到了。 姚松鸣看了看那柄,挂在马背上的斩马刀,雪刃在冷月之下绽放着骇人寒芒。 刀刃似镜面一般,映照出他心中那张满面英气的面庞。 脑海中忽地涌现出陆挽澜倒地前的画面,与鲜血一同飞舞的大红衣袖,更是震撼着他的整颗心。 这个燕王妃,不但精通诗词歌赋。 竟还武艺超群! 陆家的兄妹,当真是深藏不露。 可他们出事的时间,也太过巧合。 今日圣上龙颜大怒,这几件案子若真的一查到底,恐怕这京城,就要翻了天!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绒花丢在路旁,驾马扬鞭而去。 卧房内的陆家兄弟,听见两阵马蹄声渐行渐远,这才重重舒了口气,缓了缓情绪找个地方坐下来。 陆云帆看着萧晏之眼光在几人身上扫视,眸光中透着一丝探究又似乎充满鄙夷,他瞬间又来了脾气,一个白眼翻上了天。 正欲上前较量一番,却见五弟陆云归猛然起身,拉住自己: “什么都别说,还是先守着小妹吧。” 陆云昭和陆云策亦是点了点头,见萧晏之霸占着小妹床头的位置,便也一屁股坐在他身侧。 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陆挽澜的小脸,不肯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陆云帆晃动两下脖颈,狠狠剜了一眼萧晏之,旋即坐在床尾静静等待。 看着眼前四个大男人,虽然像个孩子一般暗暗较劲,可好在终于消停下来。 陆云归摇了摇头,来到外间,琢磨着要为小妹写个祛疤的方子。 转眼间,明月渐稀,夜色更浓。 陆家兄弟虽然已立盹行眠,可还是强撑着想等到陆挽澜苏醒的一刻。 而这一夜,萧晏之如水澄澈的目光,只痴痴盯着臂弯中的小人儿,半刻也不敢离开。 她每沉睡一秒,他如过三秋。 见陆云归将晨间的药熬好,便伸手接了过来。 温软的唇轻轻触碰着嘴角,陆挽澜只感觉一汪苦涩从口中直达心底。肩膀上钻心的疼痛还未散去,周身便又传来阵阵响动。 一个极遥远的男声从嗡鸣的耳畔,逐渐清晰起来: “编号650!站起来!” “你是华族的战士!怎么能被这么一点挫折击倒!” 陆挽澜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却感觉四肢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 “我们遭到了埋伏,我中弹了!” “站起来!否则,你一辈子都成不了合格的战士!” “我……我这回真的要死了……” 耳边又是一阵嗡鸣,陆挽澜睁不开双眼,只觉得大脑似乎被针刺一般疼痛不已。 方才那个坚毅的声音,却又渐渐变得遥远,回声断断续续: “你只有蛮力!可你没有脑子!” “不要被假象迷惑!否则,你只能是一颗棋子!” “棋子……” 假象?什么假象? 脑海中赫然出现一个麒麟刺青,又瞬间隐去。 是刺客! 他握着弓弩,要杀自己! 可是,他那条青筋暴涨的手臂上,除了有刺青,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是新伤! 像是在哪儿见过? 一幅阴森的画面,闯入陆挽澜的眼帘。 嗷呜的声响,满是鲜血的铁笼,一只褐毛凶狼被一个黑衣男子死死扼住喉咙,锋利的狼爪在垂死挣扎间,将男子的前臂划出一道血口! 被血染透的狼尸,随即被扔在一旁。 耳边是一声狷狂的笑声:“哈哈哈,终于有能活下来的狼崽子了,本王重重有赏!” 是他! 萧逸寒! 看着陆挽澜忽而紧皱的眉头,萧晏之神色慌乱,结实的胸膛将怀中小人紧紧箍住,轻启薄唇将温软的细语轻轻吹进她耳蜗: “澜儿!澜儿别怕,本王在这。” 她身子每颤抖一下,他的心便被猛然揪起,似被一只铁嵌狠狠夹住。 本王的一颗心,一直都在你这啊! 陆挽澜逐渐恢复平静,可萧晏之胸中却再也抑制不住愤怒的火焰。 他重生在夺位的前一天,因为知道结局,所以放弃皇位,隐忍七年。 本以为七年间步步为营,将前世的背叛者玩弄于股掌之中。只等陆家入局后,便可挑起几方争端,让他们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利。 可是,他千算万算,自觉对局势能全面掌握,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心。 既如此,便放手一搏吧。 城西的一角,整夜灯火通明。 而豫王府掩藏在一片假山后头的湖心亭,亦是充斥着琉璃灯盏的暖黄光晕。 亭檐上的铃铛被风吹得动摇西晃,叮铃脆响在这寂寥的黑夜中,却显得尤为诡异。 两排黑衣人垂首立于亭中,虽然表面维持着挺拔身姿,可两鬓流下来的冷汗还是透漏着他们内心无比的恐惧。 前头站着的,是身着赭石色绸衣的客云来掌柜,背后的衣料尽是被汗水湿透。 “这幅画,本王最是满意。” 萧逸寒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晶亮的眼睛对着一幅黛蓝色肖像看了许久,才悠悠说了一句。 随之又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两声,在风铃声响的衬托下,愈发瘆人。 转身便将面前黑衣人踹进湖中:“本王让你去抓人,谁让你们动她了?!” 随之又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两声,在风铃声响的衬托下,愈发瘆人。 转身便将面前黑衣人踹进湖中:“本王让你去抓人,谁让你们动她了?!” 第138章 小妹!你醒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鸟儿也随之欢唱起来。一会儿停在琉璃绿瓦上,一会儿又伫立在窗沿,甚是雀跃欢快。 陆挽澜的额角则突突地跳着,显然被这声响吵得脑袋都要炸开。 这王府里怎么有这么多的鸟儿? 迷迷糊糊还未睁眼,便张口恼怒地嘟囔了一句:“迟铮,一会儿去房顶上看看有没有鸟窝?把它们给一窝端了,吵死了。” 回复她的,只有安静。 可听到陆挽澜的声音,屋内五双眼睛倏地瞪得老大。 几人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是产生了幻觉,只是直勾勾盯着锦被外头的小脸儿。 皱了皱眉又哼唧一声: “我x,这药效太猛了!不愧是五哥的宫中秘药,过些日子我再去讨些,给萧晏之来上两颗,说不定他也需要呢,哼哼哼……” “而且还可以帮我恢复内……”说着说着,如蝶翅般的睫毛缓缓张开。 可当她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四个哥哥顶着硕大的熊猫眼,正围在她床榻前死死盯着自己。 而他们身旁的萧晏之,虽然也是满面焦急,可不知为何整张脸竟似是冰块一般,冷死个人! “小妹!你醒了!” 五哥陆云归率先开口,先前心里的担忧和自责瞬间跑到了九霄云外。 陆挽澜在七手八脚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来,看着哥哥们一个个撇着嘴,红着眼圈似乎是刚哭过的样子,便又开口:“你们怎么了……” “你都要吓死哥哥们了~” 二哥陆云帆蹙眉嗔怪一声,接着又理了理秀发,从萧晏之手中抢过一个软垫,放在陆挽澜身后靠着: “小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哥哥们怎么活诶~~” 说着便撩起满是钉珠的艳丽舞裙,擦了擦满脸的鼻涕眼泪。 “二哥,你这是什么打扮……” 未等陆挽澜说完,四哥陆云昭一把夺过萧晏之手中刚倒满水的茶杯,大踏步地冲了上来:“渴了吧小妹,来喝点水润润,温度刚刚好。” 陆挽澜点点头,便将温水咕咚咕咚喝个干净。 才放下茶杯,便就看见六哥陆云策飞身掠过萧晏之,抢先从小喜手中接过软帕,给自己擦着嘴角的水渍。 看着几人忙忙碌碌又一脸愁云惨淡,陆挽澜心中疑惑: “你们到底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她只记得自己中了一箭,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几个哥哥刚要张口,却听门外的唐风一声急报: “禀王爷!圣上派了宫里的内监总管刘公公,带了不少东西来探望王妃,属下已将他请至前厅等候。” 刘元海? 他怎么来了?还是带了东西来。 众人心中一凛,面色忽地凝重起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晏之则淡淡开口:“你们好好照顾她,本王去去就来。” “这还用你说?!” 二哥陆云帆傲娇地白了一眼,接着又回过身来换上了忧虑的小眼神,“小妹甭搭理他们,肩膀的伤还疼不?” “是啊!小妹你感觉怎么样?”五哥陆云归拿起脉枕,拽走了床榻前的兄弟,“我给小妹把把脉,好看看怎么开方子。” 四哥陆云昭急忙起身:“对!老五你快来看看!” “一会儿还得再换药,小妹不能哭鼻子啊……” 萧晏之冷着脸转身走出卧房,身后的声音渐行渐远。 唐风则一路小碎步紧随其后,刻意压低了声音:“王爷,昨夜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办了谢家豢养的死士。” 见王爷一言不发,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可他眸中却清楚地浮现出一阵氤氲的风暴。 唐风拧了拧粗重的眉毛,王妃醒了,自己也完成任务了,王爷怎么还是不高兴? 萧晏之抿唇,根本没理会旁边人的聒噪,心中野火飞窜! 宫中秘药? 她竟然觉得本王需要那东西? 她是觉得本王不行?!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放肆!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前厅。 刘元海本来端着架子坐在太师椅中,看着主位旁的两株红艳似火的珊瑚,嘴角浅笑摩挲着手边的白玉茶盏。 想不到,这燕王府面上看着是简陋了点,可内里用的这一盏一碗却是精致奢华。 精明的眼珠子左右一瞟,会心地笑了笑。 可刚听到脚步声,便立即起身换上一脸恭敬的笑意迎了上来:“老奴参见燕王殿下!” “刘公公免礼。” 萧晏之颔首,淡淡回了一句。 才说完,便见他双手从矮几上捧起一个珐琅镶宝的锦盒:“老奴今日是奉圣上之命,前来探望王妃。” 一边说着,便将锦盒打开,两只野灵芝赫然映入眼帘。 “圣上昨夜听说燕王妃遇刺,心中焦急万分,特命老奴送来此物给王妃将养身体。” 唐风见自家王爷示意手下,便上前恭敬地接过。 刘元海嘴角噙笑,继续说道: “顺天府已禀明圣上,刺杀王妃之人与那杀害定北侯之子的凶手,初步断定是丹巴七部的贼人。圣上已下旨赦免了陆家兄弟,并命顺天府全力缉拿刺客,请王爷放心。” “如此,就多谢圣上了。”萧晏之说完便欲离去,“本王还要去照看王妃,就不多留公公了。” “燕王殿下留步。” 刘元海听到这话,心里一急:“圣上对王妃的伤势颇为担忧,可否让老奴去看上一眼,也好回去复命。” 原来送礼是假,探听虚实才是真。 萧晏之冷冷地看着他,深邃的瞳孔中似飘着一团黑雾,看不出情绪:“有何不可?” “多谢殿下。”刘元海不敢抬头,便随萧晏之一同向卧房走去。 两人还未通过长廊,小喜便一溜烟地跑了进来:“姑娘!刘公公跟着王爷朝咱们这边来了,说是要看看姑娘。” “什么?!” 卧房内的几位哥哥忽地跳起脚来:“怎么办?怎么办?万一让他看见咱们就糟了!” 五哥陆云归给陆挽澜的伤口换完药,一边扶她躺好,一边嗔怪着:“你们能不能别大呼小叫的!” 陆挽澜已竟知道他们被人从顺天府监牢救走的事情,随手指了指房顶:“要不你们去房梁上躲一躲!” “也好!” 三人异口同声回复,便攀了上去。 刚一上了房梁,那刘元海便被迎了进来。 正焦急地盼着这个内监总管赶紧出去,陆云策却忽地感觉肩膀被一个铁钩般的手掌拍了一拍。 第139章 凭什么说小妹是你的人 “嗬嗬嗬~” 喉间阴森恐怖的笑声,悠悠的从陆云策身后传来。 瞬间让他变了脸色: 这白脑袋的老鸟怎么跟到这来了? 他不敢出声,生怕让外间的刘元海听见响动,可身后铁爪白头翁的大手,却忽地伸向自己胸前。 枯瘦如柴的手指刚一碰到他领口,登时吓得他冷汗直流。 连忙伸手拍了拍前头骑在房梁上,向外探头探脑的二哥陆云帆。 “嘘!” 陆云帆此时正专心致志听着屏风外头的对话,头也没回地比了个消声的手势。 “哎哟~王妃这、这,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啊!” 隔着芙蓉团蝶的屏风,再透过层层烟罗纱帐,陆挽澜紧闭双眸。 她苍白如纸的小脸,便远远地落入刘元海的眼帘。 满屋子浓重的血腥味和药汁的气味惹得他眉头轻皱: “这丹巴七部的贼人还真是胆大包天!见和亲不成,竟是公然在京城里撒野,行刺王妃!” 说完,便又换上了讨好的笑容: “圣上昨夜慨叹,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好在定国公陆大将军边关大捷,给这异族重重一击,才不至于我大周颜面尽失!殿下因和亲抗旨之事,圣上也不再追究了。” 刘元海眼睛虽看着萧晏之,可话中之意明显是对陆家阿谀奉承,里间恭敬垂首的五哥陆云归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 “老奴这就回去禀报圣上,殿下好好照顾王妃吧~老奴告辞了~” 萧晏之颔首回礼,给身边的唐风使了个眼色。 “小人送送刘公公。” “多谢唐护卫。” 挥了两下拂尘,刘元海便走了出去。 送走了这个麻烦,萧晏之心下只剩对床榻上小人儿的担忧,可还不等越过屏风。 就看到一个碧绿色的人影“咕咚”一声,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接着便是那白鬓黑袍的老者紧随其后,抓着陆云策的胳膊质问: “云策小兄弟!咱们不是说好了,我带你们去通惠河口,咱们联手从那富商的房中偷出东西,先让老夫拿去给我家主子交差,可你们怎的言而无信啊?” “东西不在我这,你抓我也没用啊!” 陆云策急急挣脱白头翁干瘦的五指,又看向房梁:“再说了,那东西要是没有我们兄弟三人拼尽美色,也拿不到手!现在我们要给小妹,才不会让你给萧晏之!” “你!” 白头翁气急,抬起五指正欲向前恐吓陆云策。身后的屏风忽地被人撞了一下,回过头,只见一脸沉怒的萧晏之出现在面前。 他大惊,抖着腿便朝地上跪了下去:“主子,那船咸布沉水里了,证据都毁了,是属下的错……” 可他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听见寒凉至极的两个字。 “出去。” 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白头翁大气都不敢出,闭上嘴巴便从房顶跃了出去,身形颇为狼狈。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几个从房梁上跳下来的陆家兄弟。 个个都是趾高气扬,嚣张狂妄。 “有我们照顾小妹,就不劳王爷大驾了!”陆云帆一边说着,一边抬手颇为紧张地护住胸前。 可是萧晏之的怒意并未止息分毫。 “王妃是我燕王府的人,不需要定国府的人来……” “你燕王府的人?!”未等面前男人说完,陆云帆便高声质问,“你下聘礼了吗?” “……”萧晏之猛地僵住,一颗心忽然似被铁杵戳中一般,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你亲迎了吗?” “……没有。” “你踢轿门了吗?拜堂了吗?喝了合卺酒了吗?” 一连串的发问,让他心里翻滚的怒焰仿佛被倾盆大雨浇过,噌地一下便被熄灭,只留下渺渺余烟,充满了无力感。 他说的没错,自己没有娶过陆挽澜,哪怕有先帝赐婚,有圣上册封。 可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没有……” 萧晏之强忍住喉间的颤抖,硬生生吐出这两个字,心上却仿佛压上了千斤巨鼎。 陆云帆听着他,媚眼中便泛起一丝嫌弃的光芒:“你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说我小妹是你的人!” 这一回,萧晏之却是半个字也没有回答。 躺在床榻上的陆挽澜顿时慌了神! 这几个哥哥又再搞什么名堂?萧晏之好不容易对自己有了好脸色,他们这不是帮倒忙吗? 正欲开口插嘴,却见五哥陆云归忽地用手覆上她樱唇,圆圆的眼睛对着自己眨了又眨。 房内气氛忽地生出一丝诡异。 “我……”陆挽澜看不懂五哥的意图,强撑着要起身。 却听门外又一声禀报: “报!太后娘娘身边的宁公公求见王爷,说是来探望王妃,给王妃送东西来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挡在纱帐前头的陆家兄弟,萧晏之转身离去。 “哎呀!你们干嘛呀?”陆挽澜嘟着莹白的樱唇小声嘀咕,“本来大婚那天,就是我硬要嫁过来的……” “嘿嘿嘿~”二哥陆云帆一屁股坐在陆挽澜床榻边上,脸上瞬间堆满了姨母笑,“傻妹妹!哥哥们这是在帮你!” “帮我什么?” “小妹你这就不懂了,妹夫就是摇摆不定!哥哥们要帮他认清楚自己的心!” 四哥陆云昭努着嘴点了点头:“要让他对你有愧疚感,有危机感!这样才能更珍惜你嘛!” 听见几位哥哥这样说,陆云策不乐意了: “昨天你们还要崩了萧晏之呢,怎么现在又想尽办法撮合他们?你们不会忘了刺杀小妹的人是萧晏之的死士吧?就算是细作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是他!”陆挽澜急急辩解,“是豫王的人!” “什么?”几位哥哥探着脑袋围了上来,“豫王?小妹你可有证据?” “没有。不过我在豫王狼堡见过萧逸寒训狼崽,那个刺客是当时活下来的唯一一个狼崽。” “那就难办了。”陆云归沉了沉眸子,“那刺客已经死了,而且凶器也几乎毁了,现在圣上几乎认定了就是丹巴七部的人干的。” “是啊,想不到他们这么狡猾,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陆挽澜叹了口气,忽而又想起方才那白头翁朝陆云策讨要东西,便又追问:“六哥,你刚才跟白头翁说要把东西给我,那是什么?” “哦对了!”陆云帆听罢,便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这是我们在画舫上,从一个江南富商那偷出来的。” “这是什么?”陆挽澜接过打开。 只见油纸包里,是一叠契约般的信函:“出山西棉花三百担,制棉绢,五成利回购。” 再看画押人的名字: “谢怀津?!” 第140章 有了眉目 “二哥,这东西你们是从哪得来的?” 陆挽澜黛眉一挑,似乎颇为意外:“还有,你们怎么去了画舫?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方才六哥说自己是拼尽美色才得来这契约,言语中不知不觉又透出唏嘘。 “什么是……拼尽美色?” 可不提这茬还好,听见小妹这么一问,四哥陆云昭便叹了口气: “嗨~小妹,要说哥哥们还是应该感谢妹夫的,若不是他派了白老前辈去监牢相救,我们可能早就遭遇不测了。” “哦,难怪他让我……”陆挽澜欣慰地笑了笑。 想不到这个男人平日里冷若冰霜,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嘛! “不是!!”却没想到二哥忽然接过话茬,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这叫救我们?这个家伙也太……” “哎哎哎!好了好了,你说那些干什么啊!咱们这不是好好的嘛~” 见到老二又要开始唠叨,四哥陆云昭急忙他拉到了外间。 “不是老四你拉我干嘛?!”陆云帆理了理身上艳红色的裙摆,颇为不满。 那白脑袋的老鸟,确是萧晏之派来救他们的不假,可是万万没想到,这老头竟是带着任务救自己。 他们早就知道,那江南富商会在画舫上与谢怀津谈棉绢的生意,也知道陆云帆想要从中插一杠子。 却故意阻挠几人前去运河,直到他们答应让这老头也分一杯羹,才肯带几人过去。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谢怀津已经与此人达成共识。几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投其所好,使尽浑身解数把那富商灌醉,才偷出这东西! 只是当他们得手后想要离开,这铁爪白头翁竟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陆云帆现在气的叉着腰,胸前已是起起伏伏: “要不是这老东西,咱们至于这样……” 可是看见老四在他面前一个劲儿地挥手,便将满肚子的话噎了回去。 “咱们男人能解决的问题,就别跟小妹说了嘛。”陆云昭对着他耳语,“再说了,现在东西他又拿不走,交给小妹处置就……” “二哥!四哥!” 这边两人还未说完,却听里间陆挽澜焦急的叫了一声,二人便立刻换上满面笑容走了进来: “哎!怎么了小妹?” 显然陆挽澜并未察觉出二人异样,反而一直在观察那张契约:“如此说来,谢家不光是贩卖咸布,还是自己制作。” “可以这么说。”陆云昭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咱们只知道这棉绢从何而来,那盐又是哪来的?” “上次老五不是说,那盐是井盐吗?”陆云帆拼命回忆,“小妹还说,山西只产湖盐,不产井盐。” 陆云昭点了点头:“我也记得!后来我还让人去打听了,现在只有西南一带产井盐,就是那边地势险峻,还经常闹匪患。各种物资若不是与军备一起押运,恐怕不好带过来,所以我也没再提……” 说着说着,他竟看卧房里的几人竟忽地死死盯住自己,眼睛里似是窜出了火蛇。 莫名感到一丝压抑,陆云昭忙退后两步喝了口茶:“我说,你、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西南边境?军备?” 几个兄弟当然是因为陆云昭的知情不报而生气。 陆云帆凑过去,一把夺过茶杯也喝了一口:“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怎么不早说啊!” “最近的事情一桩接一桩,我这不是……” 陆云昭刚要解释,却听床榻上的陆挽澜斩钉截铁说了一句: “是风家。” 她说着,便从身下的蚕丝被褥里,找出一幅凭借记忆画出的江南布防图。 这还是当时扩建仿佛时候,她从萧晏之书房里随意瞥了一眼,记下的:“这布防图恐怕已经更换了,不过还是能看出些问题。” 细白的柔荑微微一抬,便散开在几位哥哥面前。 “我们不太懂这个,老六你看看。” 陆云昭说着,便将陆云策推上前来。 在他心里,家中六个兄弟,除了老大和老三,只有老六略略懂些兵法布防,而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余兄弟,对这些却是一窍不通。 陆云策伸手接过,习惯性地抖了一抖,粗粗扫了一遍,继而抬头道: “风家祖籍西南,风行宇一直在西南戍边,三个月前才因为岭南三十七蛮部叛乱,把兵力调去岭南和江南运河边上,他们在咱们家盐场附近设防,也不奇怪啊。” “你再好好看看。” 陆挽澜接过五哥陆云归端过的热茶,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可再一抬头,阴郁而狠绝的眸光便透过袅袅热气射出寒芒。 陆云策鲜少看见小妹这般神色,便又垂眼仔细去瞧。 看着老六的神色逐渐凝重,几位哥哥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这盐场和运河的布防,有些不对劲,好像……” “好像是故意为了蛮部进犯布置的。” 一语切中要害! 陆云策将这布防图重重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道: “怪不得连风家步兵都打不退的三十七蛮部,大哥只用了两千骑兵就将其全歼,搞了半天,原来是他风家做了内鬼,消极应战!” 听出话中门道,陆云昭便也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咱们家的军盐,就是在江南运河边遭了埋伏,这么说,也有可能是风家?” “还有那井盐!”陆云归似乎也明白过来,“他们占了江南运河沿线,再用押运军备的官船把盐运到江南,制成咸布。” 近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因为这封契约而有了眉目。 一直不发一语的陆云帆听罢几位弟弟的分析,气得横眉立目: “想不到风行宇堂堂一个昭勇将军,好歹也是正三品的武官,后头还有谢家撑着,何至于如此?” “也许,风家这两万兵力也是个虚数。”陆挽澜顿了顿,声音越发低缓,“他们一直依附谢家,行军打仗或许在行,可也只能是兵部的一把刀。” 陆云帆听完这番话,更是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桃花一般的脸颊蒙上愤怒的火焰: “嘿~他们风家就是没种!你看咱们陆家什么时候被那谢怀彬牵着鼻子走了!” “二哥你别激动。”陆挽澜生怕他把手敲疼了,急忙劝阻,“咱们这几日就趁着我养伤按兵不动,一切都三哥回来再说吧。” 说到三哥陆云礼,几位哥哥便忽地想起,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了。 “我上次给三哥飞鸽传书,说那井盐的事,可是三哥一直都……” 还未等陆云归说完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淡语:“若你们现在给本王出去,或许还能见到陆云礼。”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门口处的屏风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 而坐在紫檀圆桌旁的萧晏之,刚刚喝完了盏中茶水,正嘴角噙笑抬头看着他们。 第141章 唐风,送客 没想到这萧晏之,方才出门时还一副垂头丧脑的模样,转眼间就变得嬉皮笑脸。 陆云帆心里充满了鄙夷。 刚才自己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他但凡有点羞耻心,也该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这会儿竟还笑得出来? 遂走到外间撇着嘴质问: “我说萧晏之,你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尽学些宵小之辈,偷听墙角?” “就是!” 陆云策接过话茬,亦是白了一眼,不过听他话中之意好像与陆云礼有关,便又开口询问:“你刚才说的或许还能见到我三哥,你是什么意思?” 恰好此时,唐风捧了一大堆礼盒,从门外闪了进来。见到王爷的大舅哥们还在这一惊一乍的,便又满脸不解: “诶?陆二爷,王妃都醒了,你们怎么还在这?” “嘿?怎么着,你们还想撵我们走是吗?” 被这方头大脸的护卫一问,二哥陆云帆竟是来了脾气,撸胳膊挽袖子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带小妹回家。” 说着便招呼里间的几个弟弟:“你们给小妹收拾细软!” “还收拾什么嘛!”四哥陆云昭就等着老二这句话呢,“这燕王府这么穷酸,就送给他们得了!” 听到这话,床榻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挽澜顿觉崩溃。 说好了要帮自己的,可若真出了王府,到时候万一没人给自己台阶,那不就没法收场了? “诶?二哥!你们这又要干嘛?”她说着便欲挣扎起身。 此举可吓坏了五哥陆云归,连忙扶住要下床的陆挽澜,示意她不要乱动:“不行!小妹现在身上有伤,不能挪动。” 看着满屋子的大舅哥又开始作天作地,唐风此时终于知道,为什么王爷一直不高兴。 不是因为自己带人,把谢家死士杀个片甲不留,却一个字的机密都没问出来。 也不是圣上和太后派了身边的人,来王府探查消息。 原来是因为眼前这几个货! 他将手中东西一丢,竟破天荒地硬气了一回: “陆三爷前脚出了山西地界就被人一路追杀,是我家王爷派人一路护送!你们不心怀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 “什么?!老三遇刺了?”陆云帆听完,两手激动地抓紧唐风领口。 屋内的几个陆家兄弟闻声便也冲了出来。 陆云昭杏眼怒瞪:“你说老三怎么了?” “我是说,有我家王爷在,陆三爷好着呢!你们……” “哎哟~” 外间吵得不可开交,陆挽澜又见自己插不上嘴,情急之下便捏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钻心疼痛瞬间刺得她闷哼一声。 继而是克制不住地频频咳嗽。 果然,争吵的声瞬间安静下来。 几人正欲冲进里间,却听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萧晏之冷冷吐出几个字: “唐风,送客。” 说完,便起身向里间走去。 看着自家王爷挥动着墨竹色的衣袖,向自己摆了摆手,唐风立即心领神会,招呼着外头的护卫:“来人呐!把王爷的大舅哥们抬出去!” “诶?我说!唐大脸!你是不是过分了!” 眼见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破门而入,直接将自己举过头顶,陆云帆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他们送出门去。 再看身后,几个兄弟亦是与自己别无二致。 将几人扔在王府大门口后,护卫们便将大门“咣当”一声,重重关上。 此时已是万里无云,金乌挂天。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刺眼,连陆云帆的眼睛也跟着直冒金芒:“嘿嘿嘿~想不到妹夫还挺上道的,且看小妹如何把握吧~” 说完,便向定国府大门走去。 身后的陆云昭一脸担忧:“诶诶诶,老二,这能不能行啊?那妹夫也没说给补聘礼啊?” 他虽知道陆云帆是个情场高手,可今日不过是闹了一闹,怎么就能断定萧晏之会跟小妹有进一步的发展呢? “就说你掉钱眼里了!”陆云帆抬手就照陆云昭头上来一巴掌,“我那都是随便说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听到又有热闹可凑,陆云策便将脑袋探了过来:“二哥,你有什么主意了?咱们不是说好的要接小妹回家吗?” “老六你就别瞎掺和了!”陆云帆媚眼翻飞,露出一排贝齿,“到时候,哥哥给萧晏之弄几个情敌过来,就不信他不会方寸大乱!” “什么情敌?你不会又要找那些象姑吧?”陆云归一想到老宅那方启文,顿时就变了脸色。 “哎呀!你们就放心吧!!” 陆云帆说完,便笑着走进大门。 这边的几人,蠢蠢欲动。 燕王府卧房的两人,却是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方才小喜将清粥小菜送来,又把熬好的药放在暖炉上温着,香味飘散,瞬间便惹得陆挽澜五脏庙又闹了起来。 “咕噜~咕噜~” 萧晏之没有说话,舀起一勺白粥,轻启薄唇吹了吹,送在陆挽澜嘴边: “怎么不吃?” “嗯……”陆挽澜本来以为他会有很多疑问,可却没想到只是给自己喂粥,对昨天的事只字未提。 这么一来,自己一肚子的问题也没法办问了。 眨巴着双眼,对上他一双如水温柔的眸子,看着两只略显疲倦的眼睛,陆挽澜就猜到,萧晏之一定是不眠不休地守了自己一整夜。 心中猛然一沉,眼圈竟不争气地酸了起来。 还说心里没有自己,总是这样骗人。 甜甜笑了一下,便“吸溜”一声,将瓷匙里的白粥嘬进了樱桃小口。 可还不等咽下,滚烫的温度便盈满口腔,陆挽澜一个没忍住便“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啊!!好烫好烫!” 萧晏之连忙把碗放下,拿来软帕为她擦拭:“你没事吧,都怪本王。” 看着眼前小人儿眼角含泪,又开始不断地咳嗽,萧晏之顿时手足无措: “还是让小喜进来侍候,本王……” 正欲离开,却突然发现她的小手正拽着他: “别走……” 陆挽澜肩头吃痛,可手指还是紧紧勾着他的衣襟,一双凤眸清澈无比,脉脉地看着自己。 本以为 第142章 赐字 自从前两日被萧晏之强灌了苦药,陆挽澜便被他关在卧房,限制行动。 而这男人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也将书房的文书搬到外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不但如此,就连端茶喂饭也要亲力亲为。 陆挽澜每每以药太苦的由头逃避喝药,却总会被萧晏之以“本王帮你尝过了”回敬。 她也只能乖巧地被他那般喂药,苦的舌头都麻木了也不敢抱怨半个字,还偷偷掀起睫毛偷看他专注喂药的样子,心里宛如吃了蜜一样甜。 她本以为自己和萧晏之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可无论怎样没话找话,或者故意挑起事端,这男人却是止步于此了。 不但白天不说上几句话,连夜里也只是宿在外间的软塌上。 到嘴的肥肉,干看着,竟是吃不到! 让陆挽澜不知如何是好! 被派去查探豫王府消息的迟铮,近日里也是一无所获。 反而得知丹巴七部因为在辽东打了败仗,又失去了咸布,已有从京城撤退的迹象。 想来是顺天府和神机营被圣上下令,必要捉拿凶手,已经把整个京城搜得天翻地覆。不少敌国的细作和世家私自豢养的死士,也在这机缘巧合之下,被翻到了面上。 丹巴七部的暗桩,便也藏不住了。 估计萧靖禹也没想到,京城这个被他认为是整个大周最为坚不可摧的城池,竟也是龙潭虎穴,岌岌可危。 看着何希贤上报的细作名单,一份接着一份被刘元海呈到面前。 萧靖禹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多么畅快的情绪,整颗心反倒更是凝重。 眼前还有一幅字没有写完,萧靖禹冷锐的眸子轻轻扫过那一摞锦册,旋即紧紧盯着案上,被青铜镇尺压着的绢布。 紫毫笔从墨海中幽幽提起,浓黑的墨汁顺着笔尖滴滴哒哒,砸出一弯墨色的涟漪。 “今日是谁伺候笔墨?” “回圣上,是老奴~”刘元海闻言躬身回复。 萧靖禹一边落笔,劲腕挥洒间笔走龙蛇,墨色便瞬间浸透绢布的纹理: “怎么今日没布置龙纹宣,却用了绢布?” “回圣上,这批绢布是今年秋末,山西布政司上交国库的最后一批,户部尚书姚大人称赞此绢细腻,更利于书写作画,便着人送了些到御前。” 说到这,刘元海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听说前些日子豫王府诗会上,用的也是山西运来的,只是成色自是差了一大截。” 正说着,只见萧靖禹将笔尖一抬,手腕顺势将紫毫笔随便一掷,面前大字已成,他旋即抬眼瞧了瞧刘元海。 不提豫王诗会还好,一提起这茬,萧靖禹胸中怒气又要翻涌而来。 好好的诗会,因为争风吃醋死了个谢家的庶女暂且不提。 可那花炮局爆炸损失银子不说,纵火之人竟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不光如此,自己本欲在太后寿宴上再安排一场火戏,因为户部没有预算便挪了些银子去采买烟花的事,竟被礼部尚书段临给知道了。 连个中秋都过不安宁。 “哼!”萧靖禹端起茶盏拂了拂,“这个姚廷安,天天说国库亏空,没有银子,这个不合规矩那个不给批红,搞了半天赋税收不上来,尽是收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说到情绪激动之处,将茶盏重重摔在案头。 “圣上息怒。”刘元海脊背一凉,细汗随之涌出:“许是今年天灾,收成不佳……” 可萧靖禹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手挥了挥:“你来看看,朕这幅字,写的如何?” 刘元海奉命上前,弓着身子向长案望去。 只见绢布上“天道”二字,宛若铁画银钩一般,遒劲有力。 “圣上的字,写得妙极啊!”阿谀奉承之语便张口就来。 萧靖禹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拍朕的马屁,只是这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惮然而善谋。” “呃……”刘元海听得一头雾水,“老奴自是不懂这些,还请圣上明示。” 萧靖禹坐回到龙椅上,将那一摞细作的名册随意放到了不显眼的位置:“无妨!你就将这幅字赐予姚大人吧。” “是。老奴这就去……” 未等刘元海说完,萧靖禹却又打断了他:“燕王府近日热闹的很,不如让他也去凑凑热闹。” 看着刘元海走出门去,御书房顿时又蒙上一层阴霾,萧靖禹此时怒气已然消散,眼中无波盯着面前的绢布,嘴角抿成一条冷傲的直线: 不得不说,这豫王和谢家还真是玩了好一手以邻为壑。 只是这盘棋中,被视为棋子的萧晏之,竟然开始没有当棋子的自觉,这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危机。 燕王府卧房中。 陆挽澜刚刚听完迟铮对外头消息的回报,便被小喜服侍着进些清粥。 可是说来奇怪,几个哥哥当中,除了陆云归每日都会按时前来为自己换药请脉,另外几人竟是破天荒地没有再来大闹王府。 不过燕王府却因为陆挽澜被行刺,一改往日门可罗雀的冷清氛围,各部官员许是被圣上和太后授意,纷纷奉上厚礼来探望王妃。 一时之间,燕王府门口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门槛简直都要被这些从未谋面的官员踏平,萧晏之更是忙得焦头烂额。 现下,才送走那工部尚书王家一家子,萧晏之得了空便回来,拿起药碗哄陆挽澜吃药。 小喜和迟铮见王爷进来,便将陆挽澜刚吃完的残羹剩饭端了出去。 门刚掩上,便见这榻上的小人儿开始揶揄着: “王爷今天忙得不见人影,臣妾听说王家带了个未出阁的姑娘过来,还以为王爷乐不思蜀了呢。” 萧晏之嘴角微微一抽:“有事说事。” “哦。”陆挽澜淡淡回应,而后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王爷待臣妾这样好,就没有话想对臣妾说吗?” 看着她扑闪的双眸,萧晏之心头漠然一软,柔情溢满:“先喝药吧。” 他知她想说什么,他也想搞清楚一切,问她心里可有自己。 可有一道墙,看不见,摸不到,却依然横在两人中间。 他可以把心给她。 也想要履行十岁时,对那个人许下护她一生的承诺。 可却还没有权衡出,能不能承担得起失去软肋的痛。 两人无话,门外却传来一声禀报: “禀王爷!户部尚书姚廷安携子女来府上探望。” 萧晏之起身放下手中瓷碗,看了小喜一眼:“照顾你家姑娘喝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哎呀!~”陆挽澜欲哭无泪,“这人怎么回事?” 翻来覆去打滚之际,只听门外又传来一个姑娘清脆的嗓音: “臣女姚水月,参见王妃娘娘,家母做了些云片糕让我带来给娘娘尝尝,我能进来吗?” 第143章 云片糕 “站住!谁让你进来的?” “我家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准允,任何人不得打搅王妃静养!” 见王府卧房门口,两名护卫凶神恶煞地拦在身前,姚水月踟蹰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复。 屋内,陆挽澜听到外头响动,急忙给小喜使了个脸色,小丫头心领神会,便将梳妆台上的香粉捧了过来交在陆挽澜手里,又拿了铜镜照着自家姑娘。 “姑娘,这样能行吗?” 看着陆挽澜把香粉扑在嘴唇,又将白里透红的双颊来来回回遮了好几层,小喜有些不明所以。 幸好姑娘这粉都是极细的珍珠白玉磨成,虽然反复上妆显得脸上更苍白了些,可也看不出脸上有多余的粉末。 可陆挽澜并未答话,只是收拾好一切,便躲进锦被里头。 她对姚水月的突然造访有些奇怪。 这姑娘虽在诗会上帮自己代笔写诗,又因谢盈盈之死在太后面前为自己做了伪证,可两人除此之外再无往来,说到底也是萍水相逢。 陆挽澜在京中贵女的圈子里,自来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对这姚水月的为人更不了解,单从她这两次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人要么是嫉恶如仇,要么就是心机深沉。 可是她的哥哥姚松鸣,与自己的哥哥们向来不睦,此时来跟前探望,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吧。 小喜转身的功夫,再回头看自家姑娘,竟已经装成一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样子。吓得她心里猛地一颤: “姑娘你……” 此时,门外又传来唐风的声音: “王爷准了,你们闪开,让她进去吧。” “是。”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从外向内推开,姚水月拎着一个枣红色食盒,挽着湖蓝色裙裾踏了进来。 “臣女户部尚书姚廷安之女,姚水月,参见燕王妃。” 她垂睫恭顺,浑身散发着似雨后初霁般的清朗,等待着榻上陆挽澜的回应。 “咳、咳、咳……” 上方传来几声轻咳,随后便是如烟纱帐被撩起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哎,是你啊,亏得你此时还能来看我。” 说着,便强撑着起身,靠在软枕上:“别在外边站着了,快过来吧。” “是。”姚水月轻起莲步,缓缓来到陆挽澜床榻边上。 小喜见自家姑娘轻轻抬手,便搬来一个紫檀圆凳:“姚姑娘请坐。” “多谢。” 一抹湖蓝色的丽影分花拂柳落在身边,婉约中透着几分淡然,扬眉之间的目光照在身上给陆挽澜一丝恍惚的暖意错觉。 可她眼中分明又晃出不敢相信的讶异:“娘娘,你可还安好?看娘娘这模样,怎么、怎么跟外界传言的一点都不一样?” “外界传言?”陆挽澜弯着惨白的唇角笑了笑,“我自从死里逃生之后,就没出过这房门,下人们也从来没对我说过什么传言,可有什么不妥?” “现在坊间有些说书的,把娘娘那日在朱雀桥大杀四方的事编排成了段子,说娘娘……” 看着姚水月说话间又默然颔首,继而沉默,陆挽澜虚弱地叹了口气: “说我什么?” “说娘娘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巾帼不让须眉,勇斗异族刺客。虽然受了伤,可却已然大好,断不会如此。” “原来是这样。”陆挽澜抿了抿唇,眼神转而望向那食盒,“旁人的风言风语不提也罢,你不是说带了云片糕来吗?” 说起这个,姚水月便起身将食盒打开,香甜的气息便萦绕在整个房间,她素手端起莹润的瓷碟呈在陆挽澜面前: “娘娘,父亲特意叮嘱家母亲手做的,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多谢了。” 陆挽澜伸手,正要拿起一片,却被姚水月轻轻制止:“时候不早了,父亲许是在外头等候多时,娘娘歇息吧,我先告退了。” “嗯。” 见她如此说道,陆挽澜也不便强留,小喜便冲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姚水月默然颔首,随她一同走出了王府的卧房。 而屋内的陆挽澜,则让迟铮将云片糕中的簪花笺取出,直接放在了蚕丝被褥的夹层。 “姑娘,姚家素来与我们不热络,今日她们送了这东西,着实有些奇怪。” 见她没有答话,便又小心翼翼猜测: “您说,姚家会不会是想与我们合作?毕竟那豫王和谢家贩私盐,吃空饷,最后都与户部脱不了干系,若是再不遏制恐怕后果难料,他们没有靠山,才会想要结盟。” 陆挽澜躺进锦被:“管他呢,可能大张旗鼓未必有成绩,逢场作戏许会有弦外之音,咱们,敌不动我不动。” 深秋萧瑟,天气逐渐变冷,光秃秃的枝桠从院墙外斜伸进来,将本来宽敞的路显得有些狭窄。 姚水月拜别了小喜,跟身边的丫头静静向前厅走去。 心里却忽然紧张起来,爹爹从来不与人结交,今日得了圣上的一幅字后竟然带着自己与兄长来到燕王府。 表面上是探望王妃,可那云片糕里,分明夹着什么东西。 可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她却是不敢看的。 如此想着,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一缕淡淡的湖蓝,在满园的枯萎中格外扎眼,不由得让千里镜后头的几人咂舌起来。 “哟~这不是老六的姑娘吗?怎么萧晏之许她去看小妹,就不许咱们去啊?” 陆云帆抖擞着满身的金穗子,将穿着锦靴的一只腿抬起来,搭在身边的矮几上,整张脸都透着不满的神色。 心里更是对萧晏之骂了八百遍。 “二哥你别瞎说!谁说那是我的姑娘!”陆云策直接跳起来,“要不咱们一会儿就直接冲进去算了。” “不行!”陆云昭忽地瞪起杏眼,“那姚廷安还在王府里,咱们冒然前去,万一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婚事岂不是吹了?” “四哥你又胡说八道!”陆云策听罢,干脆丢下千里镜,往自己的房里去了。 “诶?我不就随便说说吗?你看你,还生气了!”看着老六的背影,陆云昭且了一声,便又将一只眼睛放在千里镜上,“诶老二,你说今儿是刮了什么风,怎么把姚大人给刮到燕王府里头去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陆云帆歪着身子靠在太师椅中,随意眯起狭长媚眼,“你说他会不是觉得……” “觉得什么?” 陆云帆起身,拍了拍陆云昭脖颈:“觉得这儿,不太稳当,想找个靠山啊?” 似乎察觉出老二话里有话,陆云昭急忙将他的手挪开:“你瞎拍什么?就他?萧晏之?还能当靠山?我看不见得,没准只是去探探虚实。” 想了想又问:“我听说,王家的人想要塞个姑娘给妹夫,你说这姚家会不会也打这个主意啊?” “不会吧……”陆云帆挑了挑眉。 陆云昭听到这话,将千里镜重重摔在花梨木案上: “哎!老二不是弟弟我说你!你不是说要给妹夫找几个情敌吗?怎么,怎么现在反倒是小妹要多情敌了?” “哎呀!这事儿急不得!”陆云帆说着又开始静静观察王府的动静。 见那姚廷安带着子女,在王府门口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而萧晏之则又回到了卧房,哥俩互相白了一眼: 这人还真是过分! 如此光景日复一日,转眼间,陆挽澜肩头的伤已好了大半。 夜色寂寥,灯火如豆。 柔软的香榻上,身着软丝寝衣的陆挽澜,正百无聊赖地用手肘支着蟾首,一双凤眸万分不解地望着外间只披着一件暗紫色寝衣的男人。 可萧晏之却一直似乎看不到秀色可餐的美景,仍然埋首于一尺多高的卷宗中。 自从那日姚廷安走后,这男人对于云片糕里的东西,连问都没问。 不止如此,这三四日,他说的话加一块都不超过十句。 看来,自己还是要改变些策略才行。 “喂!萧晏之,你还要在那里坐多久?”把玩着自己发丝,陆挽澜趴在床榻上。 一只藕臂懒懒地垂下荡来荡去,手腕上的羊脂玉镯衬得她雪肤更加晶莹剔透。 第144章 这男人才是妖精吧 月从西窗入,洒落满室银辉,凉爽的夜风也无声无息地飘荡进来,衬得陆挽澜周身越发清冷。 随着书册翻动的声响,一个淡淡的声音也似冰泉一般,漾了进来: “你若困了就先睡吧。” 外间榻上的萧晏之,连眼皮都没有从面前宣纸上抬起来一下,右手执笔认真地勾勒着,仿佛并不在意里间床榻上的小人儿有多么无所事事。 看着这男人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陆挽澜终于沉不住气了,狡黠的算计在琉璃般的瞳仁里悄悄闪过。 她立刻下了床,也不顾自己衣衫单薄青丝凌乱,踩上鞋子就向前奔,谁知刚踏上外间,低沉而又不悦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回去,外头凉。” 抬眸望去,只见墙角那盏落地玄鸟烛台,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萧晏之就伏在旁边的软塌上,穿着月白色的寝衣,胸膛半敞,墨发随意披在肩侧,低着头于灯下描描画画,高贵中带着一丝谪仙般的清冷。 看到他这般模样,陆挽澜又一次“咕咚”咽下口水。 搞什么?穿成这样? 这不是明摆着在撩自己?还一副无欲无求的老干部模样! 她按捺住狂跳的心,从手边的矮几上拎起茶壶“吨吨吨”喝下半壶,才让燥热的喉舌缓过劲儿来。 听见里间不安分的声音,萧晏之抬头,刚刚沐浴过的发丝还滴滴哒哒洒下几滴水珠,沾得月白色的锦袍盈透一片。 陆挽澜只觉得自己的脸似被火烧着了一般,热得她耳朵都要冒青烟了:“这、这才是秀、秀色……可餐啊。” 可眼前男人似乎不明所以,见她双颊绯红,生怕她是因为伤口引起了发热。便随手将毛笔置于笔搁上,可却无意间扯开一片松散的寝衣,露出结实的肌肉。 她瞬间只觉得牙齿在上下打架:这男人才是妖精吧! “王妃很热吗?” “啊?” 回过神来一看,那手中的半壶茶,正顺着壶嘴淌了自己整片衣襟。 “哦,对对,今天,今天有点闷啊。” 连忙放下茶壶,陆挽澜一边佯装着在脸颊边扇风,一边娇笑着走了出来。 看来,想要拿下这个男人,还是要采用迂回战术才行啊。 “嘿嘿,王爷,你看这良辰美景~要不咱们聊聊天儿啊~” 萧晏之抬眸,眼中湛亮如波,却在看她的瞬间拂过一阵涟漪:“聊什么?” 却看着小人儿扭扭捏捏拿过一枚簪花笺:“姚水月送来的,王爷一直没提,臣妾觉得也是时候拿给王爷了。” 说完便放在案头,一边搔着脖颈,一边看着身侧的瑞兽香炉上方,袅娜的青烟。 半点也没有注意到,萧晏之看完上头内容后,落在她身上一脸的无奈和宠溺。 “王爷尽管放心,臣妾,一眼没有偷看。” 直到闻见有什么东西被烧糊的味道,陆挽澜才转过身来,只见那簪花笺已经烧成了灰烬。 还真不给自己看啊? 她虽然有些惊讶,也不知道这男人有没有看到,可还是露出如花笑靥。 毕竟,气质这方面,她还是要拿捏得死死的才行! 不过,看到萧晏之手腕上的伤痕,还是莽撞地抬手抓了过去:“王爷的手怎么了?” 她红唇轻扬,蹙眉微凝,在薄晕之中熠熠生辉,竟越发楚楚可怜起来。 萧晏之看着她,眸中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终是抬起衣袖将她的小手拂到一旁: “本王咬你一口,你咬本王一口,咱们扯平了。” “?”陆挽澜没有说话,疑惑的眼神旋即变为恍然大悟,那天五哥给自己缝针,疼得死去活来之际,口中咬着的,原来是他的手臂。 “王爷说笑了,臣妾与王爷,可扯不平~” 见他没有在意,仍是执笔描摹着什么,陆挽澜便弯了弯嘴角,凑了上去:“王爷在画什么?让我看看,该不会是在画臣妾吧?” 她径自拿出身侧一幅卷轴,水葱般的手指轻轻解开丝带,扬头展臂将这幅画徐徐展开,莹白的寝衣就这么不经意间,轻轻从肩头滑落一角。 可她却似乎没有感觉一般,仍然极认真地向前凝视着,随着那卷轴舒展开来,身上的寝衣,也如蓬门一般为君而开。 陆挽澜刚看到一个琉璃碧瓦的房顶,连那正脊上的吻兽还没瞧清楚,便感觉后脑冷不防地被什么按住。 紧接着,整张小脸便随脑后的大手,撇向身侧男人的怀抱。 男人胸膛的肌肉透过薄如蝉翼的寝衣,瞬间纠结成一块块岩石,烙烫着她嫩如白玉的娇躯。 冰凉的薄唇便覆上她樱红的小口:“唔……” 他的吻突如其来,却又充满侵略性,滚烫的气息不断扰动着陆挽澜的思绪。 握着卷轴的手指,就这样被萧晏之的霸道慢慢卸下劲力。她只觉手中一空,整张画被这男人夺走的间歇,唇瓣竟也被骤然松开。 陆挽澜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那画,好像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迂回战术也没有奏效,他该不会,真的…… “王妃在想什么?” 一见她凤眸圆瞪,还将指尖含在口中,神情诡异地看着自己身下。萧晏之瞬间猜出了她心里的疑虑,森冷又玩味的质问声便随即飘出。 “本王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可能不是你的良人。” 看这女人一脸急切,又小心翼翼地在身边,萧晏之却越来越不敢表明心迹,如果她知道自己设计并除掉了晋王,又曾经想要利用其他家族除掉陆家,还会不会这般相待? 朱雀桥上浑身是血的她,让他找回了心,却失去了理智。 如今,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怕了,怕她在自己的身边再次受到伤害,也怕她认清自己的本来面目后,再一次把他丢下。 可心里对她的渴望,却如嗜血一般疯狂滋长。 他本该适可而止的。 看着萧晏之忽明忽暗的脸颊,陆挽澜轻轻点头:“哦~” 可怕?那就是那方面没问题了? 那他担心的是什么? “哦~我知道了。”陆挽澜缓缓扬起唇角,冲他浅浅一笑,“谢敏敏的事嘛!她就是个绿茶婊,我懂得!” “你说什么?” “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有人爱慕王爷,也是很正常的嘛!” 萧晏之眼角抽了抽:“放肆!” 她是在说自己老? “我是说,我不在乎王爷以前有喜欢的人,反正那都是……” “本王没有!” 萧晏之咬牙切齿说完,便拿着卷轴摔门而出。 “什么情况?”陆挽澜一脸莫名其妙。 第145章 把地卖给他 “王爷,王爷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看着萧晏之一脸怒气从房中走出,身上还只是穿着一件寝衣,唐风顿觉不妙连忙跟在后头。 可才没追几步,只见自家王爷脚下一滞,转头看着满脸疑云的自己,那道明锐的目光犹如强压过境,令人骤然冒汗: “本王让你去办的事,可办妥了?” “哦,属下找了,找了。”唐风连忙点头,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就是……” “就是什么?”萧晏之面无表情地将卷轴收好,脚下的步子却并未停歇,转眼已迈过了前厅的门槛。 唐风不敢隐瞒:“可那块地的主人,是王爷的四舅哥陆云昭,他们陆家出的价高得离谱,恐怕不好得手。” “无妨,告诉他价钱不是问题,关键要快。” 说完便又接过瑾瑜色松竹暗纹的斗篷披在身上:“本王去找郑王兄,你不必跟着。” “是,那属下就在府里守着。” “府里有情况,即刻来报。” 唐风颔首一礼,便看着萧晏之在夜色中,似一团青色旋风飞驰而去。 听到马儿的嘶鸣声,陆挽澜就知道这个男人准是跑路了。 灯下人儿又恼又怒,杵着一支毛笔撅着小嘴,赶情连幅画都比自己重要! 不过,那上边到底画了什么啊? 思索之间,陆挽澜全然未察觉沾有墨汁的紫毫,已随她皓腕轻转,在脸上画了一圈又一圈。 可又觉得这男人实在是奇怪,便将毛笔拍在案上,冲门外喊道: “小喜!迟铮!” 一听见自家姑娘急切的呼唤,二人便急急冲了进来,可还未等大叫着帮陆挽澜擦着小脸上的黑色墨汁,便被她一把抓住胳膊: “王爷去哪儿了?” 小喜支支吾吾:“刚才奴婢偷偷跟着,好像听见什么郑王……” 陆挽澜听完又转头问迟铮:“他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作?” “回姑娘,王爷最近除了让唐风到处买地,再无其他。” “买地?”陆挽澜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他想干嘛?难不成是看周围都是咱们陆家的人,想另起炉灶?还是真为了那谢敏敏,想干票大的?” “……”小喜和迟铮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看上哪块儿地了?”陆挽澜斜着凤眸,向卧房门口看去,眼角忽地闪过一丝精明。 迟铮顿了顿,便又回想起唐风这几日,在她耳边不停地聒噪,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便回道: “似乎是四爷手上,在城东西涯附近,紧邻国子监的那块地。” “那块儿?”小喜似乎不敢相信,“想不到他们的眼光倒是好,那块地可是咱们陆家在京城位置最好的一块儿地了。” 此话倒是不假,城东皇城根儿附近,运河的终点,有一片内海,也就是西涯。 这西涯又是由莲花渠,前三海和后三海所组成,周围又有大小湖泊分布,而岸边的园子更是古树参天,花红柳绿。虽然还没有修建宫殿屋社,却是绝佳的赏景之地。 这里原本是陆老将军想要给大儿子娶亲之时,修建府邸的,可是陆云烈子承父业发誓不灭尽丹巴七部,绝不娶亲。 这块风水宝地便由陆云昭暂时收着,只是修了院墙找人打理,并未大兴土木。 见陆挽澜没有说话,小喜便又吐豆子一般不停地说道: “可是大爷一早就说不要那地,说要给二爷。二爷压根不想娶亲,又给了三爷。三爷说他俸禄够花,转头给了四爷。看这架势,兴许就要继续往下传了……” “给他!”陆挽澜黛眉微挑,“告诉四哥!把地卖给他!” 二人不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小喜更是急了:“姑娘,那块地可是寸土寸金。” “我还没说完呢。”陆挽澜勾勾手指,低声叮嘱道,“把价格定得高一点,王爷这点儿身家,恐怕砸锅卖铁也买不起,他就算有什么弯弯绕绕,也只能干瞪眼!” “明白!”小喜重重点了两下头。 “到时候让四哥先把地契给我,就不信他萧晏之不来求我!” 陆挽澜哼哼笑了两声,便打发小喜出门去,可这丫头刚要跨出房门,便又被她叫了回来:“小喜!还有还有。”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想到接下来安排小喜做的事儿,陆挽澜忽地脸红起来,可还是对身边的丫头耳语了一番。 “啊?姑娘你真的要这个?”小喜眨了眨惊诧的双眸,言语中尽是不可思议。 “嗯,去吧!”陆挽澜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屋外的唐风见到小喜和迟铮出来,顿时眉开眼笑迎了上去。 可还未等说话,便见小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唐大脸我问你!你们家王爷跟谢家的姑娘们都怎么回事啊?” “哟~小喜姐姐,这人可以乱骂,话可不能乱说!” “你叫谁姐姐呢!”听到唐风这番嬉皮笑脸回怼,小喜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把帕子甩在他脸上。 吓得唐风慌里慌张地往迟铮身后躲:“我说小喜姑娘,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啊,我家王爷要真看上谢家的姑娘,那他估计早在龙椅上坐着了,有那谁什么事啊!” “那就是看上王家的了?”小喜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 “这就更不可能了!”唐风闪过小喜的二指禅,生怕再被她掐个紫疙瘩,言语上更是极尽阿谀奉承,“王家那几根葱!尽是些歪瓜裂枣、没有脑子的!王爷才瞧不上!” “也是!”小喜听到这话,心里舒坦了。 剜了一眼唐风,便昂首阔步走出了燕王府。 才送走这个小姑奶奶,唐风一回头便看见迟铮轻蔑地瞟了自己一眼。 “嘿,迟妹子,真没有的事……” 没说完,便见迟铮脚下点地,飞上了瓦顶。 王府瞬间寂静下来,而此时京郊别院的一颗大槐树下,握着一幅重修王府图纸的萧晏之,却是险些气到吐血。 一路快马加鞭,风声在耳边呼呼刮过,却还是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怕她在房中养伤憋闷,特意在身边陪着。 熬了几个晚上画的,她看不到吗? 竟然敢这样想他! 把他当什么了! 正在濒临爆发的档口,却听小木屋的门忽然被拉开:“蛰恩大师请王爷进去。” 他抱拳施礼便被引入屋内,只见面前的郑王萧蛰恩背对着自己,“呼噜呼噜”不知道在干什么。 “王弟见过三王兄。”萧晏之依然恭敬地行礼。 却见面前的郑王端着一个脸大的碗,转过身来,吞了最后一口面条,随意抹了抹下巴的汤水,满面红光地笑了一笑: “嘎哈啊!老六!来就来呗,还行什么礼啊!” “哈……王兄这是刚进晚膳?”萧晏之轻弯一下嘴角,“那真是叨扰王兄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 萧蛰恩说完,又自顾自地“咕咚咕咚”喝下面汤。过了良久,待他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才坐在萧晏之面前,拍了拍滚圆的肚皮: “哎呀老六,你说你才成婚几日啊,就老往我这跑!没准弟妹还以为我是故意撺掇你来当和尚呢!” 萧晏之听罢没有接这话茬,只是将手中卷轴展于面前矮几之上: “王兄曾掌管工部,向来熟读《营造法式》,更对屋社建造颇有建树。王弟想要在这寝殿上加个花房,可否做得?” “嗯?我瞅瞅。” 第146章 你一天天净瞎扯淡 见到面前一幅卧房图纸,萧蛰恩扯了扯身上佛赤色的锦袍,坐在矮几旁边,仔细端详起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六弟从来对建造这碧瓦朱甍、琼楼玉宇不感兴趣。 今儿是发了什么风,不但像模像样地绘制这么一幅,还特意拿给自己请教。 他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由下向上,于灯下细细品鉴。 整个卧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上面是单檐歇山顶,五只脊兽蹲侧,琉璃绿瓦铺陈。 粗糙短胖的大手轻轻点了点: “这与你现如今的亲王仪制倒是相符。” 只是,当他睿智的双眸拂过瓦顶之时,却顿了一顿。 这正脊中间脊刹的位置,竟赫然留着一座琉璃镶宝的大天窗,前后坡上又多了两座相同规制的小天窗。 若真的能够建成,在入夜之时,月华倾泻,置于其中安睡之人则抬眸可见朗月星河。且这天窗又需设置扶梯盘旋而上,阁楼内光照充足,移植些奇花异草,便可在馨香花海之中熏炉依栏,倒不失浪漫雅致。 还未对这个弟弟夸赞一二,却见对面的萧晏之又急忙问了一句: “王兄,王弟还想在卧房后凿渠引泉,建一个温泉池。” “啊!这好办,就是需要选址,没有水源你……” 萧蛰恩正欲回答,却见萧晏之又抬手指了图纸后方的花园:“这边想建一个藏宝阁。” “那边需要一个厨房……” “还有这里,这里要有个湖心亭……” …… “你这是给谁建的?”萧蛰恩看着面前要求颇多的弟弟,探着丰满圆润的双腮问道。 双眼登时锃光瓦亮! 却看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便立即心领神会,抖了两下眉毛: “嗷~知道了,弟妹啊!” 旋即叹了口气点点头:“也对,你大婚那天的寒颤样儿,为兄也略有耳闻,是该给弟妹修个像样的府邸,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似乎对萧晏之这番举动颇为赞赏,萧蛰恩立马恢复了满面春风的样子,拿起勾线笔开始在上头描摹勾勒,对他的问题更是倾囊相授,逐个击破。 待完成这幅图纸后,一个让他这个曾经掌管工部的能人志士都深感棘手的问题,便在脑海中渐渐浮现:那就是选址! “呃……”萧蛰恩指了指上头温泉池的地方,紧皱着眉头问道,“这里!这里必要有水道,引了城北的温泉才能成事儿!” “还有这儿。”紧接着,又大手一划,圈出那湖心亭的方位,“这要有湖,但不能是死水,须有活水源头才可寓意生生不息。” 可看萧晏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按捺不住好奇凑近了问: “你选的哪块地啊?” 从未见过郑王兄对一个府邸的修建这般上心,萧晏之便也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讲了出来:“西涯莲花渠边上的。” 似乎是怕他听不懂,又补上一句:“紧邻国子监的,陆家手上的那块地。” 可哪知,听到他这选的竟是那个地方,萧蛰恩的脸色忽地一变,阴沉地似要滴出水来: “老六你一天天净瞎扯淡!” “王兄,此话怎讲?”听到郑王的话,萧晏之摸不着头脑。 见面前的萧蛰恩放下手中勾线笔,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老六,你说你我活在皇家都是为了什么啊?荣华富贵?逍遥快活?” 说完便又自顾自摇摇头:“生在皇家,荣华富贵都是空,逍遥快活都是假。你看我这一天天的,念经打坐,耕地种田,可比你们争来夺去的强吧?” 萧晏之不明白,就是选了块重修燕王府的地,怎么又让郑王扯到这里来了:“王兄,你这又是……” “诶诶诶!你甭劝我!”郑王不管不顾地打断他,说话间言语有些激动,“我是个粗人,天天就知道干些粗活!可是我对你们在京城做了些什么,那都看得一清二楚!” “王弟做什么了?”萧晏之抬眸,眼角微垂好不无辜,可眼中却透出一丝凛冽的寒芒,稍纵即逝。 “他们现在玩灯下黑!你也想玩?” 萧晏之端起茶盏,吹了吹漂浮在上头的茶叶,悠然自得地回了一句:“他们?王弟不太明白。” “那些刺客不是消失了,而是换了个身份罢了,之所以找不到,那是因为圣上不希望找到。过几日太后寿宴,且有得闹。” 郑王全然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将局势挑明: “圣上早就知道,风家是养寇自保,而陆家则拥兵自重,两家那都是封疆大吏,更是功高震主!不愿意在一起瞎搅和,不过好在维持着四平八稳的局面。可现在你跟陆家结了盟,圣上不过是用和亲之事试探了一下,就把陆云烈给试探出来了。” 萧晏之自是明白,丹巴七部不是灭不掉,而以陆家财力,军备不够自会想办法谋取饷银,断断不会以军备不足为由,纵容敌军壮大。 只不过,是没有给他一个出兵的理由。 反观风家,为了保命,竟是内外勾结在岭南制造暴乱,三十七蛮部在西南和岭南大肆掠夺,还摸上了江南,若不是动了临水十二城,恐怕陆云烈连两千精锐都不肯出。 隔岸观火岂不快哉? 他对郑王的一番言辞,倒是颇为意外:“想不到王兄入了佛门,心里却还惦念着天下?” “你别给我来这弯弯绕绕!”萧蛰恩刚想发火,可还是忍住了,“陆云烈就是个傻子!你也跟着犯傻?” 听他话中意思,显然是知道因为和亲一事,两个男人竟然都为了陆挽澜做了不可能做的事。 “不过幸亏你抗旨了,不然等那郡主真的嫁给你,你这王府还不得塌了?”郑王这话匣子一打开,便又开始了碎碎念,“你说你那几个舅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哎,那陆三儿一回来,京城可就要变了天喽~” “王兄,我不过是选了块地,你不至于如此吧?” 听到萧晏之似乎还是不明白自己的话,萧蛰恩急的唉声叹气: “哎哟,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不明白啊?我说那块地不行!” 见郑王越是如此,萧晏之便越觉得这地方不简单,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王兄总该给我个理由吧?” 萧蛰恩见这弟弟一副懵懂模样,便又急的抓耳挠腮。 正不知如何劝阻,看见身旁两个青花白瓷的水盂,登时两眼放光。 他将墨汁和清水分别置于其中,郑重地看着萧晏之道:“你可知,六国在,士民为虎狼,六国亡,苍生皆刍狗的道理?” 萧晏之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再看,这一池墨中如果滴入一滴清水,墨仍是漆黑的,如果将一滴墨滴入清水中,便看不见了,可水仍是清澈的,你可悟出什么道理?” “王兄可是想告诉王弟,越强大便可以影响别人?” 郑王鼓着腮帮子:“屁!三哥是想告诉你,有容乃大!” “原来如此……” 萧晏之说着,二人忽然见到一滴红色的液体,滴入那装满清水的水盂之中。 殷红的血色顺势散开。 第147章 杀了你这个负心汉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抬头向上,只是看着眼前滴滴哒哒落入水盂中的血液,渐渐荡开,与清水融为一体。 小木屋外忽地刮起强风,槐树枝桠不知是不是被风折断,竟又传来数声物体坠地的声响。 萧晏之耳廓微动,方才还是故作懵懂的眼神霎时变得冷肃起来: “王兄该不会是想让我,连血腥杀戮也要包容吧?” 萧蛰恩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见水盂中的清水不知何时已被房顶渗下的鲜血染红,而鲜血从断断续续,继而变成如溪如流,顺着房梁似红雨一般垂挂在二人面前。 让这满屋的香烛之气,亦沾染了屠戮的血腥。 他不用眼睛去看,便也能想到,此时的房顶和树上,一定有数个身手不凡的刺客在与萧晏之的死士殊死搏斗。 刀光剑影,生死一瞬。 两方均是隐入暗夜月影之下,脚下踏风而起,可却被对方一击毙命,连惨叫还未发出便跌落在满地黄叶之中。 “阿弥陀佛,想不到,老五还真是要对你赶尽杀绝。” 萧蛰恩一手握起菩提念珠,幽幽闭上双眼,口中似乎轻轻念叨着超度的经法,全然不顾头顶不断流淌下来的鲜血,将两肩的衣料染透。 萧晏之缓缓卷起方才刚绘制好的图纸,用长方形的锦盒装好,又颇为珍惜地锁好。 待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他并没有转身,只是凝神静听片刻,眉眼如冰。 刚想让萧蛰恩离开这里,木头堆砌的墙壁猛地被外力震出一个大洞,无数断木碎屑朝他们飞驰而来,萧晏之想也未想便护在郑王身前,手臂生生抗下及块木板的撞击。 燕王府的死士皆听到这一声巨响,立即从高处落下向木屋聚拢,背对着萧晏之执刀向外。而身后的黑衣人穷追不舍,转眼间已操起苗刀与之对峙起来。 萧晏之向前走了两步,刚行至那破洞跟前,便看见一具尸体挡住了去路,他蹲下来看了看,心底一片雪亮。 这是自己的死士,被人一掌击到木墙上瞬间毙命,可见此人内力之深厚。 正想着,又一名死士不受控制地越过刀尖,飞到木屋门口,面前的黑衣人竟是齐齐让了路,视线再无阻碍,萧晏之抬脚走了出来,深眸似寒潭一般,冰冷至极。 面前竟站着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谢怀津。 竹叶青色的锦袖之下,一只青筋直跳的大手握着柄八面汉剑,剑尖直指萧晏之的方向。 “萧晏之,中秋那日你对我姐姐说了什么?!竟惹得她伤心欲绝,险些没了身孕!” 谢怀津脚下并未停留,挥舞着雪刃直接穿透面前死士的胸膛,鲜血似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渐在他的脸上更显狰狞可怖: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你几乎屠尽我谢家死士,今日就受死吧!” 他见燕王府死士将自己团团围住,便就挥剑冲上前去。 木屋门前顿时乱成一团,若不是黑衣人蒙着脸根本分辨不出敌我,刀光剑影中夹杂着惨叫,鲜血四处飞溅,落叶之上不断被斑驳的黑点洗礼,腥味随之蔓延开来。 萧晏之冷冷看着,谢怀津手中的八面汉剑,想当初还是他拜在孤影剑派明掌门时,从自己手中抢的。 他本来还因为这柄剑落入无能之人手中感到惋惜,不过今日一见,这小子的剑法还算可圈可点。 今日跟着自己的死士,虽然功夫都是最下等的,可也是人多势众,他谢怀津竟然也能杀出重围,也算是配得上手中的剑。 只是,剑法再好,却不走正途。 他早就料到,谢家最近诸事不顺,人财两空,谢怀彬虽不能在表面上有所行动,但必会派人暗中捣鬼。 今日从唐风那得知他们耐不住性子,便将人引到这里。 只是,让萧晏之没想到的是,谢家牺牲了一个庶女还不够,连这个庶子也要添进火坑。 看来,兄弟反目的戏码不但在皇家频频上演,就连在勋贵世家也是不可或缺。 他如此想着,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枚白玉扳指,缓缓带上拇指。 恰于此时,谢怀津已杀到萧晏之面前,对着数个死士,挥剑划下一道血河,几人同时捂着脖子,未发出一点声音便倒在地上。 而萧晏之就在这堵人墙的后头,看着血迹还未落下的八面汉剑,向他刺来。 “我今日就杀了你这个负心汉!” 当下忽然安静得可怕。 可谢怀津明明就要刺穿眼前男人的喉咙,却忽地涌起不安的情绪,面对自己利剑的萧晏之,眼睛眨也未眨一下,他瞳仁之中似乎还反射着自己满面腥红的怒意。 只是,剑尖竟然停顿在距离萧晏之脖颈不到一寸的距离,便被他双指夹住,再难前进。 谢怀津凝眉,心中顿觉不妙:萧晏之不是受了重伤,又身中剧毒?怎么内力竟是半点也没有削弱? 他掌中运气再飞冲向前,仿佛不杀掉萧晏之誓不罢休。 却听见“当”地一声,汉剑竟是直接被齐掐成两截,还来不及向后躲闪,他只觉得喉咙便被五指钳住,而喉结处更是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死死按住,再也无法呼吸。 “格拉。” “哗啦。” 随着谢怀津倒地,屋内竟传来一阵珠子撒地的声响。 “你的杀心太重!” 萧晏之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冷意,转身看向萧蛰恩,冷凝的嗓音遂从他口中溢出:“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由记得豫王府诗会,谢盈盈念出的那首诗“云中惊雷起,拂袖挽狂澜”,这句诗不知为何竟像梦魇一般,忽然从他脑海跳出。 “我若不杀他,王兄岂不是要给我收尸了?”说完,便将拇指上的扳指取下,掌中运力,一缕白色的青烟便随风飞洒,“王兄便当没看见吧。” 冷风忽地吹散乌云,成群的乌鸦透过皎洁月光,又从巢穴中钻了出来,绕着光秃秃的大槐树盘旋半晌。 萧蛰恩没有说话,却有一黑衣劲装的王府死士从栅栏外跌了进来。 只见他浑身是血,踉跄地倒在萧晏之身边,硬生生捯了口气:“王爷,王府有有刺客……” 听到这,萧晏之便 第148章 鹰袭 当萧晏之带着一众死士驾马踏进城门之时,便听到一声嘹亮的鹰唳,惊空遏云。 一个近身的死士透过千里镜了望半晌,可待看清前方夜空中盘旋的黑影,语气顿时凝重起来: “王爷,是几只鹰朝城西方向飞去了。具体是什么情况,看不清楚……” 话至一半,便听骏马扬蹄长嘶。一支筷子粗细的弩箭,正闪着寒芒从道旁的暗处冲萧晏之袭来。他猛地抬手握住,手指打了个转又将弩箭掷回来处,便听到一个顿声从瓦顶响起,随着几片碎瓦滚落在地。 这弩箭萧晏之十分熟悉,正是豫王的狼崽刺杀陆挽澜时所用暗器,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冰箭头,而是精钢利刃。 显然是为夺他性命而来,根本不屑于遮掩。 “保护王爷!” 身边的死士见状,直接驾马上前将萧晏之围在中央。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十几道黑影忽地飞跃两旁院墙,以迅雷之速将他们团团包围。 这些人身轻如燕,行动之时几乎听不见踩瓦声响,可是利刃出鞘的摩擦声却在安静的夜幕之下,显得格外清晰,刀刃一起一落,似如斩风,划过众人的耳帘。 这些刺客所持兵器,与方才那些人手中的,别无二致。 看来今日在京郊的刺杀,只不过是试水,真正的埋伏竟是在这里。 萧晏之掌风震飞数道银光,可马蹄没有丝毫停歇。青色斗篷在暗夜之中猎猎作响,亦将方才的雪刃远远甩在身后。 他原本以为,谢怀津之所以会大张旗鼓刺杀自己,是因为这个年轻的公子哥脑子不够用,狗急跳墙才会鲁莽行事。 可是现下,他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这幕后之人,对于今夜取他性命这件事,是志在必得。 他们不止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更是将他平叛晋王叛乱之后的伤情,探查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谢怀津轻信了那人的挑唆,太过轻敌。 可就算身旁危机不断,萧晏之还是心烦意乱,眉心处已经因为担心那府里的小人儿,而皱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女人究竟得罪了哪些势力,竟然让杀她的人,连已消失多年的哨鹰军都出动了。 此时的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失察,以为能将伺机而动之人引到别处,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调虎离山的那个。 你要等本王回来啊。 此时的陆挽澜,额间细汗晶莹,对房前屋后的兵器相击之声充耳不闻,正捂着小腹在宣软的床榻上翻来覆去。 哼哼唧唧的痛苦声音,不断从她牙缝中逸出:“哎呀~痛死老娘了~” 小喜端着碗红枣姜茶,急的苦苦哀求:“姑娘,你先喝一口,喝了这姜茶就不痛了。” “嗯~~” 好容易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嘴唇颤颤巍巍地喝下小喜舀出的一勺姜茶。 可刚喝下一口,还没等尝出什么味儿来,竟见窗外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器声疾风般将琉璃窗击得碎成蛛网。 小喜惊慌不已,手上一抖,便将碗盏打碎在地。 而紧接着,一阵海啸般的振翅之声从王府上空传来,伴随着催命曲般的哨响,将原本冰冷的利刃之声湮没殆尽。 “姑娘,外头好像有几只大鸟!” 小喜探着脑袋,透过满是裂痕的琉璃窗向外望去,只见摇曳的灯影之下,外头的陆家影卫和王府死士头顶,似乎被几只利爪死死钳住。 一声吨响过后,那影卫头顶竟被啄出个窟窿,满头是血地栽倒在地上。大朵的血花飞溅到她面前,幸好这琉璃窗没有破,不然定要溅得她满脸都是。 “啊……” 小喜见状,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虽然吓得手脚都在发抖,可还是坚定地挡在陆挽澜身前: “姑娘你别怕,迟铮就在外头,她一定会保护好咱们的!” 陆挽澜则悄悄地观察外头形势。 方才那土骨论·海灵突然袭击,迟铮与她缠斗良久不分胜负,一同而来的刺客虽然身手矫健,可终究不是满院子影卫和死士的敌手,眼见着要落入下风。 可这时屋外却断断续续飞来几只猛禽,听这外头的响动,似乎是鹰雕类的大型禽鸟。 它们虽没有兵刃又不懂战术,可却被那哨响操控,竟能见缝插针一般袭击我方兵力,让那些刺客如虎添翼。 再这样下去,事态恐怕难以控制。 不知是不是那一口姜茶的原因,陆挽澜只觉得小腹竟然没有那么痛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丹田之中似乎有一股强烈的暖流缓缓涌出,逐渐向周身经脉扩散。 这种感觉,与她吞下一整瓶陆云归的宫中秘药时的感觉,颇为相似。 “小喜,取我的弓来。” “姑娘?”小喜在她前头张着双臂,扎着双螺髻的脑袋转过来,有些迟疑,“姑娘你要干什么?” 她虽对自家姑娘不分场合地弯弓射箭表示不解,可看到陆挽澜镇定自若的表情,还是慌张地点了点头。 还好前两天,陆挽澜说想念每年的冬狩,都能和陆家各位爷好好乐呵一番,小喜便早早地把她的弓从兵器库里拿出来擦了又擦,此时就挂在外间的墙壁上。 “姑娘,给。” 陆挽澜接过弯弓,又任由小喜给她披上一件织花锦缎斗篷。 莲步微抬便来到卧房门口,只是她刚要开门便又想起一件事来,遂将手伸向旁边:“小喜,把箭拿来。” “箭?”小喜这时才猛然想起,她本想着冬狩还早呢,光顾着擦弓,压根就没想到把羽箭也一并拿来。 “奴婢没拿啊~”说完便懊悔地垂下脑袋,“怎么办啊姑娘。” 陆挽澜挑了挑眉,并没有半句责怪:“那你就在这房间里找找,有什么东西是跟这箭矢差不多长短的。” “好好!我这就去!”小喜听罢便开始翻箱倒柜。 趁这间隙,陆挽澜提弓一跃,飞上了房梁,揭开两片碧瓦探出一只眼睛顺着那哨声看去。 只见这月华之下,一个身着红色马步裙的姑娘,正背对自己,现在不远处的屋脊之上。 正当她想要继续看过去,却见那姑娘猛然回过身来,陆挽澜急忙收回视线,翻身下梁。 站在那姑娘肩头的海东青,似乎是嗅到了什么美味一般,忽地来了精神。 眼睛机警得放出亮光,左顾右盼间翅膀的羽毛也跟着蓬松起来,浑身上下都开始较劲儿。 那红衣姑娘见状,轻轻拍了拍它的头:“急什么,有你出手的时候。” 第149章 瓦下窥探 燕王府上空,不断有受了伤的影卫惨叫着掉落,让一墙之隔的两个陆家兄弟急得团团转圈。 “不行,小妹在王府,我不放心!” 陆云策早就将手中紫铜火铳填满黑火药,正要冲出门去崩了那几只飞鹰,可手指还没碰到门栓,便被陆云昭拦下: “你别添乱了!不是我说你,那鹰喙比铁杵都硬,你就这么出去,脑袋上不被它们啄个窟窿才怪!” “那怎么办?!” 陆云策也知道,外边形势异常凶险。 可是方才小喜过来拿地契的时候,分明说萧晏之不在王府,现在小妹那边只有迟铮和唐风两个高手,而对方不但高手如云,更是不知从哪引来这么些猛禽,让他怎么能不急啊! “要是老五在就好了。” 陆云昭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想起陆云归不久前曾对自己透漏,想要研制一种可以让人呼吸间就能被麻翻的麻药,若是真的制好了,说不定能在此时派上用场。 可是一个时辰前,宫里头来人,说谢贵妃龙胎不稳,需要他过去保胎。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而二哥陆云帆,则因为小喜说陆挽澜要找一本画册,非要他回定国府老宅去拿,现下也不知到了没有,若是在路上遇袭,可怎么办才好? 这话又说回来,就算是两个兄弟不在,萧晏之不在,那自诩是京师护卫团的神机营,没事的时候到处瞎溜达,可现在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竟然连个影儿也看不见。 陆云昭走到主位刚要坐下,一想到这些,便又气得咬牙切齿: “哼!若说尸位素餐,我看神机营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哎呀四哥!你不要再转来转去了,你这样我看着头疼!” 陆云策刚说完,便听到一声凄惨的鹰唳响在耳畔。 两人连忙看向琉璃窗外,只见在灯笼的微弱光影下,一个像是个巨大纸鸢的黑影,倾斜着从王府那一侧的上空,坠落下来。 擦着院墙顶端,“哗啦啦”扫落半墙青砖,又“咣当”一声撞上了面前的窗框,随后滚落在地。 裂石穿云一般的轰隆巨响,震得整个窗框都颤了几颤。 二人大惊失色,连忙慌里慌张藏到花梨矮几底下。 “这,这什么东西?”陆云昭额间汗如雨落,话音中透着颤抖。 陆云策则探头探脑,闪出一只眼睛仔细瞧着,那地上的飞鹰身上插着根鸡毛掸子,张着双翅扑腾了几下,便又不动了。 显然是断气了。 “四哥!没事,是一只死鹰!”陆云策瞬间乐开了花,手舞足蹈地跑过来把陆云昭从矮几下头拖到窗户边上,指着不远处的鹰尸,“你看四哥!” “呀?还真是啊!”陆云昭揉了揉双眼,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王府中难道是有高人? 两人正在看着热闹,却又亲眼看见一只飞鹰掉落在眼前,随即相视一笑便就明白过来:这是有救兵了! 而燕王府卧房内的小喜,正忙得满头大汗,找遍了所有的箱子柜子,除了个鸡毛掸子和门口宝瓶中插着的两根湘妃竹,便再也找不出旁的东西,能和箭矢媲美。 “姑娘,这怎么办?” 小喜虽不知道方才,自家姑娘拿着这几样东西跳上房梁干了什么,可是听到外边短暂的安静,便知道,定是那些竹竿子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如今,可没有竹竿子了。 “那这弓也没什么用了。”陆挽澜见状,便收回弯弓随手丢了下去。 她右侧肩头的伤还没好,不太能爆发内力,故而选择弯弓借力,藏在暗处,射下了两只鹰。 可是弯弓不比狙击步枪,偷偷摸摸在瓦片下头,实在施展不开。 她犀利的凤眸俯瞰着身下周遭,见到萧晏之的笔筒忽地眼睛一亮:“小喜,把王爷的毛笔给我!” “哦!好!”小喜说完,便将萧晏之案头上,大大小小几十支毛笔,用丝带捆了起来,抬手扔给了房梁上的陆挽澜。 接过毛笔,陆挽澜嘴角弯了一弯:“小喜,你躲进柜子里藏好,没有我叫你,千万不能出来!” “可是奴婢还要保护姑娘!” “有你在,会妨碍我发挥!”陆挽澜柳眉赫然立起,又催促了一声,“快去!” 小丫头听到这声呵斥,便也不敢多言,直接藏进了外间的紫檀雕花斗柜里。 陆挽澜随即又翻了个身,跳上了另一侧的房梁,来到外头那个吹哨驭鹰的女子身侧,将视线探了出去。 很明显,失去了两只猎鹰,她十分恼怒。 不过陆挽澜射一箭换一个地方,动作迅捷又无声无息地移动。 待她看见自己的鹰军陨落,再回过身来,即使发出一串弩箭,也无济于事,根本伤不到放箭之人分毫! 而且,让她更加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能射下鹰军的武器,根本就不是箭矢,而是几根翠竹和一只鸡毛掸子! 由此可见,这个放箭之人,内力强大到无法估量的地步! 这红衣女子猛地转身,明艳的脸庞上是欲燃的怒火。 梳着无数小辫子的头上,带着一顶极致华丽的宝石发冠,血红色的玉珠被串成长短不一的流苏,垂挂在马奶一般柔美的双颊两侧,随着她挥舞着手中劲弩的动作,发出叮当脆响。 她小心翼翼挪动着脚步,瓦片随她一走一动,发出微弱的声响。 虽然因为两只猎鹰被射下,自己这方的火力,几乎一瞬间又被燕王府死士和陆家影卫钳制。可是这红衣女子并未对此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相反,她更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出来!躲躲藏藏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随着这女子越走越近,置于碧瓦之下窥探的陆挽澜,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缀在她红色马靴上各色宝石的纹路。 也不知这红衣服的女子,是什么来头,竟然用一只哨子,就能操控这些猎鹰。 而她肩头上站着的,正是有着万鹰之王之称的,海东青。 能如此盛装打扮,又可以将海东青当做自己肩头之宠的,想必是有着丹巴七部最尊贵的身份。 看她年纪轻轻,不过十六七岁。 雪白的肌肤即使在月光下,仍然润得像马奶似的,陆挽澜心中了然,此人定是丹巴郡主无疑。 一抹诡魅的笑容浅浅地浮现在她脸上:终于见面了。 随即素手夹住一只黑玉狼毫,从瓦缝中弹指飞出。 伴着尖利的惨叫,那红衣女子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只毛笔竟然贯穿了猎鹰的两只眼睛。 恰于此时,一抹银色弯刀锋芒,正朝自己脖颈袭来。 第150章 挖墙脚 可那弯刀利刃还未碰到这郡主的脖颈,便有一条软鞭从她肩头跃出,将弯刀打回原处。 迟铮手握刀柄,飞旋着墨蓝色身姿,又重新立于房脊之上,冷沉如冰的眸子随着轻盈的刘海被鞭风扫起,在夜幕下发出摄人的锋芒。 一个墨色劲装的身影,遂急急挡在郡主身前。 土骨论·海灵手握软鞭,虽然身上已经被划了几道血口子,可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紧咬着双腮,蔑视地看着面前的母狼崽: “一个叛徒!敢对主人无礼!” 说完,便欲挥鞭继续与迟铮较量,刚探出半个身子,却被她身后的红衣女子抬手制止: “退下!” 海灵虽满腹怒气,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反驳自己的主人。 她旋即低下头,退了几步。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丹巴郡主高昂着头颅,两只胳膊背在身后,露出天真又傲慢的笑容,扬起的娇俏鼻尖透着不可一世的气息,“不过,我可是对你这只丹巴七部最凶猛的狼崽子,了如指掌。” 迟铮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面前的女子却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抬手摸了摸肩头那只正抖着翅膀,急不可耐的海东青,故作炫耀一般得意地笑着: “看到了吗?这是丹巴七部最凶猛的海东青。你说,最凶猛的狼崽对上最凶猛的海东青,谁能够活下来?” 任由这郡主自说自话,迟铮依旧是一副雕像般的模样。 她还没有被一个奴隶这样对待过,脸上的明丽笑容,也因为耐心一点点丧失而逐渐变得冰冷。 身后的海灵见自己的主人缓缓垂下右手,指尖是肉眼可见的僵直,便急忙张口想讨好她:“自然是主人的海东青,她只不过是一个狼崽!是最下等的奴仆!” 可话音刚落,便听见“啪”的一声,这郡主转身,照着海灵的脸上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在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是。” 海灵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又向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脚刚好踩到了陆挽澜头顶的瓦片,直接将仅有的一条缝隙也挡个严严实实。 幸好及时将两手缩了回来,不然陆挽澜的小手怕是要被生生踩断。 她见状,便又向后退了几步,来到侧脊,企图重新揭开几块碧瓦,再看看外头情况。 可是不知怎的,头顶上的瓦片竟然像是被什么极重的东西压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正在焦急之时,只听外头那个郡主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我很欣赏你,若你归顺了我土骨论·珑格,就是我丹巴七部最尊贵的勇士!我今天就可以饶你不死。你帮我杀了燕王妃,等我做了这燕王府的女主人,你还是可以跟在我的身边,留在这里。” 听到这话,陆挽澜气得翻了个白眼。 这郡主的脸还真不小,不但想挖自己的墙角,还惦记自己的男人! 看萧靖禹不想和亲,竟然自己带人杀上门来了! 就凭她? 想着想着,手中的几支毛笔已经被陆挽澜置于指尖,正要将屋顶戳个窟窿,冲出去大开杀戒。 却听外头又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嘲讽:“哼!大言不惭!” 唐风蹲在侧脊上听了半天,本来想要搞个偷袭,可是现下实在是看不惯这个什么珑格郡主的狂妄做派: “不是我说,你们丹巴七部是没男人了吗?非要厚着脸皮来我们大周?” 土骨论·珑格转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脸大如盆的黑脸护卫正站在身后,龇着一口白牙嘲笑自己,便也收起傲慢的笑容,满脸戾气再也掩饰不住。 “你找死!” 说完,珑格便拿起那只鹰首骨哨,放在丰盈的唇边。 一声如鹰唳般的哨响,便随之响彻开来,方才还在四周与王府中其余众人缠斗的几只猎鹰,竟同时振翅击空,从四面八方朝着唐风冲了过来。 “小心!” 迟铮眉头紧皱,急忙飞身到唐风面前,挥刀而起,阻挡鹰爪的撕扯,可是面前一只飞走,另一只便又飞来。 锋利的鹰爪似是钢钩,任由二人手持兵器狂砍,还是无法抵挡此起彼伏的攻击。转眼之间便将唐风的肩头抓出数道血痕。 “迟铮你快走!不用管我!” 这些猎鹰此时闻到血的腥甜,更是疯狂,在那哨响的驱使下,竟然变得不再惧怕迟铮手中的弯刀,争相恐后向唐风头顶啄来。 若被啄了一下,便就是血流不止,若是被这许多猎鹰轮番攻击,两人肯定是性命不保! “少废话!” 迟铮虽然不善言辞,但是没有半点想要退缩的意思,只是举起弯刀坚定地盯着眼前数只猎鹰。 眼见出刀挥走侧方一只,却躲不过头顶飞速冲击的另一只。 “迟铮!” 唐风大喊着,飞扑过去,将这个瘦弱的墨蓝色身形紧紧护在胸前,以坚实的后背为盾,抵挡头顶猎鹰的袭击。 鹰爪的甲刺进皮肤,剜骨一般的疼痛席卷他全身的神经,如注的鲜血瞬间便将衣衫染透,他能感受到肌肉被撕扯,擦着骨头毫无阻碍,仿佛下一刻就会将自己拆成两半! 可是正当这冰冷的甲尖要进一步深入的时候,却戛然停止。 随之而来的,便是脚下的瓦片被什么震碎,他抱着迟铮跌落下去,却在这一瞬间看见一个身披织花斗篷的娇小身躯纵身飞出。 先于陆挽澜飞出的,是几只翠玉灰豪的毛笔,直接穿透了抓伤唐风那只猎鹰的喉管。抖了两下翅膀,连叫声都没有发出,便从房顶滚落。 而另外几只猎鹰,好像忽然变成毫无反抗之力的家禽一般,被她纵然跃起一手掐断脖子,重重摔在琉璃瓦顶上,无数鱼鳞一般的瓦片瞬间翻涌起来,在夜幕下,扩散成一片碧色浪涛。 面前的珑格郡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震得脚下踉跄,差一点随之滚落下去。 待身子站稳之后,才发出一声轻笑:“燕王妃,终于见面了!” 不等陆挽澜说话,便霍地抬起左手,肩头的海东青眨眼间便一抖翅儿,直插云天。 盘旋两下便箭一样地俯冲下来,夹着呼啸的尖叫声,直冲向陆挽澜头顶。 糟了! 陆挽澜瞳孔紧缩,原来她一直是在等自己出现,好放大招! 第151章 你的血,海东青应该更喜欢 “姑娘——” 看不清房顶形势如何,仰躺在卧房地上的迟铮,抬头便看见一抹矫健的白羽划过房顶的窟窿。 瞬间冷汗直流,大喊出声。 她在斗兽场与豺狼虎豹厮杀皆能全身而退,唯独在鹰爪之下,九死一生。所以她最是明白海东青的厉害。 外头虽黑云压顶,夜色如墨。 可迟铮的锐眸看得无比清楚,玉色如钩戟的刚爪迅捷勇猛,蕴含千钧之力,照着屋脊两侧伫立的龙鳞吻兽一抓,便将其裂成数块彩石。 若是人的躯体被击中就是五脏俱裂的下场,更何况自家姑娘还是一个娇弱无骨的千金之体! 她来不及多想,将浑身血红的唐风安置在一旁,脚下一顿窜上房梁,借力跃上屋顶。 只见面前这玉爪玉喙的海东青,仿佛是扑了个空,兜了一圈又从她后方回旋而来。 眼珠明亮如同闪电,正抖着如同利刀般的翎羽擦飞了一片琉璃瓦。 她侧旋着身子,顺着斜顶滚到房檐,抬手便死死扣住一截瓦片。 心中正在暗道好险,转头竟发现陆挽澜正一脚勾在飞檐的一排小兽上。 迟铮大惊,连忙喊了一声: “姑娘你没事吧?” 陆挽澜倒挂身躯捂着肩头的伤口,想不到这飞禽竟是专门攻击自己的短处,好在她身手够快,躲过了迎头一击,此时才将将缓了一口气回道: “我没事,你怎么出来了?” “姑娘在哪,我便在哪。”说完,迟铮便操刀蹬瓦,翻身便又匍匐在屋脊之上。 她扬手甩出雪白利刃,打横飞向海东青的胸前丰羽。 对方虽为禽鸟,可却机敏非常,见势头不对便抖了两下翅羽调转方位,透着金芒的瞳仁一下子就发现了陆挽澜的踪迹。 又一次呼啸着俯冲过来。 土骨论·海灵见迟铮护主心切,便趁着她身子飞扑向陆挽澜之时,抬手扬鞭挥了过去,铁索般的软鞭遂将其腰腹紧紧缠住。 迟铮使出浑身劲力,却还是无法挣脱。 还好陆挽澜单手攀上屋脊,振臂飞出数十只毛笔,将这猛禽生生逼退数丈之遥。 可还未等她放下心来,只觉腰上猛地一紧,整个人便随海灵踏瓦狂奔,被躺着向后拖拽过去。 她旋即将刀刃死死插进瓦缝中,企图加大阻力,让自己能想办法脱身。 身后的海灵似乎也明白她的用意,完全不给她任何机会,只是一路风驰电掣,向前飞奔。 迸溅的火花随着刺耳的声响,擦着屋顶,从东向西,直接将碧色的屋顶破成两半。还未分开的瓦片便如同被劈开的竹竿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堆叠着飞向地面。 碎裂的瓦片混着不知是谁的鲜红血迹,像是飞弹一般,射向四面八方。 陆挽澜见情况不妙,便藏在屋檐下方,徒手攀墙追了过来。 见海东青飞上云霄,珑格郡主也不着急。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趁这间隙与这燕王妃玩一玩也不错。 看准了陆挽澜飞速涌动的身形,她飞身踏上另一座房顶,从肩头取下连弩,八寸铁矢便随她食指扣动扳机,破风而出。 正要翻身帮迟铮对抗海灵的陆挽澜,听见耳边“嗖嗖”响声,撇过脑袋,便见几只铁矢擦着鬓边从耳廓上方飞了过来,随后没入房檐下方的雕花木棱之中。 未等她冒出冷汗,那珑格郡主便又扣动扳机,一连七发铁矢疾如雷电,向她排山倒海般袭来。 陆挽澜登上屋顶,挥着斗篷将面前冷芒卷入其中,雪燕般的身形漾出一朵白莲,只一个眨眼功夫,便将铁矢尽数裹在织花布料中。 “摧山弩!” 待看清铁矢模样,陆挽澜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一下:“一支一支发多没意思。” 说完,便脚下划圈,铁矢随她一个转身,从斗篷中四散飞出。 珑格郡主还未将箭匣装满,便就被面前的银色飞矢逼退数步。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一时的得失。 若这燕王妃的狼崽被自己的狼崽除掉,那么今日,但凭她自己,就算武功再厉害,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踩瓦而立的海灵,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这燕王妃的父兄手上,沾了无数丹巴人的鲜血,可为什么迟铮这个狼崽,就还要臣服于她? “我再说一遍!你不归顺我的主人,那就只能杀了你!” 苦涩又诡异的微笑,无声无息地绽放在海灵嘴角。 她不服气,主人竟然说欣赏这个叛徒。 还说归顺了土骨论部落,这个狼崽便是丹巴七部最尊贵的勇士! 真是不公平啊! 不过,下一刻,一切就都结束了! 想到这里,这个飞奔的女孩忽然在房檐处停住脚步,喉中发狠地低吼一声。 电光火石之际,迟铮忽地感觉到海灵握鞭的手,蓦然运力,应是想要将自己甩飞出去。还好此时身下就是房脊下方的木橼。 她眼疾手快,几乎是与海灵同一时间,将弯刀插入木头的纹理。 “哗啦”一声,房顶最后一片绿瓦滑落下去,而迟铮的右手紧紧握住刀柄,整个身子已然玄空绷直,与海灵的腕力相抗衡。 可到底刀刃在木缝中埋得过浅,对方手脚并用给软鞭施力,迟铮便只觉握着刀柄的手再无支撑,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来尝尝狼崽的血吧!哨鹰军!” 海灵嘶嚎着,癫狂的笑容让她整个人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送入几只猎鹰的中间,迟铮面色冷沉,开始盘算着要先击退哪一只才能有活下来的可能。 若做不到稳准狠,那她今日恐怕就要成了鹰爪下的猎物,难逃厄运! 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个身披织花斗篷的姑娘,迅速伸出手将这条软鞭拦腰握住,肩头带着大臂向下一压。 迟铮失去拖拽的劲力,直接掉落在房顶上。 而那海灵还未来得及松开软鞭,整个人便已被陆挽澜抓着软鞭用力一拽,向前跌了过来。 带着寒铁项圈的脖颈,猛然间就被这个女人精准地摄住。 “你的血,海东青应该更喜欢!” 说完,陆挽澜脚下旋足,直接将海灵推向身后朝自己袭来的海东青面前。 尖锐的鹰唳,让海灵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她喉中发出愤怒的低吼。 看着那随时都能将自己撕成碎片的鹰爪,已落在自己肩头,海灵眼球已经瞪得老大。 她不甘心! 不能就这样被撕扯成碎片! 疾冲而来的海东青根本无法分辨敌我,锋利的钢爪意料之中刺入海灵的双肩。喷涌的鲜血,隔着老远都溅到了陆挽澜的斗篷上。 虽承受着无尽剧痛,可海灵却仍是紧咬牙关,死死攥住肩头上钢钩样的鹰爪,在做最后的抵抗。 “姑娘小心。”迟铮见状,急忙操刀护在自家姑娘身前,生怕这海东青随时扑过来。 只是让在场众人没想到的是,正在这玉喙即将啄向海灵头顶之时,王府后院忽地响起一阵鸟雀出林的声响。 而那其中,似乎还有一只更加凶狠的怒鹰。 第152章 驭鹰的人 陆挽澜和迟铮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是忽然一变。 没想到,这珑格郡主竟然还留了后手。 可海灵听到这个声音却震惊万分,她咬着牙看向声音的来处,似乎是想要弄清楚这忽然出现的一方势力,究竟是何许人也! 甚至都忘了此时海东青的利爪正钳在自己肩头。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方才还雄姿勃发的海东青,听到这一阵怒蹄之声,竟然转瞬间哑着嗓子呜咽两声,直飞云霄。 珑格郡主见状拼命吹响鹰首骨哨,可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海东青盘旋两圈,继而消失在远空。 更让她气愤的是,另外几只猎鹰竟也全然不理会自己的哨声,跟着海东青的飞行轨迹,落荒而逃。 “养不熟的牲畜!” 珑格郡主抬手将骨哨重重摔在瓦片之上。 这算什么? 自己的哨鹰军是被吓跑了? 如此想着,额间的汗珠猛然从她细腻的毛孔渗出,遮挡住两颊的红玉流苏后头,两鬓的乌发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脸上虽未变色,可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心中已经咆哮了无数次: 这不可能! 她警惕地看着对面屋脊上的陆挽澜,整张脸阴沉着,似乎要滴出水来。 没想到,这燕王府竟然藏着让海东青都惧怕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可怕的物种? 自己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陆挽澜冷眼瞧着她满脸愠怒,心下便已了然,后花园的那方势力虽是来者不善,可明显就是来帮自己的。 这局势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两人皆立在屋脊上头,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可彼此都没有想要在此时出手的意思。 却颇为默契地,对那后花园中猛禽的出现,皆充满期待。 只是两方僵持片刻,那后花园的上空虽然声音嘈杂如碎玉落盘,可是直到声音尽数消散,也没有见到一只鸟雀都从那边飞出。 遥遥看过去,朦胧月影之下,只有几道黑影飒飒舞动。 分明是落光了叶子的果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海灵见迟铮并未对自己痛下杀手,便趁此间隙,强忍着剧痛飞身回到珑格郡主身边: “主人,这里有会驭鹰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珑格郡主方才卸下防备,轻瞟了一眼捂住肩膀缩在一旁的狼崽,冷哼一声: “哼!小小燕王府都有如此高人,你也曾是海氏的后人,怎么就只是一个废物!” “废物”两个字海灵已听了无数次,可一直逆来顺受的她,此时看着珑格郡主逐渐走远的背影,胸中却忽地涌出一股恨意。 肩头的鲜血因为双拳过于用力攥着,而不停流淌下来,温热的感觉像是母亲的手覆在她的手臂,耳畔亦回响起温暖的安慰: “海灵,你虽不像你妹妹海梨有驭鹰的天赋,可你仍是海氏最尊贵的长女,你的父亲是土骨论最勇猛的鹰军统领,也是丹巴七部最忠诚的勇士,这些都是你的骄傲。” “等你长大了,母亲就送你去纥石烈部,大君有个女儿跟你一样,也不善骑射,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 肩头刺骨的疼痛忽地传来,一声声“废物”也跟着充斥在耳蜗。 “哈哈哈!她是海氏的废物!一刀抹了脖子多没劲!扔进兽笼看她表演才刺激!” “对!还有纥石烈·帕尔木的女儿,都是一群渣滓!扔进去!看看她们怎么自相残杀!” “杀了她!” …… “杀了她!” “啪”! 记忆被脸上的疼痛强拉回来。 海灵的瞳孔,瞬间聚焦在面前珑格郡主还未放下的手掌之上。 “你傻了吗?”面前的主人一脸趾高气扬,在给自己下达任务:“我在跟你说话,去杀了那个会驭鹰的人!” “是!”海灵收起情绪,颔首行礼后便朝后花园飞身而去。 陆挽澜见状,目不斜视对身边轻语一句:“迟铮,去阻止她!” “可是姑娘你……” 见珑格郡主杀意四起,迟铮有些迟疑。 “你不用担心我。”陆挽澜坚定地看了一眼身边紧皱眉宇的迟铮,“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个能驭鹰的帮手,一定不能出事,不然以后海东青若再来攻击,岂不是连对付他们的人都没有?” “是,姑娘多加小心!” 迟铮说完,便也挥刀追了过去。 看见陆挽澜将身边护卫支开,珑格郡主昂着下巴,脸上的笑容越发狂傲: “燕王妃不愧是陆大将军的妹妹,身手果然了得。” “郡主过奖了。”陆挽澜报以微笑。 看着陆挽澜淡然的神情,珑格郡主抬手把玩着鬓边的玉珠流苏,撇了撇嘴巴:“就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陆挽澜见她忽地放慢动作,便也警惕起来。 “我很欣赏燕王妃,若我们不是仇敌,定会是很好的朋友。” 珑格郡主仿佛除了对自己的狼崽,并不吝啬对旁人的溢美之词:“就是可惜,你现在要死在我的手上!” 说完,便霍地掀开右侧脸颊旁的一条红玉珠串,只见她耳边闪过一簇寒芒,陆挽澜定睛一看,一根银针正刺破夜空,正带着尖锐的嚣声疾风般射向自己的胸口! 她仰面躲过,方才起身,便又见数道飞针好似雨点向自己扑面而来。 那数条红玉珠串在珑格郡主飞身旋转之时,好似万条毒蛇,吐出猩红的信子,将毒液一般的银针向四面八方穿透而出! 陆挽澜柳眉一剔,挥着斗篷扫过半片针雨,可却没想到珑格郡主早已将摧山弩换好箭匣,手指轻抠,一连十发铁矢紧随银针之后。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软剑忽地从院外嗡鸣而至。 陆挽澜回过神来,便见那握剑之人晃了几个白色的虚影,便将铁矢尽数打落。 软剑再一挥旋,那郡主头顶的玉珠发冠便被剑尖挑飞,顶端的一个玉雕盒子随后被敲碎,里面无数银针洒落一地。 混着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落满地。 珑格郡主根本没有看清这人的剑法,便已是满头凌乱,狼狈不堪。 她满脸怒气看着对面这个白衣长衫的执剑男子,眼中尽是疑惑:“哪来的狗崽子?敢对本郡主无礼!” 执剑男子没有说话,却听身后一个娇嗔的声音响起:“哎哟喂~你说你姑娘家家,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嘴巴这么臭啊!” 珑格郡主猛地回身,便看见一个红衣华服的浪荡公子,霍然收起手中折扇,挑了挑刘海:“怎么?就行你们动我小妹,不行我们动你?” “小妞儿挺标致嘛!”陆云帆轻笑两下,抬手便用折扇点中了珑格郡主的穴道:“明月熙,把她绑了,放到爷的床上去!” “大胆!你干什么!”珑格郡主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幕,登时慌了神,“你想干什么!你敢动我,我让你求生不能……” 明月熙最讨厌女人多话,一抬胳膊就把她敲晕。 “二哥!你怎么来了?”陆挽澜看了看眼前两个男人,颇为惊讶,“明月熙?你能站起来了?” “嗨~”陆云帆眯着媚眼,从胸前掏出一本画册,远远地朝陆挽澜摇晃着:“你不是跟小喜说,要这春宫图?二哥我特意从老宅翻个底朝天,这不怕耽误你的大事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