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中小厨娘》 1. 第 1 章 炒野菜 三月天,倒春寒,乍暖还寒。 正晌午,太阳暖人,过路的人吵吵嚷嚷,一帮没处去的孩子跑跑闹闹,妇人们晒被、浆衣,聊闲天。 这里是长安城里最偏僻穷困的一个贫民区,赁房便宜,多是没了地,有些手艺的人在这儿居住。 而最东头的一家,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只一老妇和一未笄的女娃偶尔进出,家里的两个壮丁都不能干活。 乐鐢趁着日头还盛,取了爹爹娘娘的脏衣服出去洗。 “鐢姐儿别洗了,这挑水得走出去老远,你爹爹干不了重活,哥哥也下不了地,咱省着点,先济着吃吧。”一位穿着发白的粗布衣裳的老妇对着看起来十来岁的丫头说。 “娘,您去歇着,我将这衣服泡上就去做饭。” 这个丫头虽然看起来干瘦,但是眼神极为灵活。 乐鐢挎着洗衣服的盆子,艰难的出去。 她原是二十一世纪受聘于某国宴餐厅的大厨,平日不忙时候会作评委参加美食节目,偶尔也与其他五星级饭店合作菜品。 她自小在厨艺一道天赋极高,从不拘泥于某一菜系,行业内甚至称她的菜独是一系,是岳系!更难得的是,她有技有艺,最爱钻研古书、研究开发里面的吃食。 一日她翻看古书,被调皮侄儿用镜子光晃了眼,再睁眼,就是这燕朝、这小赁房了。 这十数日,她也算是把这个世界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字跟她同名,十三岁。 老爹爹乐丰年早些年受伤落了腰疾、干不了重活,平日里途径的客商干些看骡子、看马的轻省活; 老娘娘李氏为补贴家用,洒扫、浆洗、绣花,能干的都干; 还有一哥哥乐粮,乐粮本身强力壮,给人扛活,是家里的顶梁柱,前些日却因打抱不平被人打折了一条腿;不说干不了活,就算是干得了,因他得罪的人有权有势,也没人敢给他活干。 麻绳专挑细处断,她帮爹爹看骡子,却被那骡子给踢了一脚,头还正巧磕到了木橛子上,昏迷几日,醒来时灵魂已换了。 原身家庭挣钱的少、花钱的多,加上一家人病的病、伤的伤,日子已然是捉襟见肘了。 想必李氏觉得女儿大病初愈、不忍看她这么辛苦,乐鐢泡好衣服,李氏便已经点了火、洗好米,要做饭了。 见有淘好的粟米、随意洗了一下的野菜,想必今天又是野菜粟米粥了。 她叹了一口气,这野菜可是枸杞头,在二十一世纪可是好几十、上百块一斤,那粟米也是健脾胃的好东西,但是李氏回回都能把这昂贵的野菜煮成草、养生的粟米熬的喇嗓子。 真是暴殄天物! 眼见着李氏抓起野菜要扔进粟米粥里了,她赶紧拦住,“别动,娘,我来!” 李氏被她吓了一跳,“一惊一乍,你快去歇着吧,我来就行了。” “不用,娘,您一大早出去,够累的了,您歇着吧。” 作为一个厨师,而且是优秀的厨师,她实在忍受不了母亲这样随意的处置食材,而且是这般没有污染的食材。 之前因为害怕家里看出来,再加上要了解原身的处境,她不敢肆意妄为,可现在实在忍受不了了。 李氏面露为难,女儿从来没有弄过,而且现在家里这般艰难,粮食更是难得,若是弄坏了,恐怕更不行了。 “还是算了。” “娘,你今天忙里忙外,早就累了,现在家里这副处境,你若是累坏了,我们一家恐怕就更难了,而且我也学会了一些,您就让我做吧。” 李氏闻言心里熨帖,也不忍心辜负女儿的一片孝心,便摸了摸她的头、松了口,“那就辛苦鐢姐儿了,我们鐢姐儿真是懂事。” 只是,她还是要在旁边看着。 粮□□贵,可经不起糟蹋。 乐鐢将粟米粥里又加了些水,盖上盖子,任它熬去,动作麻利,手脚迅速。 李氏瞧着,竟觉得这般自信的女儿有些陌生。 明明是做同样的事情,反而她看着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心生尊敬的感觉,她不识字,竟是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像是在路上见到什么达官贵人一般。 乐鐢择了择枸杞头——枸杞树发芽后新生的小嫩芽,早上李氏摘得茎有点长了。等水开后,将择好的枸杞头一并扔进去,烫了十秒钟,便捞了出来。 将水倒掉后,热锅、烧油,待油微微冒烟,下盐爆香。 这燕朝的盐太粗,味微苦,这样既能去苦味、又能更好的去除枸杞芽的腥味。 李氏本来正敬畏着,可是看见她这般用盐,立刻心疼死了。 “哎呦,你这个败家孩子,”李氏见她又动油、又动盐的,立刻上前阻拦,“这不糟践东西吗?!” 她的脸扭曲了,实在是不该让这孩子做饭,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用去的盐可是够她用个五六次了。 乐鐢道,“娘,已经用了,不要让这菜糟蹋了。” 这油放入米中,这粟米粥先用大火烧开,稍稍加上一滴油,而后转小火慢炖了半个时辰,才能让那坚硬的壳顺滑一下。 李氏站在一旁,心疼的直抽抽,可是盐已下锅,怎么样也回转不了。 她不停的念叨着,“你这败家丫头,这日子该怎么做啊。” 下次可再也不能让这丫头碰这东西了。 她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乐鐢,生怕又出现了什么别的浪费粮食的举动,可是不知不觉,又被她的动作给吸引住。 突然,一股淡淡的香味传出。 李氏吸了吸鼻子,这破野菜一下锅,竟还真有些淡淡的香味出来,而且还挺好闻。 看见那丫头得意的脸,李氏顿了一下,还是心疼那油和盐。 只不过那丫头很快就将菜倒置在盘子上。 一盘葱葱郁郁的菜出炉,青翠欲滴,李氏紧紧的盯着,她咽了咽口水。 不知为何看着就让人有些馋了。 这丫头为何能这般齐整的将菜摆放好,明明她做的时候,就是一个大杂烩一般啊。 闻着这淡淡的香味,李氏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早上未用膳食的缘故还是真的被这菜激发了食欲,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过,唯一有点不好的地方是,放置在那破旧的碗中,李氏觉得自己的碗有些太丑陋了。 明明这丫头和自己炒的差不多,为什么这般不同。 若是乐鐢听见了,肯定会说,因为火候的掌控是极为关键的。 “娘,可以开饭了。” 乐鐢掀开锅盖,这粥稍稍冷却、上面的米脂就浮出来了,她很是满意,“时间把握的不错。” 李氏去叫了乐丰年过来,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四五十岁的老人过了来,他的脸色干瘦,一看就是常年身体不好。 不一会儿,李氏脸色忧虑的回来了。 乐鐢奇怪,“娘,哥哥呢?” 李氏强颜欢笑,“你哥说不饿,这次就不吃了。” 乐鐢听见这,就明白了,不是哥哥不饿,而是哥哥不愿意。 哥哥自从得罪了那小管事后,就不能去那边做苦力了,也就挣不到什么钱。 自从父亲瘸腿后,哥哥一直将自己当作顶梁柱看待,现在非旦成不了顶梁柱,还连累了家人,一向骄傲的哥哥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 而且她今天早上就见他出去,结果脸色黯淡的回来,想必是又没有找到工作,所以才在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不吃就不吃,孩子心里难受。”岳丰年叹了一口气,满是沟壑的脸上,写满了他的一生的辛愁。 乐鐢转了转眼珠,“我给哥哥端过去吧。” 于是挑了菜和粥送了过去。 果然推开已经有些关不住的门,那个才十几岁的孩子正背对着门口躺在那里。 听见了摇摇欲坠的门的声音,乐粮转过头,看见妹妹进来,急忙爬起,“你怎么来了?” “给哥哥你送午饭。” “我不饿,”乐粮坐在一旁,他没有心情吃饭,眉头紧皱,长手耷拉在两肩下面。 在现代,十几岁的孩子仍在无忧无虑的读书,可他现在却挑起了大梁,作为心理年龄大的乐鐢觉得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可从来没有人,在她做好了菜后,能拒绝的了的,这是她的一直以来的傲气,即使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 于是,乐鐢把碗放在少了一只脚的桌子上,将菜放在上边,自己慢慢吃了起来。 乐粮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不知为何咽了咽口水,看看妹妹在吃什么。 那菜绿的好看,让人晃了眼,好似就是他在给人搬货的时候,看见那些贵人身上的翡翠一般。 而且这味道明明并不浓烈,但是为何会让他的嘴角禁不住的有涎水。 乐粮,咽了咽唾沫,看了看妹妹。 可是妹妹仿佛就没看见他一般,乐粮心里又气又急,四处乱看。 就见那碗粥上面漂浮的颗粒,立刻引起她的注意力一般,“鐢姐儿,这上面结了脏东西啊。” 实际上再有渣滓的粥他也喝过,这般大惊小怪,就是想打乱妹妹的注意,让妹妹再次看看自己。 乐鐢道,“这是米脂,好喝着呢。” 说着仿佛不解其意的又继续吃起来。 乐粮见妹妹又不理自己了,又看那葱葱郁郁,极为好看,让人垂涎欲滴的菜,又咽了咽口水,“这菜这么绿,没炒熟吧?” “哼,”乐鐢摇头,还是不说话,只是自己吃的很欢快。 乐粮的肚子叫了起来,明明之前他没有心情吃饭的,为何这次这般馋嘴。 看见放置的另一碗粥,乐粮脸上纠结万分,可是那般好看的菜似乎马上就要被妹妹给吃完了。 乐粮最终还是在妹妹的魔手下去之前,还是干脆利落端起了一旁盛着碗的粥。 那个态势甚至可以说是抢了。 他大大的吞咽了一口,突然愣住了。 这米粥顺滑,香浓,软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喇嗓子。 那被他认为是脏东西的米脂,更是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甜意。 从未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他忍不住再大大的喝了一口,结果两三口就喝了一碗,看见干净的碗,他觉得没有吃够。 只是身子瞬间就暖了,胃里说不出的舒坦,连忙继续盛碗粥。 这时,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这菜上。 这粥都这般好喝了,这菜想必更好吧。 脆感和香甜一下子让他呆愣住了,这野菜竟然没有常见的苦涩,反而这般好吃。 娘之前也不是没有炒过这菜,为何就像是天翻地覆了一般。 这真的是他吃的野菜吗? 他大口的吃着,甚至恨不得一筷子下去,夹好多。 现在他有些后悔,妹妹之前吃的时候,不和她一起吃,这菜已经有些微凉。 可是即使有些凉意,也好吃极了。 比之前那些伙伴们和自己描述的山珍海味一般。 这时候李氏大嗓音就来了,“粮儿吃那野菜吗?若是不吃,就不要浪费了。” 乐粮之前会以为这是娘心疼粮食,现在觉得娘是想要吃这菜,立刻将菜搂在自己面前。 嘴里塞着菜道, “娘,我吃的。” 声音闷闷的,极为肯定。 边说还边用整个身子护住。 李氏可惜的看着那最后一口菜和粥被自己儿子吃完,遗憾的停住了脚。 但是很快又有了笑意。 乐鐢看见哥哥有了精气神,也笑了。 乐鐢跟着李氏出去了,一见外面,菜竟然吃的干干净净,粥也完全没了,而父亲一直紧皱的脸,此刻显得也有些舒展了。 “女儿,你这是怎么做的?” 李氏之前也炒过野菜,可从没炒出过这味儿、这口感来。她刚才还想着,那野菜是不是自己采错了,她们不会是炒了什么珍贵的野菜吧。 还急忙去外面看女儿择的剩下的叶子,结果还真的是自己采摘的,李氏这才信了,这好吃的,真的是他们常常难以下咽的野菜。 乐鐢转过这个话题,反而笑着道,“娘,那下次我做饭吧。” 李氏闻言先是一喜,而后立刻摇摇头,面色为难,“还是我来吧,我们穷苦人家,吃了一顿好吃的就够了,你那太废油盐,不行。” 有这样一顿就已经觉得极好了。 乐鐢叹了一口气,终归是家里水平太差了。 看来,要想办法改善水平了,可是,空有一身厨艺,应该从哪方面着手呢,乐鐢思量着。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乐大哥、嫂子,你们在家吗?”一道男声传来。 刚将吃完的碗端出来的乐粮,和爹娘的脸色俱都变了。 2. 第 2 章 菊花豆腐 乐凡看见一个老实忠厚的一对夫妻进来。 各自拎了三块豆腐。 乐鐢仔细辨认,才认出是邻居冯财和刘氏,“嫂子刚吃完午饭吧!” 冯财紧缅甸的道,“这是我妹妹家自己做得豆腐,她手艺不错,在大集上卖可受欢迎了,给大哥、嫂子拿一点、换换口。” 乐丰年听到声音立马站起来,但看了眼李氏之后,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了,两手像犯错的学生一般背在身后搓来搓去。 乐粮冷哼。 李氏就坐在桌前,头也不回,叫也不应。 冯银银给乐家挑了两桶水,将水倒进缸里才扭扭捏捏进屋。 “乐伯伯、婶婶、乐大哥、鐢姐儿。” “你还有腿啊,”李氏发声了,“当时那魏公子一帮人追着我们粱哥儿打的时候,你可是躲着没腿呢。” 原来之所以乐粮会得罪小管事,就是因为冯银银受了小管事欺压,乐粮帮了他,没想到反被咬了一口,如今他不能去干活了,冯银银反而还在那里。 冯银银听后,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头埋得更低了。 冯财和刘氏对视一眼,面色尴尬。 冯财清了清嗓子,“对不住嫂子,银哥儿胆小,不如粱哥儿有担当,我、我已经狠狠揍过他了。” 刘氏也赶紧附和,“粱哥儿胆大心细,勇敢担当,我们银哥儿真的半点都比不上的,但他也多少有点作用,”话说到此,转向冯银银,“记住你爹爹揍你时说的话,多学学粱哥儿!眼力劲儿也得活着点,乐伯伯家挑水之类的重活,你得早早的想着干!” 冯银银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那头越点埋得越深。 刘氏说罢笑了下,“这豆腐是今天新出的,好着呢,我先给放案上哈。” “你们自己拿回家。”李氏一出声,刘氏也不敢动了, 冯氏夫妇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紫,冯银银忍不住小声的“呜呜呜”哭了起来。 乐粮见状,要说话,被李氏一个眼神制止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满屋子人都沉默了。 乐鐢看了看这连个家具也没有的屋子,她自穿过来,便只吃过外边摘的野菜。她又看了看刘氏手里那白嫩的豆腐。 “那就谢谢冯叔、冯婶了。”乐鐢说着伸手去接刘氏手中的豆腐。 刘氏听了很是惊喜,哪能真让乐鐢拿,“我来放,鐢姐儿,你说放哪儿,我拿过去!” 李氏呵了一声,“乐鐢!” ……乐鐢一顿,果然,不论古今,父母喊全名都会让孩子打一个激灵啊…… 刘氏也是一顿,但乐鐢仅一瞬便恢复如常,“婶婶,放案板上就好。” 东西放下了,冯氏一家也稍稍松了口气,便回去了。冯银银甚至跪下磕了几个头才走,乐粮给惊的胳膊没使好劲儿,差点又磕了脑袋。 刘氏出门忍不住小声跟冯财念叨,“我记得鐢姐儿之前害羞的很,都不怎么敢抬眼看人,更是半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这回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冯财叹气,“粮哥儿这顶梁柱一倒下,他们真是不容易,鐢姐儿真是一下子就长大了。” 刘氏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头也不抬的冯银银,心中满是愧疚,“是啊,鐢姐儿现在见人说话大大方方,还很有主见的样子。” 冯财道,“粮哥儿这腿是替咱们银哥儿断的,咱有愧啊!” 刘氏思索一番,“鐢姐儿十三、四岁了吧?咱给她寻个婆家吧,等婆家给了彩礼,他家日子也宽泛些。” 冯财觉得自己娘子聪明极了,“是个好法子,你多给问问。” 乐鐢前脚被冯家“找婆家”,后脚就要被自家人“赶”出门去。 “谁让你收的?”李氏压着声音、语气却一点没缓和,“要不是那冯银银,你哥的腿能这样吗?” 乐丰年也不平,“你哥的腿就是替他家那娘们唧唧的孩子断的!” “怎么,几块豆腐就换我们粮哥儿一条腿?!” 乐粮本来被冯银银那几个头磕的有点心软了,但一想到自己的腿,一时也有些不平,他躺了快一个月了、还不能下床,等好了,后半生也就是个瘸子;他冯银银倒好,俩胳膊俩腿完好无损,皮儿都没破一点。 乐鐢没有急着反驳,乐粮受伤这事,他们都窝了一肚子火,得让他们发泄发泄。 等一家子人都安静了,乐鐢才道,“爹、娘,咱们晚上吃什么饭呢?” 乐鐢一句话又把李氏的火勾起来了,“你怎么就知道吃?!” 乐鐢也不恼,“咱们明天吃什么?后天吃什么?大后天吃什么?” 乐丰年也被引得更生气了,“你哥哥一条腿都没你那口饭重要吗?!” “没有那口保命的饭,我们四肢健全又有什么用呢?” 一句话,让李氏等人都住了口。 “爹爹给人看骡子看马,收入很不稳定,近来一个月,只有四五天有活干,每日也就赚三五文钱。” 乐丰年懊恼的坐到一旁,两手抱头,又用力的锤了几下自己的头。 “娘给人浆洗洒扫缝缝补补,收入稍高些,一日里累死累活能赚个六文钱,但一个月也有差不多十日无活可干。” 李氏背对家人,眼泪簌簌的流。 “哥哥……哥哥还不知何时能下地干活,等之后,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乐鐢接着说,“可咱们这粟米多少钱一斤?难道日日吃野草度日?哥哥之后不用娶妻?” 乐粮心生愧疚,自己一时义气,却没多想后果,“我真是……拖累家里了。” 乐鐢走到李氏身边,从背后抱了抱李氏,又看向乐粮,“哥,您是见义勇为,我们都为您骄傲呢。” 李氏这时也软了语气,“可就这几块豆腐,能吃几天呢?” 乐鐢笑笑,“娘,咱不能坐吃山空啊。” “什么意思?” 乐鐢道,“我看冯叔给拿来的豆腐不少,咱们留一点自己吃的,剩下的卖出去。” 乐丰年疑惑,“可这也卖不了几文钱啊?五六文钱?” 乐粮也问,“况且咱们只有这么几块,想来也不好卖吧。” “爹、娘、哥哥,”乐鐢将乐丰年和李氏扶至床前,“咱家没有地,靠打零工收入少不说,还不稳定。” 三人点头,这确实是他们的难处。 “咱得做生意,把生意做起来就好了。” 李氏满脸的期待一下子又蒙上了哀愁,“生意哪那么好做。” 乐粮叹气,“而且咱也没有本钱啊。” 乐丰年想了想,“我再去扛活儿吧。” 李氏啐他,“就你那老腰?” “我忍一忍,赚够了本钱就不干了。” “净瞎说!” “我们有本钱啊,”乐鐢指了指那豆腐,“我们就用豆腐和野菜做本钱。” “可咱不是说了,那豆腐买不了几文钱。” “冯叔不是说他妹妹在大集上卖豆腐吗?”乐鐢细细解释,“那三大块豆腐,我能把他分成八十多个小块,都做成菊花豆腐,也拿去大集上卖,一份至少可以卖一文钱,都卖出去,可就抵得上咱们一家人一个月的收入了。” “菊花豆腐?” “还得去寻菊花?” “菊花跟豆腐能好吃吗?” 乐鐢无奈,以前在现代,她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现在频频被质疑厨艺…… “我今日做一份,咱们先尝尝如何?” 乐丰年略显迟疑,“……也行。” 李氏看了看乐鐢,“那我去寻菊花。” “不用菊花,”乐鐢走到外屋,“您等吃就行了。” 李氏薄唇微抿,看着乐鐢干练、大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娇羞、爱哭又粘人的小女儿怎么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十三岁的女孩子家,什么时候开始想着担起这全家重担的呢? 李氏擦了擦眼泪,心道,可是这做生意又岂是这般简单的。 厨房,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不轻不重,整齐有序…… 李氏和乐丰年对望一眼。 之前他们本来觉得女儿是妄想,可是今天经过了女儿做的那一个野菜和粥,她们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线希望。 两人俱都进去了。 3. 第 3 章 摆摊 乐鐢太爷爷是淮扬菜嫡系传人,乐鐢自小见得多、上手也多,她又天赋极高,年纪轻轻就练就了一手好刀工。 乐鐢盛了一碗清水,捏了些盐放进去。 “诶,”李氏见了那心肝肝上的肉尖儿颤了一颤,“你怎么又放这多的盐?” “娘,这盐味苦,代它化一化、那些发苦的东西不溶于水,就沉淀下去了,这样咱就有不苦的盐水了。” 李氏不懂她说的,“这盐不本身就是咸苦的。” 说完还补了句,“你可知道这盐多贵啊,你这可太糟践了。” “娘,”乐鐢去拿那豆腐,“咱赚钱了,去买好盐,现在这个境况,您还是相信我吧。” 只见乐鐢将那方方正正的豆腐平切成三片,又横切三刀、竖切三刀,一块豆腐就切成了整整齐齐的27块。 乐丰年惊讶,“鐢姐儿这切的太整齐了。 乐鐢笑了笑没说话。 紧接着拿了一小块,些微的修掉了8个小角,使整块豆腐微微圆润,随后就见那刀围着一个中心点上上下下,奇怪的是,切了一圈,豆腐竟没散。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 乐鐢竟将切过的豆腐旋转九十度,又重复上面的步骤,快速的切了一变。 而那豆腐,竟还没有散。 “这,这,”李氏两眼瞪得浑圆,看向嘴巴因惊讶而微张的乐丰年,“这太神奇了。” 乐鐢身处葱样的无名指在盐水里点了一下,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试了试这咸度。 右手拿了一个新碗,舀了两小勺盐水进去,又另加了些清水,这才将切好的豆腐放进去。 乐鐢端至李氏面前,“娘,你晃一晃这碗。” “我,我来?”李氏有些结巴。 她看着这豆腐,围绕中心点切的细如银丝,明明平白无奇的豆腐,经过女儿这一拨弄,变得神奇许多,她有些不敢上手,生怕坏了这东西。 乐鐢见李氏不敢动,双手握住李氏的手扶在碗的两端,轻轻晃动。 顿时,一整块豆腐像朵花一般扑散开来,霎是好看。 李氏呆愣的看着。 这。 一块小小的豆腐也能这般美丽吗? 一旁的乐丰年两人也愣住了。 乐鐢看他们愣住了,也不以为意,就接过了李氏手中的豆腐,家里锅小,乐鐢蒸了两块豆腐,一并端上桌。 看着这豆腐,两人不知为何,竟然不敢动了,这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吃的吗? 乐鐢看着两人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由问道,“爹娘,你们快些尝尝吧。” 乐丰年这才惊醒,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小心翼翼,犹如对付珠宝一样看着这豆腐,笨拙的舀了一勺子,放在了口中。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李氏则眼巴巴的望着。 “当家的,怎么样?”她见乐丰年迟迟不说话,立刻着急问道,想要晃晃他,又畏惧他碗里的豆腐。 “这豆腐,也太滑了!”乐丰年对着李氏惊讶道。 入口即化,还带着一股香味,完全不似他们常吃的那种豆腐。 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李氏赶紧将勺子从丈夫那里夺来吃。 乐丰年还有些恋恋不舍,手握住不放。 李氏瞪了乐丰年一眼。 乐鐢道,“这儿还有一碗。” 李氏白了她一眼,“现在这般珍贵,不能浪费,老头子吃这么多没用。” 乐丰年只能将碗让给了她,虽然也馋,但只是眼睛望着,竭力制止自己吃。 李氏尝着这菊花豆腐,豆子好像直接在嘴里爆了汁水,真香。 乐鐢双唇微抿,下巴微抬,心想,那可不,就这一小碗豆腐,没个250块,可吃不着! 乐粮急的只喊,“娘,也让我尝尝,” 可李氏和乐丰年刚把豆腐吃完,正喝汤呢,哪有空理他。 乐粮见此,凑过去钻过去,急的和猴一般。 “娘,娘。” 乐丰年也忙道,“不要吃太多,剩点,剩点给我们。” 一时,整个厨房都乱糟糟的。 乐鐢看着这些,不禁失笑,死气沉沉的家里突然有了活力。 待那一块豆腐被吃完,李氏小心翼翼的将乐鐢做的另一个豆腐放置在那里,不让人吃。 乐鐢怎么劝阻都无用,也知道家中情况,便也不再多说。 “娘,您看这可不可以拿去卖?”乐鐢道。 “这,”李氏看向乐丰年。 “不行吧,”乐粮在一旁吃了一口也觉得极为好吃,但还是有些犹豫,他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外面的贵人们吃惯了山珍海味,咱们这些,对于咱们这些贫苦的人兴许算的上好吃的,对于那些人可能不会觉得好吃,咱们出去卖,怕不是会被人笑话。” 他经常给人搬货,见惯了那些贵人挑剔的模样,心里面也有些畏惧,这样的人真的会有人喜欢这样吗? 那个小管事的话,还是给乐粮留下来了心理阴影。 不常说话的乐丰年,在这个时候,反而开了口,“不会,那些达官贵人也会喜欢的。” 众人惊诧的看向乐丰年。 “爹?” 乐粮有些不相信,爹一辈子都在干苦力活,庄稼地,哪里知道那些人的奢侈。 李氏反而出乎意料在一旁帮衬道,“粮儿,你就听你爹的吧。” 乐鐢见局势往自己的方向走,也忙在旁边开口道,“哥,我们这豆腐只是在庙会上卖,那庙会上除了达官贵人,更多的是像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这般新奇的,他们会出钱尝试一番,而且这只是一次尝试,若是成功了,不就可以改善我们的处境了吗?” 乐粮听此,看了看一家人坚定的神色,只能同意了。 现在家里这个境地,自己又暂时不能挣钱,确实需要想个法子谋生。 “那爹娘,我们赶紧准备要去庙会上的东西吧。”乐鐢开心的想,总算是开始迈向第一步了。 乐丰年站了起来,“我刚好认识一下范老兄,他家有人干这个,我去借一借。” 说着,瘸着腿就要过去。 李氏道,“我陪你一起,范老兄之前给你有些龃龉,我去说和说和。” 乐鐢就这样看着两个大家长离去了,她的脸上正带着笑意。 突然,一道严肃的声音传来。 “妹妹,” 乐鐢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哥哥。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厨艺?” 乐粮的神色严肃,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 乐鐢愣住了,古代很是迷信,若是发现一个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很容易就往妖怪上面跑,乐鐢赶紧转动脑筋,看来要把这个坑填起来。 突然,乐鐢笑了笑,“哥,你还记得一年前,我给一户大户人家洗过衣服吗?” 乐粮愣住了,“你说的是之前那个京城的来的贵人。” “就是那个!”乐鐢点了点头。 那个京城来的神秘的贵人,一来就买下了县里最好的宅子,里里外外重新安置了一番,才搬过来。 那贵人带来的人不多,一些杂事,就招了一些外人。 原身看着给的酬劳多,就和娘亲一起过去,帮人洗衣服了。 “哥,你应该知道那个贵人有多厉害,连县令都毕恭毕敬的。” “那和你会这厨艺有什么关系?”乐粮百思不得其解。 乐鐢道,“我那时候容易饿,一次去厨房吃东西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那贵人的一个大厨,那大厨说看我顺眼,就传授了我几个菜方。” “真的?” “对啊,”乐鐢点点头,一脸真挚,“就是因为看我天赋异禀,所以我才能只学了半个月,就做出来。” “那你之前怎么没说?” “之前娘不是不让我碰家中的食物吗?”乐鐢道。 乐粮的怀疑渐渐消失,确实,这般尊贵的贵人家里,大厨的手艺肯定比这里的餐馆都要好。 乐鐢要是知道乐粮的这番想法,一定会反驳他。 因为在原身的记忆里,那贵人的厨子一直战战兢兢的,听说就是因为他们府里的主人,对饮食特别挑剔,吃不惯。 不过,现在扯来当自己的大旗也不错。 见哥哥相信了,乐鐢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乐鐢和李氏推了炉灶、案板、刀和豆腐,以及提前让李氏择好的枸杞,前去庙会。 乐鐢没有像李氏等所说的,做好了拿过去。 这菜的火候、温凉对菜的口感也至关重要,她要现做现卖。 夜里,庙会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还有不少马车穿行,让行人躲避。 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几人,在出去的时候气势就降低了一些,到后来看到人来人往的挂着灯笼的庙会,就更是像一群鹌鹑一样,恨不得别让人看见。 李氏众人俱都有些拘谨,他们从来没有做过生意,这初次前来,真的好吗。 这花销已经将他们大半的余财都给去掉了,兴许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妄想。 若是女儿的厨艺发挥这次失灵了怎么办? “女儿,”李氏拉着四处张望的乐鐢的袖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乐鐢知道,这是娘初次尝试的畏缩,也能够理解,她笑了笑安慰娘亲,“娘,你放心,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她们看了看四周,正准备找一个位置。 突然,乐鐢发现了一个好位置,“哥,放在那里吧。” 乐粮拿起东西,就准备放在庙会的入口。 突然一个人抢先,“你!” 乐粮的脸色难看。 那人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矮子,不过气势可是一点都不小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乐粮的气焰一下子下去了,“我们想要在这里卖一些吃食。” “那你们自己找位置去,不要占据了我的位置。” “可谁又能规定,这个是你的位置了。”乐粮就要反驳。 乐丰年拉开了他,道歉,“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让位置。” 说着,就拿起了放在地上的东西,拉着乐粮道,“我们换个位置。” 乐粮没法子,只能跟着爹离去了。 可是,每次只要找到一个好位置,就有人过来说,这是他们在上次庙会上,惯常的位置。 乐丰年每次都拦住,后来没办法,只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刚一出来,就出师不利,三个人就有些灰头丧气。 李氏不停的说道,“我们现在回去吧,这里看来还是不好待。” 乐粮此时的气势也有些不好。 乐鐢看见一家人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笑了笑,“这有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里也挺好的。” 她拿起了手中的刀具,凭借自己的手艺,她就不信揽不了客人。 “真的吗?”乐粮看向乐鐢,眼中闪烁着似乎要灭掉的微光。 乐鐢笑了,“哥哥,你不想我的手艺,难道不相信作为贵人的厨子的手艺吗?” 看见妹妹脸上的笃定,乐粮的脸上起了希望,“妹妹,你尽管做。” 他相信妹妹的手艺,一定能够大放光彩。 第4章 摆摊 庙会喜庆,花灯无数,夜晚的天都有些发红;长长的一条街,卖什么的都有,你家喊一声,他家吼一嗓子,好不热闹。 可庙会上人再多,走到乐鐢一家这犄角旮旯位置的人也不多。 得想办法引人来。 乐鐢将刀在磨刀石上蹭了两下,略有些刺耳的声音反倒鼓舞了一家人的士气。 “走过路过别错过,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嘞!” 露脸做生意大都是男人,偶有些女人,也都是生了孩子的好爽妇人;13岁女娃的声音细甜,穿透力又强,还真引了几个好奇的人来。 乐粮之前都是埋头做苦力,一天也没几句话,更别说大着声音叫卖了,乐鐢这一嗓子引了人来,他迎上来人的目光更加紧张了,一时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乐丰年早就不自觉的隐到最角落处了。 乐鐢头一次叫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喊了一句,第二句自然而然也就出来了,见有人来,她便取出一块豆腐在手上晃了晃,进而放在案板上,右手执刀,上下翻飞。 光线不好,再加上豆腐小,乐鐢切得又实在是细,结伴有庙会的几个人只能又往前走几步。 “这是剁豆腐吗?”其中一个人凑过来问,“剁烂它做馅?” 同行的人因着这话笑作一片,“我虽不做饭,但我也知道这么烂的豆腐都做不成馅。” “还是个娃儿嘞,快回家吧,这手艺以后不好嫁人的。” 乐鐢很快切完了一块,李氏赶紧将盛了盐水的碗凑过去,她心里敢怒不敢言,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知道个啥?! 乐鐢用到将豆腐放入水中,接过碗递给面前怕她嫁不出去的大哥,“大哥,您晃一晃这碗。” “这有啥好晃的,”那大哥一边嗤笑,一边接过碗,“还能晃出花来不成?” 话音刚落,碗里一块“剁烂”了的豆腐便像朵花一样绽开了。 另两个人见他不说话了,都凑过来看,“嚯!还真晃出花来了!” “头回见这样切豆腐的,小姑娘你这切得是豆腐吗?!” 他们几个在这一惊一乍的,引起了过路人的好奇,又有些人走了过来。 乐粮见状克服心理压力开了口,“菊花豆腐唉,菊花豆腐!” “还真叫花啊?” “啥叫菊花豆腐?” “没听说过啊?” 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看乐鐢刀工的,甚至有些自来熟的,争着抢着来晃那碗,就想着看豆腐从含苞到开花的第一瞬。 来看得多了,但仍旧没人买。 乐丰年着急,这下子豆腐卖不出去,不得糟践了?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挤进人群里招呼,“你们倒是买块尝尝啊,光看能看出味儿来?” 头一个见豆腐开花还没走,“你们这是卖吃的的啊,我觉得你们不如倒出个碗放前面表演杂耍!” “中看不中吃。” “花里胡哨的,看看就得了,可别花那冤枉钱。” 见众人只看不买,乐鐢心里叹了口气,她可从没想过她的菜有一天得靠推销才能卖出去。 “看它千眼,不如吃它一口,”乐鐢往蒸锅里放了两碗,抬头指了个个字最高的,“那位大哥,我先送您一碗尝尝!” 被点名的男子乐了,“好吃不好吃的,不吃白不吃!”说着便凑到了前面。 为了保豆腐的细嫩口感,锅里的水都是烧开的,豆腐放进去焖个一分多钟就好,那男子凑到前面的时候,豆腐也好了。 乐鐢一掀锅盖,豆腐的清香味就出来了,围观的人有一丝诧异,别说吃了,他们都极少闻到这么清香的豆子味。 被点名的大哥迫不及待吃了一口,又端起碗一仰头就把剩下的给干了。 乐鐢见状道,“还有哪位哥哥姐姐要尝的,第一个要的,我们半价,只要一文钱。” 众人被这香味给惊到了,但还是有些犹豫。 “闻着比吃着香的多了,花这冤枉钱呢!” “你看那尝了的,啥都没说,肯定不咋地。” “他里面啥也没加,就是把豆腐给热了热,肯定不好吃。” 乐鐢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厨艺,就是想着怎么这么点背,点了个啥也不会说的傻大个呢? 乐粮着急,晃了晃那尝了的男子,“大哥,你说句话啊,好吃不?” 那男子满眼惊喜,脸涨的通红,思量后才开口,“我真的头回吃这么好吃的豆腐,我嘴笨,说不出来。”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先过来的那个道,“你不是嘴笨,你是他们找的托儿吧?” 这话把乐丰年气的不行,乐鐢接过话头道,“这位大哥您是第一个过来的,我想着您是个有见识、敢尝鲜的人,没想到竟是个没胆没心,空口白牙随便诬赖人的!” “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谁呢?” “我这个小丫头片子说您呢!” “你!” “您敢不敢花钱尝尝再说话?” 众人没想到乐鐢一个小小女娃,怼起人来嘴皮子竟这么利落。 “原价多少,我就原价买你一碗,”那人说着就掏兜,“等我尝了,我在这儿支个摊告诉大家这多不值当的吃!” 看热闹的人起哄。 “小姑娘你这可把自己架到火上了。” “小小女娃,嘴巴这么厉害可捞不着什么好儿!” 乐鐢重新切了一块,一旁的李氏这会紧张的都出了些汗,赶紧拿碗接了豆腐、放进锅里。 趁着这间隙,乐鐢又吆喝,“这位大哥自己花原价要的,我刚刚说得第一份半价,大家还有机会哈!” 新鲜的菊花豆腐出炉,乐鐢端了递过去,那清香实在诱人,赌气的男子咽了口口水,一半是馋的,一半是紧张的,那碗豆腐离他越近,他心里越虚。 那男子撇了一勺放进嘴里,豆香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他嘴巴都没再动,一口豆腐就咽下去了;他只好又撇了一勺,啥话也说不出来了,再一口,这碗里便一点汤都不剩了。 乐鐢见他脸通红,心里知道他这是觉得好吃、不好意思了,她嘴唇微微一抿笑道,“大哥,您脸这么红,是吃太快烫的吧?” 那人一听这话,脸涨的更红了,两文钱拍到桌上,转身便走了。 围观的人见他走了,不少起哄的,“大哥支摊去啊!” 吃过的就没说不好吃的,乐鐢接着吆喝,“还有一碗半价啊,看看不如尝尝~” 众人见了前两个人的反应,都想着抢个半价尝鲜,结果刚要开口,就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给截胡了。 一个没有案板高的奶团子踮着脚尖将一文钱放在了案板上,“姐姐,我要一碗。” “好啊,”乐鐢看着眼前这奶呼呼的娃想起了自己那调皮的小侄儿,“姐姐这就给你做!” 小奶团子目不转睛看着乐鐢的刀上上下下,又道,“我想自己开fa。” 乐鐢被他逗乐了,“没问题。” 小奶团子如愿以偿自己开了花,吃了第一口豆腐突然就睁大了眼,吃了第二口便捧着碗跺起了小碎步,“这豆腐真好喝真好喝!” 有人笑,“这豆腐怎么能是喝……”他话音未落便被同行的人给了一胳膊肘,一句话戛然而止。 “这就是喝的,不用嚼它就滑下去了!” 乐鐢觉得这奶团子用词很有意思,便问,“香不香?” “太香了!”奶团子舔了舔碗,“这碗都给泡香了。” 逗得众人都笑。 众人早就被这豆香给弄馋了,再加上这一个两个三个尝过之人的反应,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也就两文钱一碗,尝尝鲜也不算什么。” “我也来一碗!” 现做现卖,香味最浓,口感也最好。 “这竟是豆腐做的?怎么一点涩味都没有?” “你这豆腐怎么会这么滑嫩?” “我家婆娘做饭都够好吃了,都没这娃子手艺的一半!” 大家一看吃过的人都是这反应,纷纷要买一份。 乐鐢他们一共就只有那么点儿豆腐,最后竟供不应求。 那小奶团子挤在最前面足足吃了3碗,要不是被人发现拎了走,还要再吃呢。 “哎呦我的小少爷,可找到您了,咱不是吃过饭了吗?!您怎么能乱吃呢!”说着把小奶团子架到肩上就扛走了,小奶团子人都被抗走了还嚷嚷着,“我明天还来!” 李氏装钱的口袋越来越鼓,一晚上乐的合不拢嘴。 乐丰年被带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早就说让你们尝尝嘛,这回得跟人抢了吧?” 乐粮知道这豆腐好吃,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看着这小妹妹心里骄傲极了。 抢来抢去,剩了最后一碗——最开头蒸的两碗中的一碗。 好几个人还争呢,谁知道乐鐢不卖了。 “不好意思啊,今天就卖光了,”乐鐢道,“各位明日再来吧,我们还在这儿摆摊。” “你那里不还一碗呢吗?” 李氏顺着那人眼神看过去,这可不是,还剩了一碗呢!赶紧端了,“我给热热!” “这豆腐蒸两次,口感就欠佳了,您几位明儿再来吧。” 那几个人争了许久,只闻了味,没尝到,更没有感受到那滑腻的口感,怎么甘心? “口感差点意思的话,你半价卖给我们不就好了。” “对啊,怎么这么不会做生意呢?你原价卖给我们也行,好歹让我们尝一口。” 李氏看看那几个人,看看乐鐢,又看看手里的豆腐,她竟有些犹豫了,不卖给他们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能吃上一口了? 这么一想,不卖也行?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只卖最好吃的,您几位明天早点来,吃个新鲜的。” 乐鐢一家人四张嘴,好说歹说才把那几个人劝走,人刚走,乐丰年就凑了上来,小声道,“热热,咱自己吃?” 李氏没想到乐丰年跟她想一块去了,伸手拍了下乐丰年的胳膊,“你这个老头子,脑袋真是活泛了!” 乐鐢被他们二人逗笑了,“味道和口感肯定是不如刚出锅的,但也不差的,赶紧热热吃了,咱回去休息吧!” 四个人一人分了一勺豆腐。 乐粮恨不得把碗都舔八遍,“这不挺香的,有啥区别,都老香了。” 乐鐢心道,是你舌头不精,豆子的香味蒸一回便淡一点,那滑嫩啊蒸一回也少一点。 旁人可能感觉不出来,但她向来要对的起自己的水准。 对于美食,做也好、卖也好,她一点也不愿马虎。 “走吧,庙会一年就这么一回,咱也逛逛去!” 李氏摸了摸鼓囊囊的钱袋子,“不安全吧?” 第 5 章 李氏的名字和簪子 你知道一掌长、多半掌高的布袋子,能装多少钱吗? 李氏随手塞进兜里的布袋子,这会儿塞满了银钱,堪堪系上了扣子,她现在紧紧的搂着,不光怕被人偷了去,还怕不小心掉了一个文钱去。 乐鐢迅速的在原身记忆里搜索了一遍…… “娘,我都没赶过庙会,咱们今天就逛逛再回去吧?” “庙会有啥逛的,”乐丰年皱了皱眉头,“这都是蒙你花钱的,没啥好东西。” 乐鐢看了看李氏怀里的布袋子,与李氏对视一眼道,“爹爹,那我们也是蒙人花钱的不成?” 一家人听了这话都笑了,李氏从布袋子里拿出钱来,给乐鐢、乐丰年和乐粮各自分了三文钱,“可省着点儿花,别都让人蒙了去。” 乐粮的眼神在李氏怀里的布袋子和自己手里的三文钱间游来游去,李氏看他这心痒痒的样子,“你再看?你多看一眼我就从你那里收回来一文!” 李氏说罢又看向乐鐢,多掏出来两文,“鐢姐儿今日辛苦了,多给鐢姐儿些。” 几人一同往庙会最热闹的中间去。 乐鐢之前最爱研究古书中的美食,书中描写的庙会上有很多好吃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去看看了。 乐丰年在后面抱怨李氏给乐鐢太多,“她一个毛娃娃,你给她五文钱,她哪会花钱啊,不都给浪费了?” 李氏腾出手来拍了拍乐丰年的胳膊,“我们鐢姐儿长大了,应该多给她些银钱,买点花布头、小簪子的,女孩子就是花骨朵,打扮起来才好看。” 后面一拐一拐拉扯的乐粮不服气,心里想,“穷人家的孩子,打扮个啥?” 又想起李氏手里的钱袋子……好像不太穷了? 乐粮又想,“鐢姐儿长得好看,也不用打扮啊?” 李氏也觉得乐鐢长得好看了,一来是长开了些,褪去了稚气;二来,乐鐢的气质也变了,整个人突然就“挺拔”了,站的也直了、说话声音也脆亮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走在前面的乐鐢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演了出戏了,只觉得失望。 这庙会跟古书里描写的庙会可差太远了,吃食样式少不说,她都走到摊位前面了,却连个香味都闻不到。 这馄饨,皮厚馅少…… 这花糕,一看就硬的不好下口…… 这油炸糕,不像油炸、倒像油泡的…… 醪糟呢?甑糕呢?肉脯呢?炙羊肉呢? 一圈逛下来,乐鐢大失所望,心想原来不是李氏手艺差,这个东京城就是片美食荒漠啊! 要吃好吃的…… 只能靠自己了! 这庙会虽没什么好吃的,但是好看的首饰、布料倒是不少。 李氏计算着尺寸扯了两块布,打算给家人做新衣服; 乐丰年的三文钱全都换了散酒,打算留起来好好喝; 乐粮那钱没花,说要留起来娶媳妇。 乐鐢走到一个首饰摊前停了脚步,选了一个翠色的簪子和一个红色的簪子。 李氏乐的乐鐢给自己买点东西,“鐢姐儿带红的,红的好看!” “娘帮我戴下试试。” 乐鐢比李氏稍稍矮一些,李氏接过红色的簪子、微微低头给她戴上,而乐鐢也趁此空档将手中翠色的簪子带到了李氏头上。 李氏发觉后立马要摘下来,“别给人弄脏了,你给我带这个干嘛?”、 “娘带着好看,”乐鐢说着拿了首饰摊的小镜子给李氏照,“你快看看!” 李氏嘴上推脱,但哪有不爱美的人呢?她忍不住多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眼。 李氏家里条件不好,哥哥娶媳妇用的一半都是她嫁人的彩礼钱;嫁到乐家后,因为乐丰年早早落了腿疾,日子也没好过半点。 她近40的人了,竟从未带过簪子。 “不好看,”李氏推脱着不要,也不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每多看一分,心里的委屈便多一分,这可使不得,“鐢姐儿带红的好看,咱买了这个红的走吧。” 摊主也是会看眼色的,“这俩拿了去吧,一个三文,两个五文,都带走吧!” “太贵了,”李氏赶紧摘了簪子,两文钱都够做一身衣服了,衣服能蔽体挡寒,这簪子不顶饿、不保温的,“我一把年纪了,用不得这个。” 乐鐢看得出李氏想要,拽着她的手不让她摘簪子,另一只手逃出五文钱递给摊主,“我们都要了,谢谢大哥!” 乐鐢从原身的记忆中感受得到李氏对她的疼爱,李氏是个传统的好女人,乐鐢注意到,她刚刚买布料做新衣都没算给自己的,这让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自己生在小康家庭,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别人有的没有的,母亲总要给到她才安心。 乐鐢撒着娇拽着李氏的胳膊往前走,“娘你带着嘛,咱们今天赚了好多好多钱,明天还会赚好多好多钱的。” “真不会过日子,”李氏笑着说她,“真是个爱花钱的!” 乐鐢突然又问,“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知道,在这个朝代,女人嫁人后便没有名字了,夫家姓什么,她便姓什么,顶多留着自己的一个姓。 李氏被这话问的红了眼眶,沉默了良久,隐隐的吸了口气,才轻轻到,“李lei(三声)。” “哪个lei?” 李氏笑着摇了摇头,“娘不识字,是个过路的读书人给起的,说是花朵的意思。” 乐鐢搂着李氏的胳膊点了点头,李蕾。 乐鐢不知道,她这一问,让李蕾直到半夜才睡着。 她出嫁前为父母、为哥哥,出嫁后为夫君、为子女,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或者说,她好像从不知道自己…… 庙会摆摊第一日,完美结束。 庙会摆摊第二日,要开张了! 乐鐢逛庙会的时候看了各个摊位的豆腐,最后决定要冯家的。 菊花豆腐的原材料要求嫩且有韧劲儿。 陈家的没有压好、气泡有些多;郭家的颜色偏重,一看就是盐卤放太多;冯家的相对好些,气泡较少,且相对有韧性。 想着店铺里会比庙会上便宜,乐鐢思量了一下今日可能卖出的数量,让乐丰年白天去冯家买了足足六块豆腐,让李氏去摘了新鲜枸杞,自己又去买了十五文钱的好盐,另外大家一商量,有钱了,生活得过好,于是便派出乐粮去买了些油。 乐粮算数好,昨日一共赚了一百六十文钱,庙会上花了十四文钱,今日买豆腐花了三十六文、油花了十五文钱、盐十五文钱,还剩八十二文钱。 天色渐渐黑了,乐丰年和乐粮急哄哄的催促,“豆腐、盐水、枸杞,准备好了吗?” 这爷俩儿想着早点到庙会占个好地方、好多赚些钱。 乐丰年跟乐粮蹲着算,“咱今天要是都卖出去,能赚三百多文钱!” 乐鐢没打算换新的地方,“现在咱们主要靠老客带新客,咱换了地方,老顾客不就找不到我们了?” 路上李蕾有些忐忑,“昨天吃过的今天会不会就不吃了?咱还卖的出去那么多吗?” “放心吧娘,”乐鐢眼神坚定的看向李蕾,“咱自己吃了第一块还想第二块呢,他们当然也一样。” “咱换个正中间的摊位不好吗?那犄角旮旯的,昨天开始都没什么人来。” 乐丰年也觉得,“咱找个别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不更好?” 乐鐢只好重申,“咱得先保证老顾客找的到我们,他们是咱们行走的广告。” 乐粮摸了摸脑袋,似懂非懂,“广告是什么?” 乐鐢一笑,没有说话。 他们到了庙会便直奔街尾的那处犄角旮旯去,谁成想,那里不再是昨天那清冷样了。 乐丰年气的跺脚,“这谁啊,怎么这犄角旮旯也有人占了?!” 乐粮和乐丰年气冲冲的走过去,却没见什么摊位,正疑惑这些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呢,昨天那个要“支个摊说你们这豆腐多么不值当的买”的大哥喊住了他们。 “你们可算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转头寻找,“菊花豆腐来了?” 乐粮和乐丰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那大哥又喊了,“快点儿啊,我们都等老半天了!” 乐粮和乐丰年赶紧折回去将推车推了过来。 “让一让、让一让嘞,”乐粮底气足了,说话声音也大了,“先让我们摆好。” 庙会办了这么多年,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周边摊位的摊主也稀奇,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这就真那么好吃?都是跟风罢了。” 这里等的人太多了,都伸着胳膊往前挤,想要先尝,甚至还有直接往案板上扔钱的。 乐鐢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人,看来大家都是在美食荒漠里呆久了、饥渴万分了。 乐鐢喊,“大家排队啊,不排队没法卖了!” 乐粮反应很快,顺着乐鐢的话便喊了起来,“大家按照先来后到排队啊,今天准备的多,别急着往前挤。” 排在队伍第一个的就是支摊儿的大哥,乐鐢听他跟人说话,得知他叫李依依。 李依依带了身怀六甲的老婆来的,“娘子,这就是我昨天说的菊花豆腐,可厉害了。” 乐鐢没想到他还是个这样疼老婆的男人,态度跟着也缓和了下来,“您要几份,我这就做了。” 李依依的老婆李娘子这一天听了无数遍的“太嫩了”“太香了”,但她可不是没吃过好东西的人,一块豆腐而已,能好吃到哪里去? 李娘子自打怀孕之后,嘴巴挑的不行,她今日出来就是给李依依个面子而已,“一份就好。” 李依依知道她这是不信,但也没再说话。 李娘子见乐鐢拿刀要切了,赶紧用手捂住了耳朵,她可不喜欢噪音,这刀剁到案板上的声音她可听不得。 李依依帮忙捂住了老婆的耳朵,又道,“声音不大的,不碍事。” 很快,乐鐢将切好的豆腐放入盐水中,递到李娘子面前,“娘子可以晃一晃。” 李娘子见识了乐鐢的刀工,这会也只是敷衍的晃了一晃,确实开出了一朵花,可是味道呢?到目前为止也没看到放什么调料,她仍是不觉得有多好吃。 李依依在一旁小声又激动的念叨,“娘子娘子,这就要下锅蒸了。” “娘子娘子,掀锅盖的时候你就能闻到香味儿了。” 不用李依依说,她因为怀孕,味觉和嗅觉比之前敏感了许多,还未掀锅盖,她就已经闻到香味了,可她哪能轻易就认下了,嘴硬道,“豆腐味儿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乐鐢将蒸好的豆腐递给李娘子,“您尝尝。”说完便自顾自去切别的豆腐去了。 锅盖一掀开,李娘子便被这豆腐的清香给扑了满鼻,真的太香了。她肚子月份大了,总是没什么食欲,李依依也是因着这带她来吃的。 她很小心的尝了一口,说实话,这豆腐一蒸,更像菊花了,中间的红枸杞更给这“菊花”添了些气韵。 入口的那一刹那,她就有些惊了,那香味顺着她的喉咙直愣愣的到了胃里,这也太好吃了。 她赶紧说,“我,我们再要两碗。” 李依依很了解她老婆,小声道,“娘子,还有我呢,”随后又大声跟乐鐢讲,“我们再要四碗!” 乐鐢笑了笑,“好嘞!” 就这再要的四碗,乐鐢的余光里也注意到了,李依依只吃上了一口! 排队的人很多,他们特意出了“限购”政策、每人最多买四碗,后面的人还是没买到。 乐丰年和乐粮只要安慰,“明天我们还来的,你们早点来排队就行了。” 旁边卖枣糕的大爷也跟着沾了点光,排着买菊花豆腐的人也有些买了他枣糕先吃着,“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明天能给我留一份不?” 乐鐢笑着答应了,她悄悄的留起来了一份豆腐,昨天那个小奶团子说今天还来的。 等到最后那个小奶团子也没来,倒是把他扛走的那个大哥来了。 “姑娘,我们爷请您去府上一趟。” 乐鐢想了想昨天那小奶团子身上上好的不料,和当时欲言又止的围观者。 “小女眼拙,贵府是……?” 第 6 章 无米炒饭 乐鐢一家跟着闰月走向宰相府的车马,闰月走在前面,姿势有些别扭。 乐丰年问,“你这是咋了,腿不舒服?” 乐粮有被打的经验,这一看就是被打了,赶紧给乐丰年使眼色,让他住口。 昨日里跟着六公子出门的小厮轻重不一,都挨了不少板子。闰月作为六公子最贴身的小厮,被打的最狠。 宰相府乃高门贵户,宰相夫妇、乃至他家里的厨子厨娘都是看不上地摊货色的,更别提吃地摊上的东西了。 “平日里千叮万嘱,切不可让六公子乱吃喝,”宰相夫人陈夫人气的坐不住,“改日我把你们全都发卖了去!” “那外边摊上尘土飞扬,摊上的吃食又凉又脏的,我们辰哥儿肠胃娇嫩,怎么消化的了这等东西?” 宰相爷忙了一天,回来见家里鸡飞狗跳,又得知这六公子迷上了外边地摊上的吃食,简直难以相信,“那地摊上能有什么能吃的?!还能比李厨娘做得好吃么!” 六公子将自己锁在屋里,外面闹翻了天,他甚至都不出来看一眼。 陈亭又气又急,“饿着他,真是惯坏了他!” 陈夫人一听这个可不干了,“他才几岁的年纪啊,饿了一天了,你竟还要饿着他???” 陈亭一听这个更气了,“都是你平日里给惯得!” “我惯得?”陈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你等着把他饿出个三长两短吧!” 陈亭见夫人摔了茶杯,下意识也扔了自己手里的茶杯。 厅内一时安静,陈亭无奈,看向闰月,“还不快出去买了来?” 陈夫人瞥眼看了眼陈亭,“买回来?去把那摊主给我请过来!” 外面风尘飞扬的,一路带回来免不得还凉了,这要怎么吃? 闰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请到咱们府上?” 陈亭夫妇这会默契十足: “废话!!!” “快去!!!” 乐鐢不知道宰相府闹得这好大一场,但听小厮的意思,这六公子肯定是这府上的最要紧的心肝宝贝了,还是个嘴挑的。 乐鐢问闰月,“六公子平时都喜欢什么吃食?” 闰月想了想,“虾吧,吃虾多一些。” 乐鐢了然,“那可有什么忌口?” “蔬菜,我们公子不喜欢任何蔬菜。” 乐鐢:…… “还有蛋类。” 乐鐢:…… 乐粮听后撇撇嘴,小声道,“宰相府果然富贵,只吃肉啊虾啊的。” 乐鐢却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孩子家家,不吃蔬菜不吃蛋,营养怎么会全呢? 到了宰相府,乐丰年等人同乐鐢一起匆匆拜见了宰相及其夫人后,便被带去了厢房;乐鐢被留下多问了两句,被引去了厨房。 乐鐢刚一出门,陈亭就忍不住人夫人抱怨,“你说这么个毛孩子,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陈夫人心中也是不信,“而且那豆腐还能作出什么花样来,这宫里的李厨娘可是最擅长做豆腐的,还能做得比他好吃不成?” “我看辰哥儿就是吃个新鲜,明日便不会再要了。” “这样最好。” 陈亭越想越不踏实,嘱咐夫人,“你亲自去厨房盯着她,免得她耍什么花招!” 陈夫人和闰月一时没明白陈亭这是什么意思,都疑惑的看向陈亭。 陈亭一拍自己大腿,“他们别是手艺不精进,走什么歪门邪道儿,放了让人成瘾的东西才是!” 陈夫人和闰月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去了厨房。 乐鐢听到陈亭对他充满不信任的话了,只不过没有听全,她若是听见陈亭怀疑她下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真是要气的给他一拳了。 陈夫人和闰月因着急而步速快,赶到厨房时乐鐢刚挑选好食材。 宰相府里从来不缺食材,乐鐢不止要了豆腐,还要了虾、西蓝花和鸡蛋,又挑挑选选,选了胡萝卜、玉米和青豆。 李厨娘虽然配合乐鐢归集食材,可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她的厨艺怎么会输给这么个黄毛丫头? 可当着陈夫人的面,李厨娘使劲克制这自己不露什么脸色,只是在一旁看着。陈夫人只让她做个豆腐,她却作出大厨的做派来,要这要那,花架子十足,她定是要亲眼看着她翻车的。 乐鐢知道李厨娘这会儿看她定是不顺眼的,但也没想到她能这么直接,而且这陈夫人不知道是人好,还是怎的,竟对这厨娘还有些明显的客气。 她懒得费心多想,一心准备起了饭食。 乐鐢接了盆水,将玉米、青豆沥水洗过捞出,又向水中倒入两勺淀粉、一勺食盐,将西蓝花分切成小朵放进去浸泡。 随后,乐鐢拿了那活蹦乱跳的虾,开背、取出虾线,整只虾去头、去壳,虾肉切丁一气呵成,考虑到六公子四五岁的年纪,乐鐢没有用黄酒腌制,而是用葱姜水多泡了一会。 趁此空档,乐鐢将浸过盐水的豆腐取出,开始做“菊花”,利落的刀工和沉稳的气场让陈夫人吃了一惊:小小年纪,刚刚回话之时不卑不亢,做起事来竟也如此沉稳,而且这刀工真是了得。 乐鐢将切好的豆腐放出盐水中,轻轻一晃,一朵菊花悄然绽放。 陈夫人更吃惊了,这真是“菊花豆腐”啊,她从未见过这种切法、这道菜。 李厨娘见乐鐢小小年纪刀工竟然如此之好,心中难免惊讶,可是仍“哼”了一声,心道,“小孩子那有什么味觉,爱不爱吃的,不在味道,只要好看。” 乐鐢将菊花豆腐成品端放在盘中时,一股清香蔓延了整个厨房,众人除了惊喜,还有些呆愣,这就完了? 陈夫人看了看一旁的鲜虾、鸡蛋等,迟疑的问,“不用再放其他东西调味了?” “这道菜吃的便是豆子加工前的清香和加工后的口感,调味多了有害无益,也不健康,”乐鐢解释道,“烦请给公子呈上去,公子定会喜欢。” 不过不用给六公子乘上去了,因为六公子自己找来了。 “姐姐姐姐!”陈璟辰冲进厨房,差点被门槛绊倒,陈夫人、闰月等都下意识冲了扶,但都没能抓住,陈璟辰脸朝下摔了个大马趴。 陈夫人心疼极了,扶起来仔仔细细的擦了脸。 陈璟辰根本等不及,挣扎着往乐鐢的方向走,“我闻到豆腐味道了,是不是熟了?” 乐鐢将豆腐递过去的时候,陈璟辰还略带失望的撇了撇嘴,“就这一块?” 乐鐢伸手刮了下小孩的鼻头,“小公子慢慢吃,我再给您做别的。”说完又端出两碗,“请大人和夫人品尝。” 陈璟辰根本等不及去堂内吃,在厨房找了个桌子便开始吃了。 “嗯~”陈璟辰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勺,还是那个味道,好吃的直耸肩! 陈亭的那一份由下人呈了过去,陈夫人见陈璟辰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就跟着他一起在厨房吃了。 这豆腐是在自己府上被这好些人看着做的,倒是干净,也未见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扑鼻的香味真是馋人。 这菊花怪好看的,陈夫人小心的舀了一勺品尝,甚是惊喜,她吃惊的看向眼前的小姑娘,“姑娘师从哪位高厨?” 乐鐢心道,我自成一系——乐系,陈夫人对这道菜的喜欢在她意料之中,但也不妨碍他心中高兴,“小女愚笨但爱吃,偶遇一个老师傅指点一二,但没有拜师的福气,剩下便是自己钻研了。” 这么清香又暖胃的豆腐,陈夫人是第一次吃,“这豆腐又滑又嫩,吃着比闻着还香!” 那香味李厨娘自是闻到了的,可她目睹了这道菜做得全过程,不过就是用盐水整的豆腐,怎么会这么香?难不成浸泡豆腐的水里放了什么东西? 李厨娘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又馋又痒又憋闷。 那边陈夫人要吃第二口时,陈璟辰又凑了过来。 “母亲可觉得好吃?” 陈璟辰那碗豆腐不知道何时吃完的,问这话时,眼睛紧紧的盯着陈夫人手中那碗,这一看便不是真心的。 陈夫人下意识的将豆腐远离陈璟辰,这么好吃的豆腐,她也很想吃。可又想到这小心肝一整日没吃东西了,又不忍心,叹了口气,正要把豆腐递给他,便听到乐鐢道,“公子还要吃豆腐吗?小女还想着给公子做别的呢。” 陈夫人听后立马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陈璟辰一听也凑了过去,“可还有别的好吃的?” “给你做‘无米炒饭’好不好?” 陈璟辰的笑脸一下子就皱了,“我不想吃米饭。” 乐鐢捏了捏小奶团子的脸,“没有米的哦~” 陈璟辰的小脑袋瓜一时反应不过来,咬着手指头晃来晃去,“好吧。” 他看到了案板上的西蓝花、玉米、青豆和鸡蛋,他也不想吃米饭,但是这个姐姐做得豆腐这么好吃,想必那个无米炒饭也不会太差。 而且无米炒饭不好吃他也不怕,他要还想吃豆腐,定能吃得到。 陈夫人的菊花豆腐吃的慢,吃了半天还剩两口,她实在是有些不舍。 谁知来了一个小丫鬟,“夫人,姑娘,老爷问这豆腐……可还有?” 陈夫人听见这话,在极力保持体面的情况,一口气干了碗里的豆腐,进而干咳两声,“没有了,让老爷暂且等一等吧,公子的吃食还没做完呢。” 陈夫人也好奇这无米炒饭是个什么新鲜吃食,她这小儿子最是挑食,案板上这一大半都是他平日里死活不吃的东西。 不过陈璟辰看起来好像没有很排斥,陈夫人回味着刚刚豆腐的味道,也多了一点期待,没准陈璟辰会愿意吃呢? 陈夫人道,“姑娘不妨多做一些,”想了想又补充道,“辰哥儿一整天没吃了,恐怕待会儿吃的多。” 陈璟辰歪头看向陈夫人,“母亲,我不爱吃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夫人摸了摸陈璟辰的头,有些心虚,其实吧, 是她也想尝尝…… 第 7 章 无米炒饭 陈璟辰对那个“无米炒饭”没什么太大的期待,他只管守住了宰相府大门,确保乐鐢在他吃饱前不能走就是了。 陈璟辰到底是个贵公子,陈夫人不愿他在厨房多待,领了他去院子里玩。 李厨娘虽心有不愿,但也配合着找出了六公子专用的炒锅,她不信这道几乎都是蔬菜和蛋的什么炒饭能味进六公子的嘴里。 乐鐢取过一把快刀,顺着西蓝花花朵头部开始切,只见那西蓝花碎便如同小砂砾一般窸窸窣窣的掉了下来。 李厨娘到底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厨,只反应了一瞬,便知道乐鐢这是要以西蓝花作“米”,不过就是些小把戏,想到这里,她又觉得那道豆腐肯定仅仅是闻着相对香些,大家只不过是因着形状新奇,而心里作怪、觉得好吃罢了。 但李厨娘没想到的是,乐鐢切好后没有直接炒,也没有用水煮,而是连同玉米、青豆和胡萝卜碎在滴了油、撒了一些盐的开水里浸泡了两分钟,随后又赶紧捞出过凉水。 随后乐鐢打碎蛋液,将过了凉水的西蓝花放进去搅拌均匀,放在一旁。 旁边的小丫头在宰相府的厨房打下手好多年了,从未见过这种做法,很是好奇。 “姑娘,这些蔬菜为何不煮,而是开水中泡一泡呢?” 乐鐢答,“这些蔬菜切得细碎,煮的话易软烂,小孩子不爱吃,但是给老人做的话,可以用水煮。” 李厨娘见她做饭到这一步,撇了撇嘴,这一步步,虽有些新奇的地方,但也不过如此。 那丫鬟又问,“这水里放油和盐是作何?” 李厨娘也好奇这个,忍不住支起耳朵来听。 “这样蔬菜会更绿些,也易入味。” 李厨娘恍然大悟,下意识点了点头,等自己意识到之后,又欲盖弥彰的摇了摇头,心道:雕虫小技而已。 乐鐢起锅烧油,先放入大块的葱花爆香,又将焦了的葱花取出,这才将虾头单扔进去大火翻炒,虾油一出,那香味立马就翻腾着出来了;乐鐢又将榨干了虾油的虾头取出,将腌好、切小的虾粒放进去翻炒。 小丫鬟激动的拍手,“好香好香!” 李厨娘冷冷的看了过去,“你是吃到了还是怎的?” 小丫鬟被香的忘乎所以,忘记身旁还有李厨娘了,这会儿自知失言,赶紧住了口。 虾肉要嫩嫩的才好吃,稍一爆香,乐鐢便盛了出来,又将玉米、青豆、胡萝卜粒放进去翻炒,随后将颗颗粒粒均匀的裹满蛋液的西蓝花碎倒进去。 李厨娘心中懊恼,这实在也太香了,这才炒的,不过就差了几个步骤而已,怎么香味就差这么多? 小丫鬟看了看李厨娘的脸色,这会也只敢偷偷的咽口水,她可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再多嘴。 李厨娘注意到了小丫鬟的视线,又恼又羞,她家世代习厨,她虽不是什么天分极佳的,但也有着中上资质、是自小接受熏陶的,又在宫里浸润了这么多年,怎会跟一个摆摊的小儿比都差这么多呢?! 无米炒饭刚要好,陈璟辰便闻着香味跑到厨房来了,陈夫人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 陈璟辰扒着乐鐢的衣服,吵嚷着要先尝一口。 饭香不怕宅院大! 谁知从不入厨房的陈亭竟也循着味道来到了厨房,他向来严肃,见状呵斥,“世家公子,在厨房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陈璟辰吓了一跳,站直身子面对陈亭,“父亲。” 陈亭默了两秒,“做饭吃饭各有地方,去吃饭的地方吃。” 陈璟辰一听这话,向那小丫鬟急促的说了两声“快点快点”,说罢便又像脱了缰的小野马一般往吃饭的桌上跑。 闰月赶紧跟上,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宰相夫妇的步伐也紧促了些,不似往日里那般稳健悠闲。 小丫鬟端了无米炒饭,另一个小丫鬟又拿了三个碗,急匆匆走了。 锅里剩了些无米炒饭,乐鐢找了碗筷单盛出了些递给李厨娘,她态度恭敬,“可否请李妈妈给尝尝,给指点一二?” 李厨娘没想到乐鐢竟这般大度,一时更为刚刚自己的嫉妒、小气而羞赧,她很想尝上一尝,可是又抹不开面子,“主人家吃的东西,我一个下人吃不得。” “妈妈为何如此轻贱自己,”乐鐢看向一旁案板上的鱼片,“只看妈妈切得鱼片,就知道妈妈定是刀工十分出色、厨艺十分惊艳的。” 李厨娘听了这话微微得意,刀工确实为她一傲,虽然她也没能切出过那菊花豆腐…… “宰相夫妇人定是极好的,待妈妈也客气,”乐鐢回想陈夫人待李厨娘的态度,接着道,“怎么会容不得您吃口我一介小民做得炒菜呢?” 李厨娘生来顺遂,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也是一路顺遂的,她性子傲娇,接过来时还是嘟囔了一句,“西蓝花炒虾仁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她吃了一口之后,又道,“这是西蓝花炒虾仁?” 乐鐢微微一笑,“是了,就是都切碎了而已,您看还有什么可以精进之处?” 李厨娘泄愤似的吃了好几口,她自己跟自己生气呢,她身边厨艺高超之人多了去了,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西蓝花炒虾仁,难道切碎了味道就不一样了? 李厨娘一口气吃光了碗里全部的炒“饭”,愤愤道,“这些太好吃了!” 乐鐢早就看出李厨娘是个直肠子的,但也没想到是个肠子这么直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厨娘见她笑也没生气,反倒再也不遮掩困惑的问她,“好姑娘,你怎么这么会做啊?” 乐鐢微微歪头,终是露出些孩子般的调皮表情,“李妈妈夸我了,我好开心。” 她虽不知李厨娘到底是何人,但是看陈夫人对她的态度、她的刀工和性格,定不仅仅只是个宰相的厨娘,能得到这个朝代厨艺高超之人的认可,她很开心。 李厨娘听后拍了下乐鐢的后脑勺,“你这娃娃,看着也就比我家那个大两三岁,你可比她强。” 宰相府那头,娇贵的六公子没想到这闻着极香的东西里这么多他不爱吃的蔬菜和鸡蛋,他甚至想单挑个虾肉粒出来都难。 陈亭望着这炒“饭”,是看着好看些,闻着也稍香些,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 陈亭使劲看了看,一粒米也没看到,问道,“这是炒饭?” 陈夫人咽了下口水,“无米炒饭。” “稀奇。” 陈亭向来饮食有度,他是吃了饭回来的,刚刚又吃了豆腐,这会儿不该再吃了。 陈夫人本也如此,但这会儿她的肚子好像被香味儿给卷空了,轻声道,“姥爷,我晚饭担心辰哥儿,没有吃好……” 小丫鬟也是有眼力见儿的,赶忙盛了一碗给陈夫人。 陈璟辰只将下巴搁在桌上闻味道,并费劲的想把虾肉粒挑出来。 陈夫人此时由着陈璟辰自己玩着吃,她在陈亭期待又克制的目光中吃了一勺。 西蓝花细碎但又有嚼头,玉米和胡萝卜碎微甜,青豆甚香,这些外头又裹了满满的蛋香和虾子香味,让她还没完全咽下,便忍不住再吃一勺。 两勺下肚,陈夫人的肚子反而叫了。 而陈亭的肚子接力一般,在陈夫人肚子叫后,也叫了。 陈夫人又尴尬又想笑,悄悄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吩咐道,“老爷今日还没吃晚餐,给老爷也盛一碗。” 陈亭自忖吃过不少好东西,他不信自己是被这一碗炒“饭”勾空了肚,这无米炒饭闻着是香,但也不止于此吧? 而且你看陈璟辰,他不是也只挑了虾肉吃?说明也就一般般嘛。 陈亭想,他就是晚饭没吃好。 陈亭想清楚了才动筷,动了一筷,他想,可能是自己还没想清楚。 这无米炒饭有一些炒米饭的口感,但又比炒米饭更细腻,颗颗粒粒在舌头和上膛处滚来滚去,虾肉的香味稍显霸道,但西蓝花和青豆的香、玉米粒和胡萝卜碎的甜又深远持久,回甘甚强。 陈亭夫妇对视一眼,这小小的一碗“无米炒饭”,真的是讲究极了。 陈璟辰挑了几块虾肉吃,这虾肉沾染了西蓝花的香,味道有些奇特,但他不觉得讨厌。但他实在是不喜欢蔬菜,虽然闻着香,但也犹犹豫豫不愿下口。 他看父亲母亲吃的香,忍不住问,“很好吃?” 一向央求他多吃些的陈亭夫妇,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不想吃就算了。” 陈亭点了点头,以示对陈夫人之话的赞同,说着看向小丫鬟,“再给我和夫人各盛一碗。” 陈璟辰见状又将脸挤成了小包子,“父亲母亲定是骗人的。” 陈亭将筷子换成了勺,“你不爱吃蔬菜,不吃也罢。” 陈夫人附和,“别勉强自己,我跟你父亲吃了就好。” 陈璟辰转头看见闰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炒“饭”,心中动摇了些许: 万一这菜吃着跟闻着一样好吃呢? 母亲都吃过晚饭了,这会还能吃两碗,这得多好吃啊? 陈夫人一勺一勺吃的紧,又看向陈璟辰,“辰哥儿要是不吃,你那碗便赏给闰月吧。” 闰月一听此言,很是激动,“谢夫人赏!” 陈璟辰一听这个,急了,“我都吃过了,闰月怎么能吃我吃过的呢!” 闰月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太想吃了,急急道,“不要紧的,闰月愿意!” 陈璟辰的心早就在挠痒痒、在吃与不吃之间来回摇摆了,这下子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口。 这一口可不得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吃过西蓝花、胡萝卜和青豆,但都不是这味道。 陈璟辰不爱吃蔬菜,是觉得蔬菜都有些腥味,但乐鐢不知道怎么做的,这些蔬菜他只觉得香,哪有半点腥味。 这炒“饭”的口感也好极了,既不过于软烂,也不过于坚硬,有嚼头,又不累人。 陈璟辰一连扒拉了好几口,都顾不上说话了。 陈夫人瞧他吃的欢快,又对上陈亭的眼神,微微一笑。 “辰哥儿,不想吃就别勉强了,不吃也没关系的。” 闰月努努嘴,不自觉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是啊,六公子。” 陈亭夫妇被逗笑了,陈璟辰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努力的转过头去看闰月,“你放心,我给你留一点点。” 闰月不好意思一笑,“六公子疼闰月。” 乐鐢这菊花豆腐和无米炒饭做得让陈亭夫妇很是满意,是领了赏钱被宰相府马车给送回去的。 见宰相夫妇这么客气,乐丰年、李蕾等开心极了,定是乐鐢的菊花豆腐把宰相夫妇都给降住了,心里很是骄傲。 “我们鐢姐儿的手艺真是了得,连宰相府都说好!” 乐粮鼻子灵,嗅了嗅,“鐢姐儿身上怎么有虾味,好像还有菜香?” 第 8 章 无米炒饭 乐粮的鼻子太灵,乐鐢老实道,“六公子年幼不吃蔬菜和蛋类,我给他做了一个‘无米炒饭’。” “什么是‘无米炒饭’?” 乐鐢想了想,“就是把蔬菜当米来炒,骗孩子多吃蔬菜的。” 见乐丰年、乐粮和李氏都露出了渴望的眼神,乐鐢一笑,“今日也赚了不少银钱,要不咱们买点蔬菜和肉,明日做些吃?” 一说要花钱,李氏赶紧摇了摇头,“不吃了不吃了,都是菜,没什么好吃的。” 乐鐢已经打定主意明日做了,便没再跟李氏争辩,今日时间还不太晚,她想逛一逛这庙会。 “庙会有啥逛的,”乐丰年皱了皱眉头,“这都是蒙你花钱的,没啥好东西。” 乐鐢看了看李氏怀里,今日特意换了比昨日更大的布袋子,却也还是塞满了。她与李氏对视一眼道,“爹爹,那我们也是蒙人花钱的不成?” 一家人听了这话都笑了,李氏从布袋子里拿出钱来,给乐鐢、乐丰年和乐粮各自分了五文钱,“可省着点儿花,别都让人蒙了去。” 李氏说罢又看向乐鐢,多掏出来五文,“鐢姐儿今日辛苦了,多给鐢姐儿些。” 几人一同往庙会最热闹的中间去。 乐鐢之前最爱研究古书中的美食,书中描写的庙会上有很多好吃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去看看了。 李氏看着走在前面的乐鐢,愈发觉得乐鐢不一样了,一来是长开了些,褪去了稚气;二来,乐鐢的气质也变了,整个人突然就“挺拔”了,站的也直了、说话声音也脆亮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欣慰。 可乐鐢是失望极了…… 这庙会跟古书里描写的庙会可差太远了,吃食样式少不说,她都走到摊位前面了,却连个香味都闻不到。 这馄饨,皮厚馅少…… 这花糕,一看就硬的不好下口…… 这油炸糕,不像油炸、倒像油泡的…… 醪糟呢?甑糕呢?肉脯呢?炙羊肉呢? 一圈逛下来,乐鐢大失所望,心想原来不是李氏手艺差,这个东京城就是片美食荒漠啊! 要吃好吃的…… 只能靠自己了! 这庙会虽没什么好吃的,但是好看的首饰、布料倒是不少。 李氏计算着尺寸扯了两块布,打算给家人做新衣服; 乐丰年花三文钱换了散酒,打算留起来好好喝; 乐粮那钱没花,说要留起来娶媳妇。 乐鐢走到一个首饰摊前停了脚步,选了一个翠色的簪子和一个红色的簪子。 李氏乐的乐鐢给自己买点东西,“鐢姐儿带红的,红的好看!” “娘帮我戴下试试。” 乐鐢比李氏稍稍矮一些,李氏接过红色的簪子、微微低头给她戴上,而乐鐢也趁此空档将手中翠色的簪子带到了李氏头上。 李氏发觉后立马要摘下来,“别给人弄脏了,你给我带这个干嘛?”、 “娘带着好看,”乐鐢说着拿了首饰摊的小镜子给李氏照,“你快看看!” 李氏嘴上推脱,但哪有不爱美的人呢?她忍不住多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眼。 李氏家里条件不好,哥哥娶媳妇用的一半都是她嫁人的彩礼钱;嫁到乐家后,因为乐丰年早早落了腿疾,日子也没好过半点。 她近四十的人了,竟从未带过簪子。 “不好看,”李氏推脱着不要,也不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每多看一分,心里的委屈便多一分,这可使不得,“鐢姐儿带红的好看,咱买了这个红的走吧。” 摊主也是会看眼色的,“这俩拿了去吧,一个三文,两个五文,都带走吧!” “太贵了,”李氏赶紧摘了簪子,两文钱都够做一身衣服了,衣服能蔽体挡寒,这簪子不顶饿、不保温的,“我一把年纪了,用不得这个。” 乐鐢看得出李氏想要,拽着她的手不让她摘簪子,另一只手逃出五文钱递给摊主,“我们都要了,谢谢大哥!” 乐鐢从原身的记忆中感受得到李氏对她的疼爱,李氏是个传统的好女人,乐鐢注意到,她刚刚买布料做新衣都没算给自己的,这让她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自己生在小康家庭,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别人有的没有的,母亲总要给到她才安心。 乐鐢撒着娇拽着李氏的胳膊往前走,“娘你带着嘛,咱们这两天赚了好多好多钱,明天还会赚好多好多钱的。” “真不会过日子,”李氏笑着说她,“原来竟没看出你是个爱花钱的!” 乐鐢突然又问,“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知道,在这个朝代,女人嫁人后便没有名字了,夫家姓什么,她便姓什么,顶多留着自己的一个姓。 李氏被这话问的红了眼眶,沉默了良久,隐隐的吸了口气,才轻轻到,“李lei(三声)。” “哪个lei?” 李氏笑着摇了摇头,“娘不识字,是个过路的读书人给起的,说是花朵的意思。” 乐鐢搂着李氏的胳膊点了点头,李蕾。 乐鐢不知道,她这一问,让李蕾直到半夜才睡着。 她出嫁前为父母、为哥哥,出嫁后为夫君、为子女,她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或者说,她好像从不知道自己…… 次日,乐鐢花一文钱买了两大颗花菜,花菜虽没有西蓝花留香久,但胜在便宜;又将鲜虾换成了较为便宜划算的腊肉;家里母鸡下的蛋还留了几个。 总共三文钱,这顿饭也算是花了大价钱了。 乐鐢回到家时,乐丰年等人正坐在一起唉声叹气。 “怎么了?” “那冯家妹妹不愿意卖咱们豆腐了。” 乐鐢略一思忖,便了然了,怕是知道他们菊花豆腐价钱高、卖的还好,觉得自己不划算了,“没事,我吃过饭去跟冯家婶婶说说。” “你去能有什么用?”乐粮抬眼看向乐鐢,一筹莫展,“而且她家豆腐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的,做坏了,根本就不成块。” 乐鐢一愣,但又想冯富没必要为了不卖他们豆腐便故意做坏一锅豆腐。 “没事,下午我去看看,冯家婶婶也不是这么小心眼儿的。” 乐丰年等人这才稍稍安了心。 乐丰年后知后觉,乐鐢现下真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了,做事果敢,让人安心。 乐鐢一家好久没有沾过荤腥了,这腊肉本就香,经乐鐢这么一翻炒,香味飘得满大街都是。 乐丰年等人眼巴巴的看着乐鐢做菜,这菜一闻便好吃。 只有李蕾一边期待一边觉得浪费,“又是放盐放油,竟还买了腊肉,这顿饭至少得花了四、五文钱!” 等菜出锅了,李蕾舔舔唇道,“你说鐢姐儿真是神奇哈,我也这么做菜,就做不出这香味来。” 乐丰年看了看乐鐢,小声道,“她可不会这样做的。” 这香味飘得太远了,特别是粟米粥再一掀开锅盖,街坊邻居被吸引来了不少。 几位邻居看他家饭快吃完了,吃在忍不住,前来搭话。 冯财端着饭碗蹲在街边、乐家门前,“乐大哥家这香味,都能飘到东京长街去了。” 刘升也端着碗,“你家是炒了整块腊肉吗?太香了。” 乐丰年心里得意,面上却装的懵懂,“没有啊,我家这娘子最会过日子,怎么会买一大块腊肉炒!” “还不承认,”赵家娘子说着便要进去看一看,“我又不抢你的肉,遮遮掩掩的真小气。” 眼见为实,竟还真没几块腊肉。 “呦,”赵家娘子惊讶的看向李蕾,“李姐姐真厉害啊,一两的腊肉炒出了十两的味儿!” “那肯定炒的也不少,”刘升一听这个,也快步走了进来,见了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还真就这么几粒啊?” 冯财也忍不住进了乐家门来凑热闹,“这是啥新鲜菜?我怎么都没见过。” 李蕾看了看乐鐢,“这是我们鐢姐儿做的,”她仔细想了想名字,哦,“无米炒饭。” “无米炒饭?!”三人异口同声,这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听都没听过。 赵家娘子毕竟是婆娘家家的,做饭多一些,最先反应过来,“就是不是真的米,炒的饭。” 乐鐢点头,“我用的花菜。” 赵家娘子见状,心里的期待降了大半,认真道,“放了这么点腊肉,这花菜吃起来该没味道吧?” 乐丰年“啧”了一声,他家鐢姐儿的手艺可是被宰相府印证过得,哪轮得到他一开马厩的娘子瞎评判,“怎么没味道,你吃过吗,你就觉得没味道!” 乐丰年一向是唯唯诺诺的,这两天说话声音都大了些,赵家娘子一愣,“我问的实话啊,腊肉虽香,但也没放几块,其他的清清淡淡的,能有啥味儿啊?” 冯财因着吃过乐鐢做得菊花豆腐,还是有点信着菜好吃的,只不过吧,有点信任,但是不多。 刘升是个不见外的,“我也不信,除非你让我们尝尝。” 乐丰年瞪他一眼,“我们还没吃饱呢,你是来蒙我们吃的的吧。” 刘升被看破了也不尴尬,“你这菜就是闻着香,可这花菜不能成肉味吧,说到底也就是个炒花菜而已。” 冯财也附和,“对对,就是起了个新鲜的名儿而已。” 这无米炒饭明明唇齿留香,这起子人真是不识货! 李蕾也有些生气,只有乐粮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口接一口的吃那无米炒饭,以他的经验,多吃一口是一口,这些邻居,多半是闻着味儿来抢饭的。 刘升见乐粮这吃相,笑他没吃过好东西,“一盘炒花菜而已,你何至于吃成这样。” 可他们几个心里闻得、看的有些按捺不住。 刘升先夹了一筷子,一入口便给惊到了,“这明明是炒了一盘子肉嘛!” 冯财见状也顾不得客气了,赶紧也来了一口,感叹,“我家婆娘咋炒不出这种花菜,肉味完了就是菜味,咽下去好像又有肉味了。” 赵家娘子见他俩这反应,将信将疑的也弄了一筷子,瞬间觉得她是小瞧这花菜了,“这真是鐢姐儿做得?” 这无米炒饭腊肉香十足,却一点不腻人;菜香虽没有肉香霸道,但也持续分明;炒鸡蛋最考验油放的多少,乐鐢却能炒的清爽干净,香儿不黏。 李蕾和乐丰年见状,明明吃饱了,但也赶紧拿勺子往嘴里扒。乐粮更不用提了,埋头苦干,就没停。 冯财吃了两口无米炒饭,自知抢不过他们,悄么的盛了碗粟米粥,奇了怪了,这乐大哥家的粟米粥都比他家的好喝。 一顿午饭吵吵闹闹、乐乐呵呵的吃完了,乐鐢与乐粮一起去往冯富家,她心里有了想法,先去确认下那豆腐是怎么了。 第 9 章 豆腐做坏了 晌午,阳光遍地。 乐粮抬眼看了眼天,太阳照的他睁不开眼;这会儿天都给映白了,明明上午还蓝蓝的。 乐鐢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而且,这儿的空气真是好。 乐鐢和乐粮到的时候,冯富正跟家里的男人拌嘴,他说她没看好锅啦,她说他火没烧旺,归根结底,还是那一锅豆腐给做坏了——费钱、费粮食。 见着他们来,冯富更生气了,但碍于冯银银的事情,也不好太过发火,只道,“豆腐坏了,粮哥儿和鐢姐儿去别地儿买吧。” “豆腐咋了,婶婶让我看看吧。” “你看有什么用?这条街上,乃至整个东京城,就没人比我懂豆腐!” 乐粮脸憋得通红,心想,我妹子做得菊花豆腐你能做? 乐鐢却没在意,微微一笑,“自然是婶婶最懂,我是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个法子嘛,万一能有写办法呢,也不至于全扔了不是?” 冯富听后冷哼一声,“我缺你一个法子吗?竟到了需要你一个十三岁的娃娃来指点我了?” 冯福家那口子悄悄地拽了拽冯富的衣服,小声道,“这鐢姐儿这么会做豆腐,你让她看看又何妨?” 不提这,冯富还好些,一提起乐鐢做得豆腐,她就更气了。 从她这里六文钱买走的豆腐,竟能卖上五十文! 溢价如此,大家竟还争相排队去买?! 这也就罢了,就因为乐鐢做得那菊花豆腐,不少人都觉得豆腐买来自己做着无味,连豆腐都不买了。 “我用的着她?她真厉害别来我这里买豆腐啊?”冯富被自己激的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呵斥,同时又看向乐鐢,“你不就是切了切那豆腐,味道好还不是我本身豆腐做得便好?” 冯富不顾家里那口子的安抚,自顾自的叫嚷,“你去别家买吧,我看你还做得出来菊花豆腐吗?!” 乐粮本还生气,这样听下来,心里也有些打鼓。 对啊,乐鐢为什么非要来冯富家里吗呢? 乐鐢哪受过这等子气?她克制的抿了抿唇,再看向冯富时已经挂上了笑脸,“婶婶误会了,主要的不是幻想自己有什么本事能挽回,而是确实觉得婶婶的豆腐好吃,想着哪怕做坏了,也必不能不好吃的。” 乐鐢已经将姿态放很低了,冯富也有些受用,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再加上家里男人的劝哄,吐了口,“那就许你尝一些。” 乐鐢只尝了一口,便清楚了,那里是火候和时间的问题,定是他们将助凝的材料放错了。 乐粮尝了一口,忍不住凑近乐鐢,“这豆腥味太重了!” 这豆腐类似于内酯豆腐,但豆腥味更重,而且看冯富、乐粮等人的反应,他们是没见过这种豆腐的,所以才断定这是做坏了,得扔掉。 乐鐢心中有数了,她装作确遇难处的样子看向冯富,“确实豆腥味重了些。” 冯富当然知道,但听了乐鐢的话还是不高兴了,伸手便把碗拿走,将剩余的豆腐倒掉了。 乐鐢“唉”了一声,没来得及,只好接着道,“但是这是极嫩的,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做到好菜?” 冯富没说话,乐鐢又道,“婶婶不会是要将豆腐全都扔掉吧?那多浪费?” 这话说到了冯富一家的心坎上,但是这有什么法子,这样的豆腐没人要的。 乐鐢此时轻声道,“婶婶不妨把这豆腐卖给我?” 冯富吃了一惊,“这豆腐也能做菊花?”如乐鐢所说,这豆腐太嫩了,所以韧劲就差,恨不得碰一下掉一块的,定是切不了花了。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去去这腥味。” 冯富自是不相信她能有这本事,想着她买回去也必得是扔掉,“你别太高估自己了,要是有法子,我会不知道?” “婶婶扔了也是扔了,不如就卖给我吧,如果去不成,我们也算是有些便宜的口粮。” 冯富一想,这样自己还能多少赚个本钱,也就应了。 乐鐢花了二十文钱要了冯富这一锅“做坏”的豆腐,她寻了个推车,与乐粮一起推回家。 乐粮不解,出了门才问,“这些豆腐也就罢了,咱们今晚还得摆摊呢,我要不去看看别家的豆腐?” 乐鐢摇了摇头,“咱不能总做菊花豆腐,这也是个机会,咱换个口味。” 乐粮不知道乐鐢要做什么,但也听了乐鐢的吩咐,先行一步去买了小黄豆、干辣椒和干花椒等;李蕾也犹豫着按照乐鐢的要求去摘了些绿色野菜、买了酱油和醋;乐丰年则去买了些碗。 乐鐢挑了水,小心翼翼的将豆腐换到新水里浸泡着,又拔了小葱、剥了蒜、削了土豆细细的切了。 乐粮回来便看到乐鐢切的两碗的小葱和蒜瓣,心里着急,“你把蒜全切了?” 乐鐢赶紧“嘘”了一下,伸长脖子往外瞧了瞧,李蕾见了定也会有相同的反应。所以她特意让李蕾去了东头摘菜,又去西头买调料的,待会得更有他们受不了! “哥哥,做饭不能省料子的,该放就得放。” 乐鐢看了看乐粮买回来的豆子,果然不是干豆,略有些湿,她要的便是这种,免得浸泡这一环节了。 乐鐢支起炒锅,放了多多的油进去,这果然又让乐粮惊的有些跳脚。 “鐢姐儿!!这日子不过了?你这多半瓶油都倒进去了!” 乐鐢赶紧安抚,“好哥哥,这油咱能重复利用的。” 乐粮半信半疑,就见乐鐢将手在锅的上方试了试,便将小黄豆全都倒进去了。 这锅子里噼噼啪啪冒气了小油泡,很快,炸豆的香味就出来了,乐鐢将豆子捞出又反复炸了两次才将这金黄酥脆捞出放到一边;随后又将切好的土豆丁也倒了进去,土豆丁反复炸、炸到微微有些焦时也捞了出来。 乐鐢又用干活锅将干辣椒、干花椒加了些盐炒的脆脆的,又捻得的碎碎的,新加了些白糖、盐巴搅拌均匀,又用刚刚炸了黄豆和土豆丁的油一浇。 伴随着“刺啦”一声,辛辣鲜香的味道便出来了。 李蕾和乐丰年是闻着味道一路小跑回来的,闻着香是一回事,李蕾果然最先开始心疼了。 “用了这多的油,这多的蒜!咱日子不过了吗?!” 乐鐢与乐粮对视一眼,相继笑了出来。 乐粮结果李蕾手里的东西,“娘,这么香,你不想先尝一碗嘛!” 第 10 章 辣味豆花 实不相瞒,李蕾和乐丰年在回家的路上就被这香味引得肚子叫了。 乐丰年眼神发亮,眉头却微皱、嘴巴也紧抿,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那做都做了,我就先尝尝吧。” 乐丰年这话更合乐粮的意,忙说,“鐢姐儿,让我们先各自吃一碗尝尝吧!” 李蕾这时却发了话,“多吃一碗,便少卖一碗,更何况废了这么多油和盐!” 乐粮和乐丰年一听这话瞬间像霜打了茄子一般,乐丰年鼓了鼓勇气,“咱们前两天挣了那么多钱,多吃一碗也无妨?” 李蕾却不依,“你胃口不好,吃不得辣,”想了想又道,“你与粮哥儿共吃一碗,我与鐢姐儿共吃一碗吧。” 话到如此,乐鐢也就依着李蕾了,她盛出两碗热了热,又各自盛上些泼油辣子、醋,放上些酥黄豆、土豆丁,端上了桌。 乐丰年从未见过这种吃食,见后竟还愣了半晌,问,“这需要搅拌之后吃,还是?” “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搅拌一下,随习惯就好。” 乐粮一手抓着勺子,一手捏紧衣角,“爹,您吃啊,您快吃。”他急等着乐丰年开吃后,自己能吃呢。 乐丰年的勺子撇了一些豆腐,那深红清亮的辣子便顺着新添的缝滑了下去,他赶紧尝了一口,“真香啊!” 李蕾这时也尝上了,“这红彤彤的辣油,香味比辣味更浓,可真好吃。” 乐粮尝了一口后,赶紧将那碗移到了自己面前,“爹爹尝过便罢了吧,这么辣,对你的胃口不好的。” 乐丰年却不依,“明明不辣的,只是香。” 李蕾见状拿起筷子敲了乐粮的头,“怎么这么没出息,见着吃的就啥都不管了。” 乐粮委屈,“我又没有见到所有吃的都这样。” 李蕾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把碗推给乐鐢,“鐢姐儿尝尝,真的好吃。” 乐鐢也尝了一下,装作是第一回做、第一回吃的样子,“还真行,我们尝着这豆腐豆腥味大,我就想着用新水泡一泡,进而用着辣味遮一遮,没想到真行!” 李蕾责备中充满了欣慰和疼爱,“小崽子真是胆子打了,竟拿那么多油和盐去试,万一不成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娘,我这不是做得很好吃嘛!” 乐粮本还想再吃一碗,李蕾却死活都不让了,他只好偷偷的往粟米粥里放了些辣子和酥黄豆,香喷喷、黏糊糊的粟米粥这下也有了新的风味,辣椒的香味和米的香味充分融合又各有分离,真是让他欲罢不能,比往日多喝了两碗不止。 今日赶庙会,他们比往常多带了碗勺和两张小的木桌子、几个板凳,他们打算将木桌子摆在墙根木头边上,这样能多做几个人。 到了地方,乐粮再去拎了桶水,这样可以快些将碗清洁干净,他们觉得今晚肯定不少人。 只是乐丰年和李蕾忐忑,乐鐢要将这豆腐卖到四文钱一碗,虽说这一份豆腐比一份菊花豆腐多些吧,但这般涨价,还能有人买吗? 乐丰年等人在来的路上,又是眉头紧锁、相互无言了。 她逛庙会的时候注意了其他小吃的价格,一块油炸糕能卖到三文钱,一碗馄饨能卖到四文钱,就连一串糖葫芦也能卖两到四文钱,所以她的辣味豆花怎么不行? 那菊花豆腐是因着实在是小,她才定价两文钱的,大家不也是争相排队? 足以见得,大家是有这般消费能力的,而且也愿意在吃食、特别是新鲜吃食上消费。 来到老地方,早就有老顾客在等着了,那日的陈九九又带了母亲前来,李依依带着老婆来的稍晚一些,排在第六位了。 乐鐢等人将东西收拾妥当,又将泼油辣子等端上案、一一摆好。 众人见状,忙问,“今日不是菊花豆腐了?” 陈九九也着急,他闻到了辣椒的香味,但又有些着急,他指了指泼油辣子,“这是辣椒做得?” 乐粮点了点头,“又辣又香的!” 陈九九这下着急了,“那还卖菊花豆腐吗?我特意带了母亲来的,这辣乎乎的,我母亲怎么吃啊?!” 乐鐢赶忙安抚,“这辣子以香为主,辣味不重的,您先尝尝,要是觉得辣,还可以放些醋中和。” 陈九九和母亲都犹豫,陈九九主要没吃过辣味的豆腐,又焦心母亲没办法吃。 他母亲也心存疑惑,但是想到菊花豆腐,又心疼儿子、别白排队,便劝道,“儿啊,你买一碗自己尝尝吧,娘今天就当过来逛逛,也挺好的。”老人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失望。 陈九九闻着这泼油辣子挺香的,又看了看后面的队伍,他思索再三,心想要不来两碗,免得跟前一日一样,吃不够还得重新排队。 重新排队,那肯定是排不上的! 此时,乐鐢提高声音道,“今晚没有菊花豆腐,只有辣味豆花,香辣酸甜,四文一碗嘞!” 陈九九喃喃道,“我母亲可是吃不得啊。” “我们没有买到做菊花豆腐的合适原料,事发突然,无法通知,实在是不好意思,”乐鐢有感于他的孝心,小声道,“这辣子不是很辣,而且不刺激胃的,您来一碗尝尝,我再送您一碗,您尝了再看要不要给母亲试试。” 陈九九没想到乐鐢竟会先跟他道歉,又送他一碗,这下也不犹豫了。 “我先给您放一碗的辣油,”乐鐢先放了辣子和醋,又放了酥黄豆、土豆丁和葱花、香蒜,“第二碗您尝了再加。” 排在第二位的是为慕菊花豆腐而来的壮汉刘三三,他平日里走马跑活听说的,他有些不耐,但是他晚饭因着跟家里婆娘吵架、没吃多少,便也就当尝个鲜,粗着嗓子道,“给我也来两碗。” 这泼油辣子确实如乐鐢所说,重在香味,辣到其次,而且有滑嫩豆腐做底,确是一点都不刺激。 陈九九有些激动,“姑娘,你真会做豆腐,这豆腐竟比菊花豆腐还要嫩滑,勺子一碰,就碎成了几半。” 陈九九话没说完,便端起第二碗自行要辣子去了,“这辣子虽不刺激,但还是少放些给我娘。” 老人是喜辣的,就是怕自己胃不舒服,他端着豆腐犹犹豫豫,“这真的不刺激胃?” 乐鐢安抚到,“咱自己做得辣子,辣椒炒的焦,还有豆腐做底,不刺激的。” 老人这才端起碗来尝,辣味未查,香味却极重,而且那土豆丁外脆里软,里面还杂着些豆子香,老人吃着十分满意,甚至要再加些辣子。 “姑娘,能再给我加点辣子吗,”老人不好意思的笑笑,“人老了,味觉不那么灵敏了,吃着确实不刺激,那边多来些辣子吧!” 乐鐢又给加了一勺,“就这些,可不能再加了,您可不能贪嘴。” 陈九九也笑,人老了,就是老小孩。 但一连几日不太好的胃口,今日被这香辣彻底打开了,两人有有些后悔,早知道要要四碗的! 刘三三是个粗人,长得人高马大,吃东西口重,而且动作也虎的不行。 他要了好几勺辣子,吃了两口便额头微微冒汗了,直说,“太爽了太爽了。” 李依依排着队着急,“这么爽吗?” 刘三三却根本顾不上他,春日里早晚还有些凉,一口都滑下去,香辣的感觉从嘴巴暖到胃里,心里跟婆娘吵架的那股气也仿佛随着汗发了出来,这豆花让他想起他家里婆娘做得香辣猪蹄了。 想到这里,刘三三停住了要伸往第二碗的勺子,他那泼辣的婆娘估计也喜欢,便问,“姑娘,我能给我婆娘带回去吗?碗我待会给你送回来。” 乐鐢答应了,李蕾却面露为难。 刘三三转身要走了,一旁洗碗的李蕾紧走两步追上了他,“能不能麻烦你快些?我怕一会碗不够用。” 刘三三点头如捣蒜,谢过李蕾后,飞也似地跑了。 李依依的娘子孕期情绪波动大,一心念着菊花豆腐来的,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她心里不痛快,本就与李依依闹别扭,这会儿看见李依依“疑似”看旁边的女子,忍不住呵他,“我说不来你非要我来,来了喝风?” 李依依赶紧哄着,指了指小桌上的几人,“娘子,你看他们几个,吃的都挺香的。” “辣兮兮的豆腐有什么好吃的?”李娘子声音愈发的大,“我就没见过谁家会吃辣味的豆腐!” 李依依看了看周围,“娘子你小声些。” “干嘛?”李娘子误以为他还要看旁边的小娘子,顿时更是气从心中来,“你看什么呢?” 李依依无故,“我没看什么啊,娘子,咱小声些吧。” 李娘子生气要走,“我为何要排这大长队吃那辣兮兮的奇怪东西,我要走了。” 她这一嗓子将后面排队的人情绪也激了上来。 队尾的人也开始议论,“对啊,我们排这大长队干嘛?” “你听说过辣的豆花吗?” “前面那几个定是他们找的托儿,不然能让那大汉将碗拿走?” “现在这做生意啊真是越来越不讲究。” 甚至队尾三三两两的人已经转身撤出了队伍…… 第 11 章 辣味豆花 长长的队伍,三言两语间便散去了近五分之一。 乐丰年和乐粮很是着急,顺着队伍快步的走着,“都别走啊,尝尝再说嘛!” “有啥好尝的,不就是辣兮兮的嘛。” “真的香,”乐丰年嘴笨,翻来覆去就是,“尝尝不会后悔的!” 乐粮嘴皮子也不比乐丰年强,“四文钱买那么一大碗,很划算的!” “不尝不尝。” 李蕾手里的碗很快就洗完了,这下她也有些慌,微微往乐鐢那里蹭了两步,“这可如何是好?” 乐鐢也没料到会这样,大家伙怎么一下就被那三言两语给挑起来了,有菊花豆腐的基础,怎么也不至于一下子走这么多人啊。 乐丰年和乐粮急的就差伸手拉人了,今晚他们又借桌凳、又添置新碗筷的,投入可是不少,就光油盐都投入一大把。 “爹,先别忙了,赶紧去把这吃食给小公子送去吧。” 乐丰年正急的额头冒汗,听到了乐鐢脆亮沉稳的声音,他突然一掌拍了自己脑门,“我差点给忘了!” 这头乐鐢一边将食盒拿出,一边接着喊乐丰年,“这可是小公子特意要的,我怕这再放就该绵软了,刚才都忙忘了。” 乐丰年虽放心不下这小摊,但他也实在不敢怠慢了宰相府,犹豫了几秒,“我,我速去速回。” 乐鐢这一嗓子透亮,排队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公子?哪个小公子?” “她吹呢吧,哪个小公子能在这小摊上点吃食。” “还特意要的,那家贵公司能特意来这里点菜?” “什么小公子,怕不是随便哪家的奶娃娃!” 这晚的队伍里也不缺些吃过她菊花豆腐的“老主顾”,李依依便是其中之一,他正因为搅了乐鐢生意而不好意思,赶忙道,“是那陈姓大家的小公子吧?” 众人一听,“陈姓大家?” “能称得上公子的人家,能有几位?” “难道是那开酒楼的商户,陈家?” “可那么大的酒楼,缺好吃食?” 乐鐢确实有意借大户人家震一震众人,但她不想、也不敢真打着宰相府的名头卖东西。 此时众人已顺着她的话改了话头,乐鐢便见好就收,“哪有金贵到那种地步的来我们这小摊吃,只是个做得略有些门面的商户罢了。” 李依依也是猜出了那小公子的身份,但也不好明说,便不理会众人的猜测,直接道,“前面的要不要,不要可就轮到我们了!” 李娘子见他这明摆着给摊主打配合,忍不住冷哼一声,伸手捏了李依依的耳朵,凑近了小声怒道,“你是不是看上这做豆腐的小娘子了?!” “哎呦呦,”李依依一手握着娘子揪他耳朵之手的手腕,一手轻轻扶着娘子的肚子,“我哪儿敢啊,小姑娘手艺确实是好,我实在不愿扰了他们生意。” 李娘子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后面,队伍确实没有之前长了,她本就是跟自己夫君使个小性,现下也有些不好意思,收手大声道,“我定要要她四碗,我要是尝着不好吃,便多多的放了辣油灌你嘴里!” 前面的人一听这对夫妇的“豪言壮语”,纷纷让他们夫妇先买。 乐鐢也不计较李娘子刚刚的质疑,细细问道,“李娘子能吃辣吗?喜欢酸吗?” “我酸辣都爱的,多多的放就好。” 稳住了排队的顾客,李蕾心情放松了不少,一听李娘子要多多的酸辣,没细想便直接道,“李娘子喜酸又爱辣,怕不是怀的龙凤胎啊!” 见李娘子脸一红,李蕾自知失言,“是我错了,唐突了。” 李依依却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这得借您吉言了,要是龙凤胎,我请客!请这小姑娘掌厨!” 李娘子不好意思抬头了,因大着肚子不好坐下,李依依便给她端着碗。 这豆腐被辣油浸的酸酸辣辣,酥黄豆香香脆脆,土豆丁外酥里嫩,她真是太喜欢了。 “没想到这辣味豆花这般好吃,”李娘子连吃了好几口,“这辣油香辣不腻,配上嫩嫩的豆腐,真是我从没吃过的美味!” 李依依眼巴巴的瞅着一碗豆花见了底,说话都委屈了些,“娘子别见了吃的忘了夫君啊……” 李娘子闻言忍不住笑了,她确实把李依依给忘了,但这碗里只剩下两粒酥黄豆了,她赶忙喂给李依依。 一声闷闷的“咯嗤”声从李依依的牙齿传到了耳朵,还传到了旁边人的耳朵里。 “呦,这是啥?” 李依依没想到一个酥黄豆也能这么香,“酥脆留香,豆清椒香,姑娘手艺真是绝了。” “你快去盛了你那碗的浇头尝尝,”李娘子催他,“酸辣可口,开胃又保暖。” “光一个豆子就这么香了,我都怕两碗不够吃了,”李依依正要吃,又看了看这碗,“青花碗抱豆花,妙啊!” 李娘子又掐了他一把,“你正经些!” 李依依这一尝让李娘子都有些后悔了,她本来能吃三碗,李依依这回都没多让着她,只让她吃了两碗半。 那头宰相府里,陈大公子回府正撞见这辣味豆花…… 陈兴辰“啧啧”两声,“一日未归,我们宰相府竟是没落了?” 第 12 章 辣味豆花 陈兴辰行至府门前,正撞见乐丰年着急忙慌的跟看门小厮诉说来意。 想必这小厮已经被交代过了,没等乐丰年说完便要带他进去。 陈兴辰双手背后,下巴微抬,斜睨一眼。 乐丰年身穿灰布衣裳,胳膊肘处贴着块泛白的补丁,裤子又肥又长,盖住了打了补丁的鞋,甚至拖在地上、起了不少毛边。 他声音毫不遮掩的又重复了一遍,“当真是没落了,要的吃食都是这般可怜人来送了。” 乐丰年听了这话又愤又羞,将吃食塞给小厮便拖着不太利落的腿尽量快速的走了。 陈璟辰等了许久,为了这顿饭,他早午餐时都好好的坐在餐桌上,不吵不闹,这会儿见小厮端了吃食进来,小跑着跟到桌前。 食盒一掀,入目的是黄绿白相间的泥状物和一些绿色的小丸子,这是乐鐢准备的鸡蛋黄瓜土豆泥和菠菜香菇鸡肉丸;再往下第二层,是带给宰相夫妇尝鲜的辣味豆花。 陈璟辰面前的吃食几乎全是蔬菜,瘪了瘪嘴,“无米炒饭虽好吃,但也不能次次蔬菜都能好吃吧?竟又往里面放了鸡蛋。” 陈夫人劝道,“也没准今日的更好吃?” 陈璟辰也不是真的抗拒,没多纠缠,便晃着小腿去吃了。 “无米炒饭?”陈兴辰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看着陈璟辰将那蔬菜丸子吃了一个又一个的,很是疑惑,“辰哥儿咋回事,那绿的可是蔬菜啊!” 没得到回应,陈兴辰转头又看到自己爹娘正在自己动手添辣油,“这是什么?” 二人昨日才体会过无米炒饭的妙处,对着这没吃过的豆花稍作犹豫,便生了试试的心思。 陈夫人问陈兴辰,“要不要尝一些?” 陈兴辰赶紧摇头,就这碗,碗边粗粝,在府里碧勺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寒酸,“你们可吃小心些,别剌了嘴!” 陈大人白了他一眼,“食不言。” 陈兴辰心道,我可没食。 他从陈夫人的身后踱到陈大人身后,反复几次,道,“刚刚我碰到送东西过来的老头了,穿的破破烂烂,人也畏畏缩缩,你们怕不是被哪个苍蝇摊儿给骗了吧?” 陈大人吃的爽快,他不太能吃辣,刚吃两口,鼻尖上就冒汗了,可是又实在是香,他碍着自己胃口不好、不敢多吃,使劲的压抑着自己的进食速度,想更细的品味这美食。 陈夫人倒是很能吃辣,但府里多照顾陈大人的口味,不太做辣,乐鐢这碗豆花是送进了她的心坎里,“我没吃之前,竟不知这豆腐和辣油。” 陈夫人吃了两口又道,“竟有这么好吃的辣油,不是生辣,更多了爆香。” 陈大人习惯性的捋了捋胡子,不料刚碰到便蹭到些红油,他与夫人相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吃的太过尽兴,夫人也不提醒我。” “那酥黄豆你很喜欢吧?”陈夫人笑道,“我看大人恨不得要把那酥黄豆都放自己碗里。” 陈兴辰见人人都不搭理他,又看他们吃的津津有味,一脸的不可思议,“爹娘你们没事吧?这东西恐不干净啊!” 陈夫人这才给他一个眼神,“兴哥儿闻不见香味儿吗?” 陈兴辰愣了一瞬,小声道,“确有些香味”,转而又高声道,“但我们堂堂宰相府,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这起子东西难道有什么稀奇的?” “这起子东西,”陈大人冷哼一声,“你吃过?” 陈兴辰被怼的哑口无言,转头又见陈璟辰竟然将两大碗都吃干净了,更是目瞪口呆。 “给,给我盛些,”陈兴辰好不容易等到宰相夫妇去休息,强装镇定的咽了下口水,“我也尝尝。” 吃之前还煞有介事的吐槽几句,“哪有辣味的豆腐?”他想了想乐丰年的寒酸样儿,又嘟囔道,“这样的人家,能接触到什么好吃食?” 陈兴辰自是抱着探明究竟、为民“除”不良吃食的念头尝的,不料一入口,先是嘴唇,后是舌头,又是喉咙,最后又是胃,纷纷背叛了他。 豆腐竟还有这般吃法儿,这辣油竟能如此之香。 他放的辣油虽多,却不仅没感觉到对胃的刺激,反而由内至外热了身子。 他感觉嫩嫩的豆花正在他嘴里爆汁,辣油侵占了他每一滴口水,他现在满口满胃满心都是这酸辣咸香。 陈兴辰呆了半晌,将下人全都遣了出去。 怎么办?他要顾不得那碗的粗粝了。 他的手不可控的伸了过去…… 陈兴辰看着干净如洗过一般的碗,心道,明日定要去会会这个苍蝇摊主。 第 13 章 朝食摊子支起来 陈兴辰从陈璟辰处套了话,他说做那无米炒饭定是从宴喜楼里买的,是那个大脚男人做的。 陈璟辰两三岁时误闯进宴喜楼后厨,踉踉跄跄的连踩镇店大厨王老五两脚。 他吓得摔了个大马趴不说,忍着痛意爬起来、跌跌撞撞直跑到宰相夫人腿边才放声大哭,嘴里模模糊糊的说着什么,“遇见大脚兽了。” 其实人家哪是什么大脚兽,只不过在小孩子眼里大了些罢了。 反正陈璟辰打那开始就怕上了王老五。 果然,陈璟辰跳了脚,“不是不是!明明是庙会上的漂亮姐姐做得!” 陈兴辰斜着眼睛哼了一声,“不是就不是呗。” 陈兴辰什么也没说,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小厮们跟着晃晃悠悠一大圈,也不知道自家公子要往哪里去。 “庙会换地方了吗?” “啊?”陈兴辰随身的小厮左大和右大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那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散了。” 左大看看右大,“……公子,庙会昨日就结束了。” “什么???”陈兴辰觉得自己白转了两圈,太傻了。 左大不解,“公子怎么想起逛庙会了?”明明前几日还说爱逛庙会的都是脑子不动只四肢动的傻子。 右大笑左大,“你傻呀,咱们公子哪是来逛庙会的,明明是来找那个豆腐西施的。” 右大话音刚落便挨了自家公子一掌,“你才傻呢,什么豆腐西施,我找什么豆腐西施,我是为我们铺子选址呢!” 被说中的陈兴辰脸不红心不痛,只要他不承认,错的就是别人。 陈兴辰又逛了两圈,还是没见到人,心道,“这家的买卖难道只在庙会上做不成?” 当然不成。 庙会上摆摊只是让他们能顿顿吃上饱饭,只是没想到生意这么好,赚了些许本钱。 庙会是一时的,还是得想办法把生意做起来才成。 前一日从庙会回来, 李蕾愁从心中起,“咱们明日怎么办呢?” 这话让兴奋数钱的乐丰年和乐粮也默了声,这几日虽然赚了不少文钱,但是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两银子。 银子没赚多少,财路要断了。 乐粮想了想道,“咱还去那里摆摊如何?庙会虽然没了,但还有老主顾没准回去找咱啊。” 乐鐢问,“那里平日里能摆摊吗?” 乐丰年摇了摇头,“不能,咱明天去了说不准会被衙役抓了的。” 李蕾道,“咱要不就在咱门口这街上摆吧!客来客往,也能卖上几个。” 乐鐢这些日住着、观察着,这条街没有客栈,说是有客来客往,但也着实不多,不然也不至于连个大点的马棚都没有。 “娘,咱这街上不说来往的客有多少,留步的有几个呢?” 乐粮也道,“而且住咱这街上的人,哪有几个有闲钱顿顿出门买吃的的。” 李蕾在这有些沉重的氛围里叹了口气,“咱不能等死啊。” 乐鐢想了想,缓缓道,“我看冯富冯婶婶家那铺子处,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乐丰年接话,“那条街虽不是最繁华的地段,但那边打尖住店的人多。” 乐鐢试探性的问,“那她那边做生意应该好做一些吧?” 乐粮一拍大腿,“对!咱去那里盘个铺子卖吃食!” 乐鐢原以为乐粮在她的引导下开了窍,却没到竟想出个这么不切实际的主意。 眼见着思路又要偏了,乐鐢无奈开口,“盘个铺子少说也要几两银子的,咱这几天一两银子可都没赚够。” 她没再等,直接道,“我想去跟冯家婶婶说说,咱们一起卖朝食。” 乐粮高兴的站了起来,“那好啊!” 李蕾犹豫,“可是她能答应吗?” 乐丰年道,“冯家妹子人好,没准会同意的。” 乐鐢心中叹气,这家人真的太过朴实单纯。 谋生之路,怎能靠他人的心好人善呢? 冯富当然不同意,她铺子又不大,天不亮就得起来做豆腐,赚的都是辛苦钱,尚处在略有几个闲铜板的阶段,没有能力、也没有余力帮助乐家。 乐鐢早就盘算过冯富这铺子,有六七个做豆腐的大桶,生意必是相对不错的,家伙器具也是可以周转替用的。 “婶婶,我记得您的豆腐是六文钱一块,前几日您卖我的那锅坏豆腐也才二十文钱。” “那又怎样?” “您听说了吧,我们的菊花豆腐两文钱一块,六文钱买一块能做二十几块;我们的辣味豆花四文钱一碗,二十文买的那一锅,我们可是买了几十碗。” 这话正戳冯富痛处,怎么这豆腐一经她乐鐢加工,价钱就翻倍这么多?! “你那就是坑蒙拐骗,恶意提价!” “那别人怎么都愿意买呢?”乐粮这会儿嘴皮子利落,“别人买的是我们鐢姐儿的手艺。” “婶婶,那卖粟米的,赚的没有卖粟米粥的多;种豆子的,赚的没有您多,这是常事.” 冯富未搭话。 乐鐢接着道,“买卖买卖,最好的买卖是买卖层层叠加的手艺。” 这话说的精炼又入理,冯富不由得点了点头。 “所以婶婶,您和我做豆腐的手艺加在一起,能不能卖更高的价钱?” 见冯富样子似是有些心动,乐鐢又道,“摆个早餐摊子,您只用准备豆花,也不耽误您卖其他豆腐,多个收益不也很好?” 冯富听了这话,开口问,“你把那辣油的做法告诉我?” 李蕾皱眉,这怎么行?这冯富真是不讲道义,哪有要人秘方的道理。 乐鐢道,“一碗豆花四文钱,您准备豆花,我们准备辣油和其他配菜,您收三文,我们收一文,也当是我们交了朝食摊子的赁金了,可好?” 冯富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那你们靠什么赚钱?” 乐鐢笑,“我们不好白用婶婶的铺面,辣味豆花之外,我们会再准备些其他吃食一同来卖,挣个薄利。” 冯富乐的牙不见齿,这简直就是白来的银子,岂有不要的道理? “乐家大哥和嫂嫂真是好命,鐢姐儿和粮哥儿个顶个儿的聪明能干。” “那咱们明日见了。” 第 14 章 纸皮大包子 宰相府的小厮一番好找,终于在十字路口边一个不太起眼的朝食摊子上找到了乐鐢。 摊子前站了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的除了庙会上早有耳闻的辣味豆花,还多了一个纸皮包子。 晨起微凉,娘子还在睡觉,郭三三出门寻些朝食,本打算随便来碗粟米粥、吃俩窝窝头打发了事,没成想碰到了卖辣味豆花的乐鐢一家。 “辣味豆花!”郭三三嗓门大,惊喜下的一嗓子穿过薄雾,从摊前传到南边、北边、东边和西边,“快给我来一碗!” 冯富头一次卖早餐,见这么快便来了客人,心里开心,盛了大大的一碗递给乐鐢。 “郭大哥要多多的辣子对吧?” “对对。” 郭三三接过碗,呦呵,冯富一激动给的比庙会时候可多了不少,“这么一大碗,可还是四文钱?” 不等乐鐢说话,冯富便道,“晨起得多吃些,加量不加价!” 郭三三听罢赶紧撇了两大勺入口,这香辣的味道打开了他沉睡一碗的味蕾,每个毛孔甚至都张开了,阴冷的风也变成微凉了。 “妹子,可有什么窝窝头或者包子之类的?”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家,一碗辣味豆花,就算量再大也是不够的。 旁边的朝食摊子一听这个,开始了张罗,“小笼包,八文钱一屉嘞~”。 乐鐢不紧不慢掀开了锅盖,扬声道,“我们有纸皮大包子,掌心那么大的纸皮包子~” 郭三三一嗓子给带过来几位顾客,一听这纸皮包子,觉得有趣。 “可是那上好的宣纸做得?” 有一赶考的学生,凑过来问,“这纸遇水不破?”要真这般,包子也就罢了,他想着买些纸带走。 “此纸非彼纸,我们的包子馅大皮薄,那皮比纸还薄!” 乐粮嗓门大,也开始吆喝,“皮比纸薄的大个包子嘞,尝一尝看一看!” 这皮确实薄,郭三三凑近了都能看到里面绿的、黄的、还有些褐色的馅料。 冯家铺子头一次卖早餐,别人都不太信得过,乐鐢虽在庙会上露了头,但没吃过她手艺的到底还是比吃过的多。 “算了算了,晨起得吃点油水,”有人见馅料里好像没有肉,转身走了,“我去对面拿一屉小笼包去。” 冯富着急赶紧替他们张罗,“大个的包子,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 郭三三到底还是捧场的,一听这价钱,更觉得值得一试,“给我来两个!” 看热闹的人觉得包子有趣,又不愿意自己冒这个险,这会都等着郭三三给回应。 这包子皮这么薄,郭三三看乐鐢拿的大手大脚的,“姑娘可小心点,别破了皮!” “放心吧,破不了!” 郭三三拿起一个试探性的咬了一口,入口先是肉香,“嚯,姑娘,你这放了不少肉啊!” “没有,自家炼了猪油和的馅,”乐鐢调皮,“要真放肉,这个价格我们可就赔死了。” 一旁看热闹的笑,“姑娘可真实在。” 郭三三又咬了一大口,肉香过后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他说不出来,这味道他不曾尝过,却很是清口。 为了辨别这是什么馅料,郭三三猛咬了好几口,这包子越吃越有味,鸡蛋、粉条、肉香,还有一个他都认出的绿色蔬菜在嘴里类类分明,香味却微微融合。 郭三三到底是个粗猛汉子,三四口便吃光了那么大一个包子。 郭三三拿起另一个包子,沾了些辣油,再吃起来便又多了一层香味,让人欲罢不能,他恨不得再来几个。 “姑娘,这是什么馅啊?” “这是晨起去摘得最嫩最新鲜的春芽,春日里天冷却肝火旺,这春芽去火最好了!” 说话间郭三三又把豆花和包子都吃完了,“那再给我来四个包子!” 李蕾一愣,“我们明日还在的,你明日再来就好,这么多你可吃的完?” 郭三三一想,“来八个吧?” 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郭三三抹了把嘴,小的见牙不见眼,“我给我爹娘和那老婆娘带回去,也去臊臊我那老婆娘的手艺!” 而且啊,他还得回去再吃俩呢! “这包子皮会不会跟纸一样涩啊?”那背着行李的书生怯怯的问。 “对啊,包子要暄软蓬松才好吃,这透亮的皮定肯定不好吃。” 那书生小声的问了下他的同伴,“咱俩要两个可好?这样划算。” 书生商量好了便要了俩包子,又去别的摊位买了两碗便宜的粟米粥,赶考的路上,还是能省则省。这么大个的包子,他们一人一个应该就够,能省至少三文钱。 俩书生吃的文气,说话也文气。 “这春芽香甚是特别,混在肉馅里都能有股清雅之味,整个春日简直都入我嘴里了。” “这皮虽薄,竟不是纸皮抹布一类的磨牙,很是有韧劲,微微弹牙。” “春芽嫩而不软,粉条软而不烂,鸡蛋碎而不老,还混着微微肉香,妙哉!妙哉!” 俩人吃完还又要了俩,小声道,“咱俩这顿吃的饱饱的,午饭咱们累累裤腰带,晚上早点吃,可行?” 众人见郭三三和俩书生吃的都这么香,夸得也这么情真意切,纷纷争抢着也要尝尝。 远处的陈兴辰看了许久,不光有辣味豆花,还有什么纸皮包子? 他摸了摸陈璟辰的头,又跟拍马屁股一般拍了一下。 “去,给我买俩来尝尝。” 第 15 章 纸皮大包子 买俩包子也就一眨眼的事,但陈兴辰闭目养神都快睡着了,陈璟辰还没回来。 陈兴辰无奈只能亲自过去,心道,幸好提早打算,穿了最平常的衣服来,不然岂不是以华服给这小摊店生辉了。 “陈老六你,”陈兴辰见陈璟辰吃的鼻子脸上沾了春芽、粉条的样子顿时气的不打一处来,“谁让你在这里吃的!” 陈璟辰抬头看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甚是无故,“哥哥来了,你给得这个姐姐五文钱,我要了两个包子。” 陈兴辰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陈璟辰花猫儿一样的脸,一时气结。 乐鐢见状,“公子可也来两个尝尝?” 陈兴辰大量了一下这摊子,碗筷依然粗糙,但也干净;不像别的朝食摊子一般,干的稀得都各式各样,这里只卖辣味豆花和什么纸皮包子。 他是来尝辣味豆花的,可见陈璟辰一个不爱蔬菜蛋类的主儿竟吃的这么香,鬼使神差的也要了两个包子。 这现盛的豆花果然更鲜嫩,配上这多多的辣油和酥黄豆,抚平了不少他的别扭和气性。 陈兴辰盯着包子看了许久,这包子皮确实少见,不光皮薄的能看见馅料,而且那皮紧紧的扒住馅料,热腾腾的水汽让包子散出的香味都有了形状。 拿起来咬了一口,里面的馅料松松散散,入口之后瞬间便满跑满了嘴,里面的春芽甚至有些脆口,陈兴辰吃的尽兴,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吃吧?”陈璟辰操着他的小油手戳了戳陈兴辰鼓鼓囊囊的右腮。 这一下让陈兴辰回了神,睁眼有些难以置信,手一抖,剩下的包子便扔进了辣味豆花里。 陈兴辰嘴角一抽,可惜了的,掉进去的还能有一口呢。 “这公子会吃,”旁边人见了也将手里的包子扔进了辣味豆花里,“这样包子能沾点辣油,豆花也能甜点别的咸味!” 陈兴辰心道,这干的湿的搅在一起,腻腻歪歪的,这不是猪食吗?他活这么大可能见过这种吃法。 但是看那人吸溜吸溜又吧砸吧咋的样子,好像很香? “公子这法子真是秒,确实好吃!” 陈兴辰听了这话也顺坡下驴,尝了一口。 包子馅儿散,一落到碗里便都沾了混了酸醋的辣油,混着豆花一起吃,一口能把酸甜咸辣都尝个遍。 拿包子皮一包,更是奇特的吃法。 陈兴辰三口两口吃光了碗里的东西,干咳两声起身,“再给我拿几个包子带走。” 左大问,“几个?” 陈兴辰回头甩了他一个刀眼,这左大总是呆愣没眼力见儿。 陈璟辰脆生生的走向乐鐢,“姐姐,要四个!” 陈兴辰快步走向车轿,陈璟辰非要自己拎着包子,一双小短腿吧嗒吧嗒的快速倒腾、追着哥哥。 陈兴辰不知是气他没出息,还是气自己刚刚的表现太多跌面,坐稳后使劲摇了摇陈璟辰的头,“一个包子顶你半张脸打了,你竟吃了两个!” 陈璟辰舔了舔嘴巴,小肉手指头指了指包子,“这绿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还怪好吃的。” 陈兴辰斜睨一眼,“是你最讨厌的蔬菜啊。” 说罢又补一句,“那黄的认识吗?是你最讨厌的蛋。” 陈璟辰不理他,只晃晃脑袋,“我想把这些都吃了。” 到了宰相府,陈兴辰递给陈璟辰一个包子便将其赶下了车,“玩去吧你,小肉球。” 陈兴辰拿着剩下的包子去了宴喜楼,将之往这宴楼东家陈英和大厨王老五面前一放,“老陈、老五,你看看这个。” “呦,”陈英和围着这餐盒转了一圈,“包子?” 陈兴辰坐正了身子,“说说?” “这包子面皮剔透,韧性竟也极好,”王老五拿起一个在手里颠了颠,“馅料紧实、实诚,这是个大厨做得啊。” 陈兴辰撇了撇嘴,示意两人尝一尝。 “这竟是春芽?”王老五咬了一口,惊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何方大厨,竟能想到用春芽做馅,还是用荤油和过的。” 陈英和将整个吞下肚才开口,“你这是去行止楼吃饭去了?” 王老五也问,“这是他家的新菜品?” 陈英和继续道,“这样子像,不说这馅料的配色和面皮的剔透弹牙,就说这春芽做馅,入了它们厨子,哪家能想的到?” 王老五闻言不说话了,那行止楼是东京城、甚至举国最好的宴楼,里面的吃食不说味道和面相,就那新鲜又花样百出的做法,就没有哪家能比得上。 在场的各位除了陈兴辰,没有一个不被行止楼的新花样折服的,却不料陈兴辰道,“这是秀水街上一个朝食摊子卖的。” “什么??”陈英和和王老五面面相觑,“这竟是个朝食摊子上的手艺?” “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 “啊???”陈英和双手抱头,“放我这儿,二十文一个我都不卖!” 陈兴辰心情复杂,又得意又不服气,这个小姑娘,怎么能把包子做得比宴喜楼还好呢? 没准比行止楼做得也好。 陈兴辰舒出一口气,“她还做了新鲜的辣味豆花,明日你们可去尝尝。” 灌汤包 陈兴辰一行无事,等太阳照得暖和了,才往乐鐢的朝食摊子去。 陈英和还打着哈欠呢,王老五倒是兴致很高。 “我要去请教一下,怎么会想到用春芽做馅料的。” 有了前几日的铺垫,来吃朝食的人愈发的多了。 这条街上另有两家卖朝食的,但乐鐢在的这家明显人多,吃的也热闹。 冯富那个铺子里面、外面一共有四五张桌子,这会都坐满了人,乐鐢负责算账,冯富记下每个顾客所点的吃食,李蕾等人洗碗、送吃食,忙的不亦乐乎。 今日除了纸皮包子和辣味豆花,还新增了鲜肉灌汤包和粟米粥。 粟米粥更便宜,给来客多些选择;灌汤包可就贵了些,所以乐鐢准备的也比较少。 她对自己的手艺毫不怀疑,主要先摸摸行情。 李依依听人说乐鐢开朝食摊子了,晨起带着娘子遛弯便走来了,离老远便听着摊子前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这包子也太贵了吧,竟要六文钱一个。” “谁家包子皮能盛汤啊,定是唬人的。” “汤多肉便少,就算是真的,花六文钱和汤水也不划算啊。” 还有人吸溜一口粟米粥,“我觉得这粥就挺香,那一个包子能买三碗这粥,这才实惠。” 李依依和娘子快步走过来,“乐姑娘,你是不是又做新鲜玩意了,快让我们也看看。” 乐鐢拿了包子出来,随着乐鐢的动作,那包子都在微微发晃。 李娘子激动的摇晃李依依的胳膊,“夫君你快看快看,包子在晃呢!” 李依依看着也新奇,他们品尝过不止一次乐鐢的手艺了,于是他询问的看向娘子,“娘子?” 李娘子的右手勾了勾李依依的左手手指,小声道,“咱试试吧。” “我们要两碗粟米粥,两个纸皮包子,再要两个灌汤包。” 二人点了吃食后找了地方坐下,李娘子纠结了一下,“夫君,我还是想吃辣味豆花,把我的粟米粥换成豆花吧好吗?” 孕妇肠道脆弱,李依依怕她晨起吃辣会坏了肚子,喊了李蕾换,又叮嘱道“那你得先吃些包子,喝口我的粟米粥后再吃辣味豆花。” 但李依依担心错了。 李依依没想到李娘子会在喝了粟米粥后“霸占”了剩下的粥,“咱家从没把粥熬得这么香过。” 粟米粥软和和的滑进胃里,又暖和又舒服;那纸皮包子也是,一口下去,那薄薄的皮儿都撑不住那饱满的馅儿,哗啦啦的就要往外漏。 轮到这灌汤包,两人犯了难,没吃过,不会吃! “轻轻提,慢慢摇,”乐鐢解释道,“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吞,满口香。”、 李依依在乐鐢的指导下,右手执筷,夹住包子撮;同时左手拿勺,似托非托放在包子底部。 李依依右手轻轻一摇,那包子中的汁水也随着一摇;紧接着,移至嘴边。 只见他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软嫩的包子便被吹出了“涟漪”,他将嘴往前一凑,轻咬一口,汁水像是高山上冲下来的水、顺着唇齿便入了嘴。 汁水鲜香,咸中带甜,李依依咂了咂嘴,将剩下的包子皮肉一口吃进嘴里,满口都是香味。 “太好吃了娘子,”李依依嘴里的东西还没吞干净,舌尖伸出来晃了晃,便连忙跟娘子介绍,“不过你得吃慢点,那汤汁还怪烫的。” 李娘子樱桃小嘴,轻轻一咬,汤汁都溢了出来,勺子里满满的都是晶莹剔透。 “烫呼呼的让香味更甚了。” 李娘子将皮馅分了几口吃下,十分喜欢,“这面皮薄且浸满了汤汁,吃的时候根本分不清是皮还是馅,可太好吃了。” “这么多汤汁,得起腻吧?” “你看那么多汤,估计都没肉的。” 拿着纸皮包子的大口咬了一口,“还是这包子实在。” 李娘子捧着碗还在回味,李依依的“嘴”已经开动说话功能。 “娘子,这包子真的不错的吧?” “娘子这包子我一个都吃不够。” “这包子一咬出汁那个感觉真是太棒了!” …… 李依依絮絮叨叨引得旁人发馋。 看了半天热闹的赵久师站了出来,“给我来俩。” 旁人都笑,“又一个花冤枉钱的。” 赵久师不差钱,就是看着热闹,他不爱食肉,也不抱多高的期望,就是想来尝个新鲜。 他夹着包子撮晃了好几下,这个水囊的样子他很是喜欢,吸取李依依的教训,他等了一会才下口。 包子汁水丰富,他发现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吸入。 他自小对肉腥味十分敏感,而这个汤包不管是汤汁还是肉馅,都半点腥味都没有。 陈兴辰几人到的早,在车轿内坐了好一会,等人没那么多了才下去。 他们不喜拥挤,只想着有个地方坐,却没想到错过了好吃的。 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要了最后一个汤包,灌汤包?这又是什么东西? 王老五见了主厨的厨娘是个小姑娘,很是震惊,现下看到这包子,更是震惊,这小小姑娘,怎么会有这般新奇想法和精湛手艺? 陈兴辰和陈英和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王老五,心道,这你能做吗? 他活了四十余年,从未见过这种包子,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但这情景将他推到了这个地方,他凭着多年经验硬着头皮道,“这里面放了肉冻吧?” 乐鐢没想到这个美食荒漠一样的地方,竟还有懂灌汤包的,“对,这位大哥一定是个行家,确实放了肉冻。” 王老五这才故作轻松的舒展了眉头,“小姑娘你也不错,年纪轻轻便能想到用肉冻和春芽做馅,实在是少年英才啊!” 王老五和陈英和实在没想到乐鐢这样小,惊的忘了想好的话,只拎了几个纸皮包子,带了两碗粟米粥走。 回去的路上陈兴辰和陈英和商量好一般,一人按住王老五的一边肩膀,“老五啊,那什么灌汤包,你能做,对吧?” 王老五憨憨一笑,“能!” 陈兴辰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那咱这就试试去吧?” 王老五的厨艺 王老五拎着纸皮包子往宴喜楼的后厨走,“这灌汤包也好,纸皮包子也罢,确实有些新鲜巧劲儿,但做起来不难!” 陈英和拍了拍陈兴辰的肩膀,“老五在后厨几十年,这点手艺还是有的。” 陈兴辰虽有些怀疑,但看王老五这信誓旦旦的样子,又想到他一口说中了灌汤包的关键之处,这会也安了八分的心,两手一摊,“我这,等着吃了~” 王老五吩咐人去采春芽,又拿出之前做好的肉冻,他打算现做灌汤包。 陈兴辰不爱在后厨呆着,给王老五留了个包子便去雅室吃朝食了,顺便跟陈英和讲了讲他家小六一反常态,狂吃蔬菜蛋类的“新鲜事”。 陈英和出后厨的时候伸手拍了下陈兴辰的脑门,“哎呦,忘事了吧!咱是去尝辣味豆花的啊!” 几个人被灌汤包和岁小的姑娘给惊着了,结果拎了宴喜楼跑堂的都不吃的粟米粥回来…… 王老五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一边和面一边跟旁边打下手的小七解释,“面啊,得多揉,揉的越多、越上劲儿、面皮的弹性越大、越不易破。” 等他和好面,小七的肉冻也切得差不多碎了。 葱姜切末,剁肉成泥,放盐放酱油,再倒上碎碎的肉冻碎,朝着一个方向转了又转。 面、馅都好了,王老五偏薄的擀了面皮放在手心,又挖了一大勺肉馅放在其中,左手旋转、右手捏褶。 “成了!” 小七赶紧拿来蒸屉,“师傅可真厉害。” 王老五刚刚还觉得刚刚还有些心虚,毕竟他从没做过,包子兜汤又新鲜极了,这会看着蒸屉上胖乎乎的包子,痛快极了。 他用沾了面的手隔空揉了把小七的脑袋,“我几十年,捏过的面皮比那城墙还厚,还能不如她?” 小七不知道前因后果,问,“师傅说的是谁?” “一个黄毛丫头罢了,”王老五摆了摆手,“去把择好洗净的春芽拿来。” 他现在信心满满,灌汤包做完了,还得做纸皮包子。 纸皮包子比灌汤包好做,他擀了薄薄的皮、放了足足的馅,虽做得时候撑破了几张皮,但总体顺利。 一切大功告成,只等出锅,小七一路小跑去请陈兴辰和陈英和。 “二位公子,师傅请您二位去尝尝呢!” 二人一进厨房便闻到了肉香。 陈英和喝了一大口粟米粥,含含糊糊道,“老五不错啊!” 陈兴辰也有些兴奋,他马上就要吃到有汤水的包子了,而且闻着便香味扑鼻。 “咱宴喜楼又要多一道名菜了啊!” 掀开锅盖, 好嘛,肉香更加扑鼻, ……灌汤包的汤全漏了,竟没有一个全乎个的,甚至有的直接就包子底儿沾住、皮馅分家了。 陈兴辰挑了一个虽然漏汤,但还算完整的,右手小心翼翼的夹起来,左手拿碗在旁边候着,就这样谨慎,那包子还是在进碗之前自作主张,将馅先“扔”下去了。 陈英和极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汤不汤的,老五这馅料香啊,对吧?” 陈兴辰固执的将皮馅裹在一起放进嘴里,闻着香,吃着, 腻…… 陈英和也夹起一个尝了一口,问,“这肉冻是不是放太多了?” …… “罢了罢了,尝尝纸皮包子吧,定比那丫头做的强!” 王老五心里被灌汤包子搅得五味杂陈,刚刚的信心一点也没了,想到纸皮包子在包的过程中便多有露馅,这会儿都有点不敢看纸皮包子了。 小七有眼色,堆着笑脸掀开了锅盖,“师傅!这纸皮包子可真是顶好的!” 皮薄的几近透明,映着里面黄绿棕相间的馅料,与乐鐢的如出一辙。 王老五心中大喜,重新净了手、沾了水,亲自给两位公子拿。 他下手时摸到那足足的馅料忍不住捏了捏,甚是满意,再一抬手…… 包子沾了底,馅料跟崩塌的小山头一样哗啦啦散了下去——一如王老五现在的心情。 他看着手里的包子皮,又着急又委屈。 这包子看着简单,做起来怎么这么难?! 陈兴辰和陈英和对视一眼,得,尝尝馅料吧。 陈英和看了看左右神色,“面皮第一次没有把握好也是正常,老五的馅料定是不错的。” 陈兴辰沉着脸尝了几口,“春芽太过软烂,有肉香但留香不足。” 陈兴辰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王老五求助的看向陈英和,那尊大佛能再给他次机会吗? 机会是给了,但是王老五抓不住。 不是灌汤包有馅没汤,就是纸皮包子有皮没馅。 自己研究几天都不行,陈英和拍板了,“撒丫子出去,把那丫头家找出来,咱去会会她!” 偷师 说是条街,倒不如称巷。 拥挤,狭窄,乱哄哄的。 陈兴辰在街头站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进去看看。 如果说来时他对乐鐢的兴趣是八分,现在只有一分了,就这种地段,能见过什么好吃食,又能出什么好厨娘? 乐鐢家随在最边上,但明显比别家更干净些,门口挂着洗的发白的灰布衣裳,堆着些劈好的柴火。 陈英和和王老五走在前面,“乐姑娘忙着呢?” 来人衣着华服,一看便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其中年长者虽比不得另两位,但也是个衣食无忧的。 李蕾反应最快,她认出了这几位前几日来他们朝食摊子上买过吃的。 “几位贵人有事?” 陈英和略昂着头,撩了下两边的头发须子,道,“我找你们家厨子。” 李蕾一愣,他们这是得罪人了? 王老五见状开口,“嫂子,您家的灌汤包和纸皮包子做的太好了,我们来请教一下。” 李蕾得知不是来找事的,可算是痛快了输了口气,“贵人先坐吧。” 乐丰年和乐粮忙把家里仅有的两把凳子搬到炕前,又用袖子拂了拂,“坐,坐,也炕上坐。” 李蕾仓惶了一下,抬头看到乐鐢,心里不知怎么的,定了神。 陈兴辰顺着李蕾的目光转头看到了拎菜回来的乐鐢。 “姑娘贵姓?” “乐,”乐鐢没有客套,接着问,“公子是?” 陈兴辰一愣,这姑娘竟然问自己是谁? 她没见过陈璟辰唤他哥哥? 而且她竟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贵”字。 “本公子是陈璟辰的大哥。” 乐鐢自然是知道他与陈璟辰的关系的,只是看他们几人来者不善,本能的想呛他一下罢了。 “公子何事?” 陈英和和王老五听到他们说话,赶紧凑过来,听到乐鐢问,王老五赶忙道,“我们来请教姑娘……” 王老五话没说完便被陈兴辰打断了,“我们来请姑娘再给做几个灌汤包和纸皮包子。” 王老五反应了一下,“是是是,姑娘手艺好,家里人想吃极了。” 李蕾和乐丰年见是慕名而来的客人,开心极了,心里更是骄傲,“那好的啊,几位贵人明日去朝食摊子就好了,竟还寻到这里来了。” 我们鐢姐儿的包子竟让这几位贵人都喜欢的寻来了! 乐鐢暗自打量了一下三人,虽不清楚来者何意,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道,“那请公子坐吧,我收拾一下。” “我就不必了,坐着腰疼,”陈英和装作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又撩了下他的头发须子,笑道,“就请这二位坐吧。” 陈兴辰自是不会坐的,这里的碗他都怕剌嘴,这凳子他都怕沾灰。 “多有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久坐成疾,便不坐了,”陈兴辰看向王老五,“老五给姑娘打打下手吧。” “好嘞。”正好可以学习学习。 王老五撸起袖子,这就要见识一些“独门秘籍”了。 “灌汤包和纸皮包各要几个?” “各要八个吧。” 乐鐢撩开三个盆上的粗布,指了指,“不够了,就这些还要流出些我们一家人吃的。” 陈兴辰道,“那留下你们吃的,剩下的我们都拿走。” 乐鐢见王老五撸好袖子了,“那您帮忙把肉冻切了吧,不必太碎。” 李蕾见状赶紧拦他,“怎好叫贵人亲自动手。” 王老五和乐鐢同时道,“没关系的。” 王老五巴不得跟着动手,乐鐢现下也已了然,他们都巴不得呢。 结果, 乐鐢的面和馅都是现成的,也就灌汤包的肉冻现放而已。 乐鐢话不多,只在王老五要包灌汤包的时候道,“馅料放满就好。” 又在蒸的时候提示,“纸皮包子开锅即可,灌汤包略等一下。” 等出锅时,陈兴辰和陈英和也忍不住凑过来观望。 他们可是全程看着的,除了面不是王老五和的、面皮不是王老五擀的、纸皮包子的馅料不是王老五调的,其他都是王老五亲自经手的。 王老五小心翼翼的将灌汤包一一夹起、放到他们提前准备好的食盒里。 整个过程,一滴汤没漏。 又净了手将纸皮包子放到食盒里,这个过程中,王老五甚至捏了捏。 整个过程,一个皮没破。 几人付过文钱,转身要走时,被乐鐢叫住了。 乐鐢拿出一个食盒递给陈兴辰,“这是六公子的吃食,请公子带回,趁热吃最好。” 想了想,又道,“灌汤包不建议外带的,既然几位要带走,还请尽快食用。” 看着几人走远,乐丰年高兴的笑出了声,“我们鐢姐儿太厉害了,馋的人家都找家里来了。” 乐粮也笑着嘟囔,“没想到宰相府的大公子也这般嘴馋。” 乐鐢听到此处,开口劝阻,“宰相府位高权重,咱们费心伺候好最好,可别放在嘴上,免的不知那句话说错,引了灾祸。” 乐粮想到了自己的腿,赶紧闭了嘴。 乐鐢心中有数。 宰相府的大公子,什么样的吃食能让他亲自来买啊? 王老五说的话、切的肉冻,无一不体现他是个大厨。 那陈英和,精明圆滑的很,肯定不是个单纯的贵公子。 更何况,这几个人都没吃上过我的灌汤包,怎的就连家里人都觉得“好吃极了?” 陈兴辰和陈英和上了车轿立马一人拿了一个灌汤包,没有筷子,他们只好下手。 两只手悠着力道抓住包子两边,吹了几吹,在中间咬了个小口,吸溜了几口汤汁。 “人家这就一点都不腻。” “这汤汁鲜极了,还一点都不黏嗓子。” 两人三两口便将吸没了汤汁的包子连皮带肉塞了进去,肉馅松软但不糜烂,面皮薄但不至于毫无存在感。 王老五在一旁看的尴尬又着急,不知道这两位爷什么时候能赏他个包子,让他也尝尝。 陈英和甚至抽空叹了口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两人连着吃了两个才抬头见王老五正眼神急切的看他们。 王老五得手了灌汤包,吸溜汤正爽呢,被陈英和问的烫了舌头。 “老五,你学会了没啊?” 王老五狂咳几声,“我,她,人家姑娘把东西都弄好了,我就是做些手工。” 陈兴辰眉头微皱,这回也基本算是跟了全程,“总不至于一无所获吧?” “乐姑娘的肉冻做得好,”王老五切完肉冻偷偷的舔了手指头尝到的,“鲜甜不腻,想是将猪皮上的肥肉刮得极干净。” 陈英和问,“还有呢?” “应该是面皮上有些功夫,所以不破。” “罢了罢了。” 陈英和撇着嘴摇了摇头,掀开给陈璟辰的食盒看了看。 可能跟轿子内的光线有关,这里面的东西颜色有些深。 就,还好吧。 灌汤包,素烧鹅 陈兴辰进家门、到内院,便开始招呼,“陈老六,你的吃食来了啊!” 话音刚落,陈璟辰便从旁边的院子里钻了出来,“走,走,咱们去吃饭!” 随着陈璟辰出来的还有陈夫人,“如眉,吩咐厨房将膳食布了吧。” 陈夫人当时虽说是只在乐鐢处定做陈璟辰的蔬菜类吃食,但乐鐢机灵周全,每次都会给他们也捎带着些新鲜东西。 所以慢慢的,宰相府的晩膳便移到了取到乐鐢做的吃食之后。 陈璟辰现在吃晚饭越来越积极,这会儿不让下人动手,非要自己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出来。 “哇,”陈璟辰伸手捏了捏灌汤包,“这包子好大!还好软!” 陈亭干咳一声,“别用手摸。” 一共就两个,这小子也不知道净手了吗,还乱摸。 陈夫人好奇凑过去,“这包子好多汤,还晃呢!” 陈亭本就有些失望,这会儿更没兴趣了。 包子而已,能有什么好的,他不爱吃这种褶子多的东西。 还好多汤?吃起来淋淋拉拉,少不得得沾到他胡子上,半点威严都没有。 “夫人吃吧,我今日不饿,凑过吃两口便罢了。” “是不是胃不舒服?”陈夫人转身便吩咐如眉,“你去将郝郎中请来,给老爷把把脉,开个药方。” “不用,”陈亭有些不自然的捋了捋胡须,“之前抓的胃药还没喝完,直接熬了就好。” “那也是,”陈夫人听后放了心,她盯着那包子好久了,“可以用膳了。” 陈兴辰注意到了陈夫人的眼神,吊儿郎当的转悠了两步,“这是灌汤包,得趁热吃才好。” 陈亭看不惯他这样子,“你母亲当然知道这是灌汤包,当然知道这包子怎么吃,用你说?” 陈夫人??我知道?? 不过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包子长得白里透“粉”,摸起来软韧有弹性。 但是无从下口啊? 陈兴辰这会儿就憋着不说话,直到陈夫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他才装模作样道,“轻轻提,慢慢摇。” 陈夫人两手小心的拿起包子,微微摇晃,那包子像是刚满月娃娃的小肚腩跟着晃了晃,很是有趣。 “先开窗,后喝汤。” 陈夫人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陈亭看起来在喝粥,实则从陈夫人拿起包子来他就关注着呢。 面做的皮,兜着汤,一个不小心就得漏,不得撒一身? 没想到不仅没漏,陈夫人喝了一口、发出轻微的吸溜声,瞪大眼睛看向了陈亭,“这汤汁真鲜!”接着又一连喝了好几口。 陈璟辰也在一旁关注着呢,嚷嚷着也要尝尝。 陈夫人小心的拿了勺子来,盛了汤汁,又将多余的汤汁放入碗中,端给陈璟辰。 “皮肉一口闷吧!” 陈兴辰怎么也想不起吃这灌汤包的最后一句口诀了,破罐子破摔,意思对了就成! 这么大的包子怎么一口闷? 陈夫人没理他,将皮肉掺着一起咬了一口,这馅料里大概是放了马蹄和甜笋,不仅有肉香,还有微微甜味,使得肉馅香味之余、鲜味更甚。 陈夫人也顾不得优雅端庄了,两三口将包子全塞进了嘴里。 东西还没咽下去,听到陈亭“啪”的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陈夫人一愣,想是自己的吃相让大人生气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嘴里还嚼着包子,呜呜咽咽的道,“是,是它,它太香了……” 那灌汤包一被陈夫人咬开,香味像是长着钩子就飘出来了,引得陈亭不住的咽口水。 陈夫人向来端庄矜持,何时张过这么大嘴吃东西? 这让陈亭对那灌汤包的味道又多了一层好奇。 必定是极好吃的! 可他……刚刚还一脸不屑,还亲口说了自己不吃的。 怎么这般草率就决定不吃了? 怎么就想想乐鐢之前的手艺? 怎么都没给自己留个话口啊? 陈亭生了自己的大气了。 陈璟辰自小受宠,很少见父亲这样,汤都喝完了,这会儿趁着母亲说话,偷偷的舔了舔碗。 他戳了戳陈夫人的裙摆,“母亲,咱们把那个吃了吧。” 陈璟辰目之所及,是仅剩的一个灌汤包。 陈夫人见陈亭虽仍然面色不好,但她小口些吃就是了。 她尽量自然的将盛包子的饭盒拽到自己面前,准备下手,刚刚的汤汁她都没喝几口,她也馋着呢。 不料,刚拿起灌汤包,陈亭就大声的咳了一下。 这一声太过突然和严厉,陈夫人被吓得手一抖,包子啪的就掉了回去。 陈夫人心里没半点放松,这下又提的更高了。 陈兴辰、陈璟辰还有如眉等丫头,都下意识的往桌前走了两步。 完蛋,这么薄皮的包子,这下该破了! 陈亭跟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心都跟着紧了一下。 享受不到喝汤的乐趣了! 不料那包子是抖了两抖,便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没有被“摔”那一下。 陈亭这会也不便跟自己较真了,毕竟就还一个灌汤包,陈兴辰又道这灌汤包得趁热吃。 陈夫人抬头时正对上陈亭别扭又固执的眼神,心想,不会吧? “大人,您尝尝吧,味道尚可。” 陈夫人话虽这么说,手却一动未动。 陈亭捋了捋胡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尝尝吧。” 陈夫人面带犹豫,“刚刚不是胃不舒服?天色晚了……” 陈亭打断她的话,“喝口热汤正好。” 如眉看了看二人的脸色,知趣的将灌汤包送到了陈亭面前。 陈亭熟练中带着些小心,他刚刚不仅听了陈兴辰的“讲解”,还看了陈夫人的“示范”,自然知道怎么吃了,就是当手碰上这软和和的包子时,还是有些心惊。 他还是担心吃一身、沾胡子,所以格外小心。 那灌汤包摇晃起来太好玩了,他每摇晃一下,甚至感觉的到那包子“沉沉的肚子”也带动着他的手颤动。 当他咬到包子皮时,满满的汤汁被挤压进嘴里,鲜甜香美,他也忍不住吸溜起来,甚至都顾不得要小点声了,汤汁都喝完了他还意犹未尽。 抬头是看到大家都在看他,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骂,不是刚刚还长着要把汤汁挤到碗里喝的吗?怎么竟从头吸溜到尾了? 对面的陈璟辰实在忍不住了,“哇”的哭了起来,父亲竟一点汤也没给他留。 陈亭皱眉看了儿子一眼,“为了一个包子,何至于此。” 话虽这么说,但他直接开启了“皮肉一口闷”的模式,比陈夫人的最张的还大,两口便吃完了。 陈璟辰哭闹的声音更大了,“父亲你这么贪吃!竟一口也没给我留!” 陈亭干咳两声,觉得刚刚确实错怪陈夫人了,这包子实在让人按捺不住,吃起来只有嫌自己嘴不够大的份。 但他仍然收拾好表情,危然而坐,“哭闹无用,你已不再年幼,理当尊老爱上,今天这灌汤包子,就当我这个做父亲的,给你上的一课吧。” 陈夫人也没想到陈亭一个人独吞了那包子,这会儿竟还呵斥起她的宝贝小六来,心里也暗自生他的气。 陈璟辰被父亲这正经的深色吓住了,可他又实在委屈,夫子明明还说了“爱幼”的,父亲怎么不提? 他委屈的小脸比灌汤包子的褶还多,陈兴辰看够了热闹,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六,你的素烧鹅还没尝呢。” 陈璟辰这才想起来,急急的走过去,看自己的“专属”吃食。 饭盒里的吃食一眼也看不出是什么,不过有些微微的香甜,乐鐢还给配了料汁。 陈璟辰太小,筷子用的不利索,便直接下了手,一块有他小手的多半个手掌大。 “是豆皮唉,”陈璟辰咬了一口,“还有胡萝卜、笋丝,还有什么?” 陈兴辰想也没想,道,“香菇丝。” 陈亭夫妇闻言齐刷刷的看向他,这小子定是偷吃了。 陈璟辰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太好吃了,“好好吃,豆皮也能爆汁唉~胡萝卜都香香的了。” 陈亭又偷偷的咽了口口水,你这小崽子明明最讨厌胡萝卜了。 这素烧鹅真是奇怪,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汤汤水水的,这小崽子怎么吃的满嘴流油,也就吃了一块,就长出了一圈“胡子”。 小家伙吃的不亦乐乎,“父亲母亲,我嘴里有好多好多个香味啊!” 陈夫人离的近,陈璟辰这一吃,香味也渐渐散了出来,就是看他的吃样,可能有些油。 “晚间吃油太大不好,璟哥儿少吃些吧。” “不油不油的。” “你又贪嘴,都爆汁了,怎么会不油?” 陈璟辰没有回她,嘴里吃着东西,手里抱着食盒围着桌子转,“好好吃啊,我要娶了乐姐姐。” “啊?”陈兴辰反应最大,“你还小屁孩呢,要娶也是我娶啊!” 陈亭夫妇被他俩逗笑了,“人家谁稀得要你们呦!” 陈夫人为了不让陈璟辰吃太多,忍不住要替他“分担些”。 她夹起一块咬了一口,本应干巴巴的豆皮里竟存了这么多汁水,直接在嘴里爆开了,而且竟一点都不油腻。 “没想到这油豆皮也能这么储汁!” 胡萝卜、冬笋和香菇的味道融在一起,再加上被煎香了的油豆皮,香味层层叠加、步步深入。 “太香了,而且一点也不油腻!” 她赶紧蘸了料汁又咬了一口,“这料汁有些酸咸,配上之后更是清口。” 陈亭看这娘俩这般着迷,也要夹了尝尝,却没想被陈夫人看破了心思,“夫君胃不舒服,留些肚子喝汤药吧!” 陈亭尴尬的放下了筷子,“油乎乎的,还有香菇,我是不会吃的。” 陈夫人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最好是!” “什么素烧鹅,就油豆皮卷菜丝罢了,我就不喜欢吃。” “哥!!!” 陈璟辰突然掐着腰瞪向陈兴辰。 “干,干嘛?” “你偷吃我的饭了!!!” 那碟子外环的酱汁都没擦干净。 陈兴辰可是脸皮厚惯了的,“怎样,要不是我,你连一口都尝不到!” 素烧鹅、肉夹馍 陈兴辰可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反倒觉得陈璟辰该谢谢他。 起因都在王老五,他吃完灌汤包之后死盯着那装着素烧鹅的食盒。 “咱也不知道什么叫素烧鹅。” “你还是厨子呢,”陈英和笑王老五傻,“就是素菜烧的鹅肉。” 陈兴辰也笑,俩人还笑王老五这不是厨艺问题,是文化水平问题,“字面意思嘛,有什么不知道的。” 王老五却不信,“不会这么简单吧,这姑娘是有手艺的。” 陈兴辰自然知道乐鐢是有手艺的,但他也觉得王老五将她想的太过厉害,“别把那么个小姑娘神化了,也就有几分本事而已。” 陈英和在路上无聊,又掀了下食盒盖子。 “诶,好像没见有肉?” “没肉叫啥鹅?”陈兴辰一听,笑的声音更大了,“那叫鹅架子。” 陈英和这回是凑近了看的,有股子油香,有股子酱香…… 他鬼使神差的就伸手去拿了。 陈兴辰见状拿扇子打了他的衣袖,吓得他没拿稳,结结实实掉在了衣袍上。 这素烧鹅是卷成卷的,这下卷虽没破,但到底散了些。 看起来有胡萝卜丝、冬笋丝、香菇片,好像还有些木耳丝。 “哎呀呀,”陈英和顿觉可惜,他生在富贵人家不假,但一点也不矫情,想也没想,拿起来就扔进了嘴里。 胡萝卜丝软烂,香菇片香软,冬笋丝甜脆,木耳咯吱咯吱吃起来很是有趣。 更妙的是外面的豆皮,应该是裹了不止一层,一口下去,满嘴爆汁。 陈英和睁大了眼睛,“这素烧鹅比真烧鹅还好吃!” 陈兴辰撇嘴不信,这陈英和就爱夸张找乐子。 “你家六公子也太有口福了,”陈英和此刻最羡慕的就是陈璟辰了,“他每天都能有这般吃食吗?” 陈兴辰不以为意,“瞅瞅吧你,就这么个素炒菜就把你迷成这样了。” 他说着便拿了筷子打算夹一块尝尝,谁料陈英和那小子条件反射一般转身护住了食盒。 陈兴辰没料到陈英和会来这一手,扇子一合使劲敲到了陈英和的背上,“豆皮卷菜而已,你没吃过好东西吗?” 陈英和“嗷”了一声,赶紧道,“确实不好吃,你就别吃了。”说着还又用手捏了一块,蘸了料汁放到嘴里。 本就十分好吃了,蘸了料汁之后更是让陈英和赞不绝口。 “这料汁真是一绝啊,咸中带香,香中带酸,酸中竟还有甜。” 陈兴辰冷哼一声,“你小子挡着我呢,还敢吃!” 王老五发誓,他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大胆,在东家和宰相府公子以别扭的姿势扭打之时,他竟伸出了胳膊,从二人身体中间穿过,到达食盒,拿了一块,甚至还蘸了料汁。 胳膊收回来时候二人扭打太过厉害,他只好以诡异的环住陈兴辰腰的姿势,将素烧鹅从右手递给左手。 终于吃到了。 “嗯~~~~” 天底下一锅出来的素菜竟能各熟各的,该脆爽的脆爽,该软烂的软烂。 最妙的是这豆皮,汁水肥硕,润却不腻。 这料汁也太绝了,其中的酸味绝不仅仅是来自于醋,其中甜味更是不知从何而来,不仅清口,更给这素烧鹅多了几层香味。 陈兴辰发觉王老五“偷吃”,而且还是以这般“非礼”他的姿势偷吃的时候,他转手就将扇子敲向了老五的背。 “好大的胆子,”陈兴辰坐稳后指指王老五,又指指陈英和,“为了这么个破菜,你俩是命都不打算要了不成?” 二人不说话,一个偷偷咀嚼,一个专心回味口中的留香。 “好歹是几十年的老厨,”陈兴辰杵了杵王老五的大腿,又杵了杵陈英和的小腿,“好歹开着个不大不小的酒楼吧!” 陈英和抿了抿嘴,“什么开着个……” 王老五咽下后才想着拍个马屁将人给哄一哄,“明明是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 “好意思说?!” 二人不好意思说,但是好意思吃。 趁着陈兴辰背过身去生气的时候,二人默契的各自伸手有拿了一块,匆忙又小心的沾了料汁,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也不知道是怕料汁滴落可惜了了,还是怕陈兴辰突然回头看到。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确实被他们吃的味道散了出来。 陈兴辰好像也闻到香味了。 他端坐一会,转身道,“我倒要看看,这菜有什么神奇的,能让你们这么没出息!” 而且他才不要下手,他拿了筷子夹了一块,又左蘸一下、右蘸一下,摆足了端庄典雅的款儿。 临了了,还斜睨一眼陈英和和王老五,“搞清楚这是谁家的吃食!”语毕,这才高贵矜持的将素烧鹅递进嘴里。 笑话, 他可是宰相府的贵公子,能跟他们一般没见识? 嗯…… 原来“爆汁”是这种感觉。 虽是道凉菜,但不知道是油豆皮绵软、还是汁水旺盛,总之凉中带温;料汁开胃,酸咸甜口感丰富,让他胃口大开。 他用锐利冰冷的眼神击退了对面俩人要再次伸过去的手, 笑话, 他可是宰相府的贵公子,能跟他们一般没出息? 他当然要矜持的点点头,再将筷子伸过去,“尚可。” 陈英和嘴角抽搐,“尚可而已,尝过就不必再尝了吧?” 陈兴辰面带微笑看向陈英和,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我觉得你管不好自己的手和嘴,要不就什么都别管了吧?” 陈英和见状忙回了一个微笑,右手食指在嘴巴前像穿针引线一般灵活的上下翻转一通,接着又在王老五的嘴巴前也是一通翻飞。 您是爷,您说了算。 陈英和眼神不服,紧盯着陈兴辰的手、筷子、素烧鹅、嘴唇。 心中又急又愤,素炒菜而已!没见识!你嘴角的汁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兴辰吃了三块,这才强逼着自己将食盒盖上。 “还是要给我们家老六留一些的。” 陈璟辰说不准真得谢谢他,毕竟他亲爱的兄长吃了一多半,还能想着给他留个尾巴。 奈何那料汁被他们有蘸又撒的,必是不能再用了。 王老五调了许久,也没能调出乐鐢料汁的味道来。 “罢了罢了,”陈兴辰急着走,“就这样吧,反正他们也没吃过原料汁,知道什么是美味啊!” 陈璟辰:我可真谢谢您了。 陈英和转过天来,进了雅室,凑到陈兴辰面前,“咱要不把那乐姑娘弄到宴喜楼吧?” 陈兴辰看了眼陈英和身后,“你给我慎言。” 陈英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声音过大,小心到没啥劲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错了,我错了。” 这宴喜楼明面上是陈英和的,实际上是陈兴辰的。 只不过这朝中有规矩,朝中官员及其家眷不可经商,当然,成亲前本就有经商的,成亲后也不必关了,正常经营即可。 宰相府的男女主人均未从过商,也不喜从商之人,陈兴辰自是不敢、也不能亲自经营这宴喜楼,只能让陈英和做明面上的掌事人,对外称这是陈英和的。 陈兴辰倒不是没想过招乐鐢到宴喜楼,但是还是有所顾虑。 “走吧,”陈兴辰朝窗外努了努嘴,“去朝食摊子溜一圈。” 他最近特别爱去乐鐢的朝食摊子。 今天乐鐢又亮出了一个新吃食,叫什么,肉夹馍。 陈兴辰和陈英和还是在车轿内旁观了一会儿。 只见乐鐢去收一个烧饼来,左手拿烧饼,右手拿刀,十分熟练的便将烧饼横切出一个口子,烧饼夹着刀便放到煎锅上,又用一个竹篓盖了一下。 接着又自锅中取了肥瘦相间的肉来,右手拿了新刀,“笃笃笃笃笃”的剁了起来;接着又拿了青椒出来,又是一番“喀嚓喀嚓”。 随后,乐鐢用前一把刀一挑,烧饼拿出,又拿后一把刀托了肉夹进烧饼里。 陈英和看着不禁鼓起了掌,“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佩服,佩服。” 陈兴辰转头看向陈英和,满脸认真,“这怎么是肉夹馍,撑死了馍夹肉吧?” 陈英和一愣,“公子果然有水平,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那夹了肉的烧饼像是张了大嘴却闭不上的皮影人,一个壮汉接过去,张了更大的嘴,才将那烧饼咬下一口。 陈兴辰微微摇头,又叹了口气,“所以你说,这乐姑娘的手艺虽好,但是适合咱们贵人频至的宴喜楼吗?” 吃起来不太雅观啊。 陈英和关注的可不是这个,他在数那壮汉好像只嚼了两三口,便咽下去了。 应该很香吧? 陈英和眼神都看直了,“咱去试试吧?” 陈兴辰再次叹了口气,“走吧。” 车轿较远,但他们好像一下车就闻到暖了晨起凉风的肉香。 可怜了陈兴辰的傻弟弟,别说这肉夹馍,就连素烧鹅都没吃到正宗的。 而且,他那傻弟弟还沉浸在昨天那不及原版的素烧鹅里呢。 陈璟辰在院子一角“做饭”: 陈璟辰拔了好些草,“胡萝卜、笋丝、香菇丝、木耳丝,炒一炒。” 又偷拿了父亲的宣纸,“油豆皮卷一卷。” 再装模作样煮了煮,塞到魏侯家的姑娘嘴边,“素烧鹅,你吃。” 人家姑娘不肯张嘴,陈璟辰还急着往人家嘴里塞。 小姑娘被弄得哇哇大哭,他却还急了,一左一右的眉毛挤成了小波浪,“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竟不肯吃?!” 小姑娘哭着便跑了,“他骗人,还欺负人!” 腊汁肉夹馍 郭三三是第一个吃到这肉夹馍的。 东京城中卖肉夹馍的不多,郭三三多年来走南闯北,也只是在西北一带尝到过。 郭三三嘴笨说不出来,但乐鐢的肉夹馍看起来便跟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饼子一面像虎皮,一面有菊心,这火色便像是精心设计烧出来的。 而且这饼子大、夹得肉也实诚,还可以加蛋、豆皮等卤货。 郭三三的嘴都得使劲张才能比这馍的“嘴”张的大,一口下去,饼子酥的掉渣不说,其中的肉肥肉相间,青椒、洋葱爽口提神。 他这会儿身子暖了,脑袋也清醒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又干劲十足。 “小姑娘你也太厉害了,这饼长得好看不说,还好吃!” 乐鐢向来相信自己手艺的,“那是,郭大哥您明天再来尝尝加豆皮的!” 郭三三嘿嘿一笑,“我恨不得单买你一锅肉回去。” 他吃了一个肉夹馍,又单要了碗辣味豆花,这会子肚子已然撑得不行,也才花了十文钱。 乐鐢看他一双大手在肚子上来回转圈,笑道,“再给您再带三个回去?” 郭三三家近来都不自己做朝食了,都是从这摊子上往回带。 “带四个,”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万一我一路走回去,又饿了呢?” 陈九九笑他,“你家走过来也就几十步的路,说的却像是有二里地一般!” 郭三三给了陈九九一脚,又冲乐鐢笑了笑,“这肉夹馍顶实诚了,我那婆娘一个都不一定吃得下。” 不知道是这肉味太香了,还是前些日子积攒了比较多的回头客,今日这朝食摊子上聚人聚的特别快。 大家伙有的是奔着灌汤包来的,有的是奔着纸皮包子来的,不料今天只有这肉夹馍。 乐鐢卖了几天灌汤包,觉得对于这街上的人来说有些贵了,大家基本也就是尝尝鲜。但她又不想降价,不说那肉和面,她这手艺也是有价格的。 “如果有需要灌汤包的,可以提前一日跟我爹爹讲,我们第二天做了给带过来,便不当日现做现卖了。” 李蕾接话道,“今日只有肉夹馍、粟米粥和辣味豆花,各位想吃什么赶紧点了啊!” 乐粮他们也不似前几日那样费口舌吆喝了,毕竟这香味的“胳膊”最长、“声音”最亮,自动的便去满大街勾人了。 陈九九是个机灵且有经验的,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如鱼穿水般挤到了前面。 他牢记前几次的教训,乐鐢的摊子,就得先下手为强。 “姑娘,给我来俩,一个纯肉的,一个肉加卤蛋的,再单来俩卤蛋、来两碗辣味豆花。” “好嘞,”乐鐢一边剁卤肉等,一边细致的问他的口味,“香菜、青椒、洋葱,可都要?” “都来都来,”陈九九笑,“我跟我母亲啥都能吃,能吃的很!” 陈九九拿到后立马来了一口,乐鐢在给他之前还特意淋了些腊汁。 这肉夹馍外皮酥脆,内里软烂,一口便唤醒了出门时还半睡半醒的胃口和肚皮。 陈九九吃到一半肚子便叫了,又吃一半,才感觉饱了,热乎又舒服。 “我这胃也太不争气了,我还没吃够呢,它竟就擅自饱了!” 他琢磨着待会得跑回去,就为了再多吃一口这美味。 乐鐢看了看后面排起的队伍,又看了看自己准备的肉和面,“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客人能尝到,今日的肉夹馍,每位限购三个哈!” 陈九九这下更乐了,他刚刚也就咬了一口,便立马决定再加一个;这会儿看着后面慢慢排起来的长队,可得意极了。 “前面的快点啊,”队伍后面的人着急,他们一方面着急吃,另一方面也担心白排一场,“老板动作也快些,我们这排着队呢!” “好嘞好嘞!”李蕾满的脚不沾地,但是高兴极了。 刘齐齐总算是排到了,“来三个!” 这肉色泽红润,剁碎后比整块时看着更有食欲,特别是掺上紫皮洋葱和鲜绿的青椒、香菜之后,更是诱人,馍和肉一口咬下,馍的焦香和肉的沉香相交杂,“真真是说不出的美味!” 他买了三个,却只打算吃一个。 他边吃边往队伍后面走,“太香了这,我买多了,后面有要的吗?” 排在前面的人不着急,排在后面的可着急坏了,这眼见着有机会,纷纷举手招呼,“我要,我要!给我,给我!” “掉渣了掉渣了,”甚至有人看他吃都着急,这饼子得多酥啊,都下意识的去接,“哎呀,这不浪费嘛,可惜了的!” 刘齐齐乐的见人争抢,再次提高声音,“纯肉的啊,八文钱一个。” “你这怎么还坐地起价呢?人家明明卖六文。” 周围的人一听这,也跟着附和,“对啊对啊,这咋还就地做起生意了呢?” “那你们就排六文的吧,我怕你们白排一场呦~” 刘齐齐说着便又咬了一口,那酥脆的声音引得旁边的人都流口水。 “真的,咬一口,满嘴流油,太香了,还一点不腻,”刘齐齐说着还咬了口生蒜,“再配上蒜,啧啧,人间绝味。” 这时间,队伍前面排上的人越来越多,都赞不绝口。 “这也太香了,我原来走货的时候吃过好几家的,都赶不上这姑娘的一半好吃!” “真的?!我这头一回吃,就捡到宝了!” “不说这馍,就这肉,我就没吃过这么香、这么软烂的!” 这一句一句的钻到后面人的耳朵里,又跟那小虫子一般滑溜的钻进他们心眼里,惹得他们心痒难耐。 李依依觉得自己好像都听见前面几人一口一口接连咬下酥脆的声音了。 他心一横,怪只怪自己来的太晚,“两个我都要了!” “我也要,我也要!” 李依依这一嗓子让刚刚还在犹豫的人们都急了,这简直就是到手的肉飞了啊! 队伍最后面的赵久师喊了一声响亮的,“我出十文!给我!” 李依依一听这,眼巴巴的看着刘齐齐手中的肉夹馍,“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我先要的。” “咱行走江湖,讲的就是规矩,就给你了,”刘齐齐看了队伍后面那人一眼,大嘴一咧,“但我只能给你一个。” “啊?”李依依以为他还是要卖一个给那个出价十文的,“大哥,您可是讲规矩的啊!” 刘齐齐笑出了声,凑近李依依道,“太香了,我临时决定给自己再留一个。” 李依依接过一个肉夹馍,紧盯着刘齐齐的背影,直到他走远、确认他没有另卖他人为止。 赵久师没买到,更是扯了嗓子喊,“十文,前面的,谁买的多,我十文买他一个!” 李依依也较劲,“我出十二文!” “十四文!” “二十文!” 前面排队的人一听这,这是生意啊,吃得了吃不了的,纷纷要了三个,剩下的带着到队伍后面吆喝着转卖。 乐鐢开始忙着,没注意,这会听到后面都开价二十文了,无奈一笑。 这黄牛和代购,真是应运而生啊。 “请各位理智购买,”乐鐢可不想自己这好端端的朝食生意,给这些“中间商”们炒成拍卖,“今天买不到,明天再来,我们多备些就是!” 李娘子在家一等二等等不到李依依,便挺着肚子出来找了,她一路走来,对今日的朝食更加期待。 香喷喷的味道,定是乐鐢家又出了什么新吃食。 “娘子,今日没有灌汤包,只有肉夹馍。” 李娘子却毫不在意,今天她可是用鼻子走到这里的,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肉夹馍,“特香吧,我一路闻着味儿过来的!” 李娘子咽了好几轮口水了,刚要下嘴,才注意到李依依面色不虞,“你怎么不高兴了?” “我买这俩花了二十八文!” 李娘子一心扑在这肉夹馍上,并没有走心跟李依依说话,只“哦”了一声便下了嘴。 李依依独自愤恨,“明明十二文就能买到,我花了二十八文啊!” 太香了太香了太香了,馍一咬就碎,肉一抿就烂,李娘子觉得自己还没嚼呢,便不自觉的咽了下去。 “哦,二十八文,”李娘子反应了一下,“二十八文?” “对啊!” 李依依以为娘子得跟他一样愤恨,谁知道李娘子竟脱口而出,“挺值得。” 啊??? “你快尝尝,”李娘子递到李依依嘴边,“快点快点。” 李依依就着李娘子的手咬了一口,果真值得!这香味瞬间便抚平了他心中的烦闷。 “这吃着比闻着还要香唉!” 旁边排队的人眼见着自己要排上了,内心轻松,又见这对小夫妻心大又甜蜜,纷纷妻乐出了声。 李娘子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下意识的亲密,脸红到了耳朵根,“这个真好吃,热乎乎、香喷喷的。” 李依依也不好意思,但强撑着声音跟队伍里的人聊天,“真的,你们可以要一个加蛋的试试,这蛋卤的十分入味儿,而且比一般人家的更有嚼劲儿些!” 他转头便小声跟李娘子保证,“你放心,我明天再早起半个时辰,肯定早早的就给你买回去。” 李娘子这会儿什么也听不进去,“太香了,我想吃个蒜,吃肉不吃蒜不得劲。” “吃啊!” 李娘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怕孩子脸上起痘……” “没事,你想吃比较重要。” 李娘子着实咽了几口口水,“算了,你吃,告诉我味道。” 陈兴辰他们下了车轿走过来时,队伍还很长,而且后面乱成了一锅粥。 好些人围成一个圈,都争着抢着往里头挤。 “我也出二十文,给我吧给我吧。” “我先来的!” “我排在队伍前头的!” 得,这人要赚大钱了。 陈兴辰等人见状更觉得好笑,心道,真真是没见过世面啊! 他们背着手走上前,啥?锅里的肉竟然空了?! 最后一个肉夹馍也被人拿走了?! 陈英和反应最快,“我出二十文,你这个给我!” 那人摇了摇头,“我饿的紧,公子另找他人吧。” 陈兴辰冲陈英和撇了撇嘴,小声道,“这么小气,买的到什么?” 他沉稳出声,“我出一百文,给我可好?” 陈英和佩服,顿时也一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样子看向这人。 谁料这人白了他们一眼,“有钱了不起啊?” 二人听后一愣,陈英和“沉着”加价,“一百五十文可好?” 那人乐了,也不再给他们白眼了。 人直接咬了一口,“有钱你们也吃不到!” 陈英和默默攥紧了拳头。 陈兴辰冷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折扇。 陈英和今天一天的灵活劲都用在这一躲上了,“明日我定早早来排!” 诽谤 宋家的朝食摊子还在开,虽与乐鐢的手艺差的远,但仗着价格便宜、靠着不爱排队的新客,也有的卖。 两边本相安无事,却仍免不了一早的吵吵嚷嚷。 “好啊,你们,”一个壮汉拿着半个肉夹馍冲到乐鐢面前,“你们这肉夹馍里竟有蟑螂!” 李蕾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那壮汉又转去顾客多的地方,甚至沿着排队的人群便走边嚷。 “我吃了一半了才发现,都看看,都看看啊!” 见着的众人都仰着身子、皱起了眉,躲得远远的。 那肉夹馍的烂肉中明晃晃的呆着一只指甲盖那么大的蟑螂,吃着饭的众人立马检查了下自己手里的,买了辣味豆花和粟米粥的,甚至还来回扒拉扒拉确认。 “哎呦,这太恶心了。” “这也太脏啊,你们这得赔吧!” 有的人检查过后松了口气,“幸好我这没有。” 那壮汉随即就道,“一个锅里炖出来的肉,蟑螂在我这里,你那里就没有蟑螂屎了?” 听者一顿,“是啊,得,这都没法吃了,退钱!” 一时间“退钱”声四起,乐鐢几次说话都要么被打断了,要么直接淹没于吵嚷声中。 “干嘛呢,干嘛呢,”几个穿着府衙衣服的人执着水火棍和腰刀,“闹什么呢?” 李依依见状凑近乐鐢,“这也太寸了,怎么撞上衙役了。” 郭三三跟衙役打交道多,听后也小声道,“咱这是撞上拘提的衙役了,瞧着还有配腰刀的呢。” 乐鐢不解,“怎么说?” “依律法,巡查的衙役只能配水火棍,只有拘提的才能配腰刀。” 乐鐢了然的点了点头。 “公差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那壮汉举着肉夹馍窜到衙役面前,“您看看,这么大的蟑螂在这肉夹馍里头!” 领头的衙役看了眼肉夹馍,一边身子往后仰,一边伸手将壮汉往远处推,“见着了,拿远点、拿远点。” 那壮汉这才收回手,“您说这该不该给我们退款?” 衙役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问,“你从哪里买的啊?” 壮汉伸手指向乐鐢,“在这买的!” “哦?”衙役走近乐鐢的朝食摊子,伸出俩手指头扒拉了一下刀,又动了动勺子,重复道,“就这里是吗?” “对!”壮汉说着也走近摊子,“就是他们。” 壮汉说着便企图将那带了蟑螂的肉夹馍扔到乐鐢的卤肉盆中,郭三三个高且眼疾手快,伸手便挡了下来,还将肉夹馍抢过来捏在了自己手里,“想干嘛?” 壮汉虽壮,但着实撞不过郭三三,几次想把那肉夹馍抢回来却不得,只好后退一步作罢,“那恶心东西,你拿着吃吧!” 那壮汉再次走近领头衙役,他举了举左手的肉夹馍,“公差大人,我在他们家买了仨,吃到第二个,才发现的蟑螂,太恶心了!” 那衙役摸了摸鼻子,高声问道,“你想怎么办?” “我想着他们得退钱!” 许多买了乐鐢家肉夹馍的人都跟腔,“我们的也得退,一锅里炖的,我们这也吃不得啊。” 壮汉见状,“还得赔偿!” “对,赔偿,得三倍赔我们才成!” 乐丰年着急,这他们的赔多少钱啊?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求饶,幸好被乐粮给搀住了。 “这样可不成啊,”乐丰年看看乐鐢又看看乐粮,“咱们可赔不起啊。” “赔钱吧,赔钱,”叫嚷声声,有顾客甚至张罗起来了,“大家排队,不退钱咱可不走!” “安静,安静,”衙役头子抽了旁边衙役手里的水火棍子敲了敲乐鐢的案板,“我们在这儿呢,你们还着什么急?” 一旁的衙役也威风的不行,“再闹,再闹,把你们都抓起来!” 人群慢慢的凑成了个圈,甚至对面宋家摊子上的人都来了。 “公差大人,”乐鐢站到领头衙役一边,道,“劳烦公差大人了。” 这衙役没想到这家竟是个小姑娘站了出来,咧嘴一笑道,“原来是个女娃娃当家,怪不得能出这事。” 旁边众人跟着附和,“还真是,竟是个女娃娃。”言语中多的是取笑和暗嘲。 壮汉这下更是有恃无恐,“今日你们赔定了。” 那衙役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待查明事实,该退退,该赔赔,都是生意人,可不兴招摇蒙骗。” 乐鐢道,“这是自然,请公差大人明察。” 有爱看热闹的,有等着退赔的,这会子都抬脚想跟着去衙门,没想到衙役现场断起了案。 “你有何证据证明这招了蟑螂的肉夹馍是从这姑娘摊子上买的啊?” 那壮汉将手中还未吃的肉夹馍递到衙役手中,“我就是在她家买的,买了三个,这是我剩的那个。” 衙役看了看这肉夹馍,“可有人证啊?” “有谁见着了吗?” “我见着了!”一同排队的几个人纷纷出来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领头衙役看向乐鐢,“你可有什么说的?” 乐鐢自己也记得卖了这壮汉肉夹馍,但不是三个、仅一个。 她不慌不忙,走到证人前,问,“可有人见到这位大哥买了三个?”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犹犹豫豫道,“好,好像是三个?” 乐鐢又问,“这位大哥说是吃了一半发现的?” 壮汉听到此信誓旦旦的点头。 “那也就是说这蟑螂就是炖在肉里的。” “那当然,总不能是吃着吃着爬进去的,”这回不光壮汉,一旁的看客也附和,“而且我们这肉夹馍里定也炖进去了脏东西。” 乐鐢从郭三三手中接过那半个肉夹馍,给看客看了一圈,“那肉都炖成了棕褐色,怎么这蟑螂翅膀的蓝色还这般明显?” 众人一愣,还真是。 领头的衙役见状,皱眉道,“那就是肉炖熟了才跑进去的呗,这有何疑问?” 众人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 乐鐢不急不乱,“公差大人,那这肉都剁的这般碎了,怎的蟑螂还完好无损?” 众人再次被这反转惊得一愣,“对啊,这肉都是摆在案上现剁的,蟑螂也合该碎了才是。” 壮汉一听这话,抬腿提了朝食摊子上的凳子,做足了无赖范儿,“我就是在你家买的,你们看着办吧!” 乐鐢不惧他这蛮横样子,掀开麻布、现出剩下的不少饼子。 “我家的饼子一面火色均匀如虎背,一面特意着色点菊心,”乐鐢递给衙役一个饼子,又向众人展示了壮汉剩下的半个饼子,“而这位大哥的饼子,两面火色一样不说,且着色更重,明显不是我们家的。” 赵久师再次两手一拍,道,“对啊,他这饼子都糊了,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那壮汉梗着脖子道,“是人都有失手的时候,你烙糊的这个就是被我买着了。” 乐鐢正要驳他,谁知人群中窜出来个王老五,“这俩饼子肯定就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领头的衙役明显不耐烦了,“你怎么又知道了?!” 王老五一脸的痛心疾首,外行看煮肉,内行看打饼,乐鐢这顶好的饼皮子,怎么能跟那面坨子一样?! 他用眼神请示,随后拿了乐鐢摊子上的饼,“这可是正宗的白吉饼啊!” 宋家摊子上的男人道,“什么白吉饼?不就是普通的饼子吗?” “铁圈虎被菊花心,”王老五的手指随着他的讲说而动,“看着自然裂开的边边了吗?” 众人不明所以的点头,“啊,看着了。” 王老五两手分别使力,轻轻松松顺着裂缝将饼子一分为二,“焦黄酥脆两张皮,这饼子里面是空的,所以才能面薄酥脆!” “你们再看看这饼子,”王老五将那半个肉夹馍的饼子七掰八掰的弄不开,“厚不说,面还死,这根本不是一个手法嘛!” 宋家摊子上的女人状似无辜,问,“那他们就是这一个没好好做呢?” 人群里看热闹的人这下也明白了七七八八,“这明显做饼子的手法都不一样,扯什么好好做,没好好做啊?”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被自家男人喝住了,“人家摊子的事,你插什么嘴?!” 领头的衙役沉默许久,一笑道,“好了好了,查清楚了,不是这姑娘家的,散了散了。” 本以为这场闹剧要收场,没想到乐鐢柔声却坚定的道,“公差大人,我们还是去府衙里做个笔录吧。” 那衙役一顿,随即尬笑到,“做什么笔录,怪麻烦的,事情解决了就好。” “还是做个笔录吧,”乐鐢道,“我们小本生意,退赔不是小事,既然查清楚了,还得请公家给记录在案才好。” 陈九九道,“公家断案,记笔录是应当的。” 人群中也有回过味儿来的,“不能让人姑娘吃了诬陷不是?” 乐鐢看了看这衙役的腰刀,小声问道,“难不成公差大人不能负责本案?” 这衙役没想到这小小姑娘竟能反应到这一步,现下只得闷闷道,“去做笔录。” 乐鐢早就看出了这衙役、壮汉与宋家摊主隐晦的眉来眼去,她不信这是平白的巧合,更不信与宋家无关。 “这肉夹馍不出自我家,那就是出自别家,还是将笔录记清楚、完整才好。” “对啊,那就是宋家摊子上的。” “你们得退钱啊,退钱!” 宋家摊子那男的死鸭子嘴硬,“跟我们什么关系?”说完转身就走。 众人都在后面追着撵,“退钱,退钱啊!” 二人便走边嘟囔。 “让他放对家那肉夹馍里,竟擅自放我们自家的里面了,这不是找死?” “他就是个馋货,定是想着将那小贱人家的留着吃呢!” “咱家这一锅肉不够你吃的?!” “我定是要她们好看的!” 做完笔录,乐鐢随着陈兴辰的车轿去了宰相府。 宰相夫妇晚间要带陈璟辰入宫参加酒宴,但陈璟辰一日不吃乐鐢的吃食便吵闹。 经商议,只好劳烦乐鐢一早去府中做了去。 这次啊,做一份不够,得两份才好。 融汁烧茄饼 阴沉的天变了脸,这会儿阳光正好,街头巷尾人群熙攘。 到了宰相府,乐鐢先是拜见了宰相夫妇,随后便去厨房查看了食材。 陈璟辰从后院一路飞奔过来,“姐姐,今日是什么好吃的?” 乐鐢还没来得及答话,又来了个打扮华丽帅朗的小姑娘。 “这是合璟郡主,”陈璟辰介绍到,“是魏侯嫡女,还得麻烦姐姐给她也做一份。” 小姑娘的气还没喘匀,断断续续道,“姐姐不用麻烦,我们晚些有宴会,稍做些就好。” “这姐姐做得可好吃了,”陈璟辰凑近魏璟小声道,“她做的素烧鹅可是绝味,比我做的好吃。” 魏璟后退一步,进而移开目光走了。 比你做的好吃?你做的能吃吗? 乐鐢看着两个娃娃离开的背影愣了一下,刚刚那小姑娘一边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一瞬冷笑? 又见陈璟辰跑前跑后那一脸献宝的样子,忍俊不禁,这便是青梅竹马吧。 乐鐢取了虾肉、猪肉和少许鸡肉,让府上的厨娘帮忙剁成泥,又砸了青豆末、切了玉米粒和胡萝卜丁,放盐、酱油和葱姜水,两下搅拌均匀。 为了让肉更有嚼头,乐鐢让厨娘费心朝同一个方向搅拌许久。 与此同时,她拿了长条茄子,为了小孩子吃着方便,滚刀去了皮,又横着一切两半,两刀短、一刀长,将茄子切成可以夹肉的形状。 为配合小孩子的樱桃下口,乐鐢将茄子切得薄、馅料也没有夹过满,待油温五成热,便裹了薄薄的面糊下锅炸,稍稍定型后捞出、再回锅。 就这两下,茄子和馅料的香味便已经散出来了。 那丫鬟心思活络,“姑娘真厉害,我摆个盘就端给公子小姐们吧,热乎着肯定更好吃。” “等等,您放我给这些茄饼吸吸油,”乐鐢喊住小丫鬟,“再分到两个盘中,拼一拼应该能摆成灯笼形状,不用均等分。” 丫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分,“姑娘,那合璟郡主身份尊贵,咱们六公子又是宰相心尖尖,还是我们宰相府上做东,不如平分吧。” “姑娘想到哪里去了,公子和郡主不是一起吃?”乐鐢听后浅笑,“我只是想着浇两种汁,一种微辣,小孩子吃不了太多,便想着有一份少分些。” “嗨,你说我这脑子,”那丫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想哪里去了。” 乐鐢含笑回道,“姑娘心细,想的周全罢了。” 乐鐢切了番茄,开小火,反复翻炒,炒成软泥状,放糖、盐等提味提鲜,盛出;随后又净锅,倒入生油,加酱油、米醋、白糖、盐,加入掺了辣油和水和开的红薯粉,搅拌微煮至冒泡,盛出。 两种料汁分别往茄饼上一浇,炸好的茄饼香味被热汁一引,一下子便浓了起来。 “姑娘快端上去吧,趁着这会儿吃,茄饼才更酥脆。” “好嘞,”小丫鬟十分佩服乐鐢的手艺,端着菜呢还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姑娘真是好见识、好手艺。”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分,家里人不多,陈夫人张罗着吃饭。 陈兴辰和两个小的都坐下了,陈夫人见状问,“胤侯可走了?” “多谢夫人关怀,”合璟郡主道,“夫人不必叫了,我二叔身子惯沉,睡着呢。” “母亲,您知道的,”陈兴辰摆手道,“景行他对吃食没什么想法,一天能吃一口饭那都是谢天谢地了,不必管他。” 陈夫人叹气,“这孩子真是,小时候挺能吃的,这大了怎么就不吃饭了。” 陈夫人与老侯爷夫人交好,陈兴辰又与这胤侯年龄相当、一起长大,自小见惯了陈夫人为他唉声叹气的样子,早就习惯了。 “别叹气了母亲。” 陈夫人抬头见陈兴辰、陈璟辰、魏璟三双眼睛都盯着刚刚端上来的融汁烧茄饼,又叹了口气,这三个馋嘴的,这馋劲儿多少分些给睡觉的那位也好啊。 “我们吃饭吧。” 因着茄子去了皮又浇了汁,陈兴辰一时没能分辨出来这是何菜。 “这是何菜?” “回公子,”如眉屈膝回道,“融汁烧茄饼,炸过的茄饼分别淋了酸甜番茄汁和微辣鱼香汁。” 陈兴辰听罢撇了撇嘴,很是失望,“油炸的茄子,油腻。” 陈夫人其实也微微有些失落,她至今没吃过什么不油腻的茄盒。 魏璟没有吃过乐鐢的吃食,所以原本也没有太多的期待,此时只是满眼同情的看向陈璟辰,心道,这陈璟辰天可怜见,果然是没吃过什么好手艺。 唯独陈璟辰,他现在将乐鐢认作厨神,这下子两眼更加放光,“今天不仅是素菜,还有肉唉!” 陈璟辰夹了一小块番茄汁的,浇汁浓厚酸甜,茄饼却外脆内软,茄香混着肉香,再加上番茄本身的酸甜,开胃又浑香。 “不油腻唉,”陈璟辰夹起一块放到魏璟盘中,“你快尝尝,酸酸甜甜,跟素烧鹅一样好吃的。” 可别提素烧鹅了,魏璟可不觉得那宣纸卷草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碍着陈夫人等人的面子,魏璟不好推拒,面色为难的夹起,勉强咬了一口。 “这酱汁酸甜,倒是开胃。” “你咬一口茄饼啊。”陈璟辰眼神满含期待,仿佛眼前的不是茄饼而是什么珍珠宝藏。 魏璟又咬了一口,好像确实不油腻? 她不相信的又咬了一大口,那行止楼的茄饼吃两口都油腻厚重,这个好像…… 再要咬一口,这才发现,手中一块竟然被吃完了。 “竟是半点都不油腻,只有油炸的酥脆,却没有油炸的腻味。” 两个小家伙,你一口,我一口,吃的不亦乐乎。 魏璟甚至率先夹了个鱼香味的,鱼香味的咸香更重,还带了微微的辣味。 她忍不住斯哈斯哈,“这个鱼香味的更好吃唉,”她一边吃一边夹了几口饭,“我喜欢这个,辣的更香。” 陈璟辰见魏璟吃的额上出了微微香汗,嘴唇被辣的更加红艳,瞬时觉得她定是拿到了最好吃的那块。 “我要尝尝你那个。” 魏璟手中剩的半块刚要入嘴,听到这话,微微疑惑,但还是将筷子拐了弯放到陈璟辰盘中。 陈璟辰开心的一口塞了进去,他不耐辣,这块料汁又多,辣味先上头,随后又是满嘴留香,辣的小脸皱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果然是唉,这个更好吃。” 陈夫人先是夹了一块鱼香的,她最是喜辣。 “乐姑娘做得辣味最好吃,”味道太好,她咽下后才发现自己都没有细嚼细品,“茄饼既不油也不水囔,馅料足却不过于厚重,太好吃了。” 陈夫人紧接着就要再尝尝酸甜番茄汁的,伸手却见两个盘子都挪去了陈璟辰和魏璟中间。 陈兴辰正跟陈璟辰斗智斗勇,他下手晚了,现下正费劲心思想要从中夹一个出来。 谁料陈璟辰整个人站在椅子上,身子将茄饼皆护住了。 魏璟在一旁端庄坐着,自己吃一口,给陈璟辰喂一口,俩人倒是配合默契。 “璟哥儿!”陈夫人微微正色,“不可无理,怎可吃独食?” “母亲,我没有,”陈璟辰一脸戒备的盯着陈兴辰,他分心看了陈夫人一眼,“我跟小公主一起吃呢。” 陈兴辰听后给了陈璟辰一筷子,“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是你亲哥!” 陈璟辰将魏璟投喂的一口吃罢才道,“这是乐姐姐给我和小公主做的,你是哥哥大人了,不能再吃了。” “跟你说多少遍了,是郡主郡主!”陈兴辰跟他犟嘴分散他的注意力,“说不改你呢!” 陈璟辰还在“公主公主,就是公主”呢,陈兴辰却从魏璟一侧偷袭得手了。 “我管你郡主、公主的,”陈兴辰满脸得意,他成功拿到了一盘,“母亲,来,尝尝这个。” 陈夫人一边笑骂他诡计多端,一边夹了两三个到盘里,一口吃不下这么多,还是先放盘里占下好。 陈兴辰最不忌讳吃相,往嘴里塞了两个,“嗯,真香。” 他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从陈璟辰处又夹了鱼香味的,“嗯,鱼香的果然更香。” 说吧,端着盘子就跑了,任陈璟辰从他后面撒泼。 “陈兴辰!”陈璟辰气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你这个坏蛋!!” “好了好了,璟哥儿,”陈夫人一边安慰陈璟辰,一边十分自然的又夹了两个鱼香味的到自己盘中,“让乐姑娘再给做些不就好了?” 如眉见状,赶忙转身去找乐鐢,这虽抢的有些难看,但也才开吃没多久,希望乐鐢还没走。 乐鐢留了几个茄饼,这会儿正在厨房里跟打下手的小丫鬟共享。 “姑娘你真的太会做了,”那小丫鬟吃的嘴上都沾了酱汁,“这指不定比宫里娘娘们吃的都好吃!” 如眉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 她愣了一瞬,屋里夫人公子小姐的抢作一团,这里竟还在偷吃。 想到此,她脱口而出,“我也尝尝可行?” 乐鐢见她这发直的眼神笑开了怀,“当然可行!” 乐鐢按吩咐重新做时,一旁窗子里钻出一个小脑袋。 魏璟小大人一般问,“姐姐能帮我也做一份吗?我想带给二叔吃。” 她这个二叔在吃饭上最让人不省心,她想着去宫宴的路上,劝他垫一垫。 椒麻鸡 “好吃吗?” 李大人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好,好吃?” 魏景行的眼神变得玩味,“大点声。” “好吃!”李大人面向众人连连拍掌,“我尝了一口,真是太香了!” 他瞥了一眼魏景行的神色,又接着道,“到底是合璟郡主……” “咳!” “……和宰相小公子有口福气、有品位,这样好吃的茄饼,我都是头一回吃到。” 他咽了口口水,又道,“咱们各位大人的孩子也都是有口福了,我回家必得让自家厨房多钻研、也做出这般好吃的茄饼来才是。” 在场的各位要么因为被自己的话架上去了下不来,要么是因为自己或自己孩子的馋嘴给下了面子,正尴尬着急的很。 李大人一番话给了大家台阶下。 “我也得回去给我家后厨说一声。” “我看我还是重新招买个厨娘吧。” “我……我去” 众位大人纷纷带着自家孩子散去,李大人此时恨不得遁地逃走,可魏景行不放过他,临了了,还要问他,“你刚刚尝过了吗?” 李大人不说话魏景行便用眼神绑架他,他只好瘪着一张老脸,“没有……” 乐鐢看了几日待赁的铺面,回来时碰上了集市上卖鸡的陈九九母亲。 陈家母亲喜欢乐鐢喜欢的紧,见了她非要送她两只不可。 “我家好多鸡的,”陈家母亲遥遥的指了一个方向,“我闲了就抓几只来卖。” 乐鐢推拒不成,只好收了,“那真是谢谢阿奶了,阿奶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提前预备下。” 左手的公鸡健硕,右手的母鸡肥嫩,一只椒麻,一只炖汤,正好。 乐丰年见女儿小小的个字,一手一只鸡,巴掌大的小脸累的愈发粉嫩,赶紧跑去接了来。 “怎么一下买两只鸡?” “陈家阿奶送的。” 李蕾听到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一公一母,养着生鸡崽子吧!” 乐鐢看了看自家,这几乎除了家门就是街,笑道,“娘,咱往哪里养啊?” 李蕾很遗憾的叹了口气,“直接吃了怪可惜的。” “我做个椒麻鸡,争取让他不那么可惜。” 乐鐢之前做过很多种鸡,但从未杀过鸡,这会子拿着刀迟迟下不去手。李蕾见状,让她去将热水盛来去,自己动手,利落的将鸡抹了脖子。 李蕾案子得意,“还得是看我这个当娘的吧。” 二人拿开水烫了鸡,又拔毛、又取内脏的,折腾出好一身汗来。 李蕾见乐鐢额角上粘了鸡毛,她想也没想,使了好大得劲儿将它吹跑,两个人征愣一瞬,忽的笑了出来。 乐丰年不知道这娘俩儿怎么突然这么高兴,但也莫名的跟着笑出了声。 他们从前不是为钱发愁,便是为命发愁,许久没有这么安心畅快过了。 冯财看了他们手忙脚乱的全过程,笑他们,“宰鸡都不会,还能把鸡做好吃吗?” 乐粮去地里翻了洋芋,又去林子里摘了好些云耳、小火菇回来。 家里的乐鐢也将光秃秃的鸡扔进了放了盐、姜片、葱段和少许胡椒粉的冷水锅里,大火煮沸、撇净浮沫,进而小火慢煮、再撇浮沫。 那边煮着,她又起新锅做椒麻鸡汁,将提前泡了的花椒和干辣椒倒入锅中,以少许底油炒香、炒干,又盛了适量清亮的鸡汤、放了些调味慢煮。 煮好的鸡肉过冷水凉透、手撕装盘,又将椒麻鸡汁和两勺油辣子泼到鸡肉上,与煮熟的洋芋片、云耳、小火菇和切好的香菜、紫皮洋葱抓板均匀。 “开饭啦!” 乐鐢端了满满当当一盘椒麻鸡上来,盘子底部还带着些黄中带红的汤汁,翠绿的香菜、鲜红的辣椒和浅紫的洋葱在其中穿插点缀,光着扮相便叫人有十足的食欲。 乐丰年十分可惜的叹了叹,“我牙口不好,鸡肉稍稍柴了我就嚼不烂,你们把汤汁留给我,我蘸了饼子吃。” 这整只鸡不分部位、一齐下锅煮,没煮多久便取了出来,定是得有的部分柴了,有的部分不烂。 李蕾瞪了一眼乐丰年,这老子怎么总是说话这么不拐弯? “你这老头子,不吃肉正好,”李蕾一边说一边夹了个云耳放嘴里,刚入嘴就叫她眼神放了光,“这是怎么回事,这麻椒它活了,在我嘴里来来回回跳起来了!” 乐粮夹得一口鸡肉也入了嘴,说实话,他也觉得这肉质会柴,只是看撕的较小,这才第一筷子夹了鸡肉,没想到竟一点都不柴,“我竟一咬就断了,半点都不柴。” 李蕾有些犹疑,她一方面觉得不柴的可能性极小,另一方面又觉得乐鐢手艺高,她挑了一块不带鸡皮的,“还真是哈?!” 她惊喜的不行,激动的看向自家老头子,“这很有嚼头,但是不硬更不柴!” “娘,您来块带皮的,这椒麻鸡啊,皮最经典。” 乐粮笑的满脸小心思,“樊姐儿你别劝了,咱娘虽然牙口不好,但是她不爱吃这种软烂的。” “谁说我不爱吃?”李蕾确实不爱吃,但看乐粮这鸡贼样儿,她必得尝一尝。 李蕾夹,乐粮挡,来回几次,终于夹到一块。 “这鸡皮竟是脆的,”李蕾眉毛挑的高高的,“她竟是脆的!” 乐鐢被逗笑,“而且它挂汁丰富,所以……” “最好吃了!” 一旁的乐丰年见他们个个吃的嘴油汗冒的,心里焦急,面上……也遮掩不住的着急。 他连咳嗽两声,那几个抢食一般的人也不搭理他。 他急的涨红了脸,李蕾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李蕾去拿了碗,盛了些剩余的椒麻汤汁放到乐丰年旁边,“你咳嗽的厉害,辣的也少吃。” 乐丰年刚刚提起的嘴角尴尬的留在了原处,他后悔死了,干嘛那么快下定论。 樊姐儿的手艺他没见识过吗?怎的能怀疑呢? 这肉柴不柴的,合该先尝了再说嘛! 乐丰年懊悔不已,眼见着这椒麻鸡一块一块的吃进别人肚子里,正要厚着脸皮伸手去夹,又被打断。 来人衣着罗布,神色可怜,“好人家,可否让我蹭口饭吃?” 椒麻鸡、老鸡米面 这人看衣着,比乐家富裕,不像是没饭吃的。 几人一时都有些疑惑,乐丰年见他还有些眼熟,来人想必也是看出来了,话未出口,哀叹一声。 “我是临城吴家的,本是探亲,赶路途径此处,睡觉被人偷了银两不说,连马都被人偷了去。” 他吸了吸鼻子,接着道,“现下身无分文,已经整日没吃过饭了,来这里讨饭吃……” 人都有难处,让人自述难处比揭人伤疤还要痛人。 李蕾赶紧打断了他,“快坐,快坐”,又吩咐乐鐢,“樊姐儿,再去做个菜,粮哥儿,去拿副碗筷。” “别麻烦了,”这位姓吴的接过碗筷,冲乐鐢摆了摆手,“我就吃这剩的就行。” 李蕾和乐粮对视一眼,他俩虽吃饱了,但没吃够啊…… “别啊,怎么能让客人吃剩的,”乐粮赶紧拦他,“让樊姐儿给你做新菜,她手艺最好!” 李蕾不动声色的移了盘子,“这剩的都是些汤汤水水了,不好叫客人吃的。” 这吴姓客人毫不见外的将盘子拉了回来,“什么客人不客人的,我就是个讨饭的,能讨到肉吃已经十分感谢了。” “嗯~”他首先挑了一块带鸡皮的,“皮黄肉紧,这鸡选的好,煮的也好!” 李蕾心道,你倒是惯会吃的,见他吃的越来越快,开口嗫喏道,“公子……饿着了哈?” “嗯,主要是嫂子你做的太香了!这韧劲儿之外,还有些软嫩,麻醇鲜咸,实在好吃!” “这洋芋片和小火菇脆嫩的很,吸了足足的汤汁,一点也不比肉逊色!” 李蕾等人听着他“咔吱咔吱”嚼那火菇的声音,使劲儿的咽口水,盯着那已然只剩汤汁的盘子五味杂陈。 乐丰年刚刚满心还都是“可怜人”,这会儿心尖尖被一扯一扯的疼,“鸡肉就罢了,菜也不留一口,真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见这姓吴的端起盘子要将那汤也喝了,乐丰年想也没想,张口拦道,“别,别喝!” 但到底也没拦住,他已经一口下肚了,嘴角还有些汤汁流了下来,滴到他的罗布衣上。 一口下肚,那人还问,“怎么了?这汤汁微辣清香,宛如仙露,十分好喝!” 乐丰年心里暗自叫苦,瞧这吃的埋汰样儿,他还一口没吃上啊! 这时,乐鐢将之前买的米面煮了端给他,“吴大哥人壮胃口强,这点椒麻鸡恐不能吃饱,家里也没其他的存粮,我煮了米面,拌了汤汁,您凑合填填肚子。” “这真是太好了!” 只见他一点不客气,米白的面裹上微红的汤汁,一口下去,鲜辣在前,辛麻其后,实在美味,他三口两口便全都卷进了嘴里。 吃罢,他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又看向李蕾,起身作揖,“嫂子做饭太好吃了,这手艺足可以开食肆了!” 可以开食肆了? 李蕾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不少,将乐鐢拉至身前,“这不是我做的,是我这顶厉害的闺女做的,她会做好些吃食,都卖的可好了!” 这位吴姓客人面露惊讶,“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厨艺,请问是在哪里开的食肆啊?” “您过奖,”乐鐢习惯了这种夸赞,对自己的厨艺也自信,淡然接受,“我们是打算开一个食肆的,但是铺面等等还没有想好。” “铺面的事情,我熟啊!” “吴大哥不是临城人?对东京城里的铺面位置也熟悉?” “我往来多,而且赶路之人最熟悉这位置好坏。” 乐鐢等人很是惊喜,几人就铺面位置、吃食种类及样式等尽兴讨论了一番。 “真是多谢吴大哥,”乐鐢很是感激,“您这些许话比我自己寻了这些天都管用!” “诶?哪里哪里,您这好人家赏我这么好吃的椒麻鸡,我才要感谢呢。” 一番客套,吴姓公子出门,结果刚走出去几步,便被一个拄着拐棍“冲”上来的老妪拧了耳朵。 “我让你出来买饼子,你买了一个时辰!” “娘,娘,”这公子被拧的转了个圈,“轻点,轻点。” 话说这,袖子里掉出俩饼子来…… 乐丰年一愣,猛地一跺脚转身进了里屋。 他可是一口没吃到,汤都没尝两口,都被这个臭人给骗走了。 “娘,娘,我错了,我本来要回去了,结果就闻见一特香的味道,我就想去看看是什么吃食……” “还有脸说,”老妪拐棍哐哐点了两下地,“你可还记得你老娘在家饿着呢??” 男子怯懦道,“家里不是有热菜热汤吗?” …… 乐粮看着外头那扭作一团的样子,啐了一口,“这不孝的馋货!” 乐丰年想起他先前抢吃椒麻鸡和菊花豆腐的时候,猛地给了他头一下,“你也是个不孝的馋货!” ———— 黎明暗灰,晨星愈淡,朝霞渐起。 一声鸡鸣像哨子般摇曳拉长。 炉火上的老母鸡已经足足温炖了一夜,鸡汤金黄,鸡肉鲜嫩。 一家子人都被这香味引着做了实打实的好梦,乐粮更是早早爬起来,偷偷尝了一口。 滚烫的鸡汤吹了好几下,入口时仍在舌头上打滚,只这一口,味蕾被唤醒,身子也被暖透了。 乐鐢清水煮了米面,又过凉水以免粘连,独盛至一碗,又将清炖的鸡汤撇了油再装一份,统统放进食盒,老鸡米面,这是带给陈九九母亲的。 朝食摊子上,陈九九谢过乐鐢,提了老鸡米面和肉夹馍一路小跑往家跑。 多亏母亲的好心和乐鐢的好心肠,他今早也跟着有口服啦! “哎呦,你怎的还真要呢,”陈家母亲挥着胳膊给了儿子两拳,“咱是给人家的礼,又不是让人给咱做饭的。” 陈九九边躲边兴奋道,“娘,我拿都拿回来了,先尝尝再说。” 陈家母亲早就闻到香味了,伸出手指又点了陈九九的脑门,转身有往外走。 “出来,净手。” “这米面耽搁了这么久,定是要泡烂了,”老太太嘟囔,“让你早点去,早点去,你拖拖拉拉的。” 陈九九撇撇嘴,母亲变脸真快,刚还说他不该要,这会儿又嫌他要的晚。 “放心吧娘,”陈九九道,“乐姑娘想的周到,米面单独装的。” “那耽搁这么久,不得黏成一坨了?” 陈九九草草的净了手,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桌前,“娘,乐姑娘真是神了,一点没粘连。” 陈家母亲走得慢,“我多吃些米面,你多吃些汤肉吧,我受不得太过油腻的,牙口也不好。” 陈九九深吸一口气,忍住笑意,转头道,“母亲,这可是您说的……” 老鸡米面、鸡汤泡饭 陈九九忍笑忍得厉害,他母亲只一眼,就将他看破了。 “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陈家母亲警惕张口,“米面汤肉,我都要了。” 陈九九明媚的小脸瞬间崩出了裂缝,“娘,你不疼我了。” 陈九九母亲端坐在桌前,看了这鸡汤米面许久。 微黄的鸡汤上映着几个绿油油的鸡毛菜,零星的金黄油星点缀在米白的面旁,天气还微凉,热乎乎的米面上升腾者热气。 真是色、香、味、形俱全。 她惊喜道,“这鸡汤确实漂了些油星,但是不多?” 陈九九嘴角下垂,“嗯。” “这米面一点也不坨,也不烂糟!” “嗯。” 陈家母亲喝了一口鸡汤,乐出了声,“这就是鲜掉眉毛吧?” 这汤清香爽口,里头的菜叶都浸透了鸡肉香,胃里的寒气被一驱而散。 陈九九闻着鸡汤的香味,咬了口手里的肉夹馍,“娘快尝尝这米面。” 陈家母亲从善如流,夹了米面入嘴,“嗯~劲道的很,我的儿,你说这米面是不是也是肉做的啊?” 米香和肉香杂在一起,她都分不清了。 陈家母亲年纪大了,乐鐢特地挑了好消化的米面,她吃起来也不必太忌口,幸而乐鐢做得多,她吃了好大一碗还不算完,竟还又添了一些。 陈九九夹了块肉吃,这肉也及其软烂,他加了个鸡腿给母亲,“娘,你留点肚子,尝尝这鸡肉。” 这鸡肉比她想的软烂多了,轻轻一咬,整块鸡腿肉就撑不住的都掉了下来。 “还真是一点都不柴,也不干涩,”陈家母亲吃的很是高兴,“这鸡肉也装了好些汁水,一咬就出来了。” 陈九九连连点头,他正吃一块鸡脖,肉都啃干净了也舍不得丢,鸡脖子里头最能存汁水,“呲呲”的,吸出了哨子声。 陈家母亲笑着瞪了他一眼,“我这个老家伙啃不来,便宜你这个小崽子了!” 陈九九嘿嘿笑,“鸡腿鸡胸给娘,鸡脖子鸡翅膀这等肉不多的边角料给儿子。” “你惯会挑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人享着美食,谁也没注意到身边何时来了个娃娃。 邻居老刘家的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口水都流了两尺,小胸脯上湿了一片,小手扒着桌子,眼巴巴的瞅着那老鸡汤。 “炎哥儿,你怎么来了?” 炎哥儿咂摸咂摸嘴,“闻着香味来的。” 陈家母亲最喜欢小孩子,扒拉一下老鸡汤,挑了块骨头少的肉递给他,“好炎哥儿,吃,可香了。” 炎哥儿拿了鸡胸肉还不行,咽了口水道,“阿奶,我还想喝口汤。” 陈九九捏了捏桌边上的小胖手,“你倒会挑,我还没喝上一口呢。” 陈家母亲瞪了陈九九一眼,怪他对小孩子说话太过严厉,“炎哥儿等着,阿奶给拿勺子去。” “嘿,你这个小崽子!” 陈家母亲翻找着勺子,听到陈九九又作妖,喝他,“你这么凶作甚?” 陈九九可不是没事找事,陈家母亲这刚起身走,炎哥儿便端了剩的一点老鸡米面汤喝了个干净。 等陈家母亲回来,这小娃娃已经又夹起了一个鸡翅膀。 陈九九正在挑挑拣拣里头的其他鸡脖子、鸡腔骨,“就一个鸡翅膀,被你给抢了。” 陈家母亲早就吃饱了,见状把剩下的鸡腿挑出来给了炎哥儿,“给炎哥儿,这个好吃。” 炎哥儿拿着鸡腿跑回了家,这下引得他父母都以叨扰、看望老人为由来了陈家,其实是想着看能不能蹭一口那鸡汤呢! ———— 朝食卖完了,往日里都是跟冯富家的吃了朝食再回,可这回乐粮说什么也不行,着急着要回家。 而难得的,乐丰年和李蕾也赞成。 早上那口鸡汤的味道就是跟拴在乐粮鼻子上的线,引的他一路小跑。 他跑得快,回家又来了一口鸡汤,“就是这个味道,比梦里的还香。” 李蕾紧随其后,“可还有米面?咱下锅煮了吧?” 乐鐢跟着一路跑回家,停下的时候还有些喘,“我,米面,我都给陈家阿奶了。” 乐丰年一脸失望,“那咱吃什么啊?” “我把米蒸上,”乐鐢两手掐着腰喘气,她真是太久没有锻炼了,“鸡汤泡饭可以吗?” “可以可以,”乐粮主动淘米,在李蕾的默许下,特意多放了些米,“我来。” 他们前几日才买了稻米,光这稻米,对他们就有十分的吸引力了。 要知道他们数年来都是吃粟米,乐丰年还能说几十年前在大户人家吃到过几口稻米、现下忘了味道,这李蕾、乐粮还有这里的乐鐢,压根就没尝到过。 乐鐢在蒸米饭的时候放了几滴白醋,可把李蕾等人给吓坏了。 “这酸不拉几的米饭可怎么吃?” “你,你这,又浪费粮食!” “你不是爱滴生油嘛,怎的还放醋了?” 乐鐢安抚性的捏了捏李蕾的胳膊,又晃了晃撒娇,“娘,你放心就好啦,这样煮出来的米会更香。”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做法,”李蕾还是不太信,“待会不好吃也得吃完啊!” 随着米饭蒸煮时间的拉长,小小的屋子里被米香充盈。 米香和着鸡肉香一起,钻进鼻里、口里、心里,几个人等的站不稳、坐不端的。 “还没熟?” “时间差不多了吧?” 乐鐢也很是期待,这里的稻米生长周期长,又没有什么污染,香的很。 她掐着时间,在“万众”瞩目下掀开锅盖,用筷子插了插,终于说出了大家等了仿佛一个年头的话。 “熟了!” 这老鸡汤里的肉大部分给了陈家,他们留了些几块鸡头、鸡腔骨、鸡翅、鸡脖等的,每个人只够份一块。 乐粮羡慕李蕾分到了完整的鸡翅膀,李蕾眼馋乐粮那块鸡腔骨的肉多,乐粮又嫉妒乐丰年那块鸡脖能吸汁,乐丰年又垂涎乐鐢那块鸡头有“脑花”。 但你让他们换呢? 他们又不肯。 “这也太香了。” “这个鸡翅膀的鸡皮也好吃的,软烂滑嫩。” “这鸡脖子我能嗦一天。” “这肉可真嫩,越嚼越香,就是没嚼几下,就咽下去了。” 几个人吐出来的骨头锃亮锃亮的,像是就从来没长过肉。 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骨头,要开始品尝这鸡汤泡的饭了,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陈兴辰和陈英和又来了,而且一来便盯上了他们的鸡汤泡饭。 陈英和使劲嗅了嗅,“整挺香啊!” “没动筷吧?”陈英和瞅了瞅乐粮,“我尝尝可以吗?” 他也不等乐粮回答,直接就拿到了自己脸前。 陈兴辰倒是矜持,他觉得随便拿了人家吃食不好意思,另一方面也觉得鸡汤泡饭定会油腻。 他府上的厨子炖的那大补的鸡汤,上面都好一层油的。 可是他肚子不争气啊,叫了。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陈英和那饭都快扒到嘴边了,又犹豫的往陈兴辰那边递了递。 “算了,你吃他那碗吧。” 乐丰年一愣,晴天霹雳啊,怎么就突然要占了他这碗了? 陈兴辰也不矜持了,自顾自坐了,“不好意思了老人家,你再盛一碗吧。” 乐丰年心里再不愿意,面上也仍然笑呵呵的,“没事,公子吃。” 说着话,他就绝望的挪去了锅边,别说汤了,饭也没有一粒了。 为了避免有人吃得快、回碗早,他们特意再开始便彻底分好了,这会子,乐丰年和乐粮的肠子都悔青了。 好端端的吃食,怎么又被平白夺了去! 陈英和扒拉了好一大口。 “老陈,我真是不如你,我刚刚吃了朝食了,不然我能吃三碗。” 李蕾一听,赶紧端起自己的碗吃了一口,她可不想让她这碗当了第二碗。 “这米饭就香,这汤更香!” 陈兴辰先是小口尝了一下,竟然一点不油腻,沁香的味道和热乎乎的汤饭一下子暖了他的胃。 他其实不是没吃饭,就是不知道肚子怎么了,就响了。 他看着陈英和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很担心他后面会厚脸皮的来分自己的饭,连带着这饭确实香,他无意识的也成了往嘴里“扒饭”。 吃了几口,他一愣,“你这鸡汤里竟一点碎骨头都没有?” 乐鐢正把她那碗饭一分为三,随口道,“做得好就会如此。” 这无意识的自夸让陈兴辰一愣,这女子好像一直都是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小小年纪,怎就有这般的厨艺和境界了? 陈英和将饭吃的一粒不剩,连碗边边都舔了。 这要不是当着乐鐢等人的面,他必得把碗里面都舔了。 “香的我都想养鸡了。” 陈兴辰都吃完了才发现自己这回都没注意到这粗糙的碗,回想到自己刚刚的吃相,再看看他对面三人共分一碗饭的情形,甚是尴尬。 他想着要缓解自己的尴尬,便问,“这怎么只有鸡汤,没有鸡肉?” 乐丰年想必是丧气极了,椒麻鸡没吃到,这鸡汤也没尝到。 这会子竟含着些怯懦反问道,“这是别人给的鸡,做好后几乎都给人送回去了,我们哪里还有鸡肉吃?” 这下陈兴辰更尴尬了。 他干咳两声,放了银子在桌边,“这是今天这顿朝食的报酬。” 乐丰年心里还是不痛快,马后炮,这不是强买?! 陈英和见状也在兜里摸了银子放桌上,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一脸歉疚的看向乐丰年,“我待会就给你送新的鸡来可好?” 乐丰年和乐粮想也没想,同时道,“好。” 陈兴辰和陈英和的手在各自肚子上打着圈,既满足,又不好意思,俩人干笑两声往外走,腿都迈出去一条了,才想起正事。 “乐姑娘是不是打算在高头街开食肆?” 沾串串、搭伙 乐鐢确实看上了高头街的几个铺面,跟之前来蹭饭的吴大哥商量过后,暂时选定了其中的两间。 “对,”乐鐢没有遮掩,只是好奇,“公子如何得知?” 陈兴辰道,“东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就那几条,吃食还多集中在这条街上,姑娘能看上那条的街的铺面也不奇怪。” 乐鐢略一思索,问,“那铺面不会是公子您的吧?” 陈兴辰捋了捋头发,“不是我的,胜似我的。” 乐丰年面露喜色,“陈公子能否帮忙谈谈赁金?” “且慢,”陈兴辰揽了陈英和道,“这位陈公子还要跟你们谈谈别的。” 陈英和早就想让乐鐢到宴喜楼当厨,是陈兴辰不同意。 陈兴辰开始觉得她的菜品不够精致,后来才发现,她的厨艺涉及各菜系,而且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摆盘也极为讲究。 再加上陈英和的一再劝说和乐鐢找铺面的举动,他也动了请她到宴喜楼试试的心思。 陈英和热情道,“姑娘,自己开店赁金也好,桌椅食材的投入也罢,哦,还有税金,那都是好大一笔投入和开销。” 乐鐢重重的点了点头,就这赁金,真是好大一笔开销,她很是发愁。 见状,陈兴辰装模作样附和,“而且经营跟当厨不同,有一个想不到,那得赔个底朝天!” 乐鐢点了点头,却语气淡然,“但我不会赔的。” 陈兴辰和陈英和对视一眼,干笑一声,“大家都这么想哈哈。” 陈英和决定假装没有听到刚刚乐鐢的话,接着道,“若是到酒楼当厨师,月钱有保证,还不用担心经营的事。” 乐粮是换过几个东家的,他认真思索后道,“那要是这个酒楼也赔本了,干不下去了呢?” 陈兴辰伸出他的食指在乐粮眼前晃了晃,“可以找个好的酒楼啊,去那最好的。” 乐鐢插话道,“行止楼?” “那什么,我,我们宴喜楼,也不错啊!” 二人是来挖人的,没想到被狠狠扎了一刀,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哦~”乐鐢这才有些反应过来,笑道,“公子想让我去宴喜楼当厨?” 话终于说到这里了,下一秒就要说定了吧! 陈兴辰不等陈英和开口,便脱口而出,“怎么样?月钱我都想好了,二十两银子可好?” 乐丰年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么多?转头又对上李蕾同样睁大的眼睛。 要不就从了吧?! 只是乐鐢没有一点被说动的迹象,有些勉强的看了他们一眼。 陈兴辰自认是东京城最大方的东家,大手一挥,“三十两也行!” 乐鐢本还想再斟酌一下语言,看陈兴辰这势在必得的样子,她赶忙开口,“谢谢两位公子对我厨艺的看重,但我还是想自己开食肆看看。” 陈兴辰没想到,他自己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决定给人一个机会,结果人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 陈英和满脸不可思议,“去宴喜楼当厨多好,月钱稳定,不操心,也不累。” 乐鐢撇了撇嘴,看来古往今来老板都是一样的——觉得员工不累。 她之前虽也是听令行事,但因着她厨艺好,她对自己工作内容和工作节奏话语权还是很大的。 去宴喜楼……她还是觉得自己当老板比较好。 赚多赚少是一回事,她更看重自己的经营染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特色和慵懒却有仪式的节奏。 “实在感谢两位公子的忠告,我还是想自己试试。” 李蕾附和点头,“我们之前也没想到赶庙会和朝食摊子能这么顺利呢,没准我们开食肆可以呢?” 陈兴辰和陈英和都走出去二里地了,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他可没想过他宴喜楼有邀约失败的一天。 而且!还顺带着被行止楼给当面压了一头。 “你说,要是行止楼请她去,她也不答应吗?” “……行止楼也没比咱上多少啊?” 陈兴辰思量再三,“宴喜楼要不来,那也不能给行止楼机会!” “嗯?” “我再去努力一把。” 二人返回去,乐鐢没给他们努力的机会,反倒跟他们谈起了新的生意。 “二位公子想邀我去宴喜楼,想必也是看得起我的手艺的,不如,二位公子为我的食肆做些银钱方面的投入?” 陈兴辰不解,“那你为啥不直接去宴喜楼?那里也是老陈做东家。” 乐鐢道,“您二位呢,只投银钱进去,我们负责经营,二位一点心都不用操,等着按月拿钱就好。” 陈英和缓缓道,“你这要是赔了呢?” 乐鐢一笑,“当然有风险,但这银子赚的也轻松不是?” 陈兴辰略一思索,就决定投这个银钱了。 “这样,你们看上的应该是高头街正中央的铺面吧?那正好还是个路口,以赁金投了。” 乐鐢愣了一下,她何时说她看上那一家了? “公子可能有些误会,我看上的是高头街街头,临河的那家。” “什么?”陈兴辰不悦,那铺子是魏家的,连铺子也看不上他家的是吧! 陈英和见状赶紧安抚,他虽不明白乐鐢为何放着人流量多的地方不选,偏偏选了街头的,但也顺着说道,“那边风景甚好,乐姑娘另辟蹊径,想法独到。” 陈兴辰还是不说话。 陈英和只得接着打圆场,“那铺子主人我们熟,赁金还是我们出,桌椅碗筷的银钱我们也出。” 乐鐢很是惊喜,他们朝食摊子确实赚了些钱,但不多,主要靠的是每日里给宰相府定制吃食的银两。 这下两大头投入都解决了,她们也松快了许多。 陈兴辰沉默了好一会儿,自己把自己劝好了,“行,就这么说定了,细节再谈,你去赁铺面吧!” 陈兴辰出门没走几步,便拽了陈英和道,“你做的对,不就是投钱吗?咱不差这几个银钱。” “嗯嗯。” “咱给她留个好印象,等她赔了、干不下去了,她就来咱宴喜楼了!” 陈英和听的脸蛋都抖了两抖,“陈兄,我觉得她能干下去也挺好的啊,咱也有的赚……” 陈兴辰瘪了眼睛看他,“一个从未正经从商的小女子,怎么可能开的起食肆?而且你看她选的那地方,不行的!” 陈英和点了点头,“也对,反正不管她赔了赚了,咱都能赚。” —————— 陈兴辰走的时候带上了他们六公子的吃食,沾串串。 他跟陈英和盯着乐鐢几人串了半天的串。 乐鐢事先准备好了短小[光滑的竹签,小火菇卷了豆皮串起来,云耳串起来,面藕串起来,洋芋片、笋条、水白菜撕了片串起来,花菜串起来,鱼团、肉丸串起来…… 陈兴辰不解,“这么麻烦,一锅煮了不好?” “吃食不仅是为了填饱肚子的,”乐鐢微微笑道,“还为了观赏和体验。” 嗯……不就是吃吗?他还是不太理解。 陈英和想提前观赏和体验一下这沾串串,被陈兴辰婉拒了,他对上次那素烧鹅事件心有余悸。 “多大人了,跟小孩子抢什么?” 陈英和说他小气,“等乐姑娘的食肆开了,我必要点这个菜!” 碍着那些一类一类分开装的串串,陈兴辰带了好大一个食盒进府。 迎出来的陈璟辰和魏璟见状,像两只兴奋的小兔子围着陈兴辰又蹦又跳。 “今天好多好吃的啊!” “吃的不多,就是占地方,”陈兴辰被带的也有点兴奋,“这是沾串串,有璟丫头最喜欢的小火菇,还有老六最讨厌的水白菜。” “我不讨厌水白菜了,我也喜欢小火菇~” 吃了好一阵子乐鐢的吃食,陈璟辰的挑食确实好了许多。 乐鐢按照惯例准备了不同口味的蘸汁,有酸甜口,还有甜辣口。 这次饭桌上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盘子,放了各自挑好的蘸汁。 陈璟辰拿了他“最不爱吃”的水白菜,沾了沾盘中的酸甜口蘸汁。 水白菜本身味道淡,混在酸甜又蒜香的蘸汁里,被蘸汁香味夺了主,等咽下去了,才感受到它本身的微甜。 魏璟拿了一个面藕,面藕最吸汁,蘸汁的时候还黏出了糯叽叽的声,“诶~它说,快吃我快吃我!” 说罢,她张了好大的嘴,将整块面藕都塞进了嘴里,那吸了汁的面藕在嘴里打滚又“呲水”的,很是顽皮。 陈家夫人被逗乐,“你确定它说的不是‘别吃我,别吃我?’” 魏璟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微张着嘴傻乐,“我舍不得……不吃它。” 陈璟辰与魏璟的蘸汁不同,他拿了小火菇沾了自己的汁递给魏璟,“你尝尝我的。” 这个蘸汁微微有些辣,小火菇脆嫩,嚼在嘴里“咔吱咔吱”的,魏璟吃的说话都有些含糊,“你这个也好吃,我喜欢黏黏的。” 陈兴辰就没有他们吃的这般悠哉了,他直接拿了好几串,全都一次性撸下到蘸汁盘里。 他很喜欢这蘸汁的味道,香味醇厚,空口吃也不咸,混着各个菜的本味,别有一番味道。 陈兴辰举止较粗,别人是沾,他恨不得将菜埋到里面再挑出来。那洋芋片煮的微微软烂,蘸汁的时候就能掉半个下去。 陈璟辰和魏璟傻呵呵的,看陈兴辰吃的比他们快,一边慢条斯理的吃,一边拍手鼓掌。 “陈叔叔真厉害!” “大哥真行!” 陈兴辰吃的高兴,被这俩小傻子逗得也乐,突然就被人拍了脑袋。 陈夫人瞪他,“开小灶?” 她明明不是吃饭的时辰,这小崽子竟吃起小灶来了。 桌上铺了一大片,却都是空盒子,除了几人面前的蘸汁,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魏璟回家后跟魏景行念叨今天吃到的沾串串,细数她吃了什么,吃了几串。 魏景行难得的有了兴趣,“各自串了串吃?” “嗯,”魏璟拿了个空竹签沾了沾眼前并不存在的料汁,“不同的串串放不同的盒子,想吃哪个吃哪个~” 魏景行心里觉得有意思,又想起上次在陈府一闪而过的笑靥。 他吩咐道,“明日,我要见她一见。” 沾串串、钵钵鸡 胤王府今个儿人人喜气洋洋,走路都踮脚。 全都是因为这胤王府向来吃饭如品毒的主子——魏景行,他主动点菜啦! 要知道他从来都是行止楼送三道菜来,他尝两口,宴喜楼的菜,他闻一闻,府上厨娘的菜,他扒拉两下。 “主子要吃沾串串,主子要吃沾串串!” 阿遥像是个移动的陀螺,兴奋的看到一个人便说一遍,很快,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魏景行待下人极好,又自小惹人疼,睡着的他可不知道,他府上就差开庆宴了。 听阿遥等人说魏景行点了沾串串,魏璟蹦着高的叫好,还差人去接了陈璟辰来。 魏景行睡醒后又懒怠许久,出门便见到这壮观景象。 小小的食盒排的整整齐齐,满满当当,魏璟和陈璟辰俩人扒着桌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魏景行疑惑,“这是做何?” 阿遥却兴奋,“主子不是点了沾串串?” “……” 阿遥见魏景行面色不对,重复他的话道,“我明日要见它一见?” 魏景行无奈又无语,“是‘我明日要见她一见’。” 阿遥不明白,“对啊。” 魏璟歪着小脑袋很是疑惑,当时不在场的陈璟辰倒是一语惊醒众人。 “魏二叔是要见乐姐姐吧?” “不可能,”阿遥摇头,“我们公子不好吃,更不好女子。” 魏景行扶额,“阿遥啊,我当时为什么不说,‘我明日要尝他一尝’呢?” 阿遥先是一愣,随后热泪盈眶。 他们爷竟对女子感兴趣了,还是个会做饭的女子! 事已至此,魏景行看了这串串许久。 “阿遥啊,把这些拿到柳园去吧,”魏景行看向两个眼巴巴的小娃,“我们去柳园吃,可好?” 两个小娃一人拿一成人手掌大的串串盒在前面竞走,魏景行忍不住也挑了装鱼丸串串的拿在手里。 阿遥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又热泪盈眶。 我们爷平时恨不得筷子都不碰,何时对吃食感兴趣到自己亲手拿了? 这乐姑娘真是了得啊! 柳园中有个池塘,塘边是几棵古柳,柳条发了嫩芽,随着微风摇曳。 这里平日来的人不多,草都露了头,还有些黄的白的小花。 柳下有个大形状不规则单被磨平了的石桌,午后正暖,未免串串过凉,魏景行特地找人带了热汤,串串食盒隔着热汤放在石桌上。 几人则放了垫子席地而坐。 魏景行拿了一串鱼丸,沾了沾料汁,放进嘴里。这鱼丸外层禁食、内里脆嫩,微微酸辣的料汁进一步激发了鱼香,魏景行吃的意犹未尽。 他又拿起一个面藕,“噗嗤”一声在嘴里爆了汁,这回他还尝到了些鸡汤味。 这种蘸汁的吃食,能保留食物本身的味道就已经极难了,没想到这蘸汁能将重重香味结合、还不至失了重要味道。 这小小姑娘,厨艺颇深。 眼前魏璟和陈璟辰一边吃,一边集了签子挑着玩。夕阳映在两人的脸上、身上,暖和极了。 魏景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躺在了草地上,他侧着身子时不时吃两口。 他们从正午吃到了夕阳西下。 阿遥又来换热汤了,顺便给各位公子小姐带了大氅来。 新换的热汤冒着热气,仙气飘飘。 “阿遥,你也尝尝吧,”魏景行难得有兴致,他还招呼了一旁侯着的一众丫鬟、小厮,“都来尝尝。” 他们看了许久,也闻了许久的香味儿,正求之不得呢! 懒得去拿更多的盘子,再加上平日里都熟识,八九个人只用了三个碟,一碟一料汁。 他们左手拿水白菜,右手拿小火菇的,吃的不亦乐乎。 阿遥向来爱从吃的上花时间,“我发现吃一个酸辣料汁的,再吃一个酸甜料汁的,这样交叉着吃更香!” 阿远更是夸张,嘴巴放到签子底,手往下一抽,签儿上的吃食便进了嘴,他一口能撸好多串。 魏璟和陈璟辰合伙去扒他的嘴,“阿远的嘴巴怎么这么能装?” 几个小厮简直像是饿狼过境,魏景行半天没吃几串,他们这几下便卷了一半入口。 椿芽和秋丫是唯二的女孩家,相较别人吃的矜持,那碟子给蘸遍了之后也不好再下口。 魏景行见后从自己这边拿出一个新盘子、亲手盛了料汁递给她们,“他们一个个跟饿狼似的,你们先把想吃的拿走,免得都被他们吃了。” 魏璟和陈璟辰本来玩的开心着,见串串都要被吃完了,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吃的正欢的几人哪还注意的到。 两人小手不大、抓不了几个,当然,也没有几个给他们抓了。 魏景行咳了几声,魏璟和陈璟辰抬眼,还得是魏二叔保护他们。 “给我一串云耳,再留一串云耳和面藕给我。” 然后就没啦? 魏璟和陈璟辰愣了一下,他们其实也饱了,就是想吃。 “阿遥,给我留一串面藕、一串洋芋片,给陈璟辰留一串水白菜,一个笋条。” 阿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主子给忽略了,给猛吃的小厮挨个一记“响掌”,“郡主和陈六公子还没吃饱呢!” 阿远又往嘴里塞了两串,这才故作惊讶的停了手,“吃的时候这脑子不知道怎么就不管用了,郡主和公子吃,吃。” 魏景行嚼着嘴里的面藕,乐了,这一乐不要紧,嘴里的汁水喷了出来,溅的袖袍上都是。 他极少这样笑,极少这样吃,更极少吃的这般微微狼狈。 魏璟开心极了,叫嚷着冲进魏景行的怀里,嘴上的料汁结结实实的蹭到了他的衣衫上。 魏景行不仅没生气,反而开怀大笑。 魏景行想,这样吃东西,好像很舒服。 他喃喃道,“还是得见她一见的。” 魏景行要见的她跟陈兴辰、陈英和谈了几轮,终于谈妥了。 二人投银钱到乐鐢的食肆,定期领营收,但不可参与食肆的经营。 有陈英和在,户部的手续也跑的极为顺利,乐鐢的小食肆很快就要开张了! 乐鐢为之取名曰“烟火”——马足车尘,霜行草宿,怀黄握白,终不过一碗烟火。 那朝食摊子什么都好,就是早上起太早。 可李蕾总觉得那是自己的一个新起点,心里割舍不下,冯富又巴不得她能跟着一起做,乐鐢一家经商量,便由着李蕾了。 烟火食肆试运营,乐鐢想着菜不必上太多,可以先上几道菜,摸索下顾客的口味,进而逐渐丰富菜品。 这第一道菜尤为重要,要新鲜——吸引人来,要美味——留得住客。 这蘸串串吧,乐鐢一家、宰相府一家及胤王府一家,上至贵胄下至看门的小厮,都反馈极好。 于是李蕾道,“咱第一个菜就沾串串如何?” 这倒提醒了乐鐢,这里串串的吃法并不常见,且串串做起来较为方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我们卖摆摊和卖朝食得情况来看,相比酸甜,好像大家对鲜辣的喜爱度更高?” “好像是。” 乐鐢下巴一扬,突然想到了那油碟里滚、芝麻上挂的串串。 “钵钵鸡,我们第一道菜就做钵钵鸡!” “钵钵鸡?乐丰年想起自己前阵子没吃上的鸡,来了兴趣,“钵钵鸡是什么鸡?” 钵钵鸡 乐鐢从陈家阿奶那里买了三只土鸡,宰杀去毛后整只闷煮,加了生姜香料去腥提香。 煮好的鸡整只进入凉水,后又将鸡爪、鸡心、翅根、翅尖、鸡腿等一一拆解,留下骨架再次扔回锅中炖煮。 待去油撇沫、汤汁清亮,再加入糖、盐等调料,放入提前串好煮熟的串串,再浇上提前熬制好的红油。 不用吃,闻着都叫人心痒! 烟火首菜准备完毕,乐丰年抱来几挂红鞭。 红鞭遇橘火,噼噼啪啪,似缤纷繁花,似闪烁星火,正应了这烟火璀璨。 乐鐢的烟火小食肆,开张啦! 动静一响,喜庆的鞭花引来了不少看客,楼上那无人问津书店的老板也被引得从楼上往下看热闹。 “这食肆的老板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子!” 围观的人听了二楼老板这话,纷纷笑道,“史老板这是玩笑话吧?” “这食肆虽不很大,但也不小,怎可能是女人家掌事?” “对啊,更何况是个女娃娃!” “一个未及笄的女子竟这般抛头露面?” 对乐鐢一家来说,这食肆投入不小,再加上乐家和李家往上数三、五代都没个经商的,乐丰年等人心里确实没底,此刻这些嘘声便格外明显。 李蕾忐忑中带着些愤愤不平,女子怎么了,尝也没尝,试也没试,怎的一提女子便不行了? 乐丰年羞赧,却也提起声音道,“我家女儿厨艺最好,各位怎能不尝一下便下断言?” 乐鐢不甚在意,她拽了下乐丰年的袖子以示安抚,又向前一步最到最前面。 只见她面容含笑,沉稳大气,又听她言语成熟、亲和有力。 “今日乐家食肆开业,给大家便宜尝个鲜,全场串串,素串一文钱三串,肉串一文钱两串,售完今日便歇业了~” “那要售不完呢?” 乐鐢弯起嘴角,“免费送到您家里!” 这颇为自信又稍显调皮的话逗得大家一乐,但还是没有人想去尝尝。 有些朝食摊子的老顾客还是愿意捧场的。 陈九九和郭三三结伴而来,“走走走,咱们去尝尝,乐姑娘在厨艺这方面,还从未失过手。” 串串都是分门别类、按种类分别放在不同碗格中、提前浸了红油鸡汤的。 郭三三和陈九九拿了一个陶瓷大碗,盛了红油鸡汤,又各自拿了喜欢吃的放到里面。 鸡胗、鸡心、鸡皮、鸡爪、鸭肠、洋芋片、云耳、水白菜、火菇等等,拿了一堆。 每个竹签串串都浸了足足的红油鸡汤,郭三三将所有竹签握作一把,抓起时汤汁淋漓、芝麻错落点缀。 就这一下,陈九九看的控制不住的咽口水。 “这乐姑娘做饭就是仔细哈,”郭三三粗声大气,“这整只鸡都没得不能吃的地方了。” 陈九九拿了鸡皮,这鸡皮不油、不烂,他要不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串串,必得鼓掌叫好,“这鸡皮都能做的弹牙!” 郭三三拿了鸡爪,“这爪子去了骨头留了筋,”他最爱这筋和掌中宝,细细嚼了才道,“整理的真干净,香香辣辣的味道都给他浸透了。” 陈九九又夹起一串小火菇,红油汤汁淅淅沥沥的沿着火菇往下落,“油香、鸡香、芝麻香,再或者脆嫩的火菇,真是太绝了!” “我再去拿点,”郭三三一见上头那书店史老板也下来了,赶紧又去拿了那去骨的鸡爪和郡肝、鸭肠等,“这鸭肠我也极爱。” “还真是,我自己做的鸭肠总是嚼不动,这个倒是又柔又脆。” 这铺面全本都是楼上史老板赁的,也不知是位置不好,还是怎的,一直生意不好。 不过史老板也是个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他退了一楼,只留了二楼继续开书店。 史老板可是一早就闻着浓浓鸡汤味道醒的,又闻着香辣红油味道看了那噼啪红鞭。 这郭三三和陈九九的吃相也太过吸引他,他踢踢踏踏下了楼。 “以后咱就是邻居了,”史老板扯着嗓子在钵钵鸡面前走了两趟,“那我必得支持你啊!” 他捧了个陶瓷大碗,拿了好些,做到郭三三和陈九九旁边,“这一起吃热闹啊!” 他首先拿了一串脆笋,看着红油如潮落一般从笋根滑倒笋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两滴红油“吧嗒”落入红油“海”的声音,只留一些芝麻“蛤蜊”在笋“岸”。 一口咬下去,鲜嫩脆爽,“这也太香了,这吃起来也极有意思!” 再来一串洋芋片,洋芋的厚香难以掩盖,红油香味也难以忽略,芝麻粒在嘴里争先恐后的爆香。 钵钵鸡一串串下肚,香而不腻、辣而不燥,三人又随着吃了好些冷酒。 史老板倚靠在椅凳上,一副心满意足、得偿所愿的样子。 几人吃喝许久,竹签都一把握不过来,每人也才花了七八十文。 店外看热闹的人见店内试吃的人吃的如此欢畅,又见那钵钵鸡的器皿逐渐变空,也顾不得什么了,争抢着往里。 “我也去给你试试味道吧!” “我觉得应该不会很好吃,你回吧,我先进去了哈~” “红彤彤、辣乎乎的,你不爱吃的,快回吧快回吧。” “这东西烧胃,我尝了告诉你味道就行了,你就别吃了。” 挤进店里来的人也是围着钵钵鸡再次挤破头。 “老陈头,给我来串小火菇。” “让一让,让一让,哎呀!最后一串鸡心!” “我先看上的那串鸭肠,诶?你怎么拿走了?” “先来后到!先来后到!把我的都抢走了!” 钵钵鸡很快被人一抢而空,有的人不耐辣,吃的嘶哈嘶哈,仍是不愿住口。 这红油随着串串吃食钻进口腔,沾了嘴角,还漏了一滴在下巴上,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乐鐢见众人吃的这么着急,笑的无奈,她端了制好的油碟到客人跟前,“蘸下这油碟试试,解辣的。” “各位觉得太辣的话,可以来领油碟,喜酸的还可以领醋碟哈~” 乐鐢给的油碟极香,还配了细葱碎碎和一点点自制的爽口腊菜碎。 这老陈头本来担心红油钵钵鸡再配香油会不会腻,只试了一口便真香了。 蘸了油碟之后,又多了一层香味,微酸微咸的腊菜更是清口,而且确实不太辣了! 蘸与不蘸,风味各异,但都毫不令人失望。 店内一角,阿遥和阿远吃的满头大汗。 他俩满心惦记着主子的“要见她一见”,特来寻了乐鐢,谁知正赶上开业,还有这不同于昨天的沾串串的钵钵鸡! 他俩急匆匆吃完又急匆匆回府,跑到一半,一个拍脑门,一个拍大腿,正事忘了! 钵钵鸡、卤梅水 陈兴辰和陈英和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他们知道烟火食肆的位置,也知道开业的时间,而且还是投了银子进去的人,可他们就是犟着性子不去。 陈兴辰躺在摇摇椅上,“那个位置不好,开业都不会有几个人去。” 陈英和也附和,“没啥根基和经验,也弄不出什么动静来。” 左大没参透两位公子的心思,连忙道,“不是的,他们买了红鞭,可热闹了。” 陈兴辰一顿,“那又怎样,有红鞭的动静,没有认得动静也白搭啊。” 右大郑重的“嗯”了一下,“观望的人比进店吃的人多。” 他好像说了一部分事实?左大不允许。这可是主子投了银子的食肆啊,咋能不说说吗抢食的盛况呢? “那是刚开始,后面观望的人都挤不进去了,挤进去也啥也捞不到了。” 右大同情的看了左大一眼,左大摸了摸头,“对吧?” 陈兴辰和陈英和对视一眼,“毫不在意”的道,“她做的什么啊?听着倒有点门道。” “钵钵鸡。” 陈兴辰冷哼一声,“这什么东西?能吃出什么花来?” 左大光是想想就在流口水了,“感觉像是红油鸡汤串串,那串串跟沾串串的串串比,是稍长的串串。” 陈兴辰不耐烦,“串什么串?怎么话都说不利索。” 右大也忍不住回想昨天见到的场景,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太香了,那小火菇从那大碗中一拎起来,就跟瀑布一般!” “那鹌鹑蛋给浸的蛋白都粉红了,肯定是极香的!” 陈英和眉头微皱,“你们这是吃还是没吃啊?” 不等左大和右大说话,他又抱怨似的嘟囔,“也不知道给你们公子带回来些”,这样他也能蹭上一口不是? 左大叹了口气,十分遗憾,“我们没挤进去……” “……” 沉默良久,陈兴辰看向陈英和,“瞧你这憋不住的样子!” 陈英和心道,你憋的住?但他话没说出口呢,陈兴辰又道,“那我便陪你去看看吧。” 陈英和嘴角抽搐,“得,爷,谢谢您!” 想起那人人挤破头要进店的盛况,左大和右大在第二日明里暗里催促两位爷。 “今日无旁事,咱们何不早点去?” “急什么?这才刚吃过朝食。” “去晚了人多,再挤着您二位。” 陈英和不相信道,“小小食肆而已,作甚说的这么火爆。” 陈兴辰也道,“不过是去尝两口,督促他们不要把我们银子打了水漂而已。” 左大和右大听后也觉得如此。 两位贵公子能跟他们俩小厮一样,喜欢这等小食肆、爱吃这不精致的小吃食嘛? 陈兴辰和陈英和到的时候还不到午食时间,店里有些人,但不多。 陈兴辰等人还不饿,随意取了一些,还未吃,乐鐢给端来一碗饮子。 “这是刚制好的卤梅水,天气渐热,先喝点开开胃。” 其他客人见了,也纷纷要要。 “三文钱一碗哈,可以无限续加。” 有客人听后道,“三文钱,倒比酒水便宜许多!” 他对面的人却兴致缺缺,“便宜没好货,懵咱花钱呢。” 有人立马附和,“外面买的卤梅水,大都是兑了白开水的,没法喝。” “而且人家都两文钱,怎么这里就多卖一文?” 陈兴辰和陈英和对视一眼,心中有些料中了经营情境的得意。 陈英和笑,“对啊,姑娘,你这卤梅水有什么特殊的,竟卖三文钱?” 乐鐢一点也不慌张,反倒抓住这个话口开始介绍。 “这是我们食肆特制的,用了上好的梅子不说,还是特意用的烟熏乌梅,味道醇厚,”乐鐢说到此处,微微一笑,“绝不是煮好后兑了水的。” “而且外头的两文钱一碗,我们三文钱可是能无限续加的,那不是更实惠?” 嫌贵的那位又有问题了,“你这这么便宜,不会偷工减料吧?” 乐粮自打做了生意之后,才觉得这有些食客真是难伺候,他字正腔圆回复,“小本生意,诚信经营,必不会偷工减料。” 开头觉得便宜的那位大哥率先要了一碗尝尝。 他刚刚吃钵钵鸡,辣的同时还出了一层薄汗,他也不指望这卤梅水多好喝,解解渴也就罢了。 一口下肚,除热送凉,再一口下肚,生津止渴。 这大哥第三口直接干了全碗,“这玩意儿真值,姑娘,再给我满上一碗!” 虽说他们宴喜楼不如行止楼有名气,但是卤梅水宴喜楼绝对第一。 陈兴辰和陈英和看着那大哥的神气样子,只觉得他没喝过好的卤梅水。 陈兴辰将卤梅水端至脸前,一股凉气伴着酸气钻进鼻孔,他有些惊喜,“凉的?” 乐鐢得意挑眉,“配辣味引用,自然是凉的。” 陈英和见陈兴辰这模样,很是不高兴,宴喜楼好歹明面上是他的,这卤梅水第一的位置可不是白呆的,“不过是冰镇了而已,宴喜楼的也是凉的啊!” 确实如此,只不过他们一路过来,又浸在这红油味道里,凉的东西就是让人惊喜。 陈兴辰一口下肚,只觉得刚刚微微的燥热之感都烟消云散了,先酸后甘,这凉感让酸感更甚。 他喝干了一碗,轻轻点了点桌子,乐粮急忙给满上。 乐粮顺带还问了下陈英和,“公子不如尝尝?我随着就能给您满上。” 陈英和头一歪,“我不用。” 乐粮一脸诚恳,“好喝又便宜,很值得!” “你看我是嫌它贵不喝的吗?”陈英和听罢就要拍桌子,“我只喝东京城第一的卤梅水,我看它不如宴喜楼的好喝!” 乐粮低着头暗自撇嘴,退去了一边。 这酸梅汤十分开胃,陈兴辰刚刚还觉得不饿,这会肠胃蠕动,他觉得可以多吃一倍。 他无肉不欢,两串鱼丸并在一起撸进了嘴里。这鱼丸浸了红油也不掩他的鲜嫩,反倒是其中的鸡肉香让鱼香多了一层感受。 他又拿了肉肠,外皮脆,内里香,越吃越饿。 陈英和虽然拧着脖子不喝卤梅水,但是吃起钵钵鸡来却十分实在。 见陈兴辰吃起鱼丸来没完,给了他一个鸡心,“钵钵鸡不吃内脏你吃啥呢?” 陈兴辰赶紧撇嘴躲开,“我不爱吃内脏。” 陈英和又给了他一串鸡皮,他也赶紧躲开,“我也不单吃鸡皮……” “鸭肠,这个必须得吃,脆嫩香辣!” 陈兴辰张口还没来得及拒绝,陈英和就“帮他”将鸭肠撸进了他嘴里。 陈英和弄着他的嘴,他想吐也吐不出来,只得嚼了两下,眼神瞬间亮了。 “还不错,”陈兴辰又试探的拿了鸡皮,“嗯?这鸡皮怎么也这么脆嫩?!” 打开了新天地的陈兴辰觉得鱼丸都弱爆了! “这鸡胗口感也太好了,”陈兴辰突然觉得内脏也不是不能接受了,“一点也不腥,混着辣油也太辣爽了!” 陈英和见陈兴辰这少见的狼吞虎咽的样子,瞬间就后悔了,“你吃慢点行不行?” 陈兴辰哪还顾得上他,“这钵钵鸡香辣,这卤梅水酸爽,酸辣酸辣的,越吃越饿。” 陈英和心里莫名的起了一股斗志,他不能比陈兴辰吃的慢。 可钵钵鸡到底是辣的,陈英和一方面因为辣,一方面也是被陈兴辰这一碗一碗的样子给勾的。 他趁着陈兴辰没注意,捞起碗赶紧喝了一口。 !!确实酸甜,又冰爽!! 他不可置信的又看了看这卤梅水,颜色好像比宴喜楼的更浅一些。 陈英和瞧了瞧左右,神不知鬼不觉,他赶紧又喝了一口。 没想到, 第一个尝酸梅汤的大哥哈哈大笑道,“公子你不是不喝吗?” 陈英和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跟。 陈兴辰也只匆匆的笑了他一下,又赶紧吃起来了。 —————— 阿遥和阿远昨天忘了正事,今天可不敢再忘了。 他们又来了。 卤梅水、酸辣粉 阿遥和阿远护送魏景行和魏璟去了宰相府玩了半晌,又回来陪着二位主子吃了午膳,等收拾妥当敢去烟火食肆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了。 店里人都空了,但是香味还在。 阿遥使劲了嗅了嗅鼻子,“这就空了?” “乐姑娘,你这生意做的太随性了,顾客来了,都没得吃了。” 阿遥摸了摸肚子,失望又委屈,“我就盼着这钵钵鸡嘞,午时放着宴喜楼的好东西都没吃,现下都饿了。” 乐鐢见他俩实在失落,又瞥见案板上放的红薯粉,右手食指和中指轻敲案板,“二位先去喝一杯卤梅水吧,我给二位做个酸辣粉。” 阿远仍然失落,“酸辣粉里没肉又生辣,红薯粉还黏糊糊的……” 乐鐢两眼一眯,下巴微抬,“酸辣粉又称‘结义粉’,必是柔软又劲道的,怎么会黏糊糊的。” 阿遥一脸不信,打算喝口卤梅水填填肚子,再问问“结义粉”是怎么回事。 结果这一尝可了不得,什么“结义粉”都扔到脑袋后面去了,只问,“这是卤梅水?!” 乐鐢一脸得意,“对啊~” 阿远看阿遥这大惊小怪的样子,不解道,“刚不说了?卤梅水。” 阿遥在阿远的注视下一口气喝完了一碗,十分自然的将阿远的那碗也端了起来,又是一口喝完。 “你很渴啊?” 阿遥转脸向阿远时,忍不住打了个水嗝,“你感觉到了吗?我这个嗝都是酸酸凉凉的。” 阿远一脸嫌弃的看向他,“不就是一碗卤梅水嘛!” 乐粮见状赶紧给二位续上,“这位小哥尝尝呢,这可是东京城里最好的卤梅水。” “那不是宴喜楼的?” 乐丰年十分得意,“就连那宴喜楼的东家,都觉得我们的卤梅水好喝呢!” 阿遥和阿远听罢,同时开口。 “是吧?” “不能吧?” 阿远没想到阿遥竟是这般态度,不禁疑惑更甚,“我倒要尝它一尝。” 几人说话间,乐鐢将酸辣粉也给送了来。 晶莹剔透的粉丝齐齐密密的团在亮红微褐的汤中,中间放了一团金灿灿的酥黄豆,碗面上还飘着好些绿油油的香菜。 “二位尝尝,看看这红薯粉还黏黏糊糊吗?” 阿远偷偷咽下口水,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背,可他再怎么挺,那酸辣粉的香辣味道都放不过他的鼻子。 他先喝了口卤梅水,接着便瞪大了眼睛,“这是卤梅水?!” 乐鐢笑而不语,阿遥嗦着粉也不忘怼他一句,“你不是知道?卤梅水。” 阿远只愣了一下,马上便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这卤梅水第一果然不是宴喜楼的,外头人都瞎传了。” 阿遥一口便吃了少半碗酸辣粉,他吸了吸鼻子,“这酸酸辣辣的味道,太爽了!” 阿远一连干了三碗卤梅水,还要接着喝。 “你快赶紧尝口粉儿吧,你别给自己喝饱了。” “这乐姑娘真是顶聪明的,”阿远还是又要了一碗卤梅水,“这冰冰凉凉酸酸爽爽的卤梅水,叫人越喝越饿!” 他整个人都舒爽了,赶紧也来了口粉。 “这粉儿竟这般劲道,”阿远看向阿遥,“你可吃过比这更劲道的粉儿?” 阿遥兴奋的摇头,“是吧,是吧!” “这卤梅水的酸甜还在口中呢,这酸辣粉的香、酸、鲜、辣便铺天盖地的来了。” “我都不知道哪个更好了!” 阿远那一连吃好几串沾串串的嘴,这会儿也不负所望,两口便将粉全卷了去。 “快,快,”阿远招呼乐粮,“我还想要一碗卤梅水。” 卤梅水都盛碗里了,阿遥突然想起,忐忑问道,“你们这卤梅水……几文钱一碗?” 阿远突然也紧张的打了个嗝,他都记不清自己喝了几碗了,喝的时候一时爽,钱包空了可就该哭了…… “三文钱一碗,”乐鐢故意停顿,见两人脸涨红了又云淡风轻道,“可以无限续加。” 二人怀疑自己听错了,或是理解错了。 “无限?” “我们喝多少,也是……三文钱?” 乐鐢活泼一笑,“是的,就三文钱!” 阿遥这下乐了,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轻拍了两下桌子,“再来一碗酸辣粉!” 阿远也乐,“两碗两碗,来两碗!” 阿遥一口一口的吃着粉,“姑娘你也太厉害了,你这粉儿确实劲道。” 阿远喝了口卤梅水,爽的在桌子底下抖腿,“姑娘,‘结义粉’是什么意思?” “有三位大英雄结义为兄弟时便吃的这粉,寓意兄弟间需柔韧兼备、携手并进、共吃酸甜苦辣!” 阿遥和阿远对视一眼,“呦,好兄弟,”然后便同时看向乐鐢,“姑娘,这粉儿能无限续吗?” 乐鐢眉头一皱,故作生气,“二位大哥这是算盘打到底了!” ———————— 阿遥和阿远知道自家爷这“丧门星”一般的名气,不敢跟乐鐢说是自家爷要见他,只说是宰相府六公子吵闹着要吃她做的吃食,烦她前去一趟。 临走了,还顺便带了两份酸辣粉和两大壶卤梅水去。 他们到胤王府的时候,魏景行还在睡觉。 乐鐢参透一半,却仍未猜透这最后的目的,她问了厨房便径直去准备陈璟辰和魏璟的饭菜了。 阿遥和阿远带了酸辣粉和卤梅水跑去找椿芽和秋丫。 “快看给你们带了什么?” 椿芽先凑了过来,“酸酸辣辣的,可是钵钵鸡?” 秋丫也一脸期待,听他俩将那钵钵鸡说的天花烂坠的,她可馋死了。 “不是不是。”阿遥一否认,二人便瞬间失落。 阿远赶紧补充,“是酸辣粉,不黏不刺激胃口,特别好吃!” 椿芽和秋丫虽有些失望,但是这酸辣粉味道闻着极好,她们赶紧试了试。 椿芽先喝了口汤,“酸酸的,我喜欢,我最喜欢醋了。” 秋丫夹了筷子粉儿,“极软又极有韧性,麻辣却不焦躁,真真是好吃的。” “你尝口汤,”椿芽一脸满足和期待,“酸鲜又麻辣,味道厚实,真是爽快。” 秋丫一连吃了几口,她有些不耐辣,已然出了微微薄汗。 阿远赶紧递上卤梅水,“快,这个解辣。” 秋丫也没注意是什么,直接喝了一口,“这……这是?” 一口冰凉酸爽的卤梅水下肚,就像是甘甜雪水扑到了火苗上,在嘴里呲呲拉拉个不停。 椿芽惯能吃辣的,一口气便吃了全碗,吃的着急,没发现红油汤汁溅了不少在前襟上。 她见秋丫那傻呆呆的模样,舔了舔唇,“秋丫,要不我替你吃了吧!” 秋丫赶紧护住自己的碗,下巴微抬,指了指那壶,“你快去尝尝那神仙水。” 椿芽不以为意,拿起便喝了一口,连喝好几口才缓缓道,“妈呀这是神仙喝的卤梅水吧!” 几个人一边分享卤梅水,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秋丫一点一点的吃那粉,她鼻头、唇瓣、舌尖都粉粉嫩嫩的。 阿遥显摆,“你知道这是什么粉吗?” 阿远小声给两个姑娘解答,“这是‘连理粉’。” 椿芽和秋丫一愣,看向他俩。 阿遥咳嗽两声,“对,是喜结连理的人吃的,寓意二人需柔韧兼备、携手并进、共吃酸甜苦辣。” 阿远脸通红,都是那酸酸辣辣的味儿熏得,他往前凑了凑,说话间竟有些扭捏,“我们特意带回来的。” 椿芽和秋丫听罢赶紧收回了眼神。 “这酸辣粉酸酸辣辣,真好吃哈!” “不对不对,这卤梅水酸酸甜甜,真好喝!” 几人又吃又聊,前头畅快,后头羞赧。 身后突然沙哑低沉声音想起,“吃什么呢?” 酸辣粉、卤梅水 阿瑶和阿远第一反应是,胤侯? 不过声音不像。 几人偷偷的对视几眼,应该是陈兴辰。 他们安下心来,秋丫匆匆忙忙将最后一口粉吃进嘴里不说,还小心的塞了两个酥黄豆才低着头跟几个人一同转身。 “买了碗连……酸辣粉罢了。” 阿瑶回答完才抬头,一愣,“胤、胤侯、侯爷?” 阿远、秋丫、椿芽猛地抬头。 魏景行正坐在椅子上,以手撑着下巴,微微抬了抬眼看向两个水壶,“那是什么?” 不等他们回答,陈兴辰快速冲过去,闻了闻,“卤梅水?”还是烟火的卤梅水! “对,酸辣粉和卤梅水。” 陈兴辰伸手打了阿瑶的脑袋,“背着我们偷吃?” “没,没有,这种小吃食,陈公子看不上的。” 陈兴辰“啧”了一声,“再去给我买一份来!” “啊?” “酸辣粉和卤梅水,一个都不能少!” 几人看向魏景行,他却只坐着把玩手中的核桃、没什么兴趣。 阿远为难,“乐姑娘在咱们府上呢,府上的材料也不全,怕是不行……” 魏景行此时却抬起了眼皮,“可是在做饭?” 阿遥重重的点了点头,语气中戴泽惊喜,“是,爷~” 陈兴辰自打喝过卤梅水之后,总是时不时想那味道,刚刚闻到味儿后,更忍不住了,“那不正好?你把材料拿来,请她现做!” 魏景行起身往外走,“是个好主意。” 阿遥等人听了魏景行这话也不觉得为难了,去,这就去! 咱这侯爷是瞧上人了啊?以后没准不用担心他吃饭了呢? 魏景行去了白马台,那里是胤侯府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全府,而隔了一个园子,便是胤侯府的厨房了。 陈兴辰待的百无聊赖,他见魏景行只侧着身子放空,也不搭理他,因而持着扇子走近,“你每天也没个话,你不憋得慌啊?” 魏景行瞥了他一眼,努努下巴,“你看,她跟我的厨房是不是特别搭?” 这话没什么不正常的,但是从魏景行嘴里出来那就十分不正常了。 陈兴辰顺着魏景行的视线看过去,乐鐢拿了长长的筷子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动作干练,举止熟练。 “厨娘配厨房,当然搭。” 魏景行斜睨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啊?” “你看她神态悠闲,动作不急不缓,她很享受这个过程。” 陈兴辰以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他,“你魔怔了吧,她是厨娘,当然享受做饭。” 魏景行懒得搭理他,“你坐回去,别影响我观景。” 二人又待了不大会儿,魏景行突然开口,“走吧,吃食做好了。” 魏景行向来不喜欢在屋内吃东西,这会儿他再三思量,选了厨房前的石桌。 陈兴辰首先端起了卤梅水,“这酸辣粉是浇了钵钵鸡的红油的吧?味道大差不差,景行你尝尝。” “不是不是,”阿遥赶紧解释,“味道差多了,公子尝尝。” 魏景行看陈兴辰那着急忙慌喝卤梅水的样子,小声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就你现在这样,很让人怀疑宴喜楼卤梅水第一的水平。” 陈兴辰自是不能顺着魏景行说,“我们宴喜楼自然是第一,但这乐姑娘的可以作第二。” 魏景行逗他,“我看你神情不像是第二,却像是第一。” “玩笑话了啊,”陈兴辰指了指魏景行,“我们宴喜楼卤梅水,那是天下第一,这可只是东京城第二。” 魏景行摇了摇头,不自觉的看向厨房的窗子,竟对上那厨娘的含星眸子,她甚至还挑了下眉。 他赶紧低下头,挑了几根粉吃,这酸辣粉酸酸辣辣,既开胃又暖胃。 “爷,太辣了吧?”阿远见魏景行从脸到脖子根,红了个透,赶紧端上卤梅水,“喝个这个,解辣的。” 魏景行也没多说话,端起碗便喝了一口,仰头时还偷偷撇了一眼厨房这头。 这回没对上乐鐢的眼神,她又在煎炸了,不知怎的,他刚刚被酸辣粉开了的胃,又有些微微的堵了。 还好有这卤梅水,一口咽下,乌梅酸、山楂酸和冰糖的甜融合在一起,清爽开胃。 魏景行喝罢停了好一会儿,“入口酸甜,回甘持久。” 陈兴辰点了点头,“嗯。” 魏景行又道,“你们宴喜楼卤梅水要东京城第二了。” 陈兴辰咽下口中的粉,将筷子拍在一旁,比死鸭子的嘴还硬,“你定是许久没喝宴喜楼的了。” 魏景行笑而不语,等他要再来一碗时,一只白嫩小手出现在眼前,往他的碗里撒了些桂花。 魏景行抬眼对上乐鐢得意的小眼神,她叫他,“尝尝。” 魏景行看看卤梅水,又看看乐鐢,“桂花浮于梅水,真好看。” 乐鐢惊喜的睁大眼睛,她没想到这向来有厌食之传的胤侯爷会说这般的话。 她向来觉得食物味道重要,形色同样重要,每一位食材都要争取发挥出全部的色、香、味、形才好。 “侯爷雅致!” 魏景行微微一笑,抿了一口卤梅水,又挑起酸辣粉。 他极少吃这般重口味的东西,但此刻麻、辣、鲜、香、酸实在是让他无法割舍。 他每次夹得不多,所以每次夹起的粉都整整齐齐的排在筷子上,他还会再沾一沾汤汁再送进嘴里,“这粉夹而不断,咬又不硬。” 他一口接一口,酸酸辣辣的口感让他欲罢不能,虽没有那般狼吞虎咽,但也确实没有让嘴闲着。 他吃了几口便微微嘟唇往外呼了呼气,“我这嘴唇跟有好多小蚂蚁在爬一般。” 阿遥和阿远笑,自家爷很少吃这种,“快把这卤梅水喝了,缓缓。” 魏景行吸了吸鼻子,“这黄豆也好吃,又脆又酥。” “嗯~”一旁的陈兴辰已然吃了两碗了,“你别说,还真不一样的味,景行,这酸辣粉比钵钵鸡更酸爽些。” 魏景行不理他,只自说自话,“这花生也极香。” 说罢他又喝了口汤,语气遗憾,“真恨不得再来一碗。”可他实在有些撑了。 陈兴辰擦了汗,又痛快的擤了鼻子,“这一碗小破粉儿,还真带劲儿哈!” 阿遥和阿远不走心的“哈哈”两声附和,眼睛都要自己跑去厨房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做两碗了,二位爷是吃饱了,他们可是又饿了。 阿遥一愣,突然想起什么,“爷,您还好吧?” 魏景行不解,“好啊。” “这辣乎乎的,可烧胃?” 魏景行随着话摸了摸自己的胃部,“不烧,就是暖和和的。”他接着喝了口卤梅水,“现下,肚子微微凉快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陈兴辰接话,“这姑娘的红油和辣味做得真好,我之前空腹吃他们辣味豆花,也不觉得烧胃。” 等把陈璟辰和魏璟叫过来,乐鐢这才将给二位郡主公子的吃食呈上。 顺带着,乐鐢交代阿遥和阿远,“这两日给侯爷备些热水,暖腹、暖肚。” 其他的,她也不好再说出口了。 阿遥和阿远没有很在意,“姑娘你手艺好,我们侯爷说了,不烧胃。” 乐鐢叹气,“听说侯爷向来少食更少油,这酸辣味重口,少不得拉肚子的。” 阿遥反应过来,耷拉了嘴角,“好姑娘,你怎么不早说,侯爷还吃了好大一碗……” 乐鐢不以为意,“吃就吃个尽兴嘛。” 胤侯爷和陈公子没注意他们的嘀嘀咕咕。 他们一个懒怠样子,一个好奇模样,但都有意无意的盯着那端上来的新吃食。 状似黄灿灿的银杏叶…… 但这是个啥? 炸鲜蘑、炸鲜蘑 乐鐢端上来的明明是两盘,但多数人的目光均被那盘像是银杏叶子的吸引了过去。 这“银杏叶子”金灿灿的,上面撒着些粉料,旁边那盘稍暗淡些,但也是金黄色,可形状就差太多了。 陈兴辰率先拿了“银杏叶子”,“我觉得这个好吃。” 说罢又指指另一盘,“乐姑娘,这一盘是做到后面累了……” 他话没说完,便被乐鐢打断,“我可哪一盘都没偷懒,您先尝尝吧。” 乐鐢说完便先行回去了,任务已完成,她不想多留。比起应付这种贵胄公子们,她宁愿多回去串些钵钵鸡串串。 陈兴辰还在把玩那片银杏叶子,魏景行已经拿起旁边那相对不起眼的来吃了。 “外边微微起酥,内里很软,”魏景行微微疑惑,“这是肉吗?” 陈兴辰瞅了瞅那“银杏叶子”,“啧啧,真舍不得下口啊。” 但他也就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两秒便放进了嘴里。 “嗯~”刚入嘴,也就一咬,这叶子便碎在了他的嘴里,“又脆又香,还有点花椒味。” 他连吃了两块,也问,“这是啥?” 魏景行和陈兴辰一头雾水,陈璟辰和魏璟倒是煞有介事。 陈璟辰扶额思索,道,“这是炸树叶。” 魏璟见魏景行吃了那盘不起眼的,也跟着吃了一个,嚼了两口,“恍然大悟”道,“哦~这是炸酥肉,就是更加软嫩。” 陈璟辰的一点参考性都没有,魏璟的倒似有些道理。 陈兴辰听罢惊讶道,“那我这盘是啥?炸五花片?” 魏景行又尝了一个,却仍未能尝出来,“可能真的是肉?” ……但好像又哪里不太对。 一旁的小厮丫鬟们,大都看出了这是何物。 是的,他们都不用猜,看就看出来了,这会儿正对各位主子们无语呢。 有的也在心里吐槽这乐姑娘敷衍了事、竟做了这等普通人家吃食糊弄主子; 还有的在感慨,吃过这吃食千百次,却头一次见做出这等银杏叶般好形状的。 大家都不约而同默契的没有说话。 各位主子们疑惑的模样和一口接一口的吃相,让他们心中微微得意。 吃食最是不分贵贱,他们普通人家的吃食,这般贵胄也没吃过,而且还十分喜欢。 他们正吃着,吴岭峰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我来给侯爷送行止楼新品。” 这吴岭峰是行止楼的厨子,最近好多人都好巧不巧的去他那里点一道菜,行止楼的规矩是胤侯爷魏景行验过的菜,才能上。 这不,他研究好几日,感觉拿得出手了,这才来送给侯爷一验。 陈兴辰常常“自嘲”,不怪宴喜楼比不过行止楼,毕竟他的嘴没有魏景行挑啊~谁让他胃口比魏景行好~ 他每次见了吴岭峰总要借故揶揄魏景行几句。 这回却没有,他只觉得这吴岭峰再没有来的更及时的时候了。 陈兴辰兴奋的招呼,“哎呦,大厨,快来快来,尝尝这个!” 吴岭峰见了这两盘菜,却没有那般惊喜,甚至还有些微微的不满。 “吃食吃食的,吃进嘴里的东西,自然要以味为先。” 陈璟辰不知道这位大厨要说啥,但是觉得他说的很对,便腾出手来十分捧场的拍了拍手。 “这位大厨,”吴岭峰指了指那盘银杏叶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太过追求形,而恐会失了味啊!” 一旁的丫鬟小厮不明觉厉,互相看了看,又不约而同的醍醐灌顶般点头,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还得是大厨啊!” “不愧是行止楼的顶厨!” “美则美矣,不好吃哪行啊!” 魏景行被说的更加困惑,好像没有“失了味”啊? 他拿了一片“银杏叶子”,这叶子遇到牙就全面“崩溃”、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但是吧,同时也“攻城略地”,花椒的香味、油炸的香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瞬间便布了满腔。 而且,不油、不腻。 陈兴辰自觉吴岭峰说的太过啰嗦,他只想听重点。 他随手拿了不起眼那盘的放进嘴里,一顿,果然如魏景行所说,外酥里嫩。 相比“银杏叶子”,它甚至更有嚼头。 他忍不住将眼睛瞪得通圆,“嗯~这盘也好吃的唉~” 吴岭峰恭敬一笑。 “那是自然,”他指了指“银杏叶子”,“与这一盘相比,公子吃的那一盘,明显更尊重食之本味。” 陈兴辰被说的云里雾里,但是又觉得必是十分有道理,他看向魏景行,“啧啧啧,我们岭峰,不愧是行止楼大厨啊!” 不过他好像也没觉得“银杏叶子”逊色一筹,都很好吃的啊? 吴岭峰煞有介事讲道,“这道菜,讲究口感和甜味,横向片切,好看是好看,但是必会影响口感。” 魏璟疑惑,这般美味,还是影响了口感的?她眨着无辜的小眼睛看向魏景行,她好像吃着是极好吃的。 而一旁的人再次感慨,还得是行止楼的大厨——吴岭峰啊! “乐姑娘还是年轻了。” “这吴大厨做饭的年头比乐姑娘活过的年头都长,能比吗?” 魏景行仰了仰脖子,他有些累了,“所以这是什么啊?” 有了吴岭峰的一番铺垫,这菜的神圣感、神秘感都没了。 一旁的左大直接道,“这就是炸鲜蘑,就是炸的蘑菇。” 魏璟惊的嘴里的蘑都忘记嚼了,她看向魏景行,“这是蘑菇?” 魏景行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木着脸没有回应。 魏璟又将小脑袋瓜转向了吴岭峰。 吴岭峰对上合璟公主的眼神后点了点头,“这种吃食,我们常吃的,就是不大上的了台面,所以侯爷郡主和公子都不识得。” 魏景行看向那快见底了的“银杏叶子”,“不大上的了台面?” 陈兴辰干咳两声,故作嫌弃,“我就说,这玩意儿,只是咱们吃着新鲜,而且也没吃过老吴做的,其实她做的也就那样。” 话说到这里,陈璟辰和魏璟乐了,“那你再给我们做些吧?” “好好吃啊!” 阿遥也跟着起哄,“侯爷、郡主、公子疼疼我们吧,让吴大哥多做些,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尝尝这行止楼大厨做的吃食!” 魏景行不知何时恢复了慵懒侧躺的姿势,他甚至头都懒得点,只微闭了一下眼。 吴岭峰会意,他搓了搓手,“那我就给各位露一手了!” 这菜做的快,吴岭峰很快便端了上来,还特意给阿遥他们端了一份。 阿远小声嘀咕,“这吴大厨比乐大厨做的快唉。” 左大小声附和,“大厨与小厨罢了。” 阿遥阿远,左大右大,椿芽秋丫等,比主子们还着急,此刻都顾不得什么礼节,只能说是尽量克制着放肆了。 吴岭峰可是行止楼的大厨啊!做出来的可是神仙吃食,他们平时哪吃得上! “爷,好吃!”阿遥尝了一个,“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炸鲜蘑了!” 秋丫与椿芽对视,都睁着大眼睛不住的点头,“香的很!” 左大和阿远拽着一个,谁也不愿意撒手,拽断了才塞嘴里。 “行止楼大厨名不虚传啊!” “还得是东京城第一的吴大厨!” 陈兴辰本自顾自的惊讶于众人的吃相,听到这话立马咳了一声,“那宴喜楼的王老五就争不得第一了?” 阿远自知失言,嘿嘿干笑两声,“公子说笑了,是小的失言,我这不是吃上头了嘛!” 陈兴辰翻了个白眼,拿了吴岭峰的炸鲜蘑放进嘴里,嗯,外酥里嫩,可是咋有点水囔囔的? 他斜眼看向魏景行。 魏景行会意,也尝了一个,有些椒香,但似乎分布不均? 陈璟辰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有点……太油了? 魏璟尝了一个,又尝了一个,她一脸无辜和真诚,指了指仅剩的几个乐鐢所做的软类炸鲜蘑。 “你要不要尝尝这个?” 大厨 取各家之所长嘛,吴岭峰懂。 他向来心大,朝着乐鐢做的炸鲜蘑走过去,“这份想必也是有它的秒处的,这外形就比较金黄。” 左大远远的附和一声,“但好吃最主要啊。” 吴岭峰满面笑容,拿起一个。 “还是做到了外酥里嫩的,”他嚼了两口突然不说话,这炸鲜蘑软嫩却无过多水汽,放了这般久,外皮却仍和他刚炸出的一半酥脆…… 他干笑两声作罢,又拿起所剩不多的“银杏叶子”,入口酥脆,却不是炸面糊一样的起油…… 魏景行见吴岭峰不说话了,问,“如何?” 吴岭峰思索了一下,微皱着眉头转身,装的可怜,“侯爷,您府上入了新的大厨了?” 魏景行狡黠一笑没说话,他最爱跟吴岭峰打交道,这位大厨三十岁的年纪有着十五六岁之人的心境,好玩的很。 “诶?”左大和右大对视一眼,阿遥和阿远也同时张了张嘴,“爷,可否……” 吴岭峰跟他们打交道太多了,他们一个表情,他就知道他们要打什么主意。 “诶?~” 吴岭峰将所剩不多的炸鲜蘑全都放进了自己嘴里,“嗯~我得再仔细品品这位大厨的手艺!” 魏璟和陈璟辰被这行云流水的话语和动作弄得一愣,这吴大厨就尝一尝就给尝光了??? 吴岭峰瞧见了两位小主子这紧盯着他的眼神,迅速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解了可能到来的围。 “请侯爷、郡主和公子们尝尝我这新菜吧,我研究了好几日的。” 他献宝一般将食盒捧了上来。 “融汁烧茄饼。” 魏景行和陈兴辰对视一眼,俩人都想起来了。 估计是那日宫宴后的一场闹剧,李家的、赵家的等等诸位大人,这是真以为那融汁烧茄饼出自行止楼,所以都寻过去了。 魏景行未曾尝过乐鐢的融汁烧茄饼,没多想,便夹了一块尝尝。 “吴大厨今天好像比较开心。” 吴岭峰嘿嘿一笑,“又被侯爷吃出来了。” “有一点点甜了。” 吴岭峰摸了摸头,“今天高兴的有点过头。” “茄子难做,”魏景行转而微微正色道,“酸甜味道再调一调再上吧,一份可以少点量,整体厚重太过了。” “得嘞~” 要不说行止楼的好厨艺都是魏景行用嘴挑出来的呢? 这已经是他给的比较高的评价了,行止楼每道菜几乎都要他尝过几次才能上。 而且吴岭峰向来是个乐天派,没心没肺的,此刻也得意洋洋的,一下子便将炸鲜蘑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陈璟辰现在对蔬菜、蛋类等一点也不抗拒了。 他都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吃蔬菜的了,自打重新开始吃蔬菜,吃到的便都是好吃的。 这会子他直接夹了一大块,整个塞进了嘴里。 魏景行温柔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他就喜欢这小崽子的吃相,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哪有你这么吃的。” 转头便让阿遥去给备水。 陈璟辰果不其然有点噎,好不容易就了水咽下去,长舒一口气,“累死我了。” 因着乐鐢日日里给做的吃食,他以为所有蔬菜都顶好吃的。 这会儿忍不住扣扣手指,腹诽,“还是乐姐姐做的好吃。” 魏璟记得上次融汁烧茄饼的美味,还记得上次她特意留给魏景行的一盒被抢了去、结果魏景行连滴汁都没能尝到的惨剧。 这回她细细的品了,跟魏景行絮絮叨叨。 “这次的油比之前那次的油大了些。” “肉也硬了些,怪不得陈璟辰给噎到了。” “我也想让他酸一点点。” “嗯……”小姑娘“嗯”了许久,“二叔改天还是试试上次那样的吧。” 陈兴辰闻言忽的就笑了,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得意,翘着二郎腿、歪着头,“还是上次的好吃吧?” 吴岭峰疑惑,“我之前做过?”他怎么不记得。 陈兴辰摇了摇头,“没有。” 吴岭峰恍然大悟,“哦,老五做过!” 陈璟辰围着圆桌转了几圈,“不是!是乐姐姐做过!” 吴岭峰疑惑,宰相府六公子何时多了一个厨娘姐姐? 陈兴辰下巴朝天得意的紧,“就是做炸鲜蘑的那个厨娘!” 吴岭峰还在震惊,魏景行也疑惑了,他转头看向陈兴辰,“你这么得意干嘛?” !! “对啊?!”阿遥阿远椿芽秋丫一连串的点头,他们齐齐的看向陈兴辰,他们坚决捍卫自己主子所爱的吃食……和人。 魏景行不知道他们心里的鬼心思,只觉得果然大家都好奇,“他成你家的厨娘了?” 当然不是…… 我请他去宴喜楼他还不去…… 他还说行止楼比宴喜楼好…… 陈兴辰当然不会说这些,他也觉得自己这得意个骄傲来的莫名其妙,这会儿只能硬撑,“那是我寻到的!” 陈璟辰一直默不作声,这会子突然搭腔,“明明是我寻来的。” 陈兴辰一顿,“一样,咱俩这好兄弟,你寻到的就是我寻到的。” 陈璟辰看向魏璟,他怎么觉得这话有道理,但是又有点毛病? 吴岭峰震惊完了,立马满脸兴奋,“真的?!这姑娘这么厉害?!” 陈兴辰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想抖的腿,“当然!” “比王老五厉害?” 这话问的陈兴辰一愣,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一点点。” “好啊!”吴岭峰这兴奋劲儿是下不去了,“我也遇到过一女子,那椒麻鸡做的一绝!我捉摸着也比老五手艺强!” 陈兴辰翻了个白眼,“比你也强好吧!” “那肯定的,”吴岭峰笑,“我可比不得老五。” 陈兴辰将“纳闷”二字写到了脸上,“就你这嘴,怎么在这臭名昭著的胤侯爷底下活到今天的?” 吴岭峰突然正经,“公子您说我行,说我们侯爷可不行。” 刚说完又变了脸,“嘿嘿,陈公子,咱靠的是嘴甜,还灵活!” 陈兴辰觉得吴岭峰这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讨厌,“扯远了,我们这乐姑娘做椒麻鸡也是一绝!” 得,比上了! “我把我那姑娘请过来,你把你那姑娘请过来,”吴岭峰两手一拍,点子来了,“让她俩比比怎么样?” 好家伙,两个未曾谋面的厨娘被安排了一场厨艺比赛。 “赢的就请她来行止楼,”吴岭峰看向魏景行,“可行?” 他最喜好厨艺的同行,“两个都好的,都给请了来!” 被他盯着的魏景行叹了口气,“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啊。” 吴岭峰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那也得征求侯爷您的意思啊,我这行止楼不是您用嘴给撑起来的嘛,之后也得您支持啊!” 魏景行笑笑,“随你的便吧,我不过是个挑嘴的食客。” 陈兴辰也听的有些兴奋,只是心里有些担心,这乐鐢跟别的大厨不太一样,她指不定来不来呢。 于是,他悠悠道,“但愿请的动。” “我们行止楼……” 陈兴辰打断吴岭峰的嘚瑟样,接着道,“她来比赛。” ———————— 乐鐢不知道自己莫名的被加了一场比赛,这会子正安慰一筹莫展的李蕾呢。 红油抄手 李蕾不愿意放弃的朝食摊子,近来生意没那么兴旺了。 排队的人没有了,剩下的也就稀稀拉拉的勉强能做满位子。 其实也有的赚钱,就是李蕾心理落差挺大的。 乐丰年听了半晌,抓了抓头皮道,“我之前就说别干了,你不听,你哪是做生意那块料?而且厨艺还一般。” 李蕾原本就不好受,听了这话委屈的掉了眼泪。 乐粮也觉得这话说的有点过了,想和个稀泥。 “咱那食肆了不得呢,现下都是供不应求,都不到天黑就得关门了,娘,你两头都忙太累了,不如专心来食肆吧。” “我怎的就不行了?”李蕾忍不住了,“你们就这么瞧不上我?” 乐丰年觉得惹得李蕾掉眼泪,有些心虚,可他又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这事实就摆在面前呢嘛!” 李蕾听了这话更急了,拍了桌子便站了起来,“什么事实?你跟我讲讲什么事实?!” 乐鐢一进家看到的表示这一人生气,两人局促的局面。 天色渐黑,屋里昏暗,乐鐢点了烛火才看清李蕾这泪人模样。 “怎么了,娘?” 乐鐢个头已经到了李蕾下巴处了,她踮起脚尖抱了抱她,“怎的梨花带雨了?” 李蕾还没说话,乐丰年便急急忙忙道,“我说让她别做那朝食摊子了,她就急了。”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服气。 “你只说了这个吗?”李蕾说话都带着压不住的哭腔,“你说我厨艺不好,还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乐丰年听了这话梗着脖子道,“我说的不对吗?!” 乐鐢听了这话都有些无语,乐丰年这大直男兼重度大男子主义“患者”,得亏是在千年前的现在,要是在21世纪,必得被揪着耳朵骂的更狠。 “咱们遇到事情解决事情便罢了,”她语气中带着隐隐的责怪,“一家人,该相互鼓励,携手向前的,哪能轻易坏人志气呢?” 听了李蕾断断续续讲了朝食摊子生意变淡的七七八八,乐鐢心中了然。 朝食摊子现在主要卖的是腊汁肉夹馍、辣味豆花、粟米粥。 纸皮包子因着草木抽条生长、春芽没了,也就没再卖了。 肉夹馍中的肉是乐鐢提前炖好的,白吉馍李蕾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但跟乐鐢比,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 乐鐢分析道,“辣味豆花到底贵些,还得配着旁的主食吃,大家尝过了鲜,自然觉得粟米粥更划算些。” “那可如何是好?”李蕾一张脸写满了紧张,“可还有的救?” “那就到说‘救’的地步了,”乐鐢安抚的笑了笑,“咱们把辣味豆花和肉夹馍降些量如何?” 还没等李蕾说话,乐丰年急急道,“可是冯富家就是做豆腐的啊……” 李蕾更在意的是自己刚刚上手的手艺,“我这白吉馍做的也才稍稍有些上手了……” 她想了想,又问,“可这不会更多的吸引来客啊?” “谁说我娘不会做生意的?这思维多清晰?”乐鐢搂了李蕾的胳膊,眼神却飘向一旁的乐丰年,嗔怪道,“爹爹可不能再说那话了。” 乐丰年咳了两声,装作没听见。 人的思维方式和处事方式,不可能一下子改变的,乐丰年是个老实又直接的,乐鐢、甚至李蕾,都不觉得他有什么恶意。 乐鐢不强求乐丰年,只道,“咱上些新的啊~” 李蕾眼睛一亮。 “咱们的目标就是让客人们,花的少、吃的好,最好还能让大家吃个新鲜。” 乐丰年瞪大了眼睛,“这还能赚钱?” 李蕾回头便瞪了他一眼,故意呛他,“你什么都不懂,就别插话了!” 乐丰年果然被噎住了,涨红了脸“哼”了一声,背声走去了门口。 李蕾和乐鐢看那老头子负气的背影偷偷笑了一下。 “咱们做红油抄手如何?” 李蕾一顿,“好啊!有肉有面,咱把馅料搞扎实,那也是一顿极好的朝食!” 乐丰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插了话,“那冯富家的豆腐岂不没用了?如何跟她交代?” “这还不好交代?”乐鐢笑,“让她赚了银钱不就好了?” 李蕾欣喜,“就是就是,还免了她半夜起来做豆腐的辛苦!” “我最会擀皮了!”她很是兴奋,“冯富她手也快,必能行的!” 一直没说话的乐粮,这会儿冷不丁的问了句,“我记得,城东头有刘家的朝食摊子,好像也卖红油抄手吧?” 李蕾心情好了,脑子转的也快,“我的傻大儿,城西头就咱一家还不行?” 说干就干,几人商量着,明天就干! 李蕾去找了冯富,冯富果然同意,做豆腐、卖朝食,不都是为了多赚些银钱? 她又不是以做豆腐为使命,而且她又不是朝食摊子不卖、她豆腐就没得卖了! 乐粮去买肉和蛋,李蕾去扒小葱、香菜和辣椒,乐丰年则得了乐鐢的特别嘱咐——去买黄豆酱油和砂糖。 红油抄手,那必得薄皮裹肉。 这些日子,李蕾跟乐鐢学了不少,她和面时加了鸡蛋和盐,又用温水将面搅拌成絮状,活出来的面十分好用,柔韧不易破。 乐鐢夸李蕾果然是擀皮的一把好手,做出的面皮形状整齐,极薄不说,薄厚还均匀。 乐鐢很是爱吃这红油抄手,爷爷也跟她讲过这红油抄手的门道。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学着爷爷的口吻,“众人都说这红油抄手重在红油,其实不然,重在红酱油。” 李蕾等人都没听过这说法,“何为红酱油?” “这抄手光咸、辣还不成,还得微甜,”乐鐢一边熬制红酱油,一边解释,“这甜味,就来自这红酱油。” 黄豆酱油、砂糖、八角、桂皮、姜片等熬了一阵,酱油咕嘟咕嘟冒了小泡。 李蕾感慨,“真讲究啊。” 乐鐢沉浸在对爷爷的回忆和对红酱油的熬制过程,没注意到乐粮投来许久的眼神。 “樊姐儿,你这都是跟那大户人家的厨子学来的?” 乐鐢一愣,随即用笑掩饰,“对啊。” 乐粮犹疑,“这大厨会的吃食可真不少,富贵人家的吃食能做,咱平头老百姓的吃食也能做。” “那是自然,”乐鐢面不改色道,“那大厨也是普通人家出身,是个极好的人,闲暇时爱跟我嘟囔些小吃啊、大菜啊什么的做法。” 李蕾不疑有他,只顾着欣喜,“樊姐儿是咱家福星,那大厨是咱家贵人!有机会可得好好谢谢他!” 乐鐢笑笑没搭话。 “这抄手的肉馅啊,不能太细腻,”乐鐢自然的将话题转到抄手上,“微微有些颗粒感,才更有吃头。” 和面皮一样,乐鐢虽将肉馅剁了不少,但这抄手馅乐鐢只做了几个人尝尝的量。 朝食摊子的,明天现做更好。 包的量不多,乐鐢很快便将红油抄手做好端上了桌。 这青花大碗中一个个“白胖”的抄手浸着红亮,那薄薄的皮紧紧的裹着馅料、被细碎的肉粒给撑的鼓鼓囊囊。 乐鐢还往上面撒了翠绿的葱花和白芝麻。 李蕾等人都不知道听到的是自己咽口水还是别人咽口水的声了。 就这还不够,乐鐢打开那封了有些日子的陶罐罐,取出了些甜蒜…… 红油抄手、甜蒜 煮的不多,平均下来每个人也就两三个。 想着少洗几个碗,乐鐢将所有的抄手均放到了一个大碗中。 乐丰年反应最快,刚一成活,他便将这吃食端到了自己面前,手指尖唐德发红了都没注意到。 想必也是攒足了好几日的胆子,此时硬着头皮、撑着气场,“我,我是一家之主,让我先尝尝。” 李蕾斜眼瞧了他一眼,虽没说话,眼底里的寒气却没藏得意思。 乐丰年的胆气用完了,怯懦的推到李蕾面前,“我,我觉得……当娘,娘,的最辛苦,应得先吃。” 李蕾听罢,装的面若冰霜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些裂缝,她抿了几次唇,这才将笑意压下去,转头又对上乐粮幽怨的眼神和乐鐢一脸“看透了你”的模样,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我先尝,然后是鐢姐儿,再是你,”李蕾看了眼乐丰年,“最后是粮哥儿。” 乐粮看着那亮红的碗,一脸崩溃,“为什么啊?这是按什么排的?” “按我和你爹的意思排的。” 乐粮立马看向乐丰年,乐丰年觉得这吃食是乐鐢跟李蕾做得,况且自己也没排最后,他是没什么异议的,连连点头,“对,对。” “那,那咱得立规矩,”乐粮见没人跟自己站一边,忙道,“每个人吃一个,然后立马就得轮下一个。” “我们是你亲爹娘和亲妹妹,还能没你的了不成?” 乐粮心道,上次的椒麻鸡可连那“当家的”亲爹都没吃上。 李蕾用勺子盛起一个,粉嫩嫩红呼呼的抄手挺着老大的“肚子”,好看极了,她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看了好几眼,她看向乐鐢小声道,“我吃了啊?” 乐鐢鼓励的看向她,轻眨双眼,只一个气声,“嗯。” 她们想着朝食还是要让大家吃扎实,所以单个的馅料弄得足。李蕾一口吃不下,只咬了一半,便眼见着那勺子便有了一个底儿的汤汁。 “这纯肉的馅料,可极难做得不干不紧的,鐢姐儿这馅料调的真好!” 乐鐢待李蕾吃完,也尝了一个,她许久没吃红油抄手了,想极了这味道。待香香辣辣、软软嫩嫩的一个下肚,脱口而出一个,“巴适的板!” 乐丰年顾不得烫,盛起一个草草的吹了一下,便火急火燎入了口。 这被吃的抄手滚烫的在乐丰年的嘴里,由左边倒到右边,又从右边倒到左边,一时也不知道该心疼那被嚼的还是那被烫的。 “香,香,”乐丰年一边嚼一边止不住的往外呼气,“好吃极了。” 乐粮早就迫不及待的盛了一个,他不光盛了一个,还满满当当的一并盛了汤。 他吹了吹,先喝了汤,吸溜吸溜的声音引得人愈发的馋。 李蕾笑骂,“就你小子最贼!” “这汤又鲜又香,微微的辣味尝着更香了,”下一个抄手还没轮到他,乐粮一副悠哉大家的样子细细品了起来,“再加上醋酸,真是太爽了。” 他有咬了抄手,“鐢姐儿真是太厉害了,鐢姐儿做的肉都跟吸水的一般,都软嫩流汁。” 李蕾吃起第二个抄手,也细细品了起来,这肉果然有点颗粒,吃起来才香。 乐丰年又一个下肚,这才意识回笼,“刚刚鐢姐儿说什么?扒什么?” “巴适得板!” 几个人一同看向她,“这什么意思?” 乐鐢一愣,这才想起,这“巴适得板”是巴蜀之地的方言,在西南一带,离这里有些距离,他们也无从知道。 “就是,舒服、地道的意思,听之前那师傅讲,这是巴蜀一带的方言。” 乐粮和乐丰年恍然大悟,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巴适的板!” 昏黄的屋子里响起几声低笑,随后又不知怎的,笑的爽朗又大声,引得路过的冯财好奇,“这家子又乐什么呢?!” 乐粮笑着笑着,眼神又不自觉的飘去了碗里那红亮的汤上,他面色自然的咽了口口水,然后便捧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汤,“这汤也是极鲜香的!” 乐丰年呵呵的乐,白嘴咬了瓣甜蒜。 吃完辣的之后,再来口甜蒜,真是巴适的板! 第二日一早,几人早早便去了冯富那朝食摊子。 他们将馅料和面弄出来了,还是得早点去包出来些抄手。 冯富虽然对撤了辣味豆花有些遗憾,但是她更高兴摊子上有了新吃食,更期待看那食客排起的长队。 “红油抄手嘞,在咱们城西头,也能吃到热乎乎的抄手嘞!” 李蕾早就不怕开口吆喝了,这会子也大声道,“红亮亮、香嫩嫩的红油抄手嘞!” 斜对面的宋家摊子上,剁炖肉、卖肉夹馍的宋氏与娘子对视一眼,语气含酸,“她们这又搞上新花样了。” 王老五今日路过,听李蕾的吆喝听的一顿,“红亮亮,香嫩嫩”? 他心想,吃一份抄手,也费不了几个时辰,就算晚了点……陈兴辰和陈英和应该也不会怪罪? 大不了就给他们也带两份,他们应当就不会怪罪了! 王老五想到这里,甩开步子、心中默念:吃快点吃快点,就过去了。 “李娘子,给我来一份,”王老五道,“再往这食盒里带两份,我带走!” 这朝食摊子,李蕾、冯富在乐鐢的帮助下,这些日对分工等做了极好的安排,已然有了成效,不再需要他们手忙较短的帮忙。 乐鐢等人今日为了再吃一碗这抄手,也为了吃着方便,便也来了这朝食摊子。 王老五抬眼看到了一旁吃朝食的乐鐢和乐丰年,便走了过去。 “乐姑娘、乐大哥,真是好久不见了,”他看向乐鐢,“这抄手可是姑娘新研制的?” “王大哥好久不见,”乐鐢点头行礼,面带微笑,“也谈不上研制,只是试卖些新鲜好吃的吃食罢了。” 王老五突然想起陈兴辰前日里交代的事情,“对了,乐姑娘,后日午后可有安排?” 乐鐢想了想,道,“只是忙食肆的事,暂时没有旁的事情。” 王老五大喜,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陈家公子想请姑娘去胤侯府做个吃食,不知可行?” 乐鐢听到胤侯府,反应了一下。 王老五以为她是不愿,忙解释道,“那胤侯爷并不似外界传的那般……”他不好说“不吉”,只模糊的重复了一遍,“不似外界传的那般,姑娘不用怕。” 乐鐢一笑,“我知道的,还请王大哥替我回了陈公子,可以的。” 说着话,这红油抄手便做好端了上来。 王老五凑近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先竖了大拇指,“姑娘厨艺了得,这闻着就香的不得了。” 乐丰年乐的合不拢嘴,将甜蒜碟子推了过去,“你试试这个,配上这甜蒜,更好吃!” 王老五夹起一个,斯哈斯哈的吞了,含含糊糊道,“这红油抄手啊,就得滚烫着吃,才更有味道!” 微辣鲜香、油润微甜,王老五喝了一口汤,“这一口汤下肚,我肠胃都暖和了,真……” 乐丰年言语激动,打断王老五的话,“巴适的板!” 王老五一愣,他也不知道这是何意,周围吃朝食的人也看了过来。 乐丰年强压着面上的得意,环视一周,道,“就是‘很舒服、很地道’的意思!是巴蜀一带的方言。” 众人恍然大悟,要么喝了一口汤,要么吃了一个抄手,纷纷酣畅道,“巴适的板!巴适的板!” 乐鐢是个仔细的,她提早和乐粮等人将甜蒜掰了瓣、去了皮才放到碟子里的,吃朝食,还是尽量不让食客费手、脏了手才好。 这会儿,王老五瞟向那碟子剥好的甜蒜,泛白剔透,趁着些点点的浅褐,配着青色的碟子,干净又好看。 他用筷子夹了一瓣,伴着红油抄手吃了下去。这抄手辣而不燥,以香为主,酸香麻辣配上酸甜清口的蒜瓣,真真是香的很! 他忍不住将汤都喝干净了,才缓缓舒出一口气,“这顿朝食可真是痛快了。” 他执着食盒走出几步,又回来道,“姑娘,我可否带些甜蒜走?这抄手配上甜蒜,真真是一绝。” “当然可以!” 乐鐢将食盒盖子掀开,几人见里面已然放着碟子甜蒜,王老五看看乐鐢,又看看李娘子,尴尬的笑了几声,“你瞧我,也没看,就回来讨了!” 他说罢又看向李娘子,高声道,“李娘子真是仔细,我带走两份抄手而已,娘子竟连甜蒜也一并配上了。” 李娘子眼中含笑,还有隐不住的骄傲,“这香辣配酸甜,最是绝味!” “是了是了,”王老五看看食盒,又看看乐鐢、看看她手中的碟子,“这碟子……” “王大哥带走就是,摊上还有。” 王老五哈哈乐了几声,心满意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 王老五心中愉快,一早上完成了公子交代的要事不说,还迟到了好吃的红油抄手。 待会两位陈公子见了他……带的红油抄手后,必会高兴。 见了他……及他的食盒高兴的不止两位陈公子,还有宰相府的陈大人和陈夫人。 只是陈夫人匆匆劝了陈大人走,“大人有事要忙,且已吃罢朝食,赶紧去忙吧!” “我……我也不那么着急。” “怎的不着急呢?都等着大人呢。” 陈亭:…… 蒜泥白肉 “吴岭峰?”乐丰年重复。 吴岭峰点头。 乐丰年接着道,“那就是吴岭峰骗了我的椒麻鸡吃!” 吴岭峰:怪我平时太低调…… 乐鐢被这话逗得想笑,爹爹孩子气的可爱,这吴岭峰看起来也不像个坏人,倒像是个爱吃爱玩的。 但她仍装作不悦,“那吴大哥,今日可是银钱又被偷了?” 吴岭峰脸皮不薄,可以说是有些厚,他“不好意思”的一笑,“今日银钱带的足足的,想邀姑娘过明日去贵胄大院里走一趟、露一手。” “这样啊,”乐鐢点点头,却道,“可我不想去。” 吴岭峰一愣,他没想到上来就被拒绝了,普通人家一听“贵胄”,那可是乐意得很的。 “为何不去?”吴岭峰纳闷,“姑娘不想去见识见识?” 她穿越来之前也属于富贵人家,穿越来之后,宰相府也进了、“人间凶器”胤侯爷的府上也进了,也没什么深宅大院能吸引她了。 “不想。” 吴岭峰还等着要理由,谁知乐鐢两手一摊,“所以吴大哥还是掏出银子来买点我的吃食,照顾照顾我生意吧。” 他可不能在邀人这一环上便输了! “好姑娘,我真是要叩头认罪了,”吴岭峰一脸哀怨,“你一定要救救我啊,你要是不去,我这个月的月钱,怕就得给扣光了。” 吴岭峰装的像,乐鐢不吃他这一套,可是乐丰年实在是老实,“兄弟,你做什么的?” “富贵人家后厨里晃荡的。” 乐丰年见他两眼戚戚,很是可怜,“我们鐢姐儿不去,你会被赶出来吧?” 吴岭峰两手握在身前,头也不敢抬,含糊的点了点头。 眼见着乐丰年心软成泥,乐鐢心中叹气,问,“您主家怎么会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我前去?” 吴岭峰一愣,乐丰年也跟着回了神。 “对啊?”乐丰年恢复了粗声大气,“他怎么会知道我们鐢姐儿的?” “哎呀,”吴岭峰又“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怪我多嘴?跟我们主厨念叨那椒麻鸡有多好吃……” 他顿了顿,吞吞吐吐又底气不足,道,“这不仅给姑娘惹了麻烦,还让我们主厨不高兴了,非要跟您比试比试……”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乐鐢听后倒觉得很像是他能干出的事。 “真的求求姑娘了,”吴岭峰嘴角向下,“求你帮我去应付应付。” 乐鐢本也没真生他气,她倒觉得这种没轻没重的性子好玩。 “哪家大人府上?” 吴岭峰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犹豫要不要说实话。这胤侯府,怕是一般人听到就不想去吧…… 可是他好像还没跟这家人说过实话唉…… 好吧,“胤侯府。” 乐鐢和乐丰年对视一眼,又是胤侯府?还都是明日。 “行吧,”乐鐢叹了口气,这一趟完两个差事,也不错,她笑得有些调皮,“吴大哥这会是不是可以给我捧个钱场儿了?” 这答应来得太快、太痛快,吴岭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行?”乐鐢挑眉,啧啧道,“这真是交友不善,有来无往啊!” “怎么会?!”吴岭峰猛一拍桌,“酸辣粉来伍份,这钵钵鸡每样菜品来五串,这卤梅水,来三壶!” 乐鐢指了指店门口的字样,“禁止浪费。” 乐丰年也道,“我们这的吃食可不愁卖,你买这么多,吃不了岂不是糟蹋了?” “今日我宴请好友,”吴岭峰爽朗一笑,“比不会浪费,反倒怕不够呢!” 临走时瞥了一眼案板上的猪肉,“姑娘,你可好好研究研究这猪肉怎么做好吃啊!” —————— 去胤侯府的日子到了,吴岭峰一早便来了,等到乐鐢忙活的差不多了,便带了乐鐢前去。 陈兴辰到的晚,毛毛躁躁的,脾气也不太好。 “这王老五真是屁大点儿事情都办不利索,非得将他辞了不行!” 进院后见到秋千上闭目养神的乐鐢后一愣,皱起的眉头都忘记舒展了。 “这?” 陈兴辰本是转头看向左大的,却在偏头的过程中看到了屋檐下的魏景行。 魏景行修长的食指轻触薄唇,做一口型,“嘘。” 陈兴辰不明所以,但也闭了嘴,等离了这秋千、到了魏景行身边才小声道,“怎么了?” 魏景行的眉头不比他轻,“吵吵吵吵的烦人。” 陈兴辰看向左大,“说我呢?”不等人回答,他又快走两步跟上魏景行,“这是你教她的吗?秋千不荡,只打坐。” 魏景行没搭理他,嘴角衔的笑一闪而过。 他可没教,这不就……巧了吗? 人已到齐,该亮大厨了。 吴岭峰亮出了乐鐢,好巧不巧,陈兴辰要亮的也是乐鐢。 二人反应过来后好一顿争:谁先发现这好手艺的乐鐢。 一边仗着权贵出身、一边仗着平日的混不吝;一边咄咄逼人,一边处处示弱却一句不落。 乐鐢无语,心道,又被这吴岭峰骗了一场。 她的视线穿过吵来吵去的二人,对上魏景行投过的眼神,那眼神深邃又带点玩味。 二人,你眼神不移,我便眼神不动。 乐鐢仔细打量了他的双眼,普通的剑眉星目,5分,眼神勾人、大胆,加3分,就,8分吧。 “各位是不是可以点菜了?” 乐鐢打了个哈欠,她刚刚暗自跟魏景行比试了一番,看谁先闭眼,盯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便借此演示一下。 吴岭峰向乐鐢处移了一步,“姑娘随便做,我准备了上好的五花。” 陈兴辰见乐鐢开口了,也不便再争,“烦请乐姑娘给我们做一道,饱饱我们口服。” “好吧,”乐鐢撇嘴,这一来二回,又蒙又骗的,她可不能白来,“一两银钱,记谁账上?” 吴岭峰提起了嗓子,“这么贵?” 乐鐢双手叉腰,“就值这个价。” 一直没说话的魏景行这会儿也揉了揉眼睛,“记我账上。” 吴岭峰要给乐鐢打下手,陈兴辰料定他是要偷师,便也要跟着下厨房。 魏景行本打算再去白马台的,略一思索,面露为难,“那我也同去吧。” 阿遥小跑在前,去收拾了厨房前的小桌和吊床。 果然,魏景行选了吊床,躺了去。 —————— 不出所料,厨房里放着两大块猪肉。 乐鐢眼神惊喜,不愧是侯府,这猪五花色红而皮薄,肥瘦肉厚薄得当,想必是后臀位的,还是今日头晌新宰来的。 她挑了一块连皮肥肉厚一些的,“这块,做个蒜泥白肉吧。” “蒜泥白肉?” 陈兴辰咧了咧嘴,状似无意,“这天儿……有些热了啊。” 吴岭峰毕竟也是做厨师好些年的,自然明白陈兴辰什么意思。 天气渐热,这蒜泥白肉虽是道凉菜,但是肉毕竟是热性的,而且还是白肉,很容易起腻。 吴岭峰好意提醒,“姑娘,这肉也能做的清爽的吧?”心道,蒜泥白肉风险有点大啊…… 乐鐢点了点头,“所以蒜泥白肉很合适啊!” 吴岭峰一愣,随即又故作轻松的笑了几声,“那就期待姑娘手艺了~” 这蒜泥白肉作者简单,但越简单的做法越考验厨师的手艺。 陈兴辰没有多大期待,只是想盯着吴岭峰,不能让他一人偷了师,这会子百无聊赖,以手撑头看着乐鐢动作。 乐鐢将锅烧热,肉皮向下,在热锅上蹭了好一会,再拿起时,肉皮黑糊一层。 陈兴辰看的直撇嘴,“都糊了。” 乐鐢做饭时不爱说话,她甚至眼神都没给陈兴辰一个,她将肉拿出,一手扶肉、一手执刀,刀刮在肉上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那黑糊的肉皮竟就这样便粉嫩了。 陈兴辰刚刚还向下的嘴角这会儿完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牛啊!” 乐鐢又换了一锅水,将肉冷水下锅,放了葱姜去腥,便任它煮去。 趁这个间隙,她请人取了冰来,又将胡瓜、青笋、红萝卜分别切丝,在水里烫过,放在盘中心备用。 乐鐢为着做活方便,用襻膊将袖子束了起来,露出白莲嫩藕一般的胳膊,细长如葱的手指顺着各色蔬果熟练后移很是好看。 吴岭峰像个陀螺一般围着乐鐢转,“姑娘这刀工真好,薄厚均匀不说,这都有些透明了。” 乐鐢微微一笑,算是认下了,她最骄傲的便是他的刀工了。 蒜泥白肉的白肉必得热着切,主要是在空气中暴露时间太久会使肉质干燥,影响口感。想到这里,吴岭峰有些担心,这白嫩的小手哪经得起那般滚烫。 谁知道乐鐢取了肉便将其塞进了冰块中。 “唉!姑娘!”吴岭峰都来不及阻止,他急的原地打转,“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空气中多暴露一会都不行,哪还能直接浸到那冰块中啊,必得瘦肉嚼不烂,肉皮嚼不动了。 陈兴辰虽然不懂厨艺,但是看吴岭峰的表情也知道不妙。 他悠哉一笑,看热闹般道,“宴喜楼的蒜泥白肉也是一绝,敢跟行止楼不分上下,这会就看乐姑娘的能不能排第三了。” 乐鐢看吴岭峰这么紧张,解释了一句,“凉了好切。” 事已至此,吴岭峰也说不得什么了,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帮助”乐鐢了。 “姑娘,待会儿可得切薄些,越薄越好,”吴岭峰满眼鼓励,“刚刚一看姑娘切丝,便知道姑娘刀工也是一绝。” 但同时,他心里也嘀咕,那瓜是硬的,可以切出平面的,这肉可不行,是滚的。 想到这里,吴岭峰又道,“要不还是别太薄了吧,怕肥瘦肉脱了结。” “吴大哥,经验丰富。” “啊哈哈,那是自然,”吴岭峰心中得意,“我也就比你大个一两岁的时候,就能切那种几近透明的肥肉片了。” 眼看着乐鐢将冰好的肉取了出来,他实在不忍看下去了。 高声说了一句,“还是那句话,吃食嘛,味道最重要,形实在是不必太在意。”便出去寻了魏景行。 所以姑娘你听懂了吗?还是切薄些吧,味道好才是王道啊。 魏景行在睡觉,陈兴辰也懒的再动弹,眼下这厨房里也就他俩了,陈兴辰便有一搭没一搭、状似无意的搭话,“食肆不好做吧?” 乐鐢点了点头,跟穿来之前不同,这里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不光厨房里的事,就连账务也要一肩挑,确实有些累。 “又去朝食摊子了?” 乐鐢一边切白肉,一边“嗯”了一声,虽然她一心做食肆已然够累了,但她看的出李蕾对朝食摊子的上心。不管是不是朝食摊子遇到麻烦了,她都是要到摊子上看看的。 所有的出路都要从实际情况中走出来的,她要保证自己对朝食摊子情况的相对了解,这样万一出了事情、考虑措施的时候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陈兴辰使劲的抿了抿唇,眼神中的兴奋却没遮住,“有没有别的想法?” 乐鐢已经切得差不多了,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捏着一片的肉皮拎了起来,迎着太阳看了看。 阳光照在肉片上,使之显得愈发晶莹剔透;那阳光甚至穿过肉片,照在她的脸上,肉片的阴影都不甚明显。 吊床上的魏景行心中忍不住惊叹,这肉片切得真好看,这翘起的兰花指也真好看。 终于到了上菜的时候,白肉搭在三丝之上,中高外低,上面拎了蒜泥酱汁,酱汁中还掺了些红油。 这真是,白里透红啊! 魏景行执筷,正要尝尝,却被一声声“侯爷啊~侯爷!侯爷啊~侯爷!”给打断了。 这声音凄婉悠长,却实在有些做作。 陈兴辰和魏景行相看一眼,一个叹气,一个轻笑。 炙猪肉 再来一道? 乐鐢可不想惯着他们,本来便是被“坑蒙”来的,还没完了? “夕阳西下,各位大人想必都已经乏了,胃口不佳,再上一道肉菜,做的再好,味道也会大打折扣,小女子认为今日就算了吧。”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 刘妈妈弱弱道,“可是我胃口没有不好啊。” 吴岭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也自知今日之事本就不妥当,还有些强人所难。 “姑娘说的对,”吴岭峰看了看魏景行,“侯爷、陈公子,咱们不如下次再请姑娘过来?” 陈兴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可以可以,没问题!” 魏景行没想到陈兴辰这么快便变了脸,他轻叹一口气,“那厨房里的五花可如何是好?” 刘妈妈自知失礼,“不如让姑娘带回?别糟蹋了。” “谢妈妈好意,我今日已然拿到做菜的银钱,”无功不受禄,乐鐢微笑回到,“偌大侯府,必有厨艺高超的大厨,怎么糟蹋。” 陈兴辰这会儿猴急,“拿着吧拿着吧,本也是为你准备的,拿上,咱们走。” “咱们?”魏景行重复。 乐鐢亦是一愣,“我自己回便是,不劳烦公子相送了。” “那怎么行,你是我请来的贵客!” 吴岭峰嘟囔,“明明我请来的……” 魏景行将信将疑,就他的了解,陈兴辰必是揣着别的屁。 “姑娘便拿着吧,今日的蒜泥白肉实在美味,区区那点子银钱,都是姑娘好意便宜我们,”魏景行说着话还吞了下口水,“这肉极新鲜,姑娘不如带回去,给令尊等也做一道。” 拉扯也无用,乐鐢谢过侯府好意,便带了回家。 回去路上,陈兴辰话里话外安慰她。 “食肆开不下去也没关系,不要压力太大。” “有困难随时说,我们会帮你的。” 乐鐢疑惑,“谢陈公子美意,目前还算顺利。” “女子经商不易,大不了去宴喜楼当厨,陈英和很是欢迎的。” 听了这话,乐鐢有些明白了,“公子还是想让我去宴喜楼当厨?” 陈兴辰没有被戳破的不好意思,只有喜形于色,“怎么样,来宴喜楼吧。” 乐鐢心下了然,可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公子,这烟火您也是投了银钱的,您是嫌分的少?” “不是,我没有。” 陈兴辰赶紧解释,“姑娘这么好的厨艺,专心掌厨不好吗?你的厨艺加上宴喜楼的招牌,那就是强强联合啊!” 乐鐢听后,笑道,“此话有理,但陈公子为何非要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啊?” 陈兴辰一愣。 “您从两边赚钱不好吗?” “好是好,但,”陈兴辰话说到,赶紧闭了嘴,“我不从宴喜楼拿银钱的,不行的,我可是宰相府的公子,不碰商的。” “原来如此,不碰商,我以为您是宴喜楼背后的东家呢。” 陈兴辰赶紧摇头,“不是不是。” 乐鐢狡黠一笑,“那烟火的银钱您能拿吗?” …… “这算碰商吗?” …… 乐鐢看陈兴辰的脸涨红,噗嗤笑了出来,“陈公子的难处我懂了,您放心,我保密。” 陈兴辰本还打算死鸭子嘴硬,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疏忽大意,当时给烟火投银钱的事情办的有些不利索了,竟跌在这么个小水坑里。 他想了想,虎着脸道,“我会再给烟火投一笔银钱的,这部分利,我不要,给你。” 跟贵公子合作是自己没有本钱,又恰巧得了两位赏识而已,一起赚钱才是好的。 她自是不会将这事跟外人说的,但是陈兴辰既然想花钱封她的嘴,不管是让陈兴辰心安、还是从自己得利角度,她都没有不收的道理。 “那就谢谢陈公子了,”乐鐢正色道,“对于食肆,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定会为公子保密的。” 陈兴辰面色还是有些不好,自己从一开始便小看了乐鐢的细心,也因为乐鐢的高超厨艺而过于急迫的要让她为他所用,以至于有了这么大的疏忽。 乐鐢也没再理会他,心想,让他自己慢慢懊恼去吧,她得想想那几块上好的五花肉该怎么用。 烟火食肆后面有一个多年废旧的泥铸烤炉,乐丰年在上面搭了个板子,当桌子用了。 烤炉毕竟是烤炉,这般岂不浪费? 乐鐢提议修一修,她给做脆皮五花。 “脆皮五花?” 乐鐢想了想,“炙猪肉。” “害,”乐粮收住了脚步,“那用什么烤炉啊,直接碳烤就好了,人家都是碳烤。” “那我这是炙猪肉之脆皮五花嘛,”乐鐢拽着乐粮的袖角晃了晃,“哥哥快去。” 乐粮见状,这才宠溺一笑,“你都好久没跟哥哥撒娇了,这我必须得去啊!” 乐鐢眼中的尴尬一闪而过,她已经越来越将他们视作家人了。 妹妹一撒娇,哥哥连夜修好了烤炉。 乐鐢已经将几条带皮五花肉加葱姜煮了个透,又用盐、酱油等调料腌制许久, 近晌午,烤炉试用成功后,五花肉早早的切了肉断皮连的小块,又腌制好、裹了粗盐,挂在钩子上,掉在烤炉内慢慢烤去。 二楼书店的史老板盯着烤炉盯了许久。 “你们又将那烤炉用起来了?” “这是开发了什么新吃食?” “炙猪肉之……”乐粮挠了挠头,他想不起来了,“就是我们樊姐儿密制的炙猪肉。” 史老板刚刚被吊起的兴趣随着乐粮这忘词又挠头的一连串行为重重的摔了下去。 “害,就炙猪肉啊,”他也挠了挠头,“这有什么密制不密制的,这条街上有两家卖的,吃着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乐粮收拾桌子的手一顿,“我们鐢姐儿做的肯定更好吃啊,我们鐢姐儿做什么不好吃?” “乐大厨做饭是好吃,但炙猪肉谁烤都是那个香味儿也是事实啊。” 店里还有一两个没吃完的客人,也纷纷附和,“只要不弄得太老,那有什么不好吃的,个顶个的香。” 乐鐢没听他们打嘴仗,忙完便去了后院。 肉上的粗盐已去,现下已然肉色微褐、香气十足了。 乐鐢将肉晾在一旁,为了让这猪肉外酥里嫩、焦而不糊、脆而不硬,得晾至常温之后再复烤一次。 她将肉晾好,仔细端详了这一张皮上凸起的个个不规则小方块,又深吸一口气。 想这味道好久了! 这肉还得晾会儿,乐鐢准备将待会要蘸的小料准备出来。 一转身,便看到了食肆后门门口的乐粮。 乐粮直直的看着那几块皮连肉分的猪肉,口水都要溢出来了。 他语气呆愣,“樊姐儿,这炙猪肉真香啊。” 再往后看,还有一个直勾勾盯着的史老板。 史老板向来是个爱吃的,遇上乐鐢的视线,下意识问,“能吃了吗?” 乐粮猛的转身,看向他的眼神揶揄。 史老板“哈哈”一笑,“炙猪肉嘛,这肉香都是差不多的。” 乐粮看了眼乐鐢,心道,就你那表情,明明就是不一样的! 肉香从院内飘向屋内,横冲直撞,屋内的空气被撩的躁动。 几个食客拖拖拉拉,一口汤喝的向品佳酿、一个串吃的向鉴珍宝。 闻着味儿,心里痒。 只这做饭的乐姑娘,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切了洋葱圈,切了绿椒丝,切了白蒜片, 研了红椒粉、磨了花椒面, 调调又拌拌。 突然听到几声狗叫,史老板跑的比谁都快。 后边院子里,两条黄狗正冲着那肉一窜一跳呢。 得亏乐鐢爬了个竹梯,那肉挂的高。 史老板恍惚间觉得那狗爪子就要碰到肉了,急得随手拿了竹竿,跟闻声赶来的乐粮一同将那两条狗赶了去。 史老板假模假式的爬上梯子,取了肉下来,动作自然却多余的将肉条放在自己脸前,“你说这樊姐儿,心太大了。” “就是。” 史老板趁这个空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做好了晾着干啥,给咱们分分才是。” 乐粮听到这话反应了一瞬,客气到,“谢谢史老板,多亏了史老板,这新菜品差点就没了。” 史老板尴尬一笑,“哈哈,开玩笑,自然是让樊姐儿赶紧切了,拿到前头去卖,不然肉条就喂狗了不是?” 乐鐢一看这场面,又听什么狗的,了解了个大概,“是我疏忽了,这炙猪肉还没好,得复烤一次才行。” 史老板和乐粮二人异口同声,“要多久?” “再有半个时辰吧。” 史老板一脸哀怨,“啊?还要这么久?” 乐粮转眼看向史老板,“炙猪肉不都一个味儿吗,史老板想吃去街上随便一家买了吃就是。” “我得照顾你们生意啊!” 乐鐢不知道前面他们的话,听了这话倒谢谢史老板,“谢谢史老板好意,只不过是这是我们自己做来吃的,所以也不算生意,史老板想着照顾我家生意是顶好的情分了,去别家买就是。” 史老板没这话堵的一句也说不出来,状似不在意,干笑两声离开了。 磨磨蹭蹭的几位食客,最终也只有刘书杰等到了最后。 乐鐢取了完工的炙猪肉,顺着一早切的开口,切成了一个个小方块。 刘书杰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前头,“这炙猪肉怎么卖?” “大哥,这个我们不卖的。” “别啊,食肆哪有不卖吃食的道理?” 乐鐢为难一笑,“这当真只是我们自家做来吃的,您看,就这三小条,还得我们一家四口分呢!” 刘书杰咽了口水,“重整旗鼓”,争取道,“姑娘,你看我都等了一下午了,就为了这一口肉,你就卖我几块吧。” “可是这真不是打算买的,您要不去别家看看?这街上有两家专门卖炙猪肉的。” 刘书杰赶忙道,“不一样的,这味道一闻就不一样,求求你了姑娘,就一口也行。” 乐丰年经不住这种直接的或者间接的夸,抢先一步答道,“那就卖你几块吧,我少吃些。” 乐鐢无奈,“那就分您几块,银钱便算了,看您也是常客,谢谢您对我们食肆的支持。” 刘书杰一听,激动极了,“我以后也日日都来!” 乐鐢将给李蕾的一份放了起来,剩下的分了四份,给了刘书杰一份。 肉皮被烤的起了小泡,皮焦肉嫩。 刘书杰直接下了手,拿起一块,蘸了料,配了蒜片,塞进嘴里。 乳酥槐蕊 在场的人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乐丰年赶紧过去将那老太扶了起来,“好婶婶,这是怎么了?” 乐鐢望向乐粮,“亲戚?” 乐粮迷茫摇头,“不是吧?” 那老太根本扶不起来,她拽着乐丰年的裤脚哐哐的磕头,“不是我偷的,真的不是我偷的,求求你了,真的不是我偷的。” 众人议论纷纷,“这食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开的,怎的将人逼到这份上?” “这是亲戚吧?何苦这般相逼呢?” 乐丰年尴尬无措,抬头看向众人,“可有人认得这老太?” 这一问,众人有了说话的口。 “这不是你婶婶吗,你不认得?” “作何将人逼到这份儿呢?” “不就是一袋子柠檬吗,这东西酸涩难吃,白给都没人要,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对啊,这柠檬有什么好的,猪狗都不愿意尝的东西。” “什么酸涩,这东西根本就不能吃的,哪个能吃的会这般?” “就是,为了这点子东西,何至于此啊!” 乐丰年不认得这老太,更不稀罕这没人要的柠檬,只是现下什么说什么都是有口难辨,“我看她年纪比我大,我客气叫而已,怎的是我家亲戚呢?” 他着急的看向乐鐢,乐鐢这才明白,乐家与这老太素不相识。 她上前托住老太的头,“老奶奶,您先起来。” “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我都给你背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我屋子里了,”那老太嘴里止不住的嘟囔,“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求求了……” 乐鐢无法,只得大声道,“我们查清楚了,不是您偷的,小偷已经抓到了!” 老太听到此处,这才抬起头,她额头已然磕出了血,“真的?” 乐鐢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们搞清楚了,您快起来先坐。” “不,不敢,”那老太挺直了身子,却仍跪在地上,“我那小儿年幼体弱,求您,求您让我看他一眼。” “您先起来,我这就叫您儿子过来。” “不不,求求你,我先看看我儿。” 乐鐢无法,转身示意乐粮过来,那老太抓住乐粮的手,眼泪再次潸潸而下,“我的儿,都长这么大了。” “娘,娘,”一个男子钻过人群,挤了进来,“娘,你,你这是……” 那老太有些懵,“我,我几个儿子来着?” 她想了想又道,“奥,你,你是我儿子。” 乐丰年怕男子误会、在讹上他们,赶紧解释,“我,我们也不知道,是你娘她磕的,自己磕的。” 有人窃窃私语,嘀咕他们两家的关系,“这关系可真乱啊。” 那男子将老太拥在怀里,泪流满面,一边向在场的人解释,“我知道,我知道,跟各位无关,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太被男子拥在怀里,虽安静下来,但却显出些痴傻,她小声道,“人家原谅我们了,下次娘不会再偷了昂,你也原谅娘。” 那男子将老太拥的更紧了,“我不怪娘,娘没偷,是儿子的错。” 乐鐢看的眼睛泛红,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也有些鼻酸。 男子跟众人解释了一番,他们跟食肆老板两家并无关系,是母亲年老有些痴傻;这柠檬也不是什么偷的,是他从南部带回来的。 看客半信半疑,特别是对什么从远方带回柠檬来。 “南部的柠檬就好吃了?” “大老远带着来,这不傻吗?” 乐鐢等人将看客劝散,又给老太简单做了包扎。 可老太任旁人怎么劝,仍是不肯走,说是偷了东西要赎罪。 那男子自述叫孟九,干的是走南闯北运货的行当;老太是富家的小妾,年轻时候过得不如意。 现下老太年岁大、又因着年轻时落了病根,痰多、嗓子痒,孟九听说柠檬泡水很是有用,本地的柠檬又酸涩难吃,这才特意从南部带了上好的来。 孟九眼泪未干,仍无奈一笑,“不过这南部的柠檬也是极酸涩的,加多少水都是,我也不爱喝。” 乐鐢看了看那柠檬,“确实是极好的。” “好不好的,终究是无用,放到母亲房里便没再拿,谁知道……”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孟九和老太一看便是经过难事,无法言说的。 但不管怎么说,孟九的孝顺看起来不假。乐鐢无意打探别人家的私事,只是看了看柠檬,细想后问,“奶奶可能吃牛乳?” 孟九不知为何有此一问,但仍点了点头,“老人家吃的少,但是可以吃的。” 乐鐢看向老太,“奶奶,我给你做个牛乳果子吃可好?” 孟九赶紧摆手,“哪敢再麻烦姑娘,不必了,我等母亲再缓缓,便将她带走。” 老太更是一脸紧张,不敢说话。 “总归是要耗时间缓缓的,”乐鐢蹲下身子笑的暖人,“谢谢奶奶帮我们将这柠檬寻了回来,还背了老远的路,为了感谢您,我给您做个牛乳果子。” 孟九眼眶又一次红了,他吸了吸鼻子,“那谢谢姑娘了。” 老太怯懦的看了看儿子,这才点头。 乐鐢让乐粮去取了晨起刚买来的牛乳。 孟九想她是要用牛乳和柠檬做吃食,赶忙阻止,“姑娘,这柠檬真的酸涩、还有些苦,别糟蹋了牛乳。” 乐鐢安抚一笑,让他放心,又去摘了新鲜的槐花。 牛乳混着槐花煮了,待温度稍降,又切了柠檬、将汁水挤入晾好的牛乳中。 秀手持木勺微微搅拌,乳白的奶渐渐出现絮状,她又将这些倒进纱布中,将汁水尽量挤干了去,再加入一点熟油,不断搅拌至黏稠,成乳酥。 小女儿手巧,将搅拌好的乳酥弄成花瓣形状,拼成一朵白色槐蕊。 蜂蜜混了水和柠檬汁,搅拌均匀做底,又将这白色槐蕊置于其上。 “乳酥槐蕊,”乐鐢给老太端了一碗,“奶奶您尝尝。” “柠檬汁掺到里面便不会酸的无法下口了,而且甜食最是舒缓心情,”她也给孟九端了一碗,“也请公子尝尝。” 老太端赏半天,但讷讷的不敢下口,只道,“真好看。” 碧色浅口小盏,微黄甜水半漾,乳白槐蕊相浮。 孟九连连应和,“确实好看。” 乐鐢头微低,抬眼看向老太,眸色柔和,“您快尝尝好不好吃。” 老人瞧向孟九,眼中的依赖情状让人心疼。 这乳酥槐蕊,说是甜食,但孟九凑近了闻仍有一些柠檬酸味。 他有些犹豫,“头一次见牛乳和柠檬同食。” 这甜□□致的让人不忍下口,孟九试探几次,才小心翼翼的撇了一个花瓣下来。 “嗯~”他惊喜的看向乐鐢,“牛乳香甜,柠檬汁混在其中,不仅不酸,而且极其清新。” 乐鐢欣然自得,“您配上底下的甜水尝尝。” 其实不用乐鐢多说,孟九这正要沾了甜水尝呢。 “这里面可有蜂蜜?” 乐鐢点头。 “蜂蜜配柠檬,我也是头一次吃到,”孟九终于面露喜色,只剩鼻尖微微发红,“娘,这混了柠檬汁的蜂蜜不甜不腻了,混了蜂蜜的柠檬汁也不涩不苦了。” 老太见儿子开心了,神色也多有缓和,轻声问,“好吃?” 见孟九重重点头,这才尝了一些。 “好吃,”老太眼神都因这一口甜食亮了八分,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还凉快。” 孟九许久未见母亲这般,很是高兴,“是了,吃起来清爽,吃进肚子可不就凉快了?” 乐丰年、乐粮、还有刚回来的李蕾,不知何时和乐鐢围成了一个圈,老太在他们的一脸期待下沾了甜水吃。 “诶?”老太眼神惊喜,“酸酸甜甜的,好吃唉!” 她突然端起小盏,要倒到孟九的盏里,“小九儿,这个好吃,你吃,你吃。” “不用,娘,”孟九赶忙稳住老太的手,眼眶再次涨红,“儿子这里多着呢,咱俩都够吃。” 老太推了一会儿,“那我便吃了吧,真的还挺好吃的。” 她连吃几口,“这甜水也好喝。” 乐鐢看向孟九,“这一碗里加了多半个柠檬的汁水,这不就吃下去了?而且加了蜂蜜,本身对化痰止咳也是更有效的。” 孟九感激的紧,“果真是个好法子,真是多谢姑娘了!” “这乳酥槐蕊口感绵密,留香持久,”孟九再次感慨,“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是这柠檬的产地,我也是去过的,但从未见过这种吃法,还这么好吃!” 不知不觉,一整碗下了肚,要不是人看着,他恨不得将盏底儿都给舔干净。 老太看孟九吃的开心,自己咽着口水,也非要将最后一口给他。 她还一脸慈爱的看向乐鐢,“谢谢姑娘了啊,我家小九儿好久没这么吃东西了,这真是觉得好吃了。” 说完,她又看向孟九,“儿子,我咋觉得刚吃完,就饿了呢?” 孟九笑,这说是甜食,酸却不少,吃下去不仅不腻,还很是开胃。 “我也饿了,”他哭笑不得的看向乐鐢,“姑娘这里的招牌吃食是什么?给我们来些吧。” 乐鐢略一思索,俏皮道,“好像都挺招牌啊。” 大家被逗得一乐。 “这么多柠檬,奶奶不能白背来,我便再用柠檬做一道吧!” 在坐的都一愣,这酸涩带苦、白给都没人要的果子,能做这乳酥槐蕊便是顶级的造化了,怎的还能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