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他父凭子贵》 第1章 团宠文里的炮灰白月光? 三九严寒,天阴欲雪。 因祈雪节将至,大街行人皆来去急急、行色匆忙,无人留意街头那位衣衫褴褛的女人。 女人身形很瘦,满是疤痕的脸上冻得惨白如纸,双脚赤裸,被砂砾和苦寒磨得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她用奇怪的姿势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男童,一步一步,艰难蹒跚地走到了一座恢宏的府邸前。 女人深吸一口气,抬手重重拍打赤红大门。 “丞相,夫人,陆沉珠求见。” 门内无人应答。 陆沉珠抬头静静凝视门楣片刻,到底还是跪了下来。 她颤抖着,一字一顿道,“丞相、夫人,求你们开门……求你们救救琰儿!求你们!” 依旧无人相应。 陆沉珠的手掌筋骨皆断,她不得不忍着剧痛,一边拍门一边祈求,“琰儿是你们的亲外孙啊!” “爹……娘……女儿给你们磕头了!” “求求你们!” 门内安静如斯,陆沉珠最终还是弯下了一生倔强的脊梁,朝着大门不断磕头。 “咚咚咚……” 磕头声又沉又闷,而她的泪水扑簌不绝,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和陆灵霜作对,爹、娘……你们救救琰儿吧。” “女儿真的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你们救救琰儿吧,他是你们的亲外孙啊!” “爹!” “娘!” 陆沉珠撕心裂肺的哭声直直传递开,行人们纷纷顿足,有人小声议论。 “这乞丐婆……好像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什么大小姐,你见过如此作恶多端的大小姐吗?” “她怎么了?” “她啊因为嫉妒,从小开始便不断陷害自己的妹妹,只要是妹妹有的要的,她都想抢!这不,她在长公主的宴会上设计辰王殿下,想生米煮成熟饭做辰王妃,不料阴沟里翻船,被不知名的流浪汉破了身子还怀了身孕,又因为体质特殊不得不生下孩子,结果生的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傻子。” “自食恶果成了这个鬼样子,啧啧啧,活该!” “可不就是么?我听说她对不仅顶撞丞相大人,对生母恶言相向将她气病,对下人更是动则罚跪,重则毒打,听说打死了好几个婢女!” “辰王看不过她残暴的性子,更怕她疯起来伤害丞相一家人,便请皇上将她打发去庄子里,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回来了。” “她怀里的孩子,是不是要死了?” “死了就死了,反正生父不详,就是个野种。” 陆沉珠被这些恶言恶语包围,整个人早已麻木。 只要丞相夫妇愿意救琰儿,她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眼瞧着陆沉珠喊得嗓子都哑了,有好心人忍不住道:“陆大小姐快别敲了,前几日二小姐心绞痛发作,丞相一家带二小姐出去避寒温养了。” “你……你说什么?” 陆沉珠呆呆回头,可她明明收到爹娘的回信,他们说只要她徒步回来以表忏悔之心,他们就帮她。 被陆沉珠大而暗沉的双眼盯着,那人微微颤抖道,“真的,我没骗你……” 陆沉珠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红得仿若鲜血染成的门扉,寒意从骨缝里一点点往外冒。 他们当真这么恨她?! 就这么恨她吗?! 就在陆沉珠情绪崩溃之时,远处传来了车马之声。 奢贵华美的马车在两排护卫的保护中,碾过尘雪滚滚而来。 她静静看着,看那身披雪狐大氅的娇媚女子下了马车,被众人簇拥着,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她眉目娇俏矜贵,姿态婀娜灵动,正是陆灵霜。 陆灵霜居高临下看着陆沉珠,眼底尽是嘲讽,仿佛她是卑贱的蝼蚁、污秽的泥泞,可出口的话却软糯糯的,满是对她的心疼。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陆灵霜上前一步,却被数人齐齐喊停。 “灵儿!” “别靠近!” “灵儿回来,你忘了她是怎么害你的嘛?” “快回来!小心她又用苦肉计!” …… 陆沉珠坚硬抬眸,对上了一双又一双厌恶、鄙夷的眼眸。 有陆沉珠的爹娘,有陆沉珠嫡亲的兄长和弟弟,有曾几何时一直围在陆沉珠身边,费尽心思想讨好他的王爷、大将军和小神医。 可现在在他们眼里,她陆沉珠只是蛇蝎心肠的毒妇,肮脏不堪的贱民、无所不用其极的骗子! “爹、娘,兄长,弟弟、守元哥哥、虞将军、何小花……你们不要这样……姐姐已经知错了,她不会伤害我的……”美丽的少女回眸,对爱护她的人们轻声祈求,“我们帮帮她吧……” “你啊……”一袭白衣,俊美无双的辰王白守元上前,凤眸中满是宠溺,“你就是这么心软,罢了,随你喜欢。” 陆灵霜满脸笑容,莲步轻移到小神医面前,摊开掌心道:“快,何小花,你快给我颗元阳丹。” 元阳丹是小神医费尽心思才炼制成功的救命丹药,哪怕将死之人都能强行续命。 但小神医却没拿出去售卖,只供给陆灵霜一人。 因为只有陆灵霜才是值得她爱护的珍宝。 “你要将元阳丹给这毒……给她?” “好嘛好嘛。”陆灵霜拉着小神医的衣袖,娇娇道,“大不了以后我做蛋挞补偿给你嘛~这是我姐姐,我一定要救她。” 小神医一脸“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但“我就要宠着你”的无奈神情,还是拿出了一颗元阳丹给他。 “喏,只能给这一颗,别的要留给你。” “好的,谢谢!” 陆灵霜欢快的语气感染了在场每一个人,陆沉珠看到她的爹娘欣慰地点头。 “灵儿这般菩萨心肠,真是我们的骄傲啊。” “是啊,多亏了灵儿。” 而她的兄长、弟弟同样满脸感动,只是目光重回她身上时,难掩轻蔑鄙夷。 “来姐姐!”陆灵霜捧着元阳丹上前,背对着众人蹲在陆沉珠面前,柔柔道,“姐姐,你先把丹药吃了……” 陆沉珠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但见她唇瓣开开合合,竟是用唇语对她说话。 ‘陆沉珠,你看看你,你就想一条臭虫般匍匐在我的脚边,你真可怜啊……’ “你……闭嘴!” 陆灵霜毫不惧怕她的眼神,相反愈发痛快和得意,一点点将真相和盘托出。 ‘实话告诉你,当初你身上的药是我下的,调换你药方的人是我,把你丢白守元床上的人也是我。我还贴心给你找了个流民,虽然面容尽毁,污秽不堪,但他好歹四肢健全呢,呵呵呵。’ ‘哦对了,给你傻儿子下毒的人也是我,你儿子啊,看起来好好的,但他已经死了。’ ‘哎呀瞧我,你手断了,已经没办法给这野种把脉了吧?’ ‘喏,你看,他皮肤泛红浑身发热不是风寒,而是蛊毒,他的五脏六腑早就被蛊虫吃完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死了?! 陆沉珠痴傻了般低头,用筋骨俱断的手,轻轻摸了摸小孩子的脸颊。 明明这么柔软,明明还有温度,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颤抖着,轻轻地拨开孩子的眼睑……血红色的虫丝缠绕其中……一下子击碎了陆沉珠最后的坚强。 眼泪不断落下,她的灵魂如同寒风中的飘雪,无所归依。 仿佛一切生机和希望,都在这一刻抛弃了她。 “不……” “不……” 听着陆沉珠的呢喃,陆灵霜还觉得不够,她要陆沉珠死! 只有她死了,她的一切才会属于她! 陆灵霜突然扣住陆沉珠的下巴,强行让她张开嘴,温柔出声:“姐姐你别怕哦,这个丹药能治你的病,别怕哦。” 陆沉珠突然直起身躯,疯了一样冲上陆灵霜。 她要报仇! 她要报仇!!! 就算双手尽断她还有牙齿,她要咬死陆灵霜! 哪怕是死,也要她陪葬!!! 陆灵霜早有准备,用手拦住了陆沉珠的“攻击”,恰好将白嫩的手腕塞入陆沉珠的嘴里,眨眼间被咬得鲜血淋漓。 “啊……” 随着陆灵霜一声娇弱、凄美的惨叫,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惊恐万状。 “快放开她!” “贱人!” “果然不能相信你!” “快放开!否则本相将你逐出相府!!!” …… 陆沉珠什么都听不到,她一瞬不瞬盯着陆灵霜,嘴里的力道不断加大,任凭他们怎么打怎么扯,都不松口。 那猩红的、怨毒的眼神,像一柄利刃,狠狠刺入了每一个人的心间。 最后大将军虞执急了,竟一脚踢在了陆沉珠的太阳穴上。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像是破碎的落羽,在寒风中回旋,砸落在地。 最终…… 鲜血化作浓稠的墨汁,不断从陆沉珠的七窍中淌出,在寒冬里书成了惨烈的绝笔…… 雪花从空中簌簌而落,渐渐遮掩了陆沉珠死不瞑目的双眸。 那里面怨念极深,暗不见底。 无声地、幽幽地诉说着她的恨…… …… 她恨! 好恨好恨! 她恨他们每一个人!! 她哪怕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绝对不会!!! …… 就在陆沉珠以为自己会带着这满腔仇恨和怨念,化成孤魂野鬼烟消云散的时候,她却看到了极为荒诞的画面。 太不可思议了,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幕幕划过她的脑海—— 原来她陆沉珠不是什么神医传人,更不是什么丞相嫡女,她只是一本所谓团宠文里的炮灰白月光?! “白月光”的唯一的作用,就是被误会、虐待、然后惨死在冬雪里,让人渣们后悔。 让人渣们学会什么叫“爱”,再把所有的悔意、爱怜和宠溺都给她的庶妹——陆灵霜。 艹! 去他娘的团宠文!!! 若有来世,看她不活撕了它! 她要叫他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第2章 先揣个崽崽 烛火悠悠,照亮了陆沉珠痛楚且靡丽的面容。 她似乎做了个极其漫长的噩梦,从梦中惊醒后就呆傻了般一动不动。 泪水不断从她的眼角滑落,那扑面而来的破碎凄美之感,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当然,作恶者除外。 男人正死死钳住她的腰肢,用野兽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他浑身炙热紧绷,背后的肌肉清晰又有爆发力,她被臣服于他,随他起伏,差点魂飞魄散。 可他身体表现得再迫切依恋,看着她的眼神依然冰冷漠然,丝毫不被欢愉和欲望所影响,仿佛她只是宣泄的物品。 四周浮香靡靡,身下锦堆缎砌。 视觉、触觉、痛觉、嗅觉……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 陆沉珠死死掐着掌心,终于确定这是改变她命运的那一夜。 她,重生了! 无数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她狠狠咬住唇瓣,暗自转动指间戒指,趁着男子呼吸加重节奏加快,猛地出手将戒中毒针刺向男子。 一股酥麻感爬上男子的脊椎骨,他微微一顿,从喉中发出一声困兽低吼,整个人失力倒了下来。 陆沉珠立刻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一手死死扣住了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狠狠抽了他几巴掌。 “啪啪啪——” 男子因毒无法动弹,嘴角也被抽得溢血,只蹙眉盯着满脸杀意的人儿。 氤氲的烛火下,她身躯无一不美,宛若一座白玉神像。 那逐渐亮起的眼神,仿佛一柄破除黑暗的利刃。 锋芒毕露,光华峥嵘。 和方才的她判若两人。 “啪!” 陆沉珠又一巴掌狠狠扇在男子的脸上,抓起外衣随手一系,阴恻恻道:“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的眼睛!” 男子眉梢微挑,布满疤痕的脸颊愈发狰狞恐怖,那鹰隼深渊般的眸子,暗不见底。 可陆沉珠却丝毫不惧,只居高临下打量他。 男子健硕胸膛,腹肌漂亮迷人,上面布着汗珠,在黯淡的光影中,十分性感。 这个人就是琰儿的便宜爹? 她又打量了一下男子堆在一旁的衣物,是最普通的破烂麻衣,不知是不是在泥地里打过滚,脏兮兮的,看不清原状。 所以他果然如同陆灵霜所说的一样,是个面容尽毁的流民? 流民也行,反正她只想要琰儿,别的都不在乎。 只是现在……不知道琰儿来了没有? 还有,琰儿口不能言,是不是这男人有啥毛病? 陆沉珠担忧蹙眉,立刻替男子把了脉,发现他体内除了刚刚中的“魅毒”之外,还有七、八种毒,整个内府混乱不堪。 “……” 啧啧啧,难怪她上辈子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呢,感情他上一世早就被毒死了? 陆沉珠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如期到来,只能便宜他了。 陆沉珠拔掉头上珠簪,碾碎那拇指大小的“明珠”,从中剥离出一颗丹药。 药香四溢,沁人心脾。 陆沉珠一把扣住男子的下颔,将丹药塞入他的口中。 男子要吐,却被陆沉珠再次掐住了咽喉,冷冷道:“吃了,这可是我师祖亲手炼制的解毒保宫丸,你不要不识好歹。” “……” 见男人沉默片刻就乖乖咽下了丹药,陆沉珠冷笑开口:“真是便宜你了。” 说着,陆沉珠握着簪子一划,在男子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乌黑腥臭的血液不断淌出,落地见腐。 见男人哼都不哼一下,陆沉珠反倒眉梢高挑,嗤笑道:“你的忍耐力不错啊,就不怕我杀了你?” 男人摇头,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静,陆沉珠觉得没意思,在放血结束后,一边用银针封了男人的穴位,一边替他走穴散药,冷冷道:“你拿了本小姐的好处,等等且好好配合,否则本小姐能让你生,就能让你死。” 若非上一辈子后来的遭遇,陆沉珠的医术也不会突飞猛进,这家伙也不可能得救。 只能说,他有些大运于身上。 男子深吸几口气,感觉身体一点点恢复,哑声道:“什么配合?” 陆沉珠不言,果断拨开男子的衣物,欺身压了上去。 男子浑身一僵,又听她嘀咕道,“啧,怎么没反应,这是不是不行?” “……” 事实证明,前往不要轻易挑战男人的底线说他不行。 哪怕是中毒已久,即将殒命的男人。 他倾身配合,少女柳腰款摆,萤灯投落窗棱,蝶影重重灼灼且荡荡。 绯潮起落,碧水连天。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云雨方歇,“偷孩子”成功的陆沉珠就翻脸不认人,一脚踹开男子,兀自起身收拾妥当,在对方晦暗的目光中四处走动,一边走,一边打翻宫灯。 一簇簇火苗四处蹿起,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影陷入其中,仿若一场绚烂迷离的梦。 梦中的少女坦荡轻笑。 “你身上的毒已无大碍,但你记住,本小姐能救你,也能轻易取你的命,你且走吧,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男子轻轻蹙眉:“等等,这里是何处?” “长公主别庄。” “长公主别庄……那你为何放火?你不怕?” 在长公主的地盘“杀人放火”,她难道还能全身而退? “怕?”陆沉珠轻盈走到了棱窗前,在火中回眸,双眼亮得摄人心魄,“本小姐当然怕。” 怕他们死得太轻松。 怕这满腔的仇恨无处发泄。 这一世,她要将仇恨千倍百倍还给他们。 “后会无期。” 少女转身果断跳了出去,毫不留恋的姿态,灵动得仿若林间的麋鹿。 男子慢慢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任由火焰将他包围,最终忍不住出笑了出声。 “不,我们后会有期。” …… 火焰趁风而起,飞快蔓延,不仅是庄子受损,就连庄子附近的林子也难逃一灾。 很快整个庄子都被火焰惊醒了。 “走水了!” “走水了!” 陆灵霜本就未眠,就等着天亮后去看陆沉珠的笑话,突然听到走水后她急忙跑出来,发现正是辰王白守元的院子,眼神一亮。 她知道昨夜白守元不在院子里,因为她刚给了他一篇新诗,他肯定要和知己共赏一下。 所以她瞄准机会给陆沉珠下了药,现在陆沉珠和她找来的流民都在院子里,若陆沉珠能就此烧死,那简直太好了! 当然如果没烧死更好! 那两人必定衣冠不整地逃难出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场面将肯定十分龌龊难看。 “快!”陆灵霜越想越是兴奋,连忙招来婢女,“快和本小姐去看看!”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陆沉珠被碾落成泥的惨状了! 哈哈哈哈! 第3章 小姐就打了奴婢一顿 辰王白守元和长公主之子等人正把酒言话,谈诗论赋,得知自己院子走水时,整个主院都快烧没了。 一行人急忙赶来,发现除了长公主之外,宴请的客人们都在。 火势又大又急,让客人们也无法靠近。 白守元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悲伤的陆灵霜,她正奋力地挣扎,对身边阻拦她的婢女们道:“你们……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进去救守元哥哥……” “守元哥哥”四个字,喊的是哀怨缠绵。 白守元一听这番话,心头陡然就软了。 这傻丫头,是不是以为他还在里面? 她啊,永远这样善良。 “灵儿,守元哥哥在这呢。” 陆灵霜回头,泪水扑簌而落,可怜兮兮地飞快朝白守元跑去。 “守元哥哥,灵儿担心极了,幸好你没事。” 她一头扎入他的怀中,泪水也浅浅打湿了白守元的衣襟,让白守元愈发亏欠和愧疚。 “对不起,让我们灵儿担心了。” “嗯嗯,没事……” 陆灵霜摇摇头,让白守元心软得不行,而贵客们也纷纷松了口气,他们是真的怕陆灵霜冲进火海啊。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丞相家的二小姐对辰王可真真是掏心掏肺。 辰王能得此情谊,委实羡煞旁人。 至于礼仪不礼仪的,生死面前,众人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守元安慰了陆灵霜一番,主动拉开了她的距离,又主动向贵客们请罪,这才喊来心腹问了问走水的情况。 心腹跪地道:“回禀王爷,火势暂时无法控制,管事公公回话,长公主那边他们不敢叨扰,但诸位贵客、护卫、婢女、黄门等,都没受伤。” “火中可还有其他人?” “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 “……” “说话!” “暂时没找到陆大小姐。” “陆沉珠?!” 提及这个名字,白守元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陆灵霜轻咬唇瓣上前一步,“守元哥哥,长公主将庄子的安危交给了你和世子,你派人去找找姐姐吧,庄子走水这么严重,姐姐会不会被惊到了?” 白守元眉头紧蹙,冷冷道:“你理她作甚?此次踏青长公主本就没邀请她,是她厚着脸皮跟来的,就算受惊也是她咎由自取。” 小时候母妃就告诉他,说陆相之女是她替他选的未来王妃,两人的婚事父皇已经默许了,他们甚至换过了信物,让他要好好对待陆沉珠。 那个时候他的确非常喜爱陆沉珠,她生得精致漂亮又才华洋溢,虽然性子冷傲了些,但她是丞相捧在掌心的嫡女,矜持些也无碍。 所以他舍弃了皇子的面子,在她面前处处讨好,可后来,等他进一步接触丞相家后,他才知道一切都是谎言。 什么身份高贵,大方得体,学富五车,乃王妃的上上之选,那都是“假象。” 陆沉珠此人常年不在府中,不学无术,张扬跋扈,在府中的时候,又对庶妹百般刁难迫害,不敬丞相夫妇,简直是个披着美人皮的真恶人。 幸好母妃说王妃是“陆相之女”,除了陆沉珠之外,灵儿也是“陆相之女”。 但他刚表现出一点倾向,陆沉珠就厚颜无耻、如同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 着实令人厌恶。 “可是……”陆灵霜红着眼眶低头,“姐姐到底还是爹爹和母亲的女儿,离开丞相府的时候,他们命我照顾姐姐,就算她再讨厌我,我也不能不管她啊……” 贵客们闻言纷纷颔首,心道陆沉珠这个大小姐虽然不着调,但丞相府的二小姐是个好的,总能拂照姐姐一二。 “你啊。”白守元轻轻叹气,抬手宠溺地揉了揉陆灵霜的脑袋,但因为还有其他的人在,他一碰即离,“你怎么就这么没脾气呢,可不得被陆沉珠欺负死?” “没有啊……”陆灵霜脸色微微绯红,抬眸看他,满是依赖,“我还有守元哥哥呢,守元哥哥会保护我的。” “这倒是,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嗯,守元哥哥最好了。” 贵客们暗暗交流目光,暗忖恐怕辰王和丞相府是好事将近了。 白守元哄完陆灵霜,终于大发慈悲下令道:“洛枳。” 心腹恭敬低头:“属下在。” “去找陆沉珠,把她带过来。” “是。” 又半个时辰过去,眼前的院子都快被烧成骨架子了,庄里人都没找到陆沉珠的身影。 白守元眉头紧锁,并未察觉身边的陆灵霜悄悄对一个婢女使了眼色。 这婢女是陆沉珠的贴身丫鬟流苏,是陆灵霜在陆沉珠身边埋的一颗棋子。 流苏现在怕得要死,她收了二小姐的钱去抹黑陷害大小姐,却没想着让大小姐去死啊。 大小姐如果出了事,丞相夫妇一定会让她填命的! 可现在大小姐显然被烧死在了院子里,当务之急,就是将一切的过错都交给大小姐,幸好方才二小姐给了她药物,她可以有所准备…… “呜呜呜……小姐啊……”流苏突然哀嚎一声,疯了般向火场冲去,“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啊……” 管事公公吓得脸都黑了,不迭道:“干什么,干什么,还不把人给主子押过来!” “是。” 护卫们将流苏押跪在了白守元面前,陆灵霜一下就“认出”了她,惊讶道:“流苏?守元哥哥,这是姐姐的丫鬟流苏!流苏你在这儿,那我姐姐呢?” 流苏瑟瑟发抖抬眸道:“二……二小姐,王爷,昨天深夜里……小姐说要出去,奴婢说太晚了不让她出去,然后她就……就……” 陆灵霜似乎非常担心陆沉珠,急切道:“就什么啊,你快说啊,这里是长公主的庄子,你还想隐瞒吗?” 流苏把心一横道:“小姐就打了奴婢一顿,奴婢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晕过去了。” “什么!” 陆灵霜急了,连忙上前检查,这才发现婢女流苏额前刘海之下黑了一大片,不仅如此,两只手臂也满是伤痕。 青青紫紫,十分吓人。 流苏一边哭一边将伤势藏起来,嘤呜道:“二小姐你快别看了,快找找大小姐吧……呜呜……她说要来丹枫院的……” 来丹枫院?! 昨儿个深夜,陆大小姐竟然要去辰王的院子?! 第4章 碧玺!给本宫打烂他的嘴! 这下贵客们听罢哪里还有不懂的呢? 陆家大小姐陆沉珠,打晕了自己的贴身婢女,想来丹枫院找辰王殿下“毛遂自荐”,结果辰王不在丹枫院内不说,丹枫院还走水了。 到现在,陆家大小姐都没从里面出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还有这婢女,浑身都是伤,只怕陆沉珠力气再大一点,就可以把人活活打死吧? 啧啧啧,好一个心狠手辣的陆沉珠啊! 传言果然都是真的,陆沉珠哪怕被烧成灰烬,那也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活该! “这……这……” 陆灵霜似乎被吓傻了,好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是一位衣着得体的夫人上前来轻轻扶住了她。 “好了,当务之急,是先确定陆大小姐的去向,说不定她没……没在里面呢……” “不在这里又在何处呢?”陆灵霜哭得梨花带雨,“守元哥哥已经找遍了整个庄子,流苏又说姐姐昨日夜里不惜打她也要来丹枫院,这……这……呜呜……” 有人忍不住了,冷笑着议论了起来。 “这二小姐果然是个绵软的性子啊。” “就是,依本世子看来,这种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想爬辰王床的女子……一把火烧死了恰好干净,以免污了丞相府和二小姐的名誉。” “嘘,世子您快小声点。” “小声什么?她陆沉珠敢做这等丢人现眼、被世人唾骂的事情,就别怕别人说!” “可陆大小姐说不定已经……尸骨无存了啊……” “呵呵,活该,死于非命是我们逼的么?只能说,老天爷开眼啊,也受不住这等乌烟瘴气的家伙苟活人间。” “……” 众人面面相觑,可无人敢打断欧阳若,他是长公主的老来子,更是上京城里的小霸王! 别看他今年刚刚十六,除了逛青楼之外,斗鸡走狗、打马遛街、赌博斗殴等等,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敢做。 现在的欧阳若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心疼陆灵霜这个才华洋溢、灵气逼人的小妹妹,看她被陆沉珠不断打压很是愤怒,更别提现在陆沉珠还腆着脸扒拉着辰王不放?! 谁不知道太子被废之后,最有可能登上宝座的就是辰王啊! 但陆沉珠这种废物?! 她也配?! 越想越气的欧阳若愈发口无遮拦,目中无人。 “她陆沉珠算什么垃圾?我呸,死了才干净!” 他话音刚落,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颤抖且愤怒的声音。 “碧玺!给本宫打烂他的嘴!!!”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碧玺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她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但恐怖的不是她“大宫女”的名号,而是碧玺乃大盛国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众人只觉得眼前有惊风掠过,下一刻堂堂世子欧阳若就被人拎鸡崽子一样拎了起来。 响亮的巴掌“啪啪啪”如同雷雨落下,哪怕欧阳若哭爹喊娘也没用。 直到他真的嘴角吐血了,碧玺这才收手。 “得罪了,世子。” 她冷冷擦干净指尖,转身退回到了来人身后。 坐在玉撵上的女子一袭奢华长袍,头戴华美的红宝石头面,模样雍容矜贵,虽然脸色略显苍白,可不怒自威,气势惊人,正是长公主殿下。 而走在长公主身侧,轻轻扶着玉撵她的少女,她姿容倾绝无双,气质灵动华美似明月皎晖,一袭绣罗云裳分外飘逸,宛若身披朝霞而落的九天玄女。 不是人们口中下流卑鄙、葬身火海的陆沉珠又是谁?! 感情陆沉珠根本就没在丹枫院,而是陪长公主去了? 啊,这…… 人们面面相觑,又见陆沉珠眉微微上扬,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讽和鄙夷。 “长公主殿下,臣女失礼了。 从前臣女还纳闷呢,殿下您素来慧名远扬堪称女中诸葛,世子怎会这般行事呢?经今日一事,臣女明白了,感情都是一群小人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啊。 幸亏长公主您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体验,而您又是耳聪目明,三思而行的明白人,否则臣女今日哪怕磨破了嘴皮子,也只洗脱不了嫌疑吧?” 少女的嗓音清清润润,宛若山涧清泉叮咚悦耳。 但落入每个人的耳中都如同巴掌,打得他们脸颊火辣辣的。 听听这小丫头的话,不是说他们乃耳塞目瞎、凡事不过脑子的糊涂蛋吗?! 陆家沉珠,何时开始如此“伶牙俐齿”了?! 被打得哇哇吐血的欧阳若难过极了,他捂着脸颊难以置信道:“娘亲……您……您……” 长公主强行支起虚弱的身躯,冷冷怒斥:“混账家伙,你还不给陆小姐赔礼道歉!” 长公主说的是“陆小姐”而不是“陆大小姐”,这就表示在长公主眼里,陆灵霜根本不配陆家小姐的名号。 陆灵霜脸色一白,差点就没站稳,多亏白守元连忙扶着她。 他正欲开口替陆灵霜辩解一二,被后者轻扯衣摆制止了。 她下唇轻咬,摇了摇头,将委屈可怜,但为白守元着想的纠结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刻白守元愈发心酸了,有种无力保护她的窝囊感。 冲动之下,白守元咬牙主动站出来。 “回禀长公主,这并非世子和陆二小姐的错!” “二小姐”三个字,说得十分铿锵有力。 “是陆大小姐不顾男女大防,深夜要来找本王在先,随后又殴打阻止她的婢女至昏迷在后,世子会误会陆大小姐,并以为她葬身火海也在情理之中。” “噗嗤……” 陆沉珠忍不住笑了出声,红唇轻扬,明眸皓齿,好不动人。 “亏得辰王没担大理寺的职,否则这污秽糊眼、头脑昏花的,指不定要搞多少冤假错案呢。” 白守元脸都黑了,陆沉珠这不是指着他鼻子骂,说他眼睛被屎糊了吗?! “陆沉珠你——” “你什么你?”陆沉珠鄙夷道,“本小姐什么身份?流苏什么身份?自古民告官者还要先笞二十呢,一个奴婢胡乱抹黑自家主子,也就你们信,她双唇一张,上下一碰,本小姐就成了要去丹枫院勾引你不成,被火烧死的冤孽? 呵呵,这种事情简直荒谬至极!若非脑子不清醒,谁信?!” 白守元胸膛剧烈起伏,咬牙道:“可她身上有伤,分明就是你打的,难道她身上的伤也是假的不成?” “伤?”陆沉珠冷笑着上前,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水对着瑟瑟发抖的流苏一泼,“那就劳烦王爷好好睁大您的一双明目看看吧,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伤。” 第5章 是沉珠救了本宫 药水泼在流苏脸上,她怕得尖叫连连,立刻双手掩面,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但有碧玺在,她哪里逃得掉? 碧玺瞬间卸掉了流苏两条胳膊,真相赤裸裸呈现在众人面前,叫他们大吃一惊。 哪有什么伤啊? 那黑紫色的“伤”竟然是画上去的,被药水这么一泼,立刻就融化成了“墨汁”,沿着流苏的脸颊落下,稀稀拉拉的。 “如何,王爷看清楚了吗?” 陆沉珠上前用指尖拈了一点墨汁,轻轻摩挲,再回眸似笑非笑盯着脸色发青的白守元,以及他背后不断发抖的陆灵霜。 “若没看清楚,需不需要本小姐给王爷瞧瞧眼疾?” 白守元脸颊火辣辣的,面子里子全无。 堂堂辰王,竟然被一个小婢女骗得团团转,这说出去他都不用在庙堂上立足了。 他平日里也不会这般不小心,只是流苏要抹黑的人是陆沉珠,他对陆沉珠的印象太差了,第一直觉就是流苏没说谎,陆沉珠她自食恶果。 可谁知道竟是一个小丫鬟在其中搬弄是非呢?! 白守元僵滞许久才深吸一口气,沉沉道:“来人,把这个陷害主子的狗奴才……” 陆沉珠冷嘲打断了白守元,“等等。”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失望罢了,众人口中心精通六艺、学富五车、罕世之才的白守元,不过尔尔。” “……” “怎么,不服气?” 少女微微一笑,美不胜收,也咄咄逼人。 “论宾主,这里是长公主的别庄,长公主这个主人还没发话,你一个客人作甚越俎代庖?此乃不义! 论辈分,长公主是王爷的姑姑,哪有抢在长辈前开口的道理?此乃不孝! 论国法,流苏是本小姐的丫鬟,轮得到王爷忽视国法代为发落?此乃不忠! 论仁心,哦,瞧本小姐这记性,王爷本来就无仁心。 若是有,得知本小姐可能烧死在里面,且别说你我的关系,单单是路人,有仁心者都该将我的尸骨敛出来,而不是在火海之外,满嘴污言秽语。” 众人听罢,无不目瞪口呆。 四顶帽子一扣下来,白守元这就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可若细细听着,好像也没毛病啊?! 啊……这…… “姐姐……”一直沉默的陆灵霜向前一步,害怕却坚定地护着白守元,道,“姐姐此言差矣,若非要追究,这其实是我们相府的问题呢。” 陆沉珠冷笑:“哦?” 陆灵霜心中快气死了,陆沉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长公主又为什么要帮陆沉珠?! 但没关系,她的药是她看着她吃掉的! 她也亲眼看她和那流民滚作一团! 她必定已失清白! 且看她戳穿她! 陆灵霜鼓了鼓腮帮子,冷笑道:“无论如何,姐姐你昨日深夜离开院子不是真的吗?否则今日走火之后,你为何不在院子里?” “够了!”长公主眉头紧蹙,怒火冲天的她连脸颊都红润了些,“陆家庶女,你给本宫跪下!” 什么? 跪下?! 陆灵霜瞪眼,轻咬嘴唇道:“为什么跪,我不跪,我又没说错……” “好,好啊。” 长公主抬手指着陆灵霜,眼瞧着就要发落她,欧阳若吓得连忙上前抱着自家公主娘的手。 “娘,娘,您息怒啊,灵儿只是问了我们想问的而已。” 长公主本就“大病未愈”,若非碧玺回报,说陆沉珠被人一再抹黑,她也不会拖着病体亲自出马。 现在被亲生儿子这么一拉,长公主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碧玺恨不得踹死这熊孩子。 “世子快住手!” 长公主气得浑身都发抖,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儿子脸上,美目圆瞪。 “你还护着她?你……你简直愚不可及!” “娘!” “你再胡说八道,回去就给本宫关禁闭!” “……” 长公主对碧玺使了个眼神,她身形一动就从白守元身后将陆灵霜拽了出来,一脚踹在她的腿窝。 陆灵霜就这样,重重跪在了陆沉珠面前,痛得她脸都白了,软软求救:“守元哥哥,救我……” 长公主被气笑了,她幽幽对白守元道:“你若再说一个字废话,本宫必定如实告知皇兄。” 白守元:“长公主……” “还不退下!” “……” “守元,记住你的身份!”见白守元不动,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守元,你以为本宫为何坐玉撵出来?本宫实话告诉你,本宫突然心绞痛,是沉珠救了本宫,否则本宫就性命不保了。”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大骇。 原来陆沉珠不在院子里,是去照顾长公主了? 他们这么多人,竟无一人发现长公主的异常? 欧阳若听罢,立刻像一只炸毛的小狗,红着眼围着长公主紧张且结巴道,“娘亲!您、您现在怎么样?” “你给本宫闭嘴,你想气死本宫不成?” “呜……我……” 反倒是陆沉珠依旧荣辱不惊,她屈膝一礼道。 “臣女不才,昨儿宴会上见长公主脸色苍白、冷汗不止,久坐乏力,甚至连握着酒盏的手都微微颤动,与早些时候臣女医治过的病患一模一样。 因此次长公主并未带御医前来,臣女记挂长公主的情况,又怕泄露长公主凤体情况,这才谁都没告诉,自作主张候在了长公主院外,还请长公主莫怪臣女自作主张才好。” “你这孩子,瞎说些什么?”长公主嗔道,“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啊,也不能第一时间就救下了本宫。本宫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呢?” 陆沉珠十分知道分寸,忙道:“这是长公主您洪福齐天,臣女不敢居功。” “好了好了,本宫难道还不懂你的孝心吗?”长公主一脸爱怜,轻轻拍了拍陆沉珠,“说来说去,是本宫对不起你,你救了本宫,还贴心隐瞒了本宫的病情,自己却无端遭受这么多非议,本宫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能为长公主排忧解难,是臣女的福气,但臣女心中深深惶恐,因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劳您拖着病体替臣女解忧,其实臣女没有大碍的……因为臣女其实已经习惯了……这不算什么……” 陆沉珠声音越来越低,连嗓音都带着哽咽,这叫长公主心疼得不行。 这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呢,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指不定陆沉珠吃了多少闷亏。 若非如此,陆沉珠好端端一个机敏善良的孩子,怎么就在上京城落得一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可怜,太可怜了! 第6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越想越气的长公主霸气道:“什么没有大碍!此事因本宫而起,本宫理应替你主持公道。” “长公主……臣女……”陆沉珠受宠若惊抬眸,眼角微微泛红,最终还是朝她行了一礼,“长公主……臣女真的谢谢您……您比臣女的家人还信任臣女……臣女真的,不胜感激……” 长公主素来心硬如铁,这一刻也心酸的不行,这世上有什么比至亲误会自己更痛的呢? 那些流言蜚语里,到底有多少恶人的手笔? 既然这孩子救了自己,那她怎么能“见死不救”任由她在泥潭中挣扎呢? 长公主一拍玉撵扶手,凤眸冷冷从众人身上划过,“好孩子别担心,有本宫在,本宫倒要看看,有谁敢以讹传讹、胡言乱语,本宫非要拔掉他们的舌头!” 众人惶恐低头,恨不得将脑袋都缩到地里去,唯有陆灵霜脸色黢黑黢黑。 因为她看到了,陆沉珠对她投来的“挑衅”的眼神。 似乎在说:怎么样啊小贱人,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灵霜:“……” 陆灵霜差点没气死!!! 毕竟从前施展“茶艺”的人是她,每每都能坑得陆沉珠无从辩驳。 今儿个怎么就翻了过来呢?! 看着陆灵霜隐忍吃瘪的神情,陆沉珠心中啧啧称奇,难怪从前陆灵霜爱用这样的法子呢,适当地示弱、装可怜,真的有效果呢。 不错不错。 找不到人发泄的长公主又瞪了自家儿子一眼,看他哪哪都不顺眼,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给陆沉珠赔罪! 顶着猪头脸的欧阳若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他感激地看向陆沉珠,红着眼给她行了一礼。 “对不起陆大小姐,是我胡说八道。” 难怪娘亲要扇他巴掌呢,他太不是人了! 陆沉珠为了救他娘亲辛辛苦苦守夜,他只知道喝酒论诗就算了,还如此污蔑大恩人。 他、他…… 无法表达心中愧疚的欧阳若,狠狠甩了自己几巴掌,可怜巴巴向陆沉珠道歉。 “我、陆大小姐,不,陆姐姐,从而今儿起,你就是我亲姐姐!弟弟谢谢姐姐,请姐姐原谅弟弟的鲁莽,弟弟在这里,给姐姐你赔罪了……” 欧阳若真心实意给陆沉珠行了一礼。 少年青稚的眼角红彤彤的,泪水一滴接一滴的,是真心实意的后怕。 陆沉珠静静看着少年郎哭唧唧的模样,忽然想起上一辈子的他和长公主。 上一辈子,因为她被“抓奸在床”,惹来了所有人围观,长公主就是这个时候突发疾病去世的。 后来无论是欧阳若还是白守元,都将仇恨记在了她身上。 说若不是她不知廉耻、哗众取宠、故意拖着他们的步伐,他们也不会忽略了长公主,长公主更不会突发疾病殒没。 为了不牵扯“公主之死”惹怒皇室,宾客们纷纷下场,将脏水、污水、黑水,统统泼在她身上。 在那之后,她成了上京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的人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滑向了痛苦的深渊。 思及此处,陆沉珠敛下眼底的冰冷,忙说“不敢高攀”。 这叫欧阳若愈发难过,连连用眼神向长公主求救,长公主冷哼道,“反正本宫要将沉珠收为义女的,至于沉珠认不认你这个弟弟,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欧阳若忙道:“无论姐姐认不认我这个弟弟,我都会把她当姐姐孝敬的。” “世子!” 白守元忍不住喊欧阳若,可娘亲的性命和表兄弟的喜爱放在一起,欧阳若还是懂得取舍的。 他义正言辞道:“表兄,您也别太逾越了。” 白守元还想说些什么,长公生却率先开口,“守元你别忘了,她陆灵霜姓陆,她和陆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本宫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将长姐立于如此污蔑之地?她到底包藏着什么祸心,你难道就没想过吗?” 白守元咬牙:“灵儿她只是为人真诚,眼睛里见不得脏东西罢了。” “是么?”长公主失望至极,懒懒往玉撵一靠,锐利的目光冷冷锁定陆灵霜,嗤笑道,“巧了不是,本宫眼里也见不得脏东西。来人,将这丫鬟抓起来交给凤羽军,务必问出是谁差她陷害相府嫡女,所图又为何事,是为了钱财、名声还是……相府小姐的位置,事无巨细,不得有一丝误差!” “是!长公主!” 听完长公主的命令,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凤羽军?! 为了陆沉珠……长公主竟然要调动凤羽军?! 宣明长公主白凤芝,乃先帝和先皇后所孕育的唯一子嗣,她虽不是皇子,但她却是先帝的心肝肉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生。 先帝不仅赐她封地、财富,还册封她为“宣明公主”。 宣明宣明。 凤鸣九霄,宣德耀明! 何其坦荡光正的二字!? 除此之外,先帝还允长公主设私兵,这支凤羽军便是长公主麾下的秘军之一。 听闻当今圣上之所以能顺利登基,正是有长公主和凤羽军的相助。 但凤羽军最擅长的并非行军打仗,而是审讯暗杀,任何人落在凤羽军手里,哪怕是铁做的都要被剥一层皮。 上一辈子长公主死后,这支凤羽军在一系列“阴差阳错”之下,最终被陆灵霜所拥有,成了陆灵霜“团宠”之路上的重要保障,让她的身份变得举足轻重,引来无数风流人物瞩目。 这辈子嘛…… 长公主活得好好的,她倒要看看陆灵霜怎么办。 眼瞧着自己即将成为阶下囚,流苏惊恐万状。 “不!小姐!” 她飞快朝陆沉珠扑了过去,跪在她脚边不断磕头。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啊!” 因为双手都被碧玺扭断了,她就像扑棱的蛾子般上下起伏。 “奴婢真的错了,小姐,求求您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给奴婢一条生路吧……” “小姐……” “小姐,奴婢真的是一时迷糊啊!小姐,求求您原谅奴婢这么一次吧……小姐……” …… 很快流苏就磕破了额头,鲜血和墨汁混合在一起,配着她通红通红的双眸,像极了戏台上的丑角。 也像极了……上一辈子满身狼狈的陆沉珠。 陆沉珠静静看着,暗道如果自己放过她,那么谁来放过上一辈子的陆沉珠? 所以不能放。 一个都不能放。 她不仅要她死,还要她死无全尸! 陆沉珠面上微微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心软了一般,俯下身想要扶起流苏。 在没人看到的暗处,陆沉珠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幽幽对流苏道:“流苏啊,放印子钱(1)是不是诛九族的重罪?” 流苏身躯狠狠一颤,见鬼一样抬眸看着陆沉珠,后者笑得愈发温柔。 “我记得你弟弟今年刚刚三岁吧?” 流苏浑身如坠冰窖,那寒气从骨缝里不断冒出。 “真可怜啊,三岁呢……” 第7章 九千岁柳予安 流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陆沉珠知道了! 知道她入股陆灵霜一起去放印子钱! 难怪她对她有所提防,难怪那媚药对陆沉珠没效果,原来她早就防着她了。 她觉得眼前人可怕极了……是恶鬼! 是恶鬼!!! 在众人看来,陆沉珠的手刚触碰到流苏没多久,后者突然发狂,冲上来要咬陆沉珠的脖子命脉,打着竟是一命换一命的势头。 只要陆沉珠现在死了,她就能守住这个秘密! 那她的家人就安全了! 两人的距离太近太近,近得连碧玺都来不及反应。 “陆小姐!” “快退!” …… 突然! 一道流光犹如飞鸿掠过,不仅拎走了陆沉珠,还叫流苏瞬间身首异处。 而这颗的脑袋不偏不倚,恰好飞到了陆灵霜面前,喷了陆灵霜一脸的鲜血,吓得她花容失色,脚下一滑跌了个狗吃屎。 可没人有心情去笑她,因为众人的目光都被眼前俊美无俦的男子所吸引。 他身形挺拔英武,一袭妖娆如火的长袍,精美夺目乌冠之下,眉峰如剑,姿容更是倾城绝世。 但他隐隐散发的气质却极冷极寒,甚至有些邪狞。 就像是盛开在黄泉彼岸、那饱食人魂血泊而生的妖物。 危险刻骨。 美到荼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凶名赫赫,上压权臣富贵,下慑小儿夜啼的督公大人——九千岁柳予安。 那砍掉流苏脑袋的长刀,正是柳予安所持。 此时他一手拎小猫崽般拎着陆沉珠,一手轻轻震掉刀身上的血渍,慢条斯理,优雅从容道:“洒家给长公主、辰王和诸位贵人见安了。” 除了长公主之外,连同辰王白守元在内,有谁承得住九千岁一声“见安”啊?! “柳督公太客气了,柳督公可别来无恙?” “柳督公……” …… 诸位贵人连连说不敢,陆沉珠倍感惊讶,此人就是……传说中的人屠恶鬼柳予安? 难怪他凶名远扬还备受皇帝宠爱,连宠妃都要避其锋芒,单单是这瑰丽无双的绝世容貌,就已是天赐珍宝。 但陆沉珠并未沉迷美色,淡淡道:“多谢柳督公救命之恩,还请柳督公放我下来。” 美人回眸一笑,莞尔道:“失礼了陆小姐,听闻丞相大人有颗掌上明珠,端方温婉,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然风度不凡啊。” 这厮口中说着失礼,但手上根本没动。 陆沉珠晃了晃双脚,奈何点不着地,只能皮笑肉不笑道,“柳督公谬赞了,劳烦柳督公放我下来。” 柳予安笑眯眯欣赏陆沉珠的小动作片刻,这才拎着她退到了血泊之外,不急不缓开口。 “陆小姐请站稳了,这血可滑脚了呢。” 陆沉珠忍了又忍,最终化作一声,“呵呵,多谢柳督公提醒。” “不客气。” 柳予安将宝刀插入刀鞘。 “本督公在这附近执行公务,恰好瞧见长公主的庄子走水,便率人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却意外目睹了如此荒诞的事件。 本督公素来疾恶如仇,眼瞧这刁奴要伤了陆小姐,便出手替陆小姐处理了她,无碍吧?” 当然无碍。 陆沉珠之所以故意说出“印子钱”一事激怒流苏,就是想让她对自己动手,然后借机杀了她! 只有流苏带着满身的谜团死了,陆灵霜才会永远保有嫌疑。 否则等流苏反应过来,为了家人和印子钱,她一定会死死咬着不松口,千刀万剐也不松。她会将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让陆灵霜干干净净地脱身。 陆沉珠不指望一下就击垮陆灵霜,她要的,是众人心中留下“疑惑”的种子。 柳予安替她砍了流苏的脑袋,正合她意。 “长公主和陆小姐若是信得过本督公,便将这丫头的尸体交给本督公,由本督公转交给大理寺,如何?” 众人皆惊。 听九千岁的意思,竟然是要插手此事,给陆沉珠撑腰?! 陆沉珠有些意外,九千岁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冷漠”,自己和他并无交情,他为何要屡屡出手帮自己? 对上陆沉珠狐疑的目光,九千岁幽幽轻笑。 “陆小姐放心,真正的大理寺卿耳聪目明,定能查出这幕后主使,还陆小姐一个公道的。” 白守元脸色再次黢黑:“……” 陆沉珠秒懂了,她刚才嘲讽白守元,说亏得他没担大理寺的职,否则冤案频发,转头柳予安便继续内涵白守元。 早已听闻二人多有不对付,原来是真的! 这不,白守元刚丢了个脸,九千岁就急忙上来踩上一脚。 古语有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九千岁这条顺风船,她可以考虑考虑。 陆沉珠便决定暂时接下橄榄枝,盈盈一礼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柳督公。” 柳予安眼底划过一抹浅笑,又看向狼狈不已的陆灵霜,眉头紧蹙,轻掩薄唇道,“这……是陆小姐的庶妹?” “是的。” “啧啧啧,这和陆小姐可一点都不像呢,” 柳予安上下打量陆灵霜,仿佛看一件垃圾,挑剔刻薄,毫无风度可言,出口的话更是过分,一句一句都在戳人心窝子。 “果然,嫡女就是嫡女,庶女就是庶女,嫡庶之别犹如云泥之别。也难怪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臭虫,总会仰望云朵,并希望将云朵拉入地狱,陆小姐,你可要小心了。” 这一番话可骂了不少人。 白守元、陆灵霜可不都是庶出吗?! 毕竟当今圣上真正的嫡出子嗣,只有废太子一个。 但这可是柳予安啊,他为人行事素来任意妄为、目中无人,听闻他曾经将后宫娘娘都骂得吐血,白守元和陆灵霜又算得了什么? 有再多的不满,他们二人也只能憋着,差点没憋得内伤。 更别说柳予安话中有话,相当于指着陆灵霜的鼻子说“这就是幕后黑手”了。 陆灵霜愤怒归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啊,怕惹恼这权势滔天、阴狠毒辣的鬼太监。 柳予安掏出一枚令牌递给陆沉珠,笑眯眯道:“对了,这枚辟火令给陆小姐,若陆小姐随时想知道案件查办的情况,便来督公府吧。” 作为当朝第一大太监,柳予安本来是没资格外出立府的。 可偏偏他还是锦衣卫都督,皇帝便特许他单独立府。 听说府中富丽堂皇、珍宝成堆、奇禽异兽无数,乃人间极乐之地。 “既然长公主和辰王无碍,那洒家便先告辞了。” 随着柳予安彬彬一礼,两位头戴鬼面面具、衣着黑色飞鱼服的悄然出现,拎着流苏的头颅和尸体便走。 离开前,柳予安突然回眸深深看了陆沉珠一眼,突然道:“后会有期,陆小姐。” 陆沉珠:? 她觉得柳予安话中有话,但自己和他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两辈子以来的第一次。 上一辈子的柳予安去哪了?好像一直居于深宫? 陆沉珠仔细回想,却没有记忆。 也是,上一辈子的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哪还有心思去留意天边飞虹是紫色还是红色? “后会有期,柳督公。” 柳予安突然笑了,烟霞氤氲,光风霁月。 宾客们却被他的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忙行礼恭送,没人知道柳予安在离开庄子没多久,便口吐鲜血,甚至差点当场跌倒,亏得有人扶了他一把。 第8章 偏心父母 自家千岁爷突然吐血,这可吓了暗卫们一大跳,等柳予安调息好后,暗卫们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千岁爷,可需要轿撵?” 柳予安看着脚边的污血,勾唇淡淡道:“没事,继续赶路。” “那属下去请于小仙过来?” 于小仙本名于步欢,乃逍遥老仙的嫡传弟子之一,医术、毒术十分了得。 但于步欢也说了,千岁爷已毒入膏肓,除非能求得他师父的宝贝丹药,否则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所以当于步欢听说,千岁爷要只身一人出来调查“流民失踪案”的时候,气得当场就收拾包袱走了,还说让他们以后别找他,专心给千岁爷收尸吧。 他们也担忧啊,便密切留意千岁爷的“信号”。 一接到信号他们就急急赶来了,不料看到的却是易容之后,伤痕累累的千岁爷。 他身上的血窟窿是真可怕,但胸膛、腹肌又仿佛有抓痕。 那抓痕怎么说呢? 呃,就像……就像是云雨之后,被人家姑娘抓的一样。 他们心中好奇得要命,可在千岁爷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憋着。 不料千岁爷刚沐浴更衣恢复容貌,又急急赶到了长公主的别庄,还破天荒地管闲事,去救了那声名狼藉的陆家大小姐。 甚至摆出了要给陆大小姐撑腰的意思! 诡异啊! 太诡异了! 难道千岁爷身上的暧昧抓痕,就是这陆大小姐留下的?! “不用,回府,请于步欢去督公府。” “可是于小仙说了,您不听从医嘱,他此生都不再踏入督公府一步。” “你们告诉他,本督公身上的毒解了。” 暗卫们目瞪口呆:“啥???” 艹,真的假的! “怎么,没听到?!” “是,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 有暗卫急急忙忙离开,其他的暗卫们面上恭敬,实则心中挠心挠肺,疯狂用眼神交流,一通刀光剑影后,略败下风的无尘开口。 “千岁爷,属下看陆大小姐似乎也懂医术,她既然能救下长公主,要不要请她来给您瞧瞧?” 久久没听到自家爷回话,无尘、无心等人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土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予安冷冷道:“别多事。”如果请那小丫头来看,一把脉,不就什么都露馅了? “是、是。” “那……陆小姐若带辟火令来,我们是接待还是不接待?陆小姐的要求,我们是满足还是不满足?” “接待,满足。”柳予安深吸一口气,“按贵宾之礼,若让本督公知道有人对她不敬,一律发配挖矿。” “是!” “还有,白守元的所作所为,没必要替他遮掩。” 这是要让白守元“出尽洋相”的意思? 无尘、无心等人齐齐应是,心中哔哔个不停。 得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千岁爷和陆小姐肯定发生了什么,这就开始打压人家“官配”了。 他们日后还是对陆小姐多拂照一些吧,这马屁肯定不会拍错! …… 翌日,长公主命世子欧阳若和护卫一并开道,亲自送陆家两位小姐回府。 得知长公主亲临,陆相夫妇受宠若惊,恰好长子和幼子都不在,一人在书院读书,一人和老师出游,夫妻二人便早早就在门前候着。 陆夫人身着一袭天华锦纹绣裙,端庄温柔,得体大方。 她虽已年过四十,但在全家的宠爱和呵护下,仍像双十年华的女子般,美丽动人。 陆丞相爱极了典雅贤淑的陆夫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温柔道:“夫人,你说长公主为何突然要送灵儿回来?” 陆丞相即将五十,可老天爷显然极其厚待他,他相貌堂堂、温文儒雅。在他的身上,不仅有岁月沉淀的清润之气,更有读书人的傲然和从容。 陆夫人嗔道:“还有为什么,当然是灵儿得了长公主的青睐啊,我们灵儿这般钟灵毓秀,腹有诗书气自华,谁看了不喜欢?” “夫人说得极是,那还是夫人的功劳,将灵儿教导得极好。” “你就贫嘴吧。” 就在二人说说笑笑之际,有阵阵车马声而来。 陆丞相和陆夫人携手向前相迎,不料世子欧阳若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不行礼不说话,只冷冷瞪了他们一眼。 这一路上欧阳若仔细想过了,姐姐是她娘亲的救命恩人,不会有错。 陆二小姐又是天资聪颖的小诗仙,她才华洋溢、疏朗开阔,这等性情,更不会有错。 所以千错万错,都是丞相夫妇的错,识人不清,养了这等虎狼之人在姐姐身边。 陆相夫妇先是一愣,陆丞相回神后脸色一沉道:“敢问世子这是何意?” “何意?”混不吝欧阳若冷嘲道,“丞相果然好规矩,见到本世子竟然不行礼,也难怪府中会有流苏那种卖主求荣、伤害主子的贱奴!” “伤害主子?!”陆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上前几步,美眸满是担忧道,“是灵儿怎么了吗?她受伤了?伤着哪儿了?可是严重?” 欧阳若:“?” 他何时说受伤的是陆二小姐? 陆丞相也急了,“世子快说啊,灵儿怎么了?可受伤了?陆沉珠呢!是不是她唆使的?!” 欧阳若傻了,这他该怎么说? 说受害人是你们的大女儿,说犯人已被督公处斩,你们二女儿可能是“嫌疑人”? 半晌没听到答案,陆夫人急红了眼,紧握手绢,咬牙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沉珠就是个没有容人之量的!她是嫡女啊,家中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她为何没有容人之量?为什么让流苏去祸害自己的妹妹?” “娘亲……” 少女怯怯糯糯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陆灵霜下了马车,正可怜兮兮站在远处。 她的眼眶像小兔子一样红,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一袭浅白色的长裙,就像是临风飘动的雪花,仿佛随时会消失般,叫陆夫人得脸都白了。 “娘亲的小心肝,你怎么了?” 陆夫人小跑上前。 “你受伤了吗?可是哪里痛?脸色为何这么难看?大夫!快去请大夫!” 陆灵霜委屈道:“娘亲,我没受伤……” “真的?” 陆夫人还不相信,上上下下检查了陆灵霜一番,确定她没受伤后,这才一把将陆灵霜抱入了怀中,哽咽起来。 “娘的乖乖,你受委屈了啊。” “娘亲……” “流苏呢?陆沉珠呢?”陆丞相也走了过来,冷声道,“让她们出来!这次定要活剥了流苏!哪怕陆沉珠护着也不好使!” “我……爹爹……我没事呢……”陆灵霜乖巧开口,“这一切和姐姐无关的……” 陆夫人柳眉紧蹙:“都什么时候你还护着她?!” 陆灵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不提真相,只来来去去道。 “爹爹,娘亲,你们别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在一旁目睹一切的欧阳若:“???” 好像有些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但细细回想,却又是处处不对! 这他娘的! 他姐姐明明是受害者? 这二人问都没问,便直接给他姐姐定罪了?这叫什么破玩意! 还有陆二小姐,是不是昨天被那颗头吓到了还没康复?否则为啥不直接说明白真相??? 第9章 我一定在他坟前下跪磕头 欧阳若怒不可遏,撸起袖子正准备上去和他们对撕,一道清冷凉薄的嗤笑突兀传来。 “好感人的一家三口呐,如此情深,真真让本宫开了眼。” 三人回眸,发现长公主她老人家正掀起车帘,懒懒靠在软若云朵的迎枕上看好戏呢。 而端坐在长公主身边,平静又从容的少女,不是陆沉珠又是谁? 她不仅毫无心虚,还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陆丞相和陆夫人不得不向长公主行礼,然后不约而同将矛头对准了陆沉珠。 “陆沉珠你做错了事,还敢躲在长公主的背后?你以为长公主会护着你这种人不成?还不下来!” “沉珠,听你爹爹的,快下来。” 陆沉珠一动没动,居高临下看陆丞相的眼神,又冷又漠然。 “本相还叫不动你?给本相滚下来!!!” “呵呵……” 听见陆沉珠不仅不怕,还笑了,陆夫人也帮腔道:“沉珠别闹,趁你爹没生气,快下来。” 陆沉珠一瞬不瞬看着两人,这是她在人世间最最亲密的两个亲人,她的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 她细细端详,看他们的模样,看他们的表情。 那紧蹙的眉头、厌恶的目光、紧绷的身躯、敌对的态度等等…… 陆沉珠本以为自己会心如刀割、失望悲伤。 但此刻她的心却十分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堂堂丞相,竟然被一个小庶女玩弄于手掌之中,何其可笑?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声名狼藉的模样了。 长公主和欧阳若脸色十分难看,长公主甚至紧紧握住了陆沉珠的手。 “你若不想去,待本宫解释清楚后,带你回长公主府如何?” 陆沉珠轻轻摇头:“多谢长公主,但不必了。” 她哪都不去,她若去了,怎么看到这一家人变成丧家之犬呢? 陆沉珠慢悠悠下了马车,等待她的是陆丞相怒不可遏的一巴掌,就这么直兜兜朝陆沉珠扇来—— “啪——” 清脆利落的声音落下,陆丞相感觉手背火辣辣的痛着。 他想教训陆沉珠,不仅被她躲开了,她还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虽然只是打在手背,却犹如打在他的脸上。 扇得他斯文扫地! 扇得他父权无存! 陆丞相:“……” 他威严儒雅的面容瞬间黢黑,像是半晌会不过神来,陆夫人和陆灵霜也飞快护住了他。 陆夫人气得身躯直发抖:“陆沉珠!你……你疯了!你竟然敢打你爹!” 陆灵霜更是当仁不让拦在二人面前,“姐姐!你、你打爹爹!你这是大逆不道!还不快点跪下给爹爹磕头认错!” “跪?” 陆沉珠一边揉着削葱根般柔嫩的手,一边似笑非笑面对这一家三口。 “好啊,等他将来下去了,我一定在他坟前下跪磕头,多磕两个也无妨,也算是成全了我们父女的情谊。” 所有人,包括长公主在内,都被陆沉珠这“凶猛”的诅咒惊呆了! 都说天地君亲师,陆沉珠如此不孝,不怕被人戳烂脊梁骨? 这是会被人丢臭鸡蛋的啊! “陆沉珠……你……你是不是中邪了?” 陆灵霜颤颤巍巍问,目光小心翼翼的。 她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难道她和自己一样……是从“外面”穿越来的? 没错,陆灵霜是穿越来的。 原来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族,偶然情况下穿越到了大盛国,这是历史河流孕育的另一片时空。 得知这个消息后,陆灵霜欣喜若狂,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穿越的竟然是丞相府的妾生子。 但没关系,她经历过现代文明的教育,拥有超前的思想,在她看来,自己不仅学识渊博、饱览群书、学贯中西,必定在这里大放异彩! 至于丞相府嫡女陆沉珠? 呵呵,一个自命清高的蠢货罢了,只配成为她的踏脚石。 在她费尽心思的经营下,果然无论文人雅士还是丞相夫妇、皇室王爷、江湖豪杰等等,都被她的才华折服,她还拥有了小诗仙的美誉。 一切都如同她预料的那般顺利……直到这次在山庄下药失利。 “问得好,”陆沉珠抬眸,双眼犹如锐利投向陆丞相,“我也正想问丞相呢,你是不是中邪了?” 陆丞相双眸圆瞪:“你、竖子无礼!” 陆沉珠向前一步,冷冷逼问道:“丞相着什么急?你每次都是这样,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说我无礼有罪、不孝不悌、不知所谓。 怎么,怕我说的话击碎你的自尊吗?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就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就这么容不下她这个亲生骨肉?! 恨不得她立刻去死?! 哪怕陆沉珠掩饰得再好,可眼里还是流露出了失望。 清冷又倔强。 这个神情陆灵霜可熟悉了,她是陆沉珠! 既然陆沉珠不是“穿越”的,那陆灵霜就放心了,立刻贴心道,“姐姐……你别再气爹爹了……这是大不孝,哪怕是告到皇上面前,姐姐也是错!趁爹爹没气昏头,姐姐快磕头道歉!” “没错!”陆夫人心情复杂极了,虽然陆沉珠和她不亲近,可到底也是自己的女儿,“快和你爹道歉!” “快啊姐姐……” “夫人,灵儿!你们别再给她求情!让她说!” 陆丞相此时看向陆沉珠的眼神十分可怕,和看着政敌差不多。 “她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本相就打断她的腿,将她关到庄子里去!!!” 陆沉珠勾唇幽幽反问:“好啊,那如果错的是你呢?” 陆丞相:“什么?” “如果错的是你呢?你难道不用付出代价?” 陆沉珠等的就是这一刻。 “天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呢,陆丞相不会自诩超过天子吧?” 陆灵霜差点笑出声。 陆沉珠这是要和逼陆丞相低头?要和他撕破脸吗?! 陆丞相他顽固又迂腐,哪怕错的是他,他也绝对不会道歉,所以他才会宠爱她这个处处捧着他的孝顺女儿。 陆沉珠这个蠢货! 和陆丞相硬碰硬,没有了他相府庇护,她算个屁! 最好两父女打个头破血流才好呢! “好!”陆丞相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若本相错了,本相给你道歉。” “不要,你的道歉值几个铜板?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放心,这个条件绝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好,你要什么本相都答应你!” “一言为定!” 陆沉珠抬起手,竟是要与陆丞相击掌为誓。 陆丞相被气笑了,果断与其击掌,咬牙道:“一言为定!” 第10章 青衣美人小师叔 陆沉珠拿出辟火令递给欧阳若,道:“劳烦世子持此令去督公府,请锦衣卫将流苏带来,再寻一位懂得药理的大夫来辅佐。” 欧阳若捧着辟火令感觉掌心都发烫。 这可是锦衣卫的辟火令啊! 姐姐就这么递给他了? 这般信任让欧阳若心情滚烫,他一边上马一边大喊。 “姐姐放心,弟弟去去就来。” 望着打马远去的欧阳若,陆丞相急忙道:“什么姐姐弟弟的,陆沉珠你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有什么资格和长公主攀亲戚?” 陆沉珠还没说话,长公主便开口了:“是本宫要认沉珠为义女的,怎么?陆丞相自己老眼昏花,错把鱼目做明珠就罢了,还不允许有人慧眼如炬,识得真珠么?” 陆丞相没看长公主,而是用极其失望的眼神看着陆沉珠,仿佛她做了天大的错事。 陆沉珠心中饶有兴趣地想,最初陆丞相用这种眼神看她,她会紧张、忐忑、不安,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逐渐麻木了呢? 原来至亲血脉,也不过如此罢了。 也不知柳予安是不是早有准备,不过一炷香时间,欧阳若便带着一队人回来了。 不仅有锦衣卫,还有大理寺寺正李青,他们身后跟着一架板车,车上铺着草席,其上坐着一位青衫男子。 男子清隽俊美,仙气逼人,哪怕是最简陋的板车,他也悠然自得。 趁着李青和陆丞相寒暄,青衣美男便悄悄看向陆沉珠,仔细打量她后,突然对她挤了挤眼。 陆沉珠:? 自己好像不认识他啊?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陆沉珠就看到了男子腰间挂着的“酒壶”,再配上这一身清雅的青衫,电光火石间,陆沉珠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忍不住鼻头一酸,连眼眶都红了。 这酒壶是他们师门的“信物”,她师父就有一个。 她的师门并不大,除了师公逍遥老仙,就只有师父陈树人以及小师叔,再有哑婆婆,满打满算一共就五个人。 师父出师较早,在游医的过程中收了她做徒弟,所以她并未见过师公和小师叔。 但信物不会错,她上辈子的记忆也不会错,因为上一世,师叔死前穿着的,正是一袭青衫…… 这个人就是她的小师叔——小仙于步欢。 上一世,为了给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寻一个生路,在瘟疫袭来时,她主动上献“时疫方子”给皇帝,但方子被陆灵霜动了手脚,医死了人。 皇帝勃然大怒,要处置她,恰好在上京附近的小师叔挺身而出,就连云游的师父也来了,两人皆想救她脱身。 但那诡谲的风云可是会吃人的…… 他师父明明厌恶这些,却为了她奋不顾身。 他们毅然绝然地、一头扎了进去,最后两人都死在了权势倾轧之下。 她还记得,当她跋山涉水赶到了疫城时……师父和师叔的尸体被悬挂于城墙之下,条条罪状,鲜血淋漓。 最惹眼的,就是小师叔的一袭斑驳青衫,在灼夏无尽的热风中,像招魂的鬼幡,悠悠回荡…… 原来,他本来是这般飘逸洒脱的男子呐。 他还活着……真好…… 于步欢:“……” 于步欢本以为自己和小师侄相认,她怎么滴也该高兴,为何好像要哭了一样?还用这么眷恋的眼神看他……身上的衣衫??? 完蛋了,若师兄知道自己把人惹哭了,会不会拿藤条抽他? 于步欢连忙移开目光,暗忖小师侄的难过肯定和自己无关,要怪就怪这狗屁丞相爹。 谁让自家小师侄明明是嫡女,却穿得比庶女还寒碜? 奶奶个腿的,看他等等坑不死他们! 这头陆沉珠情绪微微失控,另一头陆灵霜则完全挪不开目光了,恨不得将眼睛黏在于步欢身上。 好一个如竹如玉的美男子啊,和白守元他们气质迥异,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如果她能将这男子收为裙下之臣,那该是何等的美事? 如此想着,陆灵霜连忙整理仪容,然后调整情绪,让眼角的泪珠儿愈掉不掉。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表情最好看。 就在她准备开口时,青衣美男突然对她温柔一笑,自板车上一跃而下,捧着什么东西朝她走来…… 陆灵霜不由得脸颊微红、心跳加速,同时也愈发自信。 看吧,男人都爱楚楚可怜的这一套,不出三日,她必定将他拿下! 于步欢站在了陆灵霜面前,“请问小姐可是陆家小姐?” “我、我是……” “小姐心善,可是知道流苏一事?” “知、知道的……” “那小姐可愿意为流苏敛骨?” “流苏虽然做错事,但死者为大,我当然愿意。” “小姐果然菩萨心肠。” 于步欢将手中东西递出去,慢悠悠地掀开棉布,露出里面的东西——眼歪舌吐、死不瞑目的流苏的头颅。! “啊啊啊!!!” 陆灵霜被这双“死人眼”一看,吓得当场屁滚尿流,惨叫连连。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滚开!!!” “滚啊!!!” …… 一听到宝贝女儿惨叫,陆丞相、陆夫人也顾不得和李青说话了,连忙冲了上来,然后就对上那双死人眼,差点双双跌了大踉跄。 说到底陆丞相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护住了妻女,他护在二人前面,脸色凝重如霜。 “李大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还有人敢用头颅来威胁丞相之女!你难道不管?速速将此人抓起来!” 于步欢冷笑道:“好你个不讲理的糟老头,方才我问了这人,她说死者为大,愿意替流苏敛骨。怎么,言而无信,忽悠本公子呢?” “可笑!府丁来!将这狂徒拿下!” 陆沉珠终于回神了,上前一般将流苏的头颅夺过来丢在陆灵霜脚下,再一次把她吓得鬼哭狼嚎。 “你敢!!!” 陆沉珠则坚定又决绝地拦在于步欢面前。 就像是守护宝物的孤狼。 “流苏的头颅你们拿好,毕竟她是你们养的丫鬟,还有,这位公子是柳督公请来的贵人,可不是你陆丞相的属下,陆丞相最好放尊重些。还有你陆灵霜,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 人群久久沉默,陆灵霜更是羞愧欲绝。 陆丞相憋了半天,最后憋了一句:“陆沉珠!这是你妹妹!” 陆沉珠没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怒火,对大理寺寺正李青道:“劳烦这位大人了,将事情真相告知陆丞相。” 李青心中暗暗叫苦。 谁不知道丞相家的大小姐不好惹,现在还有九千岁和长公主在,更不好惹了。 但陆丞相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父女相争,他里外不是人。 说来也活该他倒霉,今日恰好有共事要找锦衣卫商量,恰好就撞到了九千岁的刀尖上。 罢了,该他命中有一劫,以后多坑九千岁几个锦衣卫来帮忙就好。 第11章 那就不议亲! 陆沉珠一脸呆滞:“你说什么?” 她被骗? 她怎么可能被骗? 陆沉珠本能地辩驳道:“我从小就看着陆灵霜展露才华,那首《悯农》可是她七岁就写出来的!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难道可以瞒天过海?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吗?!怎么可能!” 柳予安微笑道:“七岁不小了,在皇室七岁已经可以手染鲜血,将敌人置之死地了。而且从诗句本身来分析,你说两首《如梦令》是她写的,我可能相信,因为两首词就是漫戏莲间,闲语落花,一派逍遥自在的模样。但《悯农》呢?她去过耕地吗?亲眼看过佃农如何劳作吗?她知道稻谷如何生长吗?七岁的小贵女,应该只有玩闹嬉戏吧?” “她当时说了……靠的是想象的……” “想象。”柳予安嘲讽道,“靠想象的温室花朵,最多只会来一句‘何不食肉糜’吧?” “……” “再有,《桃花庵歌》乍一看,似乎是世俗人间、玲珑仙境,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是逐渐递增的、愤世嫉俗之气。 陆灵霜一个被人捧在掌心的娇小姐,从未承受过一点波折,哪来的这种忿忿不平的戾气?又哪来的大起大落之后的张力? 这首诗必是他人所写,并且此人必然有些才情在身上,又经历过起伏跌宕,最终落了个意难平。 还有,你对陆灵霜的才华‘深信不疑’是因为灯下黑,只要你跳出来,就会发现很多破绽。” 灯下黑…… 灯下黑?! 因为她从小就被陆灵霜的“才华”压制住,所以第一反应是“习以为常”。 但这一切落入外人眼里,几乎是荒诞的! 对,荒诞! 而今回想,陆灵霜后来写的每一首诗都说是靠梦中游历和想象。 但梦里能想出接近真实的瑰丽世界吗? 能想出雄心壮志、义胆豪情、家国天下吗? 能想出那波澜起伏、英烈无悔的一生吗? 必然不可能! 等等! 陆沉珠突然想起一个盲点,既然自己可以在经历死亡之后“重生”,那么陆灵霜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自己早重生几年,不也年幼吗? 脑中浮现了陆灵霜的种种异常,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让情绪冷静下来,半晌才道:“今日之事,多谢柳督公了!” 柳予安看陆沉珠的目光愈发欣赏,世上聪明人很多,但往往越聪明的人便越是固执。 聪明又懂得变通,却不圆滑世故的人少之又少。 “不用,希望陆小姐可以早日得偿所愿。” “一定。” “陆小姐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好!我记得了!”陆沉珠一边往院子的方向跑,一边回眸对柳予大笑道,“等我解决了这件难事,必然请柳督公痛饮三百杯!” 柳予安暗忖,痛饮三百杯倒是不用,你别再祸害我家珍禽异兽就成。 …… 陆沉珠在载星院闭关数日,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些什么。 若有什么需求,她会从院子里递纸条出来,什么药材、银针、笔、墨、纸、砚、木箱等等,奇奇怪怪什么都要。 五日之后,于步欢终于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小师侄。 她一袭清隽白衣,长发高高挽起,易容之后,俨然是俊俏小郎君的模样。 于步欢双眼放光,连早膳都顾不得用了,围着陆沉珠绕了两圈,啧啧称奇。 “我们小沉珠果然俊!若不是知道是你,我还真认不出来啊!不过小沉珠这是要去作甚?” 陆沉珠拍了拍自己新作的木箱子,浅浅一笑,“小师叔,你看我这副模样在外行走如何?” “你要出去行医?” “嗯!” 不出去行医,她怎么收拾陆灵霜? “师父他老人家教导我,为医者仁心、仁术缺一不可,我虽然出师了,但还需要磨炼仁术,这才不辜负师父、师祖和师叔您的名声。所以我准备继续在上京城中行医,您觉得可行吗?” “这……” 于步欢这人有个怪癖,他不喜欢看小病小痛,只喜欢给那种病入膏肓,半只脚踏入棺材板里,例如九千岁这种。 这样治疗起来他才有成就感! 介于他老从阎王爷那抢人,日头久了,便逐渐便得了个“于小仙”的名号,倒也不虚。 他师兄和他不同,他师兄是个菩萨心肠,几乎是来者不拒,一丁点小病小痛就给人看好了,所以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混出名声来,只是个山野郎中。 自己这花儿一样的小师侄,于步欢当然想她走自己的“老路”,出最少的力气就名利双收,这难道不舒坦吗? 但小师侄似乎想走她师父那套啊。 这咋办? 看着小师侄那清澈的、未被金钱腐蚀的眼睛,于步欢突然愧疚起来。 他错了!他怎么能让小师侄和自己一样市侩呢?! 她想干啥就让她干!!! 大不了他宠着就是! “那当然好啊!”于步欢笑着揉揉陆沉珠的脑袋,“要不要师叔和你一起去?师叔还可以给你一点指导。” “不用不用,师叔您太出名了,和我一起会暴露身份的。” 莫名被嫌弃的于步欢:“……” “那师叔,我出门啦!” “等等。” 于步欢将自己的“酒壶”取下来挂上陆沉珠腰间,抬手揉揉她的脑袋道:“这是逍遥门的信物,我们外出行医时都会挂着,你师父现在不在,就由师叔给你挂着吧。 今日开始你独立行医,那就是出师的大孩子了,一定要戒骄戒躁,勿嗔勿怨,明心静目,多思多虑。 还有,逍遥门旨在无拘无束,在我们这可没有什么医者仁心,菩萨心肠,你想救你就救,你不想救就不救,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但一旦下定决心救人,就要全力以赴,绝对不得半途而废,明白吗?” 陆沉珠莫名眼眶一涩,郑重道:“是,沉珠明白!” “好!” 于步欢站在督公府侧门前,依依不舍和自家小师侄告别,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也慢悠悠跟了上去。 陆沉珠正想着从何处下手呢,突然感觉一道视线黏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眸一看,那撩起车帘,静静望着她的男子不是柳予安又是谁? 柳予安半晌才认出她,唇角轻勾道:“这位小公子,日安。” 小公子? 陆沉珠“噗嗤”一笑,也大大方方回了个男子礼,语气微微飞扬,像一阵欢快疏朗的清风。 “这位大公子,日安。” 柳予安闻言,微微一愣。 但见阳光之下,她的笑丝毫不染烟火俗气。 果真是红唇齿白的翩翩少年郎,就像山巅圣洁的雪松,谁见了不欢喜? 一缕笑意爬上柳予安的眉梢。 “小公子要去行医?” “嗯。” “祝小公子一切顺利。” “谢谢。” 柳予安沉默片刻,抛出一张印了加急火纹的帖子给陆沉珠。 “若小公子想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可以去这里试试。” 第12章 资质太笨,我可瞧不上 陆夫人又一次被陆沉珠怼哭了,她眼泪扑簌扑簌落个不停。 “你这死丫头知道护着师父,为什么不知道护娘亲?我真后悔生了你!” 陆沉珠丝毫不在意,淡淡道:“哦,女儿不孝了。” 陆夫人攥紧拳头,“好好好,你很好,你的事本夫人以后都不理了!灵儿!我们回去!” “是,娘亲。” 陆灵霜低头上前搀扶陆夫人,嘴角忍不住上扬。 陆沉珠果然是蠢货啊。 吵吧闹吧,等她被扫地出门,她就是丞相府唯一的千金。 “夫人,你等等!” “呜呜……别跟我说话!看看你教出来的孽障!” “夫人……” “……” …… 看着陆夫人被气得脚步都趔趄的背影,于步欢心中满是感叹。 难怪师兄开口闭口都是这个小徒弟,可真是个护短的啊。 不错! 不愧是他逍遥门的人! 他喜欢! 陆夫人走后,欧阳若实在忍不住,小声道:“姐姐,你和辰王真的有婚约啊?” 陆沉珠点头。 “交换过信物吗?” 陆沉珠又点头。 她和白守元的婚约是早已定下的。 虽然没有对外宣布,但上至皇上、贵妃,下至丞相夫妇都已达成了默契,他们甚至悄悄交换过信物。 在大盛朝,只要交换过信物,那就算正式“订”下了。 这也是为何上辈子的她臭名昭著之后,陆灵霜一个庶女能顺利顶上的原因。 那是吸着她的骨血、踩着她的尸骨上位的。 这辈子她不仅不掺和,还要拆了这两人的姻缘绳,看看他们还怎么吸! “傻白凶”的欧阳若倒吸一口冷气,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陆丞相,他哄夫人无果,又气急败坏赶了回来,勃然大怒:“胡闹!婚姻大事又岂有你一个孩子胡说八道,赶快回去和你娘道歉!” 陆沉珠果断举起手,冷笑:“你我刚刚击掌为盟,怎么,爹爹忘了吗?” 陆丞相陡然回神! 难怪……难怪脾气不好的陆沉珠这次一开始怎么都不说“真相”,她是要激得他和她击掌为誓?! 陆沉珠:“还是堂堂大盛丞相想不守承诺?” 陆丞相感觉自己颜面尽失,只能咬牙道:“我是你爹啊!辰王他是个好的,爹爹不会害你的!” “我不相信你,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白守元并非良人。” “你……你……” 陆丞相是真的想把陆沉珠关到庄子里去,但长公主在,他只能干瞪眼。 夫人说得没错,这真的是孽障啊! 陆丞相索性长袖一挥道:“无论你怎么说,这桩婚事不可能解除,除非皇上开口!” “好!”陆沉珠深吸一口气,“那就请皇上下圣旨好了。” 陆丞相快被陆沉珠的天真气笑了。 “陆沉珠!你到底要胡作非为到什么时候?!圣上怎么会答应你!” “本宫来和皇帝说。”沉默的长公主上前一步,“沉珠救了本宫一命,用本宫一命换她一个自由,相信皇帝会答应的。” 对于长公主皇帝是十分尊敬的,有她在,不愁事不成。 “欧阳若!” “在!” “递本宫的牌子,说本宫要带沉珠一起面圣。” “是!儿子这就去!!!” 欧阳若从前只听说陆沉珠“缠”着白守元,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两人有“正经”婚约。 特喵的,白守元不地道! 既然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妻,那为何还要这样下人颜面让人难看?! 还屡屡去接触未婚妻的妹妹,呸,假正经! 他现在就去求皇帝舅舅,解除他们的婚约! 欧阳若像离弦之箭打马离去,陆丞相想阻止都来不及,索性不理她了,只丢下最后一句狠话。 “你若当真退婚了,本相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也别想再踏入丞相府一步!” 言罢,陆沉珠气汹汹回了丞相府,命人重重关上那朱红色的门扉。 前世今生,这扇门一次又一次在陆沉珠面前紧闭。 但此时此刻,陆沉珠的心情却无比轻松。 “小沉珠,”于步欢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了,他凑上前来小心翼翼道,“没事的,如果陆学屹他不认你这个女儿,你可以跟我走。” 正在努力听八卦的李青大人:“???” 正准备回去和自家千岁爷报道陆沉珠那超强战斗力的无尘、无心:“????” 正想着如何拐走陆沉珠的长公主:“???” 等等! 你谁啊你,这就上来攀亲戚?还跟你走,你要不要脸?! 见陆沉珠抬眸,目光澄亮地看着自己,于步欢突然想起自己身边的狂蜂浪蝶,心中暗道不好,小师侄不会被自己英俊的外貌迷惑了吧? 哎,长得太英俊也是一种罪啊。 “你别误会,我是……” “我知道,你是我小师叔于步欢,对吗?” “你知道我?” “嗯,师父说过,你虽然生得英俊,但脸皮极厚极其自恋。” 于步欢:“……”师兄,我谢谢您咧,“咳咳咳,没错,我是你师叔,所以你别担心没地儿住,师叔我可是督公府的贵客,我带你一起去督公府蹭吃蹭喝,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柳督公如果不养你,我就不医他!” “医他?”陆沉珠惊讶道,“他是您的病人?”所以柳督公会出手帮她是因为师叔? 提起这个于步欢就十分骄傲,“那是的,如果不是我他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陆沉珠了然,果然是因为师叔,否则柳督公堂堂千岁爷,怎么会对她一个小人物另眼相看。 “师叔医术果然高明,师父就经常说他不如你。” “嘿嘿嘿,好说,好说,等我们到了督公府,先问柳督公要个几百两银子,给你买几身漂亮的衣服,再买点胭脂水粉,头面簪子。” 于步欢大胆畅想,完全将某千岁爷当成了冤大头。 但于步欢想得再好也没用,因为庆武帝回应得很快,短短一个时辰之后,陆沉珠便站在了勤文殿上。 殿中只有陆沉珠一人,什么长公主、欧阳若、陆丞相等等,统统都不在。 勤文殿并不过分恢宏,内敛奢华,多有陈书,殿内青烟袅袅,气息却严肃庄严。 就连候在四周的小太监都分外冷峻。 陆沉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嫌弃老皇帝的儿子,他肯定会给自己下马威,只怕要吃点苦头。 然而哪怕有心理准备,这一站,还是直接站过了薄雾黄昏,站过了月落枝头,站过了晨曦破晓…… 整整一日一夜,陆沉珠粒米未进,滴水未饮,直到一道愤怒的声音传来。 “陆沉珠?你怎么在这?” 陆沉珠慢慢抬眸,那身着蟒袍站在大殿门口的俊美男子,不是白守元又是谁? 因为一日一夜的煎熬,陆沉珠唇瓣干得几乎开裂,脸色不大好看,不料白守元的脸色更难看,他冷冷哼道:“你不惜追到这里,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想求父皇吗?陆沉珠本王告诉你,我和你的婚事绝无可能,你不要痴心妄想!” 陆沉珠垂眸:“呵呵……” “你笑什么。” 陆沉珠慢悠悠抬起眉头,唇瓣轻勾,笑靥竟有种花开荼蘼的靡靡绝色。 “笑你有臆症,总爱自作多情,我的确是有求于皇上,但是求皇上收回成命解除与你的婚约,毕竟你堂堂王爷,却被一个小丫鬟欺骗,资质太笨,我可瞧不上。” 第13章 白守元,被人污蔑的感觉如何 白守元受不了了,这陆沉珠和中了邪一样,在山庄之后的碰面,她不是骂他蠢,就是说他脑子不好使,现在还说他有癔症。 岂有此理,如何能忍?! 白守元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拽住陆沉珠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入手的触感极为纤细柔软,仿佛稍稍用力就能碾碎这手腕。 因为一日一夜的惩罚,陆沉珠就像轻飘飘的雪花般,就这么无力地往地面坠去。 白守元微微一惊,眼前的画面被不断放慢……他看到陆沉珠轻颦的眉头,平静的眸光,似乎已经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跌倒在地的狼狈。 白守元莫名想起了自己和年幼的陆沉珠的第一次见面…… 她被五公主排挤,恰好跌倒在花堆里,漂亮的小襦裙上沾满了花汁,身边是贵女们的嘲笑,她却像骄傲的白鹤,下颌轻轻抬起,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但转身后,她的眼角却悄悄红了。 像偷偷哭泣的小兔子。 可怜又可爱。 但一回头,她又重新成了骄傲优雅的小贵女。 就在陆沉珠即将跌倒落地时,白守元突然想托起她,但有人比他更快。 褚红色的身影轻掠而来,一手就牢牢抱住了陆沉珠的腰肢,将她稳稳地、强势地扣入了怀中。 白守元托了个空,只有浅浅的风划过他的指缝,他攥紧拳头,什么都没握住。 反倒是来人轻笑出声道:“这好像是第二次了,陆小姐请站稳了。” 陆沉珠眼前一片氤氲,鼻尖充斥着淡淡草药香气,等眩晕感过去了,她才看清来人是谁。 冰雪般无瑕的肌肤,挺俊完美的五官,神情气韵,无一不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比夜空还迷人。 陆沉珠心中暗叹,这么好看的男子,偏偏是个太监,可惜。 她从柳予安怀中退了出去,恭敬道:“多谢柳督公。” 柳予安微笑点头,“不用,皇上马上就到。” “嗯。” 白守元俊脸紧绷,冷哼着后退了两步,恰好此时当值太监的礼唱声传来。 “皇上驾到!” 一袭明黄朝服的庆武帝踱步入殿,他身形略显清癯消瘦,面容成熟俊朗,目光如炬,一下就锁定了下方的陆沉珠。 陆沉珠和白守元一同行礼,她本以为庆武帝会继续让她跪着,不料庆武帝立刻便喊了“免礼”并笑道:“哎呀,陆家沉珠是吧,你瞧朕这记性,你昨儿进宫后朕竟给忘了,你不会恼吧?” “回禀皇上,臣女不敢。” “哈哈哈哈,你这性子,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倒是和你小时候一样。朕还没谢你呢,多谢你救了长公主。” 陆沉珠虽然垂眸低头,但背脊却挺得很直,徐徐道:“为皇上分忧,是每一位大盛子民的幸事。” 庆武帝却来了兴趣,笑道:“既是幸事,为何又要和朕讨赏赐。” “辰王与臣女两看相厌,臣女以为,皇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当然不会忍心这世上多一对怨偶。” “两看相厌?”庆武帝调整了个姿势,龙目微敛,幽幽道,“辰王看你生厌就算了,你区区一个女子,竟然也敢对辰王生厌?辰王乃凤子龙孙,你这么说话可是天大的胆子,就不怕朕砍了你的脑袋?” “不怕。” “看着朕回话。” 等陆沉珠目光迎上庆武帝后,他又问:“为什么不怕。”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因为皇上不会包庇纵容一个因为个人喜恶肆意杀人,无德无形,不成体统的皇子,长此以往,他只会成为皇家臭虫,并让皇家威严一落千丈!” 庆武帝脸色冷沉,白守元也愣住了,后知后觉才听出陆沉珠在说自己。 “陆沉珠!你胡说八道什么!本王什么时候要杀你!” 陆沉珠厉声道:“敢问辰王殿下,此次踏青,负责长公主别庄护卫调度的人是不是你?” “是。” “你的丹枫院附近,安插的是不是你自己的护卫?” “是。” “那么你的丹枫院走水后,为什么没人救火,你的护卫难道全部渎职了?” “……” 这个问题白守元有答案,护卫们说他们排班有漏洞,并不是故意为之,到底他们是他的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陆沉珠突然向白守元走了过去,将掌心徐徐摊开,“要不要我告诉你为什么?” 在陆沉珠掌心的是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属于白守元,应该烧毁在了那场大火中才是。 “你……你去了丹枫院?!” “没错,其实流苏没完全说谎,她下药把我药晕了,又把我丢入了你的丹枫院,想一把火烧死我,再用药水在自己身上制造伤势,就能顺理成章地除掉我污蔑我,毕竟一具被火烧毁的焦尸,又怎么会替自己伸冤呢? 万幸的是,我懂药,所以我提早醒了。 我在火中大喊大叫,可无人应答,我便知道丹枫院四周,不,应该说,整个别庄的护卫都被特别安排过,没有人会来救我。 所以我竭尽全力,磕磕碰碰逃离了丹枫院。 我怕极了,因为能同时调走你的护卫和别庄护卫的人,只有你,辰王殿下!” 陆沉珠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白守元牢牢网入其中。 “不……”不是我! “为了保命,我只能去找长公主,万幸的是阴差阳错之下,我还救了长公主一命。我这才厚着脸皮,在这场狂风暴雨中保存了自己。” 陆沉珠一边说,一边徐徐抬眸,她眼角有隐隐的湿濡,显得如此无助,如此可怜。 可她的嗓音很沉很冷,甚至还有浅浅的血腥气。若细细看去,便会发现那潋滟的凤眸深处,有着白守元看不穿、猜不透的恨。 “辰王殿下,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白守元深陷震惊和错愕,他感觉自己呼吸都放缓了,本能接了一句。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没、没有……” “为什么要将我置之死地?” “……” “为什么要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 “为什么要一边鄙夷我、咒骂我,却还要留着和我的婚约?” “……” “我伤害过你吗?冒犯过你吗?唐突过你吗?还是夺了你的爱人,杀了你的朋友,毁了你的心血?” “我……” “你留着婚约,是因为我的背后是陆学屹吗?你想让他支持你?那太可惜了,陆学屹说,只要我敢取消和你的婚约,我就一辈子别想踏入丞相府的大门,王爷,你的算盘打空了呢。” “我不是!”白守元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惊慌失措大吼道,“我没有!”父皇最讨厌人结朋党,陆沉珠的话是想害死他! “那你为什么如此针对我?” “本王、本王没有,本王从来没针对你!就连这次……这次踏青本王也没有邀请你,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跟来的!” “王爷,我是收到了请柬才来的啊,请柬是你亲手写的……” “荒谬,怎么可能!” “可这分明是王爷您的笔迹啊。”陆沉珠掏出一张请柬,上面的字和白守元的字一模一样,“金狮纸、沉香松墨,都是您府中独有的。” 白守元百口莫辩,那请柬上真的是他的字,这请柬也是出自他府,可是他确实没写过! “本王没写过!本王没有邀请你,更没有要杀你!” “你有!”陆沉珠突然眉峰微扬,像恶鬼般喃喃道,“这些都是证据……你有……你是戴着面具的渣滓,你是冷漠无情的杀手……这就是你的本性,白守元。” 白守元快疯了!!! 他被陆沉珠说得脑袋发热,心跳加速,头晕目眩! 更甚至还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像是呢喃也像是梦语的话。 “白守元,被人污蔑的感觉如何,你开心吗?” 第14章 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让开,老夫人都敢拦?” “奴婢……” “让开!” 伴随着婆子威严的吼声,一袭万福纹华服的老妇人在他人搀扶之下,慢慢走了进来。 老妇人发鬓梳得一丝不苟,双眸锐利,眉心竖纹很深,嘴角法令纹也满是岁月和磨难的痕迹。 她就是培养了楚桓的楚家老夫人,也是楚桓极为尊敬的存在。 楚桓不得不将谢玲玉放下,行礼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楚母先是向老太医令、陆沉珠二人颔首致礼,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病榻上的谢玲玉,慢慢转动手中佛珠,道:“我来看看玲玉和孩子的状况,还好吧?” 楚桓微哽,低头道:“玉儿和孩子都……好。” 楚母淡淡“嗯”了一声,闭目道:“好就好,桓儿,我们楚家就你最后这点骨血了,我们家的香火,绝对不能断在你这里,你可明白。” 楚桓低头,掩下了眸底深深的痛楚:“儿子明白。” “从前你说不愿纳妾,那就不纳,母亲也不愿意破坏你们小两口的感情,母亲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给你们体恤和宽容,只是母亲的难处,楚家的难处,你也不能不顾……” “是。” “嗯,让玲玉好好养胎,要什么尽管提,母亲派人给你们寻来。” “好。” 楚母又慢慢走到谢玲玉的床前,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拍拍她的身体道:“玲玉别怕,好好养着,母亲和桓儿都陪着你,你和孩子……都好好的……” 楚母的嗓音温柔又低沉,看着谢玲玉的眼神,是真诚的疼爱,也有痛楚和无奈。 因为她不仅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还是楚家的媳妇。 她心疼他们,但她也要给楚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后楚母深吸一口气轻轻站了起来,背脊似乎弯曲了些许,步伐也微微趔趄。 楚桓上前搀扶她,眼眶微红。 “母亲……” 楚母缓缓摇头,推开了楚桓的手,白班的鬓角满是风霜。 “你好好陪她。” “……是……” …… 楚母离开后,气氛一阵沉静。 一边是深爱的二人、无法诞生的子嗣,一边是家族的传承和延续,谁也无法轻易做出取舍。 无论取舍那一边,被丢下的都是痛楚。 沉默多时的田太医令突然想起什么,激动道:“小神医,老朽记得你逍遥门有一种丹药名为保宫丸?听说是天底下最灵的神药,可能保住胎儿?” 若不是陆沉珠尊敬田太医令,一定当场给他表演一个翻白眼。 她在楚桓灼灼目光中无奈解释。 “我们的确有保宫丸,保宫丸也的确很厉害,它能激发人体潜能,解除万毒,保护脏腑,安定气神,但它不是保胎药。它药效极猛,不仅不能保胎,还会伤及腹中胎儿,让胎儿立刻死亡,并且死亡之后胎儿不会自然从母体中滑落,相反还会残留在母体之内,让母亲痛苦万分,万万不能用!” 田太医和楚桓都令懵了。 “如此凶猛,那为何要叫保宫丸?” “对啊对啊,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陆沉珠看出两人的疑惑,解释道:“这里的宫于脏腑,类比于皇宫于天下,只有君王安康,天下才能太平,所以本方子里的宫,指的是心、脑等极其重要的脏腑,而不是其他。” 田太医令听罢,醍醐灌顶,感叹道:“原来如此,老医仙果然是医术超群,此名甚绝!甚绝啊!但这个保宫丸是把双刃剑啊。” 陆沉珠深表同意,若不是师祖的保宫丸,小火把的便宜爹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说起保宫丸,陆沉珠突然想起一个盲点。 这辈子的保宫丸她已经用了,那上一辈子的保宫丸呢? 去了哪? 陆沉珠仔细回想,觉得它应该是被她留在了丹枫院里,毕竟那个时候的她衣不蔽体被人“抓奸在床”,哪里还顾得上簪子? 等等…… 自缢的楚夫人。 被收为楚桓义女的陆灵霜。 被陷害的她所丢失的保宫丸…… 此时在将军府的魏南何家,何记淮对陆灵霜的维护、忠心和感激,等等等等…… 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在陆沉珠的心中逐渐成型。 …… 若是上一辈子的此刻,外面那些所谓的名医都是“打哈哈”的混子,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肯定不会将话和楚桓说满。 那么等谢玲玉腹中孩子坐不稳了,到了一尸两命的关键时刻,楚桓定会勃然大怒,将所有参与治疗的人都抓起来,这必然包括魏南何家的人。 陆灵霜和何记淮认识,为了表现她善良温柔的一面,若她手中恰好有“保宫丸”,那么她一定会去救何记淮的家人,救谢玲玉。 以保宫丸起死回生的功效,谢玲玉能被救活。 楚桓为了感谢陆灵霜,自然“可以”收她为义女,让陆灵霜身份地位更加高贵、巩固。 但被“救”的谢玲玉腹中死胎不会滑落,她会坠入深渊、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一边要承受断绝楚家传承的愧疚,一边还要饱受身体的折磨,一边面对深爱的夫君可能纳妾的痛楚。 难怪最后谢玲玉会自缢而亡。 她,是死于绝望啊! 可恶! 如果说她是“炮灰”,谢玲玉何尝不是“踏脚石”? 甚至说楚家一家,从上到下,都是陆灵霜的“踏脚石”!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或许我还有一个法子。” 话音一出,不仅楚桓当场怔愣,就连田太医令也傻眼了。 “下猛药,用逍遥十三针替楚夫人巩固生机,助她吸收药力夯实根基,只要母体补充好了,基础打好了,一切皆有可能。” 田太医令几乎整个人跳起来,胡子也一翘一翘的,他连忙上去扯住陆沉珠,对楚桓说了句抱歉,然后把她拉出了院子,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家伙!这可是一摊子浑水,你蹚什么蹚?你们逍遥十三针是何等霸道的针法你不是不知道,谢玲玉的身体太虚了,熬不过施针的。若是失败了,那就是一尸两命,你看楚桓不把你追杀到天涯海角!你怎么这么傻!” 陆沉珠何尝不知这是蹚浑水? 但她太感同身受了。 凭什么她陆灵霜就能随意践踏他人,凭什么她们好端端的人生要为了她牺牲?为她铺路?为她葬送? 她偏不! 不仅她自己不,她还要救下这些“踏脚石”!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们命运不能更改?! 第15章 这颗明珠却是入了他的府中 看着陆沉珠坚定清澈的目光,田太医令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这个孩子,你外表看起来贼精贼精,在大殿上忽悠我们忽悠得一愣一愣,内里怎么就这么傻啊?!” 这下轮到陆沉珠惊讶了。 “您看出来了?” “哼,你这点易容的雕虫小技,老朽我当然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你喊老朽,你以为老朽会配合那些庸医吗?” 都说人老成精,说老妖精田太医看人可不是看皮囊,而是看骨相。 易容术再精湛,难道还懂缩骨功不成? 这小子分明就是勤文殿里那个和辰王退婚的小丫头,叫什么来着,哦对,陆沉珠。 “总而言之你别插手。” 陆沉珠郑重向田太医令行礼致谢,这才道:“老爷子您放心,小子也并非冲动胡作非为之人,若没有自信,小子不会说这些话。” 田太医令沉默片刻,道:“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 “五成?!” “对,若我亲自留下来守护楚夫人,还能再提高点。” 一看陆沉珠笔挺如松的背脊,田太医令突然明白为何这孩子从前在丞相府吃了这么多亏了。 “你啊,过刚易折,你可知道?” “放心,小子明白。” 见劝不过陆沉珠,田太医令只能叹气道:“你若是需要帮忙,可以找老头子我,不过你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师叔,怕是用不上我这个老头骨头。” 陆沉珠笑了,恭敬道:“还请您老费心了。” “哼。” 两人又回了院子,但二人不知道楚桓不仅天生神力、外家功夫厉害,内力也是一顶一的,自然将两人的话都听了个真切。 对于陆沉珠的帮助,他真心感激。 陆沉珠仔细研判谢玲玉的情况后,用了大半日的时间,斟酌着写下了一片详细的治疗方案。 这大半日里,陆沉珠不吃不喝,生怕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等她写完后抬眸,发现天色已全暗,田太医令因为精神不济,早在一旁打瞌睡了。 一袭青衫的男子则静静站在她身边,目光因为烛火略显柔和,见她眼睛都熬红了,没好气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遇到困难了,不会找师叔吗?你个呆子。” 陆沉珠轻捂额头,“师叔您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都不知道你,不对,是柳予安给你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说起来就来气,这柳予安估计早馋人楚桓呢,喊她小师侄打头阵,真特喵不要脸。 “师叔,是我自己决定要将医人的,而且您说了,一旦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于步欢:“……”这叫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步欢默默翻了个白眼,将一个食盒放在陆沉珠面前:“还没用膳吧?快吃,从督公府薅,啊不对,拿来的,吃完了我们爷俩好好商讨商讨,如何诊治。” 陆沉珠:“……” 他们叔侄二人从督公府又吃又拿,真的没问题吗? 但陆沉珠的注意力下一刻就被那油亮油亮的烤鸡吸引了,她连忙揪了又大又肥美的鸡腿给自家师叔。 “师叔您辛苦了,快吃,快吃。” 于步欢哭笑不得,但又十分受用,便接了这颗糖衣炮弹。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田太医令也醒了,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于步欢把田老也揪了过来,让他老人家一起给陆沉珠“上课”。 田老气得直吹胡子,大骂于步欢臭小子,但等他看到陆沉珠写下的药方后,顿时来了精神,久久舍不得移开目光,时不时嘴里还来一句“妙啊!太妙了”。 那吼声之大,连庭院外的夜鸟也被惊飞。 “小丫头,你是如何想到如此精妙的法子的?” 在陆沉珠看来,既然病根已经明确,就是要益气运血、温阳固肾、活血化瘀,就可以着手准备。 “重用参芪益气运血;以寿胎丸、青蛾丸、胶艾四物养血滋冲任而固肾壮胎;加附子、肉桂养命火,少腹逐瘀汤、坤草、泽兰叶、桃红温化积瘀。三重作用下,再佐以逍遥十三针吸收药力,使胞宫得养,则胎孕或可保全。嗯,妙!非常妙!” 就连于步欢也同样称赞,“如此治法,咋看之下骇人听闻,是兵行险着,但楚夫人积郁多年,不疏不通,不得温阳,嗯,小沉……咳咳,小陆野,做的不错。” 田太医令对于步欢翻了个白眼,又迫不及待道:“具体的方子呢,你准备怎么开?” “生芪一两八钱、红参三钱、寿胎饮……” 随着陆沉珠每说一个,田太医令的目光就欣赏一分。 “……最后二煎混匀,日分三次服,十剂,若能顺利度过三个月堕胎期这胎就稳了,再每月初连服三剂,直至产期。” “好!” 田太医令猛拍大腿,兴奋道:“这方子,老头儿我能不能誊抄一份?老头儿还有许多故友,他们也有这等状况的病人。” 话说出口后,田太医令有些后悔。 毕竟这是人小家伙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他却想白嫖,实在太不该了。 不料陆沉珠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当然可以!” 田太医令:“!!!” 他老人家一本三丈高,行礼道,“多谢!若此法真的可以救助楚夫人,相信将来也能救治千万孕妇,老头儿在此先多谢小友了!” 陆沉珠不骄不躁回礼曰:“小子也多谢田老您相助。” 田太医令忙说不谢,此时他真的对陆沉珠欣赏喜爱极了。 她有天赋,有能力,有魄力,有慈悲之心还不骄不躁、从容知礼。 啊,这若是他的学生,他只怕要开心得三天睡不着觉。 不行,他要立刻回去和其他老家伙们分享才是。 田太医令哼着小调走出院子,不料竟遇到了等候他多时的杏林世家们。 何臣以率先上来见礼,满脸欣喜道:“老大人这般神情,想必是有了医治楚夫人的法子?” 田太医令感叹道:“嗯,法子已经有了,但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看后续的治疗。” 众人一听有头绪了,一边震惊一边想上来分一杯羹。 毕竟,这可是飞将军楚桓的人情啊! “如果老大人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务必吩咐我等。” “是啊是啊,我等一定会竭尽所能。” “请老大人尽情吩咐。” 田太医令恨不得一人给他们啐一口,啊呸,你们好些个不要脸哒! 但他不能,毕竟他是太医令,要维持风度的,冷笑道:“不用,有小陆野就可以了,你们提早歇着去吧。” 第16章 心梗的九千岁 陆沉珠回到督公府时,于步欢正在府前望眼欲穿,一看到她便喜得当场跳起来,可下一刻就高兴不起来了。 小师侄受伤了!!! “小沉珠……你这伤怎么回事?谁弄的?”于步欢一下就双眼喷火,又急又怒,“是哪个王八蛋?看师叔削他!” 陆沉珠嘴角噙笑,静静看着师叔围着自己团团转。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但记忆并没有因为岁月而褪色,它们拂开泥土和尘埃,有这么鲜活且强势的,重新跳入了陆沉珠的生命里。 一瞬间,陆沉珠甚至有点想哭。 她眨眨眼敛下哭意,不着痕迹换了个话题。 “师叔,我的伤不严重,只是留了一点血,但我一天一夜没吃饭,这个很严重。” 于步欢这下忍不住了:“什么!皇帝老儿没给你饭吃!” 一旁的侍卫们吓得肝胆俱裂,恨不得上去捂住于步欢的嘴! 小仙人喏,您能不能闭嘴! “师叔,我饿。” 陆沉珠可怜兮兮道,于步欢心疼得不行,忙道:“好好好,师叔给你弄吃食,你先去沐浴更衣,好好去去晦气师,院子里衣衫都是师叔见了你之后新买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侍卫们:“……” 臭不要脸,明明是他们督公给的银子。 陆沉珠笑得又乖又甜:“好,谢谢师叔。” 于步欢受宠若惊,一边说不谢,一边出其不意揉了揉这个小师侄的脑袋,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准备吃食。 督公府当然有厨子,但他小师侄一日一夜没吃饭,还受伤了啊,还得他出马才行。 陆沉珠是真的饿了。 上一辈子宗门被灭后,她成了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后来为了小火把(琰儿)她坚持了下来,但她“名声臭了”,日子过得寸步难行,更别说吃饱饭了。 若非太瘦太虚弱,她也不至于一脚就被虞执踹死。 她饿,她好想饱餐一顿。 乖乖沐浴更衣的陆沉珠期待地坐到了桌前,等来的却是一桌汤汤水水的药膳。 固本培元的鸡汤,容易克化的米粥,还有小巧玲珑的甜嘴点心等等。 于步欢:“小沉珠,你一日未曾进食还受伤了,吃点清淡的,乖,这都是师叔亲手做的。” 陆沉珠:“……” 陆沉珠虽然满脑子都是大鱼大肉大烤鸡,但不忍长辈伤心,她只能硬着头皮都吃了。 “真乖。” 于步欢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心中欢喜得不得了。 这个小师侄,又乖巧又漂亮又可爱又聪明,还香香的,满足了他对晚辈的所有想象,和他那臭烘烘的师兄完全不同啊! 真好! “那你早点休息,有什么就喊丫鬟们,她们若是不听就告诉师叔。” “好,谢谢师叔。” “不谢不谢。” 陆沉珠的确累了,吃饱喝足后倒头便睡。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一觉到天光,不料大半夜被饿醒了。 陆沉珠捂着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暗忖汤汤水水果然不顶饿啊。 可大半夜无论是喊督公府的丫鬟,还是喊小师叔,都挺不地道的。 陆沉珠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便决定自己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什么。 她穿好衣物,又披了件披风,随手将长发松松束起就出了门。 可刚出了载星院她就迷路了,四周景色看起来一模一样,陆沉珠走着走着,竟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她甚至觉得四周的景色都“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的,像一幅荒诞的炼狱画卷。 陆沉珠倒也不慌,她曾听自家师父说过,天下奇人异士中擅长奇门遁甲者,可设迷阵幻阵,困敌杀敌。 柳予安被人称之为“人屠”,自然仇家无数,有这么一两个保命的奇门遁甲之术也不奇怪。 若实在出不去,就在这呆到天亮等人来救就是,倒也不丢脸。 就在陆沉珠准备躺平摆烂、随遇而安时,她随便穿过一道拱门,竟又出去了? 她似乎是到了院子之外,入目是一片浓密的丛林。 虽然不解为何上京城内会有丛林,但丛林好啊,陆沉珠对此十分熟悉,上一辈子“缺衣少食”的时候,她可没少带着小火把一起在丛林里谋生活。 陆沉珠的步伐不由得轻快起来,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只窝在草堆里的肥鸡,啊不对,应该说是大肥鸡。 陆沉珠两辈子加一起,还没见过这么肥的鸡呢! 想起烤鸡、烧鸡、炖鸡……饿了两辈子的陆沉珠默默咽下了不争气的口水。 她慢慢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生怕惊动了这只大肥鸡,瞄准目标,蓄力一掷—— “唳——” 肥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扑腾两下便没了气。 陆沉珠唇角一勾,上前将肥鸡拎了起来,这才发现它脑袋上竟然还有羽冠,模样倒是别致。 但非要说,它的羽色暗褐而多杂斑,除了羽冠和特别重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陆沉珠不做他想,拎着大肥鸡回了院子,不料竟有人在拱门处等她。 那人一袭白衣,身形挺拔、宽肩窄腰,褪去了张扬如火的红衣之后,倒显得他愈发清隽起来。 像是月下谪仙,塞上轻雪,霎是惑人。 “柳督公,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大半夜在这,人吓人吓死人。 柳予安没回话,而是眉头轻锁,目光幽幽地盯着她手里的大肥鸡。 怎么说呢,颇有两分哀怨? 陆沉珠:“……”毕竟寄人篱下呢,陆沉珠也是很上道的,她提起大肥鸡朝柳予安晃了晃,诚意邀请道,“柳督公可要吃夜宵?一起?这鸡肥着呢。” 柳予安:“……鸡?” “是的,我在林子里猎到的,柳督公喜欢烤的还是炖的?” “………………” 柳予安突然有点心梗,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告诉陆沉珠这不是什么大肥鸡,而是他百珍园里好不容易寻来的雌孔雀吧? 雄孔雀头顶翠绿羽冠,尾上覆羽长且华丽,鲜艳瑰色,倒是非常好认,雌孔雀则不然,十分普通。 但谁让陆沉珠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要怪就怪这雌孔雀命不好吧。 “烤的吧……”柳予安点点头,未了还礼貌补了一句,“多谢。” 陆沉珠爽朗笑了起来:“不客气,我还没多谢督公收留之情呢,督公放心,以后我去这林子里打猎,都给督公你留一份。” 还来?! 柳予安突然深深担忧起了自己这一林子的奇珍异兽们…… 他心中默念好几句“这是救命恩人”,强行让自己脸色不太黑,缓缓点了点头:“好,多谢。” 第17章 九千岁说小沉珠被骗啦 陆沉珠没啥手艺,上一辈子她能把小火把养大,那纯粹是那孩子贴心乖巧,有啥吃啥,从来不闹腾。 但柳予安虽然不准备吃,但“大肥鸡”既然都牺牲了,自然不能让它死得毫无意义。 所以千岁爷决定亲自下场! 他撸起袖子将酱料均匀涂抹在鸡身,使其腌制入味,再均匀受热烤制,很快就有浓郁的香味飘出,直直飘到了载星院外,香得一众暗卫们一边抹口水,一边怀疑人生。 千岁爷您不是最心疼这百珍园里的宝贝吗? 陆沉珠宰了雌孔雀您不发怒就算了,为什么还自己动手烤啊?! 重点是,还烤得这么香!!! 呲溜…… “喏。”柳予安扯下“鸡”腿给陆沉珠,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烤鸡”裹着果木独有的熏香,焦香的脆皮下,肉质多汁肥美,触碰牙齿与舌尖时,蓬松软嫩。 “鸡”皮间的脂肪更是恰如其分,入口即溶,简直让人鲜掉了眉毛! “哇哦!好、好吃……” 陆沉珠像只贪吃又被烫了舌头的小猫,“喵喵”叫着也不肯将到嘴的肉吐出来,两只手还会倒腾着散热。 柳予安忍不住笑了出声,得了她狐疑的目光,小嘴因为烤鸡油亮油亮的,更像小花猫了。 “你怎么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柳予安轻笑:“我不饿,你可以多吃点。” “真的?” “嗯。” “太好了!柳督公你真是个好人!” 柳予安倒是来了兴趣,挑眉道:“他们都说我杀人如麻,是屠人的恶鬼,怎么到了陆小姐口中就是好人了。” 陆沉珠又咬了一口鸡腿,轻嗤道:“他们也说我花痴成性,厚无颜耻,你看我呢?” “我看你机敏聪慧,心性坚定。” “那不就成了,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柳予安细细品味,感叹,“好句。” 好句? 陆沉珠突然想起什么,不仅脸绿了,人还差点被“鸡”腿噎到。 柳予安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寻来了茶水。 待陆沉珠好不容易咽下后,眼中也不再有一丝光芒。 又暗又沉,令人心惊。 柳予安凤眸微敛,“可是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这两句“诗”可是陆灵霜“未来”所写的,名为《桃花庵歌》。 整首诗遣词造句秾丽缱绻,不拘一格,音律更是钟灵毓秀,洒脱俊逸。 虽然诗篇中大量运用而来花、桃、酒、醉等靡靡之音,却从中生出铮铮傲骨之意,力透纸背,令人醍醐灌顶! 尤其是诗句的后半段,豪气冲天,颇有怪侠风范! 就连她初初读时,也十分喜爱,可它偏偏是陆灵霜所作。 除了这篇《桃花庵歌》之外,未来陆灵霜还会作出《水调歌头》、《江雪》、《长歌行》、《过零丁洋》、《枫桥夜泊》、《将进酒》等等脍炙热口的千古绝句。 特别是《将进酒》中的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1),更是道出了多少文人墨客的抱负和胸襟?! 天道不公,命运多舛,那又如何? 天生我材必有用! 多么让人心驰神往的一篇佳作啊! 每每想起,陆沉珠都忍不住咒骂老天不开眼,竟给陆灵霜这种人渣如此天赋和才情,她的为人根本配不上她的才华! 陆沉珠将口中鸡腿吃掉,又扯了鸡翅,淡淡道:“这首诗是陆灵霜写的。” “陆灵霜?” “对!” “陆小姐可否将全诗句念于我听听?”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2)” 诗篇念完,见柳予安露出惊讶的神情,陆沉珠便知道又一个人要“拜倒”在陆灵霜的文笔之下了。 上辈子,无论是白守元、虞执、何记淮,还是后来的文武百官、江湖豪杰,哪个不被她的胸中锦绣所折服? 陆沉珠不是没想过借着“重生”先机,将那些诗篇提早写出来,将它们霸占住不给陆灵霜。 但陆灵霜既然有这等诗仙诗圣般的天赋,《将进酒》没了她可以写《将退酒》、《将让酒》、《将劝酒》,《桃花庵歌》没了她还可以写《梨花庵歌》、《桂花庵歌》、《荷花庵歌》等等! 只要她活着,那灵感是源源不绝的。 她难道还能占了她的脑子去不成? 罢了,何必以己之短博人之长? 她再从别的方面想想吧,总而言之,她要陆灵霜身败名裂! 柳予安沉默许久,突然道:“我记得她曾写过两首《如梦令》?” “是的。” “可能念来听听?”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3)” 这两首是陆灵霜及笄那年所作,十四岁的芳龄,便已作出这等惊艳时光的千古名篇,多少人说她是名副其实的上京第一才女? “似乎还有一首《悯农》?” “对,那是她七岁所作。” “嗯……” 见柳予安陷入沉思,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默念诗词,陆沉珠觉得甚是无趣,三下五除二将烤肥鸡吃完,暗忖或许明天后天,这位柳督公就彻底成为陆灵霜的笔下之臣了,她怕是再也吃不到他的手艺了。 “等等。” 柳予安突然喊住了准备离开的陆沉珠。 “怎么了?” “你确定这几首诗词都是陆灵霜所作?” “我确定。” 当初陆灵霜诗震大盛时,不少看她不顺眼的人都想找到她借鉴抄袭的踪迹。 但哪怕翻遍了所有史书、游记、手札,都没有类似的记录。 而且陆灵霜当场打脸他们,又一口气写出了十几首诗,当时还留下了让人津津乐道的名场面。 说什么,是陆灵霜的“封神之战”。 虽然陆沉珠恨她,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诗词造诣让人心悦臣服。 柳予安眸光微敛,许久后忽然道:“不可能,你被骗了。” 第18章 小沉珠惊觉陆灵霜的异常 陆沉珠一脸呆滞:“你说什么?” 她被骗? 她怎么可能被骗? 陆沉珠本能地辩驳道:“我从小就看着陆灵霜展露才华,那首《悯农》可是她七岁就写出来的!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难道可以瞒天过海?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吗?!怎么可能!” 柳予安微笑道:“七岁不小了,在皇室七岁已经可以手染鲜血,将敌人置之死地了。而且从诗句本身来分析,你说两首《如梦令》是她写的,我可能相信,因为两首词就是漫戏莲间,闲语落花,一派逍遥自在的模样。但《悯农》呢?她去过耕地吗?亲眼看过佃农如何劳作吗?她知道稻谷如何生长吗?七岁的小贵女,应该只有玩闹嬉戏吧?” “她当时说了……靠的是想象的……” “想象。”柳予安嘲讽道,“靠想象的温室花朵,最多只会来一句‘何不食肉糜’吧?” “……” “再有,《桃花庵歌》乍一看,似乎是世俗人间、玲珑仙境,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是逐渐递增的、愤世嫉俗之气。 陆灵霜一个被人捧在掌心的娇小姐,从未承受过一点波折,哪来的这种忿忿不平的戾气?又哪来的大起大落之后的张力? 这首诗必是他人所写,并且此人必然有些才情在身上,又经历过起伏跌宕,最终落了个意难平。 还有,你对陆灵霜的才华‘深信不疑’是因为灯下黑,只要你跳出来,就会发现很多破绽。” 灯下黑…… 灯下黑?! 因为她从小就被陆灵霜的“才华”压制住,所以第一反应是“习以为常”。 但这一切落入外人眼里,几乎是荒诞的! 对,荒诞! 而今回想,陆灵霜后来写的每一首诗都说是靠梦中游历和想象。 但梦里能想出接近真实的瑰丽世界吗? 能想出雄心壮志、义胆豪情、家国天下吗? 能想出那波澜起伏、英烈无悔的一生吗? 必然不可能! 等等! 陆沉珠突然想起一个盲点,既然自己可以在经历死亡之后“重生”,那么陆灵霜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自己早重生几年,不也年幼吗? 脑中浮现了陆灵霜的种种异常,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让情绪冷静下来,半晌才道:“今日之事,多谢柳督公了!” 柳予安看陆沉珠的目光愈发欣赏,世上聪明人很多,但往往越聪明的人便越是固执。 聪明又懂得变通,却不圆滑世故的人少之又少。 “不用,希望陆小姐可以早日得偿所愿。” “一定。” “陆小姐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好!我记得了!”陆沉珠一边往院子的方向跑,一边回眸对柳予大笑道,“等我解决了这件难事,必然请柳督公痛饮三百杯!” 柳予安暗忖,痛饮三百杯倒是不用,你别再祸害我家珍禽异兽就成。 …… 陆沉珠在载星院闭关数日,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些什么。 若有什么需求,她会从院子里递纸条出来,什么药材、银针、笔、墨、纸、砚、木箱等等,奇奇怪怪什么都要。 五日之后,于步欢终于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小师侄。 她一袭清隽白衣,长发高高挽起,易容之后,俨然是俊俏小郎君的模样。 于步欢双眼放光,连早膳都顾不得用了,围着陆沉珠绕了两圈,啧啧称奇。 “我们小沉珠果然俊!若不是知道是你,我还真认不出来啊!不过小沉珠这是要去作甚?” 陆沉珠拍了拍自己新作的木箱子,浅浅一笑,“小师叔,你看我这副模样在外行走如何?” “你要出去行医?” “嗯!” 不出去行医,她怎么收拾陆灵霜? “师父他老人家教导我,为医者仁心、仁术缺一不可,我虽然出师了,但还需要磨炼仁术,这才不辜负师父、师祖和师叔您的名声。所以我准备继续在上京城中行医,您觉得可行吗?” “这……” 于步欢这人有个怪癖,他不喜欢看小病小痛,只喜欢给那种病入膏肓,半只脚踏入棺材板里,例如九千岁这种。 这样治疗起来他才有成就感! 介于他老从阎王爷那抢人,日头久了,便逐渐便得了个“于小仙”的名号,倒也不虚。 他师兄和他不同,他师兄是个菩萨心肠,几乎是来者不拒,一丁点小病小痛就给人看好了,所以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混出名声来,只是个山野郎中。 自己这花儿一样的小师侄,于步欢当然想她走自己的“老路”,出最少的力气就名利双收,这难道不舒坦吗? 但小师侄似乎想走她师父那套啊。 这咋办? 看着小师侄那清澈的、未被金钱腐蚀的眼睛,于步欢突然愧疚起来。 他错了!他怎么能让小师侄和自己一样市侩呢?! 她想干啥就让她干!!! 大不了他宠着就是! “那当然好啊!”于步欢笑着揉揉陆沉珠的脑袋,“要不要师叔和你一起去?师叔还可以给你一点指导。” “不用不用,师叔您太出名了,和我一起会暴露身份的。” 莫名被嫌弃的于步欢:“……” “那师叔,我出门啦!” “等等。” 于步欢将自己的“酒壶”取下来挂上陆沉珠腰间,抬手揉揉她的脑袋道:“这是逍遥门的信物,我们外出行医时都会挂着,你师父现在不在,就由师叔给你挂着吧。 今日开始你独立行医,那就是出师的大孩子了,一定要戒骄戒躁,勿嗔勿怨,明心静目,多思多虑。 还有,逍遥门旨在无拘无束,在我们这可没有什么医者仁心,菩萨心肠,你想救你就救,你不想救就不救,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但一旦下定决心救人,就要全力以赴,绝对不得半途而废,明白吗?” 陆沉珠莫名眼眶一涩,郑重道:“是,沉珠明白!” “好!” 于步欢站在督公府侧门前,依依不舍和自家小师侄告别,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也慢悠悠跟了上去。 陆沉珠正想着从何处下手呢,突然感觉一道视线黏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眸一看,那撩起车帘,静静望着她的男子不是柳予安又是谁? 柳予安半晌才认出她,唇角轻勾道:“这位小公子,日安。” 小公子? 陆沉珠“噗嗤”一笑,也大大方方回了个男子礼,语气微微飞扬,像一阵欢快疏朗的清风。 “这位大公子,日安。” 柳予安闻言,微微一愣。 但见阳光之下,她的笑丝毫不染烟火俗气。 果真是红唇齿白的翩翩少年郎,就像山巅圣洁的雪松,谁见了不欢喜? 一缕笑意爬上柳予安的眉梢。 “小公子要去行医?” “嗯。” “祝小公子一切顺利。” “谢谢。” 柳予安沉默片刻,抛出一张印了加急火纹的帖子给陆沉珠。 “若小公子想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可以去这里试试。” 第19章 这个胡陆沉珠截定了 柳予安拿出的帖子不仅用纸讲究,纸张上还有特殊的印章。 “这是……” “昨日送到督公府的,想请你师叔出马,他拒绝了。” 陆沉珠还没膨胀到觉得自己可以替代师叔。 “若是师叔都无法救治,我只怕也……” “你师叔拒绝,是因为他们还给魏南何家发了求医帖,你师叔此人十分……孤僻,不若你去试试?” 魏南何家?! 陆沉珠原本兴致乏乏的眸光陡然一亮,正愁无法找他们麻烦呢,来的正好。 她果断打开求医帖,落款处赫然写着“飞将军楚桓”,她原本跃跃欲试的神情立刻冷淡了下来,眼底更是满布寒霜。 飞将军楚恒出生于没落世家,祖上乃簪缨贵胄,但因为人才凋零,已经逐渐退出了上京城和权贵中心,直到楚桓的出生。 楚桓敏锐聪睿,天生神力,忠心耿耿,乃庆武帝手中的一把尖刀,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他凭着一己之力,重新将楚家带回了上京。 同时,他还是陆灵霜“未来”的干亲义父。 正是因为他收了陆灵霜为义女,这才帮助她驯服了长公主身故后留下的凤羽军。 否则凭陆灵霜,凤羽军会服她才叫有鬼! 可以说命运的轮盘一环接一环,就这么将陆灵霜推上了“团宠”的位置。 要陆沉珠去救陆灵霜的干亲,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她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但万一……陆灵霜就是借此机会和楚桓攀上亲戚的呢? 陆沉珠收起请柬,道:“敢问督公,楚桓和陆灵霜,可有关系?” 柳予安掌控锦衣卫,可不仅仅是明面上这么简单,所有权贵之家的信息来往,他基本都摸得一清二楚。 “没有。” “多谢!” 既然陆灵霜和楚桓没关系,那这个胡陆沉珠截定了。 …… 飞将军府。 身为皇上的爱将,将军府占地极广,府内亭台楼阁,校场马圈应有尽有,宛若一座耸立在皇都的庄园。 当陆沉珠拿出自己的帖子后,对方确认无误之后也没多问什么,立刻将陆沉珠带入了府中。 沿途下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一点杂音都不敢发出。 那模样,就像有一柄钢刀悬在他们的头顶,随时可能收割他们的性命。 陆沉珠惊讶,难道楚桓发生了什么事? 等陆沉珠被人引入一处院内后才发现,除了她之外,这里还聚集了不少名医,甚至连老太医令也在。 除了老太医令稳坐钓鱼台之外,其他名医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激起讨论。 “血色鲜红,烦热口苦,腰痛如折,心悸不宁,当用生芪、当归、白芍、九地……” “……今血热妄行而损伤胎气,所幸尚未大崩,拟峻补其气以摄血,滋阴清热而固胎……” “没错,可再加川断炭、杜仲炭、菟丝子、艾叶炭、炙草……” “我同意,苎麻根功专止血安胎,三七最擅止血,诸药相合,对阴虚内热、血热妄行之胎动下血……” …… 陆沉珠了然,原来出事的不是楚桓本人,而是楚桓的夫人。 听大夫们的讨论,这是滑胎大崩之态。 陆沉珠确定上一辈子陆灵霜只有义父没有义母,所以楚夫人应该是香消玉殒了。 但她好像并非死于疾病活着滑胎,而是自缢身亡的。 陆沉珠仔细回想,关于飞将军楚恒的夫人谢玲玉,她还是有些记忆的,因为她和她一样,也是无数人口中的“坏典型”。 人们嘲讽谢玲玉是下不了蛋的老母鸡,却死死管着飞将军不让他纳妾,让飞将军后继无人。 最后这位夫人于重压之下寻了短见,而飞将军也没有续弦,独独守着谢玲玉的牌位,也算是一往情深了。 …… 陆沉珠没有看过病人,自然不会随意发表意见,但将军府的府医生见她只身一人又不发一言,连忙道:“这位小大夫,请问你是和那位长辈来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陆沉珠身上,不由得一愣。 好个清隽灵毓的少年郎! 若是在外碰到,他们或许多有欣赏之意,但现在大夫们都焦头烂额,看到这种添乱的小娃娃便有些不悦。 为首的男子五十来岁的模样,浓眉睿眼,身形板正,气质不俗,他开口呵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来此处添乱?去外面等着。” 此次会诊来的可不仅仅是名医,还有名医们的徒弟。 但徒弟们都在院外等候,不敢踏入其中,生怕添乱。 陆沉珠看了眼他腰间的玉牌,灵芝纹,古朴大气,立刻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你是魏南何家之人?” 魏南何家乃杏林世家,虽然本家在魏南,但于京城中也盘踞颇深,是杏林世家中领头羊般的人物。 何臣以眉头紧蹙:“既然知道老夫的身份,还不出去?” 陆沉珠笑了,不急不缓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反问道:“本公子接受请柬而来,为什么要出去?” 另一位中年人忙道:“不知所谓,你这等黄口小儿,懂什么?而今事关将军夫人之安危,若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快快出去!” 陆沉珠当他在放屁,纹丝不动。 “岂有此理!” 这人勃然大怒,正想让人来撵陆沉珠走,一道挺拔威严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发生何事?” 男子剑眉星目,身形挺拔而高挑,如雕如琢的英挺面容上还有长长的疤痕,恰好贯过眉骨,显得异常凶悍狠戾。 尤其此时男子眼中布满血丝,眼下淤青浓重,脸上还有胡渣,越看越像一尊煞神。 “见过飞将军。” “见过飞将军。” …… “飞将军!”那中年人两步上来道,“我等正在何阁下和太医令大人的带领下,商讨救治尊夫人的方法,这小子不知是谁带来的,竟然添乱!还请将军速速将这小子打发出去。” 陆沉珠静静打量楚桓,楚桓也冷冷看着他,在看到她腰间的酒壶后微微一愣,郑重朝她行了一礼。 “不知逍遥门小神医来临,有失远迎,请小神医海涵。” 逍遥门?! 甫一听到这三个字,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那告状的中年男人,眼睛都快瞪脱眶了。 “你……你是于步欢?” 不可能啊! 于步欢虽然很年轻,但也是二十好几的人,怎会生得这般面嫩?! 陆沉珠起身回了一礼,“小子(1)逍遥门陆野,见过楚将军。” 楚桓几乎是迫不及待,哑声道:“请问小神医,你家大人呢?” “哦,师叔说了,不喜和人会诊,就不来了。” 其他名医:“…………”草! 第20章 小沉珠初绽医术 陆沉珠此话一出,等于打了在场所有大夫的脸面,何其嚣张啊? 他们在各自的医馆、领域,那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但说话的是于小仙的师侄,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谁让说这话的,是喜怒不定、阴晴不稳又实力超群恐怖的于步欢呢?! 楚桓早就料到于步欢的怪脾气,眼底刚刚兴起的光芒立刻黯淡了下去,又听陆沉珠话锋一转。 “但是师叔说了,楚将军您为国为民,是大盛的英雄,您的夫人在背后支持您,无怨无悔,同样值得尊重,特命小子来看看,能不能为楚夫人尽一份力。” 如果说于步欢的嚣张是实力上的碾压,让楚桓不得不让步,那么陆沉珠的话就熨烫、抚平了楚桓的愤怒。 他激动道:“好,那就麻烦小神医了,我为小神医带路。” “不敢。” “请!” 楚桓亲自给陆沉珠带路,甚至主动替她拎医药箱,这等待遇就算宫里的太医令都没有。 偏偏陆沉珠从众人身边路过时,还似笑非笑看了何臣以等人一眼,气得一众名医们吹胡子瞪眼睛。 “何大夫,您看他!” 何臣以到底沉得住气,冷笑道:“既然他是逍遥门的弟子,自然有这么几分本事,我们稍安勿躁就是。” “可是……” 又一名大夫站了出来,笑眯眯道:“哎,王兄,咱们听何兄的就是。” “没错,就听何兄的。” “对。” 大夫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夫人这胎有多凶险,他们都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保住,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主动“背锅”,他们求之不得。 呵呵,就算这小子是于步欢的师侄又如何? 到底太年轻,就等着承受楚将军大怒火吧! …… 楚桓亲自将陆沉珠请入了内院,还未踏入其中,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进入其中后,那血腥之气更浓。 而将军夫人谢玲玉卧病在床,脸色苍白,呼吸也十分微弱,但即使如此,也依旧有种脆弱宁静的美,就像是天地间的一捧轻雪。 也难怪上一辈子楚夫人死后,楚桓一直守着她的牌位。 这位楚夫人可是位大美人。 楚桓抹了把脸,将丫鬟和婆子们都撵出去,换上了温柔的笑容,“夫人,你感觉如何?” 谢玲玉艰难睁开眼,轻轻扯开嘴角道:“夫君,你来了……” “夫人,我请了小神医来,给你把把脉可好?” “好。” 和陆沉珠想象的不同,谢玲玉十分配合治疗,让伸舌就伸舌,有问必答,一点也不扭捏,不难看出谢玲玉是真的很想留下腹中的孩子。 等陆沉珠把脉结束,她目光澄澈又希冀地看着她,轻声道:“小神医,我这孩子能留下吗?” 陆沉珠终于明白为何上一世的谢玲玉要自缢了,以她现在的脉象,别说保住这个孩子,连她的性命都堪忧。 或者说,她想要活命,必须要落了这个孩子。 可孩子没了,谢玲玉如何能不绝望呢? 陆沉珠沉默片刻后道:“夫人可是第五次滑胎了?” 谢玲玉不断点头,眼里满是苦楚:“请小神医帮帮我……” “我要先看看您从前的医案,可行?” “我这就去拿!” 楚桓跑得很急,还差点把自己绊倒,不过片刻就将医案都拿了回来,甚至包括这次会诊所写下的。 陆沉珠细细看完,抬眸坦率道:“夫人您脉象迟涩,从表象见症,属瘀阻兼见气虚下陷,肾元不固之状。硬夫人您屡次滑胎,又心急再孕,导致宫内旧创未复积瘀未化,此乃致瘀之根源。如此再怀胎,无论怀几次,都是危楼高筑,冲任肾督既伤,复又瘀阻胞宫,胞胎失养,故不出三月必堕。” “什么……”谢玲玉脑子一片空白,泪水忍不住滑了下来,“可是他们……外面的大夫都说……” 楚桓一下就站了起来,稳稳抱住自家夫人,如同孤狼般死死盯着陆沉珠。 “小神医!你若是不知道便不要胡说!” 陆沉珠很是冷静,淡淡道:“将军若不信,可以召老太医令进来,一问便知。” 楚桓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来人!请太医令!” 老太医令来得很快,楚桓开门见山道:“田大人,我夫人这胎可是……保不住?” 老太医惊讶地看了陆沉珠一眼,他没想到在所有人都在“打哈哈”,试图将责任推出去的时候,竟有个毛头小子说出了真相。 对上陆沉珠明亮的眼睛,赤诚一片,老太医令有些触动,微微叹息后道:“是的,而且尊夫人的身体也会被影响,依老朽之愚见,当快刀斩乱麻。” 这是让楚夫人主动落胎的意思,否则性命不保。 “不!”谢玲玉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要这么做,求求你们……” 陆沉珠和老太医都眉头紧锁,静静看着楚桓。 楚桓心如刀割,他死死搂着谢玲玉,低声轻哄:“玉儿,别怕,别怕……我们日后一定会有别的孩子的,玉儿!” “我不……夫君,不要……” “玉儿!玉儿!” “呜呜……” 生怕谢玲玉再哭下去伤身,陆沉珠上前替她施了几针,很快她便昏睡了过去。 楚桓爱怜又心痛地注视着她的睡颜,许久后忍着剧痛道:“既然两位都这么说,那我夫人这胎就算了吧……” 天知道楚桓要说出这几个字需要多大的勇气?! 一字一句,都如同刀割。 但楚桓不能失去谢玲玉啊! 不能! “楚将军。”陆沉珠顿了顿,道,“还有一点小子要提醒您。” “小神医请说。” “若用外力让这胎滑落,尊夫人日后只怕再难有孕。” “……” 陆沉珠无声凝视他,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若让谢玲玉将这胎怀下去,以她的身体素质,不出三月必定滑胎不说,还将危及她的性命。 若用外力让这胎滑了,她日后必定不能再孕。 仿佛无论是向前还是后退,都是绝路。 楚桓沉默许久,还是咽下喉中的腥甜,哽咽着做出了抉择。 “不孕就不孕,我楚家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没有必须要延续香火的规矩,只要我夫人好好的,什么都可以,劳烦小神医和田大人了。” 陆沉珠双眸微敛起:“将军倒是一往情深。” “夫人是我此生的归宿,我不能没有她,还请小神医救救我夫人。” 对于这番话陆沉珠并不怀疑,毕竟上辈子谢玲玉死后,楚桓一直不曾续弦,他定然是深爱谢玲玉的。 但既然是深爱,为何要这样伤害她的身体? 屡屡让她在没康复时就受孕? 陆沉珠没问,她只是一个大夫,唯一的责任就是救治好病人罢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婢女小声的阻拦。 “老夫人,老夫人您等等,大夫正在里面呢,老夫人……” 第21章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们命运不能更改? “让开,老夫人都敢拦?” “奴婢……” “让开!” 伴随着婆子威严的吼声,一袭万福纹华服的老妇人在他人搀扶之下,慢慢走了进来。 老妇人发鬓梳得一丝不苟,双眸锐利,眉心竖纹很深,嘴角法令纹也满是岁月和磨难的痕迹。 她就是培养了楚桓的楚家老夫人,也是楚桓极为尊敬的存在。 楚桓不得不将谢玲玉放下,行礼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楚母先是向老太医令、陆沉珠二人颔首致礼,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病榻上的谢玲玉,慢慢转动手中佛珠,道:“我来看看玲玉和孩子的状况,还好吧?” 楚桓微哽,低头道:“玉儿和孩子都……好。” 楚母淡淡“嗯”了一声,闭目道:“好就好,桓儿,我们楚家就你最后这点骨血了,我们家的香火,绝对不能断在你这里,你可明白。” 楚桓低头,掩下了眸底深深的痛楚:“儿子明白。” “从前你说不愿纳妾,那就不纳,母亲也不愿意破坏你们小两口的感情,母亲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给你们体恤和宽容,只是母亲的难处,楚家的难处,你也不能不顾……” “是。” “嗯,让玲玉好好养胎,要什么尽管提,母亲派人给你们寻来。” “好。” 楚母又慢慢走到谢玲玉的床前,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拍拍她的身体道:“玲玉别怕,好好养着,母亲和桓儿都陪着你,你和孩子……都好好的……” 楚母的嗓音温柔又低沉,看着谢玲玉的眼神,是真诚的疼爱,也有痛楚和无奈。 因为她不仅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还是楚家的媳妇。 她心疼他们,但她也要给楚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最后楚母深吸一口气轻轻站了起来,背脊似乎弯曲了些许,步伐也微微趔趄。 楚桓上前搀扶她,眼眶微红。 “母亲……” 楚母缓缓摇头,推开了楚桓的手,白班的鬓角满是风霜。 “你好好陪她。” “……是……” …… 楚母离开后,气氛一阵沉静。 一边是深爱的二人、无法诞生的子嗣,一边是家族的传承和延续,谁也无法轻易做出取舍。 无论取舍那一边,被丢下的都是痛楚。 沉默多时的田太医令突然想起什么,激动道:“小神医,老朽记得你逍遥门有一种丹药名为保宫丸?听说是天底下最灵的神药,可能保住胎儿?” 若不是陆沉珠尊敬田太医令,一定当场给他表演一个翻白眼。 她在楚桓灼灼目光中无奈解释。 “我们的确有保宫丸,保宫丸也的确很厉害,它能激发人体潜能,解除万毒,保护脏腑,安定气神,但它不是保胎药。它药效极猛,不仅不能保胎,还会伤及腹中胎儿,让胎儿立刻死亡,并且死亡之后胎儿不会自然从母体中滑落,相反还会残留在母体之内,让母亲痛苦万分,万万不能用!” 田太医和楚桓都令懵了。 “如此凶猛,那为何要叫保宫丸?” “对啊对啊,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陆沉珠看出两人的疑惑,解释道:“这里的宫于脏腑,类比于皇宫于天下,只有君王安康,天下才能太平,所以本方子里的宫,指的是心、脑等极其重要的脏腑,而不是其他。” 田太医令听罢,醍醐灌顶,感叹道:“原来如此,老医仙果然是医术超群,此名甚绝!甚绝啊!但这个保宫丸是把双刃剑啊。” 陆沉珠深表同意,若不是师祖的保宫丸,小火把的便宜爹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说起保宫丸,陆沉珠突然想起一个盲点。 这辈子的保宫丸她已经用了,那上一辈子的保宫丸呢? 去了哪? 陆沉珠仔细回想,觉得它应该是被她留在了丹枫院里,毕竟那个时候的她衣不蔽体被人“抓奸在床”,哪里还顾得上簪子? 等等…… 自缢的楚夫人。 被收为楚桓义女的陆灵霜。 被陷害的她所丢失的保宫丸…… 此时在将军府的魏南何家,何记淮对陆灵霜的维护、忠心和感激,等等等等…… 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在陆沉珠的心中逐渐成型。 …… 若是上一辈子的此刻,外面那些所谓的名医都是“打哈哈”的混子,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肯定不会将话和楚桓说满。 那么等谢玲玉腹中孩子坐不稳了,到了一尸两命的关键时刻,楚桓定会勃然大怒,将所有参与治疗的人都抓起来,这必然包括魏南何家的人。 陆灵霜和何记淮认识,为了表现她善良温柔的一面,若她手中恰好有“保宫丸”,那么她一定会去救何记淮的家人,救谢玲玉。 以保宫丸起死回生的功效,谢玲玉能被救活。 楚桓为了感谢陆灵霜,自然“可以”收她为义女,让陆灵霜身份地位更加高贵、巩固。 但被“救”的谢玲玉腹中死胎不会滑落,她会坠入深渊、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一边要承受断绝楚家传承的愧疚,一边还要饱受身体的折磨,一边面对深爱的夫君可能纳妾的痛楚。 难怪最后谢玲玉会自缢而亡。 她,是死于绝望啊! 可恶! 如果说她是“炮灰”,谢玲玉何尝不是“踏脚石”? 甚至说楚家一家,从上到下,都是陆灵霜的“踏脚石”!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或许我还有一个法子。” 话音一出,不仅楚桓当场怔愣,就连田太医令也傻眼了。 “下猛药,用逍遥十三针替楚夫人巩固生机,助她吸收药力夯实根基,只要母体补充好了,基础打好了,一切皆有可能。” 田太医令几乎整个人跳起来,胡子也一翘一翘的,他连忙上去扯住陆沉珠,对楚桓说了句抱歉,然后把她拉出了院子,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家伙!这可是一摊子浑水,你蹚什么蹚?你们逍遥十三针是何等霸道的针法你不是不知道,谢玲玉的身体太虚了,熬不过施针的。若是失败了,那就是一尸两命,你看楚桓不把你追杀到天涯海角!你怎么这么傻!” 陆沉珠何尝不知这是蹚浑水? 但她太感同身受了。 凭什么她陆灵霜就能随意践踏他人,凭什么她们好端端的人生要为了她牺牲?为她铺路?为她葬送? 她偏不! 不仅她自己不,她还要救下这些“踏脚石”!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们命运不能更改?! 第22章 技惊老太医令 看着陆沉珠坚定清澈的目光,田太医令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这个孩子,你外表看起来贼精贼精,在大殿上忽悠我们忽悠得一愣一愣,内里怎么就这么傻啊?!” 这下轮到陆沉珠惊讶了。 “您看出来了?” “哼,你这点易容的雕虫小技,老朽我当然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你喊老朽,你以为老朽会配合那些庸医吗?” 都说人老成精,说老妖精田太医看人可不是看皮囊,而是看骨相。 易容术再精湛,难道还懂缩骨功不成? 这小子分明就是勤文殿里那个和辰王退婚的小丫头,叫什么来着,哦对,陆沉珠。 “总而言之你别插手。” 陆沉珠郑重向田太医令行礼致谢,这才道:“老爷子您放心,小子也并非冲动胡作非为之人,若没有自信,小子不会说这些话。” 田太医令沉默片刻,道:“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 “五成?!” “对,若我亲自留下来守护楚夫人,还能再提高点。” 一看陆沉珠笔挺如松的背脊,田太医令突然明白为何这孩子从前在丞相府吃了这么多亏了。 “你啊,过刚易折,你可知道?” “放心,小子明白。” 见劝不过陆沉珠,田太医令只能叹气道:“你若是需要帮忙,可以找老头子我,不过你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师叔,怕是用不上我这个老头骨头。” 陆沉珠笑了,恭敬道:“还请您老费心了。” “哼。” 两人又回了院子,但二人不知道楚桓不仅天生神力、外家功夫厉害,内力也是一顶一的,自然将两人的话都听了个真切。 对于陆沉珠的帮助,他真心感激。 陆沉珠仔细研判谢玲玉的情况后,用了大半日的时间,斟酌着写下了一片详细的治疗方案。 这大半日里,陆沉珠不吃不喝,生怕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等她写完后抬眸,发现天色已全暗,田太医令因为精神不济,早在一旁打瞌睡了。 一袭青衫的男子则静静站在她身边,目光因为烛火略显柔和,见她眼睛都熬红了,没好气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遇到困难了,不会找师叔吗?你个呆子。” 陆沉珠轻捂额头,“师叔您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都不知道你,不对,是柳予安给你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说起来就来气,这柳予安估计早馋人楚桓呢,喊她小师侄打头阵,真特喵不要脸。 “师叔,是我自己决定要将医人的,而且您说了,一旦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于步欢:“……”这叫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步欢默默翻了个白眼,将一个食盒放在陆沉珠面前:“还没用膳吧?快吃,从督公府薅,啊不对,拿来的,吃完了我们爷俩好好商讨商讨,如何诊治。” 陆沉珠:“……” 他们叔侄二人从督公府又吃又拿,真的没问题吗? 但陆沉珠的注意力下一刻就被那油亮油亮的烤鸡吸引了,她连忙揪了又大又肥美的鸡腿给自家师叔。 “师叔您辛苦了,快吃,快吃。” 于步欢哭笑不得,但又十分受用,便接了这颗糖衣炮弹。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田太医令也醒了,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于步欢把田老也揪了过来,让他老人家一起给陆沉珠“上课”。 田老气得直吹胡子,大骂于步欢臭小子,但等他看到陆沉珠写下的药方后,顿时来了精神,久久舍不得移开目光,时不时嘴里还来一句“妙啊!太妙了”。 那吼声之大,连庭院外的夜鸟也被惊飞。 “小丫头,你是如何想到如此精妙的法子的?” 在陆沉珠看来,既然病根已经明确,就是要益气运血、温阳固肾、活血化瘀,就可以着手准备。 “重用参芪益气运血;以寿胎丸、青蛾丸、胶艾四物养血滋冲任而固肾壮胎;加附子、肉桂养命火,少腹逐瘀汤、坤草、泽兰叶、桃红温化积瘀。三重作用下,再佐以逍遥十三针吸收药力,使胞宫得养,则胎孕或可保全。嗯,妙!非常妙!” 就连于步欢也同样称赞,“如此治法,咋看之下骇人听闻,是兵行险着,但楚夫人积郁多年,不疏不通,不得温阳,嗯,小沉……咳咳,小陆野,做的不错。” 田太医令对于步欢翻了个白眼,又迫不及待道:“具体的方子呢,你准备怎么开?” “生芪一两八钱、红参三钱、寿胎饮……” 随着陆沉珠每说一个,田太医令的目光就欣赏一分。 “……最后二煎混匀,日分三次服,十剂,若能顺利度过三个月堕胎期这胎就稳了,再每月初连服三剂,直至产期。” “好!” 田太医令猛拍大腿,兴奋道:“这方子,老头儿我能不能誊抄一份?老头儿还有许多故友,他们也有这等状况的病人。” 话说出口后,田太医令有些后悔。 毕竟这是人小家伙自己想出来的法子,他却想白嫖,实在太不该了。 不料陆沉珠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当然可以!” 田太医令:“!!!” 他老人家一本三丈高,行礼道,“多谢!若此法真的可以救助楚夫人,相信将来也能救治千万孕妇,老头儿在此先多谢小友了!” 陆沉珠不骄不躁回礼曰:“小子也多谢田老您相助。” 田太医令忙说不谢,此时他真的对陆沉珠欣赏喜爱极了。 她有天赋,有能力,有魄力,有慈悲之心还不骄不躁、从容知礼。 啊,这若是他的学生,他只怕要开心得三天睡不着觉。 不行,他要立刻回去和其他老家伙们分享才是。 田太医令哼着小调走出院子,不料竟遇到了等候他多时的杏林世家们。 何臣以率先上来见礼,满脸欣喜道:“老大人这般神情,想必是有了医治楚夫人的法子?” 田太医令感叹道:“嗯,法子已经有了,但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看后续的治疗。” 众人一听有头绪了,一边震惊一边想上来分一杯羹。 毕竟,这可是飞将军楚桓的人情啊! “如果老大人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务必吩咐我等。” “是啊是啊,我等一定会竭尽所能。” “请老大人尽情吩咐。” 田太医令恨不得一人给他们啐一口,啊呸,你们好些个不要脸哒! 但他不能,毕竟他是太医令,要维持风度的,冷笑道:“不用,有小陆野就可以了,你们提早歇着去吧。” 第23章 陆灵霜的算盘 田太医令的意思是,有陆沉珠就能解决,他们都不用插手,但落在其他人的耳中,就变成了老太医令只想带陆沉珠玩,其他人连汤都喝不了。 众人:“……” 可恶,那臭小子凭什么?!运气真的好的让人嫉妒。 而这种嫉妒在第二日抵达了顶峰,因为田太医令又请了几位妇科圣手一起来“救人”,而陆野这小子混在里面,简直是直接躺飞! 不行,再这么下去,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被他学了,什么好处都被他拿了? 可他们都年长了,若混在里面,不免让人耻笑。 左思右想之下,何臣以决定让何家最聪颖、明悟的少家主来试试,万一太医令他们看他“顺眼”,连他一起教导了呢? “少家主不是到上京了么?他人呢?” “好像是去出诊了。” “嗯,让他看完之后赶紧来将军府。” “是!” …… 丞相府。 一袭清润白衫的少年接到来信件已是第二日了,他担忧地看着面前眼睛通红、满脸疲惫的少女,道:“灵儿,我还有点事要去飞将军府,不过你别担心,你母亲已经没有大碍了,她现在还会头痛是因为心病。” 飞将军府? 陆灵霜脑中飞快转动,飞将军不是皇上的心腹吗? 如果能和飞将军搭上关系就好了。 陆灵霜垂眸,轻叹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姐姐一日不回来,娘亲的病一日不会好的。” 白衣少年何记淮攥紧拳头,半晌气愤道:“没想到她……陆沉珠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不可理喻的人!太让人失望了!丞相、夫人和你都这么好,她为什么要伤你们的心?丞相就没派人把她抓回来?” “哎……”陆灵霜愈发苦恼了,“何小花,我也不知道该把这件事情告诉谁,但姐姐和那个青衣男子走了之后,一连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她坚持要和辰王殿下退婚,是不是因为那个青衣男子啊?可是就算她心悦别的男子,也不该这么伤害辰王殿下的名声啊。” 何记淮脸色微微一僵,语气也略显迫切:“青衣男子?你不是说她和长公主进宫了,然后留在她那边了吗?” 话说到一半,陆灵霜连忙捂住嘴,似乎急得要哭出来。 “哎呀,我、我……我只是那天在街上看到了……姐姐和青衣男子有说有笑一起进了一座华贵的府邸……那个府邸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长公主府。” 何记淮脸色铁青,陆灵霜轻轻拽拽他的衣摆道:“你、你……何小花你千万别把我姐姐和青衣男子离开的消息告诉别人啊,否则外面的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坏我姐姐名声呢。我是因为相信你……觉得你是姐姐的青梅竹马,才告诉你的。” 何记淮想起陆沉珠给自己回的,冰冰冷冷充满厌恶的信件,觉得自己就是犯贱才会凑上来,他咬牙道:“她自己不爱惜羽毛、不爱惜名声,怪得了谁!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你别生姐姐的气……” 陆灵霜上前拽他,被他拂开,突然整个人向后倒去。 “哎呀……” 何记淮心中一惊,连忙回头道:“对不起灵儿,你怎么了?” 陆灵霜抬眸,眼底噙着泪水儿,可怜巴巴的。 “何小花,我好像扭到脚了。” “对不起,我给你看看。” “嗯。” 何记淮小心翼翼握住少女的脚腕替她检查,陆灵霜软软抽了口冷气,哀哀道:“何小花,你捏得我好痛。” 何记淮差点流汗了,手足无措。 “这个,我对不起,我小心点。” “你走开,我把丝履褪下一点,看清楚了再弄哦。” “好、好……” 何记淮耳廓瞬间红了,整个人都绷了起来,看陆灵霜将丝履退了一半,恰好露出白嫩嫩的脚踝。 他深吸一口气握了上去,少女的脚腕十分纤细,皮肤触感格外温润,仿若一块暖玉。 何记淮连指尖都在颤抖,脸都红成了山楂,并未发现陆灵霜那得意的神情。 她轻轻挪动脚踝,让自己的皮肤和何记淮的指尖慢慢摩挲,嘴里还哼哼道:“何小花,你快点啦,我还是好疼。” 何记淮浑身都滚烫,结巴道:“可、可是你的脚好像没受伤。” 陆灵霜泪汪汪看她,眼里好像有迷雾星辰,能让人心跳加速。 “是么?” “是的!”何记淮二话不说站了起来,“你回去休息一下,就会好,我、我先走了……” “等等。” “怎么了?” “从这里去将军府很远呢,我让人送你吧。” “不用,将军府那边似乎挺着急的,我三爷爷让人来接我了,让我立刻过去。” 陆灵霜又一次拽住了何记淮的衣袂,“我记得你三爷爷是名医啊,能不能请他老人家给我娘亲看看头疾?” “这个……” “不行吗?我亲自上门去求他,可以吗?拜托啦,何小花。” “但我们上门,是飞将军那边有病人,带你去不大好。” “何小花,你最好了,我乖乖的绝对不会添乱的,而且你三爷爷如果不愿意,我马上就回来,好嘛……” “可是……” “这也是为了姐姐,如果姐姐回来发现娘亲病了,会难过的。” 为了陆沉珠? 何记淮怔了怔,最终还是答应了陆灵霜。 “那好吧,那你跟我一起走,问过我三爷爷就回来,一定不要添乱哦。” “好的呢,何小花。” 陆灵霜面上笑得很甜,可云袖下的手却狠狠攥紧,心中满是怨恨。 果然,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讨好他,他心中还是只有陆沉珠吗? 哼,等着吧,总会让你跪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 …… 陆沉珠并不知道自己很快会与“故人”重逢,现在她正在亲自备药。 其实楚桓为了自家夫人,家中还备了个药库,而且药材都是经过名医亲手处理过的,但距陆沉珠的要求还差了一点。 陆沉珠决定亲自动手,却被田太医令和他一众老友们围观了。 这些“老友”无不是医术高超的大夫,但他们不重名利,所以名号远没有何臣以之流来的响亮,但个个都有真才实学。 “啊,原来这赤芍需要先晾干了切片,再炒制啊,明白了!” “这艾草竟然要用醋来炒制?这个思路,我从前还没想到过呢。” “哇哦,泽兰叶原来需要炙烤!” “……” 这些在各自领域都说一不二的前辈,此时在陆沉珠面前都成了虚心好学的学生,倒是让陆沉珠有些哭笑不得。 远处的何臣以等世家大夫们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又看众人都围着陆沉珠,都以为他们在教导她呢,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凭什么好处都让这野小子占了?! 气死! 恰好此时何记淮带着陆灵霜进了将军府,何臣以双眼一亮,什么也顾不得了,拽着何记淮强势加入了这场讨论—— 第24章 “小神医”这个称号,她拿下了 “诸位前辈!”何臣以的声音很大很响亮,满满都是自豪,“诸位前辈,这位是我魏南何家晚辈何记淮,能否让他也一同加入听讲呢?我们记淮也是个聪颖好学的好孩子。” 何记淮顶着众人的目光,腼腆笑笑又努力直起背脊,朝老太医令他们行礼道:“晚辈魏南何记淮,见过诸位老前辈。” 少年郎一身白衣,满身药香,眉目清秀又俊朗,双眸灼亮,颇有赤子之真诚。 任何一个人见了如此干净、清爽的少年郎,都会忍不住心生好感。 当然,陆沉珠除外。 她缓缓抬眸,见何记淮和陆灵霜一前一后站着,心中掩藏得很好的恨意悄悄在她胸膛撕开一个裂口,涌了出来…… 浓烈的、沸腾的…… 只因为眼前的人——何记淮。 魏南杏林世家何家之子,上一世踩在她逍遥门的尸体上,名誉天下、圣手仁心的“小神医”。 更是陆灵霜的“裙臣”之一。 严格来说,他也算是陆沉珠的青梅竹马。 从前陆沉珠跟着师父在外游历,曾在魏南何家小住了两年。 何家是知道师父的实力的,对师父颇为礼遇。 陆沉珠跟着何记淮一起读书识字、启蒙学习、辨药听诊。 后来不知道为何,师父带她不告而别,但即使如此,在陆沉珠看来,那也是一段纯粹美好的友谊。 而她记忆里的何记淮,更是她值得信任的伙伴。 所以上一世时,在陆沉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选择相信何记淮,相信自己的青梅竹马。 她将治疗时疫的方子给了他,毕竟以魏南何家之名,替她献药并不困难。 可她等来的,是陆灵霜调换方子,是庆武帝的勃然大怒,是师叔、师父他们为了救她,葬身于诡谲政朝之中。 果然啊,早在这个时候,陆灵霜和何记淮就勾搭上了。 有人听闻他的名号,小声议论。 “这个就是何家小一辈中最出色的少年郎?听说他是家主之子?” “对!这位小公子不仅出生高贵,小时更是和逍遥门也有一段缘分呢,医术是一等一的。” “这样吗?” 田太医令也露出了笑容,道:“你也想听讲?这个你要问小陆野,对了,你小时候不也和逍遥门有缘么?说不定你见过小陆野?” “小陆野?”何记淮狐疑打量陆沉珠半晌,蹙眉道,“你是逍遥门的弟子?我为何没听说过你?” 因为陆沉珠给自己易了容,何记淮又远远没有田太医令的本领,自然认不出眼前人就是自己的青梅竹马陆沉珠。 陆沉珠放下手中的药锤,不急不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药渣,眉梢微挑,淡淡道:“怎么?我逍遥门弟子都需要得到阁下的认可,才能算入门?敢问阁下何方神圣?” 何记淮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陆灵霜虽然觉得这位公子十分俊美,但“他”身上有种气息,和陆沉珠如出一辙,她十分不喜欢。 这恐怕就是“不合眼缘”? 陆灵霜抓住机会维护何记淮,连忙上前,气氛道:“你……就算你是逍遥门的,也没必要这么没礼貌吧?” 陆沉珠嗤笑道:“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没分明白是他先以逍遥门人自居,来责问本神医在先么?” 陆沉珠从来不想以“小神医”自居。 但若将这个名号让给何记淮? 呵呵,她自然是不愿的。 既然如此,“小神医”这个称号,她拿下了! 陆灵霜差点笑出声,还以为这是难对付的,没想到是个傻子。 她心中有三分不屑,双眸圆瞪,脸颊胀鼓鼓的,像是天真的少女般好奇道:“可是……在场这么多厉害的大夫,何家三爷也在,他老人家还是杏林圣手呢,都不敢自称神医,你为什么叫自己神医啊?” 何臣以的支持者们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你小子就算是逍遥门的人,也未免太不谦虚了。” “年轻人,初出茅庐可以傲气,但不能心里没数,目中无人。” “你这般作态,迟早会吃亏的。” 陆沉珠摆出一副比陆灵霜还无辜的模样。 “我也没办法啊,我若不自称神医,我怕你说的何家三爷无地自容呢。” 何记淮此生最维护何家的荣誉了:“好一个张扬跋扈的小子!” “我没有啊。” 陆沉珠眉微微上挑,笑得又坏又漂亮,看得何记淮不由得一怔。 这个笑容……好像陆沉珠啊。 “现在我们遇到的难题,只有我提出了解决之法,我本不想自称神医,但就和这位姑娘说的一样,何老大夫乃杏林圣手,还是声名赫赫的老大夫,我若谦虚说,自己是啥也不懂的毛头小子,这不是骂手足无措,想不出治疗之法的何老大夫是徒有虚名、啥也不是么?” 何臣以:“……” 何臣以脸都绿了! 而以何臣以为首的那一批世家名医无不呆若木鸡,想出医治之法的,竟是陆野这小子?! 真的假的! 何臣以咬牙切齿看向田太医令:“老大人,方子是陆野想出来的?” 田太医令冷哼道:“当然,本大人不是说了么?你们若要过来听讲,要问小……神医的意思啊。” 何臣以眼角微微抽搐,满心不服气,但他不会亲自出马,而是看了看自己的“狗腿子”。 一个中年男子会意站了出来,咄咄逼人道:“那敢问老大人和诸位老先生围在这是作甚?该不会是替陆野造势,然后将所有的功劳都归给他吧?”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怒斥道:“你说什么屁话,治疗之法小神医昨天就已经写好了,我们聚在这里,当然是听小神医讲课!” 讲课?! 开什么玩笑! 区区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崽子,有什么资格讲课? “你们可别不信,反正今日听完小神医的课,我们这群老骨头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我不信!”中年男人大声道,“除非我们也听听!” 众人:“???” 他娘的这不要脸的,这算盘打得,哪怕北疆的人也能听到好吗?! 第25章 原来是陆沉珠水性杨花第章 红杏出墙在先? 话音落下,那中年男子脸颊涨得通红,他甚至做好了被陆野这小子指着鼻子骂的准备,不料陆野他微微一愣,突然爽朗笑了出声。 “哈哈哈哈哈,这个自然可以,乐意之至。” 雪花般漂亮的少年撩起袍角落座继续整理药材,请冷冷的嗓音慢慢散开。 “这些都是我格外整理的药草,因为这个药方的关键是先清、后疏、再固本增气,所以要求药草的特性也不一样……” 陆沉珠说得很仔细,几乎是将药理掰碎了讲。 不疾不徐,平和清晰。 所有人,包括何记淮在内,统统听痴了。 何记淮的目光一瞬不瞬放在陆野身上,愈发觉得他和小时候的陆沉珠很像…… 专注又真诚。 “……以上,这些法子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发药效,但也并不是每一个方子都适用,参考性并不是特别强,用的时候还请各位大夫们再仔细辨别。” 陆沉珠将制好的一剂药递给谢玲玉的婢女,她们都是楚桓特意挑选出来的、懂得医术的婢女,煎药自然不在话下。 其余的药剂,被陆沉珠仔细封存起来。 手头工作都完成后,她才抬眸对众人道:“这套方子是要配合我逍遥十三针使用的,逍遥十三针共有针法十三套,有飞针、走针、引针、炙针、冰针等等,通通需要内力催发……哦对了,各位大夫不会要求我再说说逍遥十三针吧?” 那中年男子尴尬得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我……在下……在下多有冒犯小神医了,还请小神医多多海涵。” 陆沉珠十分大方,甚至还揶揄了两句:“若你们当真要知道也不是不行,拜入我逍遥门门下即可。” 这等俏皮话一出来,众人心头一松,竟都笑了起来。 “逍遥老仙若是愿意,我等当然也愿意啊。” “就是,就怕老仙人嫌我们资质不好。” “哈哈哈哈……” …… 陆沉珠笑眯眯看着众人,她当然不是不记仇的君子,她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为了报仇,她甚至可以和这些人相谈尽欢、虚以为蛇。 果然,其乐融融的氛围下,何臣以、何记淮就显得尤为突兀。 陆沉珠本以为他们会扭头离开,不料何记淮却拦下了何臣以,径直走了上来,别别扭扭道:“陆野,你是陆沉珠的师兄吗?” 陆野身上有些举动和年幼时的陆沉珠很像,何记淮不得不相信,他和陆沉珠是同门。 “嗯,怎么了?” “这个……我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能。” 何记淮面前凝出的笑容顿时消失:“你……我是有关于陆沉珠的消息告诉你,想请你劝一劝她。” “你就在这里说吧。”陆沉珠坦荡道,“我家小师妹没什么见得不光的,也不需要劝。” 自从陆灵霜知道陆沉珠乃逍遥门门徒后,一直想在杏林中人前抹黑她。 没想到这个陆沉珠这个蠢货师兄给她寻了个好机会,她当然要把握。 陆灵霜立刻向前,眨着一双清润的眼睛,小声道:“你是我姐姐陆沉珠的师兄吗?” 陆沉珠一副“你果然耳朵或者脑子有问题”的表情,淡淡道:“这位姑娘,你如果真的哪里不好使,或许可以请个大夫。” 陆灵霜:“……” 艹,这人绝对是陆沉珠的师兄,和她一样讨人厌! “咳咳……”陆灵霜垂眸,轻轻抽噎道:“这位公子,小女子知道自己很失礼……但是我姐姐不肯原谅我爹和娘亲,从宫中退亲之后就不曾回丞相府,娘亲太担心她,还病了……而且娘亲不愿意看大夫,公子你既然是姐姐的师兄,不如公子帮忙劝劝姐姐吧,有劳公子了。” 陆灵霜说着,还轻轻对陆沉珠行了一礼。 她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 毕竟这丞相府的大小姐陆沉珠可是上京城的风云人物啊! 她被一个丫鬟陷害,又阴差阳错救了长公主。 丞相府前,她据理力争,维护自己的名声。 大殿之上,她毅然决然和辰王退婚! 现在辰王和丞相府名声都受损了,赢得了“战争”的陆沉珠却没回家? 那她去哪了? 而且丞相夫人都病了,陆沉珠还任性……是不是太不孝了? 陆沉珠温柔一笑,道:“我知道姑娘你脑子和耳朵都不好使,所以没听明白,我也不怪你,毕竟‘你若当真退婚了,本相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也别想再踏入丞相府一步!’这句话,可是陆学屹亲口说的,当初街上许多百姓都听到了。那你说,我小师妹还怎么回丞相府呢?” “可是……娘亲病了啊……” “病了就找大夫啊。” “姐姐这么做,会寒了娘亲的心的。” “呵呵,姑娘这话真有趣,”陆沉珠双眸轻敛,“那辰王白守元在大殿之上都敢对陆沉珠痛下杀手,这种残忍暴虐的人渣,陆家夫妻却硬逼着我师妹嫁,你说世上怎会有这等卖女求荣的父母呢?” 白守元在大殿上伤害陆沉珠一事无人敢透露半句,就连陆灵霜也不知道。 若她知道,肯定会守口如瓶,毕竟她还想着嫁给白守元成为王妃呢,怎会败坏白守元的名声? 现在就这么被“陆野”爆了出来,众人无不哗然。 不会吧! 如此过分?! 这么看来,无论是丞相夫妇还是白守元,都不是好东西啊! 但在场的人都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中腹诽。 陆灵霜脸色一白暗忖不好,她的话起反作用了,现在她必须立刻反击! 陆灵霜也顾不得什么了,忙道:“那这也不是陆沉珠不回家,和其他男人厮混在一起的原因!” 何记淮大骇,忙上去拉陆灵霜。 “你快别说了!” 说好的为了姐姐的名声,谁也不告诉的呢?! 为何出尔反尔! 众人:“!!!” 这是什么狗血大剧,原来是陆沉珠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在先?! 陆沉珠眉梢一挑:“男人?” “是啊!很多人都看到了!大街上人人都在议论!有这样的姐姐简直是我的耻辱!”陆灵霜一脸愤怒又羞愧的神情,“人们都说她和一个青衣男子卿卿我我,还一起同居了,天知道辰王突然打她,是不是发现她行为不端、不知检点、无羞无耻,这才愤怒所致呢!” 第26章 柳予安给陆沉珠撑腰 陆灵霜来势汹汹,面对陆沉珠更是咄咄逼人。 她觉得自己赢定了,无论陆沉珠现在住在哪里,只要那个地方有男人,这“红杏出墙”、“水性杨花”的名头她就逃不掉。 哪怕上京城一人一口唾沫,都能骂死她! 自己还能帮守元哥哥洗刷一波,一箭双雕。 哼,该死的陆沉珠! 陆沉珠似笑非笑道:“你确定她和男子同居?” 陆灵霜张口就来:“不是我确定,是大家都看到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何记淮头痛欲裂:“灵儿你快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嘛,这是事实,”陆灵霜可怜巴巴看向何记淮,眼泪一颗一颗滴落,“娘亲为了她这么难过,就算她和娘亲、爹爹之间有误会,也不能这么对待娘亲,毕竟娘亲是她血脉至亲的亲人。” “噗嗤……” “你、你笑什么?” 陆沉珠向前一步,幽幽道:“你可知道小沉珠现在住在谁的府上吗?” “谁!” “柳予安。” 众人:“???” 苍天大地! 他说谁!人屠柳予安?! 可陆灵霜没发现众人表情的狰狞,还在一边哭一边输出:“无论这柳予安是谁,她都是……” 突然,一道银光从远处猛地刺来,擦着陆灵霜的鼻尖而过,斩断她鬓角的头发,“铮”一声钉在后方的观景石上。 剑气嗡鸣不歇! 连带着剑身寒光闪烁! 陆灵霜后知后觉张开嘴,惊恐万状回眸,眼瞳深处写满了恐惧…… 但见一袭枣红色飞鱼服,发冠一丝不苟的男子慢慢从远处踱步走来,楚桓眉头紧锁跟在他身边。 此时春光正好,男子沐浴着浅浅晨曦。 红色果然非常适合他,显得他五官明丽又精致俊朗,像世上最光华潋滟的宝剑。 但他的身影落入陆灵霜的眼里,就是恶鬼!!! 这死太监怎么又来了?! 陆沉珠有些诧异,九千岁为何亲自来了? 柳予安凤眸眼波转动,优美的薄唇轻轻扬着,笑道:“本督公似乎听到,有人唤本督公的名字?” 众人连忙行礼,连嗓音都微微颤抖,显然后怕丝毫不比陆灵霜本人少。 “柳督公贵安,楚将军贵安。” 陆灵霜脚下一软,整个跪了下去。 她想起来了,九千岁柳督公的名字……不正是柳予安吗? 该死的,陆沉珠她竟然在一个太监的府邸里面?那她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可恶,可恶! 后知后觉的陆灵霜感觉一股锐利的刺痛从面颊处传来,她颤抖着指尖一抹,发现脸上流血了。 显然是被剑气割破的! “啊……呜呜……”陆灵霜只能向这里唯一一个靠山求救,“何小花,我害怕……我会不会毁容啊?” 陆沉珠眉梢微挑,心中满是不屑。 好一个何小花,这个名字明明是当初的自己喊何记淮的,但罢了,一个垃圾而已。 何记淮内心复杂极了,还是护在了陆灵霜面前,小声道:“别怕,我这里有药,你不会毁容的……” “呜呜呜……” 小少女生得十分貌美,脸颊缀血,这么一哭,非但不狼狈,还有种美玉碎裂的、我见犹怜之美。 但在场有话语权的可都是“铁石心肠”,尤其是柳予安,他从容迈步,将深嵌山石的宝剑拔出,在手臂上轻轻擦拭剑身,动作很优雅,嗓音却且幽且冷。 “世人皆知本督公身体抱恙,所以本督公请了逍遥门门人在督公府暂住,替本督公调养身体。 哎,而今本督公的命被握在逍遥门门人的手中,他们若是不高兴了,本督公便性命危矣。 本督公在想,谁敢抹黑逍遥门门人,那就是想置本督公于死地。 诸位说说,本督公是把那些抹黑造谣之人做成人皮鼓好呢?还是将她剁成肉酱喂狗好呢?又或者,干脆将她的脸皮剥下来,让她彻底毁容?” 说着,他眉眼轻抬,古井无波扫了陆灵霜一眼。 陆灵霜:“!!!” 陆灵霜吓得腿都软了! 谁他娘的知道陆沉珠去给你看病了啊?!这死太监不是人!!! 可白守元不在,何记淮一个小小的大夫,无权无势的,当然护不住她。 她只能飞快在现场找“靠山”,一眼就看到那松柏般挺拔的男子。 这些人喊他“楚将军”,应该就是飞将军楚桓了。 她唇瓣轻瘪,小小挪步朝楚桓靠拢。 随着她离楚桓越来越近,她高高悬起的心也慢慢回落胸膛。 不知道为何,陆灵霜有一种预感,这个男人会是她的靠山,他会替自己做很多很多事情。 从小到大,陆灵霜的“预感”就没失灵过。 陆灵霜终于慢慢挪到了楚桓身边,正欲开口,但见楚桓剑眉紧蹙,冷声道:“来人,是谁将这种垃圾放进来的?” 陆灵霜:“……” 他……他骂她垃圾?! 这怎么和她的预感不一样?! 管家连忙上前,战战兢兢道:“将军,这位小姐是丞相府的二小姐,是和魏南何家的公子一起进来的。” “她是丞相府的二小姐?” “是的。” 楚桓:“……” 楚桓心中咒骂一声,暗忖柳予安这厮果然凶悍,人丞相府二小姐,你一来就把她脸割花了,陆学屹指不定要怎么找他麻烦呢。 但那陆大小姐好像是小神医的师妹? 那他这必须给陆大小姐撑腰啊! “大胆!”楚桓怒斥,“她定是假的,如若她当真是丞相府的小姐,怎会迫不及待抹黑自己的姐姐?胡说八大道!你连身份都没查清楚就乱放人,回去领罚!” “啊,这……”管家懵了,最后绞尽脑汁想出了关键,“将军,这位陆二小姐是庶女。” “庶女?” “是啊是啊。” 楚桓冷嗤一笑没再多言,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其他名医大夫们也恍然大悟,下一刻看陆灵霜的眼神,就像是看什么蛇蝎心肠的毒妇。 陆灵霜目瞪口呆:“我……不是的……我没有……” 可凭她再怎么解释,也没人信她一句。 啧啧啧,他们就说陆大小姐和小神医陆野明明都是逍遥门的弟子,为何两人有“天渊之别”,感情这“天渊”是人挖的呀! 小小年纪,如此缜密,不得了。 “管家。” “将军请吩咐。” “将魏南何家的人和陆二小姐一起请出去,再转告陆丞相,说我楚桓是个粗人,心中没那些弯弯绕绕,也没什么墨水,但还是知道何为同宗、同族、同心、同德。下次若再有这种迫害血亲的腌臜货来本将军面前蹦跶,休怪本将军刀下不留人。” 第27章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心软! 管家早看陆灵霜不顺眼了,他们夫人好不容易才有一线生机,若这家伙胡说八道,让小神医不高兴了,等等他拍拍屁股跑了,那他们夫人和胎儿怎么办? 管家立刻高声道:“小的这就让人把他们叉……呃,请出去。” 何臣以心下大慌,连忙表示态度:“楚将军,此事有误会,在下并不认识这位陆二小姐。” 楚桓对何臣以同样没好脸色,他昨日听罢老太医令和陆野的对话,哪里还不明白这些庸医根本没本事救自己夫人,却又不言明,就抱着拖一天过一天的狗屁念头。 若他夫人真出了什么事,他一定活剥了他们! 楚桓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何大夫何必否认呢,她可是和你们何家的人一起来的呢,请吧,今日就不留何大夫用饭了。” “等等!” “等等啊!” “楚将军、楚将军……对于医治夫人一事,我还有心得要说……” “将军……” …… 何臣以几乎是被家丁架出去的,颜面尽失,同样的陆灵霜也没被优待到哪儿去。 站在将军府门前,陆灵霜还呆愣愣的。 按照她的“预感”,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被飞将军奉为上宾才对! 到底是哪出了错? 何臣以气得差点没站稳,指着何记淮半晌说不出话来,何记淮让他稍安勿躁,主动上来与陆灵霜道:灵儿,你的脸受伤了,还是先回去吧。” 脸! 对啊! 她的脸! 她可喜欢现在这张脸了,千万不能出事啊,她立刻一把拽着何记淮的衣袖,哭泣道:“呜呜……何小花,我的脸会不会留疤啊?” 何记淮脑中还是陆灵霜出尔反尔的模样,但她哭得可怜兮兮的,他又不好责怪她,便道:“不会,你手上不是有玉露凝膏吗?回去涂一涂就好了。” “万一没好呢?” 何记淮心烦意乱,他和陆沉珠的确“断”了不假,但他也不喜陆灵霜抹黑陆沉珠。 今日她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当着众人的面胡说八道。 幸好那个人是九千岁,否则陆沉珠日后怎么做人? 何记淮气自己到现在还担心陆沉珠,更气陆沉珠的绝情和势利眼,只草草看了眼陆灵霜的伤口便道:“以前陆沉珠从假山摔下来,就是用这个玉露凝膏擦的伤口,也没留疤,你先走吧,我和三爷爷还有话要说。” 对哦,还有何臣以在。 陆灵霜见一旁的何臣以几乎双目喷火,若不是她乃丞相之女,他说不定要上来抽自己。 陆灵霜又怕又怒,这区区一个老匹夫,竟敢给她脸色看? 她可是丞相之女! 但因为何记淮,陆灵霜不得不忍下怒火,对何臣以礼貌颔首:“三爷爷,晚辈丞相府次女,晚辈今日来是想请您给我娘亲看头疾的,若我娘亲能大愈,我爹爹会感谢您的。” 她爹? 陆学屹! 何臣以满腔愤怒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没了飞将军这条路,他还可以搭上陆学屹啊! 陆学屹乃清流出生,又是文臣之首,同样深得皇上信任,影响力并不比飞将军小啊,是他钻牛角尖了。 何臣以轻咳一声,摆出长辈的和蔼模样:“好的,等明日,我一定亲自上门给令堂看头疾。” “多谢三爷爷。” “不用不用,这……记淮啊,你送一送二小姐……” 何记淮不乐意,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陆沉珠。 他满腔的疑问、愤怒和酸涩,都要找陆沉珠对峙清楚才是。 凭什么陆沉珠一封信,就能将他当成傻子来愚弄? “何小花,你不愿意吗?”陆灵霜轻咬唇瓣,小声道,“那没事,我可以自己回……” “记淮!”何臣以脸色一沉,“陆二小姐受伤了,是你的责任!还不快点!” 见陆灵霜眼睛通红,何记淮也有些愧疚,毕竟这是一个可爱的妹妹,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等马车到了丞相府门口,陆灵霜才轻轻抽泣道:“对于姐姐的事……我今天道听途说、胡言乱语了,你不会怪我吧……但我是太担心娘亲了,又看那陆野对你这么不客气,一时才没忍住……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嘛……” 陆灵霜拽着何记淮的衣袖撒娇,从某个角度看,竟然有些像年幼时的陆沉珠,叫何记淮的心头蓦然一软。 也是,陆灵霜都是为了他,才和陆野他们起冲突的,他怎么能怪她? 他抬手揉了揉陆灵霜的脑袋,柔声道:“笨丫头,你好好休息。” “那何小花你也要早点回去哦。” “嗯,我这就回。” 何记淮转身离开,陆灵霜在门前看了他半晌,眼角的泪水突然一收,神情冰冷又愤怒。 好一个何记淮,自己对他百般讨好,看样子他还记着陆沉珠? 可恶,陆沉珠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这些人都围着她打转? 幸好何记淮此人单纯自傲很好欺骗,等将来她设计让两人彻底翻脸就是。 届时,她定要让何记淮亲手杀了陆沉珠! …… 何记淮本想直接回何府,不料脚好像有自己的想法,绕了个圈竟又回了飞将军府。 来都来了,何记淮就决定等上一等。 入夜之后,他终于等到了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在上京城中有如此规格的人,定然是九千岁柳予安。 何记淮壮着胆子拦车道:“请问陆公子可在马车上?在下何记淮,有事想请陆公子转告陆沉珠。” 半晌,从马车中传出一个淡淡的“说”字,何记淮以为是陆野,便道:“劳烦陆公子转告陆沉珠,明日上午,我会在湘波楼等她,和她做出一个了断。” 了断? 马车内,柳予安慢慢睁开了眼睛,嘴角轻抿,神情看不出喜怒。 没得准信,何记淮又说了一遍,而马车却径自绕过他走了。 何记淮咬牙对着马车大喊:“告诉她!若她不来!日后就算相逢,我与她也是陌路人!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心软!” 回答何记淮的,只有那逐渐远去的马蹄、车轮之声。 “哒哒哒……” “哒哒哒……” …… 第28章 补肾壮阳 将军府内。 陆沉珠在楚桓猩红、警惕的目光中给谢玲玉施针,以激发药效。 每一针下去,谢玲玉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像是痛苦万分。 楚桓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死死盯着陆沉珠的手,生怕她不守规矩吃自家夫人豆腐。 陆沉珠:“……” 陆沉珠想,她明白为什么小师叔不愿意治疗谢玲玉了,楚桓这防贼一样防着她,哪个大夫受得了? 谢玲玉是美,可在大夫眼里,哪有什么环肥燕瘦? 病人就是病人,红颜终是枯骨罢了。 施针一完成,药效立刻发挥,谢玲玉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像是泡了一个暖暖的热水澡。 楚桓见状箭步上前,一屁股将陆沉珠挤开,用自己挺拔的身躯完全遮挡了陆沉珠的视线,一边给自家夫人穿衣服一边道:“哎呀,小神医您辛苦了,快点去休息吧。” 陆沉珠:“……” 这楚桓可真是个爱妻脑,难怪上辈子会对妻子的“救命恩人”如此感恩,甚至还将陆灵霜收为义女。 啧啧啧,没救了。 谢玲玉是醒着的,她被自家丈夫的行为臊得慌。 她都多大了,人小神医才几岁?这家伙吃什么乱七八糟的飞醋?! 谢玲玉轻轻打了丈夫的手一下,嗔了他一眼,又在他的搀扶下起身,对正在收拾医具的陆沉珠道:“小神医,他没有恶意的,你别生气。” 陆沉珠当然不生气,只要他们两个好好的,日后不要给陆灵霜可乘之机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陆沉珠目光含笑,轻声道:“从今日施针和药效来看一切都顺利,楚夫人您这些时日要放宽心情,不要多思多虑,其他的交给您的丈夫和我就行了。哦对了,楚老夫人也很担心您呢,今日我几次见她徘徊于门外。” 谢玲玉听着她温柔的安抚,眼眶不由得红了。 “谢谢您,小神医。” 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陆野的出现就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如何能不感激呢? 等陆沉珠离开后,谢玲玉轻轻靠在了自家丈夫的胸前,道:“我听下人说了,今日小神医和别人吵得很凶?小神医可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你万万不可叫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 楚桓忙道:“夫人放心,肯定不会的,不过是丞相府的庶女罢了,不足为惧。” “丞相府?”谢玲玉惊讶道,“怎么和丞相府扯上了关系?” 楚桓:“还有什么,那丞相府的大小姐陆沉珠是小神医的师妹,自然有关系。” 楚桓简单扼要将陆沉珠、白守元、陆灵霜之间的恩怨说了,得了谢玲玉一记冷笑:“好一个陆灵霜,她定然是想取而代之,依我看那婢女就是她安排的,陆学屹就没发落她?” “发落什么啊。”楚桓撇嘴道,“那陆学屹脑子不大清醒,竟然护着庶女让嫡女受尽委屈,啧啧啧,找日我要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他这般糊涂,难怪家不成家,乱七八糟。” “可不是么,还有那丞相夫人,也不知是被陆灵霜下了什么蛊,竟被收服得服服帖帖的。”楚桓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夫人你说,那陆灵霜不会真的给丞相夫妇下药,控制他们了吧?” 谢玲玉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陆沉珠既然是小神医的师妹,自然也是医术高超的,若他们夫妻二人真的中毒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也是……” “还有那白守元,不懂得洁身自好还和未婚妻之妹眉来眼去,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可要提防着。” “嗯嗯,为夫知道了。” “哎……”谢玲玉叹气道,“那孩子也是个不容易的,而今辰王的婚事退了就退了吧,你日后要多多帮她留意一下,瞧瞧有没有合适的。” “成,包在为夫身上。” 现在别说给陆沉珠留意人选了,就算陆沉珠看中了哪家公子,他都能替她强抢了来! 只要她想要! …… “阿嚏……” 陆沉珠突然打了个喷嚏,轻轻揉揉鼻尖道:“难道有人在念我?” “没错,的确有人在念你。” 陆沉珠回眸,发现是去而复返的柳予安。 此时的他不再是一袭红衣,缱绻温柔的月光蓝长衫将他的身形勾勒得好看极了,就像是月下的仙人般,空灵飘逸。 陆沉珠又一次在心中感叹,幸而这等美男子是个太监,否则多少人要为他折腰? “柳督公你怎么又回来了?” “自然是来给小公子送膳。” 柳予安说着,还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虽然不曾打开,但陆沉珠已经闻到了浓郁的烤鸡味。 陆沉珠:“……” 她要说自己不是馋猫,他信么? 显然柳予安是不信的,因为他不仅带来了烤鸡,还有烧肉和卤水鸭。 陆沉珠喉咙一紧,索性破罐子破摔,带着柳予安一起坐下大快朵颐。 这两日将军府的人看陆沉珠仙气四溢、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毓公子模样,差点以为她是喝露水的呢,准备的膳食要么是讲究的素食,要么是精致的珍馐,吃得陆沉珠食不知味。 陆沉珠吃得很香,偶尔抽空问柳予安吃不吃,还分了一条烤鸡腿给他,倒是一点也不护食。 柳予安轻笑着给她斟茶,确定她吃饱了才道:“对了,刚才有人让我给你小公子传个口讯。” “大公子请说。” “那人说,明日上午他会在湘波楼等你,和你做一个了断,你若不去,日后就算相逢,他与你也是陌路人。” “啊?谁啊?” 柳予安微微抬眼,优美的凤眸在氤氲烛火之下,潋滟绝色。 “魏南何记淮。” “哈?”陆沉珠从美色中挣扎出来,错愕道,“他想决断啥?” 柳予安嘴角轻勾,微微晃动茶盏,“这个要问小公子你了,如何,小公子要去吗?” 陆沉珠低头叼着一节卤鸭翅,毫不在乎道:“不去,别说决断了,他就算想自我了断,也与我无关。” 柳予安笑意愈深,又将自己的鸡腿挪到了陆沉珠面前。 “多吃点,你都瘦了。” 陆沉珠:“………”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我有证据。 但陆沉珠一想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在努力发芽长大,也不和柳予安客气,吃饱喝足后还不忘吃颗“生息丸”。 生息丸是逍遥门的独门补药,健身健体,生源增息,固本培元。 若是孕妇吃了,对母亲和胎儿都是上好良药。 当然男子也能吃,补肾壮阳。 上一辈子小火把出生时就像小猫崽一样弱,这一辈子陆沉珠要给他最好的,第一步就是给他一个健康的体魄,自然要从小胚胎开始抓起。 柳予安:“这是什么?你不舒服?” 陆沉珠也没多想:“哦,补肾壮阳的。” 柳予安:“……” 陆沉珠:“…………” 第29章 楚老夫人:我们来举办认亲礼吧! 陆沉珠前世今生都听了不少柳予安的“光辉事迹”,什么屠村、屠族、屠镇等等。 真是恶名昭彰力压牛鬼蛇神,凶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 而今自己当着他一太监的面说什么“补肾壮阳”,他会不会突然发怒把她也“屠”了?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陆沉珠正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突然有访客上门,是住院里负责给谢玲玉熬药的小丫鬟。 显然煎药这份差事担子太重了,小丫鬟承受不起。 她虽然有些药理基础,也仔细听了陆沉珠的吩咐和教导,可真要下手了依旧害怕不已。 这事关他们将军府的小主子啊! 若有一丁点过错,只怕会被剥皮拆骨…… 小丫鬟怯生生道:“小神医,我……我有点把握不住煎药的火候,可以请您去看看吗……”话说到一半,她才发现陆沉珠的院子里有人,连忙低头,“小神医这是有客人?那奴婢不打扰您和这位公子叙旧了,奴婢……” “没事,没事,当然是夫人的事更重要!”陆沉珠如蒙大赦,二话不说就起身,“我这就随你去看看!” “那您的客人……” “没事没事。” 陆沉珠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玉瓶,一颗生息丸从中滚了出来。 陆沉珠哪里会去捡,恨不得当没看到,她飞快收好玉瓶,讪讪一笑:“大公子我这还有要事,你自己回去吧,不送了。” 言罢,陆沉珠像一阵风般拉着小丫鬟跑了,那速度,仿佛屁股后面有鬼在追。 柳予安无奈一笑:“……” 他有这么可怕么,跑得这么快? 罢了。 柳予安俯身捡起脚边的生息丸,觉得不能随意丢弃或者损坏,毕竟逍遥门的药丸都是千金难得。 但他又不用补肾,嗯,还是带回去给于步欢好了。 …… 是夜,陆沉珠怕柳予安记仇不走,索性在药房就地睡了一晚。 翌日一早,楚桓、楚母和谢玲玉知道“小神医彻夜守候药炉”后,感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知道陆野写药方就写了一日,不吃不喝。 写好之后又亲自制药,就为了巩固每一剂方子的效果。 然后还亲自守着药炉…… 他们楚家可不是不懂得感恩的白眼狼,这个恩情,他们铭记于心。 三人商讨了一番,最后楚母亲自来了一趟,还带来了不少谢礼,除了金银财物之外,还有许多珍藏多年的药材,每一株都价值千金。 陆沉珠愣了:“老夫人,您这是作甚?” 楚母满眼的愧疚和感激:“小神医,您一夜不睡在这亲自煎药,老身都知道。” 陆沉珠:“?” 不,她只是想躲开九千岁而已,你们别想太多啊。 “不是的老夫人,我不是为了楚夫人,您多虑了。” 见陆沉珠还要否认,楚老夫人一脸“你这孩子还谦虚什么,我们都知道啦”的慈祥模样,笑道:“您对我飞将军府的大恩大德,我们阖府上下都无以为报,这些只是一些小谢礼,请小神医收下吧。” 陆沉珠哭笑不得:“老夫人,真的不用的,您误会了。” 楚母能将楚桓拉扯长大,还把他教导得如此之好,甚至能在皇帝心中占一席之地,她自然有自己独特的识人技巧。 见陆沉珠眼神清亮,丝毫贪婪和意动都没有,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她愈发喜欢这个年轻人,便坦率道:“小神医,您别觉得忐忑,将来无论玉儿的身子骨如何,我们将军府都不会恩将仇报的,外面那些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请小神医放心。” 也不知道谁散播他们将军的谣言,说若来将军府看病,看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云云。 这不是明摆着抹黑将军府吗? 陆沉珠笑道:“这我当然知道,飞将军为国为民,怎会是那种因为大夫治不好病人,就迁怒于大夫的恶人呢?我不收并不是因为担心这个,而是我昨夜当真不是……呃……总而言之,我昨夜会守着药炉子,是有我自己的顾虑,今日之后就不会了。” 不仅不会,陆沉珠今天还准备出门呢,她送给陆灵霜的“礼物”还没准备好呢。 楚母惊讶:“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正常的诊金我会收,这些多出来礼物就没必要了。” 少年郎笑容温润,嗓音清越,十分真挚诚恳,楚母只能将遗憾地将“谢礼”都收了起来。 “那好,那老身就收起来。” “嗯,您快收起来,还有,夫人您可别再叫我‘您’了,就喊我的名字陆野吧。” 楚母轻笑起来:“好,老身就托大,喊你一声小陆野……” 楚母说着说着,脑中突然串起一个非常特殊的念头。 这么好的小陆野,若能成为他楚家人该多好啊?! 反正楚家就楚桓就一个! 楚母越想越觉得靠谱,脸上也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 “小陆野啊,你若是愿意,就把楚桓当成兄弟来相处如何?” 陆沉珠没有多想,从前和师父出门在外,遇到了许多淳朴热情的老百姓,为了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她也认下了不少“兄长”。 “好啊。” “哈哈哈,那感情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请柬,等将来玉儿身体好些能下床了,我们就办认亲礼!” 第30章 龙血暖玉 楚母仿佛非常兴奋,口中念叨着要请那些人来观礼,独留一旁的陆沉珠半晌没回神。 陆沉珠:“???” 等等! 认亲? 谁和谁认亲?! 见陆沉珠呆呆懵懵的,楚母一点拐骗孩子的愧疚都没有,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啊。 “瞧你这孩子,记性怎么这么差呢?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愿意把楚桓当兄弟来相处,那不就是同意认我这个义母了?那我自然要准备认亲礼啊!” 若是寻常人家,能和飞将军成为正儿八经的“义兄弟”,只怕会开心得当场蹦起来。 但陆野这个身份是假的啊! 陆沉珠头皮发麻,忙道:“使不得啊老夫人……” 原本笑意盈盈的楚母突然脸色一沉,颇有两分哀怨道:“哎,老身知道是老身高攀了,毕竟我楚家根基不深,楚桓又是个没啥地位的武将,小神医看不上我楚家也情有可原……” 陆沉珠这下整个人都麻了。 “老夫人此言差矣,这……小子绝无此意!” 楚母一把握住陆沉珠的手,双眸贼亮,“绝无此意就是你愿意认我这个义母了?” 陆沉珠:“……” 陆沉珠嘴角狂抽,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颇有威严和气韵的老夫人,骨子里是个“诡计多端”的啊。 她相信,只要自己说不,她定会立刻“变脸”。 无奈之下,陆沉珠只能用自家师父做挡箭牌,“认亲一事并非小子一人说了算,还要家中长辈同意才是。” “那是自然,小野儿放心,义母会让人去联系你师父、师祖的,定会把这个认亲礼弄得热热闹闹的!” 陆沉珠:“……………” 好嘛,她总算知道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陆沉珠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确是想截断陆灵霜的“机缘”,让她无法认楚桓为义父,不料最终这“机缘”竟然到了自己头上。 罢了,她师父、师祖云游四方,等找到他们的时候,楚老夫人应该对她没兴趣了……吧? 如此想着,陆沉珠也就放心下来,笑道:“好,那认亲一事,就等找到师父、师祖之后再说。” 楚母总算松了口气,亲亲热热拉着陆沉珠的手,“好好好,那认亲礼晚点说,来,我带你去见见你义兄。” 陆沉珠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楚母去了住院。 恰好此时楚桓正在喂谢玲玉用早膳,楚母言简意赅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楚桓听罢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反倒是谢玲玉一口应下:“这个好,难怪我一见小野就有种亲近之感,总觉得像家中的弟弟妹妹似的,原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啊,夫君,你快去把我珍藏的物件取来,我要送小野。” 谢玲玉的确存了许多物件,都是十分罕见的宝贝。 什么拳头大的夜明珠,五百年的老灵芝,还有千年砗磲手串等等。这些都是她为未来的儿子、女儿准备的,没想到倒先派上用场了。 “夫君?你快去呀。” 楚桓后知后觉应了一声,飞快去拿木匣子,脑中却想了很多。 陆野和九千岁关系匪浅,自己若和他成了义兄弟,那么自己日后和九千岁该如何相处?军中的势力又该如何平衡?还有皇上那边……他好不好交代? 啊! 脑壳疼! 但是母亲和夫人都非常喜欢陆野,楚桓当然不会说不行,毕竟他也十分欣赏这个热忱美好的少年郎,他身上有种他已经失去的纯粹和魄力。 再有,若陆野能让她夫人好好的,让他这个家好好的。 别说让他喊他“弟弟”,他喊他“爹”都行! 这头楚桓前脚刚走,那头楚母也恍然回神,忙道:“阿离,你去把我的沉香木匣也拿来,装着天外陨铁的那个。” 从前在边疆,楚母意外得到了一块天外陨铁,她从中融了一部分给楚桓铸刀,多出来的那部分本来准备留给孙子,现在她多了个“儿子”,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老嬷嬷腿脚很是利索,和楚桓几乎是一前一后回来的。 陆沉珠本来不准备收礼物,但那块天外陨铁着实送到了她的心头上。 因为他师祖、师父和小师叔所使用的银针都是特殊定制的,只有她还用着普通的银针,若能用它来炼制自己的银针,她有信心医术能更进一步。 见陆沉珠眼神欢喜又克制,楚母哪里还能不懂,将沉香木匣塞入陆沉珠的手中。 “来,拿着,这是义母、义兄和嫂子的一点心意,你已经拒绝了第一次,可别拒绝第二次了。” “可万一……”他们这干亲没认成呢? 楚母:“没有万一,这是诊金!” 谢玲玉也笑着递上一块温润的绯玉,笑道:“对,这是诊金,你快拿着。你别看它其貌不扬也不贵重,这块玉很是神奇,握在手中能让人通体温热,哪怕冬日也管用。我想你四处行医,必定用得上,你快拿好。” 陆沉珠微微惊讶,伸手将绯玉接了过来在手中端详片刻,脸上露出郑重之色。 楚家三人都愣住了,难道这块玉有问题? 谢玲玉紧张道:“小野,这块玉可是不妥?” 陆沉珠摇头道:“不,非但没有不妥,它还是个至宝,楚夫人你且收好,最好随身佩带,不要离身。” 听见这是个宝贝谢玲玉就放心了,嗔笑道:“怎么又叫楚夫人呢,叫嫂子,给你的你就拿好。” 陆沉珠心想,这是你们不知道它的价值。 “楚夫人,此乃龙血暖玉,触手温热,常年佩戴和温养筋骨,可让身体康健,无病无痛,有了它,夫人这一胎坐稳的几率将大大提升。诊金什么的,我拿这块天外陨铁就好。” 上一辈子的陆灵霜曾将它献给了北境之王,因为北境之王的唯一的儿子天生不足,有龙血暖玉温养竟当真有好转。 北境之王大喜,就和大盛朝签订了五十年的和平条约,并约定通关贸易。 陆灵霜的名声因为此事一跃千里,成了人人赞颂的贵女典范。 原来她的龙血暖玉,竟是从谢玲玉手得来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上一辈子楚家“家破人亡”,陆灵霜这个“义女”,不正是最大的受益人么? 若上一辈子的谢玲玉知道龙血暖玉的价值和作用,命运也会被改变吧? 只能说,老天不公,将所有的宠爱和运气都给了陆灵霜…… 这一世,就让她将它们物归原主好了。 陆沉珠微微一笑,将暖玉放入谢玲玉手中,郑重道:“早些时候,我只有七成把握,而现在,只要楚夫人听从医嘱,我保证您这一对孩儿会安然无恙来到这个世界。” 第31章 家人的模样 谢玲玉感受掌心暖玉的温度,抬眸怔怔看着陆沉珠,突然有种迷雾尽散、苦尽甘来的恍惚。 就仿佛……自己过去承受的一切都只是“虚假”的,“真实”正被陆沉珠交到了她的掌心。 一滴眼泪就这么突兀地落了下来…… “我……小野……你是说……一对孩儿?两、两个……” 陆沉珠温柔道:“楚夫人快别哭了,哭了对身体不好,是一对孩儿没错。” 一般情况下,陆沉珠不会对患者透露太多的,更不会许诺什么。但现在她顾不得这么多,她想让这个苦命的女子早日高兴起来。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落入陆沉珠耳中,她回眸,但见楚桓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还呆呆道:“我、我……我会痛,我没做梦?!是一对孩儿?!一对孩儿!是两个没错?!哈哈哈哈!” 后面楚桓的笑声极其痛快,笑着笑着,眼眶都红了,激动地一把抓着陆沉珠的胳膊不停晃动。 “小神医,弟弟!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是你永远的后盾!哪怕你想去打家劫舍,哥哥也给你递刀!还替你抹平痕迹……哎呦……母亲你打我干什么!” 楚母也眼角噙泪,又欢又喜的,“打你个不靠谱的,怎么能诅咒弟弟打家劫舍!你不能盼你弟一点好的吗?!” “就是!”谢玲玉也狠狠揪他腰间软肉,“这也是我弟弟,我谢玲玉的弟弟才不会需要打家劫舍!我弟弟若想读书,我就给他请天下名师!我弟弟若是愿意逍遥一生,我就给他钱财百万!总归你说的都不算数!” 谢玲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乃谢家人。 谢家乃商贾巨家,富得流油。 当然,上一辈子谢家的“人脉”也到了陆灵霜手里。 楚桓呲牙咧嘴,不迭道歉,“是的,是的,夫人说得对,弟弟这些都给你!只是这块龙血暖玉,就先不给你哈……等将来哥哥再给你找一块!” 楚桓说着,将整个匣子都塞给了陆沉珠,里面还有乱七八糟多种宝物。 陆沉珠无奈一笑:“我已经拿到了天外陨铁,真的不用了,谢谢楚夫……”眼瞧着自己再叫谢玲玉“楚夫人”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话到了嘴边,陆沉珠只能拐了个弯,“谢谢义母、兄长和嫂子的厚爱。” 陆沉珠松了口,楚家三人都笑了。 特别是楚桓,笑得十分“憨厚”,一点大将军的威严都不见。 他们之间温暖、融洽、真诚又幸福,是陆沉珠从小就想要的“家人”的模样。 她逐渐被他们的笑容所感染,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来,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谢玲玉都看呆了,忍不住问。 “小野,你说亲了吗?” 陆沉珠心中警铃大作,忙将木匣子放在桌子上,丢下一句“我去看药材”,拔腿就跑。 谢玲玉:“小野!小野!你别走啊!” 楚桓:“……” 夫人突然被弟弟的“美貌”所吸引了,怎么办? 楚桓轻咳一声,轻轻拦在了谢玲玉面前,被她一个大巴掌拍在背上:“你让开,我要多看看咱们弟弟,将来也生两个像他一样漂亮的宝宝。” 楚桓:“……” 楚桓像一只锲而不舍的、装可怜的大尾巴狼,缠着自家夫人亲了好几口。 楚母也笑眯眯退了出去,对身边的嬷嬷道:“家里多了个小儿子,又即将多两个孙孙,我也要好好规划一下将军府了。” 老嬷嬷也激动得眼眶湿濡:“老夫人的儿孙福还在后面呢。” “给小野留个院子,再给孙孙们也备好。” 这日子啊,也原来越有奔头了。 真好啊。 …… 陆沉珠将药材、药物都备好,又仔细吩咐丫鬟们注意火候,便收拾药箱出门了。 门前,一辆低调舒适的马车正在等候。 驾车的是个内息强劲的高手,他一看到陆沉珠就跳下马车行礼道:“小公子,属下简繁,是将军的亲卫。将军得知小公子您要出门,特意吩咐属下给您驾车,请小公子上车。” 这位简繁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容貌英挺,笑起来就像是刚刚抽芽的青松,干净清爽。 “好的,有劳了,不过你不用喊我小公子,叫我陆野就成。” “哈哈哈哈,将军说了,小公子您是他的亲弟弟。既然如此,那您就是我们的小公子。”简繁憨憨地摸了摸脑袋,“如果我们喊直接喊您的名字,将军会罚我们的。” 陆沉珠见说不过他,微微一笑,说了句“有劳”了便上了马车。 陆沉珠想先去铁匠铺,她要将自己的“诊金”炼制成银针。 但上京城中到底哪家铺子好,陆沉珠也没概念,便问简繁:“简大哥,你可知道而今上京城中,哪家铁匠铺子最靠谱?” “这个我知道啊!”简繁兴奋的声音传进了马车,“当然是我们将军的旧识老鲁大爷了。” “楚将军的旧识?” “对,你可知道我们将军手中有一柄天外陨石炼制的宝刀?那宝刀就是这位老鲁师傅锻造的,他厉害得很! 如果不是鲁大爷断了一只手,只怕天下第一的铸剑师,非他莫属!” 陆沉珠两辈子阅历也不少,可从没听说过鲁大爷的名号。 但简繁说了,还有楚桓做先例,应该不会差。 “好,那我们就去这里。” “好咧,小公子您坐稳了!” 这位鲁大爷的铺子开在永安坊,在这里居住的,都是上京城里的穷苦人家。 马车停稳,不少流浪儿躲在暗中探头探脑的,小心翼翼盯着马车瞧。 毕竟这马车可太漂亮了,里面一定坐着贵公子吧? 当一袭蓝白长袍的小公子从马车上下来,小孩儿们都看傻眼了。 陆沉珠自然察觉到了这些“灼灼”目光,她回眸看去发现是几个花脸小猫,眼底的寒意立刻消减,微微一笑便跟在简繁身后进了铺子。 铺子里温度高热,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 “鲁大爷!我来来,给你介绍个生意!” 简繁十分自来熟,一路跨入了院中,而陆沉珠也一眼看到了那光裸着身躯,体态健硕、浑身腱子肉的男人,非常高大却头发花白,显然已年过半百。 他单手握着锤,一锤锤敲打着一柄烧得火红的长刀,连头也没抬就直接拒绝道:“不接,我忙着呢。” 简繁连忙凑了过去,小声道:“鲁大爷,这可是我们将军的弟弟,这个面子你可要给啊。” “楚桓的弟弟?” “是啊是啊!” 鲁大爷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鹰隼般的目光看向陆沉珠。 这一看,两人都微微一愣。 鲁大爷:“你他娘的唬谁呢?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和你们家将军一点都不像,走走走,别烦我。” 而陆沉珠则是在感叹命运的微妙。 鲁艺,上一辈子陆灵霜的“左臂右膀”之一。 他手中握着一种技艺,可以炼铁成钢,大大改善大盛朝的兵器。 而上一辈子,鲁艺将这些都无条件地给了陆灵霜,给陆灵霜的“团宠”之路添砖加瓦。 如此看来,她所丢失的“保宫丸”是机缘之始,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第32章 陆沉珠的字体 简繁知道鲁大爷是个火爆脾气,忙道:“我没骗你,这位是我们老夫人的义子,那不就是我们将军的亲弟弟吗?” 鲁大爷一听是楚老夫人的义子,便勉为其难道:“你小子找我干什么?” 鲁艺恶声恶气的,陆沉珠也不闹,将木匣子递给他道:“我要炼一套工具。” 鲁艺的眼光十分毒辣,见多识广的他一眼就认出了此乃天外陨铁。 “天外陨铁?老夫人把它送给了你?” “是的。” “工具呢,有图纸吗?” “有。” 陆沉珠拿出图纸,这上面不仅写了银针的要求,还画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 除了银针之外,其他的鲁大爷都认不得,还以为是什么刑具。 他脸色一沉道:“这可是刑具?我是正经生意人,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意,你走吧。” 陆沉珠笑道:“鲁大爷您误会了,这些不是刑具,是救人的东西。” “救人?” “对。” 陆沉珠给他数,“喏,这个是刮骨的,这个是止血的,这个是割除腐肉的,这个是……” 鲁大爷听得晕晕乎乎,最后眉头紧锁道:“你是大夫?” “是。” “大夫用不上这些吧?” “这是我们师门传承。” 逍遥老仙最有心得的医术不是针法,而是“工术”。 顾名思义,是用各种各样的工具辅助救人,但这些落于正常人耳中可太可怕了,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邪魔外道,所以逍遥老仙极少使用它们。 陆沉珠当初也跟师父学了“工术”,虽然一般情况下用不上,但有备无患。 “师门……”鲁大爷目光幽幽盯着陆沉珠,“你师承何处?” 这题简繁会啊,他兴奋道:“是逍遥门!” 鲁大爷喃喃重复。 “逍遥门……” 许久后他收下天外陨铁,道:“我可以帮你炼制这些,但费用要另算。” “这个自然,不知鲁大爷您要多少银子?” “我不要银子,等我想到了告诉你。一个月之后,你来找我拿工具。好了,你们走吧,我要关门了。” 简繁早就习惯了鲁艺的阴晴不定,连忙带陆沉珠走了。 “快快快,再不走鲁大爷要骂人,他脾气怪得很。” 陆沉珠从善如流,离开前还微笑着对鲁大爷道谢,得了他一记白眼。 …… 从铁匠铺出来后日头已经黑了,陆沉珠感觉自己有些饿,问简繁道:“简大哥,四周哪个酒楼味道最好?” 简繁笑道:“那当然是湘波楼,里面的虎皮肘子真的是一绝。” 湘波楼? 陆沉珠总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便道:“那好,就去湘波楼。” “好咧,小公子您坐稳了。” 将军府的马车又快又稳,不过片刻就停在了湘波楼门前,陆沉珠前脚刚下车,后脚店小二就麻利地迎了过来。 “小公子您几位啊?” “一位,雅间。” 简繁说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等他处理完了回来接她。 “好咧!贵客一位里面请!” 陆沉珠前脚刚踏入湘波楼,一道青竹般挺拔的身影就拦下了她,语气十分不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陆沉珠呢?” 看着眼前人阴沉的面色,陆沉珠总算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了——那位想自我了断的何记淮。 陆沉珠现在肚子饿,没兴趣和何记淮废话,冷冷道:“让一让。” 何记淮在这等了整整一日,脸色黢黑,声音并不压制,冷冷道:“我问你,陆沉珠呢!” 四周已经有人对他们二人投来打量的目光,毕竟“陆沉珠”这三个字可是上京城的聚焦点啊! 陆沉珠不再理会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何记淮脸色一沉,果断跟了上去。 等陆沉珠在雅间坐下后,何记淮竟厚颜无耻地与她一同落座。 陆沉珠忍着将人丢出去的冲动,眯眼道:“何公子,我师妹说和你之间并没什么好说的,何公子若是想了断,那就了断吧,做陌路人也好,仇恨对家也罢,我师妹都没意见。” 陆沉珠的话就像一柄利刃,狠狠刺在了何记淮的心头。 就算他早有准备,就算他傲气自负,还是忍不住白了脸色。 “她……她就是这么对你说的?” “没错。”陆沉珠垂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幽幽道,“毕竟你们之间也只有年幼时的一点情谊罢了,分别多年,索性就当陌路人吧。” “陌路人……” 何记淮喉中喃喃,目光很是复杂,像是有惊涛骇浪在其中翻滚。 陆沉珠看不懂,却能感受到他的难过。 就像是…… 他非常非常在乎“陆沉珠”,甚至可能…… “爱她”一样。 但陆沉珠知道,何记淮不可能爱“陆沉珠”,因为他是害死她的凶手之一。 许久后,何记淮忽然大笑了起来。 “好一个陌路人!陆沉珠!” 他眼眶猩红,还略显青稚的面容更是掩藏不住情绪,是浓烈的、被人背叛的悲伤之意。 陆沉珠有些不解,何记淮这般作态是演哪出戏呢? 莫名其妙。 她一个被他背叛、陷害甚至是死亡的厉鬼都没问他,他倒是会给自己“加戏”。 “我说完了?何公子可清楚明白了?”陆沉珠唇角冷勾,“若是明白了,还请何公子你出去吧,本公子还没用膳呢,看到你,本公子怕自己没什么胃口。” 何记淮猛地站了起来,陆沉珠这才发现他穿得十分讲究,竟然是上好的锦缎长袍,清贵又优雅,就连腰间的玉佩都是精心搭配过的。 怎么说呢…… 就花枝招展的。 陆沉珠愈发搞不懂他,用眼神撵人,何记淮深吸一口气,冷冷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一步一步,仿佛有千斤重。 走到一半,他突然回眸深深看了陆沉珠一眼,从袖中拿出一叠信件丢在了桌子上。 “你把这些都还给陆沉珠,告诉她,认识他是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我瞎了眼睛,我与她从此形同陌路!” 陆沉珠这个气啊,当场反唇相讥,“巧了不是,我们小沉珠说,认识你也是她这一辈子最倒霉的事情之一。”之二、之三自然是白守元和虞执。 何记淮青竹般的身躯晃了晃,紧抿唇瓣,神色狼狈,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陆沉珠冷嗤一声:“真的是有病。” 至于何记淮留下的信件,陆沉珠没拿,生怕他在上面下了毒。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该一把火烧了它的时候,上面的字突然吸引了陆沉珠的注意。 ——“何小花轻启” 那铁画银钩,略显豪放不羁的字体,正是上一辈子的陆沉珠的字体。 第33章 告状 写这种字体时的“陆沉珠”是无忧的、快乐的、自由的……她见过世界的广袤,看过高山,路过低谷,还随着师父去过浩瀚无边的海洋。 也只有那个时候的“陆沉珠”,才能写出这么洒脱的字。 后来陆沉珠的字体变了,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之感。 再后来陆沉珠手断了,行不了医,也写不了字。 她屏住呼吸,将这一叠信拆开,一点点阅读。 她明明是局内人,却像一个局外人般,冷冷看着信中的一切……最初是两小无猜,然后是情意绵绵,再是私定终身……最后是一封遣词造句极尽侮辱的“绝缘信”。 信里面的“陆沉珠”说,何记淮区区一个大夫根本配不上她相府嫡女的身份,说他从前卑鄙诱骗她,她现在已经清醒了,让他不要痴想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要与他一刀两断等等。 还说他要是识趣,就不要再来找她,否则休怪她手下不留情,让她爹爹寻个由头,将魏南何家统统投入大狱。 何家所有人的性命在她眼里,只是蝼蚁罢了。 等陆沉珠将所有信看完,一个贪图富贵、水性杨花、不守礼数、厚颜无耻的女子形象跃然于纸上。 她毫无教养私定终身在先,为了要嫁给白守元,又抛弃情郎在后。 这等狼心狗肺的女人,任谁看了都要“啐”上一口。 陆沉珠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指尖轻轻摩挲信纸。 她想,他终于明白上一辈子的何记淮为何用那种眼神看她了,仿佛她是世上最卑贱的东西,肮脏又污秽。 在何记淮心里,她背叛了他们的“感情”,不惜一切哪怕献身也要黏着白守元,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毕竟,他想护她如“珍宝”,她却对他不屑一顾,只想成为别人脚边的烂泥,去跪舔白守元。 贱不贱啊?! 而这一辈子何记淮想找她谈一谈,恐怕是因为她解除了和白守元之间的婚约吧? 所以他又一次燃起了希望? 陆沉珠眼神很冷,冷得彻骨,幸而此时何记淮走了,否则她只怕会把他肋骨都打断。 “狗东西。” 上一辈子他但凡信任她一点,或者不信任也没关系,来当面质问她也成。 他凭什么直接给她定“罪”! 而且不爱他、舍弃他、唾骂他就是“死罪”吗?! 他算个屁!!! 还有这个仿写信件的人,只怕和冒充白守元笔迹写“请柬”的是同一个人吧?甚至上一辈子她最后收到的陆丞相夫妇的“来信”,也是出自她之手。 知道她的字体、白守元的字体以及陆学屹的字迹,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将信件一封封叠好,重新放入怀中,起身准备离开。 店小二傻眼了,“公子,可是菜不合你的胃口?” 怎么一口不吃就走了啊? 陆沉珠随手丢下一锭银子,道:“不用找了,本公子赶着去报官。” 报……报官? …… 大盛上京城,天子脚下,繁花似锦,并无宵禁(1),哪怕已经到了衙门下职的时候,上京城府尹为了“政绩”,做出了亲民爱民的好形象,哪怕是入了夜也能击鼓鸣冤。 陆沉珠先是回了一趟督公府,换回女装,然后便径自出门了。 那气势汹汹的神情,吓了于步欢一大跳,等他回神时,陆沉珠早就不见踪影了,他只能找上大冤种,啊不对,大救星九千岁。 “快!去找找我们家小沉珠!你若不去我就不帮你治疗了!” 柳予安:“……” 他可能上辈子真的欠了他们叔侄二人吧? 柳予安放下手中秘本,喊来无尘、无心,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回禀督公,陆小姐好像朝着长安街去了。” 于步欢愣了:“长安街附近都是衙门,她去哪干什么?” 无心暗忖你是师叔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 “不行,我要去看看。” 于步欢转身就要走,被柳予安示意无心、无尘拦了下来。 如果陆沉珠真的去了什么衙门,以于步欢的脾气,指不定要干嘛呢。 柳予安轻轻揉了揉鬓角,道:“放心,有人跟着她,不会让她吃亏的。” “真的?” “当然。”为了安抚于步欢的情绪,柳予安从袖中拿出一枚药丸道,“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看看这是什么药丸。” 于步欢接过随手一嗅,脸色震惊道:“你不是太监吗?你要我们宗门的生息丸干什么?这对你没效果啊!都没有,你壮什么阳?” 无尘、无心:“……” 此时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柳予安嘴角微微抽搐,冷声道:“不是本督公吃的,是陆沉珠。” 于步欢呆若木鸡,好半晌才道:“你说……小沉珠?!” “是的。” 于步欢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猫,勃然大怒。 “你放屁!我家小沉珠好好一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作甚要吃生息丸!” 她又没想怀孕生孩子! 真他娘的胡说八道! 好你个死太监,竟然敢诽谤自家小沉珠,看老子明天给你的药里加一斤黄连!!! 柳予安:“……” 若非要说这个,他似乎挨骂也应该。 柳予安垂下羽睫,轻声道:“或许是想要调理身体?本督公今日看着她服用的。” 于步欢想撸袖子打人了,一把将生息丸丢到柳予安脸上,被他风轻云淡握住。 于步欢:“……” 更气了,武功高强了不起?! “看老子削你!” 无心、无尘连忙上去拉人,七手八脚将于步欢夹了出去,嘴里说着让他等陆沉珠回来,亲自问她。 等柳予安听不到于步欢那骂骂咧咧的声音而来,他才静静打量手中药丸。 难道说……是自己那天太过了?伤了她?否则她为何要吃这种药? 说来也是他的不是。 算了,他还是亲自去看看她吧。 …… 上京府。 随着一阵击鼓,衙门大门缓缓开启,“威武”之声阵阵刺耳。 上京府尹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喝:“何人击鼓?” 有衙役上前来报,神色很是震惊,“大大大、大人,是丞相府的大小姐陆沉珠!” “啥?” 陆沉珠这三个字,现在熟人不知熟人不晓? “她为什么要击鼓?” “陆小姐说了,有人毁她清誉。” 上京府尹心想你一纸御状告到的皇上面前,连辰王的婚事都退了,哪还有什么“清誉”啊,现在只留下“凶名”吧? 但陆沉珠是陆学屹的嫡女,还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上京府尹哪敢耽搁,忙道:“赶紧把人请进来。” “是。” 陆沉珠不急不缓进了衙门,站在堂下对上京府尹盈盈一礼,并未下跪,道:“小女陆沉珠,今日来击鼓,是因有人故意抹黑小女的名声,并且处心积虑多年,让人不寒而栗。 听闻上京府尹聂大人爱民如子,不让任何一位无辜的百姓蒙冤,是无数上京子民心中的青天大老爷,所以小女在拿到证据之后,连夜就赶了过来,还请大人您海涵。” 这一番话把上京府尹哄得喜开颜笑,忙道:“陆小姐此言差矣,那些都是虚名,本官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只是你这状告……到底是告何人啊?” 一句抹黑,可重要有个对象啊。 “回禀大人,是魏南何家的何记淮!只是他家住何处小女子也不知道,或许大人可以问一问飞将军府。” “飞、飞将军府?” “是的,因为他们请他们来看诊了,阴差阳错之下,小女才知道这何记淮四处散播不实谣言,还请大人明察。” 第34章 九千岁的影响力 陆沉珠口齿伶俐,手里还有信件做证物,很快就将事件前后阐述清楚了,听得上京府尹连连咬牙:“这小子好生歹毒,来人,去飞将军府请人帮忙,一并去拿人!” “大人稍安勿躁,这何记淮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应当是栽赃陷害、有所依仗。但平日里我并未找到证据。大人您聪睿过人,明察秋毫,应该已经有所计划了。虽然如此,但大人您胸怀开阔,可海纳百川,小女不才,有一计想献给大人。” 上京府尹心道这陆大小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显然来之前将后路都想好了,偏偏嘴上说的还这么好听,他能怎么办?当然是听了啊! “咳咳,陆小姐请说。” 陆沉珠不急不缓将自己的计划说完,吓得上京府尹脸都白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啊,这可是……可是……以下犯上!陆小姐,你这是……大逆不道!” 陆沉珠垂眸,暗忖果然没这么简单,自己应该如何说服这上京府尹呢? 不如说几个可以让他加官进爵的“预知”? 可能会对她有影响,但这次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在陆沉珠正欲开口之际,一道月牙白衣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清越的嗓音徐徐传开。 “聂大人,你尽管去在做就是,若将来皇上怪罪起来,本督公自然会替聂大人解释。” 上京府尹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朝来人行了一礼,心中诧异道这煞神怎么来了?! “下官见过柳督公。” 陆沉珠回眸,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柳予安不仅来了,还将始末都听了一遍。 他对陆沉珠浅浅一笑,温和道:“陆小姐现在可是本督公的救命绳索,本督公自然要护着你,你若出了什么事,本督公这病,怕是没人瞧得好了。” 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上京府尹。 “本督公替陆小姐谢过聂大人了。” 上京府尹听着汗都出来了。 感情搞了半天,陆沉珠还是九千岁的“大夫”?! 说来也是,九千岁久病沉疴,多少御医、名医治不好,是个人都知道。 看来这陆大小姐的确有本事啊,不仅救好了长公主,就连九千岁的病也有法子。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能派人去冒犯丞相啊! 若他做了,必定乌纱帽不保啊! 柳予安似乎看出了上京府尹的踌躇,眉梢微微上挑,风轻云淡的笑也收了起来,一股寒彻骨髓的压迫感隐隐散发。 “聂大人,此事事关本督公锦衣卫的一个案子,你若不听陆小姐的,耽搁了我锦衣卫的案子,呵呵……” 上京府尹汗毛都竖起来了,忙道:“不敢不敢,既然有柳督公您担保,那下官这就去安排。”反正出了事,他就全赖给九千岁就是。 “有劳。” “来人,给柳督公和陆大小姐看座……” 两张椅子抬上公堂,柳予安撩起袍角入座,还笑着对陆沉珠道:“陆小姐,请坐。” 陆沉珠:“……” 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了“九千岁”这三个字的影响力,只是不知不觉之中,她似乎欠了他很多。 “多谢。” 陆沉珠道了谢,坦坦荡荡落座,柳予安又道:“不知道本督公能不能看看那些证据?” “可以啊。” 上京府尹连忙捧着信件过来,柳予安一一看罢,神色毫无波澜,对信里的内容也不置可否,只道:“这一手字看着不错,但空有形而没有神,想必陆小姐的字更好吧?” “过奖过奖。” “本督公从来都实话实说,这一手字未必没有大家风范。” “……” 听着柳予安疯狂“吹捧”陆沉珠,上京府尹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陆沉珠的字根本不符合人们对女子之字“雅正端方”的审美,也就只有柳予安能闭着眼睛夸了。 果然,哪怕是九千岁也怕死啊! 求生欲真强! …… 待上京府衙门的人找到何记淮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叫陆沉珠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上京府?! 何臣以脸色大惊:“这是怎么回事?丞相府的小姐为何会告你?你和丞相府不是关系很好吗?” 何记淮心口如同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冷笑着起身道:“告就告,我何惧之有?!” 他顾忌她陆沉珠的脸面,不曾将两人之间的事情告诉别人,她倒好,竟然说她抹黑她的名誉?!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用再顾忌,将她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何记淮起身轻抚长袍,抬头挺胸,冷应道:“等我去拿点东西。” 衙役们没有为难他,毕竟何家也是人人传颂的医药世家,值得尊重。 “那公子可要快点了,丞相府的小姐还在公堂上等着您。” “好。” …… 与此同时,陆沉珠要在上京府状告他人的消息,也传入了陆学屹的耳中。 毕竟陆学屹乃文官之首,上京府尹可不敢将消息隐瞒下来,况且这是陆沉珠的“计划”之一。 陆学屹听罢,差点气得一口老血涌出来。 “她到底想干什么?还觉得自己不够丢脸的吗?” 陆灵霜静静站在一旁,面露担忧,但心中快乐开了花。 这一切太突然了,但对她而言却是天赐良机啊,刚好可以把“趁乱”那些东西都放入她的院子里,陆沉珠果然是个蠢的。 她连忙上前给陆学屹斟了一盏茶,欲言又止道:“爹爹……这个……女儿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陆学屹看着那杯清茶,暗忖幸好自己还有一个贴心乖巧的女儿,语气微微放柔,道:“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你说就是。” “姐姐要告的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 “哎,”陆灵霜垂下睫毛夹,轻声道,“这个人是我请来给娘亲看头疾的大夫,他虽然很年轻,医术却十分了得,是姐姐的旧识。 照理来说,他们两个关系很好的,断然不可能有矛盾,也不知道姐姐这突然是怎么了。哎……姐姐要在这个时候将人家告上上京府,如果影响了娘亲的病情,那可如何是好啊?” 陆学屹这才知道里面还有这般内情,气得当场将茶盏往桌子上狠狠一放。 “这个孽女!她就是想看她娘亲不好过!来人!备马车,本相这就去上京府衙门!” “是。” 看着陆学屹气急败坏的背影,陆灵霜笑意盈盈命婢女收拾好花厅,又到丞相夫人的院子“哭”去了,有意无意将陆沉珠的“恶行”再说一次……果然将丞相夫人气得脸色惨白,不断喃喃。 “孽障!孽障!我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的孽障……她这是恨我,想让我去死啊!孽障……” “孽障……” …… 随着丞相夫人一声声咒骂,她又一次昏厥了过去,让住院瞬间乱作一团。 第35章 陆沉珠想谋害自己的娘亲吗? 上京府衙门公堂。 何记淮气势汹汹而来,一眼就看到那坐在公堂之上,清冽纤尘的女子,脚下忍不住微微一顿。 而女子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眸看他,那眼神清亮又明澈,仿若一汪潋滟的清泉。 这一眼将数年的时光和岁月都柔化了…… 是她。 那个和他在信中约定终身,又抛弃他、唾骂他、诅咒他的人儿…… 他本以为自己会满腔愤怒,甚至指着她破口大骂,可千言万语在此时,都化成了堵在喉咙的刀,割得他生疼。 何记淮狠狠攥紧拳头,深吸气压住愤怒、酸涩和痛楚,上前道:“陆沉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沉珠微微一笑,起身轻抚身上的皱褶,走到大堂中间对上京府尹道:“大人,既然被告已经到了,那我们开始今天的审讯吧。” 上京府尹颔首,猛拍惊堂木,威严道:“堂下何人,既见本官,为何不拜?” 何记淮双眸微敛,拱手行礼道:“回禀大人,学生乃庆武十三年魏南的举人。” 上京府尹有些惊讶,这位难道不是医药世家?身上竟然还有功名,而且生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怎么看怎么不像那种坏姑娘家声明的人啊? 上京府尹蹙眉,示意衙役将证据展现给何记淮看,道:“本官问你,这些信件是否是你所有?” 何记淮看了一眼便低了头,冷声道:“是的。” “这些信件你从何处而来?” “是陆沉珠写给我的。” “你确定?” “是的,陆沉珠的字,我认得,就是她所写。自从我们离别之后,她陆陆续续写了多年。这些年里,她的字体也逐渐从青稚变得成熟。” 这些信,一封一封,是何记淮死去的情愫。 上京府尹冷笑道:“但陆沉珠说,她从未给你写过这些信。” 何记淮当场愣住了,许久后才回神道:“大人您说什么?” “陆沉珠本人不就在这么?你为何不与她对峙?” 何记淮猛地看向陆沉珠,眼里是被全盘否定的狼狈,“你说……这些不是你写的?” 陆沉珠嗓音不急不缓,但每一个字都淬着冷意,是她对何记淮两世来的恨。 “这些字虽然是我的,但这些信却不是我写的,说来也奇怪,我与你自从九岁那年分别之后,已有多年未见。 今日听师兄告诉我,说你对我极尽咒骂羞辱,我还不解呢,看完你的这些信我都震惊了,你竟凭空捏造我和你来往信件,抹黑造谣,欲把我推向生不如死的万丈深渊。 我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样不留余地来陷害我?思来想去,只有当年我在你家学习时,天赋比你高,领悟比你快,你嫉妒我,所以对怀恨在心。” “胡说八道!!!” 何记淮想了千万种可能,想她嫌贫爱富,想她要滔天权力等等。 唯一没有陆沉珠不承认与他的感情。 她说,这些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们一起长大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 何记淮咬牙拿出证据,都是这些年陆沉珠寄给他的礼物,有荷包、香囊、手绢等等。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它们依旧崭新如故。 显然,每一个物件都被好好收藏着,这是少年最懵懂美好的往事。 但陆沉珠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 “你说谎!” “我骗你作甚?”陆沉珠轻笑道,“这些东西一看就十分昂贵,根本不是我的,而且请问你和信中的我来往时,信件是寄到何处的?” 何记淮的心隐隐颤抖,“自然……是你陆家在淮阴的别庄。” 陆沉珠淡淡摇头:“我实话告诉你,我这些年从来都不在淮阴的别庄里,陆学屹夫妇知道,淮阴别庄里面的下人们能作证。” “你、你不在淮阴别庄又在哪?!” “我一直跟着师父到处游历,行医救人,我救过的那些人也能作证。至于丞相府为何对外宣传说我在淮阴别庄,嗯,只怕是要面子吧。毕竟一个野丫头是没资格加入簪缨世家的,更没资格加入皇家。” 上京府尹:“……” 这陆大小姐可真行啊,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望着陆沉珠寒似冷泉的双眼,何记淮一颗心如坠冰窖,一个荒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念头浮上脑海。 那就是……陆沉珠没说谎。 她根本不爱他,这封信里面承载的一切,都是有心人做出的……一个荒唐的阴谋。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样骗他? 为什么要给他编织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美梦? 不…… 或许这个人唯一的目的就是,陷害陆沉珠。 何记淮突然想起关于陆沉珠的一切“流言”,说她水性杨花倒贴白守元,说她厚颜无耻百般勾引别的男子,说她不学无术对下人动则打骂,说她气病了丞相和夫人等等…… 何记淮越想越心惊,可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是其中的一份子?! 他也在她苦难之时,狠狠踩了她几脚。 何记淮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陆沉珠没兴趣看他,只道:“大人,请您定夺。” 上京府尹倒是想定夺,可现在还差最后一点证据,看着时间,陆丞相也该到了。 他起身整理衣物,准备迎接陆学屹。 不过一炷香,陆学屹果然气急败坏赶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何记淮,还有站在一旁的陆沉珠。 他认得何记淮,正是家中请来的小大夫,经过他的治疗,他夫人的病都好了不少。 所以陆沉珠是真的不满意他们对陆灵霜“宠爱”,想阻止小大夫给他夫人治疗,以此……谋害自己的娘亲吗? 第36章 引蛇出洞 这个念头让陆学屹浑身发冷,他不愿意这么去想自己的女儿。 说到底,陆沉珠才是他和陆夫人的亲生骨血,是他和夫人曾经想捧在掌心的明珠。 陆学屹严肃地看着陆沉珠,陆沉珠用比他还冷硬的眼神回望。 上京府尹静静站在一旁,暗忖这两父女果然不对付。 瞧瞧他们这眼神,仿佛他们是彼此的仇人。 “咳咳咳……”上京府尹作为“和事佬”,不得不站出来道,“丞相大人,您请进,案件刚刚有了些眉目。” “陆沉珠!”陆学屹深吸一口气,终于冷冷出声,“你告诉我,你深夜在此闹些什么?你又为什么要告这个小大夫?你知道不知道你娘亲病了,多亏了这位小大夫,他看过你娘亲之后,她才有所好转。” 陆沉珠淡淡应了一声:“哦。” 她当然知道陆夫人会病,毕竟上一辈子只要和她一争吵,她就会生病。 病得莫名其妙,病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久而久之,她就成了那种不孝的、冲撞母亲的“克星”。 陆沉珠如此冷漠的反应让陆学屹怒火暴涨。 “哦什么哦!”陆学屹死死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态度,那是你的母亲!她给了你生命,将你教养到这么大,你就这么凉薄应对?!” 陆沉珠当然不是,上一辈子的她还是很爱他们的。 所以她用了性命和悲惨的一生来偿还,难道还不够吗? 这一辈子,除了小火把之外,没人能让她退步。 陆沉珠的手不由自主地覆在了小腹之上,道:“我今日站在这不是为了听你说教,而是为了解决他诽谤我一事。” 陆沉珠的小动作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柳予安。 他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眉梢微微蹙起。 而陆学屹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冷哼道:“你倒是说说,他怎么诽谤你?” “她说我和他私定终身,还说有信件、信物为证。” “什么!”陆学屹猛地瞪大眼睛,“你……他……” “我和他并无一丝私情。”陆沉珠示意衙役将信件、信物奉上,十分理智地替自己辩驳,“他说这些年来往的地址是淮阴的别庄,但我到底在不在淮阴别庄,丞相大人应该比我还清楚。还是说丞相大人想去相信一个外人?” 陆学屹颤抖着手看完,脸色越来越臭,冷声质问:“小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记淮怔怔摇头,半晌后突然苦笑道:“我……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以为陆沉珠和自己“两情相悦”,天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高兴。 年幼的他的确十分喜爱那个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到后来,纯粹的欢喜酝酿成了少年人的情愫萌动。 可这只是一场可怕的阴谋罢了。 何记淮终于找回了世家子弟的骄傲,他挺直背脊,对上京府尹和陆学屹拱手道:“学生愿意配合调查,一定还陆沉……陆大小姐一个清白,在这之后,学生一定会背负起相应的责任。” 言罢,何记淮又深深看了陆沉珠一眼,垂眸道:“陆大小姐,我……在下真的,非常抱歉。” 陆沉珠反问道:“你回礼了吗?” 何记淮艰难地点头:“回了。” “可我从来没收到过。”陆沉珠像是要划清两人的关系,笑眯眯道,“也不知道你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信里面的‘陆沉珠’,这笔账可不要算在我头上啊。” 何记淮此时心中只有苦涩。 他想他真的糟糕透了,就像一个瘟神,难怪陆沉珠不愿意与她有一点牵扯。 “你送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就好。”陆沉珠淡淡点头,“接下来我们只要等待就成。” 陆学屹勃然大怒,指着何记淮嘶吼:“等什么等!现在就把这种肆意污蔑官家小姐的流氓抓起来!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此时陆学屹气得指尖都微微颤动,仿佛真的很疼爱陆沉珠,很在乎她的声誉似的。 陆沉珠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等他吼完之后,她才不紧不慢道:“你急什么,你以为他是故意上来找揍的吗?你不如仔细看看信件里面的‘陆沉珠’是什么模样。是她先主动的,何记淮就算有错,也只能算被这个‘陆沉珠’欺骗了。” 何记淮受宠若惊抬眸,陆沉珠果然还是在乎他的吧? 只可惜陆沉珠根本没看他,他满腔的期待都落空了。 陆沉珠当然不是替何记淮开脱罪名,她是想弄死这背后之人罢了。 “你是说这是有心人的计谋?” “当然。”陆沉珠颔首,“陆丞相应该知道,白守元说他没给我请柬,但是我收到了他‘亲手写的请柬’。我没给何记淮写过信,但何记淮也收到了‘陆沉珠’的信件。两件事情看似没有共同点,若说有,那就是想陷我于风暴和淤泥之中。” 陆学屹莫名浑身僵滞。 “你是说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那肯定啊,有一个懂得模仿他人笔迹的人在呢,并且这个人知道淮阴山庄,能和白守元近距离接触,拿到白守元用的笔墨纸,还了解白守元和我的笔迹,哎呀呀,您说这个人是谁呢? 哦对了,还没算上那背叛主子的小丫鬟流苏呢。” 陆学屹沉默许久,咬牙切齿道:“可恶,到底是谁!” “呵呵。” 陆沉珠早就不心存幻想,陆学屹又怎么会轻易怀疑他最心爱的女儿呢? 只能说,陆灵霜这些年演得太好了。 不过没关系,她早就准备好了。 没多久后远处传来了疾步之声,原来是衙役们回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柳予安的四大心腹之一无涯,他身材高大魁梧,脸色冷硬得像一块坚冰,可步伐却非常轻盈,哪怕拎着一个人走路也毫不累赘,反倒叫衙役们追他累得够呛。 “回来了回来了。”上京府尹连忙上前道,“如何?抓到了吗?” 捕头恭敬道:“回禀大人,陆大小姐果然料事如神,今日陆大小姐将何记淮告上衙门,并将消息传给丞相府后,立刻就有人去陆大小姐的院子投放赃物了,全部在这。这招引蛇出洞着实是高啊!陆大小姐神机妙算!” 第37章 这何公子得罪他们督公了吗? 捕头们对陆沉珠一顿夸赞,陆学屹也听懂了,他难以置信看向陆沉珠,“你……你是故意让聂大人将这件事情告诉本相的?就是想做给那个人看,让她去给你的院子放赃物!” “对啊。”陆沉珠满脸笑容,“我利用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何记淮,你们两个人都是那个人的眼睛。如果不把何记淮告上了衙门,那个步步为营的心机小人,肯定不会将证物放入我的院子的。 因为她怕我将来回去,发现信物将它们都丢了,那她不就前功尽弃了吗?毕竟捉贼捉赃,要抓个现行嘛。” 这还是陆灵霜上一辈子教她的呢。 不得不说,陆灵霜这老谋深算的伎俩令人侧目,难怪她上一辈子会输得这么惨。 上京府尹忙道:“好了,让我们来看看这是谁的人吧,说不定这就是突破口啊。” 这样他还能给辰王讨个好,一举两得啊。 无涯将人丢在了地上,然后无声无息站在了柳予安的背后,将“赃物”恭敬奉上:“回禀督公,属下幸不辱命。” 柳予安接过“赃物”看了,懒懒对何记淮道:“何公子,这些可是你送给心中的‘陆沉珠’的信件和物品?” 何记淮苦笑着点头:“有一些是的,有一些我不知道是什么。” “哪些?把你送的东西挑选出来。” “是。” 何记淮静静挑选着,每选出一样,内心都犹如刀割。 终于,除了信件之外,他选了七八样物件,有珍珠簪子,有桃木梳子,还有医书等等。 “这些都是我这些年送给陆……信中的‘陆沉珠’的。” “呵呵……”柳予安突然笑了,“这些东西啊,嗯,的确有些野趣呢。何公子家中果然清贫了些,难怪只有信件不见其人,他都能对信中的丞相府大小姐无法自拔、用情至深,只怕是看中了丞相府的富贵,想攀龙附凤吧?” 上京府尹:“……” 娘咧,原来柳督公这张嘴如此犀利的吗?! 瞧瞧这损人不带脏字的,只差指着何记淮的鼻子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无涯也目露疑惑,他们督公一般“温和有礼”、不喜多言,若一旦“开口损人”,那就表示他们督公心情不好。 这何公子得罪他们督公了吗? 何记淮白皙的脸庞瞬间绯红,咬牙道:“您是督公就能随意羞辱人了吗?”这些都是他对陆沉珠的一片真心! 柳予安轻笑着将“赃物”丢给聂大人,从袖中掏出一条锦帕轻轻擦拭指尖,微笑着对陆沉珠道:“这等物件,就不过陆小姐的手了,免得脏了。” 陆沉珠心中想笑,点头道:“好,有劳督公了。” “不客气。” 何记淮牙龈紧咬,感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都被人踩在了脚下。可对面的人是杀人不眨眼的九千岁,他和他碰撞,就是以卵击石。 柳予安:“聂大人,证据可收好了。” “啊,是。”上京府尹满脸黑线,怎么,给陆大小姐就是脏了她的手,给我就完全没问题是吗? 可恶! 上京府尹收好证据,又让人将地上的犯人搀扶起来,衙役们却道:“大人,她跪不了,无涯大人为了不让犯人挣扎,已经将她手脚四肢都捏碎了。” 上京府尹:“什么?!” 众人这才发现这犯人四肢呈现一种奇怪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 好狠辣的手段,不愧是锦衣卫。 “那把人翻过来。” “是。” 衙役们七手八脚将胖乎乎的中年妇女翻过来,陆学屹立刻上去,低头一看,彻底懵了,好半晌才道:“这……不可能!!!” 陆沉珠也有些惊讶,这个中年妇女不是别人,正是她娘亲身边的邵老嬷嬷。 在整个丞相府中,除了主子们,最尊贵的就是她了。 这个棋子倒是她上一辈子也没察觉的。 陆灵霜啊陆灵霜,可真有手腕,连邵嬷嬷都能收为己用。 此时邵嬷嬷发丝凌乱,眼里不断有泪水落下,混着鼻涕一起,布满那张油腻的脸颊,连上京府尹都忍不住蹙眉。 “她怎么不说话?” 捕头挠挠脑袋道:“啊,因为无涯大人将她的下巴卸掉了,说怕她畏罪自杀。” 陆沉珠无语看着柳予安,后者轻笑道:“防患于未然,聂大人,劳烦您请仵作来给她把下巴装上吧。” “不用,我来。”陆沉珠上前将邵嬷嬷的下巴按好,垂眸道,“邵嬷嬷,您从小也带过我,就为什么要陷害我呢?” 邵嬷嬷下巴一装好就嚎啕大哭:“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相爷,救命啊相爷……奴婢只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去将从前大小姐赠夫人的东西,送回大小姐的院子而已!奴婢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啊……相爷您相信奴婢吧!” “闭嘴!”陆学屹怒目而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夫人得知大小姐把给她看病的小大夫告了,认为她是故意不想她好,一气之下就要将大小姐送她的东西都丢了,奴婢一时心软,这才拦了下来,并主动提出将它们送回小姐的院子。 奴婢只是不忍心看夫人和大小姐母女离心,奴婢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赃物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这番说辞的确可以成功开脱,并且还牵扯上了陆夫人,果然陆学屹脸色立刻复杂了起来。 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心虚。 陆沉珠却凉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是我娘想抹黑我的名声、害我、污我?” 陆学屹反应过来更气了,“陆沉珠你别乱说!邵嬷嬷,你还不说实话!” 邵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这真的是实话啊……” 陆沉珠突然想起陆灵霜收买流苏的手段,带着她一起赚钱,赚大钱。 邵嬷嬷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陆沉珠并不知道邵嬷嬷的家中状况,只依稀记得上一辈子,自己带着小火把四处谋活路的时候,邵嬷嬷似乎给自己赎身了,还买了个庄子。 那个庄子占地非常好,属于那种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当时不少人歌颂陆灵霜和陆夫人宅心仁厚,也笑她,说她堂堂丞相府大小姐,活得还不如丞相府的下人! 陆沉珠决定诈一诈邵嬷嬷,“不知道没关系,就是邵嬷嬷你家的庄子看得如何了?钱筹够了吗?” 第38章 永远别说出真相! 邵嬷嬷神情微微一顿,很快就自然道:“什么庄子,奴婢一辈子为了丞相府兢兢业业,您这是污蔑奴婢啊。” 陆沉珠有些遗憾,看来自己上次“诈”流苏的做法被察觉了,他们都没这么容易上当了。 罢了。 她也不是很在乎。 陆沉珠起身,近乎冷酷地垂眸看她,笑道:“哦,就当本小姐弄错了吧,既然如此,那就处理了吧,爹爹您没意见吧?” 邵嬷嬷结巴道:“什么……什么处理了……” 陆沉珠柔声道:“当然是把你处理了啊。” “什么?!”这是何等冷血无情的话,邵嬷嬷都被吓傻了,大喊起来,“小姐!我可是丞相府的老人啊!我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我小时候还带过你,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如此丧尽天良的话……” “噗嗤。” “你笑什么,你怎么还笑得出口?!” 邵嬷嬷有些歇斯底里,她以为站在这里的,还是当初那个会尊重陆家人的陆沉珠。 可她不是。 “我笑有些人谎话说多了,竟然当真了,你区区一个家中的奴才,有什么资格说本小姐丧尽天良?”陆沉珠去衙役手上接过“栽赃之物”,慢慢在手心中把玩,“奴才竟还责骂府中的大小姐,是谁给你的豹子胆?还是说,你从来不见我当成丞相府的小姐,觉得可以随意咒骂?” 邵嬷嬷:“我……我没有。” “你看,你连对本小姐说话,都是一口一个‘你’啊‘我’啊的,呵呵……” “不是的,大小姐,奴婢只是太疼了,所以才忘了分寸……” 邵嬷嬷到底是丞相夫人的陪嫁,现在是丞相夫人最信任的人之一。 若杀了她,丞相夫人指不定会多难过。 陆学屹正欲开口替邵嬷嬷求情,但一抬眸,就对上了陆沉珠那平静清澈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 邵嬷嬷立刻抓住机会,大喊:“相爷,相爷……您救救奴婢吧……” 陆沉珠冷笑道:“我若是你,就会选择闭嘴,且不说你根本无法洗脱嫌疑。单说你真的不知道,的确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可你作为丞相府的老嬷嬷,每月拿着丞相府如此高的钱银,你送出的一针一线都应该经过细细检查才是。 这次是我被陷害就罢了,若下次有人利用你陷害我爹爹,陷害我母亲,放个龙袍之类的,陆家阖府岂不是要被杀头流放、株连九族?” 上京府尹:“!!!” 祖宗咧,这话是能说的吗?! 陆学屹更是差点昏厥过去! 听听! 听听这孽障说些什么呢! 陆学屹:“你这个丫头,你才应该闭嘴!” “我说错了吗?”陆沉珠嗤笑道,“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1)爹爹您身为大盛的丞相,若让有心之人知道您丞相府内,竟有这等吃里扒外、欺主的下人,您却碍于情谊轻拿轻放,您将来又如何让百姓信服?如何让百官信服?如何做这江山社稷的基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此简单单的道理,难道陆丞相还不懂吗?” 陆学屹何尝不知道,但这到底是他夫人的陪嫁啊。 “父亲若是不舍的,那就让女儿来处理吧。”陆沉珠突然“体贴”起来,“这样母亲就不会怪罪于您了。” “你、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了,既然邵嬷嬷说自己无辜,那就不计较那些陷害我的罪名,直接杖责五十大板,哦对了,脊杖。” 脊杖五十,这是要生生将邵嬷嬷打瘫痪啊! 若是下手狠一点,甚至能直接将里邵嬷嬷杖成“两截”,这完全不啻于腰斩。 “不!不要!大小姐,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啊,是奴婢粗心大意……” “多说一句话便多一杖。”陆沉珠笑得很甜很美,“我反正无所谓,毕竟我还没看过活人被脊杖打成两半的呢,你最好多说几句我听听。” 话音落下,邵嬷嬷也不敢再“求饶”了,只能一边落泪一边摇头。 而陆沉珠亭亭立于她面前,美若幽昙般的绝色中,有彻刺骨髓的寒。 那墨玉般的眼底,更是毫无怜悯之心。 陆学屹、上京府尹、何记淮和衙役们都愣住了。 特别是陆学屹和何记淮,两人感觉有冷气从脚板底一路冲上他们的天灵盖…… 似乎在此时,在此刻,他们才终于看清楚陆沉珠。 她聪睿、冷静、从容……也漠然绝情…… 打破这片死一样的寂静的人是柳予安,他轻笑道:“嗯,本督公认为甚好,无涯你来动手吧。若她愿意交代,说些有用的就算了。若她不识趣……毕竟本督公也没见过被杖成两截的人,应该很有意思。” 无涯:“是,督公。” 无涯很快就寻来了杖棍,一脚将邵嬷嬷踹了翻身,一棍子下去,就听到了她杀猪般的惨叫,甚至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啊啊啊啊——” 陆沉珠:“嗯,这也算一句,加一杖。” 无涯看柳予安,后者点头:“嗯,听陆小姐的,加一杖。” 无涯:“是。” 言罢,第二棍紧随而落。 “啊啊……” “再加一杖。” “啊啊啊……” “继续加。” …… 邵嬷嬷要疯了,为了那些金银财富,她本来觉得自己可以忍一忍。 可陆沉珠就是个疯子啊! 这一杖接一杖的加,就是无穷无尽。 她……她会死的! 她真的会死的!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陆沉珠清越的声音传入邵嬷嬷的耳中。 “哦对了,邵嬷嬷你知道被腰斩的人是怎么个情况吗?” “……” “那一刀下去,被腰斩的人不会立刻死去,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肠子、粪便流满一地……你说那种感觉好不好呢?” 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刺激让邵嬷嬷再也受不住了,大哭道:“我说,我说……我……别打了,我什么都说……” 陆沉珠咋舌道:“这就求饶了?我还以为你会多坚持一会呢。” 她亲自上前将邵嬷嬷扶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利箭突然从远处袭来,带着破空之声。 是刺客—— 无涯一脚踹倒陆学屹,飞身掠起护在了柳予安面前,而柳予安则抢在何记淮之前,一把拉过陆沉珠,将她护在了背后。 主仆二人的反应十分熟练,毕竟这些年他们遭遇的刺杀不胜枚举。 只是下一刻,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还是响了起来。 被袭击的人不是别人,那正准备“坦白”的邵嬷嬷。 她被一箭封喉了! 利箭直直贯穿了她的喉咙,像是在说—— ——“永远别说出真相!!!” 第39章 他多想他们还能像从前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柳予安脸色冰冷,谁也没想到这暗杀的对象不是堂堂九千岁,而是一个老嬷嬷。 “追!” “是!” 无涯立刻追了出去,暗忖自己今天挺倒霉的,如果这老嬷嬷死了,就是他的过失。 无涯一离开陆沉珠就想救人,只是那支箭矢竟然是四棱形的,穿过之后就等于在邵嬷嬷的喉咙开了个大孔。 鲜血不断涌出,甚至只差些许就能射断她的颈椎。 这力道简直恐怖得不像人…… 陆沉珠用力捂着邵嬷嬷的伤口,她的双手染满了鲜血,本能道:“邵嬷嬷坚持住,我会救你……” “噗嗤……噗嗤……” 邵嬷嬷惊恐万状盯着陆沉珠,眼里是满满的求生欲,她好痛,非常非常痛,但更可怕的是她根本呼吸不了,鲜血堵死了她的喉咙。 完了…… 她死定了…… 陆沉珠掏出备用的银针,一边封锁她的穴位止血,一边抬眸冷冷对何记淮道:“还愣着干什么,来帮忙。” 何记淮后知后觉冲了过去,声音微微颤抖:“我、我能做什么。” “我已经封锁了她的穴位,暂时不会有大出血的危险,但她现在无法顺利呼吸,你就这么将她扶着,千万不要动。” “好!” 陆沉珠起身时满头都是汗水:“大人,可有笔、匕首和烈酒借来一用?” “啊?” 笔?匕首?烈酒? 要做这些做什么?! “多谢大人,还请大人尽快!” 聂大人瞪着傻眼的衙役们道:“你们还听到没吗?赶紧去取!” “是大人!” 衙役们飞快连忙取来了笔、匕首和烈酒,陆沉珠用匕首将毛笔两头削掉,又用烈酒将笔管和匕首消毒,对准邵嬷嬷的喉咙割了下去。 陆学屹、何记淮和聂大人都失语了。 “!!!” 陆沉珠这是想亲手杀了邵嬷嬷?! 而下一刻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但见陆沉珠将笔管插入了邵嬷嬷的喉咙里。 聂大人瑟瑟发抖:“陆、陆……陆小姐您这是……” 陆沉珠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全神贯注根本没留意到别人的提问。 陆学屹感觉这太残忍了,正想去打断陆沉珠,被柳予安拦了下来。 柳予安淡淡道:“陆丞相可以不给陆小姐帮助,但这种时候,最起码请您不要拖后腿。” 陆学屹一口气憋在胸口,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看到陆沉珠俯下身躯,对着那根笔管开始吹气。 众人:“!!!!” 这次就连柳予安都震惊了。 许久后,众人听到何记淮震惊的、难以置信的声音。 “这……她可以呼吸了!她可以呼吸了!!!小珠儿,你是怎么想到的?!” 见邵嬷嬷逐渐冷静了下来,不再如同一开始的痛楚,陆沉珠这才松了口气,对何记淮道:“你可做过工术?” 何记淮:“这……是什么?” 陆沉珠蹙眉:“意思是利用工具来治疗病人。” 何记淮在陆沉珠的注视之下,难得有些窘迫,红着耳廓道:“我……没有。” 陆沉珠一听就不想用他,可现在除了他,似乎没人能帮忙了。 “那就听我的,你给我打下手。” “是。” 邵嬷嬷艰难再睁开眼,目光复杂看着陆沉珠,后者冷冷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要你的证词,你知道的,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邵嬷嬷:“……” 她愧疚地流下了眼泪。 她当然知道陆沉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这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刻她才愈发不安和痛楚。 方才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她的脑中甚至已经出现了走马灯一样的东西,是陆沉珠,她将她救了回来……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邵嬷嬷的泪水不断淌下,得了陆沉珠近乎冷漠的话:“想要活命就别哭了,节省点力气。” 邵嬷嬷听罢当真不哭了。 陆沉珠又吩咐何记淮去准备手术用品,羊肠线、麻沸散、烈酒和锋利的匕首。 当年陆沉珠和自家师父在魏南何家“居住”的时候,师父曾经将这些“知识”交给了魏南何家以作报酬,这两样东西都是他们逍遥门的老祖想出来的。 何记淮记下后就跑了出去,此时他身上还有鲜血,回到何府后可把何家人吓得够呛。 何臣以连忙迎上来道:“你这是怎么了?谁为难你了?他们打你了!对你动用私刑了!” 虽然魏南何家在真正的簪缨贵胄面前不算什么,但是他们在杏林中打拼多年,还是很有权威的。 若他们敢对自家少主言行逼供,哪怕是豁出去,他们也要讨一个说法。 “不是的,三爷爷,家中可还有麻沸散和羊肠线?” “有。” “快给我!” “你还没说清楚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记淮只能言简意赅说了,听得何臣以目瞪口呆,最后在何记淮的再三催促下,给他寻东西去了,未了又提出。 “我也想看看,这喉咙都被割破了的人,陆沉珠准备怎么救!走!” 何臣以让人备了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将何记淮送了回去。 等他们回到时,陆沉珠已做好了手术的准备,将衙门改成了一个临时的医馆,就等何记淮手里的东西。 陆沉珠头也不抬:“先去消毒,然后来帮忙!” “是!” 何记淮此时是激动的,甚至隐隐有些崇拜。 没错,崇拜。 因为陆沉珠从小就聪明,哪怕他是整个何家最后天赋的“继承人”,但他依旧被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压得死死的。 陆沉珠是他朦胧的记忆里,第一个让他如此记忆深刻的人。 所以当他目睹了“信中陆沉珠”的改变后,他才会这般厌恶,这般痛恨。 仿佛自己最珍贵最珍贵的宝物……被人玷污了一般。 可现在何记淮的心跳地飞快。 因为他知道,那个陆沉珠,那个冰雪聪明的可爱人儿,她从来都在,只是她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罢了。 若是可以…… 若是允许…… 他多想他们还能像从前啊? 第40章 总有一天,她要刮了何记淮的心! 整整三个时辰的时间,天色都亮了,陆沉珠和何记淮两人相互配合着,终于拔掉了邵嬷嬷喉咙上的箭矢,为她成功缝合。 这两个时辰里,四周没人离开,也没人去打扰他们。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影响陆沉珠一点点。 终于缝合完成,陆沉珠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脚软。 她抬眸看衙门外,一缕晨曦划破云层投落下来,温暖的,和煦的…… 陆沉珠静静看着,又一次轻轻将手覆盖子在小腹之上,轻轻地笑了。 此时的她虽然身染污血,却像一株沐浴鲜血而生的桃夭,美得灼丽,更美得闪耀。 柳予安心想,陆沉珠果然人如其名,是一颗沉在河底、身裹淤泥的明珠。 总有一天,这颗明珠会挣脱一切枷锁和禁锢,光芒万丈吧? 柳予安微微垂眸,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攥紧。 “完成了吗……”率先打破僵局的是上京府尹,他呆呆道,“她……活了?” 陆沉珠淡淡摇头:“不一定,她的喉咙被箭矢贯穿,会有外邪入体,如果接下来这几日她能挺过来,就能活,如果挺不过来……” 如果活不过来,陆沉珠的线索只能断在这里了。 不得不说,对方的手腕远比陆沉珠想想的可怕。 无涯不知何时也回来了,见陆沉珠对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无涯第一次愧疚垂眸道:“抱歉陆小姐,属下没追上。” “没事。”陆沉珠淡淡摇头,“我乏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您了,聂大人。” “啊?!”聂大人这才想起正事,对何记淮道,“你可认罪?” 何记淮十分痛快低头:“回禀大人,我认。” “那好!” 聂大人颔首,却在想到底如何判罚,毕竟朝中的“詈罪”(1)针对的是官员,可陆沉珠又不是官。 左思右想之下,聂大人道:“你既知罪,那便罚你杖责五十,你可有意见?” 这是杖责不是脊杖,打的是屁股不是腰,但五十杖下去,何记淮只怕会丢了半条命。 何臣以一听急了,忙道:“这说来也是丞相府管理不严,让人钻了空子,借由我家后辈之手,想抹黑陆大小姐,主谋应该是丞相府的人啊!大人为什么不罚丞相府的人?大人您这么判罚,我何家不服!况且我们何记淮有功名在身,你也不能随便处理。” 聂大人何尝不知呢,这真正的鬼魅恐怕就在丞相府中,但他总不能惩罚丞相大人吧?! 最终还是陆学屹让步道:“杖责三十即可。” 陆沉珠突然笑了出声,嗓音轻蔑又冷漠,何记淮一听,突然心中发紧,忙道:“不,五十就五十,是我的错。” 柳予安:“聂大人,行刑吧,丞相府里的鬼怪,等抓到了再凌迟便是,等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本督公还要去向皇上禀告辰王‘请柬’一事呢。” 柳予安一开口,聂大人也不再犹豫了。 “是!来人,行刑!” 何记淮被人拖到了刑凳之上,他紧咬牙关爬在上面,任由刑棍一棍棍落下。 “啪——啪——啪——” 那刑棍极重,打在他臀部上,剧痛不已。 但他愣是不曾开口“哼”一下,哪怕唇瓣都被他咬出血了,他也没有一点怨言。 此时此刻,何记淮心中似乎还有点近乎美好和天真的念头。 他和陆沉珠是青梅竹马,这次也真的是他的错,如果陆沉珠能看到他就改过的决心,会不会心软原谅他? 毕竟他勇敢的、坦率的,接受了惩罚。 她会不会对他露出一点点心疼的目光呢? 就像小时候的她心疼他一样。 会吗? 会吧! 毕竟,他们之间只是缺失了数年,他迟早可以将她追来的…… 等整整五十棍打完,何记淮臀部鲜血淋漓,他几乎是滚到地上的,脸色惨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却还是倔强地直起身躯想找人。 找一找他的小女孩,看一看她的清亮的目光。 但他环视整整一周,都没看到那道倩影。 何记淮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身体更痛,还是他的心更痛…… 陆沉珠竟然没看他行刑就走了…… 她走了…… 见何记淮浑身的气息都沉了下去,眼底也毫无光芒,仿佛奄奄一息随时都要死去的模样,何臣以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这个傻孩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找什么陆沉珠! 你这样误会她,她会对你有好脸色才怪! 但为了安抚何记淮,何臣以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咳咳,陆大小姐看你行刑时目露不忍,这才走了的。” 何记淮灰败的眼神陡然一亮,“三……爷爷……这是真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何记淮松了口气,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但他嘴角还隐隐噙着一抹笑,因为何记淮以为,自己和陆沉珠还有可能,他们之间配合无间,不是吗?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之间,早就隔了生死……隔了满门的血仇。 陆沉珠不看,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因为她认为这惩罚太轻太轻了。 总有一天,她要刮了何记淮的心! …… 衙门之外,陆学屹沉默许久,还是拉下了颜面道:“陆沉珠,跟本相回去。” “为什么?”陆沉珠笑道,“让我回去照顾邵嬷嬷吗?” 陆学屹冷冷盯着她:“明知道本相的意思。” “如果你是想为了你的夫人好,还是别让我回去。”陆沉珠唇角轻轻上扬,“因为在陆夫人的眼里,邵嬷嬷恐怕都比我这个亲生女儿重要,她如果知道邵嬷嬷因为我变成这样,无论错的是不是我,无论被陷害的是不是我,她都会将过错强加在我身上。” 陆学屹踌躇片刻,垂眸轻声道:“你……你不要这么想你的母亲,她到底是你的亲生母亲。母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 陆沉珠笑得更直白且不屑了,“陆丞相,您就别自欺欺人了,答案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丢下这句话,陆沉珠径直上了督公府的马车,上车后她二话不说就掏出生息丸吃下,然后安静地靠在了马车的一角。 像一只极尽疲惫后,将自己蜷缩起来的、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咪。 柳予安静静看了她片刻,便同样闭目养神起来。 但他脑海里都是陆沉珠的身影…… 她的一举一动,以及她的所作所为。 第41章 生息丸:生个健康的小宝贝! 若说陆沉珠温和柔善良,她却以雷霆手段对待邵嬷嬷。 脊杖可是一种让人痛不欲生的刑罚,更别说邵嬷嬷年事已高,打下去她肯定会没命,而她看她挨打,甚至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若说陆沉珠狠辣绝情,她又会不顾染上污血去捂住邵嬷嬷的伤口,甚至用尽一切去救她。 非常矛盾。 还有陆沉珠的小动作…… 柳予安缓缓睁眼,又瞥了眼此时的陆沉珠。 果不其然,她又一次不自觉地将手护在了小腹之上…… 这应该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但是……她想保护什么呢? 柳予安:“……”或许,应该把生息丸给别的大夫看看。 …… 陆沉珠不知不觉在马车中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入夜了。 她微微一愣,飞快爬起来想更衣去将军府。 她真的是太失职了,竟然将谢玲玉他们给忘记了。 察觉到房内的动静,一个小丫鬟连忙进来禀告道:“陆小姐您醒了,于小仙大人让属……奴婢转告您,将军府他替您去了,让您今儿个好好休息。” 陆沉珠懵懂地抬眸,发现是一个陌生的新丫头,圆圆的脸蛋,杏仁儿一般的大眼睛,十分喜庆。 “小师叔他去了?” “是的。” “我怎么回来的?” “是督……咳咳,是奴婢抱您进来的。” “你?” “是啊,您别看奴婢瘦,奴婢力气可大了!”小丫鬟一脸无辜,“您身上的衣物也是奴婢帮您更换的,请陆小姐放心。” “你叫什么?” “奴婢无痕。” “谢谢了。” 小丫鬟眼睛瞪得圆圆的,受宠若惊道,“不客气的陆小姐。” 陆沉珠这才重新躺回了被子里,心中有种说不出得熨帖。 这一世,她是有亲人的。 出了什么,还有亲人可以护她、帮她。 真好啊…… 陆沉珠迷迷糊糊想着,又想睡过去,但无痕却轻声道:“陆小姐,您如果醒了就来用膳吧?督公说您一日不曾进食,一定饿了,他还说,今日有您最喜欢的烤鸡。” 陆沉珠:“……” 陆沉珠气呼呼起来了,她很想大声告诉柳予安,自己真的不馋猫! 见陆沉珠起床,小丫鬟手脚麻利将膳食布好,那香气传来,陆沉珠的肚子便开始鸣动了。 陆沉珠:“…………” 罢了! 陆沉珠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她估计也没有形象了。 无痕想伺候陆沉珠洗漱,被她拒绝了,她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奶猫。 陆沉珠看得疑惑,道:“你为何贴得我这么近?” “啊,”无痕吓了一跳,软软道,“这个……奴婢怕您跌倒。” 这是他们督公给她的命令,无论如何,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好好保护陆沉珠,不能让她受一点点的伤。 也不知道陆小姐手里握着他们督公的什么弱点,让督公这般紧张。 “不用,我很好。” “啊,好。” 这头陆沉珠吃得开心,那头柳予安坐在衙门里,手握一颗生息丸,久久沉默…… 他命人咨询过了别的名医,一连咨询了数位,得出的答案都是此药丸乃应该是逍遥门的独家补药——生息丸。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强身健体、繁衍生息之用。 男子,补肾壮阳。 女子,蕴宫滋阴。 一般情况下,吃这个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生个健康的小宝贝。 柳予安想起自己和陆沉珠那近乎荒唐的一夜,再有就是陆沉珠那十分护着自己小腹的动作,眸光又沉又黯。 她怎么就确定自己已经怀上了呢? 还有,以他这等可笑的身份,他生死未定,前程未卜,断然没想过自己能有血脉的传承…… 而现在,陆沉珠有可能已经……怀上了? 若真的有了孩子,留,还是不留? 留? 对这孩子和陆沉珠而言,可能都是诅咒。 不留?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柳督公,而不是那个满身疤痕的流民,这个孩子和“柳督公”并无关系,他又如何有资格插手? 但就这么佯作不知吗? 就这么……高高挂起吗? 柳予安陷入沉思,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吓得一旁的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最终有人壮着胆子道:“柳督公,不过是几个流民罢了,失踪了就失踪了,您又何必如此在乎呢?” “就是,他们根本不足挂齿,柳督公可以稍稍安心。” “呵呵……”柳予安抬眸道,“诸位大人可有想过,为何而今上京附近的流民突然增加?” “这……自然是去年大旱。” “即是这般,诸位大人还不回去想想应对大旱之法,要皇上亲自提醒诸位大人吗?” 众人苦不堪言,暗忖这老天爷不下雨,他们有什么办法? “不敢不敢。” “下官这就回去思考。” 柳予安没再说话,诸位大人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众人一走,庆武帝才笑着从后方走出来,乐呵呵道:“爱卿,你今日火气甚大啊。” 庆武帝身后还跟着一位容貌绝丽的女子,她雍容华贵,让人看不出年龄,五官是那种娇艳的类型,和白守元有这么两分相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守元的生母——嘉贵妃。 柳予安起身行礼:“参见皇上、嘉贵妃。” “不用多礼,朕今日过来,是想问问你昨日之事,那陆沉珠当真救活了一个喉咙被箭射穿的人?” “回禀皇上,陆沉珠说那人还生死未定,能不能活要看她的命数。” “嗯。”庆武帝点头,满眼感叹道,“她这般身份这般本事,又是老国师所言的凤女之命,为何守元偏偏不喜她呢?” 柳予安低着头,不发一言,一旁的嘉贵妃笑了,嗓音清雅柔媚,恰到好处地悦耳。 “柳督公,本宫听说她和陆丞相闹别扭呢,正暂时住在你的府中。你说本宫若将她召入宫中,做个医女如何?恰好本宫和诸位娘娘经常头昏脑涨的,若有个医术精湛的医女在好像也不错,皇上您说呢?” 嘉贵妃今日缠着庆武帝,一定要他带她出来,当然是为自己的宝贝儿子解困。 既然陆沉珠有“凤女之命”的命格,那么她退了和自己儿子的婚,也断然不能再嫁给别的皇子! 如果能被皇上收入后宫最好,那她就等于到了自己手下。 届时,她想拿捏她易如反掌。 庆武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乐呵呵地笑。 柳予安眼底寒芒闪烁,淡淡道:“陆姑娘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长公主乃护国公主,千金之躯,公主殿下在知道陆沉珠医术精湛后,也不曾提出让她入公主府做医女,还以礼相待,让世子待她如长姐。”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翻译过来就是:你嘉贵妃算什么东西?长公主都没让陆沉珠入府做医女,你也配? 第42章 从今儿开始,这就是她的女儿了! 听罢柳予安的话,有这么一瞬间,嘉贵妃典雅端方的形象差点绷不住。 这个死太监! 总有一日她要将他碎尸万段! 嘉贵妃狠狠攥紧手中绢帕,面上挤出恬静、歉意的笑来,道:“倒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陆沉珠说她擅长工术。” 嘉贵妃愣住了。 “何为工术?” “割开皮肉,切喉缝合,刮骨疗毒,开颅治头疾,破腹割毒瘤,若是将来贵妃娘娘有需要,相信陆小姐一定会全力以赴救治娘娘您的。” 嘉贵妃笑容有崩裂的迹象,这死阉人,是诅咒她吗?! 嘉贵妃只能向庆武帝求救,“皇上,您看……” 庆武帝:“……” 庆武帝快气笑了。 这柳予安,不乐意就不乐意,吓他的贵妃干什么?! 这可是堂堂天子的贵妃。 可偏偏柳予安此人有本事极了,而今的朝廷还真离不开他。 庆武帝吹胡子瞪他半晌,道:“陆沉珠乃长公主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皇室的恩人,日后必然是要尊敬的。朕再问你,那个模仿陆沉珠字迹的人,与模仿守元字迹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 “皇上您看,”嘉贵妃终于得到了这一刻,“我就说,我们守元不会做这么荒唐的事情的,一定是有人要陷害陆沉珠,这才将守元拖了下水,皇上,您就别再生守元的气了,可好?” 嘉贵妃语调轻软,姿态也十分柔顺,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姿态。 而且白守元的确是庆武帝最满意的子嗣,禁足这么些时日也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耕祭天,白守元也不好不参加。 庆武帝正想借着这个机会下坡,不料柳予安就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娘娘您弄错了,皇上早已知晓此事并非辰王所为,皇上生辰王的气,是气他御下不严、识人不清。他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辨别不出好歹,将来如何辨别百官朝臣,如何辨别苍生百姓?如何更好为皇上、为天下卖力?” 嘉贵妃一口银牙都差点咬碎。 该死的阉人! 庆武帝:“…………” 这柳予安,可太会记仇了。 不料柳予安突然话锋一转,道:“依微臣之见,皇上可以再考察辰王一次,不若这次春耕祭天就由辰王他来负责。若做得好,那皇上就既往不咎,若做不好,皇上再重罚他!” 帝妃二人都愣了。 这柳予安为何突然又给辰王说情了? 但这恰好说到了二人的心坎上。 “嗯,朕觉得不错,嘉贵妃觉得呢?” “臣妾以为极为合理。” 庆武帝龙心大悦,大手一挥道:“那就这么定了!” 等帝妃二人离开后,无心才上前道:“回禀督公,无痕说陆小姐已经醒了,胃口不错,似乎没被影响。” “嗯。” “督公可要回府?” 柳予安还没捋清自己混乱的思路,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陆沉珠。 “今日就不回了。” “是。” 无心暗忖难道陆小姐是什么蛇蝎毒物吗? 督公为了她,连府邸都不回了? 奇怪啊奇怪。 …… 翌日。 一早陆沉珠就换上男装告别了小师叔,去了飞将军府。 楚桓亲自出来迎接,身边还跟着走路一瘸一拐的简繁。 两人看到她身边还有个模样讨喜的小厮,步履轻盈,显然是个内力浑厚的高手,而且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等等,这不是柳予安身边的四大暗卫之一无痕吗?! 柳予安竟然派了无痕来保护陆野? 有必要? 楚桓上下打量了陆沉珠一圈,发现她并无异常后便松了口气,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贤弟,你回来就好,母亲和你嫂子都十分担心你。” 简繁也上前行礼,愧疚道:“小公子,昨日是属下疏忽了,不应该留小公子您一人的,日后绝对不会了。” 陆沉珠立刻明白了,感情简繁以为自己弄丢了她,被罚板子了? 再对上楚桓真切的目光,眼底还有淤青,显然是没睡好所致的。 是因为担心她吗? 上一辈子的后来,她习惯了独来独往,已经忘记被人牵挂是什么感觉…… 因为那个时候,除了小火把外她已一无所有。 而现在,眼前的人却会为了他彻夜担心。 陆沉珠突然有些陌生,也有些愧疚,她拱手道:“抱歉楚……大哥,前日……弟弟没回来是有要事要处理。弟弟应该遣人回来传个信,让义母和嫂子一同担心受怕,是弟弟的不是。” 一听陆沉珠自称“弟弟”,楚桓大喜! 陆野这是承认了他和他的关系,愿意认下这门“亲”事了? “没事没事!哈哈哈哈,你没事就好!”昨日陆野的师妹大杀四方之事,楚桓早就知道,“你肯定给你师妹帮忙去了吧!” 陆沉珠点头:“嗯。” “你们兄妹二人都好生厉害!逍遥门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杏林仙门啊!来,我们进去再说。” “好,刚好我也有一事要告诉义母。” “来来来!” 楚桓一把搂过陆沉珠的肩膀,在无痕见鬼一样的目光中,搂着她进了将军府。 无痕:“!!!” 督公不得了了! 有人搂陆小姐的肩膀了!她是不是应该出手啊? 这算不算保护陆小姐的安危? 待一行人进了住院,陆沉珠对楚母、谢玲玉一一道了歉,这才道:“义母、嫂子、兄长,陆野有一事要告诉三位。” 楚母笑着点头,挥手屏退了丫鬟和婆子们,陆沉珠便开门见山道:“抱歉,义母、嫂子、兄长,陆野骗了三位,我其实不是陆野,我就是陆丞相的嫡女陆沉珠。” 三人都呆了,特别是楚桓,他刚才这只手还搂过陆沉珠的肩膀呢! 楚桓吓得连忙举起双手:“这个……夫人您听我解释,我不知道啊,我不是故意的!” 谢玲玉根本没理他,目光灼灼盯着陆沉珠,兴奋道:“真的?你就是陆沉珠?!” “是的。” 陆沉珠撕掉脸上薄如蝉翼的易容人皮,露出一张有如皎月明珠般的容颜,一旁的简繁直接看痴了,耳廓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陆沉珠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清洌优雅的音调。 “易容改名,是沉珠在外行走时不得不为之的,还请义母、嫂子和兄长海涵。当然,如果三位不想……” “想!”楚母当场欣喜不已,“我们可太想了!” 楚母这辈子一直想要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可生了楚桓之后,就没再有身孕了。 而今从天而降这么大个宝贝儿,她可太欢喜了!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厚道,但谁让陆家两口子“眼瞎”呢? 从今儿开始,这就是她的女儿了! 第43章 这一次,她才是猎人 楚母立刻走上前,轻轻握住陆沉珠的手道:“哎呀,早知道是颗明珠,义母就不送什么天外陨铁了!那种男子喜欢的东西配不上你,但没关系,义母这里还有很多好东西。” 谢玲玉不断点头道:“对对对,嫂子这里也有,最适合你这种漂亮的小姑娘。” 楚桓:“……” 楚桓安静如鸡,若“弟弟”是“弟弟”,他还知道如何相处,他军中可不乏过命交情的兄弟! 可“弟弟”突然变成了“妹妹”,他屁都绷不出一个。 陆沉珠见他们如此喜欢自己,忍不住道:“我……我的事情义母、嫂子和兄长都应该知道了吧?你们真的不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 谢玲玉眼里只有心疼,因为她对陆沉珠的一切感同身受。 上京城簪缨贵胄们的嘴,那可是杀人的刀。 从前他们背地里说她善妒不让楚桓纳妾,可偏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恶毒狠心,非要将军府绝后了才好。 那个时候的谢玲玉甚至想过去死…… 如果不是遇到了陆沉珠,她或许真的已经不在了。 陆沉珠和她一样,同样深陷泥潭。 但她和她又一样,因为她没有在沉陷中等待痛楚和死亡,她勇敢地站了出来,竭力地想要挣脱! 而且她真的做到了! 她钦佩又羡慕,深深地祝福她! 而这样让人侧目的陆沉珠,竟然是自己的“妹妹”,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开心的吗? 谢玲玉咬牙道:“照我看,你母亲、父亲都被猪油蒙了心,那辰王有什么好的,为何非要你嫁?而且辰王身边还有人处心积虑要害你,啧,更不能嫁了!” “没错!”楚母冷哼道,“丞相府御下如此不力,竟然让自家嫡女备受非议,那个家不回也好,就留在将军府,义母疼你!” “还有嫂子!” 楚桓在心中默默补充:“……”还有兄长。 陆沉珠鼻尖突然有些酸,忍了忍,最终还是轻笑了出声,“多谢义母、嫂子和兄长。” 谢玲玉现在还不能下床,否则她一定要好好抱抱这个可爱的人儿。 “小沉珠别担心,辰王那人错过了正好,反正他现在还在禁足,你兄长军中可有不少好儿郎呢。” 陆沉珠:“……”她该怎么说自己不嫁人呢? 楚桓小声道:“放出来了。” 谢玲玉:“啥?这么快!” 楚桓见几人都看着自己,便道:“是的,听说柳督公给他求了个机会,让他负责这次春耕祭祀,若做得多好,自然就将功补过了。但春耕祭祀本来就是香饽饽,这哪里是将功补过,这是给辰王卖好啊!这狡猾的柳督公!” 谢玲玉和楚母都面露不悦,只有陆沉珠一人神情……呃,复杂。 在陆沉珠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卖好”,而是“陷害”啊! 因为上一辈子春耕祭祀出事了…… 那一拢由天子亲手种下的祈福之田,最后全部枯萎了,被誉为大凶之兆! 果不其然,后来便发生了一系列的天灾…… 灾祸和时疫一同扩散。 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当然,后来这一切也成就了陆灵霜。 陆灵霜在修改她的方子,让他们逍遥门“医”死人之后,又和何记淮一起“商讨”出了正确的方子,两人一起名扬天下。 何记淮成了小神医,陆灵霜成了救苦救难的仙女,不仅才华出众,腹有诗书,还有普度众生的胸襟。 而这一辈子,这拢田竟然要由白守元来“种”?! 柳予安做出这种安排,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白守元那诚惶诚恐的模样了。 陆沉珠唇角一勾,笑道:“来嫂子,我来给你把脉施针,然后我还要去一趟永安坊。” 简繁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结结巴巴道:“小公……小小姐,您要去鲁大爷那拿东西吗?可能没这么快炼制好呢。” 陆沉珠回眸,对他歉意一笑道:“不是的,我是去给那边的孩子看病。” 昨日虽然陆沉珠只在永安坊简单呆了一会,但看到了不少可怜的孩子,有的头特别大,有的肚子特别肿,一看就是“病相”。 他们或许有家人,也或许没家人。 陆沉珠想让他们帮忙,当然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小病人了。 简繁脸都红了,“那……属下送您过去?” “好的,有劳了。” “不……不客气的……” 无痕:“!!!” 好啊,这将军府果然是龙潭虎穴! 前面有飞将军搭他们陆小姐的肩膀,后有这憨憨对他们陆小姐脸红! 突然有些手痒了! …… 谢玲玉的脉象很不错,只要再坚持施针十日,再每日药物不断,好好佩带龙血暖玉,一切就稳了。 谢玲玉听罢陆沉珠的话,笑得十分灿烂,让丫鬟拿来了一个匣子。 陆沉珠以为又是龙血暖玉这种“重宝”,忙说不要,谢玲玉却嗔道:“你都没看就说不要,嫂子可要不高兴啦,这里面的东西你绝对用得上。” 陆沉珠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一叠百两面额的银票。 “你在外行走,给人看病重要配药吧?的确需要钱银傍身的。昨儿个没给你,是以为你是男娃儿,在我们谢家啊,男娃儿都是糙养的,但女娃儿却不同,要娇养,快拿着。” 陆沉珠的确没钱,便也不矫情,从里面抽了几张:“谢谢嫂子,将来一定算利息还你。” 谢玲玉又瞪她,陆沉珠只能闭嘴,重新戴好易容人皮,又变成了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嫂子,小子告辞了。” 谢玲玉笑得更开心了。 “皮吧你,快走。” “是。” 陆沉珠的目标很明确,只要她的计划成功,那就能等着陆灵霜自己往陷阱里面跳了。 这一次,她和陆灵霜之间,她才是猎人。 第44章 专心搞事业的陆沉珠 永安坊。 陆沉珠下了马车之后,直接找了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将整株“糖葫芦树”都买了下来,然后摆起小摊,等着小病人们上门。 可简繁、无痕二人一左一右,像凶神恶煞的哼哈二将般站着,小孩们哪里敢上来? 陆沉珠发现后,便无奈将二人撵走了。 果然两人前脚一离开,后脚就有小孩儿探头探脑对她看。 那眼神亮晶晶的,似乎满是期待。 陆沉珠莞尔,举起糖葫芦对小孩儿招了招手道:“小娃娃,你想吃吗?” 小娃娃点头。 “哪你过来给我把把脉,我就把糖葫芦送你好不好?” 这小娃娃就是陆沉珠那日见过的,肚子特别大的小孩。 小娃娃一听,立刻跑了过来,将瘦瘦的胳膊递给陆沉珠。 “喏。” 陆沉珠细细看过小孩的脉象,又吩咐他吐出舌头查看,便将糖葫芦递给了他,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娃娃,你叫什么?” “我叫小豆子。” “小豆子,你爹娘在吗?” 小豆子点头:“漂亮哥哥,我爹娘他们做活路去了。” “你若把你爹娘带过来,哥哥再给你一串糖葫芦好不好?” 小豆子眼神灼亮:“爷爷……带我的爷爷可以吗?” “可以。” “好的!” 小豆子心满意足,哒哒哒地跑了,没过多久就拉着一位同样瘦骨嶙峋的老人过来。 小豆子爷爷本来不乐意,但孙子朝着要糖葫芦,他只能来一趟。 “老人家,我给您把把脉,就给您孙子一串糖葫芦可好?” 把把脉又不会少块肉,小豆子爷爷当然不会反对。 “好,好。” 陆沉珠细细把过脉,察觉这位老人家的身体也不知怎么乐观。 “老人家,您是否整夜咳嗽睡不着?但一到白日就好了,不再咳嗽?” 小豆子爷爷微微一愣,自己夜夜咳嗽咳得难受,但白日里偏偏没有异常。 为了不让儿子、儿媳担心,再给他们添麻烦,他就谁也没说,就准备这么熬着。 这小大夫一把脉就看出来了? “您是大夫吗?” “是的,我给您开个方子,您等等跟着我的药童去拿药,十日就能好转了。” 小豆子爷爷激动得脸颊泛红,可突然想起什么,讪讪道:“可是小大夫,我、我没有钱银……” “没事,您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就给您优惠,一共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也就是街上买三个烧饼的价钱。 陆沉珠其实完全不在意这几个子,但若说免费,这些人恐怕不相信她。 十个铜板老者还是拿得出来的,他颤颤巍巍交了钱,又拿了药方,跟着无痕去拿药了。 陆沉珠早就选好了医馆,和他们达成了“合作”关系,以后陆沉珠看病,就让病人去他们医馆配药。 病人一看是在正儿八经的有名的医馆,哪里还能怀疑陆沉珠医术不好呢? 医馆当然也乐意,不用坐诊还能赚药钱,谁能不开心呢? 小豆子爷爷一共拿了二十剂药,小豆子和他的都有。 他们一个是生了蛔虫,才会肚大如瘤,另一个是有肺病。 陆沉珠细细吩咐:“回去小豆子喝了药,可能会腹泻,但你们别担心,这是正常的状况。如果你们发现他的排泄物里有虫子,也不要慌,也是正常的。” 小豆子爷爷听罢,千恩万谢地走了,当然没忘带上第二串糖葫芦,而小豆子也非常礼貌地向陆沉珠道谢。 无痕这个气啊,小声道:“公子,您医术如此高超!多少人想请您都请不到,您为什么要免费……啊不对,是倒贴钱给这些人看病啊?” 小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倒是十分可爱。 陆沉珠笑道:“你放心吧,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无痕眨眨眼,突然露出“我懂了”的神情,“公子是想专心经营事业,力求打出名号,将来好去给高官权贵们看病,狠狠宰他们一笔对吗?” 陆沉珠:“…………” 你若非要这么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送走了第一个孩子之后,陆陆续续有别的孩子眼馋糖葫芦过来。 他们一一排着队给陆沉珠看,他们有的健健康康,有些的有些小麻烦,有小麻烦的陆沉珠一样请来了孩子的爹娘,又写好方子让他们去医馆拿药。 一日下来,陆沉珠竟然收了一百个铜板,啊不对,应该说倒贴了几两银子。 那医馆的药材质量好,质量好自然就不便宜,这可把无痕心疼得够呛! 简繁抓抓脑袋,红着脸道:“没……没关系的,公子若是没银子了,属下这里还有呢。” 无痕咬牙:“不用,我们督公给了小公子一万两银子!就在我这呢!督公说了,小公子可以随便花!” 简繁:“!!!”一万两,是我输了! 无痕赢了攀比,兴奋得直哼哼,心中却暗忖,督公啊督公,不是属下胡说八道,而是必要时候我们督公府也需要撑住呢! 否则陆小姐被飞将军府“收买”了,您就真的可能要不治而亡啦! 陆沉珠:“……” 一看到小丫头目露心虚,陆沉珠就知道这事纯属扯淡。 柳督公又不是真的大冤种。 “咳咳……”陆沉珠让两人安静,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简大哥,你昨儿个挨打疼吗?我看你走路一拐一拐的,说来抱歉,是我害你被打了。” 无痕笑眯眯道:“对啊,要不要我们公子给你看看?” 简繁:“!!!” 这伤在屁股上才会走路一拐一拐的! 如何能让小小姐看?! 简繁丢下一句“属下没事”就溜了。 无痕满意地勾了勾唇,心道将军府的铁憨憨们果然不足为据。 陆小姐还是属于他们督公府的! 陆沉珠:“……” 罢了,他们开心就好。 …… 陆沉珠的日子似乎逐渐变得平和了起来,每日里就是给谢玲玉安胎,然后去永安坊给孩子们看病,至于丞相府的来人来信等等,都被煞神柳予安统统拒之门外。 最初相信陆沉珠的人并不多,她的病人就是那些馋她糖葫芦的孩子们。 但小豆子自从吃了陆沉珠的药,度过了最初的时期后,身体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这些都被人们看在了眼里。 不仅是小豆子,还有小豆子的爷爷。 他老人家夜里睡觉不咳了,呼吸顺畅了,气色红润了,连走路都轻快了起来。 两人的改变街坊邻里肉眼可见,都隐隐动了心思,想让这小大夫免费替自己瞧瞧。 可不就是“免费”么? 两个人加一起拿了这么多药,才十个铜板!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还是如此天大的便宜呢。 第45章 传遍上京城的童谣 陆沉珠的便宜哪是这么好占的呢?她只愿意“贴钱”替小孩儿看病,其他人她可不客气。 看着那些两眼明晃晃凑上来的有心之人,陆沉珠淡淡道:“本公子给小孩儿们便宜,是因为本公子心情好,若是寻常成年人来求医,该怎么收费还怎么收费。” 众人一听,都有些打鼓。 但她的确医术精湛,便有人问怎么收钱。 陆沉珠:“看心情,还要看你顺不顺眼。” “什么意思?” “心情好的时候,号脉一次十两白银,心情不好的时候,号脉一次一百两白银。看人顺眼,分文不取。看人不顺眼,百金不救。哦对了,药钱另算。” 众人一听那价钱,差点都吓傻了! 你的手是金子吗?! 号一下脉一百两!而且开药还额外加钱! 有人当场骂骂咧咧地走了。 但他们也只是腹诽而已,并没人真的上来找事,一来陆沉珠身边的两个药童十分彪悍,二来陆沉珠对孩子们是真的好。 孩子们吃了她的药之后,都逐渐活泼健康了起来,也让这些小娃娃的家人们万分感激。 毕竟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呢? 孩子好了,就有未来,就有希望。 渐渐的,陆沉珠就成了这一片的孩子王,平日里心情好时,她也救助病人,象征性地收点钱。 没事干的时候,她还会教导孩子们唱童谣。 她生得好看,有种温柔和煦的气质,就像冬日里暖暖的太阳,而她所唱的童谣词调优美,朗朗上口,很快就成了孩子们的最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等等等等…… 随着孩子们你唱一句我唱一句,清朗的音调传遍了整个永安坊。 最初这些穷苦清贫的百姓们还没留意,只觉得这些童谣的词句抑扬顿挫得十分美妙,似乎还有些文绉绉的。 可随着童谣越传越广,市井之中那些读过书识过字的人也沉醉其中。 有人大赞童谣词曲之精湛,有人却想无耻地占为己有,毕竟没人知道这些绝句的作者是谁。 都说半桶水晃得叮当响,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又因各种原因识得文墨,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却困于囫囵,心怀不甘又自诩清高的人们,是最爱显摆和咬文嚼字的。 难得抓到机会,可不是要好好抬抬身价么? 但很快又被人拆穿,孩童们的家人们义愤填膺。 “快别丢脸了,我们都问过了,这些童谣!是一个四处游历的小大夫教导给孩子们的,小大夫说了,这些名句诗篇诞生于过往文人墨客们的智慧和结晶之中,是前人留下来的珍宝。” “就是就是,小大夫说了,这些都是古人们留下来的残篇,虽他们的姓名已被时空长河所吞没,但依旧值得我们钦佩。” “你若是厚颜无耻想占为己有,绝对要被我们一口一个唾沫淹死!” “就是就是!” …… 在这样凶悍的征讨下,再也没人敢做“冒名认领”一事。 见局布得差不多,陆沉珠以为,“陆野”这个身份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是日,她又一次易容成陆野,准备一些小礼物和小娃娃们“告别”,不料刚到永安坊便被鲁大爷拦下了。 他冷冷看了陆沉珠一眼,道:“你的东西弄好了,跟我来。” 无痕有些气愤鲁大爷的无礼,但陆沉珠却不恼,毕竟人家有真本事,傲气一点怎么了? 应该的! 看看这套医具,多完美啊! 陆沉珠对新医具爱不释手,久久把玩之后才郑重地收了起来,真诚道:“不知道这锻造费用,鲁大爷您怎么准备收呢?” 鲁大爷深吸一口气,许久后终于开口道:“我问你个事儿,如有人目盲……十年之久,他这一辈子,可还有再看到的机会?” “十年?”陆沉珠非常坦率地道,“十年太久了,机会微乎其微。” 鲁大爷紧绷的身躯突然泄了下去,久久沉默。 然后他抬起独臂抹了把脸,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那些童谣儿,可有人将他们编成册子?” “都是先古前人的遗风,哪来的册子?” “若有人弄了呢?你可有意见?” “当然没有,只要那人别厚颜无耻署自己的名,毕竟这曲子又不是我的,我只是把我听到的告诉更多的人罢了。” 不忍明珠蒙尘,更不忍这些千古名篇成为陆灵霜“谋利”的工具。 “好,你走吧,这就是我问你要的。” “鲁大爷想把它们编成册子?” 鲁大爷恶声恶气说了一句,“不该问的你别问”,就把陆沉珠、简繁和无痕三人都撵了出去。 简繁生怕陆沉珠生气,连忙解释:“小公子您别气,主要是鲁大爷有一独子,从前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少年郎,年纪轻轻就能作诗,功课也十分了得,只是……” 陆沉珠了然:“他目盲了?” “是啊……”简繁叹气,“我们将军替那人寻遍了名医也无法医治,其实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看书,鲁大爷将那些童谣诗词编成册子,就是为了哄他开心,毕竟里面每一句都让人拍案叫绝。” 无痕单纯反问:“可他一个目盲,怎么看书?” “对啊,所以这个愿望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实现了……哎……那小子的确非常聪明,可惜了啊。” 目盲看书? 陆沉珠突然想起一点,上一辈子陆沉珠似乎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文字”,那些书上有相应的突起,她把它称之为盲文。 这样目盲之人就可以用“触摸”的方式来读书了。 所以……这就是陆灵霜“收服”鲁大爷,获得炼钢之术的原因? 因为她替鲁大爷的儿子,创造了阅读之法? 陆沉珠忍不住感叹,这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竟然让陆灵霜拥有如此之多的技能和谋略,若她是一个心术坦荡之人,不知道能造福多少百姓苍生。 可惜,真可惜。 第46章 又一个美男子 陆沉珠从鲁大爷的院中离开,刚到门口便与人撞击了个满怀,对方清雅的声音传来。 “啊,抱歉,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 陆沉珠微微一愣,暗忖自己易容成这样怎么还有人认得出来? 但一看对方在空中轻轻舞动的、略显迷茫的手,便知道这是个目盲。 简繁在一旁拼命给陆沉珠使眼色,陆沉珠秒懂,所以这就是鲁大爷之子? 当陆沉珠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微微一怔。 眼前人的容貌很是优雅清贵,是一位疏风明月般的俊逸公子。 和柳予安那种如美玉无瑕、似明霞皎皎的气质不同,目盲不仅没影响他的气质,反倒有种霜雪初降的脆弱之感。 简而言之,就是病美人。 也难怪陆灵霜会为了他创造盲文,要知道陆灵霜最喜“美男子”了。 上辈子有资格留在陆灵霜身边的,无一不是既有本事又有容貌的男子。 所以……这个人在陆沉珠身边的“身份”是什么? 半晌没听到陆沉珠回话,鲁忆瑾歉意道:“姑娘,可是哪里受伤了?” 陆沉珠见他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来,压低声音道:“在下不是姑娘,倒是鲁公子你能感觉到光亮?” 鲁忆瑾眉头微颦:“你是……” “哦,我是你爹给你请来的大夫。” 一听陆沉珠是大夫,鲁忆瑾的脸色不由自主就沉了下来:“多谢公子,但是不需要了,还有,我只是嗅到了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像姑娘家,抱歉我误会了。” 陆沉珠点点头,固然转移话题道:“除了童谣里面唱的,我还在北地听了几首游弋之诗歌,你想听吗?” “什么?” 鲁忆瑾愣住了,不明白这大夫为何突然和他说诗词。 陆沉珠自顾自道:“北地多雪,而不同的雪落入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温柔,例如这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诗。” 哪怕鲁忆瑾看不到,但陆沉珠还是“看”他的目光微微一亮,又道:“再例如这首,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鲁忆瑾有些意动:“这些诗词的作者是谁?” “我不知道,当地居民说,是以前的佚名人留下来的,我也只是得幸知道这么一两首。” “都是你听来的?” “对,我从前跟着师父到处游历,听过的可多了,在北地,人人都知道这些诗句,没想到上京城到没几个人知道了。除此之外还有更恢宏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好!”鲁忆瑾似乎被诗中的画面所震撼,许久之后才拔高声音道:“好一个欲与天公试比高!只是这个长城在哪?” “我如何能知?我只是一个大夫罢了,倒是公子你,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将来若你能治好眼睛,可以亲自去看看。” 鲁忆瑾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自嘲道:“我?我一个目盲的废物,真的有机会吗?” “试一试我不知道,但如果不试,那一定没机会。” 陆沉珠虽然不知道鲁忆瑾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上一辈子的陆灵霜替他做了这么多,她更不会盲文,现编也编不出来。 但她可以直接替他治好眼睛,好让陆灵霜的“必杀技”没有用武之地,也让鲁忆瑾重拾光明。 “如何,想让我给你看看眼睛吗?想康复之后,亲眼去瞧瞧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吗?” 鲁忆瑾沉默片刻,不知是被陆沉珠所说的诗词景色吸引了还是什么,竟然点头道:“想!有劳公子了!” 陆沉珠满意了,笑道:“我姓陆,单字一个野,你喊我陆大夫就成。” “好的。” 另一边,鲁大爷、简繁和无痕心态各有不同。 鲁大爷是激动,这陆野果然有点本事,竟然能说服瑾儿。 简繁是为了鲁忆瑾高兴,在他眼中,陆沉珠十分有本事,无论是给他们将军夫人固本培元,还是从鬼门关将那老嬷嬷救回来。 有她出手,鲁忆瑾说不定真的能再见光明。 而无痕则是心中嘀咕:这……陆小姐不会是看人鲁公子长得好看,才突然改口说要给他看病的吧? 那她要不要将这个猜测告诉自家主子啊? 在场几人思绪纷纷,陆沉珠已仔细替鲁忆瑾检查了一遍。 十年的确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时间,可以让轻疾变重症,也可以磨平一些伤口。 鲁忆瑾此人,非常不幸又幸运。 幸运,他的眼睛功能没损伤。 不幸,他被耽误了整整十年。 陆沉珠微微叹了口气,不料敏锐的鲁忆瑾听到了,他平静地笑笑,道:“没关系的,小大夫你不要太自责,我自己的情况,我十年前就已经清楚了,不若陆小大夫再跟我说说北地的事情吧。” 陆沉珠轻哼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为何要擅下定论。” 鲁忆瑾微微圆睁眼睛,“看”向陆沉珠的方向道:“你、你是说……” 他的眼睛,难道还有救吗?! 这可能吗?! 鲁忆瑾的心飞快跳动了起来,紧张期待又忐忑。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的内心深处从来都不想“认命”。 见陆沉珠的话说一半留一半,鲁大爷急了,不迭道:“小公子你快说啊!” 陆沉珠:“你当年失明,是不是因为碰了脑袋所致?” “是、是的!”鲁大爷忙道,“说来是我的错,是我驾车不慎,让瑾儿跌下了马车碰了脑袋,这才……” “你的眼睛是好的,”陆沉珠开门见山道,“所以你能感觉到光的刺激,可以判断光源的方向。你之所以会目盲,是因为你脑袋里面的瘀血压迫到了经脉所致,只要施针化解瘀血就可以了。” 只要施针化解瘀血。 鲁大爷恨不得将陆沉珠捧起来,小心翼翼问:“那这个……难吗?” “若鲁公子伤的是其他地方,医术精湛些的大夫都可以下针,可偏偏鲁公子伤的是脑袋,脑袋里经脉纵横、穴位遍布,那些大夫才不敢下针的。 但就算是我,给你下针疏通时也需要鲁公子配合,若他激动怨念,情绪波动太大,让血液一下都涌上脑袋,那只怕会适得其反。 而且施针的过程非常痛,鲁公子若坚持不下来,也会前功尽弃。” 鲁忆瑾明白了,原来他的眼睛并不是“瞎”了,只是“堵”了。 若他在十年前遇到了陆小大夫,他早就恢复了光明。 可他没遇到,所以他“瞎”了整整十年。 难怪陆野要叹气,是怕他接受不了这种命运的捉弄吧? 鲁忆瑾深吸一口气,紧握拳头道:“小大夫请放心,我并不是那种埋怨命运、憎恨不公的人,虽然我的确有过这种念头,也厌弃过这个世界,但十年里我已经平和了不少。只要能恢复视力,我就很满足了。” 陆沉珠颔首道:“我给你几天时间冷静冷静,三天之后,我来给你施针。” “好。” 陆沉珠起身,在鲁大爷激动万分的目光下转身走了。 第47章 永安坊救母女二人 一行三人离开鲁大爷的铁匠铺后,简繁激动得脸颊通红。 “小公子,您真的有办法吗?” 陆沉珠回眸正色道:“当然,只是这很痛,这种痛楚他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简繁兴奋不已:“你放心,鲁忆瑾一定可以的!” 见简繁有些坐立不安,像毛茸茸的大狗般,恨不得围着自己绕圈圈,陆沉珠反问道:“你这是有事想去处理?” 简繁看陆沉珠十分崇拜:“小公子你怎么知道?” 无痕:“呵呵,你就像个傻狗。” 简繁摸摸后脑袋。 “是这样的,我、我想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别的兄弟们。” “别的兄弟?这位鲁公子是军中之人?” “是的。”简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小公子您别看鲁忆瑾柔柔弱弱的,但他身手不错的,而且他这里可好使了,兵法兵书、奇门遁甲,他无所不知,我们将军从前用兵,都会问他的意见。” 陆沉珠愣住了:“你说他是军师?” “对的!” 军师? 原来如此。 如果没错,这鲁忆瑾就是上一辈子替陆灵霜“打理”、“统筹”凤羽军的幕后高人了,也让凤羽军屡战屡胜,不得不说,老天爷对陆灵霜可真是厚爱啊。 这棋子是一颗接一颗送到她的手上。 陆沉珠眼底划过一抹寒芒,刚准备上马车回家,突然听到永安坊街尾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妇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一旁还有彪悍的中年妇人不断掐她、打她,那凶狠的模样,仿佛她是她的杀子仇人。 这小妇人不断喊着。 “娘!我求求您!您别卖了二丫!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见陆沉珠停下脚步看那荒谬的画面,简繁道:“哎,而今光景不好,这种卖儿卖女的并不少见。” 且听那老妇人骂骂咧咧道:“狗屁!这妖里妖气的丫头一看就不是我们家的种!我儿子现在死了,她肯定是你和别的野男人生的,从前为了把你从勾栏院里赎出来,我大儿子花了整整五百两白银啊!五百两!你配吗你!我不仅要把这个孽种卖了,我还要把你卖了,我们老二还要娶媳妇呢!” 陆沉珠眉头紧蹙,这是一边污蔑儿媳红杏出墙,一边想将大儿媳嫁给别人,好给二儿子娶媳妇? 而且小妇人怀中的孩子,陆沉珠似乎见过。 是那个每次她来行医时,都远远站在街角打量她的小女娃。 陆沉珠对她印象很深,因为这是她有一头白色的头发。 这种病她听师父提起过,是天生的。 眼瞧着女子被老妇人掐得四肢都青肿了,还死死护着自己的女儿,陆沉珠突然有些触动,疾步上前。 “住手!” 她一开口,便引起了整个街道之人的注意。 有人承过陆沉珠的恩,便好心提醒道:“小大夫,您快别说了,这妇人厉害着呢,他二儿子还是捕快,您小心惹祸上身。” 老妇人自然是知道这小大夫,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珠子一转就泼辣起来,撸起袖子冲上来就想抓陆沉珠。 “就是你吗?她的姘头!就是你和她生了这个小妖怪吗?这个不守妇道的家伙!你如果不把孩子买走,我就让我儿子把你抓到大牢里去!” 这是准备强买强卖? 陆沉珠上一辈子成为“孤家寡人”后,就是在最底层挣扎的。 瘟疫纵横的荒年里,她见识到了何为恶。 卖儿卖女还算是心善的,有人会逼迫自己的妻子卖身给别的男人,一次又一次赚取钱财。 还有人会将自己的嗷嗷待哺的孩子铺在路上,等马车碾过孩子的身体,去讹这么一二两银子。 更有甚者,为了银子直接杀人全家,杀的还是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 那是浓烈的、让人窒息的、全然的恶意,陆沉珠能在那等泥潭之中苟活下来,心智自然坚毅,也明白一个极其浅显的道理…… 和恶人博弈,只有以恶制恶! 对上这老虔婆张口就来的污蔑,她丝毫不虚,甚至还反手祭出两根银针,猛地刺向那骂骂咧咧的老虔婆,若非匆匆赶来的一个男人及时拉住了她,她非要被银针扎破喉咙不可。 “啊……杀人啦!儿子,他要杀了我!快把他抓起来!” 老妇人惊恐大叫,但陆沉珠比她更凶。 “闭嘴!” 两字落下,气势全开,银针更是差点刺进老妇人的眼睛里,她一张俊美无暇的面孔若淬着极地寒霜,十分慑人。 “谁敢再废话,看本公子当场毒哑你,这小孩不是妖怪,她只是生了病,你就是孩子的叔叔?看你膘肥体壮的,日子过得不差吧?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卖了她?你的良心过得去?” 男子被陆沉珠看得浑身不自在,老妇人大吼起来:“我们卖不卖管你什么事,这是我们自个家的!你想做救苦救难的菩萨?好啊,五百两!给我五百两,我让你将这对母女都带走!” 匆匆赶来的男子眼神闪烁,对老妇人道:“娘亲,这是大哥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我们不能卖!” “狗屁!”老妇人恨不得吃掉小女孩,“白头发白眉毛红眼睛,这哪里像是正常人?这分明就是妖怪!说不定她爹就是她克死的!五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小女孩将脑袋死死埋在母亲的怀里,浑身直抽搐,可怜极了。 陆沉珠想起了上一辈子的小火把,因为不会说话,没表情,成了人们嘴里的“小怪物”。 一股愤怒窜上陆沉珠的心头,“我的话,你是没听明白吗?她只是生病了!这个病人我带走,至于你,希望你将来见到你哥哥,能对他有个交代。” 男子还是有些愧对兄长的,“我不是,我没有!” 老妇人后知后觉终于回神,竟从男子的怀里挣脱了,抬手就要朝陆沉珠的脸上抽来。 “你算什么狗东西!竟然敢诅咒我儿子去死!” 陆沉珠眼疾手快,一把拽过男子拦在自己面前。 “啪——” 那巴掌狠狠落在了男子脸上,不仅男子被打蒙了,就连老妇人也心疼得不行。 “哎呀,我儿啊……我儿……” 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老妇人也是做过农活的,手劲可不是一般的大,男子脸上很快就浮起了巴掌印。 他脸上疼,可心中更气。 他当然想甩掉这两个包袱,但若他娘是暗地里把她们处理了,他可以佯作不知,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 现在这么吵吵闹闹,他颜面尽失。 “够了,娘,大哥已经死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才罢休?” 老妇人一听这话,当场往地上一躺,嘶吼大哭。 “啊啊啊……我的儿啊……为了一个克死自己大哥的妖怪,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竟然这样逼自己的娘!她们娘俩已经害死了你哥哥,我卖了她们有错吗?我的儿啊……孩子他爹……我怎么没随你一起去啊……” 第48章 就把那一夜,当做一场清风幻梦吧 听到老妇人这番话,男子的心愈发不耐,可面上还要做出孝顺劝说的模样,陆沉珠却没这个耐心,直接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丢给老妇人。 “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拿好了。” 老妇人就像是嗅到腐肉的鬣狗,一下就捡了起来,“这才一百两……” “呵呵,不够?好啊,我们可以去报官。”陆沉珠冷冷盯着男人,“你是捕快对吧?你说若上京府尹知道你身为朝廷捕快,竟然同意自己的母亲卖掉自己的侄女,他会不会对你心生厌恶呢?毕竟聂大人可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定然不会允许自己手下之人作恶的。” 老妇人骂骂咧咧:“狗屁!你一个郎中,你怎么可能认识聂大人?” “我的确不认识,但是我师妹认识。” “你师妹是谁?” “丞相府嫡女陆沉珠。” 关于陆沉珠的名号,而今上京城上下熟人不知熟人不晓? 特别是她深夜击鼓鸣冤,并且在上京府衙门救下一位喉咙被贯穿的老嬷嬷的“奇迹”,早就被人们穿得绘声绘色。 老妇人见陆沉珠仪表非凡,身边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药童,飞快将一百两塞入自己怀中。 “一百两就一百两,这两个人现在属于你了,儿子,快走!” 至于地上的孤儿寡母,老妇人看都没看一眼。 陆沉珠:“等等!” “又干什么!”老妇人现在可怕死了陆沉珠,“你不会想反悔吧?” “写文书,你这等言而无信之人我不信,无痕,备笔墨。” “是公子!” 无痕早就气得牙痒痒了,如果不是怕给陆小姐添麻烦,她早上去踹这老妇人了。 陆沉珠飞快写好一封“断绝书”,从此母女二人与他们这一家人毫无关系,见面也要当做陌生人,不得攀谈,更不得找她们麻烦,若要反悔,今日给出去的百两白银要百倍奉还。 一看“百倍奉还”,那老妇人吓了一大跳:“你抢钱啊!” “只要你不回来找他们母女不就成了?” 老妇人一想有道理,这两个丧门星,谁爱找谁找。 等一切尘埃落定,女人这才抽噎着起身,抱着孩子深深朝陆沉珠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将来心娘一定加倍报答您。” 陆沉珠这才发现这位心娘竟然生得十分貌美,皮肤细腻,五官温柔如水,眸若含波。 难怪她都是孩子的娘了,那老妇人还想卖了她。 “你准备带孩子去哪?” 心娘苦笑道:“小女子无父无母,从小在……长大,后来遇到了大郎,以为我们能长情到老,不料……而今只有找个地方看看能不能做做小买卖,将二丫养大。” “做生意的确可以,但你的户籍准备怎么办?” “我……”心娘盈盈一礼,“公子放心,心娘有法子。” 既然对方说自己有法子,陆沉珠便不插手,她正准备上马车离开,心娘又追了两步,红着脸道:“公子……能不能……能不能请您再借心娘十两银子做本钱,将来心娘一定会连本带利,将银两还您的!” 陆沉珠回眸看她,发现她怀中的小丫头正用非常纯真、感激的目光盯着她,她心中悄悄一软,又拿出一百两给她。 “不用还,这二百两,当我给你的入股吧。” 心娘当场傻在了原地,陆沉珠又对小丫头笑道:“二丫,你不是怪物妖精,他们都是嫉妒你,才这么说的。” 小丫头怯生生的、满怀希望地问:“大哥哥,那我是什么……” “你是……女娲娘娘造人时,不小心飘在人间的雪,纯洁无瑕的雪。” 陆沉珠和煦轻缓的话语,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去了小丫头心头的污泥和尘埃。 从这一刻开始,小丫头的眼神都迸发出了光彩。 “我是……飘雪?” “是的,再见,小雪儿。” 小丫头脸颊微微泛红:“再见,大哥哥!” …… 回督公府的路上,无痕在一旁嘟嘟喃喃的。 “还说会还您银子呢,连您是谁都没问,这人我看不靠谱,您为什么要给她入股啊陆小姐!两百两,肯定打水漂了!” 陆沉珠轻笑道:“没关系,就当做给那孩子一个好归宿吧。”而且陆沉珠并不认为这两百两会打水漂。 心娘夫家一看就是“穷”人,根本不可能像那老虔婆说的一样,拿出五百两给心娘赎身。 所以那些钱只能是心娘自己出的。 在老妈妈、龟奴等人的监视下,她还能存这么多银子,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 无痕叹了口气:“也是,若那孩子继续留在家里,指不定会被卖给什么鬼东西呢,不过您真的好喜欢孩子啊。” 无论是免费帮孩子们看病,还是二话不说拿出二百两来帮助这个小女孩。 陆沉珠好像总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留给了孩子。 “我当然喜欢孩子,孩子是世上最可爱的,你难道不喜欢?” 无痕理解不了陆沉珠的心情,便随口道:“哈哈哈,那您将来嫁人之后,可要多生几个孩子,您的孩子像您,肯定漂亮!” 陆沉珠想起小火把,唇角轻勾道:“对,他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不过嫁人就免了。” 无痕:“???” 您如果不嫁人,难道孩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吗?无痕感觉自己对陆沉珠是越来越不懂了啊! 无痕正想着,马车恰好回到了督公府,她刚从马车上下来,才发现自家督公也在门前,便率先行礼道:“见、见过督公……” 柳予安微微颔首,下一刻便看到了一袭青衫的小郎君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整个人都怔了怔,目光又从陆沉珠的小腹上划过,神情十分复杂。 她……这么跳下来没问题吗啊? 陆沉珠轻抚衣摆,发现柳予安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门前,惊讶道:“柳督公您回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案件?”否则为何这副表情。 柳予安颔首道:“是有一个棘手的问题。” 陆沉珠心想,朝廷上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忙,便非常干脆道:“嗯,那柳督公您忙,我不打扰您了,告辞。” 看着陆沉珠洒脱的背影,柳予安嘴角轻抿,挣扎之下,还是命人寻来了无痕。 “无痕见过主子。” 柳予安垂眸把玩手中茶盏,久久不语。 无痕有些拿不准柳予安的意思,不敢起身也不敢离开,只能静静跪在地上。 许久后,柳予安终于放下茶盏道:“不是让你好好照顾陆沉珠,你为何让她跳下马车?” 如果摔了受伤了怎么办? 无痕:“???” 督公,您到底有什么把柄在陆沉珠手上?! 无痕只能乖乖认错:“是属下疏忽大意,请主子责罚。” “我看你下车时神情恍惚,你在想什么?” “哦,因为陆小姐说想要孩子,却被不想要孩子的爹,属下听懵了,这才神情恍惚。” “喀拉!” 茶盏被生生捏碎的声音传来,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洒在了柳予安的锦袍上,吓得无痕将脑袋拼命低下。 人家陆小姐不想要孩子爹,督公您激动个什么劲啊?! 又不是不要你。 许久后,柳予安幽幽道:“她真这么说?” “嗯,是的。” “……” “……” “退下吧。” “是。” 无痕飞快跑了,现在的督公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呢。 柳予安静静坐在室内,许久后突然笑了出声。 好像是在笑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原来陆沉珠会挑上他这个“面目全非的流民”,并非是知道他身份的故意算计,更不是什么城府恐怖的阴谋算计,纯粹是她想要孩子却不想要孩子爹,所以找个流民借个种。 事成之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终身不见,如此一来最是安全。 而他,幸运中选,还被用了就丢。 不愧是你啊,陆沉珠。 柳予安垂眸看向掌心被瓷片划出的血痕,眼里露出冰冷之意,像孑然孤身的狼。 互不相干自然最好,他也不想要什么子嗣。 就把那一夜,当做一场清风幻梦吧。 第49章 这是您的小徒孙 柳予安百转千回的心思陆沉珠是猜不到了,她正和自家小师叔商讨鲁忆瑾施针的流程。 于步欢喜欢剑走偏锋,大胆而进取。 陆沉珠的师父更沉稳,有些时候会缺少锐气。 但陆沉珠恰好综合了两者,心细如尘又敢于创新。 听完陆沉珠的方案,于步欢啧啧称赞道:“难怪老祖即使没见过你,也经来信说你才是他衣钵的继承人,从前我还有些不信,毕竟你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现在我信了,就按你说的做。” 说来也是那叫鲁忆瑾的家伙幸运,能遇到他们家小沉珠。 “好!”陆沉珠笑道,“我本来还有些不确定,小师叔您说可行,我就放心了。” “哈哈哈哈。”这种被陆沉珠信赖的感觉让于步欢十分受用,他抬手揉揉陆沉珠的脑袋道,“你放心大胆去做,无论什么,都有师叔给你兜底。” 陆沉珠笑得十分温柔。 “好。” 于步欢顿了顿,轻咳一声,支支吾吾开口。 “嗯,对了小沉珠,师叔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师叔您说。” “这个……这个……我听柳予安说,你在吃生息丸?” 柳予安也是纠结了许久才开口问的,他怕唐突了陆沉珠,又怕陆沉珠弄错了生息丸的效果。 虽然说吃了可以养生,但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当然不吃的好啊。 陆沉珠十分坦率:“是的。” “咳咳……可是这个丹药是……” “我知道。” 陆沉珠微微一笑,撸起袖子将手递到了于步欢面前。 “不如小师叔您看看?” 在永安坊里替孩子们看病的时间过得很快,陆沉珠重生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这个月月事未来,定是小家伙已经来了。 于步欢作为孩子的“师叔祖”,若能作为第一个见证人,想必他会开心吧? 于步欢傻眼了,半晌才哆哆嗦嗦伸手,轻轻按在陆沉珠的脉搏上。 等他探清楚后,说话都结巴了。 “滑……滑……” 陆沉珠抬手轻覆小腹,点头道:“对,就是滑脉,这是您的小徒孙。” 于步欢俊朗的容颜扭来扭去,心中疯狂怒吼是那个王八蛋,又怕让陆沉珠误会,以为他不喜爱这小宝贝,差点把于步欢急得跳脚。 陆沉珠噗嗤一笑,道:“师叔您别急,听我慢慢说。” 陆沉珠将事情的真相完整地说了,把于步欢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你是说……这孩子的爹……是个身份不明的流民?” “对,流民不好吗?这表示他永远不会出现,也代表孩子只属于我一个人,当然,小火把也是您的小徒孙,我们逍遥门未来的继承人。哦对了,小火把是他的乳名,大名叫陆琰。” 于步欢:“…………” 你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许久后,于步欢突然抹了把脸,强行挤出笑容道:“嗯,这名字好,大气!你说的没错,这孩子就是我们逍遥门的继承人!只是这件事情,你暂时不要伸张,我们从长计议……” 首先要找个冤大头,给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来历。 他的师侄、徒孙他自然要给她/他最好的,一点点受伤的可能都不可以! 陆沉珠轻抚小腹道:“师叔您放心,我已经想好了,等我解除和陆家的关系,我就自立门户,再招个入赘,小火把会是我陆沉珠名正言顺的嫡子。” 于步欢听完陆沉珠的计划,不得不在心中给陆沉珠竖起大拇指。 方走一步,她已计划了之后的百步。 “好!很好!小师叔支持你!等柳予彻底安康复了,小师叔就与你一起走!” “那柳督公的病情,还要多久才能好?” “如果不出意外,半年够了。” 半年,这恰好也是陆沉珠心中的底线。 因为半年之后,大盛的厄难将会如约而至……陆沉珠自问没能力改变天灾,但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个时候,她将昂首挺胸,毅然决然与“亲人们”一起,奔赴更广袤的自由天地。 …… 三日后,永安坊。 鲁大爷和鲁忆瑾早早就等在了铁匠铺,看到陆沉珠如约而至后,鲁大爷激动地急忙上前。 “小、小神医,您来了!” 于步欢立刻拦在了陆沉珠面前,大喝:“你干嘛?离我师侄远点,别吓到她!” 陆沉珠:“……” 没办法,自从小师叔知道自己怀孕后,简直恨不得将她当玉器呵护起来,她说了也不好使。 无痕:“……” 于小仙抢了她的差事,那她怎么办啊? 陆沉珠讪讪轻咳一声,一脸歉意地看着鲁大爷,后者连忙露出善意的笑容,诚意道:“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小神医您别见怪。” 得知陆野有机会治好鲁忆瑾后,鲁大爷也去调查了一下陆野的背景。 他是逍遥门传人之一,妙手回春力压无数名医,将飞将军夫人的胎保住了,他的师妹还从鬼门关将一个喉咙被刺穿的家伙救了回来。 听说到现在,那人还活着。 多少人说这是奇迹啊! 鲁大爷知道自己是个粗人,就怕这陆野记仇。 陆沉珠莞尔道:“鲁大爷您不必如此,我们逍遥门既然答应了出手救人,便会竭尽全力。” 说着,陆沉珠看向鲁忆瑾。 “鲁公子您做准备好了吗?” 鲁忆瑾今日特意换了一身衣衫,还沐浴焚香,显得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于步欢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凑在陆沉珠耳边道:“这厮看起来不错,长得像模像样,有资格做咱们家的冤大头,我们不如就找他?” 于步欢以为自己声音小,可在场的人连同鲁忆瑾本人在内都习武,自然将这番话听了个真切明白。 众人:“???” 冤大头是啥意思? 陆沉珠这是准备狠狠敲鲁忆瑾的竹杠? 陆沉珠:“……” 陆沉珠哭笑不得,二话不说将自家小师叔、鲁大爷、无痕和简繁都撵了出去,道:“鲁公子别误会,我家师叔没有恶意,我们开始吧。” 鲁忆瑾深吸一口气道:“好,麻烦您了。” 若他能恢复光明,别说做冤大头,让他给陆野卖命,他也愿意! 第50章 他见过的最动人的画面 陆沉珠开始施针,每一针落下都极稳、极快,鲁忆瑾甚至感觉不到疼,但若有人在现场,一定会被被扎成刺猬的鲁忆瑾吓一跳。 等落针完成,陆沉珠已累得气喘吁吁。 逍遥十三针要用本门内力激发,陆沉珠现在是双身子,行运内力自然有些吃力。 逐渐的,鲁忆瑾闻到了一股清润的、像霜雪初融,酿着药香的气息。 很淡很淡,沁人心脾。 这也是为何鲁忆瑾一开始把陆野当女子的原因,这气息太抓人…… 也就这么一瞬,陆沉珠冷声道:“别走神,放空自己,接下来会很痛。” “是。” 他话音刚落,突然头痛欲裂,几乎让他绷不住身躯,差点往地上跌去。 陆沉珠一把压下鲁忆瑾的肩膀,强迫他坐在原地。 “忍一忍,否则会功亏一篑。” “嗯……”鲁忆瑾想努力保持理智,可好像有人用凿子捶打他的脑仁一样,他本能伸手,一下子抓住了一团细腻柔软的东西,狠狠握住。 陆沉珠吃痛地颦眉,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鲁忆瑾握碎了。 但鲁忆瑾正处于关键时期,若她随意挣扎,定是前功尽弃。 陆沉珠只能忍下,并和鲁忆瑾聊了起来。 聊陆灵霜上一辈子“写”过的绝句,聊她记忆中的川江海河,聊她曾见过的绚烂和美丽…… 渐渐的,鲁忆瑾冷静了下来,那种恼人的刺痛也终于散去。 他眼前也出现了朦胧的画面…… 在温柔、暗淡的“光亮”之地,一道纤细的身影浮现。 那人有种笔墨难及的灵毓,他睁着一双清澈干净的凤眸,静静凝视着他,等他们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笑了。 凤眸儿微微弯起,有潋滟的清波在里面漾起。 鲁忆瑾看得久久失神,他想,这可能是他见过的最动人的画面。 “鲁公子……鲁公子……你看得到吗?” 直到陆沉珠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他才陡然回神,陷入新一轮的震撼里。 他…… 真的看到了?! 鲁忆瑾缓缓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正死死捏着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这手的皮肤太白了,所以被他用力捏过就青痕遍布。 鲁忆瑾仿佛被火焰燎了一下,飞快松开陆沉珠,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他的神经。 “嗯哼……” 他痛得脸都白了。 “你别动!”陆沉珠快气死了,“你脑袋上的银针还没拆呢,别动也别说话!” 鲁忆瑾立刻乖乖听话,坐在那一动不动。 他垂下眼睑,接近贪婪地看着陆沉珠的浅青色的衣摆。 鲁忆瑾明白,小大夫正围着他绕,替他拔针。 小大夫的脚好小,有他的手掌长吗? 这是他喜爱的颜色吗? 等拔针完成,陆沉珠又给鲁忆瑾把了脉,确定淤血散得很好,便拿出提早准备好的纱布,准备将他眼睛蒙起来。 鲁忆瑾连忙抬眸,用狭长优美的眼眸看她,“陆大夫,我的眼睛好了……” “我知道它好了,可它已有十年不见阳光,一下子看太亮的东西会让你的眼睛落泪并且难以适应,这个纱布你可以一点点减少,等你适应了,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鲁忆瑾了然,难怪室内的光线这么弱,小大夫这是为了他着想。 “多谢陆大夫。” “不用谢我,要谢谢你爹,我这是支付他炼制医具的费用。” 她俯身上前,双手在他身侧轻轻绕着,一点点将鲁忆瑾的视线再次遮挡起来。 而这一次,鲁忆瑾却不焦虑、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速就会彻底康复…… “无论如何,谢谢您。” “嗯。” “您的手……” 陆沉珠收好放自己的东西,看了眼自己满是淤青的手,轻轻撇嘴还是没说什么。 “没事,你别担心。” 哎,自己这天外陨铁的医具,可真是得来不易啊。 陆沉珠一开门就对上了几双紧张又期待的眼神。 一看到陆沉珠兴致不高的神情,还有鲁忆瑾眼睛上的白纱布,鲁大爷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地。 这……这……是失败了吗? 鲁大爷一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差点当场落泪。 可很快,他的手就被人精准握住了。 “爹,我很好,您被担心,陆大夫说着纱布是让我的眼睛有个逐渐适应的过程,我已经能看到了。” 鲁大爷:“!!!” 鲁大爷猛地回头看向陆沉珠:“小神医,真、真的吗?!” 陆沉珠颔首:“嗯,过程很顺利,最多半个月,鲁公子就能恢复如初,但切记不要用眼过度。” “哈哈哈哈!” 鲁大爷大喜,上前就想给陆沉珠一个大大的拥抱,被几个人一起拦下,鲁大爷也不介意,嗓音如雷地拍陆沉珠的肩膀,差点没把她拍趴下。 “小神医!从今日开始,您就是我鲁艺的大恩人!无论您要什么,只要您开口,我就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沉珠吃痛后退两步,暗忖自己和这两父子犯冲,丢下一句“不必了,告辞”便匆匆离去。 鲁忆瑾则久久看着陆沉珠离开的方向,脑中是她清亮的双眸,以及那只布满青痕的手。 “爹。” “怎么了乖儿子?” “您手上还有万花露吗?” “有啊,怎么了?” “我刚才不小心把陆大夫的手捏青了,他是大夫,手很重要,我怕……” 若是寻常的男子,轻轻捏一捏手就青了,鲁艺只怕会当场骂那人豆腐人、小废物。 但这男子是陆野,那就不得了了。 “哎呀!你看你!爹爹这就去找万花露,还有断续膏、碧玉凝肤丸,都给小神医过去,现在追出去,肯定还能看到他。” “爹,我去可以吗?” 鲁大爷当场怔愣在了原地,回神后大喜。 “好好好!当然好!” 自从自己这个儿子瞎了之后,就不曾从院子里离开一步,他现在愿意主动“走”出去,他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那陆野可真是个大福星啊! 第51章 虞执(修bug) 于步欢还有事情要处理,已率先离开,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喊简繁和无痕照顾好陆沉珠。 得了两人再三保证,他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陆沉珠刚准备上马车上,突然听到有人从后方喊她。 “你就是陆野?” 嗓音极其冷硬,带着浓浓的敌意。 陆沉珠回头,发现喊“陆野”的是一个老熟人。 笔挺如剑、魁梧高大的身形,面容冷峻如山,气势慑人且强悍,哪怕脸上满是胡渣难掩狼狈,但一双鹰隼般的眼眸似乎能将人心看穿。 他身着玄衣,腰间并未如同普通贵公子般配玉佩,一柄银龙弯刀挂于其上。 哪怕暖意融融的春光,也淡化不了他身上狂放的煞气。 像是行走的、沐浴鲜血的杀神。 上一世那个冷漠绝情、一脚将陆沉珠踹死的存在,那个口口声声对她说着感激,最后却一手将她拖入绝望深渊的男人——中郎将虞执。 仇恨如同野火在陆沉珠心中爆发,而她面上却微微一笑,道:“请问阁下那位?” 虞执一双鹰眼死死锁定陆沉珠,嗓音略显沙哑地问:“你是陆沉珠的师兄?” “是的,请问阁下那位?” “铮——”虞执突然抽刀,“你这个骗子,陆沉珠根本没有师兄,你到底是谁?陆沉珠呢!” 虞执虽然在外执行任务,可他的人一直在替他留意陆沉珠的情况。 从她在长公主宴会上被污蔑,到她退了白守元的婚事,再到她于上京府衙上状告自己的“小青梅”,那一刻,虞执只想快点回来—— 他想见她! 很想很想! 但回来之后才知道,陆沉珠住在了督公府,足不出户,不知道从何处还冒了个师兄出来。 陆沉珠根本没师兄! 陆沉珠望着那明晃晃的刀尖,冷冷勾唇轻笑:“银龙刀,原来是中郎将虞执啊,但本公子和小沉珠的关系,你有资格知道吗?你以为你是小沉珠的谁?你不过是小沉珠闲来无聊时,从泥地里救回来的一条野狗罢了。” 虞执狠狠攥紧银龙刀,眼底泛出一丝猩红,好像想吃人。 可陆沉珠不怕,她要把上一辈子没说的话说出来。 “一条野狗,也敢觊觎明珠,你也配?” 陆沉珠永远不会忘记,上一世当她满门被诛后,他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说:‘陆沉珠,如果你愿意把腹中的孽种打掉,本将军可以收你做一个外室。’ 当时的她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好像感觉到了寒意,又好像并无感觉。 毕竟那个时候对她落井下石的人太多太多了,多他虞执一个也没什么。 就算她曾经救了虞执的命,那又如何? 青梅竹马的何记淮可以恨她入骨,虞执忘恩负义又何妨? 话音出口,陆沉珠觉得心情痛快了些许,眉目微微上扬,俊美的面容满是对他的嘲讽和厌恶。 似乎在说,野狗就算穿上了人的衣服,那还是野狗罢了。 虞执笑了,二话不说抬手狠狠朝陆沉珠劈来。 呆若木鸡的无痕立刻护着陆沉珠后退,简繁也飞身迎了上去,他一把架住虞执拿刀的手,却被对方一脚踹在腹部,力道极狠。 简繁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锁住了虞执的腿将他翻身摔向地板。 可虞执生生于空中扭动身躯,一个鹁鸽旋将简繁甩了出去,银龙刀同时出手,对准了简繁的肩膀劈去。 亏得简繁是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地躲避能力,他匆匆拉开和他的距离,但对方就是一条疯狗,狠狠咬着他不放。 虞执不仅有银龙刀在手,招式大开大合,招招毙命。 简繁手无寸铁,一时间竟落于下风。 陆沉珠拍了拍无痕的肩膀,道:“你也去帮忙。” “啊?”无痕傻了,她什么时候暴露了身份吗?“我我我、小公子,奴婢只是……” 陆沉珠淡淡看着她,无痕自动自觉把后半句话吞了进去,对陆沉珠拱手道:“是,小公子!” 无痕脚下一点,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虞执的背后,五指成爪扣住他的肩膀,狠狠往后一拧。 简繁果断出手踹掉了他手中的银龙刀,再一脚踹在他的脚窝,让他重重单膝跪地。 可偏偏虞执的目光却没在他们二人身上,而是突然从腰后抽出暗器,对准陆沉珠猛地掷去—— “去死——” 虞执阴恻恻咬牙,那抹笑极其残忍,似乎已经看到这陆野被暗器刺穿喉咙的惨状。 不料下一刻陆野也用了一招鹁鸽旋,和虞执的一模一样,灵巧地躲过暗器,可那暗器太快太猛,恰好斩断了她的发带,让她满头青丝洒落而下。 她悠悠落地,转身定眼看向虞执。 清风拂起那泼墨般的青丝,恰好遮住了她的嘴唇,只露出那双寒星般熠熠生辉的眼睛,就这么不错须臾地、居高临下地看他。 虞执的心缓缓沉入了冰窖…… 这个鹁鸽旋是他自己独创的,他只教过给一个人,那就是陆沉珠…… 陆野,就是陆沉珠?! 从前,她也这么“从上而下”地看过他。 但那个时候她的眼里满是担忧和鼓励。 而现在,里面只有刺骨的阴寒…… 好冷。 “陆小大夫!” 鲁忆瑾一出来,朦朦胧胧中看到的,是陆沉珠差点被暗器杀死的画面,他什么也顾不上,一把扯开脸上的纱布,飞快冲到陆沉珠身边。 “你、你没事吧?” 陆沉珠抬眸看他,墨发如瀑,雌雄莫辨,竟让鲁忆瑾有些呆。 “我没事,只是遇到了一只疯狗罢了。” 阳光之下,鲁忆瑾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开始落泪,视线也逐渐模糊。 陆沉珠吓了一跳,当场抢过纱布,踮起脚尖给鲁忆瑾绑好,忍不住骂他:“我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把大夫的话当成耳边风!你现在直面阳光,你是不是真的要做一辈子瞎子!接下来你给我老老实实把纱布戴好!” 虽然被骂了,但鲁忆瑾却隐隐松了口气。 听陆野如此“朝气蓬勃”的声音,应该是没受伤。 为了方便陆沉珠给自己绑纱布,鲁忆瑾甚至还温顺地低下了头颅。 高贵清雅的贵公子,为眼前的小人儿弯下了腰。 这一幕何其的和谐美好,但却狠狠刺痛了虞执的心!!! 第52章 柳予安立刻明白这是孩子的名字 虞执身份卑微,出身低贱,他家人早已死绝,死于各种各样的苦难之中。 他为了活着,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多年,也算是闯出了一点名堂。 可他不是正统的武侠路子,走的是邪门歪道,所以结下了不少仇人。 那一次他被仇家们结伴截杀,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是路过的陆沉珠救了他。 她像是一抹纯白无瑕的月光,照亮了他这条在泥地里求生的野狗。 他本以为,她和他一样,都是四处漂泊、无家可归的江湖人士。 那么他可以护她一生,给她一个安定美好的生活。 他们携手同路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他偶尔得知,她根本不是什么“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她是富裕人家的嫡女,在淮阴有一套奢华低调的别庄。 从那一刻开始,虞执抛弃了潇洒自由的江湖生活,毅然决然参军。 他想她离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等他好不容易从百夫长、千户长一路爬到了中郎将的位置,带着雀跃欢喜去寻她是,才知道他太天真了。 因为她是陆沉珠——她是大盛国丞相之嫡女! 她身份之尊贵高雅,是他耗干了骨血也触及不到的高度,因为她会是未来的辰王王妃。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不仅有辰王白守元,她似乎还有一个青梅竹马,是魏南何家的少主。 他根本无法和这两个人比! 可后来陆沉珠又给了他希望,她和辰王退婚,和何记淮对簿公堂,与陆学屹翻脸,等等等等…… 所以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人? 为了这个瞎子?! 鲁忆瑾作为一个目盲多年的人,对敌意十分敏感,他微微颦眉拦在了陆沉珠面前,低声道:“小大夫,这个人有点危险,你小心。” 陆沉珠无所谓笑笑:“不用理他,一条疯狗罢了。” 鲁忆瑾:“……” 不知道为何,彬彬有礼的小大夫风度不凡,毒舌的小大夫也十分可爱。 再次被骂是“狗”,虞执突然用内力震开无痕和简繁,两步走到他面前,低着脑袋垂着睫毛,轻声道:“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动手的,因为我从未听说你有师兄,我怕你有危险……我……” 鲁忆瑾:“?” “打住。”陆沉珠似笑非笑看他,“你别再说话,你说的每一个我都不信,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虞执:“小野……” “够了。”陆沉珠神情冷若凝霜,“别以为你所做之事神不知鬼不觉,我全部都知道……别再说那些让我恶心的话,若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虞执身躯骤然一僵,海啸般的寒潮瞬间将他吞噬。 她竟然、都知道了?! “我……” 他没有! 他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都是因为太爱她了而已! 可她像明月般高高在上,他根本触碰不到她啊! 他只能…… 只能出此下策! 他在上京城中暗暗抹黑她、非议她、贬低她、否定她……这样,等陆沉珠声名狼藉之中,他就能和她在一起了。 他会爱她如生命的,他发誓! 他会给她编织最美丽、奢华的宫殿,他会将她宠上天,她想做什么他都会满足,而那些曾经给她带来伤害的人,他也会一一解决…… 他为了她殚精竭虑、煞费苦心! 她怎么能否定一切?! 他只是……深爱她而已啊…… …… 而陆沉珠已不再看虞执,转身上了马车。 无痕、简繁立刻紧随而上,两人都没敢再说话,因为陆沉珠浑身笼罩的气息好可怕…… 上了马车后,陆沉珠立刻掏出生息丸吃下,靠着马车闭眼想压下心头的恨。 可她越想,那份恨意就越是分明。 它们像涨起的潮水,像无处不在的荆棘,想将她拖入绝望的深渊,把她刺得鲜血淋漓…… 小腹突然传来了一股刺痛之感,她本能地护住了小腹,可人却陷入了梦魇之中,清醒不来,冷汗很快就打湿了陆沉珠的鬓角,连脸上的人皮面具都粘不住。 无痕只能替她撕掉面具,一边替她擦汗,一边不断喊陆沉珠的名字。 但越喊,她就越痛苦。 无奈之下无痕只能掏出信号弹放出,口中不断祈祷督公和于小仙快点到,否则她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也不知道是不是无痕的祈祷起了作用,一炷香后,一袭红衣的柳予安赶到了。 他额头有薄汗轻覆,一踏入车厢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顾不得问什么,他已冷着神色,将陆沉珠捞入了自己怀中。 陆沉珠发丝垂下,有如瀑布般流过柳予安的臂弯,她的脑袋也轻轻嵌入了他的肩窝,灼热、虚弱的呼吸洒在他的颈项间,还有那轻轻的、痛楚的低吟。 “……你们……不要过来……小火把……小火把……我的……小火把……” 小火把? 柳予安立刻明白这是孩子的名字。 不懂医术的柳予安无计可施,只能一边轻声安慰她“小火把没事”,一边用手覆在她的小腹上,用内力去舒缓她的疼痛。 这股内力恰好化解了生息丸的药效,也让陆沉珠慢慢睡了过去…… 看着她小桥苍白的面容,柳予安压下怒火,低低道:“怎么回事?” 无痕已经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跪在地上恭敬道:“回禀主子,是虞执,他突然和陆野发生冲突,又抽刀要杀人,还动用了暗器……这才吓到了陆小姐,请主子责罚。” “中郎将虞执?” “是。” 一缕猩红划过柳予安的眼底。 “虞执?呵呵,很好。” 第53章 梦中那双温暖的手,竟然是柳予安吗? 陆沉珠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梦中的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孤冷的冬日……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怀中抱着毫无声息的小火把,被那些人从悬崖推落。 只是这一次,她没再跌入泥泞。 有人稳稳接住了她。 那人将她搂在怀中,用双手护住她和小火把,把源源不绝的热意,传递到她的身体里,驱赶了苦寒的冷气。 在这充满恶意的世界里,他的怀抱的温度,让她忍不住落泪…… 这双手又轻轻拭去了她的眼泪。 有些笨拙,小心翼翼。 陆沉珠想看看这双手的主人,想记住这份梦中的温暖。 但眼皮太重,暖意太柔,美梦太深…… 等她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 和煦的阳光洒满房间,照亮了床边那一抹身着赤红飞鱼服的身影。 在陆沉珠醒来的瞬间,他已睁开了眼,深邃的瞳眸里,有让陆沉珠看不清的情绪。 “你醒了?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他原本清洌的嗓音难掩疲惫。 陆沉珠惊讶道:“柳督公,你怎么在这里?”听这声音,是一宿没睡吗? 于步欢没好气的冷哼传来,带着酸溜溜的气息。 “他为什么在这里?那自然是因为你死死拉着他,不让他走啊!” 可恶啊,小师侄宁愿握着这太监的手也不握他这个小师叔的手!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是他的手没太监的好看吗? 陆沉珠:“???” 陆沉珠这才发现两人的手正紧紧交握,又或者说,是自己的手死死攥着柳予安。 “……”陆沉珠讪讪一笑,连忙松开他,十分无辜道,“这……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睡模糊了。” 柳予安垂眸:“没事,只是你的手受伤了,已经上过药,但这两日不要太用力。” “哦,好的。” 柳予安起身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回眸道:“虞执已经被停职了。” 陆沉珠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身为中郎将,他当街行凶人证物证俱全,本督公以为,他不适合再担任中郎将一职,已禀告皇上将他停职。” 当然,这仅仅只是开始。 他虞执敢伤……他的血脉,哪怕他们将来不会相认,他也要他生不如死。 陆沉珠睡得粉嘟嘟的唇微张,满满都是惊讶。 这就……解决了?! 就这么简单?! 难得看她呆滞可爱的神情,柳予安眼里划过笑意,道:“我能知道你和虞执之间,为何如此剑拔弩张吗?” 听了无痕的汇报,柳予安晓得陆沉珠有故意激怒他的用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肯定她远远不是传闻中的张扬跋扈、作恶多端,更不会无的放矢。 柳予安帮了自己,陆沉珠也不扭捏,直言道:“哦,从前上京城中许多乱七八糟的传闻里,有不少有他的手笔。” 当然,“主笔人”还是陆灵霜,虞执只是暗中推波助澜罢了。 “是他?!”于步欢勃然大怒,气得俊朗的面容都黑了,“可是为什么啊!你师父在信中说,你曾经救过他的命啊,还说他曾经想求娶你!这个狗东西!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陆沉珠忍不住笑了,要不然说小师叔看似玩世不恭、漫不经心,但比谁都纯善呢? 这才哪到哪? 虞执的卑劣,这才是冰山一角。 “那自然是想得到我。” 于步欢傻眼了,“想得到你……就要毁了你?” “对。”陆沉珠语气很是平静,“因为‘陆沉珠’是陆学屹的嫡女,是当朝圣上属意的王妃,是他虞执拼尽所有也得不到的身份。所以他就要毁了‘陆沉珠’,毁了她,他就有机可乘。” 但哪怕是上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她也没向他弯下背脊。 而且从他后来对陆灵霜的“移情别恋”就能看出,这个人的“爱”就是一坨狗屎。 不,是他整个人都臭不可闻。 “他娘的!老子要挖了他祖宗十八代!无耻之徒!无耻之尤!我去他——哔哔哔——” 于步欢暴跳如雷,将这辈子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都说了出来。 反倒是陆沉珠自己非常冷静,甚至还能劝说于步欢两句。 柳予安就这么静静看着笑容干净的人儿,突然胸腔中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 像是怜惜,又像是心疼。 是的,他心疼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孑孓独行于无数黑暗和苦难中,还能如同青松般不屈直傲。 她比他想象的,更强大,更耀眼。 而她将来,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柳予安垂眸敛下思绪,轻声道:“楚桓让你好好休息,不必急着过去。” “好的,谢谢柳督公。” 柳予安颔首,转身走了。 “外人”一离开于步欢便立刻沉下了脸色,“你现在胎儿还未坐稳,不宜大开大合地动作,情绪更不能太激动了,这次非常危险你知道吗?” 陆沉珠微微一怔。 “我怎么了?” “你昨天见红了,如果不是即时服用了生息丸,还有柳予安用内力替你吸收药力,你肯定要在床榻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保胎。” 是他? 梦中那双温暖的手,竟然是柳予安吗? 陆沉珠连忙用手盖住小腹,满心都是愧疚。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昨天一看到虞执,第一反应就是想攻击他,想羞辱他,没想到差点伤了自己。 幸好小火把没事,否则她定会愧疚死! 眼瞧着陆沉珠都要哭了,于步欢心中蓦然一软。 “师叔不是责怪你,只是让你小心些,为了这些刍狗之辈,不值得。” “嗯,师叔说的是,都听您的。” 于步欢满意笑了,把陆沉珠重新按回了床榻里,揉揉她的脑门,“所以你乖乖在床榻上躺几天,接下来的,交给师叔。” “好。” 于步欢的话似乎有着某种魔力,让陆沉珠困意再起,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到了下午,期间陆沉珠并不知道有宾客来访。 柳予安淡淡看着眼前几人,其中一人眉头紧锁满目担忧,另一人大大咧咧,还有一人……似乎是个瞎子? 柳予安放下茶盏,道:“本督公公务繁忙,不知将军、世子有何要事?” 言下之意是,没啥重要的事,你们就可以滚了。 第54章 陆灵霜还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底牌”正在消失 欧阳若虽然愤愤不平柳予安的态度,但还是第一个举手道:“我娘、咳咳……长公主殿下想我姐姐了,请她过去做客。” “劳烦转告长公主,陆姑娘最近身体不适,过几日。” “不急不急,这是我娘的请柬,劳烦督公帮我递给姐姐哈。” “嗯。” 柳予安又看向楚桓,后者在心中对他破口大骂。 若非昨日他们没抢在柳予安前把人接回将军府,他用得着在他面前低三下四么? 但人在柳予安手上,楚桓只能艰难挤出笑容道:“咳咳……家中母亲和夫人,都非常担心陆小大夫,柳督公能不能让小大夫出来报个平安?” “我督公府里有于小仙,陆大夫自然没事,将军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为好。” “……” 滚你个死太监! 等以后他们拜了干亲,他一定要他妹妹离这个死太监十万八千里!!! “你呢?”柳予安又将目光投向那瞎子,“你又是谁?” 鲁忆瑾一袭绛蓝色长袍,清雅不凡。 最妙的是,此人眼上还绑着白纱,显得尤其神秘。 他不急不缓行了一礼,自报家门:“在下沧州鲁忆瑾。” 柳予安眉梢微挑,沧州鲁忆瑾……就是当初以奇谋助楚桓以多胜少,打败北境铁狼军的高人? 原来当年他还是个少年郎? “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督公谬赞了,”鲁忆瑾主动上前一步,将手中木匣子放在柳予安面前,歉意道,“劳烦柳督公将这些药膏转交给陆野大夫,在下昨日失了分寸,误伤了陆野大夫。” 柳予安突然想起陆沉珠手腕上的淤青,因她肤白如玉,愈发显得那伤痕恐怖。 本以为那是虞执所伤,原来不是? 柳予安凤眸轻敛,对鲁忆瑾的“欣赏”立刻荡然无存,连气息也变得极其危险,幽幽道:“我督公府不缺药,你若是想道歉,不如留下一只手如何?”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若这话是别人说,肯定是玩笑。 但柳予安…… 他可能真的想砍了鲁忆瑾的手! 还是鲁忆瑾轻声道:“若陆大夫想要在下的手,在下绝无二话,但昨日陆大夫为了替在下治疗眼睛,宁愿忍着疼痛也不愿意挣脱,真是医者仁心。” 楚桓:“???” 欧阳若:“???” 他们怎么从中听出一种“炫耀”的意思? 柳予安冷笑一声:“陆大夫自然是医者仁心,所以你可莫要辜负她的一番心意,好好保护你的眼睛,指不定哪天又盲了,你说呢?” “是,多谢柳督公关心。”鲁忆瑾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这是《童曲集》,是在下替陆大夫代为编制的,想请柳督公代为转交陆大夫。劳烦您告诉陆大夫,在下刚好有些书坊的故友,这本书就是在下给陆大夫的诊金了,若是顺利,很快它就会在大盛各地开花。” 《童曲集》? 陆沉珠这一个月来的动作,柳予安还是知道的,她四处教导孩子们唱童谣,想必是别有所图。 柳予安翻看看了眼,立刻明白了。 因为这里面的“童曲”都是能流传千古的绝句。 柳予安猜测,陆灵霜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什么“文库”,并向陆沉珠炫耀过,说自己是“文库”的作者,以此打压年幼的陆沉珠的自信。 而经过他上次提醒,陆沉珠明白了其中关键,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本册子里的童曲,应该都是“文库”里的东西。 无论鲁忆瑾将它们编成册子是机缘还是巧合,都刚好合了陆沉珠的意,助她一臂之力。 他深深凝视了鲁忆瑾一眼,道:“有心了。” 鲁忆瑾轻笑:“一点薄礼,能帮上陆……大夫就好,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将军和世子若无其他事,那本督公就不送了。” 楚桓:“……” 欧阳若:“……” 撵什么撵人,他们还不想在这儿呆呢! 好气哦! 督公府门前,欧阳若正欲和两人道别,鲁忆瑾突然喊住了他。 “世子,在下手中还有一本《童曲集》,送世子一本吧?” 欧阳若对什么童曲可不感兴趣,但柳予安都收了,他不收好像哪里不对。 “多谢。” 鲁忆瑾笑眯眯道:“若世子喜欢,可以帮书坊多多推荐,新书上市,有折扣。” “啊?好的。” 回到长公主府后,欧阳若将《童曲集》往书桌上随手一丢,恰好被今日来上课的大儒马珏看见。 大儒马珏勃然大怒,正欲呵斥欧阳若看杂书,不料自己打开一看也沦陷了。 他一页一页翻读,口中时不时喃喃:“妙!妙啊!” 欧阳若:“???” 一本童曲有什么好妙的,能让这种迂腐的老头子都如此震惊? 不行,他也要看看! 欧阳若把头凑过去一看,也全然沉醉其中了。 “师徒”二人第一次有了共鸣,两人一起大赞大叹,意到浓时,欧阳若还寻来了好酒和自家先生一起喝。 马珏看着笑得爽朗纯真的欧阳若,第一次感觉愧疚起来。 他会做欧阳若的“先生”是因为长公主的恩情,从前他和外人一样,都觉得欧阳若乃纨绔子弟,早就没救了。 今日“交心”后发现,这孩子也怪可爱的。 或许,他应该给多一点的耐心? …… 在上京城中,“文”也分类。 一般的“下里巴人”可入不了那些“阳春白雪”的眼。 所以无论童曲在坊间如何流传,也永远到不了贵人们的耳中。 只是马珏乃是经世大儒,学生遍布上京,他说《童曲集》好,那学生们就几乎是人手一本。 至此,那些童曲才真正“火”了,广为人知。 陆灵霜还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底牌”正在消失,她今日收到了虞执的“来信”,他想约她谈一谈。 私会虞执这种事情,陆灵霜从前可没少做。 自从知道虞执喜欢陆沉珠后,她可是热心肠地教了他不少办法去“获得”陆沉珠。 刚好她又有新的计划,交给虞执正好。 是夜,陆灵霜给自己仔细化了个桃花妆,身着一袭俏丽的长裙到了丞相府后院。 这里都是她的心腹,绝对安全。 小等了片刻,虞执也到了。 因为烛火黯淡,陆灵霜一时没看清虞执阴郁的目光,只看到他挺拔健壮的身躯,暗暗叹了一句真是好身材,便笑着迎了上去。 “虞大哥你来啦,任务还顺利吗?” 第55章 虞执的手段 陆灵霜第一次看到虞执,觉得他好像草原上健硕的狼王,狂野、俊美、强悍,自然也想将他拿下,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再加上他心系陆沉珠,她就更想得到他。 但逐渐她就发现,虞执这个人极其阴狠,根本不是善茬,就歇了这种心思。 随即陆灵霜又暗地里给虞执植入“只要陆沉珠没人要,那他不就美人在怀了”的念头。 虞执果然很快就上当了,那些事情做起来,渐渐不留手。 果然是个狠人! 虞执笑,声音如同从前一般温和:“嗯,顺利。” “哇,那你是不是很快要晋升了?” “可能吧。” “虞大哥听说了吧,我姐姐和辰王取消了婚约。” “听说了。” “那虞大哥你的机会来了呢!只是……” 虞执转身在桌前落座,抬起鹰隼般的眼,静静盯着她。 “只是什么?” 陆灵霜同样落座,一双小鹿儿般的眼睛,在烛火下氤氲生辉,漂亮极了。 “哎,只是我姐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有主见,她现在连父母都不认,若是绝情起来,只怕也不会估计和你的情谊……” 虞执替陆灵霜斟了一杯茶,递到了她面前。 “嗯,的确是的。” 陆灵霜没有多想,低头啜了一口道:“你说她将来若是知道了……你过去为了得到她,对她做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她会不会生气啊?” 虞执闻言轻笑,显得丰神俊朗。 “哦?那灵儿可要帮虞大哥出出主意,只要虞大哥成了你的姐夫,一定对你好。” 陆灵霜娇俏一笑:“我是看在你对我姐姐一往情深的份上才说的哦,只要姐姐成了你的人,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了,那不就能……两全其美了?” 虞执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起,垂下的眼眸深处,似有毒蛇在盘踞。 “你的意思是,让我强了她?” 陆灵霜就是这个意思,但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她连忙嗔了虞执一眼,笑道:“当然不是用强啊,瞧你这话说的,我是看虞大哥和姐姐天生一对,反正你们迟早是一家人,你先得到姐姐的人,再慢慢得到姐姐的心,不好吗?只要你足够强悍,总有一天能征服姐姐的。” 如果不是太惊世骇俗,陆灵霜甚至想对虞执说那句张爱玲的名言(1)。 但这些迂腐的蠢货,怎么会理解如此大智大慧的话? “是么?” “对啊。”陆灵霜叹气道,“我姐姐可是很受欢迎的呢,你看她现在又多了个师兄,如果你不把握,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那我该如何把握?” “喏,这个药给你。”陆灵霜从掏出一个瓷瓶,“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宫中求来的好东西,可以助兴哦,你们到时候喝点酒,意乱情迷之间,不就容易了吗?” “呵呵……难为你有这份心思呢。” “那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陆灵霜想像从前一样,轻轻拍打虞执,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抬不起来了—— 她眼瞳狠狠一颤,惊恐道:“虞大哥,我……你、你对我干了什么?你在茶水里下药了?” 因为知道虞执的狠辣,陆灵霜从来都是小心了再小心。 可这里明明是她的地盘啊! 他什么时候下的药?! “呵呵……”虞执突然抬头,抬手死死捏住了陆灵霜的脖子,淬骨的恨意迸发,“贱人!你姐姐早就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了!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如果不是她,依他和陆沉珠的关系,她怎么可能突然怀疑他?! 过去这么多年明明都好好的,遇到困难的时候,陆沉珠甚至会向他求助。 突然被揭发! 一定是这个贱人! 绝对是她! 陆灵霜差点喘不上气,可怜巴巴道:“我没有!虞大哥……真的不是我啊……” “啪!”虞执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将她整个人扇飞在地,“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看中了白守元对吗?” “呜呜……” “你区区一个下贱的庶女,你以为你能成为辰王妃吗?陆沉珠注定要嫁给我,而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呜呜呜……” 虞执狞笑着撬开她的唇瓣,给她喂了一颗瓷瓶中的丹药,“用强是吧?!你这么喜欢用强,本将军成全你!你自己的丹药你自己吃吧,放心,本将军会给你找十个八个男人,轮着来,够吗?!” 疯子! 疯子! 不能吃! 这个药有毒啊!!! 陆灵霜怕得要死,拼命用舌头将药顶出来,却被虞执掐着喉咙硬吞了下去。 陆灵霜忍不住嚎啕大哭,可四周的人都被她遣走了,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叫。 “你叫啊!你再叫啊!” 虞执再次一巴掌扇过去,扇得陆灵霜口吐鲜血,顿时不敢嚎了,而他眼眶红得就像魔鬼。 陆灵霜是真的怕了…… 怕到了极点…… 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吗? 救救她,谁能救救她! 陆灵霜在心中悲戚,突然,一阵利箭破空之声传来,狠狠扎入了虞执的肩膀,鲜血立即喷涌而出…… 虞执回眸,且见一道黑色身影化作鬼魅向他袭来。 两人眨眼间过招破百,但虞执受了伤不是此人的对手,只能落荒而逃。 男子也没追,只是小心翼翼抱起了地上的陆灵霜。 陆灵霜死死揪着他的衣摆,嫣红的脸颊像汪了酒水般。 “救救我……我好难受……” 男人身躯僵滞片刻,而下一瞬,陆灵霜便靠在了他的肩头,软软求救。 “洛枳哥哥,我知道是你,快救我……” 男人解开自己的面罩,正是白守元的心腹洛枳,他哑声道:“你想我……怎么救你?” “我要守元哥哥……你把我带入王府好不好……带我找守元哥哥……” 如果可以,陆灵霜当然不想委身一个护卫。 就算他对她忠心耿耿,可他到底只是护卫,啥也不是! 洛枳苦笑道:“自从上次的事情暴露之后,王府侍卫增加了三倍,除了我之外,王爷身边的人都换了。” 而白守元无论如何都猜不出来,真正背叛他、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就是他自幼的心腹洛枳吧? “呜呜……洛枳哥哥……可我要烧死了……我的身体里有火在烧……” “……”洛枳望着媚态横生的陆灵霜,狼狈撇开头,道,“你忍一忍,一般情况下,这种药不会伤身体,只是会难受罢了……” 陆灵霜心中大喊当然不是! 这可是她特意给陆沉珠准备的药,如果吃了不和他人交融,就会血液逆流而死! 没想到最终害到了自己! 可恶啊! 没办法了,她不想死了,洛枳就洛枳吧! 陆灵霜忍下心中不忿,白皙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 “我不,我要你帮我。” “……” “快啊!” 洛枳喉头滚动,“你、你不后悔?” “快点,别啰嗦!” 洛枳深吸一口气,捏着陆灵霜的面颊,想吻她的唇瓣却被陆灵霜躲了过去。 “人家不想接吻……” 洛枳心头泛酸,却也没强求,几乎是虔诚地褪去她的衣物…… 第56章 在他心底悄然萌发的声音 经过几日调养,陆沉珠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 可小师叔看她看得紧,这不让,那不让的,她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而且吃得极其讲究,以养生药膳为主,哪怕是无痕,也不敢背着小师叔给她带烤鸡。 这日小师叔有要事处理欲出门,离开前特意吩咐护卫们,万万不能让陆沉珠出督公府,就怕陆沉珠出去偷吃。 陆沉珠:“……” 不出就不出,她去“后山”也一样。 正在处理公务的柳予安听到陆沉珠去了百珍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丢下手头工作,疾步跟了过去。 百珍园中绿意成荫、景色天成,在夜幕之中愈发幽深。 柳予安费了些时间才找到陆沉珠,此时的她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正目光灼灼盯着一只褐色的土鸡。 柳予安:“……” 不祥的预感它果然灵验了! 察觉到一阵哀怨的视线,陆沉珠狐疑回头,便对上了柳予安那复杂的目光。 她连忙露出灿烂的笑容,朦胧月色下,那笑容好看极了。 她用指尖轻轻压在自己的唇上,示意柳予安小声靠近。 柳予安顿了顿,只能轻步走到陆沉珠身边,她指了指那“土鸡”道:“快看,这鸡可真胖,睡得毫无警惕之心,你们督公府的后山可是风水宝地啊。” 那“土鸡”头顶和后颈黑褐色,其余体羽棕黄色,看着的确平平无奇,但这乃彆雉(红腹锦鸡)的雌鸟。 彆雉的雄鸟羽色极其出彩,雍容华丽披彩衣,金冠黄翎拖长尾,在某些地方,它被誉为吉祥之鸟。 柳予安花了不少力气才寻来的。 所以当陆沉珠掏出了一把小弹弓时,柳予安从容的气质都差点绷不住了。 陆沉珠以为柳予安是“饿”了呢,很是豪气道:“放心,今天不抢你的鸡腿。” 言罢,少女捡了块石头,拉弓满弦。 “咻——” 可怜的雌彆雉和它的前辈雌孔雀一样,在地上扑棱两下,不动了。 柳予安:“…………” 陆沉珠快步上前,捡起“土鸡”道:“我们走吧!” 柳予安嘴角轻轻抽搐,最终还是无奈一叹,道,“还是我来拿吧。” “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载星院,一次生两次熟,收拾和烤鸡的任务自然都是柳予安的。 但“烤鸡”最后都到了陆沉珠手里。 她惬意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又馋又意犹未尽的小模样。 “好好吃啊,你为什么不吃呢?” 柳予安语气含笑:“我不饿,你吃就好。”万一你没吃饱,等等又重回百珍园,那今天损失就大了。 “好叭。” 陆沉珠猜测柳予安可能不喜欢吃鸡,下次弄点别的,她刚才好像看到了鹿的蹄印。 等陆沉珠打饱嗝了,柳予安又给她端来了温茶。 “压一压味道,否则你师叔回来,我们都有麻烦。” 陆沉珠好奇地瞪大眼睛。 “千岁爷也怕我师叔吗?” “我的命可在他手里。” “哈哈哈,”陆沉珠爽朗一笑,连忙擦干净手,对柳予安摊开掌心道,“千岁爷若是不介意,我替你看看?” 她小小的掌心向上摊开,指尖修长又白嫩,还有点粉,轻轻摆动,像一颗颗珍珠,莹莹生辉。 柳予安移开目光道:“不用,一事不劳二主,你师叔便可。” 他现在余毒未清,若陆沉珠给他把脉,肯定会认出他就是那夜的“流民”。 柳予安不乐意,陆沉珠也不勉强,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一股恶心的感觉冲上她的喉间。 “唔……” 陆沉珠飞快捂住嘴巴,想找可以吐的地方,可四周显然没有器皿,急得她脸都白了。 “你怎么了?” 柳予安不知所以,伸手想要扶她。 “你、你……别过来!” 陆沉珠语气迫切,柳予安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想要将她打横抱起。 这一抱可不得了,地裂山崩。 “哕!” 陆沉珠直接吐了自己和柳予安一身。 “……” 这就尴尬了不是? 柳予安看着锦衣上的呕吐物,僵滞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紧绷得仿佛随时要炸开一般。 陆沉珠知道九千岁是有点小洁癖的。 可这也怪不了她啊。 当然,她更不会怪自家小火把。 她眨眨眼,无辜又愧疚地道:“我都说了,快放我下来吧……” 柳予安深吸一口气,喉咙微微抽动道:“没事,我送你去沐浴,别乱动,否则越染越多……” “哦。” 吐完之后陆沉珠有些无力,反正两人都脏了,就这样吧。 她闲来无事胡乱瞎瞟,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柳予安优美的下颌和颈项上,然后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 乖乖! 柳督公竟然有喉结? 还挺性感的! 但很快陆沉珠就找到了原因,应该是他净身的时间比较晚,身体已经长成了。 陆沉珠又一次在心中暗叹可惜。 两人还没走到耳房,就听到了于步欢惊恐万状的声音。 “小沉珠!你怎么了?!我就出去了一下下,怎么就出事了!!!” 陆沉珠和柳予安心中同时“咯噔”一落。 ——完了! …… 是夜,督公府出现了极为震撼人心的画面。 陆沉珠静静坐在凳子上,一脸乖巧相。 柳予安默默站在陆沉珠身边,神色从容优雅。 两人一个娴静,一个矜贵,齐刷刷一起……挨骂。 “你真正的有本事了!烤鸡这么油腻,你还吃了一整只,你怎么不上天?” “……” “还有你!柳予安!你堂堂九千岁,怎么和她一起胡闹!” “……” “你们两还是三岁的孩子吗?!怎么这么让大人担心!” “……” 于步欢像喷火的怒目金刚,绕着陆沉珠和柳予安不断叨叨。 这一幕引来了无数人围观,有侍卫、有暗卫、还有下人们。 他们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能使出看家本领藏匿行踪,暗搓搓看自家督公挨训。 啧啧啧,开天辟地第一遭啊! 如果不是怕死,他们一定会扯着嗓子吼一句——于小仙,牛逼!!! …… 骂声中,陆沉珠轻轻扯了扯柳予安的衣摆,等他垂眸看向她时,突然朝他灿烂一笑。 “谢谢你啊,柳予安。” 她微微弯起的凤眸儿深处,有潋滟的波光荡起。 就这么飘啊漾啊的,似乎要漾入他的心里。 隐约中,柳予安似乎听到了某种极其陌生的东西,在他心底悄然萌发的声音…… 第57章 不是很懂你们逍遥门呢 于步欢到底顾忌陆沉珠的身子,没骂几句就让她回去睡觉了,只是柳予安就没这么幸运了,被追着念叨。 陆沉珠满心愧疚,但还是“死道友不贫道”,非常无情地抛弃了柳予安。 柳予安没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方才那一笑的“悸动”中。 这种情绪太陌生,他不懂是什么。 但好像,并不让他讨厌。 等他回神时,陆沉珠早跑了。 柳予安:“……”呵呵,女人。 …… 载星院。 院子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但似乎还有一丝血腥之气。 陆沉珠轻轻蹙眉,正想开窗通通风,突然有人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冰冷的利刃不偏不倚,刚好卡在她的喉咙上。 “别动。” 陆沉珠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虞执?你想做什么?” 虞执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此处,但被利剑贯穿肩膀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她。 想起那个全心全意记挂他伤口的人儿。 虞执喉咙轻动,低声开口,有些可怜道:“小野,我受伤了……” 她会看在过去的情谊上心软吗? 陆沉珠的嗓音冷冰冰的:“关我屁事。” “……”虞执苦笑道,“你非要这么对我说话吗?” 他还记得方才她远远踏着月色走来时,脸上那一抹浅浅的、带着侥幸的笑。 那是从前她做了坏事才有的笑容。 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坏得让人心痒,又漂亮得让人欢喜。 但一面对他,就像一块极地的坚冰,又冷又硬,还带着寒毒。 陆沉珠唇角轻勾,“我是什么态度,你心中早就有数了不是么?否则你也不会用刀抵着我的喉咙。” 这就是虞执,口口声声、甜言蜜语,实则比谁都惜命、都恶毒。 “呵呵……”虞执被拆穿了心思也不恼怒,倒是看陆沉珠的眼神愈发火热,气若游丝道,“我是来和你做个交易的。” “不做。” “你问都不问一句?” “不感兴趣。” “不如你先看看再说,你会想知道的。” 虞执说着,松开了陆沉珠,离开前他还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反正他的面目她已知晓,那么他就没必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他就是喜爱她的清冷、孤高,喜爱她身上霜雪一般的气息。 让人心痒难耐。 陆沉珠脸都黑了:“……”妈的,应该在身上下一些腐骨散,毒死他! 虞执笑着扯开自己的衣物,露出背后的伤口和半只箭矢。 陆沉珠一眼就认出了这支箭,正是在公堂上射杀邵嬷嬷的箭。 四棱形,带血槽。 杀人之箭。 而且似乎是吸取了上次没能将人杀死的教训,这次的箭头上显然喂了毒,四周的肉都隐隐腐化了。 陆沉珠一看就笑了:“哈,看来你要死了。” “是啊。”虞执见她笑便也笑了,“可惜可我如果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帮陆灵霜脱罪的人是谁了。” 陆沉珠立刻笑不出来了。 虞执非常淡定地擦去伤口附近的血迹。 “救我,我便告诉你那是谁!” “我不信你,除非你先说。” “哈哈哈,小野,我虽然是个人渣,可我从来没骗你。” 陆沉珠双手抱在身前,恶劣道:“我管你是个棒槌,不说你就等死吧。” 见陆沉珠当真要走,虞执无奈道:“我说就是,那人是……” 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话刚说了一半,虞执就这么直挺挺倒了下去,晕了。 还恰好后背着地,让箭矢又更进了一寸。 陆沉珠:“!!!” 陆沉珠连忙上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想把人打醒,可男人已一点反应都没有了,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很快就染红了地板。 陆沉珠气地狠狠咬牙,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她先封了他的穴位,确保他不会流血过多而死,这才出去喊于步欢。 “无痕!去喊师叔!” 无痕连忙从暗中掠出,一看到地上的虞执都懵了。 “这人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你快去喊师叔过来,我要救他。” “是!” 无痕心道这次完蛋了,他们所有人都去看督公热闹,竟然这货钻了漏洞潜入督公府。 这下好了,怕是所有人都要挨罚了。 于步欢一听将陆沉珠“吓”病的人来了,撸起袖子就冲了过来,一起赶来的还有柳予安。 “就是这厮把你吓到的?” “师叔,快来救人。” 于步欢他恨不得再给他两脚,还救他? “你为什么要救他?” “他知道给陆灵霜的同伙是谁。” 于步欢默默翻了个白眼,检查了一下虞执的状态,勉为其难道:“那就救吧,交给我就好,你别太靠近,等等被恶心吐了。麻沸散也别用,他不配,直接活剐吧。” 这种情况肯定要出去腐肉的,直接刮最省事。 众人:“???” 活剐? 于小仙这是剐鱼还是剐肉呢? 啧啧啧,他们逍遥门人果然记仇又护短。 陆沉珠忍不住笑道:“师叔放心,我可以的,我现在做外伤处理还不是很熟练,就让我来练练手吧。刚好新工具到手,试试手感。” “也行。”于步欢点头,“送上门的药人,不用白不用,来,你放心大胆割,割坏了有师叔呢。” “好。” 其他人:“……” 不是很懂你们逍遥门呢。 第58章 如果你手脚尽断成了人彘,还能上战场吗? 短短半个时辰,陆沉珠就完成了一系列的救治。 刮毒、烈酒消毒、割腐肉、再次消毒,缝合伤口,最后才敷上黑玉膏。 若非虞执人已经昏迷,相信定然痛得浑身抽抽。 等一切结束,陆沉珠又给他喂了几颗自己做的丹药,无一不是清热解毒、固本培元的好东西。 做完之后,于步欢才让人将虞执丢在了硬榻上,冷冷唾了他一口。 “真他喵便宜这小子了。” 要知道他平时出手,那可是千两黄金起步,可不是便宜虞执么? 陆沉珠将从虞执肩膀挖出来的箭头递给柳予安,“这个箭头很奇怪,柳督公能不能查出它的来历?” 上一次刺杀邵嬷嬷的箭头被大理寺收走,这只来得刚刚好。 “嗯。” 柳予安接过箭头,发现陆沉珠正盯着虞执看,目不转睛,眼里有沉甸甸的恨意,眉头不由得蹙起:“在想什么?” 陆沉珠:“在想给他下个什么毒好。” 柳予安:“……?” 陆沉珠:“咳咳,开玩笑的。”一不小心说出心中所想了,“在想他给不给得起诊疗费。” “应该可以。”柳予安淡淡道,“他上次的任务是去剿灭叛军,皇上说他任务做得不错,虽然停了他的职,却赐了他白银一万两和黄金一千两作为补偿。” 陆沉珠惊讶的凤眸瞪得圆圆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嗯,你可以全部要过来。”柳予安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夜明珠,你可以卖掉,也能换个几千两白银。” “噗嗤……”陆沉珠的心情突然就明媚了,“好,听你的!” 反正人现在是杀不了,那就狠狠宰他一顿。 见陆沉珠不再露出那种阴冷的神情,柳予安也笑了。 惹得于步欢狐疑对二人看了好几眼。 奇怪了,柳予安有这么爱笑吗? …… 翌日,虞执从感觉自己身上剧痛不止,仿佛是被人生割了血肉般。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处于囚牢中。 不远处,红衣如霞的柳予安头戴冠玉,静静坐在石桌前喝茶。 他对面是披着红色大氅的陆沉珠,因为囚牢阴寒,于步欢非要她注意保暖披上大氅,倒把她热得脸颊红扑扑的。 像挂在枝头的,水当当的樱桃。 察觉到虞执的目光,柳予安起身将虞执的目光完全遮挡,又放了一张纸在他面前。 “签吧。” “什么?” “诊金单。” 虞执定眼一看,差点没气笑出来。 “白银三万两再加黄金一千两?怎么,柳督公这是要抢钱?!” 柳予安居高临下看他,像是看一条野狗。 “你若认为你的命不值这些银两,可以不用付,本督公就把你当场闯入督公府的贼人杀了,相信皇上也不会有意见的,毕竟督公府有皇上的秘辛。” 虞执很冷静:“我可是刚刚平定匪乱的功臣!” 他是一柄好用的刀,庆武帝绝对不会轻易抛弃他的! “那又如何?”柳予安淡然的目光轻易就能击碎虞执的从容,“像你这样草莽出生的武将,不通奇门遁甲,不懂派兵列阵,无根基无势力,有勇无谋,我大盛国比比皆是,杀了也无碍,再培养就好。” “……” “还是你以为,你可以取代楚桓?呵呵,你也太天真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虞执的脑海,就连后方的陆沉珠也被柳予安的话震住了。 因为柳予安说出了真相。 上一辈子,后来的虞执,的确取代了楚桓的地位。 因为有陆灵霜在,每每虞执需要出兵的时候,鲁忆瑾都会在一旁相助,经过鲁忆瑾的悉心教导,他当成一步步成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这一世,命运彻底改写了。 “小野!”虞执深吸一口气,“这和我们昨天说好的不一样。” 陆沉珠走到柳予安身边,轻笑道:“当然不一样,你昨天怕我不救你,故意倒下让箭矢刺得更深,好让自己痛晕过去,让治疗难度直接翻倍,连我师叔都出手了,这诊金自然要加倍。” 虞执:“……” “虞执,”陆沉珠眉梢高挑浅笑,像一朵妍丽怒放的蔷薇般迷人,“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以为是,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最聪明,但你其实蠢毙了。” 虞执盯着她的笑容,突然就不介意了,痞里痞气道,“也好,从前我要送你礼物你总不要,反正我的银子本来就准备给你,千金难博美人一笑,你喜欢就都拿去。” 陆沉珠冷哼一声,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对准他的肩膀狠狠刺下! “噗嗤……” 匕首极其锋利,鲜血狂涌,化作妖娆的邪气凝在陆沉珠的眼底。 “再胡说八道,本小姐不介意将匕首转个圈,给你也开个血窟窿。” 虞执脸色惨白,半晌才道:“你就……这么恨我?” “你这不是说笑吗?这才哪到哪。”陆沉珠不屑冷哼,眼神没有一丝犹豫和心软,“快说那人是谁,然后乖乖签字,否则我可以再给你来几下。” 虞执咬了咬牙,只能签字画押然后道:“是洛枳。” 当初虞执受伤“逃走”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暗中潜伏了片刻,听到陆灵霜喊他“洛枳哥哥”后才走的。 估计洛枳本人也没想到,虞执的胆子竟然这般大,还这般狡诈。 “洛枳?”陆沉珠微楞,“白守元的心腹?” “嗯。” 无数线索在陆沉珠脑海略过,最终串成一条线。 可她还是不懂。 “洛枳是白守元的人,为什么要帮着陆灵霜去坑自己的主子……”话说到一半,陆沉珠忽然悟了,“你是说,他喜欢陆灵霜?” “嗯。不只是喜欢,两人还滚到一起去了。”虞执用柔软的眼神看陆沉珠,甚至有点讨好,“她喊我出去,让我给你下药,还说让我们先有夫妻之实,然后你就能对我死心塌地。我反手将药喂给她,所以她和洛枳滚到了一起。” 这手段,显然是之前陆沉珠遇到的,若那日她碰到的不是他,那么现在……她的命运又会如何? 柳予安的眼神突然很凛冽,看向虞执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杀意。 这杀意不仅是对虞执,还有对陆灵霜。 而陆沉珠被两人恶心的够呛,如果不是虞执真的可能会死,会给柳予安添麻烦,她一定多刺他几刀。 陆沉珠面无表情道:“把诊金送过来你就可以滚了。” 虞执一骨碌坐了起来,对陆沉珠的背影大吼:“我替你教训了她,你难道不开心吗?” 陆沉珠脚步不停,虞执喊得更大声了。 “你如果还不够开心,我可以将她和洛枳发生关系的消息传播出去!让她身败名裂!” “……” “从此以后她在上京城将寸步难行!” 陆沉珠终于停了下来,回眸直言道:“你是替我吗?你是为了你自己罢了,你只想让自己高兴而已。陆灵霜的确是个人渣,你也一样。所以别说这些让我恶心的话,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虞执觉得自己一片好心都被陆沉珠喂了狗,“陆沉珠!你站住!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凭什么说我恶心!” “……” “陆沉珠!” “……” 任凭虞执怎么喊,陆沉珠都没回头。 可她对他弃之如敝屐,他就越是不甘! 总有一天,他一定要得到她!!! 正想着,虞执的脖子突然被人狠狠掐住,那人力道之猛差点让他当场死亡! “咳咳……咳咳……” 虞执惊恐看向恶鬼般的柳予安。 “你、想干什么……” 柳予安突然笑了,像冰雪消融,低声道:“你说,如果你手脚尽断成了人彘,还能上战场吗?” 第59章 若你非要娶她,最多只能做个妾 皇宫。 当庆武帝得知消息的时候,只从督公府中带出了一个手脚尽折的废人。 此时的虞执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狼狈得不能再狼狈,可把庆武帝气得够呛。 “去!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朕叫来!” “是!” 柳予安换了一身干净的飞鱼服,连身上的血腥气也收敛得一干二净,不急不缓上了勤文殿,还未行礼就被庆武帝兜头砸来一支御笔。 “柳予安!你是不是想气死朕!是不是!朕问你,虞执的手脚是不是你打断的?” “是。” “你怎么敢!”庆武帝恨不得亲手打柳予安一顿,“他是朕的中郎将!是朝廷命官!” 他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如此勇猛的猛将,自然要好好培养! 否则将来如何平衡楚桓的兵力?! 可现在……他被柳予安废了! “可他停职了不是吗?他私闯督公府,臣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听到了什么?”柳予安脸色平静且恭敬地道,“毕竟臣的府邸,可是有不少皇上的秘密呢。” 庆武帝脸都黑了,指着他的手颤抖了半天,道:“你、你就因为这个?” 柳予安不急不缓:“臣只是谨遵圣旨,是他不该私自闯入督公府,他咎由自取。” 庆武帝冷冷盯着他,丝毫看不出破绽,仿佛他当真是为了捍卫皇权。 这可把皇帝老儿气得够呛,有种明明犯人就在眼前,可他愣是抓不住把柄的憋屈感。 “罢了,”庆武帝深吸一口气道,“那个陆沉珠不是极其擅长外术吗?让她来给虞执接骨,若接好了,朕重重有赏。” “她是陆学屹的嫡女,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不是医女。” 简单几个字,把庆武帝堵得没话说。 “那就她师兄。” “他要照顾飞将军的夫人,一刻也离不得。” “那就于步欢。” “臣虽然是将死之人,但也想多苟活几日,离不开于小仙。”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庆武帝被气笑了。 “那你说怎么办?” “由太医们来治疗,治好了最好,治不好,那只能说他命该如此,怪不得谁。” 庆武帝抽起鞋底子要打人,雄狮般咆哮道:“你给朕滚!” “哦。” 柳予安倒是从善如流出了大殿,发现一袭蟒袍的白守元神采奕奕走来。 因为柳予安替白守元“求”来了春祭的差事,而他也完成得非常漂亮,所以白守元又一次恢复了从前的威风,又是那个炙手可热的辰王。 “柳督公。”白守元对柳予安轻轻一笑,“春祭顺利结束,本王还没来得及多谢柳督公呢,不知柳督公何时有空?让本王好好表达一下谢意。” 柳予安回以轻笑,风度清雅,可说出口的话却让白守元脸色一沉。 “本督公若是王爷您,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毕竟那个模仿您笔迹的人还没找到,不是吗?” “……”白守元努力挤出笑容,“那个人的目的是陷害陆沉珠不是吗?本王只是被牵连的。” “嗯,是的,但你身边却有她的棋子呢。”柳予安慢条斯理轻摊自己袖口的尘埃,“堂堂王爷,花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出那叛徒,您这实力,呵呵……” 柳予安留下这意味深长的笑便走了,白守元差点连王爷的风范都绷不住,小太监连忙提醒。 “王爷,嘉贵妃还在等您呢。” “本王知道,走。” 华溪宫。 嘉贵妃见儿子脸色极其难看,就心中咯噔一落道:“你怎么这个表情,春耕祭祀不是很顺利吗?” “别提了,又遇到了柳予安那个疯子,他再次提我身边的叛徒。” “还没找到?” “我已经把身边的人都换了一圈,洛枳为此忙了几日几夜不眠,都挖出了老二、老四、老五他们的暗桩,可谁也没理由去陷害陆沉珠啊!” 嘉贵妃作为女子,想的自然比白守元更多些。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不想看陆学屹为你所用?所以故意破坏你和陆沉珠的关系?不想你们结亲?” “母妃您多虑了。”白守元冷笑道,“陆学屹对陆沉珠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他们真的想破坏儿子和陆学屹的关系,应该挑拨儿子和陆灵霜才是。” 一说陆灵霜嘉贵妃脸色就难看起来。 “陆灵霜、陆灵霜,你为何开口闭口总是这个陆灵霜,她不过就懂一点诗词,身份、地位、血统,哪里比得过陆沉珠?本宫告诉你,你趁早绝了对她的心思,若你非要娶她,最多只能做个妾。” “母妃您想到哪去了,儿子只是欣赏她的才华,心疼她被陆沉珠百般刁难罢了。” 陆灵霜曾经告诉过他,她虽然出身不高,但只愿一心一意一事一双人。 他欣赏这样忠贞、灵动又才华洋溢的女子。 “呵呵,若不是陆灵霜区区一个小庶女,手不可能伸到你的身边,本宫都要怀疑那个人是不是她了。” 白守元微微一怔,随后轻笑起来:“母妃您真的,哈哈哈哈,儿子又不是老六、老八那种废物,怎会被区区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且陆灵霜真的非常纯善、真挚,若非如此,陆学屹一家怎会对她疼爱入骨呢?陆学屹可是文臣之首,陆学屹的两个儿子,可都是人中龙凤。” 虽然白守元非常尊敬嘉贵妃,可有些时候,还是难免觉得她在皇宫呆久了。 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陆灵霜若真有那等心思、那等能力,只怕给他做幕僚都使得。 只可惜啊,女子就是女子,目光短浅,难成大器。 嘉贵妃的理智告诉她的确如此没错,可她的第六感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特别是陆灵霜,此人“妖里妖气”的,邪门得很。 不行,她要找一个理由给陆灵霜指个婚才行。 至于陆灵霜喜不喜欢、未来日子过得如何,她才不在乎。 再有几日就是春耕祭祀后的万春节,是天家率领众卿欣赏祭祀田之蓬勃的节日,君臣携家眷同欢,或许就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第60章 长公主要收陆沉珠做义女(大修) 长公主府占地广袤,府中假山林立,流水氤氲,仿若一片人间仙境。 若问长公主府最冠绝京城的东西,自然是她亲手培养的山茶花。 山茶花林中,长公主轻笑着给陆沉珠递了一杯茶,嗔道:“本宫想见你,可比登天还难呢。” 陆沉珠连忙起身说不敢,其实她对长公主是有些愧疚的。 毕竟她当初救她,并非真心为她,只是想用她来躲个祸害,所以对于长公主递出来的橄榄枝,她屡屡拒绝。 不料今日碧玺竟然亲自来请她了,她这才不得不来。 但事已至此,陆沉珠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长公主殿下,关于上次……” “你不用多说,本宫自然是知道的。”长公主轻笑起来,妆容明艳也难掩从皮肤底下渗透出来的颓败,“本宫哪怕当时一下没反应过来,可后面仔细想想,总有些领悟的。” 陆沉珠:“……” 所以长公主早就知道了? 她当初救她的动机是为了脱困。 “你也知道,我就欧阳若一个孩子。” “嗯。” “他呢,本质是个好的,可做人我行我素,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长公主凤眸沉沉凝视陆沉珠,“我这个身体也怕是活不了太久了,若是可以,你能否多多拂照他一二?” 长公主说着,起身朝陆沉珠拱手行了一礼。 举止洒脱淡然,颇有江湖儿女的率性。 这是将陆沉珠当成地位相等的人了。 但这可折煞了陆沉珠。 她吓得急忙起身:“长公主,使不得,您这是作甚?!” 她区区一个深闺女子,就算是陆丞相之女,那也无足轻重。 且不说她现在自身难保,就说大盛朝廷上下,多少能人异士、簪缨贵胄,长公主就算要“托孤”,那也不应该找她啊?! 这太诡异了,不是吗?! 长公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笑起来,有种长辈的温和之感:“我相信我的目光。” 陆沉珠还是不解,这简直荒谬啊! 谁知道长公主又抛出一枚重度炸弹,“而且我已经上书皇上了,请求收你为义女,在万春节上,皇上应该就会公布。欧阳若最是孝顺,只要你成了他亲姐姐,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会护着你,对你也有好处。”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楚桓将军的母亲已经说了,要收我为义女……” “哦,本宫知道。”长公主笑眯眯道,“本公主不介意,让楚夫人做小的就成。” 陆沉珠:“???” 这叫什么和什么啊?! 什么大的小的,搞得她像是忘恩负义的渣男一样。 “不行,这绝对不行。” “你一定要答应。”长公主突然冷下了声音,“你以为你让白守元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嘉贵妃会轻易放过你吗?你现在住在柳予安的督公府里,所以她想找你麻烦也无从下手,但万春节上你就躲不过去了。” 她知道自己即将油尽灯枯,她那个皇帝兄弟她也看不透,再加上那个人难得请求自己一次,所以她决定在她死前,尽她所能帮助陆沉珠。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走吧,碧玺,送客。” “是。” 碧玺强势将陆沉珠“请”出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却放松身躯轻笑着看向远处:“这下好了,你满意了吗?” 一袭飞鱼服的柳予安遥遥朝长公主行了一礼:“多谢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噗嗤”一笑,揶揄道:“难得看到你小子低头,本宫这个义女认得也不亏,今日可要留下来吃顿便饭?” “不必了,下官告辞。” 看着柳予安飞掠离开的背影,长公主默默翻了个白眼。 臭小子,和以前一样讨人厌。 …… 陆沉珠回到督公府时,手里还捧了一堆的赏赐,其中就有长公主亲手种植的花。 她前脚刚踏入载星院,后脚于步欢就跟闻着味的猫一样追了过来。 “好、好师侄啊!这十八学士你从哪得来的?!” “这是十八学士?!” “是啊!” 十八学士乃茶花中的珍品,万中无一,饶是陆沉珠这种不懂风雅的人也听过它的名号。 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十八学士?! “长公主给我的,碧玺说,这是长公主亲手种的。” “什么!”于步欢一跳三丈高,兴奋道,“实不相瞒,我最近这段时间天天出去,就是为了求一株十八学士!长公主会种这个?!” 于步欢这一辈子没啥爱好,就爱养花、金银和美酒,就连美人她都不爱,可他抢不过上京城的巨富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十八学士被人买走。 “长公主为何送你这个?” 陆沉珠:“……或许是……托孤?” 于步欢顿时急了:“啥?她要死了?” “的确不容乐观,而且长公主还要将收我为义女。” “不行!”于步欢一拍脑袋做了决定,“她会种十八学士,不能让她死!我亲自出手救她,你跟我一起住到长公主府去。” 陆沉珠:“……” 所以长公主的性命在你眼里,不及茶花重要吗? 而且那柳予安呢?你不管了? 似乎是看出了陆沉珠心中所想,于步欢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道:“他死不了的,你放心好了!等我们将长公主救活了再回来就是。” 偶然听到于步欢之言论的侍卫们:“……”轮黑心,还的是您啊于小仙。 于步欢做事从来都是火急火燎,连夜就找到柳予安说了情况。 柳予安听着陆沉珠要走,突然就有些不愉悦,坦言道:“你们救不了她的。” “什么?” “有人要她死,你们如何能救?”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了柳予安话中之意。 手握重兵、德高望重的长公主,的确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或许就连上一辈子长公主的死,都不是偶然。 于步欢想想那些山茶花,还是舍不得,但长公主府听起来也不安全,便道:“这样,小沉珠你给我看着柳予安,一切就交给你了,师叔我一个人去就成!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独立哦!” 陆沉珠:“???” 感情原来不仅长公主没山茶花重要,她这个小师侄也没有呢:)。 第61章 若她给他们当头一棒(大修) 于小仙说了要去救茶花,不对,救长公主,当真当晚就搬去了长公主府,留下陆沉珠一个人呆在督公府。 陆沉珠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承担起了“看着”柳予安的任务,也连夜搬到于步欢的落月院。 是夜,沐浴更衣后的陆沉珠披上外衣、拎起药箱,去了柳予安的院子,准备履行大夫的职责。 “柳督公?” 当柳予安从繁杂政事中抬眸时,看到的便是墨发披在身侧,娴静柔顺得宛若空谷幽兰般的少女。 氤氲的雾气缭绕在她身侧,那张皎洁如月的容颜,也染上了浅浅的绯色。 就仿若随着朔雪洄风,轻缀霜雪的桃夭。 明媚、娇美、灵动。 柳予安的心跳不受控制开始加速,握笔的手也悄然攥紧,低声道:“陆小姐怎么来了?” “来给你把脉啊。” 陆沉珠将药箱放下摆好脉枕,示意柳予安将手放上去。 柳予安却突然起身道:“抱歉陆小姐,无尘刚提醒我,我还有一个要犯要审理。” 无尘:“???”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番话?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但对上自家督公锐利的眼神,无尘只能飞速上前替自家督公收拾物件。 “对对对,我们还要出去一趟,陆小姐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样啊,”陆沉珠喃喃,“那好吧。” 陆沉珠起身将东西收拾好,对柳予安微微一笑,“那柳督公路上小心,祝你一切顺利。” 看着她发丝略显湿濡的发,柳予安鬼使神差喊住了她。 陆沉珠不解:“怎么了?” 柳予安颦眉道:“初春夜凉,你这么走回去,会感染风寒的。” 陆沉珠方才着急来,也没太留意。 “啊,问题不大吧?” “你等等。” “嗯?” 柳予安站在陆沉珠面前伸出手,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拦在怀中般,可他却不曾碰到她,只有修长的指尖从她的鬓角一路下滑,像略过丝绸般顺到了发尾,阵阵热气随之腾起,温柔地烘干了陆沉珠的长发。 他羽睫轻垂,呼吸轻轻打在她的头顶,是好闻的清雪的气息。 “好了,回去路上小心。” 柳予安的嗓音略显沙哑,一种若有似无的情绪悄悄扩散,就连陆沉珠都隐隐有些不自在。 她略显局促地移开目光,隐约之中似乎看到了柳予安发红的耳廓。 只是等她想再看时,看到的只有他大步离开的背影。 陆沉珠轻轻握住自己的发梢,上面似乎还有他身上独特的冷香,沁人心脾…… …… 翌日一早,督公府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你说是谁?” “是您的兄长和弟弟。” 陆沉珠差点就忘了,自己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位弟弟,与她同父同母、血缘至亲。 但在他们二人的眼里,她是何种形象就不用赘述了,卑劣无耻,咄咄逼人。 既然他们两看生厌,陆沉珠自然不会出去见他们。 “他们来作甚?” “陆小姐啊,他们说是来接您回去准备万春节的。” “万春节?呵呵……”陆沉珠冷笑出声,心道他们是来替陆灵霜找场子的还差不多。 这几日陆沉珠虽然没有外出,但无痕每日都会将上京城中的情况告诉她。 而陆灵霜果不其然没闲着,又弄出了许多骚操,目的都是为了弄臭陆沉珠的名声。 何记淮被五十大板打废了,根本无法给陆夫人继续治疗,陆灵霜只能“被迫”去找别的名医,买最贵的药材,什么灵芝、人参、虫草花等等等等,以表达她对陆夫人最真诚的孺慕之情。 最初陆灵霜还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呢,可看着那流水一样的药材进了丞相府,众人才晓得原来这些极其昂贵的药材都是陆灵霜买的。 为了陆夫人。 这着实是孝感天地啊! 和陆灵霜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陆沉珠了。 陆沉珠作为陆夫人的亲生女儿,不孝不悌将陆夫人气病在先就不说了。 为了自己的一点情情爱爱的小事,还不分青红皂白抓了陆夫人的心腹,差点让她当场毙命,这一举动叫陆夫人的病雪上加霜。 最可恶的是,她明明自己就是师从逍遥门的名医,却对陆夫人的病“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这还是人吗?! 啊呸! 难怪陆丞相和陆夫人只疼爱陆灵霜,要是他们,他们也恨不得掐死陆沉珠这种白眼狼。 这种人就算医术再高超,也是人渣! 还有人说,幸好陆沉珠退了和白守元的婚事,否则白守元就被她连累了。 “那奴婢这就去把他们撵走?” 陆沉珠突然想起什么,神秘一笑道:“不,不用,你只需要告诉他们,我等等要去一趟湘波楼,今儿个没时间见他们即可。” 陆沉珏和陆沉允虽然被称为陆家双星,但在陆沉珠看来,他们两人都是蠢货。 陆沉珏此人极其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负,从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陆沉允则愚蠢得多,他就是陆灵霜忠实的“护卫犬”。 若她给他们当头一棒,想必情形一定很精彩吧? “您去湘波楼做什么?”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陆沉珠神秘一笑,“我要去湘波楼发大财。” …… 陆沉珠换了一身新衣衫,这是于步欢给她买的,还特意带上了一套简单大方的头面,略施薄粉就犹如洛神之女般,清雅脱俗,气质逼人。 陆沉珠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去湘波楼,是因为万春节上有一个特别的传统——以诗启春评诗魁! 每年的万春节诗魁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会成为当年甚至是以后好多年众人崇拜的对象。 久而久之,上京城间就出现了“赌局”,赌的就是谁的诗写得最好能夺得魁首,其中湘波楼的赌局最大最旺最受瞩目。 当年的陆灵霜,就是在万春节上一鸣惊人的。 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白守元十分相信陆灵霜,在湘波楼押了陆灵霜赌赢,因此赚了一大笔银子。 至今这仍然是一段佳话。 当然,它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陆小姐,到了。” “好。” 在得知陆沉珠的目的地后,陆家双星便提早赶了过来,就等着对陆沉珠兴师问罪。 他们想了很多,陆沉珠这么对待自己的母亲,或许她会愧疚得整夜难眠,或许她会心虚得坐立不安。 却从没想过,他们会看到一个如此……明丽娉婷的陆沉珠。 就像是一抹飞虹,翩跹着从马车走下,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美轮美奂,惊鸿般耀眼。 这个人,真的是他们记忆中的……陆沉珠吗?! 第62章 我不只骂你,我还骂你们在场所有人 陆沉珠身着一袭烟紫色的长裙,云鬓如墨,堆绣砌玉。 她在无痕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一身冷玉般的肤色,在春光之中似乎会融化般。 但她抬头看你,玲珑灵秀的凤眸里,波光潋滟,就像雪山巅峰最纯净的湖泊。 不仅形美,神更美。 一眼就能让人沦陷。 可偏偏她依旧是纤尘不染的模样,仿佛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陆沉珠的出现不仅惊艳了陆家双星,就连湘波楼中的簪缨贵胄、清贵公子们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有人还忍不住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看,生怕错过了一点点。 随着陆沉珠隐隐轻笑,四周更是传来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有些脸皮厚地直言道:“翩、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另一人接了过去,盛赞:“好一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洛水神女。” “都以为陆灵霜的这篇文章写的是神话中的人物,没想到世上当真有洛神!” “这女子是谁啊?” “对啊,是哪家的小姐?” 有些知道陆沉珠身份的也不敢认,毕竟这委实和传闻中的她判若两人。 传言都说她因为不受丞相夫妇喜爱,被养在别庄里,粗鄙不堪。 去他娘的粗鄙不堪,这雪玉般的人还粗鄙不堪,那他们是什么? 粪坑里的石头吗? 最终还是陆沉珏率先喊出了陆沉珠的名字:“陆……沉珠?” 陆沉珠莞尔一笑:“原来你啊,陆大公子。” 看着眼前极为陌生的人,陆沉珏本能地蹙起眉头,像从前一般道:“你连大哥都不会喊了吗?什么陆大公子!成何体统!你怎么多和灵儿学学,你如果有灵儿一半听话,和家里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吗?赶快从督公府搬回来,本公子还能替你和母亲、父亲求求情。” 陆沉珏身形高挑,有读书人的温润却丝毫不显得薄弱,像经过精雕细琢的宝石,哪怕四周华服公子无数,也数他最夺目。 陆沉允就稍微差些,还没长开的他十分稚嫩,却也能看出俊美无俦的雏形,一双漂亮的眼眸丝毫不掩饰对陆沉珠的“嫌弃”。 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陆沉珠一口。 这种性子,也难怪会被陆灵霜训成“狗”。 “呵呵……” “你笑什么!”陆沉允率先发难,“你把娘亲气病了,还好意思来这湘波楼卖弄风骚!你简直无耻至极!” 陆沉珏一阵头疼,冷喝道:“小弟,你闭嘴。” 陆沉允满脸不忿:“本来就是!她懂个什么?就懂一点医术,却不愿意回丞相府照顾娘亲,她定然是知道此次姐姐也参加了诗魁选拔,所以过来捣乱的。”还故意穿得这么好看,就是为了抢姐姐的风头! 在陆沉允看来,陆沉珠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懂点医术算什么?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家里有府医,朝中还有太医,现在贵女讲究的可是琴棋书画,她懂哪一样?! 她什么都不懂! 陆沉珠可不惯着这个傻逼,直言冷嘲道:“如果我来湘波楼就是卖弄风骚,那你二姐不是年年你都要过来卖?还有在场的这些公子,连同你和陆沉珏在内,又都是卖春的人么?” 众人:“???” 陆沉允都懵了,这话可是把所有人都骂进去了,而且十分难听的那种。 可从前的陆沉珠十分让着他,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句狠话啊。 这……这…… “你骂我!” 陆沉珠鄙夷道:“我就是骂你怎么了?这些年吃这么多饭,空长个子了吗?蠢货!” 陆沉允差点被陆沉珠骂哭。 “陆沉珠!”陆沉珏连忙护住弟弟,咬牙道,“这里可是在外面,陆沉允和陆灵霜可是你的弟弟、妹妹!” 陆沉珠莞尔反驳:“陆大公子也知道这是外面啊,那陆二公子张口就污蔑我,我还是他姐姐呢,你怎么不管管?不想我说陆灵霜的不是,你们就闭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又一道愤愤不平之声传来,“你一个女流之辈,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也难怪你在上京城的名声这么差!忤逆父母,住在一个太监府中!对母亲的老仆人见死不救,对母亲的病视若无睹,你简直是恶毒的蛇蝎!就你这样的还想和大才女陆灵霜比?你做梦呢!” 陆沉珠回眸,看清男子的穿着后眼神微微一亮,暗忖目标终于出现了,面上却狐疑道:“你又是谁?” “我?”气冲冲走来的男子穿得十分骚包,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有钱似的,“我是季修霖。” “季修霖?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湘波楼的主人啊。” “不错,正是在下。” 陆沉珠颔首,目光从一众围观的人群上划过,最后轻抚衣袂,笑道:“有你这样的主人,想来这湘波楼也不过尔尔,难怪这里的宾客都是一丘之貉,罢了,我去别处下注,无痕,我们走。” “不准走!” 季修霖能在上京城站稳脚跟,每年还赚大把大把的钞票,他背后的势力自然深不可测。 在她看来,陆沉珠不过是凭着一个死太监“狐假虎威”罢了,何惧之有? 季修霖示意护卫们将陆沉珠包围起来。 “你这般贬低辱骂我烟波楼,道歉!” “我不只骂你,”陆沉珠轻轻用手绢遮掩口鼻,润如海波般的眼神,再次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火力全开,“我还骂你们在场所有人! “你,上京府尹聂大人之子,聂大人见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深夜开堂还我清白,你呢?我不回丞相府是因为丞相府包庇毁我清誉的贼人邵嬷嬷,你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沉默,一副看戏的神情,怎么,看着一个孤身女子在泥潭中挣扎就这么有趣吗? 你,不如你父亲万分之一,别说你连续考了两届都没考上进士,就算考上了,你也只是一个昏庸无能、胆小如鼠的贪官,我呸!” 聂凡:“………………” 这特喵他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自己只是过来看看热闹啊,她怎么无缘无故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第63章 五十万白银的赌注 “你!”陆沉珠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位世家子,“你兄长乃大理寺寺正李青,年轻有为,刚正不阿,为了擒拿贼人,不惜上刀山下油锅。你看看你,满脸脂粉气,念两句酸诗就以为自己是才子吗?你兄长明明是我被撵出丞相府的见证人,不少人都知道,是他陆学屹选择了白守成,不要我这个女儿,而不是我不要他们。 这季修霖颠倒是非你状若未闻,你看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实则是懦弱胆小!因为你害怕季修霖报复你,所以屁话都不敢说!此乃实打实的鼠辈行径!你兄长定会对你感到失望的!” 李彦:“………………” 艹,这和他有个屁关系啊?! 但陆沉珠所言句句有理,字字掷地有声。 他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啊。 “还有你!”陆沉珠眉梢高挑,冷冷望着一位华服加身,雍容华贵的男人,“新科状元晏子仰,陛下说你是大才,但何为成才,胸有凌云之志,意怀江海之广阔,心有慈悲柔肠,能看到百姓之苦,百姓之难。你这样漠然冷血的家伙,如何成为父母官?” “最后是你!”陆沉珠向前一步,笔直站在陆沉珏的面前,不屑道,“你可知道我躲过了府中一次又一次暗算站在这里,靠的不是你们陆家,而是我逍遥门的师叔和九千岁的仁慈,否则我早就是一具枯骨了,”事实上,她不是枯骨,只是寻仇的恶鬼,“但你肯定不在乎吧?” 陆沉珠倔强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又大又干净,似乎能看穿人的灵魂。 “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妹妹,因为我蠢笨,无法在三岁写出‘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也无法在七岁写出‘出粒粒皆辛苦’,更无法在及笄之时写出‘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可世上天才有多少,绝大部分人都是平庸,平庸难道是死罪吗?!”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自己性格孤僻尖锐,才会让家里人不喜!” 陆沉珠笑得十分灿烂。 “是啊,怪我,怪我五岁时想给你们烤栗子,烫伤高烧也无人理会,你们只围在不小心跌了一觉的陆灵霜身边。 怪我,怪我十岁给你们送上好不容易找来的太岁,十根手指头都翻出了伤口,但你们眼中只有用太岁炖了排骨汤的陆灵霜,还骂我小题大做没有容人之量。 怪我……” 陆沉珠将往事一桩桩慢慢说出,陆沉珏的脑海中也渐渐出现了画面…… 他陡然惊醒,过去的他可是很爱这个天真烂漫的妹妹的。 蓦然回首,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陆沉珠才懒得理陆沉珏的震撼和触动,只道:“但陆公子也不用苦恼了,因为我现在可不会自作多情,给你们徒增烦恼。” 最后陆沉珠幽幽对季修霖道:“如何,你说你们是不是一丘之貉,是不是该骂?什么湘波楼,藏污纳垢之地罢了。” 季修霖很少被人堵得哑口无言,可眼前的人如同一把烈火,瞩目惹眼,更烧得他浑身难受。 若不把陆沉珠的气焰打压下去,只怕今年的万春节诗会他是一分钱都赚不到。 “伶牙俐齿,说到底你就是嫉妒陆灵霜能获得诗魁!” 陆沉珠看准时机道:“呵呵,你既然这么相信陆灵霜,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哈哈哈哈!”季修霖上下打量陆沉珠一眼,不屑道,“就凭你这副穷酸的样子,只怕是没有钱银和本公子赌呢?哦本公子知道了,你又想靠那太监对吧?说人家的时候义正言辞,到你自己了,也就是个软骨头。” 陆沉珠淡然一笑,若悄然绽放的幽昙,美不胜收,一下晃了季修霖的眼。 “本小姐虽然没有钱银,但本小姐若是输了,就把这条命给你如何?” 众人:“!!!” 陆沉珠这是疯了吗?! 陆沉珏和陆沉允也变了脸色,可陆沉珠根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季修霖此人陆沉珠上一辈子可是非常了解的,他做生意极其有手腕,尤其好色喜爱美人,陆灵霜是唯一一个用才华将他征服的女子。 所以她就成了季修霖的白月光、朱砂痣。 季修霖本来没往这方面想,毕竟陆沉珠美则美矣,却是陆学屹的嫡女,身份高贵不容亵渎。 可她主动送上门,似乎也不错啊。 季修霖上下打量陆沉珠一圈,邪笑着摩挲手中的玉板子,毫不掩饰那种满是侵略感的目光。 “好啊,陆小姐想赌什么?” “就赌陆灵霜能不能成为今年诗魁如何?” “好!” “如果她顺利夺魁,那我的命给你,如果她没能夺魁,你要输五十万两白银给我。” 季修霖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好一个狮子大开口的陆沉珠。 “五十万两白银!你觉得你值这么多钱吗?!” “哈哈哈,”陆沉珠轻笑出声,眉梢轻扬,神情微沉,竟有种咄咄逼人的妍丽之感,“五十万两白银多吗?这段时间里陆灵霜给陆夫人买药,都花了数万白银吧?你若是没这么多钱可以直言,何必拐弯抹角的?啧啧啧,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湘波楼之主呢。” 季修霖可是恨极了陆沉珠这张嘴。 “好!五十万就五十万!” 反正陆灵霜肯定能赢,等他得到了陆沉珠,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不对,如此美人,自然是让她在他床上,欲生欲死了。 第64章 它只配用来装点鞋面罢了 季修霖根本没考虑过自己输的可能,哪怕他输了,她拿了五十万两白银,区区一个小女子,最多加一个死太监,她兜得住吗? 那些豺狼虎豹就能将她生吞活剥。 哦,或许第一个剥了她的人,会是那心狠手辣的死太监了。 季修霖心想,那个时候不正是自己英雄救美的时候了? 无论这场赌注他是输是赢,看来都不亏。 陆沉珠目的达成,便连门都没进就走了。 无数贵公子们则久久凝视她离开的方向,如此绝色的容颜,如此凌厉的性子,不得不说,这陆沉珠该死的令人心动。 一上马车无痕狠狠拍着胸口道:“陆小姐啊,您这赌注特太疯狂了,如果于小仙知道了,肯定会剥了我的皮的。” 还有督公大人!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一旦陆沉珠出事比谁都紧张,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什么。 “放心吧,我有分寸。” “真的?” “嗯,所以这件事情,你们暂时别告诉小师叔。” 凭小师叔那叨叨叨的本领,若他知道了,她耳朵肯定要长茧。 “好。” 是夜,于步欢的确没回来,可陆沉珠等来了风尘仆仆的柳予安。 他素来整洁的飞鱼袍上还有一点水渍,连带着鬓角也有发丝落下,凌乱中有种充满野性的张力。 一双深邃的凤眸,不错须臾盯着她,陆沉珠甚至从里面看出了灼灼烈火。 像是焦虑,又像是无奈。 “你若是缺钱,这个令牌给你。”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玉令,上满刻着饕餮的图腾,斟酌着道,“不是送你,只是借你,你慢慢还就行……” 护卫们:“???” 素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督公,竟然也会考虑别人的心情?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婉转小心。 陆沉珠眨眨眼:“可我要用五十万两哦。” “嗯,用。” 陆沉珠不由得瞪大漂亮的凤眸,将柳予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柳予安可能真的很怕死! 若非如此,为何对她这么好呢? 五十万两说给就给! 但她也不是黑心大夫,不可能逮着一只羊来薅毛。 “不用,我有把握,这五十万我赢定了。” “季修霖可不是信守承诺的人。” “你忘了长公主要收我为义女吗?”除了长公主之外,还有楚家的人呢。 柳予安哭笑不得,感情是自己的决定让她有了如此大胆妄为的资本。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事已至此,那就只能保证一切万无一失了。 “你去休息,剩下的安排交给我。” “好。”陆沉珠还真有点困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虽然不怎么折腾,可总让她犯困,“那我去睡啦,晚安。” 见陆沉珠轻轻覆住自己的小腹,眉目温柔,柳予安突然有种极为陌生的情绪从心底迸发。 像一团绵呼呼、甜滋滋的云朵儿。 “等等。” “怎么了?” 云朵儿回头,轻轻揉了揉眼睛。 一个声音在柳予安的脑海不断徘徊回响,他愿意守护这美梦般的云朵,希望他们能一生顺遂。 “没什么,你今天这身衣服很好看。” 没有哪个女生不爱美,陆沉珠也一样。 她莞尔一笑,在柳予安面前转了个圈,“是吧,我小师叔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我……咳咳,万春节到了,为了谢谢你,我也替你准备了一套衣服,希望你喜欢。” “好的,那就多谢柳督公了,晚安。” “晚安。” 在陆沉珠的身影消失后,柳予安轻轻抹了把脸,又一次变成那个冷酷无情的九千岁,只是嘴角漾着的笑容却始终若隐若现。 …… 丞相府。 陆灵霜得知陆沉珠和季修霖的“赌注”后,差点没当场笑出来。 她手中可是有着无数首大家名作,随便哪一首都能轻易问鼎诗魁。 陆沉珠和季修霖赌这个,不是自寻死路吗? 毕竟季修霖可是个喜欢折磨人的变态,死在他手下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但她不能当着陆沉珏和陆沉允笑出来,否则会破坏她这么多年来的形象。 “那兄长、弟弟……你们说我要不要故意输给其他人啊……毕竟姐姐做出了这样的赌注……” 陆沉允连忙道:“不用!” 他怎么舍得自己最爱的姐姐因为陆沉珠受委屈? 她不自量力、自讨苦吃,和他们何关? 凭什么让陆灵霜给陆沉珠作配? 她配吗? 陆沉珏看着眼前这张满是孺慕的脸,不由得轻笑着揉了揉陆灵霜的脑袋。 “小弟说得对,没必要,也该让陆沉珠长长教训。” 否则她就要将尾巴翘到天上去,连他这个大哥也不认了。 大不了关键时刻,他们再护着她便是。 说到底,真正对她好的,除了他们这些亲人,还能有谁? 也该让她清醒清醒! …… 惊雷巨响,春雨骤落。 三月十五万春节。 上京城外楼台高筑,人们纷纷换上新衣,成群结伴去往高台。 此乃一年一度君、臣、民同乐的大吉之时。 沿途落英缤纷、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百姓们脸上无不是笑容满面,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那日有幸见过陆沉珠“发飙”的公子、贵族们都在想,陆沉珠骂陆家双星骂得这么难听,今日还会和他们一起来吗? 若不一起来,那她这个孤家寡人可有席位? 若她连上席都做不到,那可真真是贻笑大方了。 众人正想着,陆相一家人到了。 陆沉珠根本不在他们之中。 因为陆夫人身体不适没参加,一袭浅粉色长裙的陆灵霜简直就像众星捧月的公主。 她笑容甜美,落落大方,头上戴着一道娇俏可爱的珍珠头面,从成色看,还是极其稀有的南洋珠,每一颗的体型都十分可观。 “你们知道吗?这种珍珠生于深海中,本就难得,这么大的更是万中无一。” “陆家竟然愿意用它给陆灵霜做头面,可真是宠爱到了骨子里啊。” “如此看来,陆家是要抛弃陆沉珠这个无用的嫡女了。” 众人正议论着,有太监高声礼唱。 “宣明长公主到!淳义世子到!灵夙县主到!” 灵夙县主? 谁啊? 众人连忙抬眸看去,发现一袭靛蓝色长裙的陆沉珠跟在长公主身侧,步履从容从凤撵上走来。 裙摆如同碧蓝色的海波,潋滟迷人。 而在她鞋面上若隐若现的点缀之物,不是陆灵霜头顶上的南洋珠又是什么?! 而且比陆灵霜的更大,更有光泽,更耀眼! 陆灵霜视若珍宝戴在头上,轮到陆沉珠这儿,它只配用来装点鞋面罢了。 这简直奢侈到丧心病狂啊!!!! 第65章 白守元第一次感觉陆灵霜是个猪队友 陆沉珠竟然敢用南洋珠点缀鞋面,那她头上的定然是更珍贵、罕见的东西。 果不其然,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海螺珠错落排列,被掐丝珐琅工艺包裹,美轮美奂,灵动脱俗。 这可是海螺珠啊,陆沉珠一用就用了这么多,难怪南洋珠只配给陆沉珠点鞋。 在场所有人都被陆沉珠的“阔绰”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陆灵霜,她甚至恨不得当场拔掉脑袋上的珍珠头面,狠狠丢到地上去,再踩成粉末。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她一定是故意的!!! 陆沉珠,如此羞辱之仇,我和你不死不休! 陆沉珠也发现了陆灵霜脑袋上的头面,突然想起什么,“噗嗤”一声笑了。 柳予安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这种暗戳戳使小性子的九千岁,还有点可爱呢。 见陆沉珠笑,陆灵霜以为她在嘲笑自己,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陆家兄弟见状,连忙小声安慰。 很快陆灵霜就被他们逗笑了,兄妹之间其乐融融。 若是从前的陆沉珠,可能还会嫉妒,现在她只觉得他们好笑。 另一边的季修霖更是直呼上当,难怪陆沉珠敢和她赌五十万两白银。 如果她真的成为了县主,他哪里敢找她的麻烦? 可恶,这个卑鄙的女人! 但好在他们赌的人是陆灵霜,陆灵霜才华洋溢,誉满上京,斗诗是绝对不会输的。 就在众人以为,这会是最重磅的消息时,楚恒搀扶着谢玲玉慢悠悠从远处走了过来,嘴里不迭道:“夫人你小心点,这里有个坎。” “夫人你仔细看着,这里有斜坡。” “要不还是我抱夫人上去吧?” 谢玲玉脸颊绯红,伸手狠狠拧了楚恒的腰一把,道:“你安静点,我没事!” “好的,好的。” 楚恒被拧痛也不恼,笑眯眯的,像一个喜气洋洋的铁憨憨。 可谢玲玉的身体状况可是人尽皆知的啊,她为了强行怀孕已经弄坏了身子骨,多少太医名医看了,都说没救了。 等着给她办理后事吧。 可现在的她不仅能离开床榻,甚至还面色红润,一看就健健康康的。 这……到底是哪位名医让她起死回生啊?! 楚恒满脸的小心翼翼,一路扶着谢玲玉走到了陆沉珠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夫妇二人同时朝她行了一礼。 “多谢陆小姐和小神医陆野的救命之恩,如此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二人没齿难忘。” 陆沉珠是没料到这一出的。 显然楚恒和谢玲玉这么做,是想替她打开名声,让她不至于承受那日陆沉允所说的那种委屈…… 什么“就懂一点医术”,什么“根本比不上陆灵霜”等等。 陆沉珠莫名有些感动,他们虽然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却比真正的亲人对她还体贴,她连忙起身回了一礼。 “将军和夫人为我大盛国的百姓付出良多,定有无限福泽回报,我和师兄只是尽了举手之劳罢了。” 众人:“!!!” 还真是陆沉珠! 她竟然治好了连无数杏林圣手和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飞将军夫人! 这简直……不得了! 神医啊!!! 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回想自己对陆沉珠的态度了,完蛋了,陆沉珠该不会记仇,以后不给他们看病吧?! 长公主莞尔一笑道:“好了,你们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说起这个楚恒就脑壳疼,他们本来已经在准备“干亲宴”的东西了,长公主却突然杀出来截胡,抢在了他们前面。 他们娘亲为此气得一宿没睡好觉。 还是谢玲玉站了出来打圆场:“也是,义妹和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 “多谢嫂子。” 谢玲玉牵着陆沉珠亲亲热热落座,再一次让众人目瞪口呆。 所以陆沉珠不仅成了县主,还攀上了飞将军这条大船,被楚老夫人收为了义女?! 她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 季修霖差点打翻面前的酒盏,整个人瑟瑟发抖。 长公主再加上飞将军,他们都为陆沉珠撑腰,所以自己真的踢到铁板了么?! 没事…… 不怕! 相信陆灵霜! 她绝对不会输的! “皇上驾到——” 随着皇家仪仗开路,一袭明黄龙袍的庆武帝跨过人潮而至,人们纷纷高呼万岁,而庆武帝的身边正是一袭飞鱼服的柳予安。 柳予安面容俊美,气宇轩昂,神情肃杀,哪怕看了好多次,人们也依旧会被九千岁的美色所震撼,无不暗忖他作为太监,真是“暴殄天物”。 万春节流程走得十分顺利,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开春。 当初在春耕祭奠上,白守元代替天子亲手种下了一拢田,而开春则是将这拢秧苗挖出来赐予百姓、州府、皇亲国戚们,寓意天子赐福、风调雨顺,丰收吉祥。 庆武帝执起农具,缓缓走到田地旁,就秧苗青翠欲滴、生机勃勃,让他龙心大悦。 他大笑着挖起第一株秧苗,正准备赐给裕亲王,但挖出来的秧苗根部却是漆黑的。 这一瞬间,所有人噤若寒蝉。 原本得意扬扬的白守元更是脸色惨白:“不!这不可能!” 那些秧苗他都检查过,绝对没问题才对! 庆武帝根本没看他,又亲自挖出了第二株,同样也是根部坏死。 天子开春竟然开的是“死春”,此乃大凶之兆啊!!! 陆沉珠记得上一辈子的稻田是庆武帝亲手种下的,也遇到了开了“死春”的状况,那个时候是陆灵霜站出来解决的问题。 听说她用几句话哄得龙心大悦,暂时纾解了尴尬。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站出来呢? “皇上,臣女有话说。” 果不其然,陆灵霜又一次要“大出风头”了。 庆武帝脸色阴郁,道:“你说。” “都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次这拢天子田,想必是替天下良田承受了祸端,今年之后,天下良田必将丰收满满,谷硕盈仓。” 陆沉珠闻言差点没笑出来,若是上一辈子,种田人是皇帝这话当然可以说。 但这一辈子,种田人是白守元,你这么说不是替白守元开脱罪名吗? 果不其然,庆武帝脸都黑了:“你是说,辰王将祭祀田种死了,朕还应该感谢辰王咯?” 白守元第一次感觉陆灵霜是个猪队友,恨不得堵上她的嘴! 他连忙下跪道:“是儿臣之错,还请父皇责罚!” 第66章 来人,将这个欺君罔上的小贼抓起来 白守元一下跪,陆灵霜也立刻跟着一起下跪,脑海中却浮现起一种诡异的直觉。 直觉她好像也是说了这番话,但是皇上龙颜大悦,根本不曾动怒啊? 她的直觉又一次失灵了! 该死的,到底为什么? 见自家女儿下跪,陆学屹急了,忙道:“皇上息怒,辰王为人心细,又亲力亲为仔细照看祭田,这里面定然有什么猫腻。” “呵呵,那爱卿倒是说说,什么猫腻?” “这……” 陆学屹一辈子都没下过地,哪里知道什么猫腻不猫腻的? 他看向另外两个儿子,两人也是一头雾水。 事实上不仅是陆家人,在场的人都搞不懂。 他们可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权贵胄,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秧苗死了。 庆武帝冷哼道:“陆丞相,你乃文臣之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应该起表率作用,这陆灵霜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就算了,你身为丞相,为何也如此愚蠢?朕对你太失望了!” 这番话不可谓不重,陆学屹连忙下跪道:“皇上息怒,老臣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庆武帝不置可否,只用冰冷的眼神盯着陆家一行人。 突然,一道清越的嗓音传来。 “或许,臣女可以看看。” 人们纷纷回眸,发现说话的人是陆沉珠?! 陆沉珠愿意站出来替陆学屹解困,这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果然啊,就算再愤怒、撕破脸,他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根的血脉亲人。 又或者……陆沉珠对白守元余情未了? 所以主动替他说话? 白守元当场愣住,而陆学屹也突然有些感动:“沉珠……” 陆沉珠压根没理会他们,她盈盈一礼,在众人瞩目之下上前接过秧苗,很快就找到了关键。 “皇上您看,这株秧苗的根基处有结晶,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盐分。” 上一辈子陆沉珠四处流浪时,曾见过种在盐碱地被烧死的秧苗。 和这个的表现一模一样,所以她才斗胆做出猜测,有人在水里撒了盐。 庆武帝心腹海公公连忙拈起放在嘴里尝了尝,惊讶道:“回禀皇上,还真是盐!看来是有人故意陷害王爷的!” 庆武帝冷哼道:“竟有破坏祭田试图抹黑天家形象的恶人,岂有此理,柳予安,给朕查!” “是。”柳予安从容领命,目光却若有似无落在陆沉珠的身上。 察觉到柳予安的视线,陆沉珠悄悄回眸对他灿烂一笑。 一瞬间,柳予安有些焦躁的心骤然冷静了下来。 陆沉珠会替白守元和陆学屹解围,一定有她的用意。 “灵夙县主果然心细如尘,来人,赏!” “多谢皇上。” 庆武帝的心情勉强恢复了些许,大手一挥道:“不要因为小人扫了我们的兴,万春诗会,正式开始!” “咚咚咚——” “咚咚咚——” 春鼓鸣动,在百姓们雀跃的欢呼声中,无数张巨型宣纸从高阁之上抛落,就像是一道道架在空中的飞虹,等等一众才子佳人们的作品会被誊抄在其上,供天下百姓同乐同赏。 万春诗会可是今日的重头戏,百姓们激动不已。 “来了来了!等了这么久!” “陆灵霜可要加油啊,我可是买了她夺魁一百两呢!” “哈哈哈哈,我也是,她太才华洋溢了,诗魁非她莫属!” …… 陆陆续续有人上台展示自己的诗词,陆灵霜本想压轴登场的,可方才陆沉珠的主动让她太焦虑了。 以陆沉珠如此可恶的性格,会出手帮助白守元和陆学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想重新获得他们的关注。 该死的! 她就知道! 陆沉珠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辰王妃的位置?又怎么可能放弃丞相府大小姐的身份? 卑鄙无耻的陆沉珠,她一定要让她无法翻身! 如此想着,陆灵霜主动起身,念了一首精彩绝伦的诗篇。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首《将进酒》乃是陆灵霜压箱底的底牌之一,若不是今日陆沉珠要抢走了所有风头,她是真的不想这么早祭出这张王牌。 陆灵霜一边念诗,一边留意众人的神情。 看看他们那震惊的模样,一个比一个滑稽,啧啧啧,这才哪到哪? 陆灵霜逐渐拔高了音调,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她极为享受众人的目光! 没错,她就该是众心捧月般的存在!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给欧阳若找的大儒马先生。 马先生的脸色很是难看,冷冷道:“等等!这位姑娘,你说这篇诗是你所做?” “当然!是我现场即兴做的!” “姑娘家家的,骗人可不好,乘着你现在还没泥足深陷,速速坦白!” “怎么,老先生你不相信?没关系,我还有别的!”陆灵霜微微一笑,又念了另外一篇千古名篇,“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马先生脸都黑了,猛地站了起来,气愤不已道:“你说这首也是你现场所写?!” “自然是,这位先生如此激动是为何?难道先生以为我作弊?那好,我就再来两首,先生可听好了……” 陆灵霜自信心爆炸,反正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也没人知道这些名篇。 “你来!” 马先生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小偷”,他倒要看看,她还要多无耻!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十年注生死两茫茫,不思量注,自难忘。千里注孤坟注,无处话凄凉。”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 陆灵霜一首接一首抛出千古名篇,果不其然,那嫉妒她的老头子眼睛都快喷火了,这感觉委实太痛快了,脸都要被她打肿了吧? 再看陆沉珠…… 等等! 陆沉珠为什么要用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自己是一个挑梁小丑! 不,这不对劲! 陆沉珠从前对才华洋溢的她只有崇拜、自卑的份,这是她花了十几年,一点点镌刻到陆沉珠骨子里的,让她在她面前,永远无法抬头挺胸。 可现在她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装模作样!”陆灵霜暗暗咬牙,还要再念几首诗,高台之上的庆武帝已冷喝出声,“够了!来人,将这个欺君罔上的小贼抓起来!” 第67章 陆灵霜才女的光环被碾碎 陆灵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庆武帝要抓她?!还说她是欺君罔上的小贼?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再回头,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原来不是“崇拜”和“期待”,而是满满的厌恶和嫌弃,赤裸裸的,明晃晃的。 陆灵霜心中咯噔一落,大喊道:“皇上,臣女冤枉啊!” “冤枉?”庆武帝冷笑一声,让人寻来了一本《童曲集》丢到了陆灵霜面前,“你自己看看,你所谓的现场所写的诗句,早就被人记录在了这本书里,虽然里面记载的都是残篇,但大江南北的百姓们都看过。” 什么书?! 什么书!!! 陆灵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抢过了那本书,上面写着可笑的《童曲集》三个字,可是里面的内容却能将她打入深渊。 一页一页……一页又一页……竟然都是那些古诗词名篇!!!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在大盛朝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穿越者?! 但这些只留下只言片语,定然是个半桶水! 不能认输! 陆灵霜狠狠一咬牙,道:“我……皇上,我是冤枉的!这些诗真的是我写的,然后被有心之人偷走了。” “呵呵,可是朕记得你方才说,这是你现写的啊。” “臣女、臣女这点的确是说谎了……但这些真的都是臣女亲手所写!” “那好!”庆武帝抬手一挥,柳予安立刻上前将《童曲集》收了回来,人间帝王居高临下看她,眼底满是冷漠,“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以春为题重新写一首诗,要全新的,若是再和《童曲集》里的重合了,休怪朕手下不留情。” 陆灵霜:“!!!” 这……这她如何知道这鬼册子里都有什么诗啊?! “我、这……”陆灵霜急得满头大汗,最后连眼角都噙着泪水,“臣女……臣女太紧张了,恳请皇上您再给臣女一点时间……” “放肆!”庆武帝勃然大怒,“你真把朕当成陆丞相了吗?陆学屹!” 陆学屹神智恍惚出列:“老臣在。” “此女心思不正,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代为替你教训了,来人,笞陆灵霜二十鞭!从此以后,任何皇室宫宴等,陆灵霜都不得参与。” 一句话等于堵死了陆灵霜的“富贵路”,现在别说什么嫁给王爷了,连普通的世家都不可能看上她。 又或者说,但凡是家世清白的人家,都不会看上陆灵霜这种撒下弥天大谎的骗子。 她的人生要完蛋了啊! “不是的,皇上!臣女真的是冤枉的!” “那你现场写啊,只要你写出来,那此事就一笔勾销,但你写的诗若在这本册子里,那朕就用你去堆这祭田的肥!” 庆武帝眼神刺骨的冰寒,那是属于帝王的风范和威仪,吓得陆灵霜半晌喘不过气来。 她不敢赌,万一赌输了她就完蛋了! 她不想死! 陆灵霜只能哭唧唧向其他人求助…… 白守元冷冷盯着她,一瞬不瞬,丝毫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那眼神满是打量和审视,仿佛在思考他们之间的种种。 他欣赏陆灵霜的才华,喜欢陆灵霜的天真。 可现在才华是假的,天真显然也是假的。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更恐怖的是,他突然想起了自家母妃说过的话——【若不是陆灵霜区区一个小庶女,手不可能伸到你的身边,本宫都要怀疑那个人是不是她了。】 那个模仿他笔迹的人……会是她吗?! 陆沉珏和陆沉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比他们素来以她为骄傲,可现在真相如同一巴掌,狠狠甩在了他们的脸上,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谎言。 那个钟灵秀毓的才女妹妹(姐姐)是她精心设下的骗局。 这就像是千里之堤上的一个小小蚁穴,引起了两人的无限怀疑。 流苏那个丫头的幕后指使人是谁还未明,邵嬷嬷又是收了谁的好处去陷害陆沉珠也未知…… 这一切如果真的和陆灵霜有关系呢? 两人狠狠打了个寒颤,一起抬头看向端坐高台之上、优雅矜贵的陆沉珠。 陆沉珠的眼神很平静,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没有喜悦兴奋更没有幸灾乐祸。 仿佛陆灵霜的下场于她而言,根本无关重要。 同样的,他们这些亲人与她而言,同样无关重要。 “写不出来对吗?”庆武帝不耐烦挥手道,“赶紧行刑,再把这脏东西带下去!” 护卫们应声而出,将陆灵霜押下强行拖走。 “不……不是的……我真的是无辜的……呜呜……” 似乎是受够了陆灵霜的鬼叫,有人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欺君都欺到全国百姓面前了,还有脸鬼叫个屁。” “就是,厚颜无耻的东西。” …… “啊!” “啊!!” 整整二十鞭落下,不仅将陆灵霜抽得皮开肉绽,更是将她才女的光环碾得稀碎。从此以后,那个惊艳上京城的陆灵霜,只会是人们口中唾骂的笑话和卑鄙小人。 陆灵霜的神智都开始模糊,整个人痛得瑟瑟发抖,隐约之中,她看到有人走向自己,她还以为是白守元或者陆沉珏来救她了,可定眼一看,竟然是脸色阴郁的季修霖。 “他娘的,你这个女人拿着一个孤本里的东西骗小爷我!你找死吗?!”季修霖一脚踹上了陆灵霜的肩膀,“狗东西!这五十万两白银你最好快点准备好!否则老子剥了你的皮!” “你干什么!”陆学屹不放心陆灵霜,最终还是追了出来,看到的却是她浑身是血被人殴打的一幕,整个人睚眦欲裂,“岂有此理!你住手!” 季修霖皮笑肉不笑给陆学屹行了一礼:“陆丞相,您还是好好管管您这女儿吧,我记得她最开始出名的诗是三岁写的吧?啧啧啧,三岁开始就会骗人,这只怕不是人,而是个吃人的妖精,难怪您和陆神医会如此离心呢,您再不狠辣点,总有一天你们全家都会被带入不幸的深渊!” 言罢,季修霖抖了抖身上的尘埃,嚣张至极地走了。 “呜呜……爹爹……”陆灵霜整个人痛得缩到了陆学屹的怀中,可后者并未像从前一样护着她、安慰她。 他在走神。 显然刚才季修霖的话,对陆学屹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他动摇了。 这一刻,陆灵霜不仅身体上痛,心理上更是恨! 果然,无论自己对陆家人多好、多掏心掏肺,他们依然觉得她是外人吗?! 既然如此,就休怪她心狠手辣!!! 第68章 陆沉珠这招欲擒故纵玩得真漂亮 没了陆灵霜这个“夺魁大热门”,诗会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大有百花争艳,百家争鸣之意,最终夺得诗魁之人乃新科状元晏子仰。 晏子仰笑得十分得体大方,面容俊朗,风度翩翩,一袭白衣雍容自若,颇有几分清流风范。 他拜谢了庆武帝,在庆武帝问他想要啥赏赐时,他突然转身,微微红着脸颊,目光灼灼看向了陆沉珠。 陆沉珠:“???” 这一看,可把无数贵女酸得不像样。 毕竟像晏子仰这般容貌俊美,出生清贵世家又才华洋溢的,最重要是蛤为婚配的人,整个上京城都挑不出几个。 更何况这白鹤般的青年,在人前低下了优雅的头颅,这恐怕是任何一个妙龄少女都无法拒绝的心动画面。 柳予安眉头紧锁,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上去掐住晏子仰的嘴,让他不至于胡说八道。 “说来子仰能突然有启发,也是多得了县主的教导,听县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县主不嫌弃,子仰想……” “我嫌弃。”但陆沉珠根本没给他开屏的机会,冷冷道,“还有,晏公子怕是误会了,毕竟我当时是真心实意地骂你,而不是想给你建议。” 陆沉珠说他漠然冷血,不配成为父母官也并胡说八道。 因为当时晏子仰就是上辈子跟随赈灾的官员之一…… 在瘟疫发生时,他果断下令封锁了其中一个村子,并在里面的人几乎死绝之后,放火焚烧。 那焦臭的气息,哪怕是隔了一辈子,陆沉珠也能闻得到。 此人手腕之杀伐残忍,哪怕是虞执也比不上。 庆武帝大笑着替新科状元解围:“好了好了,朕也乏了,朕先走,柳爱卿送朕,你们年轻人好好享受万春节吧,哈哈哈。” “恭送皇上!” “恭送吾皇!” …… 庆武帝要走,嘉贵妃不得不同行,离开前她特意喊了白守元过来,低声吩咐道:“依母妃之见,方才陆沉珠愿意在紧要关头对你出手相助,定然是对你余情未了,你自己好好把握。” 白守元身躯一僵,有些恼怒地道:“母妃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她断然没可能。” 嘉贵妃急了,轻轻嗔了儿子一眼:“你真笨,就她若是不喜欢你,方才为何帮你?你没看到她对新科状元啥态度吗?如此鲜明的对比你难道不懂?现在她名声已白,的确配得上你。” 白守元:“……” “你好好把握吧。” 嘉贵妃丢下这句话便和庆武帝一并走了,谢玲玉同样起身离开,她到底刚刚恢复元气没多久,最好还是多多休息。 长公主也轻抚额头道:“沉珠,义母也先回去了,我让你弟弟陪你,有什么问题,你找他出面就是。” 显然长公主是知道陆沉珠和季修霖的赌约的,这是给陆沉珠撑腰的意思。 欧阳若两眼放精光:“娘您放心,我一定把姐姐护得滴水不漏。” “多谢义母。” “不用。”长公主悄悄眨眼道,“等你拿五十万两银票,让我过过手瘾就成。” 哪怕富裕如长公主,也没试过一日之内进账五十万两呢。 啧啧啧,想想就过瘾! “姐!姐!也让我过过瘾!” 陆沉珠被两人的调皮逗笑了,而她这么一笑,无端惹来了无数人的瞩目。 “果然是一笑倾城,二笑倾国,”有贵公子打开折扇,啧啧称赞起来,“也不知道这陆大小姐的择夫标准是什么。” 两个月之前,陆沉珠还是人人鄙夷的蛇蝎毒女。 可现在,陆沉珠几乎成了“香饽饽”。 哪怕不看她丞相府嫡女的身份,单凭这副倾世绝伦的容貌,都足以让人疯狂,更别说她那一手逆天的医术,灵夙县主和飞将军义妹的身份,以及这即将到手的五十万两白银。 “你别想太多,辰王和新科状元陆小姐都看不上,难道还会看上你?” “哈哈哈,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只要陆丞相答应了,难道陆小姐还能说不?”这公子神秘兮兮道,“况且陆家二小姐名声都臭了,陆丞相又这么疼爱她,说不定真的会为了二小姐将大小姐的婚姻作为交易啊。” “你小子,够卑鄙啊。” “哈哈哈哈。” 几人正说说笑笑,突然感觉脖子后面“咻咻”发凉,一回头才发现是一袭莽袍的白守元正站在一旁,看他们的眼神,和看几具尸体差不多。 几人吓得一哄而散,根本不敢停留。 白守元紧紧锁着眉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感。 在陆沉珠送别长公主后,白守元两步便走到了陆沉珠身边,道:“本王有话跟你说,借一步。” 陆沉珠:“不用借,王爷有话请直言。” 欧阳若如同一只护崽子的狼:“没错,有事就在这说吧。” “你……”白守元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事关那位陷害你的人。” 陆沉珠这才不得不跟白守元离开,两人一走,无数人发出了激烈的讨论声。 “陆小姐怎么和辰王并肩离开了?” “还有什么,余情未了啊。” “依我看啊,陆沉珠这招欲擒故纵玩得真漂亮,你看,白守元上钩了吧?” “这陆家的女儿都不得了,一个比一个闷骚啊,怪勾人的。” “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狗屁话!”欧阳若顿时勃然大怒,冲上去就要打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是长公主的嫡子,其他人就只有挨揍的份,被打得呜哇鬼叫。 欧阳若最后狠狠踹了对方几口出恶气,“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们胡说八道,小爷打掉你们的牙!” “世子世子,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滚,孬种。” 不远处,看着欧阳若挺身而出维护陆沉珠,陆沉珏和陆沉允莫名觉得有些不痛快。 毕竟这是他们陆家的女子,是他们的妹妹(姐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去维护? 但算了,他们现在可没空管陆沉珠。 现在真正弱小、可怜、无助,需要人关怀的……是陆灵霜。 他们相信陆灵霜之所以说谎,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现在她成了“众矢之的”,不知道该多难过、多害怕呢他们还是先去关心她吧。 第69章 已经没有了呼吸 青波湖畔微风徐徐,白守元与陆沉珠一前一后走着,四周除了二人之外,空空荡荡。 等陆沉珠走得有些不耐烦了,率先道:“辰王有话还是直言吧。” 白守元回眸深深凝视了她一眼,俊朗的面容在光曦之下,竟像玉雕般柔和。 “本王……”白守元再三组织语言,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开口,“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了,但本王想说,我们之间还是没有可能。” 就算陆沉珠是心悦于他并且主动帮助他,他也不会再要她。 毕竟她在大殿之上那般下了他的颜面,他是不会轻易心软的。 除非她真心实意地认错。 陆沉珠露出看傻子的神情看他,似笑非笑道:“我的什么心意?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白守元微微一愣:“那你方才为何主动帮我?” “我这人比较有爱心,哪怕是路上的一条狗遇难了,我也会帮。” 言外之意是,你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白守元脸都黑了,又恼又怒,可最后的理智让他维持住了风度,只是冷冷咬了咬牙关:“我问你,模仿我笔迹的人是不是陆灵霜。” 陆沉珠也不藏着掖着:“我不确定,但那个人绝对和陆灵霜有关系,要么是她本人,要么受她指使。” “她……”白守元神色复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沉珠极尽嘲讽道:“白守元,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别说你没看出陆灵霜对你的想法。你一次次给了她希望,所以她才以为自己有可能成为辰王妃,不是吗?” 白守元:“……” “还有,以后没事,别打扰本小姐,你和你的母妃都别打扰,本小姐可不是什么柔善的性格。” 陆沉珠言罢便转身走了,根本没看白守元鬓角几乎爆裂的青筋,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其他。 但最终,白守元还是跟上了陆沉珠。 …… 另一头的欧阳若等了陆沉珠半晌都不见人,便决定出来寻她。 一路打听才知道陆沉珠去了青波湖畔,便飞快跟了过来。 刚走到一半,他突然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咒骂声,不正是方才被欧阳若暴揍了一通的人吗? “他娘的狗屎欧阳若,如果不是因为长公主,看老子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就是!长公主也是个邪门的,早该死了,非得这么半死不活地撑着,这种老寡妇最是恶毒阴险了,而今我们大盛这也不顺那也不顺,说不定就是她破坏国运风水了。” “可不就是么?我如果是她,早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勒死得了。” “养了欧阳若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败家玩意,她也好意思。” “哈哈哈哈,不过她一把年纪了,倒是风韵犹存,啊!!!” 这一声惨叫真真惊天动地! 对方的脑袋瞬间就被欧阳若用石头开了瓢,鲜血疯狂喷涌。 这公子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抬眸,发现竟然又是欧阳若这个冤家,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反正四周无人,反正地方偏僻! “妈的,弄他!” 四个纨绔子弟一拥而上,准备暴打欧阳若一顿,可不知是谁失了手还是怎么,竟一下将他推入了湖中。 欧阳若一掉进去就拼命挣扎,几番沉浮。 岸上四人还在大声嗤笑,有的还在朝他吐口水。 “我呸,你不是很能耐的吗?你个狗娘养的!” “妈的,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别让他爬上来,用石头砸他!” “好咧!” 每当欧阳若要挣扎到湖边时,他们就会狠狠用石头将他砸退。 没过多久,欧阳若就彻底沉入了湖底…… 直到这时四个人才从“激情犯罪”中清醒过来,心底一阵阵的后怕。 “张兄,你看这……” 那名为张敬初的公子哥背后早已被冷汗打湿了,努力让自己镇定道就:“慌什么!我们有四个人呢,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他无缘无故先动的手,然后自己把自己摔进了湖里,别人能耐我们何?他名声这么臭,大家肯定都相信我们。” 张敬初这么一说,其他三人也冷静了下来。 也是,欧阳若声名狼藉,死了也没人惋惜。 说不定被他的死气一气,长公主也归西了呢? 那就没人找他们麻烦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他死透了浮起来了,我们再喊救命。” “好。” 四人刚打定主意,正准备松口气,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数根银针齐发,一下没入四人的穴位,叫他们当场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道靛蓝色长裙的身影从四人身边一跃而过,如同矫健的美人鱼般跳入了水中。 水下的欧阳若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若非如此,他为何看到了仙女? 这位仙女姐姐可真好看…… 他正傻愣愣地看着,仙女突然拉住他的手放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带着他一路游向水面。 等两人破水而出时,白守元也在后脚赶到。 “快!把人给我!” 白守元对陆沉珠伸出手,此时欧阳若身上有好些个伤口,不断淌出鲜血,若再呆在水里他就危险了。 陆沉珠果断沉下水面将欧阳若托起,等白守元将人拉上岸后她才不急不缓自己爬了上来。 “你……”白守元正想对陆沉珠说些什么,这才发现她玲珑的曲线纤毫毕现,脸庞“哄”一下就红了,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无他。 她的美太有冲击力了! 哪怕满身的狼藉,依旧像是从沼泽中诞生的荷般清雅,媚而不俗,艳而不妖。 只一眼,就能让白守元心跳得飞快,甚至差点失态。 “咳咳……你没事吧……” 陆沉珠吃了一颗改良版的生息丸,又迫不及待去看欧阳若,但令人遗憾的是,此时的欧阳若已经没有呼吸了…… 第70章 本以为她已经够黑心了 “他……死了?”白守元喃喃开口,眼神满是惊恐,“怎……怎么办?” 陆沉珠狠狠攥紧拳头,上一辈子的欧阳若也是死于非命,若非如此,凤羽军也到不了陆灵霜的手中。 在长公主去世之后,他成了无人管束、理睬的孤家寡人。 某次烂醉如泥后和一群人起了冲突,最后在寒冬腊月跌入了护城河中,活活冻死了。 上一辈子所有人都说他是咎由自取,只因他声名太狼藉了,又有数位公子哥一起作证,大理寺也寻不出错出,最后庆武帝对这些谋害欧阳若的人只能狠拿轻放。 陆沉珠以为长公主还活着,欧阳若的命运肯定会被改写。 不料两辈子的生命线,竟然在这一刻重叠了。 她死死盯着少年郎惨白的容颜,突然出手一把扯开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白守元吓了一跳,陆沉珠不会丧心病狂到连一个死人的便宜也要占吧!? “你闭嘴!”陆沉珠冷喝一声,瞬间震慑住了白守元,“别发呆,帮他把衣物解开,我来救他。” 人都断气了,还能救?! 但此时的陆沉珠虽然依旧满身狼狈,却锋芒毕露得像一柄出鞘的宝剑。 白守元被她压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听从她的吩咐行动。 等陆沉珠将欧阳若喉咙里的杂物都清除掉后,便开始嘴对嘴给他渡气、按压他的胸口,再辅助逍遥十三针。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救回来,但她一定要尽力尝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在陆沉珠满头冷汗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欧阳若突然吐出一口湖水,整个人恍恍惚惚醒了过来。 他朦胧中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热度“轰”一下就涌上了脑门。 他一咕噜爬了起来,哪怕疼得呲牙咧嘴也还是竭力拉开和陆沉珠的距离。 “我我我……姐,你这是……” 小伙子脸蛋红得像山楂似的,活像被占了天大的便宜。 白守元从欧阳若“起死回生”的震撼中回神,蹙眉冷冷道:“世子别误会了,县主是看你没气了,这才替你渡气续气,你还不快点多谢县主的救命之恩?” 若不是亲眼所见,白守元也不相信陆沉珠的医术当真如此高超! “没气?” 欧阳若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差点死去! 再看陆沉珠从头到脚都是水渍,哪里还能不懂? 陆沉珠是跳到湖里把他救了上来。 “我……谢谢姐姐……” “不用。” 陆沉珠摇头,连忙替自己检查了一下脉象,发现小家伙在肚子里乖得很,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她现在的形象太狼狈,不宜久留。 “你可以自己处理吗?” 欧阳若立刻露出狼崽子般凶狠的神情。 “我这就打他们一顿!” 陆沉珠抬手扒掉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位贵公子的外袍穿上,冷冷道:“我说的处理不是动手拳头,而是动用脑子,将事情交给大理寺或者上京府,秉公处理。” 欧阳若:“……” 陆沉珠拧眉:“怎么,你不愿意?难道是你自己掉到水里去的?” “当然不是!只是我说了真相,其他人会相信吗?” 欧阳若莫名有些委屈,他不是不想秉公处理,只是他在上京城中的名声不好,他说什么其他人也不会信的。 而且他们有四个人,只要他们联合口供,所有人一定会相信是他的错。 “我信。”陆沉珠沉声道,“你乃长公主嫡子,哪怕是辰王也不能轻易让你受委屈,更何况是这么几个臭鱼烂虾。所以你要是作恶,大可光明正大、有恃无恐,没必要承受这种苦难,所以一定是他们先动的手。等等你尽管报官就是,我和辰王给你做人证。” 欧阳若双眸灼亮:“你、你们看到他们把我推下水了吗?” “没有。” “……” “但我们可以一起做假证。” 白守元:“???” 张敬初四人:“???” 单纯的欧阳若从没见过这种骚操作:“啊?这……”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陆沉珠冷笑道,“反正他们四个也是做假证,假证对假证,我们不亏,而且有白守元在,怎么看都是我们的可信度更高。” 白守元:“……”我真的谢谢你啊。 白守元本想义正言辞地拒绝,不料陆沉珠抢在他开口前,低声于他耳畔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白守元想起两人方才的对话,突然非常没风度地接了一句:“可你方才说本王是狗。” “哦,我错了。” “……” 陆沉珠认错之坦然、迅速,饶是白守元也没反应过来。 特别是对方一副落落大方的神情,仿佛自己一个大男人再去计较这些便显得滑稽又没格局了。 就怪哭笑不得的。 无奈之下,白守元只能点头:“一笔勾销。” “嗯,一笔勾销。” 张敬初四人气得吐血的心都有了,世上怎会有陆沉珠这等无耻的女子?! 你他娘的哪怕要做假证,难道不能避着他们一点吗? 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无耻,真的好吗?! 四人在心中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陆沉珠,恨不得她当场暴毙,但他们的诅咒非但没起作用,还引来了一尊煞神。 柳予安远远看到浑身是水的陆沉珠,立刻运起轻功掠了过来,他一把握住陆沉珠冰冰凉的手,眉头蹙得似乎能夹死苍蝇:“怎么回事?他们欺负你了?把你推水里了?” 陆沉珠一看他堪称“恐怖”的神色,一时也忘了把手抽回来。 “不是,我没事。” 柳予安见她小脸白得没有血色,心都拧在了一起,他一手按在陆沉珠的后背,将内力源源不绝输入她的体内,一边退掉了自己的外袍替她披上。 至于陆沉珠身上那件,直接被柳予安用内力震了个粉碎! 他的身形很高,虽然平日里有如修竹般清瘦,但外袍穿在陆沉珠身上竟然拖地好大一截。 陆沉珠站在他面前,就仿佛整个人都被她镶嵌在了怀中似的。 白守元怔怔看着,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心里悄然滋生的不悦也在不断蔓延。 直到陆沉珠小脸慢慢恢复了红润,柳予安的心才舒缓过来,转而看向脑袋几乎垂到地上去的欧阳若。 “世子你说。” 欧阳若连忙立定站好,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柳予安幽幽冷笑,凉薄的语气里透出一股轻慢的残忍。 “他们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虐杀世子,本督公怀疑他们是想刺激重病的长公主,以此令我大盛精锐凤羽军群龙无首,其心可诛!这四人说不定是别国探子,就交给本督公处理了。” 张敬初四人:“!!!” 这下四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急切起来,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但只要被锦衣卫冠以“别国探子”的名义,他们和他们的家族都死定了! 有人甚至当场被吓尿了,淅淅沥沥,连狗都嫌弃。 陆沉珠:“……” 本以为她已经够黑心了,做假证弄栽赃这个方面,还得是您啊九千岁! 甘拜下风! 第71章 他定然以为他们有一腿 柳予安放出讯号召集锦衣卫将四人带走,又冷冷看向白守元:“此次多谢辰王殿下,王爷慢走,不送。” 白守元顿了顿,眯眼道:“九千岁和陆大小姐之间,会不会太熟稔了些?” “陆大小姐是本督公的救命恩人,再熟也不为过,倒是王爷已经和陆大小姐取消了婚约,就该学会保持距离,以免其他人以为王爷对陆大小姐余情未了。” 白守元就像被踩了尾巴般,整个人都升起了一股子敌意:“笑话!本王既然和陆沉珠解除了婚约,就万万没有再回头的意思。” “那好。”柳予安嘲讽道,“那就请辰王殿下告诉嘉贵妃,别再在皇上面前搞什么小动作,她哪怕说破了嘴皮子,你也已经失去了资格。” 白守元顿时明白,想必母妃又对父皇说了些什么。 他一阵恼怒,恶狠狠瞪了柳予安一眼,拂袖而去。 白守元一走,柳予安说了声“失礼”便将陆沉珠拦腰抱了起来。 欧阳若像是一个忠诚的大狗狗,上来就像咬柳予安:“你干什么?!放开我姐姐!” 柳予安冷冷瞥了他一眼,欧阳若这才发现原来陆沉珠的鞋子和履袜都掉了。 她一双白嫩的足就像浪花里的鱼儿一样,在湿濡的裙摆下若隐若现,丰盈细腻,引人遐想。 单纯如欧阳若都闹了个大红脸,结巴道:“对、对、对不住……我我我……” 柳予安眉头锁得更紧了,用外袍将陆沉珠裹了个严严实实,丢下一句“跟上”便大步流星走了。 欧阳若只能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柳督公怎么办,你借我撑场面的行头被毁了。” “毁了就毁了,本来就是送你的。” “不仅是我的鞋子,还有海螺珠的发簪,也掉入湖底了。” 那可是海螺珠啊,多值钱! “没事,你若喜欢,下次再给你打一套。” “那倒不用,给我这些还不如给我银子,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季修霖收银子?” 陆沉珠可不傻,她自己一个人去收,十有八九是收不回来的。 这个时候要找条大金腿! 当然非柳予安莫属。 “等你身体没有大碍了再去。” “万一他跑了呢?” “不会,他的主子是裕亲王,跑了我带你找裕亲王。” “好哇。” 欧阳若:“……?” 欧阳若看着眼前笔直如松的背影,再听他对陆沉珠说话时不自觉温柔下来的音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若柳予安是个正常的男子,他定然以为他们有一腿。 可柳予安是个太监啊! 太奇怪了,搞不懂。 …… 多得柳予安源源不绝给陆沉珠输送内力,她睡了一觉就活蹦乱跳了,但欧阳若就惨得多,浑身都是被石头砸出来的伤口。 只是他并没有时间休息,陆沉珠连夜给他上了一课,果然翌日一早,陆沉珠和欧阳若就被一同宣入了宫。 依旧是勤文殿上,张敬初四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凤仪正盛的长公主身前,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不远处,四家的长辈也在,神色难看得如丧考妣。 “来了?” 庆武帝掀起眼皮看了欧阳若一眼,发现他伤得的确很重,气不打一处来道:“欧阳若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五个人为何打架!你又怎么惹是生非了?” 欧阳若一听这话便知道庆武帝是站在张敬初四人那边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又或者说,在庆武帝眼里,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根本无足轻重。 但庆武帝是自己的亲舅舅啊! 他怎么能和那些人一样,不相信他 “还不快点道歉?”庆武帝冷冷道,“双方互相道歉,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皇上此言差矣!”一道略显愤怒的声音传来,竟然是欧阳若的授课大儒马先生,“世子虽然性格顽劣了些,但我相信世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伤人性命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马先生在和欧阳若有过读《童曲集》的情谊后,并觉得这个孩子本质不坏。 陆沉珠回眸看向满脸动容的欧阳若,轻声道:“你看,总有人愿意相信你,只要你别放弃自己。” 有些时候陆沉珠看欧阳若,就像是看上一辈子那个茫然无助的自己。 当然,欧阳若比她幸运多了。 他有爱他的、愿意替他撑腰的母亲,也有一个很好的先生。 欧阳若点点头,飞快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突然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皇帝舅舅,我之所以和他们起冲突,是因为他们咒骂我母亲,还说您巴不得我母亲现在就去死,好收回凤羽军!我气不过这才和他们打起来的,然后他们将我推进水了,用石头砸我,想杀人灭口!” 庆武帝的脸色有这么片刻僵滞,“胡说八道!凤羽军是先皇留给长公主的,朕又怎么会心生贪念?更何况朕和长公主情同手足,更不可能诅咒长公主!” 最初欧阳若还有些怕,后面越说越顺嘴,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可张敬初他们就是这么说的!辰王也听到了!他们还说,只要杀了我,长公主的身体也会扛不住,然后凤羽军自然而然就会到了您的手上,那他们就是收拢凤羽军的功臣,说您一定会褒奖他们的。” 庆武帝听到这番话差点气晕过去! 妈的! 到底是哪个狗东西,教欧阳若胡说八道的!!! 第72章 凤羽军就由灵夙县主继承 眼瞧着欧阳若还要继续口无遮拦,庆武帝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御案,对张敬初四人大喝:“你们四人还不速速坦白,都哑巴了吗?” 四人这才呆呆抬起头,眼神里尽是迷茫,一言不发。 四家长辈立刻抓住机会向庆武帝哭。 “皇上!您看他们的表情,他们都被吓傻了!” “对对对,一定是有人对他们屈打成招了!” “要不然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还请皇上做主啊!” “柳予安,”庆武帝立刻将矛头对准柳予安,“昨日他们都由你锦衣卫带走了,这是怎么了?” “请皇上稍后,臣这就处理。” 柳予安踱步到四人面前,微微弯下腰身,低声说了什么,四人竟然齐刷刷开始颤抖,然后一边磕头一边谢罪。 “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诅咒长公主!更不该想着四周无人就对世子展开报复!还想杀人灭口,然后将一切退给意外!” “还请皇上饶命!” “还请吾皇网开一面!” “我们错了!” …… 陆沉珠和欧阳若都傻眼了,他们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色,或者请白守元来做假证呢,没想到事情这就解决了? 就这么简单? 四家长辈们闻言,差点气得上来抽他们几巴掌。 “你们胡言乱语什么!” 张敬初仿佛想起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缩着脖子道:“我们没有胡言乱语!是我们对欧阳若怀恨在心,是我们的错啊……呜呜呜……” 其他三人的状况也没比张敬初好到哪去,同样哭得稀里哗啦。 庆武帝看得心烦,冷冷道:“既然他们都认罪了,那就秉公处理吧,都拉下去!” “是!” 等四家人都被带下去之后,马先生也告退,一直沉默不言的长公主慢慢起身。 “皇上,本宫自知命不久矣,这日不如撞日,有件大事还需要皇上您下旨。” “什么?” “本宫仔细想过了,若儿为人稚嫩单纯,心中更是存不了事,将来凤羽军若落在他手上,说不定反倒是一件祸事。” 庆武帝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长公主的意思……是要将凤羽军的指挥权交出来?! 从先帝将凤羽军交给长公主那一刻开始,他们兄弟就眼红了无数次。 可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庆武帝继承皇位之后,碍于先皇和长公主的影响力,他也并未动用手段抢夺凤羽军的指挥权。 现在它终于要到他手上了吗?! “哈哈哈哈!”庆武帝大笑出声,“长公主,你难得有此觉悟,朕心甚慰啊,若儿这孩子的确心思太单纯了些,不是凤羽军继承人的上上选。” “的确。” 庆武帝整个人都充斥着肉眼可见的喜悦,“那这个凤羽军……” 长公主抢在庆武帝之前,不急不缓将自己的话说完。 “所以劳烦皇上您下旨,凤羽军就由灵夙县主来继承吧。” 庆武帝:“!!!” 庆武帝急得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本宫说,凤羽军就由灵夙县主继承。” “荒唐!胡闹!”庆武帝怒喝出声,又看向一旁的陆沉珠,神色有着深深的不满。 陆沉珠被看得一脸无辜,她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别这么看着她啊皇上。 “本宫并未胡闹。”长公主风轻云淡道,“你也知道,先皇曾立下遗旨,凤羽军不能被‘皇上’所有,以免无人为鉴,无人吐真言,凤羽军最大的作用是一把尺、一杆秤、一面镜子,让皇上您看到天下苍生之苦,能听到黎民百姓之言。” 庆武帝冷哼一声道:“那朕可以指派别人。” “您想指派谁?”长公主反问,“您所指派的人,哪个不是您的纯臣?而灵夙不同,灵夙曾游历天下多年,见过苍生之痛,也救过苍生之难,她是真正地走入了百姓,知晓那些苦难,对一切感同身受,而不是那些‘何不食肉糜’的花架子。所以将来如果您需要一杆秤,一把尺,本宫……不,是皇妹我相信,她会帮到您的,皇兄。” 长公主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叫庆武帝“皇兄”了,她这一声“皇兄”直接让庆武帝满腔的情绪都平复了。 他静静望着下方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虽然容貌依旧雍容端庄,但她的确憔悴了…… 或许再过几年又或者几个月,她就会撒手人寰。 罢了。 到底兄妹一场。 “好,朕答应你,拟旨让灵夙继承凤羽军。” “多谢皇兄。”长公主微微一笑,又用眼神示意陆沉珠谢礼。 被迫赶鸭子上架的陆沉珠只能硬着头皮“谢主隆恩”。 从勤文殿出来时陆沉珠手持密旨和凤羽令,虽然现在凤羽军的掌权人还是长公主,但只要她去世,陆沉珠就自动继承凤羽军。 陆沉珠眼神复杂地看着长公主:“义母,您没必要这么做的,救欧阳若是因为他是您的儿子,不需要别的报酬。” 长公主一改在庆武帝面前的“病态”,笑道:“傻孩子,谁告诉你我这是给你的报酬?” 难道不是? 这可是凤羽军啊! “若儿生性散漫,的确不是凤羽军的最好继承人,哪怕不是你,将来我也会挑选别人。” 陆沉珠深怕欧阳若会不满,不料这傻孩子却一边听一边点头,认同得不能再认同。 陆沉珠:“……” “而且将来,若儿还需要你慢慢教导。”长公主抬起手,轻轻抚了抚陆沉珠的鬓角,像一个十分和蔼的长辈,“你们两个是手足同胞,可要相互扶持,好好走下去。” 虽然只是一触即离,但陆沉珠还是感觉到了长公主指尖的冰凉。 难道,连小师叔都对长公主的病无计可施吗? 陷入沉思的陆沉珠并未察觉长公主又挑眉看了看柳予安,眼神里满是温柔,又一次重复了那句话。 “手足同胞可要相互扶持,好好走下去。” 柳予安紧握拳头移开目光,道:“长公主和世子先回去休息吧,本督公带陆小姐去收债。” 一听要收债,原本还浑身疼的欧阳若立刻来了精神。 “五十万两白银!我也要去!” 第73章 小云朵我很喜欢,我会珍惜的 欧阳若最后当然没一起同行,被长公主揪着耳朵带走了,但长公主走之前留了碧玺给陆沉珠。 马车上,陆沉珠问出了自己好奇的点。 “你对张敬初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今天连反抗都不反抗,就干脆利落忍了罪?” 柳予安替陆沉珠斟了一杯果茶,坦言道:“我没做什么好事,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你还想知道?” 陆沉珠接过果茶轻啜一口,眼神微亮道:“想!” 锦衣卫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就连张敬初四个张扬跋扈的二世祖也吓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一旦他们认罪,就连家人都会被影响啊。 而且四个人身上除了昨天欧阳若打的伤口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外伤。 若是有,四家人早就抓着发难,说柳予安屈打成招了。 “嗯,我把他们关入了水牢里。” “嗯嗯!” “……” “没了?” “没了。” 陆沉珠大失所望,关入水牢就吓成这个样子,张敬初他们这种废物点心的样子,怎么敢对欧阳若动手的? 柳予安一边给陆沉珠斟茶,一边找出小果干、点心投喂陆沉珠。 而他没告诉陆沉珠的是,水牢里还养了别致的小东西。 小东西一出现,四个人直接被吓得肝胆俱裂罢了。 陆沉珠被马车里品种齐全的点心、果干惊得一愣,暗忖九千岁原来是这么“少女心”的性格?或许自己下次可以送他些自己做的糕点? 柳予安见陆沉珠吃得欢快,眼里浮起一丝笑意,心中也有种老父亲般的宽慰感。 不仅仅是对小火把,还有对陆沉珠。 他想,若日后能一直这么相处,似乎也不错。 …… 马车很快就抵达了湘波楼,和陆沉珠以为的“门客凋零”不同,今日的湘波楼人山人海。 陆沉珠一下马车就有人大喊:“快看!来了!灵夙县主!” “那就是县主吗?” “天啊,果然是国色天香!” “县主一定是来要银子的!” “季老板危险了,哈哈哈……如果没钱给,季老板不如以身相许吧,哈哈哈哈……” 可这些取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了,因为人们总算看清了那搀扶陆沉珠下马车的人。 一袭绯红色的飞鱼服,华丽优美,一张玉面俊颜,冰冷如霜。 不是九千岁又是谁?! 湘波楼上。 季修霖听到陆沉珠真的敢来要银子时,一口白牙都差点咬碎,又听闻柳予安和陆沉珠一起来的,更是勃然大怒:“他娘的,死太监!” 但现在陆沉珠身份“尊贵”无匹,他从前的那套现在肯定不能用。 “先把人请上来!” “是。” 再一次看到陆沉珠,季修霖一从前的嚣张跋扈,笑眯眯凑上来道:“县主您来了,哎呀,说来也是小人的不是,小人应该主动将银子送过去给您才对,但小人手上有没有这么多的现银,您看……” “碧玺。” “奴婢在,县主。” “若季公子拿不出钱银,就拿下他去见官,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准盗论。” “是,县主。” 碧玺之名如雷贯耳,季修霖本人还是个略懂拳脚功夫的,那种压迫感就更为迫切和强烈。 现在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给钱,第二,被碧玺拿下去见官,再给钱。 无论哪条路都不是季修霖想要的。 他被陆沉珠如此不留颜面的行为气得脸色铁青,从牙缝挤出一句话:“县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少废话。”陆沉珠冷冷道,“本县主若不是县主还是输了,你又会饶了本县主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有这么一瞬间,季修霖差点以为陆沉珠是能窃取人心的怪物。 “好好好,算你狠!” 季修霖言罢便亲自打开了保险箱,从里面数了一叠银票出来,正想丢给陆沉珠让她去捡,但敢动手就被碧玺一把钳住双手绞在身后。 “啊,放开本公子——” 季修霖双手都要断了! 等陆沉珠接过银票数过没问题了,这才笑眯眯道:“多谢季公子了,哦不对,我应该向我亲爱的妹妹陆灵霜道谢才对。” 季修霖:“!!!” 他娘的,他现在怀疑陆沉珠和陆灵霜两姐妹做局来骗他的银子! 该死的陆灵霜,陆沉珠他惹不起,她陆灵霜他难道还惹不起吗? 下次看到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 拿到五十万两的陆沉珠心情十分愉悦,豪爽道:“走,陪我买东西去!我要给大家一人买一件礼物!” 不仅是师叔,还有师父、师祖、两位“义母”,谢玲玉、楚桓,还有谢玲玉肚子里的两个孩子,简繁、无痕他们等等。 当然,还有她怕死的好姐妹九千岁。 见陆沉珠着实高兴,柳予安便将满身的“工作”都暂时抛诸脑后,跟着她一起去逛街了。 碧玺本想让九千岁先走,不料他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碧玺:“……?” 这个人真的是九千岁? 从前他陪长公主用膳可没这么好耐心啊? 碧玺的目光来回在陆沉珠和柳予安间游动,突然好像懂了什么。 难怪九千岁会求长公主收陆沉珠做“义女”,原来如此。 …… 陆沉珠给每个人都挑了礼物,只是送给柳予安的一直没选好,直到路过一个面人探子时,陆沉珠发现柳予安的目光久久落在了上面。 不会吧? 堂堂九千岁竟然喜欢面人? “柳督公,您喜欢?” 柳予安平静地将目光移回来,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陆沉珠秒懂,那就是喜欢咯! 也是,毕竟九千岁如此“少女心”的一个人呢! 她立刻上前让想给柳予安选一个,看了又看,柳予安却突然走了上来道:“老人家,可以给我捏一朵白云吗?” 捏面人的老人家似乎没料到锦衣卫的大人竟然如此“童心”,本来还有些害怕的,立刻就不怕了,爽朗笑道:“当然可以啊大人。” 老人家动作很快,不仅给柳予安捏了一朵小白云,白云上还坐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可爱小女娃。 若细细看去,竟然和陆沉珠有这么三分相似,特别是那双大而灿烂的凤眸,活灵活现。 陆沉珠一愣,刚想说“别”,那小云朵和上面的小女娃就已被柳予安收入了怀中,仔细地、小心地藏好。 他侧目看她,眉目温柔,仿佛倾泻了世上最明媚的春光。 “谢谢,小云朵……我很喜欢,我会珍惜的。” 第74章 这个黑锅只有他来背了 看着柳予安将“小云朵”妥帖收好,陆沉珠莫名有些不自在,这么便宜的小东西,真的不值得他如此郑重。 不行,再给他买点更贵的才行。 陆沉珠小心翼翼问:“你还想要别的吗?我再给你买?” “不用,这个就好。”柳予安轻笑,“你呢,还有别的要买吗?” 一直跟在陆沉珠和柳予安身后的护卫们:“!!!” 不会吧,还买?! 他们快要拎不下了。 陆沉珠正色道:“礼物都买好了,那我们去干正事吧。” “正事?” “嗯,买药材。” 柳予安以为她要买自用的药材,没想到陆沉珠带着他们到了药材批发地之后,小手一挥就花了整整三十万两白银出去,和数个药材供应商签订了合约。 因为有柳予安在,她拿到地几乎都是最低价。 如此大手笔,饶是柳予安都怔了怔,“这……这么多药,你用得完吗?” “我有用,我们接着去买粮食。” 虽然不懂陆沉珠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柳予安还是陪着她去了。 一天下来,五十万两花得是分文不剩。 碧玺:“……” 无心等人:“……” 太恐怖了,陆沉珠这种花钱速度,饶是财神爷也养不起她啊。 将手中的药材和粮食的订货合约收好,陆沉珠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些许。 她虽然得以重生,但她自认为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只能尽她最大的力量去做准备了。 …… 另一边的季修霖还想着,用法子将五十万两白银“赢”回来,可一转头就听说陆沉珠将它们都花完了,一瞬间简直天旋地转。 “草!这个败家娘们啊!” 季修霖是真的心疼,还越想越气,最终将所有的过错都记到了陆灵霜头上。 “来人!” “季公子您吩咐。” “给我出去唱衰陆灵霜!本公子要她做的腌臜事传遍大盛朝!” “是!” …… 与此同时的陆灵霜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她正抱着陆夫人痛哭。 从万春节被重笞回来,她就哭得没停过,哭得有如一个泪人儿,哭得陆夫人心都碎了。 “不过就是几首诗而已,不是你写的又怎么了?如果不是你机缘巧合下获得了这些古诗的全本,而今的人们哪能读得如此千古绝篇?那些童曲里面也只是只言片语罢了,真是一群不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快别哭了,哭了仔细身上的伤口痛。” 默默站在一旁的陆沉珏和陆沉允都惊呆了,两兄弟对视一眼,眸底有着深深的不解。 在他们离家学习的这段时间里,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说出如此……如此……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来? 以前的母亲知书达理、温婉可人、深明事理,不是这样的啊。 将无人知晓的古诗词占为己有,就等于夺人身家性命,对读书人而言,这就是天打雷劈的事。 陆沉珏到底是长子,他觉得自己不能放任母亲将陆灵霜越教越歪,毕竟小时候的陆灵霜可是非常乖巧的…… “娘亲,灵儿错了就是错了,父亲乃文臣之首,若让其他人知道他所教导出来的孩子,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岂不是贻笑大方?” 陆夫人抬眸凶巴巴瞪了大儿子一眼:“你怎么和你爹一样迂腐?还有,你妹妹刚才跟我说了,小时候念第一首诗时她根本没说是自己所作的,是你大惊小怪将她神童的名声传播了出去,后来为了不让你失望,她才会硬着头皮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 陆沉珏傻眼了。 千想万想,没想到这件事情的关键点……竟然是他? 可仔细回想,当时的陆灵霜好像没说诗句是她所写,是他理所当然了,还兴致勃勃朋友们分享了。 这么说……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安慰你妹妹!”陆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把她害得这么惨,可她却一句你的不是都没说,这么好的妹妹你还不想办法护着,相反还让她整整挨了二十鞭!还被那狗屁季修霖踢了一脚!我不理,你一定要狠狠报复那个季修霖!” 陆沉珏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母亲的表情太理所当然,仿佛他若是不答应就是罪大恶极般,只能道:“儿子会想办法的。” “这还差不多。” “哥哥……”陆灵霜突然抽抽搭搭开口,可怜兮兮看着他,她正因为身上的伤口发烧,整个人脸颊红彤彤病怏怏的,一下就激起了陆沉珏的愧疚,“灵儿你感觉怎么样?” “哥哥……我的伤不要紧的,反倒是母亲,母亲还病着,你快点让母亲去休息吧……” 陆夫人真是不知道怎么对陆灵霜才好,“心肝肉”地唤着她,“这个家里啊,也只有你最贴心……” “母亲……”陆灵霜依恋地靠进陆夫人的怀中,带着陆夫人最喜爱的一股子果香,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她嘴角的笑冰冷又凉薄,不动声色给陆夫人的心上捅刀子,“母亲,如果姐姐能回来给您看病就好了,听说里飞将军府那个奄奄一息的夫人,都是姐姐救下来的呢……不如我去和姐姐道歉吧?” 陆夫人一听脸色就黑了,情绪激动道:“不准去!那个丫头就当她已经死在外面了!” 陆夫人说着,甚至脸颊和皮肤通红,有种喘不上来气的先兆。 陆沉珏两兄弟吓了一跳,连忙围上来。 “娘亲,您冷静!” “娘亲!” 这一瞬间,陆府又是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安抚陆夫人和陆灵霜睡下已是深夜,陆沉珏疲惫道:“娘亲这个病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动不动就浑身发热起疹子,还会呼吸困难,简直就像是中毒了一般。” 陆沉允累得就像一条狗般:“不知道,但我看出来了,只要一受刺激娘亲就会发作,我们以后少在年轻面前提起陆沉珠。” “嗯。” “跟姐姐也说一声,姐姐最喜欢在娘亲面前提陆沉珠了。” 陆沉珏:“……” 陆沉珠细细回想,发现的确如此。 每次在娘亲面前提起陆沉珠的都是灵儿。 不行,下次一定要让灵儿注意才行…… “哥!” “嗯?” “姐姐说的是真的吗?当初宣扬她神童之名的人是你?” 这么久远的事情,陆沉珏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有个朦朦胧胧的印象。 “或许是吧……” 陆沉允谴责地看了自家兄长一眼:“那这就是你不对了,姐姐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你要负责啊,日后一定给她找个好夫婿。” 现在陆灵霜名声受损,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娶她了,唉。 陆沉珏莫名不痛快,但这个“黑锅”找了一圈,仿佛真的只有他来背了,但真让人不是滋味。 第75章 小沉珠,是两个! 陆沉珠刚和柳予安回到督公府,就发现府邸内的氛围格外低沉,正不解呢,就听到了自家小师叔阴恻恻的声音。 “陆沉珠你还知道回来啊?嗯?” 陆沉珠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从礼物堆里扒拉出一盆十分珍贵的植物:“小师叔,来,送你的!” 于步欢可没被这点小恩小惠糊了眼,上来就轻轻揪着陆沉珠的耳朵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自己什么状况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还敢跳水救人!救人之后还不告诉我?” 如果不是今天欧阳若那呆子说漏了嘴,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陆沉珠压根一点都不疼,可她会装蒜啊,可怜兮兮地叫着,惹得柳予安一阵心疼,连忙上前道:“于小仙,手下留情。” 于步欢:“???” 他们叔侄二人玩闹呢,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柳予安:“……” 见陆沉珠睁着漂亮的大眼狐疑看着自己,柳予安也惊觉自己不该出手了。 可那一瞬间,他就没忍住。 陆沉珠眼珠子一转,连忙躲到了柳予安身后,紧紧揪着他的飞鱼服道:“师叔你别恼怒了嘛,看九千岁都怕了。” 于步欢一个白眼翻过来:“少废话,过来我给你把脉。” “那您可不准生气。” 于步欢哭笑不得,他们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怎么会觉得她又乖巧又可爱的? 而今看看,可是个恼人的坏孩子。 “不气,过来。” “来了。”陆沉珠再次将礼物朝于步欢递了递,“小师叔您快收下,喜欢吗?” “喜欢,别闹了,乖乖坐下。” “嗯。” 于步欢仔细给陆沉珠把脉,最初还点头:“嗯,状况还不错……”可他话说到一半就僵滞住了,连带着手都有些发抖。 “师叔您怎么了?”陆沉珠见状也脸色微沉,着急道,“可、可是小火把有什么?” 柳予安闻言连忙将下人护卫们都挥退,自己也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错过了一丁点的消息。 于步欢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镇定下来,不断摇头道:“不不不,不是,他好着,你等等,我要把清楚一点……” 于步欢几乎是拿出了自己毕生所学,把脉象看了又看,终于得出了一个靠谱的结论。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陆沉珠,嗓音激动地隐隐发抖,“小沉珠,是两个……” 陆沉珠不解:“什么两个?” “哎呀!两个!两个!”于步欢看着一旁的电灯泡柳予安,脸颊通红,欲言又止,“就是两个!” 陆沉珠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两个”的意思,她立刻给自己把脉,好不容易才听清自己急促心跳下的脉象…… 虽然很微弱细小,但它的确存在。 像种子顽强扎入了土壤之中,正在努力地、艰难地成长。 “这……”陆沉珠几乎是颤抖着手覆上了小腹,“这……怎么可能……我的肚子里竟然有两个孩子?” 上一辈子她明明只有小火把一个孩子啊?这辈子为何会多了一个孩子? 陆沉珠突然想起自己在一本杂书中看到过的“病例”,一个孩子出生之后身上的肤色一半白、一半红,著书者写道,这是双生胎在母亲腹中不够营养,活着的胎儿将死去的另一个的胎儿“吸收”了的现象。 所以上一辈子她本应该有两个孩子,只是她太虚弱了,根本不够养分供给两个孩子,小的孩子“死”了,最后被小火把所吸收了? 是这样吗? 一股热泪悄无声息从陆沉珠的眼角滑落,被一双手轻轻捧住。 “别哭。”柳予安低声道,“你……别不开心……” 柳予安听到消息的一瞬间人都懵了,又是欢喜,又是雀跃,又是激动,甚至想给陆沉珠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当他看到陆沉珠的眼神,所有的欢喜都突然冷却了下来。 陆沉珠这是……不开心? 她不想要两个孩子吗? 陆沉珠连忙擦掉眼泪,嗔他:“我哪里不开心,我开心得不得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说着,陆沉珠还轻声低语:“小火苗你别听你柳姨姨乱说,娘亲很开心你的到来呢。” 感谢上天让她重生,让她可以弥补这个上一辈子不曾来到世上的孩子。 她会和疼爱小火把一样疼爱他的。 柳予安听到“柳姨姨”这三个字人都快裂开了,可这么喊他的人是陆沉珠,他只能忍了。 而且第二个孩子叫小火苗吗? 真可爱。 于步欢一把扯住柳予安的手警告道:“呐呐呐!九千岁!今天你听到的事情可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陆沉珠怀有身孕,指不定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我知道。”柳予安垂眸,一瞬不瞬盯着陆沉珠的小腹,这么瘦小的身体要孕育两个孩子,一定会很辛苦,“我的命还在你们手上,所以我一定会竭尽所有,来保护陆小姐和她的两个孩子。” 他们都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 柳予安的语气太温柔了,温柔到于步欢都有些懵。 但仔细想他的话,又好像没问题。 毕竟对自己的命,谁不在乎呢? 柳予安生怕再待下去会露馅,忙道:“想吃点什么,我让膳房去处理?” 陆沉珠咽了咽口水,正想说烤鸡就被于步欢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乖乖道:“哈哈……这个我不挑,饮食均衡就好。” 陆沉珠说着,还在于步欢看不到的地方对柳予安可怜巴巴眨眼,像极了饿肚子的小猫崽。 柳予安心中柔得不像话,回了她一个“放心我都懂”的眼神,便转身走了出去。 于步欢:“???” 你特喵你小子站住! 你那眼神你啥意思?! 他怀疑他们两有事瞒着他,但他没有证据:)。 第76章 备受宠爱的陆沉珠 于步欢还要赶回公主府照顾长公主,再三嘱咐陆沉珠要注意后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一离开,陆沉珠就迫不及待去找柳予安,想拉他一起去“后山”狩猎,却发现柳予安并不在。 一回头恰好看到柳予安拎着一头还在挣扎的小鹿向她走来,在接触到陆沉珠震惊的目光后,他还悄悄将小鹿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鹿这种美丽的生灵是不少女子的最爱,陆沉珠看到他抓鹿回来杀,会不会觉得他太残忍了呢? 但鹿肉温补,对她和孩子都好。 果然,陆沉珠飞快朝他走来。 柳予安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咽口水的声音,“这个鹿,是用来吃的吗?” 柳予安:“……” 柳予安突然展颜笑了。 他怎么就忘了呢?陆沉珠可没有那种悲春伤秋的情怀,相反她很踏实也很可爱,是犹如阳光般温暖且真实的人啊。 柳予安眼中盈满了笑意:“是的,我去处理一下,有血腥味你就别过来了,免得熏到了你。” 陆沉珠哪里能不答应,眼神亮晶晶的:“好的好的,那我等你,辛苦了哦!” “嗯。” 见柳予安亲手扛着小鹿走了,一旁的护卫们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督公大人,您不是最最宝贝您百珍园里面的珍禽异兽了吗!为何这极为难得的雪鹿,您竟然愿意狩猎来给陆沉珠吃啊? 督公您快醒醒啊!!! 陆沉珠是不知道护卫们心中的纠结,饱饱美餐一顿又和柳予安溜达了半个小时消食,又坐在院子中天南地北地聊天。 聊到陆沉珠小鸡啄米般犯困了,柳予安才抱起她回了于步欢的院子,将她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轻步退了出去。 书房中。 柳予安珍之又珍地将那小云朵面人儿放入锦盒里,用指尖戳了戳它的脸颊,一时之间,不知是面团更白,还是这双手更优美。 把玩了片刻,柳予安才小心翼翼将它藏了起来。 今日的一切对他而言,美好得就像是一场幻梦。 无论将来如何,这场梦都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小云朵,小火把,小火苗。” …… 柳予安正准备继续工作,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鳞片摩挲过青砖、枯叶和树干。 他猛地起身到窗边一看,赫然发现一道银色的身影慢悠悠爬入了隔壁的院子。 “该死!” 柳予安抄起龙鳞鞭从二楼飞掠而下,如同一道飞鸿般冲向陆沉珠的院子,果然看到那通体银白的巨蛇。 巨蛇身躯犹如水桶般粗壮,通体鳞片好似皎洁的月光,它正竖起身躯盘踞在陆沉珠的身边,高高抬起蛇头,金色的竖瞳一瞬不瞬盯着她,偶尔还吐露出蛇信子,发出“呷呷”的低响,如同看着什么小可爱,满是好奇。 柳予安不敢大喊,生怕惊醒陆沉珠,只能低声道:“银烛!快过来!” 那名为银烛的巨蛇缓缓地拍了拍尾巴,用金色的双瞳非常不满地看向柳予安,似乎正在说:“我就看看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柳予安头疼道:“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小蛇吗?你会吓到她的,快过来!” “呷呷。” 银烛可怜巴巴眨眨眼,最终还是慢悠悠回到了柳予安的身边,被柳予安一把揪起丢了出去,银烛哪里能让他简单如愿,死死缠着柳予安的手,就想多看看陆沉珠。 就在此时,陆沉珠恍恍惚惚睁开双眼,发现站在自己床边的是柳予安,柳予安手里还握着一颗硕大的蛇头。 陆沉珠睡得迷糊,道:“柳督公,这宵夜是要吃蛇羹吗?我吃不下了,明天吧……” 说着,陆沉珠转身又一次睡了过去。 银烛:“……” 蛇、蛇羹?! 银烛这下也不缠着柳予安看陆沉珠了,看什么看?再看就要变成蛇羹了啊! 它连忙松开柳予安,一溜烟似的跑了。 柳予安:“……” 这还是柳予安和银烛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它吃瘪。 就怪好笑的。 “你啊……”柳予安轻轻拨开陆沉珠鬓角的发,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你可吓到它了,等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吧,晚安。” …… 翌日。 陆沉珠醒来后有些云里雾里的,还以为昨天那条银色大蛇是自己做梦呢,便也没多想,径直洗漱更衣,换上了陆野的衣物准备出去一趟。 这一次与她一并出行的除了无痕还有无心。 陆沉珠是认得柳予安的左臂右膀的,看到无心后微微惊讶道:“无心大人不用和你们家督公去当值吗?” 无心听到这句话心都快吓出来了,他何德何能让陆沉珠喊他“大人”啊?! 若被自家被督公听到了,督公非得头都拧掉他的才是。 “回禀陆公子,”无心连忙正色道,“从今儿个开始,我和无痕都跟着您办事。” “跟着我?” “嗯,督公说了,等粮食和药材到了,您还需要囤积、分配、处理等等,怕您忙不过来,让我跟您打下手。” 陆沉珠没想到柳予安替她考虑了这么多,真是好姐妹! “那就有劳了。” “应该的。”无心亲自撩起马车的车辆,“小公子请上车。” 陆沉珠发现,就连她今日用的马车都变了,黑檀木打造的车身,坚固低调又奢华,车内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水、点心,以及舒服厚实的皮毛,还有柔软的大迎枕,好像她不是去两条街之外的将军府,而是要远行一般。 陆沉珠人都快麻木了,说柳予安是个好人她都说累了啊。 罢了,反正以后慢慢回报他就是。 “出发!” “是,请小公子您坐稳了。” 马车的避震效果极好,陆沉珠坐在上面根本感觉不到颠簸,她心想若将来独立门户了,别的用不上,这避震的马车必须来一辆才是。 将军府。 楚老夫人看到陆沉珠就笑成了一朵花,自从上次认亲被长公主“抢先”了,她一直在想怎么在小沉珠这扳回一城,看到她后立刻道:“义母听说你在弄药材,是准备自己弄个药房吗?义母手中有个药园子送给你如何?” 陆沉珠连忙拒绝:“义母,用不上的,我买的都是成品药。” 楚老夫人嗔她:“那就留着去堆砌药材,都说姑娘家重要有握在手中的家产,这个就是义母给你的添妆,你将来若是要嫁人了,腰杆子也硬些。” “义母……” “还有银票,昨天五十万两可都花完了吧?义母再给你些?” 楚老夫人拉着陆沉珠的手,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塞给她,陆沉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去见谢玲玉,一脑门的汗都没干。 “嫂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来给你把脉。” 谢玲玉眼神一亮道:“你可算来了,我听说你昨儿个要买药材和粮食,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多,但我已喊人给你调了一批过来,药材虽然不多,但粮食有五十万石,不知道够不够?不够也没关系,我再喊人给你调配,你想拿多少拿多少,咱们将军府的姑娘不必拘谨着!” 陆沉珠:“……” 陆沉珠哭笑不得,感情宠姑娘是将军府的优良传统吗? 第77章 你们陆家一家人都是骗子! “嫂子,您不必给我准备太多,我有那些已经够了,反倒是谢家和将军府,如果可以的话,就多准备些药物和粮食,我等等把清单给您。” 陆沉珠万万没想到谢玲玉和楚老夫人会如此支持自己,她们甚至什么都不知道,连问都没问就替她做了准备。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家人”,在你需要的时候,总能不问缘由给你支持。 陆沉珠有些感动,决定提醒他们一二。 如果没记错,谢家虽然是商贾巨家,但做的都是锦缎、香料、茶叶宝石的生意。 上一辈子的大疫之中,也吃了不少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谢玲玉对陆沉珠是百分百的信服,她脸色微微一变道:“你可是得知了是什么消息?” 陆沉珠摇头道:“不,只是去年已然是大旱之年,今年冬雪更少,哪怕是春耕时节也没多少雨,只怕会更难,应当提早做好准备才是。” “嗯,你说的有道理。” “孩子很健康。”陆沉珠把完脉笑道,“龙血暖玉一定要好好佩戴,我先走了。” 谢玲玉失落道:“这么快?不多坐一会吗?” “嗯,还要去给鲁忆瑾看看。” 陆沉珠走后,谢玲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和娘家人联系一下,以防万一。 …… 铁匠铺。 陆沉珠刚刚踏入其中,便看到一袭蓝衣的美男子正在院中晒太阳。 他眉梢舒展,神情平静,在看到陆沉珠后便扯掉了眼上的纱布,对她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陆小姐。” 陆小姐三个字,非常坦率地表明他知道陆沉珠的身份。 陆沉珠微笑道:“自然要看看你的恢复情况,顺便再给你道谢。” 没说谢什么,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能帮上你的忙,我很开心。” “先看看眼睛?” “嗯。” 陆沉珠替鲁忆瑾检查了眼睛的情况,纤细微凉的指尖按在他的眉心,让他浑身紧绷,如同一个乖巧的孩子,一动不动。 “恢复得很不错,基本已经没问题了,那我先走了。” 这就要走? 鲁忆瑾连道:“等等。” “嗯?” 鲁忆瑾睁开眼,一双深邃潋滟的眸子沉静地看她,嗓音微微紧绷:“你知道的,我还可以帮你更多,只要你需要。” 陆沉珠嫣然一笑:“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厉害,你甚至能从我对陆灵霜的只言片语中猜到我们的矛盾,甚至还未雨绸缪编制了《童曲集》,帮我把陆灵霜钉死在了屈辱柱上。” 鲁忆瑾被陆沉珠笑得脸颊微热:“这没什么,我只是猜测了一二,而且我分析调查过陆灵霜从小到大写过的诗词,我认为她不可能写出那些诗句。” “无论如何谢谢,但这已经够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清了。” 鲁忆瑾:“!!!” 以往的人们若是知道了他的本领,都会想方设法让他帮忙,她为何不要? “你如果想回丞相府,我可以帮你。”鲁忆瑾急切道,“我想陆灵霜此人应该是十分早慧的,你和你家人之间的绝大部分矛盾,都是来自她,她应该还操控了你母亲的情绪,把你和仇恨之类的东西挂钩,我可以帮你解决这种困境……” 陆沉珠不言,只静静地看着她,双眸清澈有着浅浅的无奈。 鲁忆瑾说着说着,不由得道:“你……不愿意回丞相府?”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他们不是你的家人吗?”回丞相府难道不比寄人篱下强吗?“只要你回去丞相府,你就是高贵的丞相嫡女世家千金,那便再也没有人敢非议你、咒骂你。” 在调查陆沉珠的这段时间里,鲁忆瑾一次又一次为了这个可怜的小少女心疼。 那个孤孤单单、孑然一人的小女孩。 如果她想回家,他一定替她完成愿望。 “在我看来,他们不是家人,他们和我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等将来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离开这里的。” 鲁忆瑾想起陆沉珠过往的经历,和师父游历行医,救治困难的百姓,她的心性和胸襟远远不是一般的世家千金能比拟的。 她向往更广袤自由的天地! “是在下唐突了,还请陆小姐海涵。” “没事。” “咳咳……既然陆小姐你不想回陆家了,那我喊小家伙们别监控陆家了。” 陆沉珠一问才知道,原来鲁忆瑾将永安坊的小娃娃们组织在一起,还有一些半大不小的流民,发展出了一个情报体系网,专门监控陆家的人。 陆沉珠:“……” 不愧是当初楚桓的军师,搞斥候情报是一套一套的,连小奶娃们都不放过。 陆沉珠正想说算了,一个短腿小娃娃“哼哧哼哧”跑了进来,陆沉珠一看,发现是她当初救下来那个白发红眸的小女孩。 她在看到陆沉珠的瞬间双眸一亮,一下冲上来扑入了她的怀中。 “漂亮哥哥!雪儿好想你啊!” 自从陆沉珠夸她像飘雪一样,她娘亲就给她改了个名字,就叫雪儿。 陆沉珠连忙抱住她,小家伙蹭了她好多下才想起正事,对鲁忆瑾道:“大哥哥,你要我们看着的人今天出门了,他好像和人吵架呢,吵得非常凶。” 陆沉珠不解:“你让他们看着谁?” 鲁忆瑾轻笑道:“你既然都来了,不如一起去看看?” 陆沉珠没拒绝,一行人跟着小丫头走街串巷,最后到了一处暗街,还未靠近就听到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你小子嚣张什么?你那个才女姐姐不过是个骗子,依我看你小子也是个小骗子!” “闭嘴!我姐姐才不是骗子!” 听到这小豹子般愤怒的吼声,不是陆沉允又是谁? “还不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不知你姐姐是骗子,你们陆家一家人都是骗子!” “陆灵霜这满嘴谎言的贱人,妈的,害老子押了她五百两夺魁,把老子的钱赔给老子!” “呸!” “哎呀,你还敢吐本公子口水?妈的,把他的胳膊给我卸了!!!” 第78章 因为他不止一次地伤害过陆沉珠啊 陆沉允被这群纨绔子弟押着,愣是反抗不了,他们的拳头一下下重重砸在他的身上,痛得他呲牙咧嘴。 可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竭力反抗的同时还不忘维护陆灵霜,真的是感天动地的姐弟情呢。 陆沉珠就静静在一旁看着,丝毫要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等看得无聊了,才道:“走吧,没意思。” 鲁忆瑾问:“不救他吗?” “救什么救?”陆沉珠冷笑,“都这种时候还说陆灵霜没有骗人那就是没救了,我们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也是。” 陆沉珠正准备绕路离开,陆沉允却突然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口中大喊着。 “兄台!救命啊兄台!” 其他人紧随其后,骂骂咧咧。 “妈的,抓住那小子!” 陆沉允很快就被第二次按下。 “臭小子,跑啊你,再跑啊!” 对方一脚接一脚踹在陆沉允的腹部,痛得陆沉允呲牙咧嘴。 “有本事你放了我,看我爹怎么收拾你们!” “哈哈哈哈,你小子没断奶吧,不是喊你爹就是喊你姐姐的,不过你那县主姐姐可生得真漂亮,若你能叫她出来给我们兄弟几个玩玩,我们或许就不计较这个几百两银子……哎呦……” 后面污言秽语的话男子根本没机会说出口,被无心一脚踹到了墙边,四肢扭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另外几个公子哥儿都傻眼了。 “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我们警告你啊,我们可是尚书府的少爷!” 无心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聊起袍角露锦衣卫的令牌,冷笑道:“难怪你们狗胆包天,连皇家县主都敢非议,那正好说说,你们都是那位尚书家的。” 几人吓得脸都白了,二话不说夹起那男子就跑,仿佛背后有鬼在追。 陆沉允发现问题解决了,一咕噜爬了起来,恭敬朝陆沉珠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陆沉珠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拔腿要走。 陆沉允生怕方才那些人卷土重来,厚脸皮跟上陆沉珠:“公子,请问您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啊?等我回去跟我爹说说,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 “公子,你别走啊,公子!” 陆沉允出手去拉陆沉珠,被她一巴掌拍开。 这巴掌极重,打得陆沉允的手立刻就红了,他恼怒道:“你、你为什么打我?” 陆沉珠冷冷道:“我是陆沉珠的师兄陆野,所以我方才并不是出手救你,而是出手惩罚那些污蔑我师妹的人罢了,至于这一巴掌,就是给你的教训,陆沉珠作为你的长姐,你可以不爱她,但你不能不敬她,方才那人如此打趣陆沉珠,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就是一个没有血性的窝囊废。” 陆沉允丰盈年少的脸上羞得通红,怒吼道:“你又知道什么!陆沉珠她一年就回来几次,回来之后不是这里挑刺就是那里不满,她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家人!她不在乎我们,我们又为什么要在乎她?” “不在乎?”陆沉珠莫名感到一股子怨怒,突然一手拽下陆沉允腰间的一块空心双鱼玉佩,冷冷嘲讽道,“既然不在乎,你又为什么要戴陆沉珠送你的生辰礼物?” 陆沉允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想抢回玉佩却被无心一把擒住,“你胡说八道,这块玉佩是我姐姐送我的,根本不是陆沉珠!” “是么?” 陆沉珠勾唇一笑,突然狠狠将玉佩砸向地面,随着一声碎金裂玉的鸣响,那双鱼玉佩被摔了个粉碎,从里面滚出一团白色的小布条。 “你疯了吗!”陆沉允疯狂挣扎,像一头被惹怒的小豹子,“你竟然敢摔了我姐姐送我玉佩,我……” 陆沉珠弯腰将白色的东西拾起,丢给陆沉允道:“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陆沉允突然有些慌,颤抖着摊开布条后发现上面歪歪斜斜绣着一排字。 “愿吾弟阿允身体安康,平安喜乐。” 落款不是别人,正是陆沉珠。 “不……这不可能!”陆沉允如同被布条烫了一下,飞快丢开了它,“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你用小花样来骗我的!” “信不信随便你。”陆沉珠淡淡道,“这块玉是师妹亲手选的,然后请得雕刻大师石老出手,才能巧而又巧地将布条和祝福塞进去。这布条上的药味已经淡了,但当初可是用了十三种药材浸泡过,可以静气凝神,让你学习事半功陪,恰好对应当年送你的年纪,十三岁,但我想,陆沉珠的这些心思可白花了,可好像喂狗都比对你好强。” 这一次陆沉珠没再顿足,带着几人扬长而去,留下陆沉允傻傻站在原地,就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后,他突然蹲下将被陆沉珠砸碎的玉佩一点点捡拾了起来。 他要回去问问陆灵霜!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的! 例如两人碰巧送的东西一模一样,然后陆灵霜不小心弄混了,就把陆沉珠的礼物当成了自己的礼物,拿给了他…… 又或者说,是陆沉珠偷偷将东西塞了进去! 对,一定是这样! 陆沉允不断自我安慰,抱着破碎的玉佩飞快回了丞相府。 “姐姐!姐姐!” 听到陆沉允的声音,房中的陆灵霜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但很快调整好情绪道:“允儿,快进来,姐姐在呢。” “姐姐!”陆沉允在看到柔静如水的陆灵霜后,挠心挠肺般的焦虑突然就消失了,这可是从小就爱他疼他的姐姐,不可能骗他的,“姐姐,我不小心打碎了你送我的玉佩,对不起?” 陆灵霜一下子没想起来是什么玉佩,后面才记起应该是某年她忘记了陆沉允的生辰,于是将陆沉珠送来的玉佩当礼物送给了他。 “没关系,一块玉佩罢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若是喜欢,将来姐姐再送你别的。” “姐姐,那块玉佩里面有什么吗?每次我戴着它都觉得心旷神怡。” 陆沉允轻声问,目光悄悄锁定陆灵霜,不错须臾。 陆灵霜没有多想,笑道:“没有啊,就是普通的玉佩,心旷神怡什么的,是你的错觉吧。” 陆灵霜的这句话,把陆沉允心中的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碾碎。 她根本不知道玉佩里面有什么,那不是她准备的礼物! 玉佩真的是他一直所不喜的人——陆沉珠送的! 不,又或者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陆沉珠一直在持续地关注着他,留意着他,所以才会知道他学习爱走神,专注度不够高等等…… 如果、如果一切真的如他所想象的一般,那他从前到底做了多少可怕的事情? 因为他不止一次地伤害过陆沉珠啊! 第79章 那只怕要陆沉允给他填命 陆沉允此人炽烈、单纯,乃典型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他从前觉得陆沉珠可恶,便哪哪都不顺眼,现在被陆沉珠在他心中撕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那伤口便开始不断扩大。 生疼生疼。 “允儿,你怎么了?” 陆沉允深吸一口气,用力盯着陆灵霜道:“可是你送我的玉佩里面却有一张布条。” “布条?”陆灵霜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布条。” “布条上写着‘愿吾弟阿允身体安康,平安喜乐。’” “啊,是吗?”陆灵霜讪讪笑道,“那就是我放进去的,但时间太久了,我一下忘记了……” “可落款是陆沉珠。” 陆灵霜笑容猛地一僵,很快就找回了理智,抬起头欲哭不哭看着小少年,“李是什么意思?你怀疑姐姐我吗?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送你的玉佩里面会有陆沉珠的落款,但是姐姐从小疼你宠你,哪怕你被娘亲罚了,姐姐也会悄悄去看你,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你没忘你说这样的话,你太伤姐姐的心了……” 陆灵霜一边落泪,一边楚楚可怜看着陆沉允,后者被他看得有些恍惚,很快就心软了。 “姐,对不起,我……我……一定是陆沉珠趁我不察放进来的,为了离间我们姐弟的感情。” “呜呜……” 陆灵霜哭着哭着就喘不上气,身躯娇娇一颤,竟然晕了过去。 “啊,小姐!” “小姐!” 丫鬟们一拥而上,这可吓坏了陆沉允。 很快陆夫人和陆沉珏都赶了过来,一听是陆沉允把陆灵霜气晕的,陆夫人抬手就狠狠打了陆沉允几下。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姐姐明明身受重伤你还要气她!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一起气死好了!” “娘,您别生气。” 陆沉珏在两人之中打圆场,好不容易才将傻乎乎的陆沉允拉出去。 “你说说,你怎么把你姐气晕了?” 陆沉允也委屈,少年郎红着一双眼道:“我有个玉佩,是姐姐送我的,但我今天失手打破了,才发现里面有个纸条,纸条的落款是陆沉珠……我问姐,姐说我怀疑她……” 陆沉珏揉揉小少年的脑袋:“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别哭了,兄弟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解释清楚就好,倒是你,为什么浑身是伤?” “我……” 陆沉允刚想解释,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和陆灵霜面对面站这么久,她都没发现自己受伤。 那种失落感来得更强烈了。 “没什么,今天出门遇到莫永安他们,他们说姐姐骗人,害他们输钱,所以打了一架……” “你小子,打赢了吗?” “……” 那就是没有? 以莫永安等人的臭脾气,肯定是不得好处不罢手的,怎么会放过了阿允? “有人帮你了吗?” “嗯……” “谁?”在丞相府满身淤泥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愿意帮忙,这种人值得来往。 “……”陆沉允支支吾吾说了一句,陆沉珏没听清,“大声点,谁?” “陆沉珠的师兄。” 陆沉珏:“……” 陆沉珏轻叹一声,拍拍小弟的肩膀道:“别想太多了,早点回去睡吧。” “嗯。” 两人都没发现,很快就有小丫鬟将两人的对话完完整整告诉了陆灵霜。 陆灵霜眉头紧锁,心中烦乱不已。 原来陆沉允已经和陆沉珠的人接触了,难怪陆沉允这臭小子会问她这种话,他显然已经开始动摇了吧? 他动摇了不要紧,反正他也是个没本事的,将来依靠不上他。 但若陆沉珏被他影响了,那就得不偿失。 陆灵霜轻轻搅动着手中的药碗,嘴角凝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来。 “弟弟啊弟弟,你要怪就怪别人吧……” 是夜,陆灵霜放出秘密讯号,一袭黑衣的洛枳如约而至。 “你来了,我被打得好疼啊……”陆灵霜眼泪汪汪道,一下就挑拨起了洛枳的欲火。 两人一番云雨之后,陆灵霜才道:“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洛枳自然不会拒绝:“你说。” 等陆灵霜凑在洛枳耳畔说完,洛枳满脸震惊道:“可他不是你弟弟吗?” “他不是,他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我可不要叛徒。” “……” “好嘛,答应我嘛,人家腰还疼呢。” 洛枳只能点头,但内心却越来越茫然。 这个逐渐露出獠牙的女子,真的是他心目中那个干净美好的小少女吗? …… 接下来的日子陆沉珠过得非常惬意,她每日睡得饱饱的,药材和粮食也陆陆续续到了,最忙碌的工作就是分拣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督公府的护卫们都来给她打下手,倒是不累人,就是容易犯困。 暖暖的阳光洒在陆沉珠的身上,连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成了金黄色。 整个人就像是一团在阳光下微微融化的蜜糖,又甜又暖。 柳予安远远看了都不忍心打扰,最终还是决定等陆沉珠睡醒了再告诉她消息,可根本轮不到陆沉珠睡醒,丞相府的人来势汹汹。 这一次是陆学屹亲自率领陆沉珏来的,所以哪怕是柳予安也未能阻挡。 “陆沉珠!陆沉珠呢!” 陆沉珠睁开眼就看到了半身染血的陆沉珏,以及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的陆学屹,微微一愣道:“陆公子,陆丞相,你们有事吗?” “陆沉珠,你能救人吗?” “那要看看你要我救谁?” “莫永安。” “这是谁?” “前几日就莫永安和阿允发生了冲突,今日阿允出去买东西,恰好又碰到了他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阿允意外将他打成了重伤,现在生死不明,若莫永安死了,阿允只怕也难逃法网。” 只要莫永安活着,一切好商量。 但他如果死了,那只怕要陆沉允给他填命! 第80章 也难怪她不惜一切都想脱离陆家 和神色凝重的陆家父子不同,陆沉珠闻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她如此凉薄的反应叫父子二人大吃一惊。 “你哦什么!”陆学屹愤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那是你的弟弟啊!你一点也不关心你弟弟的死活吗?!” 陆沉珠纠正道:“只是血缘关系上的弟弟罢了。” 陆学屹差点气个仰倒,“要不然呢?你们同父同母,世上还有比你们更亲密的人吗?!” “不是,陆沉允说了,他是陆灵霜的弟弟,而不是我陆沉珠的弟弟。你们想我救人,可以,但我要的报酬你们不一定我给得起。” 陆学屹想起陆沉允过去说的那些混账话,知道陆沉珠怀恨在心。 只是现在不是慢慢化解仇恨的时候,咬牙道:“你说,只要我们能做到。” “我要从陆家独立出去。” “荒谬!”陆学屹没想到陆沉珠竟然要这个,觉得陆沉珠还是在和他耍小脾气,愤怒道,“你一个女子,如果没有父族的庇护,你以为你能有好日子吗?” “在有你们庇护的日子里,我落得了什么名声,又比现在好到了哪去?”陆沉珠冷冷注视着陆学屹反问,“流苏的事情你没给我一个交代,邵嬷嬷的事情你同样没给我交代,我怕我继续留在丞相府里面,说不定会连小命都没了。” 陆学屹被陆沉珠怼得哑口无言,仔细回想,她发现陆沉珠说得他们都无法反驳。 只是当初自己一起气话,“你若当真退婚了,本相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也别想再踏入丞相府一步!”,结果陆沉珠就当真不再回丞相府了。 若现在自己答应她什么,她指不定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你想都不用想。” “好,那我要我的婚姻大事自己做主。”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要自己选人,哪怕我选的乞丐、流民又或者是太监,你都不准有意见。” 太监?! 一个不好的预感蹿上陆学屹的脑海,他猛地回头看向柳予安,如临大敌。 柳予安也有点懵……懵过之后就是心跳加速。 小云朵的意思是……她愿意选择他? 哪怕他只是一个太监? 但下一刻陆沉珠的话就打破了柳予安的设想,她冷笑道:“你看柳督公干什么?柳督公待我如亲生姐妹,可比陆沉允要好得多,别废话,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如果不答应,哪你就等着给陆沉允收尸吧。” 陆学屹不是第一次被陆沉珠“逼迫”,可每一次两人的对峙都是以他落败收尾。 这次也一样。 毕竟心急如焚的人可不是陆沉珠。 “好!”陆学屹咬牙,“我答应你,但同样的,不是我们选择的女婿,我们是一个子的嫁妆都不会出。” 陆沉珠莞尔一笑:“你忘了,我可是五十万随便撒着玩的人,还在乎你那一点鸡毛蒜皮的银子?” 这话可是一点颜面都没给陆学屹留。 陆学屹其人十分正直,甚至正直到有些迂腐,顶着一个百官之首的名号,可家中的经济并不宽裕,靠得都是陆夫人的嫁妆和铺子。 若非如此,陆灵霜也不会费尽心思讨好陆夫人,更不会因为没钱而去“放印子钱”。 “好了。”陆沉珏主动站出一步,“你什么时候出发?” 陆沉珠没理他,回房间将工具箱收拾好,便径直朝外走去。 “等等。”柳予安轻轻拦下了她,“那莫永安身受重伤,只怕多有血迹,你……” 陆沉珠对柳予安眨眨眼道:“放心吧,我不是这么娇弱的人。” 柳予安蹙眉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娇弱,但我想保护你,与你娇弱不娇弱并无关系。” 这是陆沉珠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小时候师父说,“小沉珠你是逍遥门传人,你要努力”,长大了陆沉珠对自己说,“你是小火把的母亲,你要坚强”。 心中最柔软茫然的地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柳予安轻轻拨弄了一下。 带起了浅浅的涟漪…… 陆沉珠鬼使神差地悄悄握了握柳予安的手,一触即离。 “好,以后还要多多麻烦柳督公呢,又或者柳督公帮我请一请小师叔和田太医令。” 这轻轻的、隐秘的、无言的一握……握住的似乎不是柳予安的手,而是他那颗为了陆沉珠怦然而动的心。 酥酥麻麻,似有电流淌过。 “咳咳……”柳予安略显狼狈地移开目光,“好,我去找于步欢,去那?” “莫尚书府。” “嗯。” …… 尚书府。 户部尚书莫友乾死死盯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儿子,眼眶猩红,浑身隐隐颤抖,看似非常难过的模样。 但只有莫友乾自己明白,他对莫永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根本不在乎。 若牺牲莫永安一个,能将陆学屹从丞相的位置上拉扯下来,未尝不可。 他作为户部尚书,主管升迁调动,自己也有很多年不曾动一动了。 这或许是一次机会啊! 但虎毒不食子,莫友乾也不会主动做什么“加速”莫永安的“死亡”,只是在心中暗暗有点期许罢了。 “老爷!陆丞相来了!” 莫友乾冷冷哼了一声:“他来干什么,告诉他,若永安出了什么事,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管家:“他说是来救大少爷的!” 莫友乾一愣,突然想起陆学屹那医术了得的县主女儿,心中咒骂了一声,但又想莫永安脑袋上的窟窿这么大,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吧? 微微定了定神,莫友乾道:“还不赶快把人请进来!” “是!” 陆学屹和莫友乾一见面,那是分外眼红,只有陆沉珠、柳予安、于步欢和田太医令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直接喊人把他们领到了莫友乾的院子,陆沉珏担心弟弟的安慰,紧随其后,这才发现原来莫家没怎么给莫友乾治疗。 只是包扎了伤口,外敷了一些药物。 这就很微妙了,不是吗? 田太医令骂骂咧咧道:“这莫尚书真是,平日里这么细心,为什么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粗心大意?找个大夫先照顾着也好啊,莫家人呢?为何就留些丫鬟婆子的?” 陆沉珠让无痕将自己的医药箱打开,一边给莫永安把脉,一边听柳予安淡淡道:“莫永安是原配长子,而今的莫夫人是续弦。” 几个字,愣是说出了这高门朱户的肮脏。 于步欢翻了个白眼道:“小沉珠,这些当官的家里果然一个比一个黑,等你将来从陆家脱离出去了,小师叔带你走。” 陆沉珠甜甜一笑:“好,多谢师叔。” 陆沉珏看着陆沉珠的笑靥,心中莫名不是滋味,但若细细回想,会发现陆沉珠这些年比莫永安难太多了……也难怪她不惜一切都想脱离陆家。 第81章 陆沉珠她是如此耀眼 陆沉珏不禁去想,是现在的陆沉珠长大了,有本事了,这才有了拆穿后宅阴私的能力,才让一切被他们所得知,若她还和从前一样…… 那陆沉珠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彻底遗弃、厌恶了呢? 在她“爬”了白守元的床后,在她和何记淮“私相授受”后,甚至是在很多他们不曾知道的危险之后…… 等陆沉珏回神时,陆沉珠已经完成了前期的救治,开始着手缝合手术了。 “伤口宽两指,长一指半,从伤口的破口看来,应该是某种沉重且锋利之物造成,伤口清创完成,现在开始缝合……” 陆沉珠神情专注又认真,每缝合一针,她的羽睫都会随之轻轻颤动,就像是俏皮的蝶停在了她的眼上,一点都不在乎满手的鲜血。 莫永安血肉一点点被针线收紧,血肉蠕动的湿濡响声,哪怕是他这个大男人都头皮发麻,四肢坚硬,但陆沉珠却沉着依旧。 这是陆沉珏从未见过的陆沉珠。 以前他总是问陆沉珠学问、刺绣、女书、琴艺、画技等等,把她对标大家闺秀。 看她学问不好,刺绣一塌糊涂,画技更是不曾模样,他总会有浓浓的失望。 而现在陆沉珏总算明白自己的误区在哪了,陆沉珠不是框框里的女子,她是逍遥门的陆沉珠啊,是有自己独特光芒的陆沉珠。 或许……他和那些用“通俗”目光来打量她的人,都错了。 他、陆沉允,甚至是他们的父亲。 都错了…… …… 等陆沉珠完成了缝合,又替查看了莫永安的情况,淡淡对丫鬟道:“莫家人呢?” 小丫鬟后知后觉回神,呆呆道:“您、您要找谁……” 陆沉珠眉头紧锁:“找你们莫大人吧。” “是、是……”小丫鬟一溜烟似的跑了,急急忙忙将莫友乾请了过来。 莫友乾见她这般惊慌失措,还以为是莫永安出了什么事,脚下疾步,心跳地更快。 陆学屹暗忖不好,也连忙跟了上去。 该死的,莫永安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两人敢踏入院子便看到陆沉珠洗手的一幕,不约而同开口道:“情况怎么样?” 陆沉珠目光从两人的身上扫过:“人救回来了。” 田太医令不悦道:“莫大人,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您怎么能就这样把你儿子丢在床上不理会?如果不是小沉珠,你儿子死定了!” 莫友乾有点被人拆穿的狼狈感,忙道:“永安遭此大劫,都是陆沉允的错!怎么就成了本尚书的错!” 陆沉珠:“还劳烦莫尚书将外人屏退一二。” 莫友乾:“你想干什么?” 陆沉珠眉梢轻挑,嗤笑道:“你想我就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丢脸的人不是我。” 莫友乾想起陆沉珠此人,的确有些“邪门”在身上,生怕她真的知道了什么,连忙将下人们都屏退,这才冷哼道:“有什么你就直说。” 陆沉珠开门见山:“莫大人不想救莫永安吧。” “!!!”莫友乾,“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可是我的儿子,还是长子!我怎么可能不想救他?!” 陆沉珠眼神清冷且锐利,似乎能看穿人心:“你若想救他,就不会随便找个大夫将伤口包扎了就算,连个照顾的大夫都没有。” “那……那是因为大夫们说了,伤势太重,他们根本无能为力,让本官准备永安的身后事。” “那么家人呢?” “什么……” “我说莫永安的家人,血脉亲缘的家人,例如他的母亲,他的兄弟姐妹等等,他都快死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却没有家人在一旁照顾,这点你又怎么解释?” “……” “你一直嫌弃他吧?觉得他不学无术还偏偏占着你长子的名号,是不是不止一次后悔没掐死他?呵呵,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故人诚不欺我也。”陆沉珠轻轻一笑,突然压低声音,神秘道,“又或者说……是你是想借着莫永安的死,好好挫一挫陆学屹的锐气?你想将陆学屹拉下马?你有这种心思,皇上知道吗?” 莫友乾浑身都快被冷汗浸透了,若非他见多识广沉得住气,只怕要当场喊出声。 这个陆沉珠! 是个洞悉人心的妖怪吧?! “你、你在胡言乱语!我可要愤怒了!” “胡言乱语?呵呵。”陆沉珠直接走到一旁,看向放在案几上的染血“凶器”——一个铸铁的茶壶,问,“这就是砸伤了莫永安的凶器吧?” “是的。”莫友乾咬牙道,“这铸铁壶极其沉重,就是凶器!” “可我和田太医令都看过了,莫永安脑袋上的致命伤宽两指,长一指半,从伤口的破口看来,应该是某种沉重且锋利之物造成,绝对不可能是铸铁壶。” 莫友乾傻眼了:“什么?!” “这是真的。”田太医令轻叹道,“老朽作为皇上的眼睛,是万万不会说谎的,令郎的伤口是别的东西造成的,绝对不可能是铸铁壶。” 陆沉珠摩挲铸铁壶,微笑道:“用假的证据骗人在先,对莫永安见死不见在后,哪怕是告到大理寺,莫大人的嫌疑也只怕洗不清啊……轻一点,那就是理家不严,重一点,就是嫁祸陆沉允试图抹黑当朝宰相!” 莫友乾听明白了,自己和陆学屹都被人算计了。 有人想借他的手收拾陆学屹! 但这口天降大锅,可万万不要扣到他头上啊! “不是,我没有!”莫友乾连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我、我这就去上书皇上!请求皇上彻查此案!一定给陆相和陆公子一个交代!” 若是陆学屹提出疑点要求调查,还有为陆沉允开脱的意思。 但若是莫友乾自己提出来,那陆沉允的身份就一下发生了改变,从施暴者成为了无辜者。 如此手腕,连柳予安都不得不钦佩。 而对于陆沉珠的沉稳博学和才思敏捷,就连陆学屹、陆沉珏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陆沉珠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成长得如此耀眼了! 他们……真的错过了许多许多啊…… 第82章 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莫永安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彻底脱离生命危险,在此期间,陆沉珠也住在了尚书府。 和陆沉珠一起住下来的,当然还有小师叔和柳予安,两人护陆沉珠和护着眼珠子差不多,如何让陆沉珠一个人在外。 期间陆沉珠还见了鲁忆瑾几次,两人交谈了半晌,鲁忆瑾这才在柳予安锐利的目光中离开。 而另一边的陆沉允运气就没这么好了,哪怕莫友乾主动说要禀告皇上,将陆沉允从大牢里救出去,却被陆沉珠制止了。 陆沉珠说,如果他们想找到真凶,最好的法子就是等。 陆学屹本来舍不得小儿子在牢里这么吃苦,但对上陆沉珠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还是选择了同意。 他不仅同意了,还和莫友乾达成了协议,一切按照原来的“局势”继续,以此迷惑那幕后之人。 所以陆沉允在牢中的日子是生不如死,短短三天,他整个人瘦了两圈。 地牢里又阴冷又潮湿,不仅臭气熏天,时不时还有各种各样的臭虫老鼠爬过,最恐怖的是地牢里深处那些像疯不疯的声音,每天夜里都在嚎叫,能让正常的大男人都精神分裂。 更别说是一个小少年了。 可家中除了母亲和陆灵霜来看过他之外,大哥和父亲竟然都没来。 陆沉允有种被世人抛弃了的绝望,他哭过闹过,哭得眼睛都肿了,还绝食,却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他当时那个铸铁壶根本没太用力,怎么就把莫永安砸了个头破血流呢 如果莫永安死了,那么他是不是也死定了呢? 陆沉允突然想起自己和陆沉珠说过的话——“她懂个什么?就懂一点医术!” 若懂一点医术的陆沉珠愿意出手相助,他是不是也能活呢? “嘎吱……”牢门被从外推开,牢头大喊道,“陆沉允,你姐姐来看你了!” 姐姐?! 是陆沉珠吗! 她、她愿意出手帮他嘛?! 陆沉允迫不及待冲过去一看,发现是陆灵霜,眼底希望的光芒瞬间熄灭了下去,可为了安慰陆灵霜还是挤出了笑容道:“姐姐,你来了?不是说了你身上还有伤,不用马上来吗?你要注意照顾你自己。” 陆灵霜心中狠狠翻了个白眼,这小崽子方才失落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以为来的人是陆沉珠吗? “没事,”陆灵霜温柔笑道,“娘亲不放心里,喊我来看看你……” “娘亲为什么不放心我?” “这个……” 一旁的牢头大大咧咧道:“还有为什么,因为莫家公子被你打死了啊。” 陆沉允双脚一软,差点整个跪下去,“这……他他、他死了?!” 陆灵霜不迭道:“小弟你先别太担心,莫家还没出个结果……他未必就死了啊。” “还需要什么结果啊。”牢头看着陆沉允的眼神满是怜悯,“我爷爷的拜把子兄弟的侍女在尚书府里面做事,她亲口说的,尚书府这几日连狗都不敢叫一声,这不是死了儿子的表现又是什么?陆公子,你只怕是……难咯!” 陆沉允只觉得天旋地转,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我、姐……你帮我找一找父亲!父亲一定能救我的!” 陆灵霜叹气道:“父亲他近日早出晚归,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隔着牢笼,陆沉允一把拽住陆灵霜的手,“那就去找兄长!兄长肯定有办法的!” 陆灵霜为难道:“兄长和父亲一同出入呢……” “那就求求母亲!求母亲救救我!” “好,我回去跟母亲说。” 陆沉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陆灵霜安慰了他好久都不曾有效果,最终探监时间到,只能先离开了。 大狱之外,陆灵霜将一锭银子放入牢头手里,“让您见笑了。” 牢头接过银子咬了一口,喜滋滋地收了起来道:“没事没事,你们丞相府为了教导好孩子,可谓用尽全力了,我们这是能帮忙当然帮。” 莫永安还生死不明呢,一开始陆灵霜要他配合她说谎,告诉陆沉允说莫永安要死了的时候,他还觉得她疯了。 现在想来,为了收敛陆沉允的锐气,免得将来继续犯错,陆灵霜真真是煞费苦心啊。 “下次有这样的事情,继续找我哈。” “一定。” “陆小姐慢走。” “嗯。” 陆灵霜刚上马车就发现里面有人,那熟悉的氛围感让她甜甜一笑。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洛枳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果陆沉珠救活了莫永安呢?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不就白费了?” “她救不救得活又如何?反正今日晚上就有结果了,这个人处理得赶紧些。” “好。”洛枳应了一声,抱着陆灵霜深深闻了一口,像幽灵般闪了出去。 是夜,护城河外多了一个喝多了跌入河中淹死的大冤种,正是牢头。 丞相府。 陆灵霜神色匆匆进去,阳光含泪道:“娘亲,怎么办啊,牢头今天说了,莫永安要死了……” “什么!”陆夫人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这……此话可靠吗?!” “不知道,但牢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爹爹和兄长离开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带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陆夫人怔怔站在原地呆愣许久,后脸色一沉道:“不行,不能让允儿就这么死去,那莫永安是人人唾弃的纨绔子弟,但你弟弟却是有光明前途的好儿郎啊!不能让允儿给那种垃圾填命!” “娘亲,那我们怎么办啊……”陆灵霜眼角的泪一颗接一颗落下,“爹爹和兄长又一直不回来,这……” 陆夫人狠狠一咬牙,当机立断道:“而今自己,只有把你弟弟先救出来再说!” 陆灵霜满脸震惊:“娘亲……您、您是想劫……这可是犯法的事情啊……” “可我没办法看着允儿给那种人填命!”陆夫人拍了拍陆灵霜的肩膀,“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娘亲来处理。” 陆灵霜只能点头答应,可一转身,她脸上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笑容。 果然一切和她预计的一模一样,陆夫人又蠢又刚愎自用,一定会想法设法救陆沉允的。 接下来只差最后一步了,一旦陆夫人将陆沉允从地牢里救出来,她再让洛枳在逃跑的路上找个地方把他勒死,伪装成“愧疚不堪”、“生怕拖累父母”上吊自杀就成了。 陆沉允一“畏罪自杀”,没有尽全力救治莫永安的陆沉珠也是罪人! 这一家人是再也没有机会和解了! 哈哈哈哈哈! 痛快! 这就是她对他们掏心掏肺,他们还念着陆沉珠的下场!!! 第83章 最多只能找回陆沉允的尸体罢了 陆沉允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睁开眼发现是铁叔。 铁叔是他娘亲从娘家带出来的“高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现在丞相府的。 “铁叔,您怎么来了……” “嘘别说话。”铁翼冷冷道,“夫人让我救你出去。” 陆沉允一听天都要塌了,“莫永安死了吗……” 铁翼:“我不知道,但小公子还是快点跟我走吧。” “可是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杀他的……” “现在说这些没意义,就算你不是故意的,老爷的政敌也会让你变成故意的,他们要做的是攻击丞相。” 这一瞬间陆沉允也想了很多,若他跟着铁翼走了,这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做一个无家无门的流民了。 他不再是丞相府的公子,也不再拥有过去的荣耀,他甚至连自己会些什么,将来如何求生都不知道。 还有他如果就这么走了,所有的祸事是不是爹爹来抗呢? 为人子,他不能这么窝囊! “我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就失礼了。” 铁翼一掌劈晕了陆沉允,扛起他运起轻功一路踏过高楼高瓴,像一只矫健的雄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铁翼并非丞相府的家奴,他只是欠了陆夫人几个人情罢了。 将陆沉允救出来后,他直接将他丢在了一辆马车里,马车里是陆夫人为陆沉允准备的各种各样的必需品,也算是她能给陆沉允的最后一点关爱。 “醒醒。” 铁翼用水泼醒了陆沉允,对上他迷茫的神情淡淡道:“小公子,以后的路你只能一个人走了,我还要回去和丞相夫人复命,祝你好运。” 言罢,铁翼就跳下了马车。 车夫立刻扬起马鞭,一路赶着马车向北行进。 陆沉允连忙从车中探出头来回望,恢宏威严的上京城早已看不到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呜呜呜……爹爹、娘亲……兄长、姐姐呜呜……” 陆沉允一边落泪一边喊亲人的名字,丝毫不知车夫正带着他走向深渊…… …… 丞相府。 铁翼带回消息说一切顺利之时,陆夫人狠狠松了口气,丝毫没发现一旁陆灵霜窃喜的表情。 一切实在是太顺利了,天助她也! “那我们的恩情就到此为止。” “好。” “告辞!” 铁翼抱拳离开,一直到天色朦胧将亮,一袭官袍加身的陆学屹才急急忙忙回了丞相府。 此时的陆学屹满脸狼狈,身后还跟着陆沉珏,他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 陆夫人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受父子二人的质问,不料陆学屹突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道:“解决了!” 陆夫人有些懵,呆呆道:“什……什么解决了?” “当然是允儿打人的事情啊。”陆沉珏兴奋道,“我们经过这几天的排查,终于搞清楚了原因,找到了凶具,原来一切都是别人的陷害!” 陆夫人整个人颤了颤,飞快上前道:“你、你们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陷害我,再挑拨我和户部尚书之间的关系,所以这才主动激发允儿和莫永安的矛盾,那日莫永安脑袋上的伤口根本就不是允儿用铸铁壶砸出来的,而是被一种名为‘阴破刀’的独门暗器所伤,这种暗器需要以内力辅助,触及即爆,杀伤力极大,也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现在朝廷、江湖之中会使用这种暗器的人并不多,慢慢排查,就能找到凶手!” “是……是你查到的……” 陆学屹深吸一口气道:“不是,是陆沉珠。” 眼瞧着陆夫人和陆灵霜两个人都呆傻了般,一动不动,陆沉珏连忙解释:“这几天陆沉珠不仅救活了莫永安,还问了他当时的感受,这才找到真正的凶器!一切还要多谢陆沉珠啊……” “是啊,多得了沉珠才能证明允儿是无辜的,我们可以把他接回来了。”陆学屹满脸欣慰,“这么些天,允儿受苦了啊……夫人?夫人?你别哭啊,夫人!” 陆夫人扑上去埋在陆学屹的胸口嚎啕大哭:“你、你不早说……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我听灵儿说莫永安死了,生怕他们要让允儿偿命,便连夜请铁翼将允儿救出来,送走了……” 陆家父子闻言,当场晕厥过去的心都有。 截地牢! 这是多大的重罪啊! 且不说这个,她她她、她怎么就想到了如此荒谬的法子呢?! “你……”看着爱妻轻轻拭泪的可怜模样,陆丞相满腔的重话都说不出口了,最终道,“你怎么这么胡闹啊!还有你!” 陆学屹瞪了陆灵霜一眼,“你听谁说的莫永安要死了?你真是添乱!” “啊……”陆灵霜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我是听牢头说的……不仅我听到了,就连弟弟当时也听到了,他不停地哭,说不想死,让我回来求娘亲……” 陆学屹越听越头疼,道:“好了都别说了!赶紧把人找回来才是重点!铁翼呢?” “铁翼已经走了,但是马车是向北的,我让车夫把他送去淮阴。” “珏儿,你快点带人去追!至于上京府尹那边,我的面子还能遮掩一二,就对外说我们已经把人接回来了。还有那个牢头,他好歹毒的计谋,你立刻让上京府尹把他抓起来,我怀疑他就是幕后黑手的其中一环!” “是!父亲!” 望着陆沉珏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仿佛隐瞒将尽、云雾渐开一般。 只有陆灵霜知道,他们找不回来的,最多只能找回陆沉允的尸体罢了…… 至于那牢头,也成了上京城的水鬼了! 第84章 他根本不配她对他这么好啊 陆灵霜信心满满,就等这个家支离破碎,然后自己再站出来安慰他们,一举彻底取代陆沉珠,成为陆家人心中的宝贝。 但她并不知道,她好不容易养熟的狗正在面临生死困境。 洛枳捂着肩膀,冷冷望向手持长刀、神情肃杀的白守元,低声道:“王爷,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还敢问本王,你做了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白守元恨不得将洛枳这个叛徒劈成两瓣! 自己对他难道不好吗?! 从小到大,只要他有的他全部给了他一份,他把他当成同胞兄弟般对待。 但他呢?! 若不是陆沉珠让人来寻他,问他洛枳是不是擅长暗器阴破刀,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了区区一个陆灵霜,洛枳他不仅在公堂上射杀邵嬷嬷,还当众用阴破刀陷害陆沉允,杀害上京府的牢头,现在还追击百里之远,只为了截杀陆沉允…… 一宗又一宗,罄竹难书! 若他真的成功了,将来真相大白之后,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他的计划,那他肯定跳进河水里都洗不清! 还有那些模仿他笔迹的信件,那些王府专用的笔、墨、纸、砚等等,现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洛枳动的手脚。 “为了一个陆灵霜!你竟然背叛本王!本王太失望了!” 洛枳并未挣扎,十分恭敬地认罪:“王爷,小人知罪,敢问王爷是否只身一人前来?” 白守元冷笑出声:“怎么?若本王是一个人来,你还要杀本王灭口不成?” “不是。”洛枳摇摇头,一把从马车上揪下了已经头破血流的陆沉允,将一柄三角棱放在陆沉允的喉咙间,道,“我只是想请陆沉珠静现身一叙罢了。” 白守元:“……陆沉珠没来。” 一听说陆沉珠没来,洛枳二话不说就要将三角棱刺入陆沉允的动脉。 这一下下去,陆沉允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住手!” 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洛枳抬眸,发现是一袭白袍的“陆野”。 洛枳有种被人愚弄的愤怒:“我要找陆沉珠!”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轻轻撤掉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春花晓月般的容颜,不是陆沉珠又是谁? 白守元呆如木鸡。 所以陆沉珠根本没有什么师兄,那个身份是她自己?! 洛枳怔愣半晌,喃喃道:“原来……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陆沉珠笑得很从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洛枳咬牙道:“你故意捏造一个师兄的身份出来上街给小孩治病,教他们唱童曲,就是为了坐实陆灵霜霸占古人诗词的罪名?好剥离掉陆灵霜才女的名声!” “是。” “你明明治好了莫永安却不让人传出来,让所有人都以为莫永安还重伤未愈,是想引蛇出洞抓住我?” “是。” “你怎么知道我和陆灵霜的关系……是虞执告诉你的!” “是。” “那牢头呢?那牢头可是为了你的计划无辜丧命!” “谁告诉你他死了?水里面飘着的不过是一个假人罢了。” “……” 洛枳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陆沉珠看穿了。 在她面前,他就像一个透明人。 一股莫名的愤怒爬上洛枳的脑海,他口不择言道:“你得意什么!当初你在长公主别庄被人下药,和一个流民滚在一起,你也很享受了?!” 陆沉珠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白守元当场呆愣,“什……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洛枳突然大笑起来,“什么意思!当然是陆沉珠已经失身给一个流民的意思!就算陆沉珠骗了在场所有人,什么救长公主,什么逃脱出去,但她骗不了我!因为那个药是我下的!那个流民是我找来的!庄子附近的护卫是我调走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否则王爷以为她为什么要退了和您婚事?因为她已非处子之身!若还和你成亲,就会事迹败露,如同丧家之犬般无处躲藏!” 白守元猛地抬头看向陆沉珠,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逐渐变得怜悯和同情。 陆沉珠心中暗暗感叹,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洛枳还愿意保护陆灵霜,在狠狠踩她一脚的时候还不忘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啧啧啧,果然是一片情深啊。 “陆沉珠!”洛枳以为陆沉珠会恼羞成怒,毕竟她失身于一个流民的秘密被他无情揭穿了,可她却十分平静,平静得让洛枳莫名心慌,他愤怒道,“你从小到大欺辱陆灵霜,打她、骂她、抢走她的一切,甚至还想毁她的容,年纪轻轻如此恶毒,你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报应!你活该!” “不是……”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被洛枳挟持的人质陆沉允。 其实陆沉允一直都醒着,只是身上的伤太重了,让他动弹不得,所以他将这些人的对话全部听入了耳中。 如果他够聪明,就该保持沉默等人来救他,而不是激怒洛枳。 但是现在陆沉允感觉自己忍不了了! 原来……原来……他的姐姐陆沉珠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遇了……那种事情! 难怪……难怪陆沉珠不愿意回丞相府。 因为他们丞相府里没有一个人回去保护她、相信她! 所以这一次,他想要站出来! 他不想再让陆沉珠一个人! “陆沉珠根本没有欺辱陆灵霜……”陆沉允艰难开口,“我可以保证……她也没有打骂过陆灵霜……起码在我面前,从来没有……” 虽然每次陆沉珠和陆灵霜在一起没多久,陆灵霜都会以受伤收场,不是落水就是摔伤,再不然就是被割破了手指,磕磕碰碰。 但一开始那些真的都是意外! 只是后来意外多了,陆家人就都觉得陆沉珠是一个“扫把星”,特别是小时候的他,因为喜欢陆灵霜,就对会给陆灵霜带来霉运的陆沉珠格外看不顺眼…… 反倒是他,偶尔还会欺负她。 可那个时候的陆沉珠都是笑着、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会温柔摸他脑袋的姐姐,被他弄丢了?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来救他了! 她还是来了! 哪怕她的秘密和伤口被人当众撕开,她也依旧站了出来! 他……他……根本不配她对他这么好啊! 呜呜…… 想想他以前的一举一动,他就是个小畜生!!! 第85章 这一辈子不要放开我的手,好吗? “你还偏袒她!”洛枳愤怒地掐着陆沉允的脖子,将他高高拎了起来,“果然灵儿说得对,他哪怕对你再好,你也只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洛枳说着,三角棱狠狠刺入陆沉允的大腿,鲜血立刻喷涌而出,痛得陆沉允不断颤抖,但他依旧死死盯着洛枳道,“我没偏袒她!我说的只是事实!” 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忽略的事情。 因为陆灵霜每次都哭,然后说自己没事,他们便自动将过错归给了陆沉珠。 他们和洛枳一样,都大错特错! “陆灵霜根本不是什么心地纯善的人!”陆沉允咆哮出声,像一个捍卫自己领土完整的斗士,“如果是!她怎么会让你杀我!” 洛枳想也没想地道:“不是她想杀你!是我要杀你!因为你迟早会背叛她!就像现在!” 洛枳彻底被陆沉允记录,出手就想掐断他的脖子,陆沉珠看准机会猛地挥出一根银针,稳稳扎入洛枳的手臂。 洛枳半边身躯立刻麻痹了,与此同时一道火红的身影飞掠而出,在即将破晓的晨曦中抽刀—— 银龙乍现! 石破天惊! 洛枳的手臂掐着陆沉允的手臂被直接削飞! 但洛枳并未惊慌,而是突然将目光瞄准陆沉珠,将三角棱对准她的咽喉投掷而去! “小心!” “姐姐!” 白守元和陆沉允同时大喊,但见银龙刀芒一转,带着破军之姿,瞬间将三角棱击飞! 而陆沉珠由始至终都不曾退后半步,显然她对对方十分信任,认为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也的确做到了! 无论是那飞溅的鲜血还是泥泞,都不曾沾染她分毫。 柳予安稳稳落在了陆沉珠面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拦了个扎扎实实,“接下来的你别看,对你不好。” 陆沉珠眨眨眼:“你要做什么?” 一缕血芒在柳予安眼底漾起,“要将他大卸八块!” 不需要审问,也不需要洛枳再说什么证词,柳予安现在只想他死。 “好的,你慢慢,但在那之前,把陆沉允给我带过来先,他的伤口如果不快点缝合,会流血而亡。” “嗯。” 陆沉允被柳予安拎小鸡仔一样拎回了陆沉珠身边,他冷冷睇了他一眼,眼底是毫不掩饰地嫌弃。 如果这小子方才不是拼命维护陆沉珠,他一定在他身上多开几个窟窿。 陆沉允:“……”莫名有点冷是为什么? 陆沉珠将陆沉允带到了一处平地,取出一个火折子让他拿好,就这么借着微弱的光芒替他处理伤口。 鲜血“噗嗤噗嗤”往外冒,陆沉珠用药粉给陆沉允消毒,痛得他整个人都快背过气去。 但这还没算完,药粉之后又是烈酒。 陆沉允甚至有点怀疑,陆沉珠是不是在整他? “缝合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啊?”就这么生缝?!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你们逍遥门的麻沸散呢! 陆沉允惊慌失措抬头,对上陆沉珠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不是自称男子汉么?不会这点痛都承受不住吧?如果不快点处理,你以后可能会变成一个瘸子。” 陆沉允:“……”呜呜呜,他看出来了,陆沉珠就是要整他! 什么姐姐,这分明是冤家! 陆沉珠言罢便不再理会这小子,专心替他缝合伤口。 陆沉允痛得呲牙咧嘴,为了转移注意力,便细细打量她,然后发现原来她的鼻子和嘴巴都像他! 哼哼,难怪她越看越顺眼呢! 等缝合结束,四周已经听不到洛枳的惨叫了,两人刚刚起身就发现白守元正扶着一棵树“呕吐”,脸色比陆沉允这个伤员还白,一边吐还一边骂。 “疯子……疯子……” 陆沉允不解,道:“王爷,您怎么吐了?” 陆沉允不提还好,他一提白守元又想起了自己方才看到的画面,这次连黄疸水都要吐出来了。 一袭红衣的柳予安不急不缓从后方走了出来,对陆沉珠温柔笑道:“可要洗一洗手?” “要。” 眼瞧着柳予安要去“牵”陆沉珠的手,白守元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拦在了两人之间,咬牙道:“柳督公的手只怕不干净吧?还是不要碰陆沉珠的好。” 这双手,刚才还活生生地剥掉了洛枳的皮! 是的! 从脖子开始,如同替美人脱衣般,一点点,一点点……让洛枳看着自己皮肉费力,不仅是四肢,就连五指也剥得仔细! 甚至到最后他还剥掉了洛枳的头皮!!! 最可怕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洛枳一直非常清醒,他眼睁睁看着这场酷刑,却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柳予安封锁了他的哑穴,他只能发出痛楚的、犹如野兽般的吼叫。 再然后……他又将洛枳凌迟! 每每想起那个场面,白守元就浑身发冷。 这个扭曲可怕的怪物!!! 不能让他碰陆沉珠! 但陆沉珠却直接从他身边略过,主动握住了柳予安的手道:“别理这种人,他自己明明黄疸水都要突出来了,脏兮兮的,还敢说我们。” 柳予安指尖微动,将自己的手往陆沉珠的掌心送了送,一直盘旋在心头的暴虐之气慢慢退了下去…… 方才在暗中听到洛枳的话,柳予安就想杀人,不仅杀洛枳一个,还有白守元和陆沉允! 所有在这里听到了陆沉珠秘密的人,统统要死! 这样他就能保护她了,不让她被流言蜚语侵扰,不让她再面对磨难和苦闷。 杀念就像是狂暴的雷雨,不断在他脑中盘旋。 而现在,被她温暖的手轻轻一握,那些念头都消失了…… 陆沉珠。 陆沉珠。 如果可以,这一辈子不要放开我的手,好吗? 陆沉珠突然感觉手背一热,柳予安反客为主牵住了她,低声道:“你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陆沉珠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柳予安说得是方才洛枳的话啊。 她微微一笑,另外一只手轻轻覆上小腹。 “你放心吧,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怯步,那一场意外的确改变了我的人生,但是它也带给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礼物。失之东隅,得之桑榆。” 柳予安脚步微顿,目光温柔看向她的小腹。 谢谢你们,小火把和小火苗。 谢谢你们还未出生,就给陆沉珠带来无穷的勇气,你们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谢谢。 第86章 洛枳在前一段时间还强暴了二小姐 陆灵霜哼着小调,在院子里等待陆沉允死亡的消息传回来,她甚至还对着铜镜练习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以免到时候出现差池。 “小姐,用早膳了。” “端进来吧。” “是。” “怎么是包子?”陆灵霜蹙了蹙眉,“不知道我不喜包子吗?” “不知道为何,今日膳房里都是包子。” “罢了,出去吧。” “是。” 陆灵霜吃了一口,发现今天的包子味道有点奇怪,便放下了。 “怎么不吃了?” 少女清越的嗓音传来,带着一丝遗憾,吓得陆灵霜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她连忙四望,终于在房梁之上看到了笑得邪气的陆沉珠,瞪眼道:“陆沉珠!你好大的胆子,陆沉允因为你医术不精湛的原因已经被迫逃命了,你还敢来?” 陆沉珠莞尔道:“我为什么不敢回来?你一个设下缜密计谋要杀陆沉允的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呵呵,你想把过错甩给我?” “是不是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哦,洛枳也知道。” 陆灵霜听到洛枳两个字微微一愣,道:“我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么?”陆沉珠并不在意陆灵霜装傻,突然解开背后的行囊,将它丢给了陆灵霜,“喏,送给你的。” 陆灵霜躲开了两步,让那东西砸到了地上,滚了两圈后恰好落在自己的脚边。 陆灵霜还用脚踹了一下,“你的东西本小姐不要。” “怕本县主下毒么?”陆沉珠眉梢高挑,“还是不想要本小姐的施舍?” “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小姐说施舍两个字!”陆灵霜冷冷道,“现在好像丧家之犬般无家可归的人,是你,陆沉珠,是你!” 陆沉珠甩甩腿,坏心眼道:“呵呵,无所谓,反正那份礼物你也吃进了肚子里。” “吃?!”陆灵霜大惊,“你给我下毒了!” “呵呵……”陆沉珠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刀,对准的包裹重重投掷下去,“唰”一声割开了包袱,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洛枳的人头。 “啊啊啊啊——” 陆灵霜吓得接连后退,双手更是不断扣着喉咙想让自己吐出来。 那个包子! 那个包子!!! 里面包的竟然是……竟然是……洛枳的肉吗?! “呕!!” 陆灵霜扶着桌子不断呕吐,似乎想将胃液都吐出来,那狼狈的模样真真可怜极了,却没有激起陆沉珠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她笑眯眯开口。 “如何,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呕……” “别急,膳房里面都是呢。”陆沉珠嗓音幽幽,比恶鬼还瘆人,“昨天洛枳被人活生生凌迟,那血肉要多少有多少,还能给你包好几顿肉包子。” “呕……呕……”陆灵霜惊恐万状地抬眸,“你、你怎么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你……” “歹毒吗?”陆沉珠轻轻撩起发梢,笑眯眯道,“这才哪到哪啊?你唆使洛枳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自己歹不歹毒?你下令洛枳追杀陆沉允的时候,怎么不想自己歹不歹毒?你背叛养你的父亲,为了一己私欲差点让他背上弥天大祸的时候,怎么不想自己歹不歹毒?现在洛枳暴露了,被白守元当场击杀了,你却说我歹毒?呵呵,你可真有趣。” 白守元?! 白守元也知道了?! 见陆灵霜脸色突变,陆沉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情嘲讽笑道:“啧啧啧,看样子,洛枳的惨死也没有你的守元哥哥知道真相重要啊?也对,洛枳在你眼里充其量只是一颗棋子罢了,没了就没了,但你却一心一意想嫁给白守元呢,可惜啊,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仅没机会,只要白守元不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都不会再亲近陆灵霜。 一下砍掉陆灵霜两个依仗,陆沉珠还是开心的。 “好了,这颗头颅和肉包子,你就留着慢慢吃吧。” 陆沉珠又一次提起肉包子,陆灵霜又开始吐,等她吐得受不了了,只能喊丫鬟们。 丫鬟们进来时陆沉珠早跑了,留下的只有洛枳的极其狰狞恐怖、死不瞑目的脑袋,吓得满院子丫鬟哭鬼狼嚎。 陆夫人匆匆赶来,又被洛枳的头吓得当场昏厥,现场混乱的不得了,直到陆沉珏赶回来才稳住局面。 “哥哥……”陆灵霜一下扑入了陆沉珏的怀里,嚎啕大哭,“是陆沉珠……陆沉珠杀了洛枳,把他的头丢过来吓我!还将他的肉包成人肉包子给我吃,哥哥……” 陆沉珏一个头两个大,“你胡说八道什么?洛枳是辰王亲手处死的,因为他背叛辰王,而今天的肉包子允儿从街上带回来的!” 陆灵霜傻眼了:“你……你说什么……” “是我啊。”身上扎满纱布的陆沉允一瘸一拐走了进来,对陆灵霜灿烂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陆灵霜,我回来了,没想到吧……肉包子好吃吗?哦对了,洛枳的脑袋是辰王让我拿给你的,说你可能会向留下做个纪念?” 陆灵霜狠狠打了个寒颤,“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陆沉允冷冷道,“你不知道没关系,你将来总会知道的,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和娘亲说莫永安快死了?如果不是如此,娘亲就不会让铁叔带我逃狱,我也不会差点被洛枳在半途截杀!” “那不是我说的,是牢头说的……” 陆沉允压低声音:“陆灵霜,你是不是以为洛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没人知道你收买牢头一事?” “……” “我告诉你吧,牢头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洛枳看到的浮尸不过是骗你们的假人,现在他已经写好了证词,你就等着接受父亲和母亲的拷问吧!” 一滴眼泪顺着陆灵霜的眼角滑落,“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啊……” “还装蒜!”陆沉允一把扣住陆灵霜的肩膀,“洛枳已经把什么都说了!白守元都可以作证!” 陆灵霜哭得更伤心了,“我、我和洛枳真正的没有关系……” “那他为何处处维护你?” “不是的!”陆灵霜大喊,“他根本没有维护我!他……他……他强暴了我!他就是个畜生!!!” 陆家兄弟:“什么?!” 陆灵霜一边哭一边对自己的丫鬟使眼色,陆灵霜的心腹丫鬟语椿连忙上前下跪道:“回禀两位公子……事情是这样的!那个洛枳一直以来就对二小姐心怀不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做了很多很多恶事,小姐不敢告诉你们,又不是洛枳的对手,所以一直敢怒不敢言……甚至……在前一段时间还强暴了二小姐!” 第87章 本督公可以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呜呜呜……” 随着语椿的话响起的,是陆灵霜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凄凄惨惨的叙述。 “我的命好苦啊……呜呜呜……他就是一个恶贼,他曾经警告过我,说不准我对别人好……我对谁好他就收拾谁! 我说我想姐姐了,然后他……他就在暗中针对姐姐! 他想要将我身边所有对我好的人全部撵走……呜呜呜……我没想到他竟然还对允儿下了手……我罪该万死……都是我的错啊……幸好允儿你还活着,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陆沉允彻底傻眼了,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陆沉珏脸色铁青,愤怒充斥在他的胸膛,“你……灵儿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语椿愤愤不平道,“大公子,那洛枳仗着自己备受王爷宠爱,处处占我们二小姐的便宜……还说二小姐只是妾生子,大人根本不会在乎她……那日他喝醉了,不管不顾就进来……不仅把我们都打晕了,还给小姐下了极其恶毒的药,哎……” 陆灵霜:“呜呜呜……” “奴婢没有说谎,若是大公子不幸,可以请太医来给小姐把脉便知。” 陆沉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猛地回头看向洛枳的头颅,一下将它扇落在地,狠狠踩了上去。 难怪白守元当场将他处死! 如果他还活着! 他一定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来兑付他!!! “呜呜呜……” “灵儿,你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哥哥,我差点害死允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呜呜呜……” “来人,给二小姐请大夫!不,请太医来看看!” …… 还在暗中不曾离去的陆沉珠看着这荒诞的一幕,不得不钦佩陆灵霜。 好一招舍弃颜面自尊地转移矛盾、指鹿为马啊,局势竟在眨眼间就被陆灵霜扭转了。 再看陆家兄弟的神情,特别是陆沉允,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对陆灵霜“恨之入骨”了。 呵呵,蠢货。 陆沉珠不再看了,反正后面的发展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无聊至极。 幸好她从未想着一棍子将陆灵霜打死,她此次的目标只是洛枳罢了。 洛枳已死,她的计划成功。 陆沉珠正准备从后门离开,不料陆沉允却追了过来。 “陆沉珠,你等等。” 陆沉珠顿足回眸,看着一瘸一拐的陆沉允艰难朝她靠近,不由得眉心紧蹙:“你有事?” 陆沉允别别扭扭道:“陆沉珠……你不回家吗?” “这里从来不是我的家。” 陆沉珠这番话说得十分平静,没有怨怼,没有愤怒,只是最平静的阐述。 陆沉允的心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千言万语,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 “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 第二次被喊住,陆沉珠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娘们唧唧的,有话说话。” 陆沉允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直身躯,朝陆沉珠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我为了过去的一切,向你道歉……对不起,陆沉珠……”对不起,姐姐。 半晌没听到陆沉珠的回答,陆沉允略显慌张地抬头,这才发现陆沉珠早就走了。 一阵冷风袭来,裹挟着点点春日的寒气,一点点吹凉了陆沉允的热血。 但一想起这些年来陆沉珠一直在忍受他的坏脾气,陆沉允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只要他继续努力,一定能求得陆沉珠的原谅吧? 他们毕竟是姐弟啊! 亲生姐弟之间,哪有隔夜仇。 若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确没有隔夜仇,只是隔了两世的生死,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如此自信? 丞相府外。 陆沉珠一出来就被柳予安带上了马车,热茶、点心、水果、果脯等等,一样接一样被塞入了陆沉珠的手中。 陆沉珠呆呆眨眼,随后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柳督公,你紧张什么?怕我在丞相府里面受委屈?” 柳予安不言,只静静垂下凤眸,久久凝视她。 陆沉珠心中那一点浅浅的、酸酸的委屈顿时消失了,兄弟算什么?哪有眼前“姐妹”重要? 陆沉珠灿烂一笑道:“你放心,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陆灵霜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按死的,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弄死了洛枳,也算是砍掉了陆灵霜的一只手。” “另一只手呢?” “不知道啊。”陆沉珠坦言道,“陆灵霜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支持,这个人恐怕还是个权贵。”否则凭她怎么敢放印子钱?又怎么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累积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财富? 柳予安连眉头都没蹙一下,道:“没事,慢慢挖,挖出来之后,把她另外一只手连根拔起就是,喝茶。” “好,听你的。” 陆沉珠低头啜了一口热茶,一脸享受。 柳予安唇角轻扬,道:“两个孩子闹你了吗?” “没有,他们很乖。”陆沉珠笑得十分好看,只要提起两个小的,她就有无限的温柔。 “那就好。”柳予安顿了顿,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怕白守元泄露什么,我们可以……” 柳予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陆沉珠茶水都差点喷出来。 “别!你别胡来!” 柳予安凤眸微敛:“为什么不杀?本督公可以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你……舍不得吗? 陆沉珠恨不得对柳予安翻个白眼:“那可是辰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哪能随便就杀?!再说,辰王我留着可是有大用的!” 辰王虽然是她的仇人,但总体而言,此人还算是有些良知,比起上一辈子去赈灾那个废物要好上无数倍…… 那个将她师叔、师父吊死在城门前的家伙,那才是她一定要亲手了的人渣! 届时,还要借助辰王之手呢! “有用?”不是舍不得? “嗯,有用,等到时候我告诉你。” 一听陆沉珠会“告诉他”,柳予安周身氛围也缓和了不少,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笑意。 “嗯,听你的。” 两人刚到督公府就发现有人站在督公府门前,他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不是欧阳若又是谁? 陆沉珠狐疑道:“世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欧阳若立刻瘪嘴道:“姐,我今天起床看到了这个……” 欧阳若将信件递给陆沉珠,是于步欢写的信,信上说长公主情况不容乐观,于步欢得到了逍遥老仙的消息,要带长公主去求医,这段时间欧阳若就负责保护陆沉珠,若陆沉珠掉了一根毫毛,为欧阳若是问。 陆沉珠:“???” 什么让欧阳若保护她,这分明是于步欢不想照顾他,转手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她。 这就是小师叔的“爱”吗? 难怪她师祖丢下她师父,她师父丢下她……这一代一代“丢孩子”的习惯,原来是逍遥门祖传的啊:)。 第88章 “土青霉素” 陆沉珠本以为这混乱的局势会暂时落下帷幕,不料她刚松了口气,是夜尚书府就来了人。 “不好了陆小姐!陆小姐!我们家大公子开始发热了,高热,田太医令说很是危险,让我们来请您!” 陆沉珠的心微微一沉,二话不说就拿着药箱和那人走了。 柳予安去了衙门处理洛枳一案,无痕、无心自然要去保护陆沉珠,就连原本睡得香喷喷的欧阳若都被挖了起来,去给陆沉珠当助手。 莫友乾一脸焦虑,在看到陆沉珠后总算松了口气:“你来了陆沉珠,劳烦你了。” 因为此案最终揪出来的人是白守元的贴身护卫洛枳,这让莫友乾的处境瞬间变得十分尴尬。 若不想得罪白守元,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莫永安的性命。 若莫永安死了,莫友乾就等于“自然”站到了白守元的对面。 白守元可是未来最后机会继承皇位的人,莫友乾是万万不愿事件如此发展的。 陆沉珠一看莫永安的状况便知道是“外邪入侵”,这已经不是一般情况下的药物或者是针灸术能拯救的了,只能尽力。 从前陆沉珠给病人看病,特别是外伤的病人,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状况。 莫友乾一看陆沉珠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心急如焚道:“陆沉珠,你可一定要想办法。” 陆沉珠检查了伤口的状况,已经开始红肿,甚至流脓腐化。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陆灵霜拿出来的一种神药……叫什么青霉素?好像是从某种霉菌中提取出来的,提取过程十分复杂,需要多次提纯等等。 当年青霉素的出现再一次提高陆灵霜的地位,让她彻底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神女”,青霉素也被誉为比黄金还矜贵的“宝物”,它不仅可以将病人的性命从生死边缘拉回来,还能飞快降温、杀灭外邪之毒等等。 因为青霉素的存在,多少边疆将领将陆灵霜奉若神明? 如果有青霉素,或许莫永安还有救。 只是这辈子的陆灵霜应该还没研究出青霉素,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她自己来,她能成功吗?! 陆沉珠有些拿不准主意…… 但莫永安已经快死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治了。 只要能稍稍抑制住莫永安伤口的恶化,她还是有信心将他救活的。 陆沉珠请来了田太医令,道:“老太医令,您可曾听说过霉菌能救人的事?” “霉菌?” “是的。” 田太医令摇头:“不,老朽不曾听说过,这太不可思议了。” 陆沉珠心想,可不就是不可思议么? 当年她得知青霉素这个神药后还怔愣了许久,后来她大量查看了古籍,才从一本古籍《证类本草》中找到类似的记录。 书中记载着一句十分精短却和“青霉素”有异曲同工的话:“寡妇床头尘土,主人耳上月割疮,和油涂之,效也。” 陆沉珠将《证类草本》中的记载告诉了田太医令,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说起这个,我小时候听师父说过,奇书《本草纲目》土部中记载了一味药,梁上尘、门臼尘、寡妇床头尘土好像真的可以入药,起消炎镇痛之效果……但我一直觉得是偏方,一直不曾用过,难道说真的有效果?” 陆沉珠又道:“我在外出游历的时候还听过一种法子,变质长绿霉的陈芥菜卤专治高热病症……现在莫永安高热不退,伤口恶化,只能试一试了。” “嗯。” 两人将想法告诉了莫友乾,得了他极其震惊的神情,若不是这两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夫,他都想用棍子将两人打出去。 什么床头灰,什么长绿霉的陈芥菜卤? 听听这话,他娘的像是正经大夫说的吗?! “大人请放心,”陆沉珠目光十分坚定,“我们会找出这里面的关键点,再想办法推敲出最可行的方案,在给莫永安用之前,我会试药。” 两种情况利用的都是“霉菌”,十之八九就是陆灵霜上辈子所创造的“青霉素”的来源! 不会错的! 一旁的无心、无痕和欧阳若闻言,纷纷开口。 “陆小姐,我们愿意试药!” “姐姐!我来我来!” 虽然他们觉得陆沉珠的想法“异想天开”,但也万万不能让陆沉珠自己试药,否则柳督公和于小仙一定会活撕了他们。 “好了别争了!”陆沉珠道,“我说试药,指得是多找几个和莫永安有同样症状的猪狗动物,不是要亲自试药,起作用的一定是长绿霉的陈芥菜卤和寡妇床头灰中的某个成分,我们只要将它剥离出来,说不定真的能创造奇迹。” 田太医令双眸一亮:“没错,你说得对!必要时候,我们还可以找自愿的病人。” 田太医令的话并非冷血,去年乃灾年,多少人吃不起饭,生病了也没办法治,受了重伤只能硬抗,或者是在家中呆着等死。 既然如此,还不如给陆沉珠试药呢,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说干就干,很快无心、无痕等人就替陆沉珠找来了一批病猫病狗,甚至还有病人,并且寻来了长绿霉的陈芥菜卤以及寡妇床头灰。 经过日以继夜的实验,寡妇床头灰的作用十分不稳定,猫猫狗狗的情况也各有起伏,陆沉珠猜测是因为这种“青霉素”接触到的杂质太多,就算能消炎止痛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陆沉珠索性抛弃了这个方向,钻心研究陈芥菜卤。 她很快就发现,只有那种十年以上的、绿色霉菌已经重新化为水的陈芥菜卤,才有降低热度、消炎镇痛的功效,并且效果极其不俗。 陆沉珠尝试过将陈芥菜卤煮沸,想着这样可以降低第二次“外邪入体”的可能。 不料煮沸过的陈芥菜卤就完全无效了。 看来“青霉素”会被高热杀死。 后来田太医令又将就陈芥菜卤用在了几个外伤高热的老百姓身上,效果似乎也不错。 眼瞧着莫永安快不行了,陆沉珠最终端上了一碗千挑万选出来、效果最显著的陈芥菜卤,用银针强行唤醒了他。 莫永安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看到了仙女…… 仙女问他:“想不想活命?” 莫永安费尽力气喊:“想……” “好!”陆沉珠拍了拍他的脸颊,“既然你想活着,本小姐就救你,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给本小姐咬牙坚持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好!” 我一定……努力活下来…… 第89章 陆夫人竟然接受了某个侯爷向陆沉珠的提亲 陆沉珠又一次进了尚书府,并且开始寻找什么“陈芥菜卤”和“寡妇床头灰”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陆灵霜得知这个消息后怔了怔,立刻明白陆沉珠要做什么。 是青霉素! 陆沉珠想要用青霉素去救莫永安! 哈哈哈哈哈! 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古代土著,知道什么是青霉素吗?就敢利用这种法子去救莫永安? 太可笑了!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看来这莫永安是死定了啊! 其实上次邵嬷嬷被接回来后,陆灵霜就想着制造青霉素来救治邵嬷嬷,以此讨好丞相夫人,可她只隐约记得制作的过程,做出来的青霉素也不怎么成功,不小心就把邵嬷嬷治死了。 但她谁也没告诉,只对陆夫人说将邵嬷嬷送到了庄子里去修养。 连她一个学富五车的现代人都做不到,陆沉珠一个土著怎么可做得到? 呵呵,她就等着看陆沉珠的笑话好了。 只是陆灵霜满怀期待地等啊等啊,没想到等来了陆沉珏对陆沉珠的满口称赞。 “父亲,陆沉珠又一次将莫永安救活了,现在他已经退烧了,神智也逐渐恢复清醒,相信是真的脱离危险了。” 陆学屹惊讶道:“此话当真?” “当真!” “可是……可是整个上京城的人都在等陆沉珠的笑话啊,她到底怎么做到的?”陆学屹很是震撼,陈芥菜卤以及寡妇床头灰,这两种东西难道真的可以起死回生?! 太荒谬了!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田太医令也说过了,陈芥菜卤以及寡妇床头灰这两种方法都来自于民间,是老百姓们曾经用过的偏方。陆沉珠说,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只要能去之糟粕、取之精华,一定有大功效。要继续研究这两个方子,力求能真正造福大家!” 陆学屹陷入沉思,随后猛地一拍大腿:“对!此话说的妙极!妙极!让为父大受启发啊!” “哈哈哈,这次大受启发的又岂止您一人呢?”陆沉珏感叹道,“多少人也深受震撼啊。” 陆沉允久久不言,像是陷入了沉思。 父子三人都没发现,一旁默默聆听的陆灵霜差点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 可恶! 可恶! 陆沉珠的运气怎么这么好?这都没把莫永安弄死?! 若莫永安死了,陆沉珠一定身败名裂! 老天爷也太眷顾她了!!! “好了,”陆学屹笑眯眯起身道,“你们都收拾一下,随为父一起去将陆沉珠接回家,无论如何,她都是我陆家的女儿,哪能一直住在督公府呢?” 到底现在的陆沉珠太聪睿、太耀眼了,连陆学屹都忍不住为她骄傲。 既然自己这个女儿是个不愿意低头的性子,那么自己这个父亲多包容她一下,率先低个头也没什么。 一听陆学屹要把陆沉珠接回来,陆灵霜更是恨得差点吐血。 好在这个时候一道愤怒冰冷的声音传来:“我不允许!” 父子三人同时回头,发现是身形消瘦,仿佛风一吹就倒的陆夫人。 “我不允许你们将她接回来!除非我死!” 陆学屹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起身上前去搀扶陆夫人:“夫人,你怎么出来?” 陆夫人恶狠狠道:“我说我不允许,你听到了吗?” 陆学屹无奈道:“夫人,你们到底是亲母女啊。” “亲母女?”陆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双眸猩红,“你看看她给我们家招来了多少灾难!因为她得罪了洛枳,所以洛枳强暴了我最爱的女儿!这种扫把星你把她接回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我被她克死才高兴!” 父子三人都震惊了。 这明明是洛枳对陆灵霜心怀不轨,什么时候变成了因为洛枳恨陆沉珠,才牵连了陆灵霜啊? 但现在陆夫人听不进人话,无论他们怎么解释,她都坚信自己所相信的。 父子三人看向陆灵霜,希望陆灵霜能慢慢告诉陆夫人“真相”。 可陆灵霜似乎是听到了伤心事,只是不断低头哭泣…… 陆家兄弟对视一眼,心中不舒服和无奈的感觉越来越突兀。 你说这种时候,陆灵霜好好解释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哭? 到底哭什么哭? 从前陆灵霜一哭,两兄弟都心疼她,可现在,他们从未觉得陆灵霜的眼泪如此让人厌烦。 仿佛他们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被陆灵霜给哭散了…… 陆灵霜的眼泪对陆夫人是十分有效,陆夫人心疼得肝颤寸断:“好灵儿,你莫哭,你们三个听着,你们若是把陆沉珠接回来!我现在就带灵儿回娘家!” 陆学屹无奈,只能道:“不接,不接,不接她回来。” “父亲!”陆沉允不乐意了,“可是陆沉珠救了我啊!” “她还害了你姐姐呢!”陆夫人对陆沉允怒目而视,“你做人怎么这么自私,为什么只想着你自己呢?” 陆沉允:“……” 陆沉允仿佛被塞了满口的发臭泥土,不仅让他心中堵得慌,还恶心得想吐。 他的娘亲,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陆夫人由不放心,她心中有一种预感,只要陆沉珠好,她心爱的女儿就好不了。 只要陆沉珠在上京城,她的灵儿就会一直被打压! 这次回来,看看她把灵儿害得多惨 不行,她一定要找个法子把陆沉珠这个祸害处理掉! 是夜,越想越不对劲的陆沉允坐不住了,找到大哥道:“兄长,我觉得母亲不对劲,她太容易被陆灵霜的情绪所影响了,你说陆灵霜是不是给母亲下蛊了?” 陆沉珏脸色难看:“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怎么解释母亲对陆沉珠的恨?她们是母女啊!” “……” “不对劲,我要去告诉陆沉珠,母亲今天的表情就像一个疯子,我怕母亲伤害陆沉珠。” “站住!”陆沉珏冷冷道,“那是你母亲,她是如此温柔和善的女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 “相信大哥,大哥向你保证。” 既然陆沉珏这么说,陆沉允只能选择相信。 但是短短几日之后,陆沉珏就被自己的话狠狠扇了一巴掌,因为陆夫人竟然接受了某个侯爷向陆沉珠的提亲! 而这个侯爷可是上京城中最著名的……克!妻!命! 第90章 他想得到她! 广宁侯慕容起,战功赫赫,凶名远播,因为他已经克死了五位夫人了。 她们要么死于意外,要么死于疾病,更过分的是成亲当日发生意外淹死的。 但有人说,他们都是被慕容起虐打致死的。 传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无人敢确定。 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整个上京城中,只要是稍稍对女儿有这么一点怜悯之心的,都不会把女儿推入这种火坑。 陆夫人能给陆沉珠找这么一门亲事,也不容易。 陆沉珠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没当场笑出声。 欧阳若急得差点没着火,他娘亲将姐姐托付给他,结果这才几天,那陆夫人竟然就敢给他姐找事,真的他娘的把他们长公主府当成透明人呢?! “广宁侯人呢?”欧阳若凶巴巴道。 无尘:“现在还在丞相府。” 欧阳若冷哼:“本世子是低调太久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骑到长公主府头上,碧玺!带人!跟本世子打人去!” 碧玺:“是,世子。” 眼瞧着欧阳若炸毛,陆沉珠轻咳一声道:“等等,你冷静些。” 少年双眸圆瞪:“姐,你不会这都想忍吧?” 欧阳若现在对陆沉珠是护眼珠子一样,因为陆沉珠曾经也不顾一切站在他的面前,他可不是陆家那种白眼狼。 无论如何,他会保护她! “当然不是。”陆沉珠歪歪脖子,绝色精致的面容上,露出十分甜美的笑,“有些事情,你出手不如我出手有威慑力。”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丞相府。 陆夫人已经接过了对方的庚帖,笑道:“我家沉珠年纪不小,侯爷也不是头婚,我们就不用太死板,此乃沉珠的生辰八字和姓名,你们纳吉之后就可以准备纳征之礼了。” 一般情况之下,从两家人有意向开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等一套流程下来,最少都要半年。 媒人都被陆夫人的态度吓了一跳,暗忖这陆夫人为何如此着急?难不成这陆沉珠有啥毛病不成? 媒人僵硬地看了看广宁侯,不料后者丝毫不介意,道:“成,我看过两天就是良辰吉日,届时本侯爷将聘礼抬过来就是。” “好,”陆夫人笑眯眯道,“一切都听侯爷的。” 广宁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对陆沉珠当然没什么想法,他和他身后那一位看中的,不过是陆沉珠手中的凤羽军,以及她那一手神鬼莫测的医术。 当初莫永安遇袭的时候,他恰好就在附近,以莫永安当初状况,应该必死无疑才对,却被陆沉珠救了回来! 心怀疑惑、深受震惊的他便不断打听陆沉珠的治疗之法,还派人潜入了尚书府,第二次莫永安危殆,那症状他可太熟悉了。 从前在战场上,他有多少兵是死于伤口化脓和高烧。 本以为这一次陆沉珠必然手足无措,不料陆沉珠第二次救回了莫永安。 用的法子更是闻所未闻。 正因为他见过无数生死,才知道陆沉珠第二次救治莫永安的方法有多大胆、多奇妙、多不可思议! 如果他娶了陆沉珠,就能名正言顺将她的医术据为己有,绝对能救无数重伤的士兵和将领! 那么他和他背后的大人再培养私兵,就能大大降低死亡率。 所以他必须抢在其他人发现陆沉珠的“特殊”之前,抢占先机。 本不抱太多希望,不料陆夫人竟然一口应下了。 广宁侯大笑着起身,朝陆夫人行了一礼道:“陆夫人请放心,本侯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那本侯爷告辞了。” “好,侯爷慢走。” 望着广宁侯虎虎生威的步伐,以及那一身的血煞之气,陆夫人高高提起心终于落地了。 她有一种预感,只要陆沉珠早日嫁出去,她和自己心爱的女儿就能好。 广宁侯身份尊贵、地位崇高,配陆沉珠绰绰有余。 陆夫人轻笑着放下茶盏,却听到了一阵愤怒的喘息声,回头一看,发现是陆沉允。 他正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极其失望,陆夫人不悦道:“允儿,你为何要这样看着娘亲?” 陆沉允一瘸一拐走到陆夫人面前,咬牙道:“广宁侯的臭名声,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要答应他的提亲。” 陆夫人冷冷道:“你以为陆沉珠的名声就能好到哪儿去?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夫人生她养她,让她嫁谁她就该嫁谁。” “母亲!” 陆沉允心中是浓浓的失望:“我不同意!” “荒谬!”陆夫人放下茶盏,“我是你母亲,我的话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陆沉允深深凝视了陆夫人扭曲的面容一眼,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大喊:“抱书,把小爷的长鞭拿来!” 这一次,就算被广宁侯打断腿,他也要搅黄这门亲事。 陆夫人一听,连忙起身追了上去:“陆沉允!你给我回来!” 陆沉允理她才叫有鬼,接过心腹小厮抱书冒死递上来的长鞭,直直追着广宁侯去了。 母子二人一前一后,像是在追逐。 只是两人刚刚走到丞相府门前,就听到了一阵杂乱之声,闹哄哄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两人微微一愣,同时抬眸看去,发现一袭火红长裙的少女脚踩精致的鹿皮靴,一脚踩在一个高大的男子的胸膛上。 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灰头土脸的,两个眼睛一边被打了一拳,已经成了熊猫眼。 而少女还一边碾压他,一边冷笑道:“就凭你这种废物,还想娶本县主,你想屁吃?” 广宁侯:“……” 广宁侯根本动弹不得,一张粗犷的脸红了白、白了黑,从来没这么精彩过。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会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方才从丞相府出来后,他正准备打马离开,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他回眸一看,发现一位红衣如火的少女对他笑得灿烂。 像极了山花烂漫中的一株灼灼桃夭,又像漫天星辉下的耀眼火焰,美得让人恍惚,就连阅美无数的广宁侯都看呆了。 “怎么,你想娶本县主,却连本县主的容貌都认不全吗?” 陆沉珠又是一笑,让广宁侯呼吸微顿,忙道:“不知县主到,有失远迎。” 但广宁侯心中震惊至极,他可不爱那种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就喜爱泼辣热烈的女子。 他在万春节上远远看过陆沉珠,端庄大方从容有度,但在他看来,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他本以为陆沉珠会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一般,没想到竟然如此对他胃口。 若说一开始想娶陆沉珠是为了凤羽军,为了她的医术。 那么现在,还有她的美色和性格。 他想得到她! 第91章 若还有没长眼的,就再打一顿! “不用这么客气,”陆沉珠眉梢高挑,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想娶我?” 广宁侯慕容起听着这清越的嗓音,心痒难耐,黢黑的脸上竟有绯红:“是的,还请县主成全。” 陆沉珠冷哼道:“但我可不就愿意嫁比我弱的男人。” 慕容起闻言大笑起来,十分自信地道:“县主,慕容起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自认为可不会比一个女子弱。” “哦,是吗?”陆沉珠就像是一棵浑身长满荆棘的妍丽玫瑰,“本县主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本县主看。” 慕容起被陆沉珠笑得心中酥麻,仿佛有一只小猫在他心底挠。 “不知道县主想要本侯如何证明?” “呵呵呵,只要你能在本县主的攻击之下站着走出去,就算你赢,本县主可以嫁给你。”陆沉珠红唇轻勾,今日她特意上了口脂,一颦一笑,都倾国倾城,“你若做不到,日后若再敢提一句想娶本县主,本县主就打断你的狗腿,提一次,打断一条,提两次,打断两条,提三次……呵呵,三条腿都给你废了。当然,若是侯爷害怕了,现在就收回提亲,本县主就当提亲之事从没发生过。” 都说蛇蝎美人,越是美丽越是危险。 慕容起丝毫没被陆沉珠的话威慑,相反心中还燃起了浓浓的征服欲。 难怪这个女人能让季修霖吃瘪! 可太让人心动了! “好!” 慕容起一口应下,信心满满。 “不后悔?”陆沉珠笑得更灿烂了,美得蚀骨,“本县主可不会手下留情的,若伤了侯爷,侯爷不会怪本县主吧?” “当然不会!”慕容起自信道,“愿赌服输,当然,若县主输了,也希望县主能遵守约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但慕容起很快就知道,方才那个“好”字是他这辈子所说的,最后悔的一个字。 他娘的他话音刚落,陆沉珠就猛地一挥衣袖,将不知道什么毒一下子朝他的撒来,哪怕他立刻屏住了呼吸,陆沉珠也还是笑眯眯道:“没用的,哪怕你不呼吸,我逍遥门的独家秘药也不会失效。” 慕容起:“!!!” 这,用毒?! 不讲武德!!! 果然,下一刻慕容起就动弹不得了。 陆沉珠何止不讲武德? 她冲上来,握紧拳头,对准中毒的慕容起的脸“砰砰”打了两下,瞬间将他打成了熊猫眼,然后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踩在他的胸口冷笑道:“就凭你这种废物,还想娶本县主,你想屁吃?让本县主猜猜为了什么?凤羽军还是本县主的医术?你以为陆夫人同意就可以了?本县主告诉你,若本县主不同意,天王老子来了不好使!知道吗?你若不知趣,本县主有千万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弄你!” 陆沉珠这极其嚣张跋扈的姿态,不仅把慕容起气得脸色铁青,就连在一旁观望的百姓们都忍不住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这……好生恐怖的灵夙县主! 这可是广宁侯啊! 说放倒就放倒,说打就打,说毒就毒,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 最可怕的是,广宁侯连发火的资格和立场都没有。 否则就真的是面子、里子、风度、尊严,统统没有了。 “陆沉珠!”陆夫人看不下去了,高喝出声,“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成何体统!本夫人已经同意了侯爷的提亲,轮不到你说不嫁!” 陆沉珠一边踩着慕容起的胸膛一边抬头,讥笑着对陆夫人道:“陆丞相难道没告诉您么?” 陆夫人一对上陆沉珠黢黑的眼珠就浑身不舒服,“什么?” 陆沉珠语气很是嘲讽:“陆丞相求我出手救莫永安的时候我就说了,救莫永安可以,我的条件是‘我的婚姻大事由我做主’,无论是你还是陆丞相,都不得插手。当然,我也不会要你们一分钱嫁妆。陆丞相已经同意了。” 婚姻可是陆夫人能拿捏陆沉珠的最后的事情,得知这点都不在后,她愤怒道:“不可能!丞相怎么会同意如此荒唐的事情!” “废话,”陆沉珠冷笑,“他若不同意,我怎么会去救莫永安?你的小儿子又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们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还有你儿子,你们在我心中一文不值。” 百姓们闻言都大吃一惊。 陆沉珠这可真的是……天大的不孝啊! 但人家现在还是皇家县主,有长公主撑腰,谁又敢对她指手画脚? 而陆沉珠的话就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陆沉允的心头。 原来……原来陆沉珠并不是看在“亲情”的份上来帮他的。 原来自己在陆沉珠的心中,根本什么也不是。 陆沉允突然有些委屈,有些想哭…… 自己是她的亲生弟弟,她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残忍?! “所以你们以后离我远点知道吗?”陆沉珠用力碾了碾慕容起的胸口,居高临下盯着他道,“否则我如果愤怒起来,谁都不会轻饶,若有点自知之明,就自己滚远点。” 这个“滚”说的不仅是慕容起,还有陆夫人和陆沉允。 陆沉珠言罢转身就走,欧阳若早就在后面等着了,连忙迎了上去,一边给陆沉珠递披风,一边笑得和喇叭花一样。 “姐威武!” “姐霸气!” “狠狠打这么群不要脸的家伙的脸!” 陆沉珠被欧阳若这马屁拍得哭笑不得,道:“好了,回督公府。” 相信经此一役之后,再也没有不长眼凑上来了吧? 若还有,呵呵,就再打一顿便是! 眼瞧着陆沉珠大摇大摆离开,陆夫人气得双眼一翻,这一次是真的生生被气晕过去了。 第92章 娇客 “陆……沉珠!” 在陆沉珠上马车时,陆沉允终于安排好了昏厥的陆夫人,一瘸一拐上来拦下了她。 他眉头蹙得死死的,眼眶通红,显得有些可怜。 可这丝毫激不起陆沉珠的怜悯之心,她淡淡看了欧阳若一眼,后者立刻上来推了陆沉允一把,凶巴巴道:“你干嘛?我告诉你,这是我姐,你别想着来碰瓷!” 陆沉允腿上受伤,这一推差点让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愤怒,他大吼道:“什么你姐,陆沉珠是我的姐姐!亲生的!” 是他陆沉允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亲生的?”欧阳若讥笑着举起拳头道,“看到这砂锅大的拳头没有?记住,你的亲生姐姐只有那个骗子,你以后再胡说八道,本世子就揍你!” “阿若。”陆沉珠撩起车辆,“和无关紧要的人不要多费唇舌,上车。” 这可是陆沉珠第一次喊欧阳若“阿若”,可把他开心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是姐姐!” 望着欧阳若傻不拉几的笑脸,陆沉允仿佛吃了一坛子老醋。 可他再也不能对陆沉珠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只能气冲冲瞪着欧阳若方很坏。 “你给我等着。” “等就等,有种你就来。” 两个少年都是上京城中身份顶顶尊贵的,生得也是朗朗俊美,各有千秋。就这么为了陆沉珠“争风吃醋”,足以让陆沉珠的“话题性”再攀高峰。 再加上被陆沉珠揍得在地上躺了半个时辰的长宁侯慕容起,输了五十万两白银给陆沉珠的季修霖,以及被陆沉珠退婚的白守元,被陆沉珠告上上京府被打了五十大板的何记淮,还有顶住所有狂澜护住陆沉珠的柳予安…… 他们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哪怕柳予安是个太监,那也是容貌清绝的九千岁。 一时间,无数闺阁女子对陆沉珠是又酸又嫉妒,还有人认为陆沉珠行为不端,若是端正,为何招惹这么多不同的男子? 陆沉珠在上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还传出了上京城…… …… 皇家普济寺。 一位面容精致绝美的少女看完手中信件,烟柳般的眉目轻轻紧锁,犹豫再三,还是整理衣袍进了主殿。 主殿里低调奢华、香气氤氲,持续传来木鱼敲打的声响,节奏和谐有律。 少女轻咬薄唇道:“娘娘……” 敲打木鱼的美妇人缓缓睁开眼,手下动作不停,淡淡道:“说了多少次,在这里只有静慈,没有娘娘。” 少女快步上前,跪在静慈的身边,轻声道:“静慈修士,予安哥哥他……他和一女子走得很近…” “女子?” “嗯,”少女略显低落道,“那个女子是辰王的前未婚妻,突然就和辰王退了婚,然后就住进了督公府,而且她和长宁侯慕容起、季修霖都牵扯不清,那个女子的母亲还曾答应了慕容起的求亲,您看……” 静慈眉头紧锁,冷冷抬眸道:“怎么回事?柳予安怎么会和这样乱七八糟的人有牵扯?” “要不您看看这封信?” 静慈接过信件快速浏览完,心中不祥的预感不断放大。 从信中描述来看,这个女子极其有手腕和城府的,否则怎么会把这么多优秀的男儿耍得团团转? “月儿。” “是。” “我写封信给你,你收拾行李,拿着这封信立刻回京,给我看紧柳予安。” 李宁月心下狂喜,可面上却道:“月儿如果走了,您一个人怎么办?月儿担心您……” 静慈温和笑道:“我知道你孝顺,但柳予安那边不能出差错,你快去吧,听话。” “那月儿听您的。” “快去收拾,今日就走吧。” “是。” 静慈望着少女略显轻快的步伐,微微一笑就继续敲木鱼,在空荡荡的皇家殿宇中,这一声声低响格外绵长…… …… 四月已过半,日头逐渐热了起来,因为缺雨少水,上京城中中暑的百姓们越来越多。 陆沉珠每日都会换上男装出门给百姓们看诊,密切留意上京城病疫发展的状况。 这日,她刚给百姓们看诊回督公府,刚到门口便看到了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车身点缀着鎏金锦纹,车顶上甚至还镶嵌着宝石,显然这辆马车的主人是女子。 车辆四周有八位气息深不可测的高手护卫,在察觉到陆沉珠的目光后,他们还轻轻握住了腰间刀柄。 大有陆沉珠再靠近一步,就格杀勿论的气势。 陆沉珠眨眨眼,暗忖这人好大的架子啊,在督公府门前也敢如此作态,是谁给她的勇气? 陆沉珠突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随之看去,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水眸。 那潋滟的眸光,仿若洒落了点点星辉的湖面。 那女子脸上带着面纱,可单单是一双眼就已美不胜收了,让陆沉珠微微一愣。 上京城竟然还有这等美人吗? 她正欲开口,突然就听到无尘夸张的声音。 “陆公子,您总算回来了!小的来迎接您入府!” 看着疾驰而来的无尘,陆沉珠有些好笑:“无尘你这是作甚?” 无尘心中快出现“尖叫鸡”的表情了,面上努力维持着笑容:“没……没什么……就是督公担心您,您快跟小的来……” 陆沉珠正欲说些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了车马奔腾之声,她回头,但见一袭火红飞鱼袍的柳予安打马从长街奔驰而来。 素来从容的剑眉紧紧拢起,看样子像是十分着急。 陆沉珠来兴趣了,到底是什么让柳予安如此“失态”? 难道是这个女子? 正想着,那个女子突然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马车门,她盈盈站在马车上,一阵清风吹来,将她轻盈的蓝色纱裙吹得缓缓绽放。 仿若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轻盈,灵动。 但见女子眼中清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温柔,饶是陆沉珠再蠢也读出来了。 这美得不可思议的女子,是为了柳予安而来的。 那么柳予安呢? 在这般焦虑急切、迫不及待,难道也是为了这个女子吗? 这个女子和柳予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思虑间,柳予安已到了督公府门前,他纵身下马,火红的飞鱼袍翩跹飞舞,就像是身披霞光,降落红尘的谪仙。 落地之后,他疾步朝她们走来,李宁月心中的欢喜连面纱都挡不住了,一颗心“嘭嘭嘭”地跳得又快又强烈。 因为她怎么都没料到,柳予安会为了她这般着急地赶回来。 一切太美好、太不可思议了,她或许正在做一场美梦吧? 李宁月柳眉轻轻弯起,有笑意涟漪从眼底迸发,她轻轻抬起如美玉雕琢般的皓腕,想着等等柳予安会不会亲自将她扶下马车? “予安哥哥,我……” 不料柳予安竟直直从马车前走了过去,稳稳站在了那少年郎面前,低声对“他”道:“陆……野,你没事吧?” 陆沉珠懵了:“???” 啥? 她能有啥事??? 第93章 她的手正轻轻描绘他的鼻尖 陆沉珠看看眼前额头略有薄汗的柳予安,再看看那远道而来的“娇客”,气氛就这么僵滞在了原地。 要知道那娇滴滴的美人手还抬在半空中,等着柳予安将她扶下马车呢。 “哈哈……这个……”陆沉珠主动缓解尴尬道,“我没事啊,柳督公您好像有客人。” 柳予安将陆沉珠上下打量一圈,发现她的确没有受伤后暗暗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客人,不用在意。” 李宁月听到这句凉薄冰冷的话,差点张都站不稳,毕竟这和她记忆中的“柳予安”差太多了。 记忆中的柳予安……是多么温润如玉的人啊? 但她是娘娘千挑万选的人,这点小波澜自然不能影响她。 她主动将手递给一个护卫,在护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盈盈摘掉自己的面纱,走到柳予安身边行了一礼,“予安哥哥,这是静慈修士的信,请您过目。” 她双手捧着信件,臻首微微低垂,恰好让姣好的面容和优美的颈项一览无余。 眉目如画,眸含秋水,肤白似雪,唇若渥丹,千般姿色独她婀娜风流,那纤腰更是不盈一握,真真是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啊。 阅美无数的陆沉珠都满眼惊艳,难掩感叹。 柳予安眉头轻蹙,接过信件后脚下一栋拦在了陆沉珠面前,淡淡道:“李小姐是么?” 陆沉珠:“???” 柳督公您干嘛呢? 她正看美人呢! 李宁月心跳微微加速,暗忖予安哥哥果然记得自己,轻笑道:“是。” “日后唤本督公柳督公,再有僭越,休怪本督公不留情面。” 李宁月:“……” 李宁月强忍着鼻尖的酸涩,道:“是。” 陆沉珠:“……” 不愧是太监啊,这般美色都能抗住! 厉害! 若柳予安知道此时陆沉珠心中所想,一定会气得笑出来,这没良心的小女人! 柳予安一目十行将信件看完,道:“本督公知道了。” 李宁月努力摆出最柔美的姿态,道:“那我是住在哪个院子?” 柳予安冷冷道:“谁说你可以住进来?” “可是静慈修士说……” “她说什么都没用。”柳予安淡淡看着李宁月,突然用内力将手中信件震得粉碎,“督公府里都是机密,一般能进来的要么是本督公的贵客,要么是本督公的心腹……要么是死人。” “死人”两个字被柳予安平静道出,四周的温度顿时就降了好几度。 李宁月吓得脸都白了:“可是静慈修士说让我贴身照顾您。” 柳予安薄唇一勾,俊美无俦的面容霎时变得煞气铮铮,“看来你是选择了第三种?可以,本督公成全你。” 那八大高手连忙出手拦在柳予安面前,恭敬道:“督公息怒,此乃静慈修士的命令,还请督公让李小姐入府。” “呵呵,”柳予安突然抽出腰间软刀,阴恻恻道,“看来你们听不懂人话?” “柳督公……” 柳予安不再废话,果断出手与八人战在一起,无尘、无心、无痕纷纷拦在陆沉珠面前,生怕刀罡伤到了陆沉珠。 陆沉珠:“???” 这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李宁月的运气就没这么好了,她不得不狼狈躲闪,最后一咬牙索性躲到了陆沉珠的背后。 陆沉珠没把她抓出来,毕竟是美人嘛,娇弱些就娇弱些。 只是柳予安看到这一幕,出手愈发狠辣了,但见他在人群中腾挪流转,只要出刀必然见血,大开大合之中,那八大高手竟然系数败在了柳予安的刀下…… “铮——” 柳予安震掉刀刃上的鲜血,重新将软刀扣回腰间,然后飞身掠到陆沉珠身后,一把揪着李宁月将她向马车的方向一丢。 “滚!” 李宁月痛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予安哥哥……柳督公,你这么做,我们怎么和静慈修士交代?” 柳予安没再理李宁月,直接拉着陆沉珠进了督公府。 “呜呜呜……” 李宁月在督公府外哭得伤心极了,让陆沉珠都有些不忍,“人家是娇滴滴的美人儿,你怎么这么凶?” 柳予安:“……” 柳予安快气笑了。 亏得他怕她吃亏,在接到消息后急急忙忙赶回来,她不心疼他就算了,怎么还心疼那女的? 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果然是个狐狸精。 柳予安淡淡道:“她没安好心,不凶听不懂人话,而且她应该没这么容易放弃。” 陆沉珠狐疑道:“她为什么要住进来啊?你们认识?” “小时候见过,”柳予安沉默片刻道,“她和家中长辈有些交集。” “那个静慈修士?” “嗯。” 陆沉珠笑道:“住进来也没什么啊,有个美人天天看着多养眼?有利于胎教!” 柳予安气得暗暗咬牙,甚至有些丧失理智,突然将俊脸凑到陆沉珠面前,眉梢微挑道:“她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美人养眼,不如多看看本督公如何?” 这一刻,他和她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得陆沉珠甚至能看到柳予安眼中的、小小的自己。 他雕刻般完美的容颜,眉峰飞扬,眸光深邃,以及略显薄怒的姿态,就像是一把火焰,明艳极了。 一切的一切,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哇,怎么有人的鼻子能如此笔挺? 等陆沉珠回神时,两人不仅近得能感受大彼此的呼吸,她的手还正轻轻描绘他的鼻尖…… 她的指尖缓缓摩挲,暧昧又撩人。 陆沉珠:“……” 柳予安:“…………” 第94章 那就把她的衣服都扒了! 无心、无涯、无尘和无痕四大护卫聚在一起,目光灼灼盯着院中的男女。 女子白皙纤细的指尖还轻轻点着男子的鼻尖,两人的眼神对望,一股莫名的气息悄然将两人隔离了出来,让外人根本无法插足分毫…… 四人:“!!!” 这两人,果然不对劲! 就在四人想着是不是该乖乖退出去,将空间交给两人时,陆沉珠突然“吧唧”一下把手盖在了柳予安的脸上,讪讪道:“哈哈哈哈,这个……有蚊子,有蚊子,别慌,我已经把它打死了。” 言罢,陆沉珠像心虚的猫儿般,蹑手蹑脚退了好几步。 “这个……我还有事,先去处理了啊。” 等柳予安深呼吸压下满腔的躁意后,那罪魁祸首早跑得没了踪影。 若非空气中还有她留下的浅浅药香,鼻尖还残存着她指尖的温度,柳予安甚至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他轻笑着摇头,转身时发现四大护卫都在,敛眸道:“在这作甚?没事做吗?” 三人一哄而散,只有无心被迫留下:“督公,那李宁月如何处理?” “让她在外面呆着,她若识趣就算了,如她敢强行闯入督公府,格杀勿论。” “……”无心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心尖微颤道,“可是她到底是静慈修士的人,这……” 柳予安没说话,只似笑非笑看了无心一眼,后者立刻道:“是,属下领命。” …… 李宁月在督公府外哭了许久,都没能换来柳予安的“回心转意”,气得一张绝丽的面容都扭曲了。 护卫们狼狈上前,道:“李小姐,现在怎么办?” 李宁月沉默片刻,冷冷道:“进宫!” 既然静慈修士无法让柳予安低头,总有能让柳予安低头的人。 …… 是夜,一张圣旨传到了督公府,和圣旨一起进入督公府的,还有重新收拾好心情的李宁月。 这次的李宁月还带了两个宫中的老嬷嬷,显然是有备而来。 穆福海宣读完圣旨,顶着柳予安冷冽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柳督公,李小姐自幼学习医术,极为擅长调理,此乃皇上和静慈修士的一番心意,还请柳督公莫要推辞……这个……如果您没意见,那老奴回宫复命了。” “不送。” 穆福海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心中暗暗替李宁月这细皮嫩肉的娇小姐捏了把汗。 两位嬷嬷对李宁月使了个眼神,李宁月连忙盈盈抬眸,轻声道:“予安……柳督公,不如让替您把一把脉吧?” 李宁月自幼养在静慈修士身边,她的医术可是连静慈修士都认可的。 这次静慈修士就是打着“医女”的名头将她送过来,为的就是守住柳予安身边的位置,不让乱七八糟的女子靠近。 特别是那个陆沉珠! “不用。”柳予安冷冷看着李宁月,“本督公的身体由逍遥门负责,用不着外人。” 李宁月轻咬唇瓣,委屈道:“可是我的医术可是静慈修士都说好的。” 柳予安反问:“怎么,静慈修士是要死了吗?” 李宁月和两个嬷嬷听着吓得肝胆欲裂,李宁月更是愤怒道:“柳督公您……您胡说八道什么!静慈修士凤体安康。” 静慈修士可是柳予安的至亲啊! 他怎么……怎么能胡乱开口诅咒她老人家呢?! “那不就成了。”柳予安平静道,“你一个平时请一请平安脉的医女,有什么资格挑战逍遥门的权威,不自量力。” 李宁月被柳予安的毒舌气哭了,终于忍不住脾气了,哭泣道:“柳予安!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普通的医女!我们年幼时的一切你都忘记了吗?” 她是李宁月! 是尊贵的太子太傅之孙!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你不是以医女的身份进入督公府的吗?” “呜呜呜……” 李宁月最后竟哭着跑了,两个老嬷嬷只能告辞追了上去,心中暗忖这都叫什么事啊。 明明是尊贵的太子太傅孙女,竟然愿意给柳督公一个太监做医女,可人家还不领情。 …… 这夜的风起云涌陆沉珠丝毫不知,她还在想今日自己那“色胆包天”的行为。 难怪都说美色误国,她今天都差点被柳予安勾得找不着北了。 陆沉珠哀叹一声,将医书盖在自己脸上,细细在脑海中勾勒柳予安的神态…… 一笔一划,辗转流动,都清贵而优雅。 “啊!不想了!” 陆沉珠一下子坐了起来,决定趁着月色好,外出走一走。 她随便披了件外袍,长发仅仅用缎带轻轻束起,整个人清雅脱俗,仿若空谷中的一株幽兰。 满心委屈和愤怒的李宁月远远看到的,便是这样空灵的一幕…… 月色之下,白袍少女轻盈踱步,皎洁无暇的面容,比皓月还皎洁。 督公府中的女子……所以这个人就是陆沉珠?!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冲上李宁月的心头,她飞快冲了过去,怒喝道:“你就是陆沉珠?!” 陆沉珠回头发现是李宁月,双眸一亮,哎呀,美人回来了。 “我是。” “哼!既然是丞相府的嫡小姐,那你为何半夜衣衫不整在督公府中漫步,不知廉耻!都说你和无数男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果然如此,你这般妖媚作态是想勾引谁?这里可没有广宁侯、辰王之流!” 是不是想勾引予安哥哥? 凭你也配! 陆沉珠感受到了对方浓浓的敌意,挑眉道:“我在自己的院中散步,何来勾引之说?” “你的院子?” 李宁月愈发愤怒了,这个院子距离予安哥哥的主院只有一墙之隔,予安哥哥竟然让她住在这里? 该死! “本小姐说有就有,两位嬷嬷,既然陆小姐不愿意好好穿衣服,那就把她的衣服都扒了!再把她丢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位丞相府嫡小姐的姿色!” 两位嬷嬷面面相觑,“这……不大好吧?” “什么不好,你们忘了皇上的话吗?你们的任务就是听从本小姐调遣!” 两位嬷嬷只能领命上前,“得罪了陆小姐”,说着就要扯陆沉珠的外衣—— 第95章 你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 这两位嬷嬷乃当年静慈修士留在宫中的人,在宫中也算是备受“尊敬”的老嬷嬷,哪怕是一般的秀女都不敢和她们硬碰硬。 所以她们并未将陆沉珠放入眼里,认为她不过是随便拿捏的存在。 不料她们还未碰到陆沉珠,就被她一脚踹翻在地,一把老骨头都差点摔断。 “哎呦……” 陆沉珠脚下一点,稳稳落在李宁月的身后,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向后一拧,一下就把她的外袍褪了下来。 “啊啊啊……”李宁月像惊弓之鸟,“你做什么!” 陆沉珠笑眯眯道:“做小姐你方才说的啊,把你拔干净,然后丢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小姐你的姿色啊。” “你敢!”李宁月气得脸色铁青,“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太子太傅之孙李宁月!是未来的太子妃!总而言之,你若是敢喷我一根汗毛,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陆沉珠一愣,太子太傅之孙女? 太子妃? 一看陆沉珠的脸色,李宁月以为陆沉珠怕了,冷冷道:“你若是怕了,就赶快放开我!” 陆沉珠嗤笑道:“皇上连太子都没立你就说自己是太子妃,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吧?” 李宁月眼底划过慌张,忙道:“你快放开我!” “急什么?”陆沉珠笑眯眯道,“这才脱了一件呢,嗯,慢慢脱衣太麻烦了,不如本小姐直接帮帮你吧。” 陆沉珠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唰唰”在空中舞动一下,就把李宁月的长袖割了个七零八落。 这可把李宁月吓傻了! 这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匕首?! 最后陆沉珠将匕首抵在了李宁月的喉咙上,笑得十分温柔:“你可别乱动啊,否则这割衣服就变成了割喉咙了,你放心,我这一划,保证你外衣、中衣、里衣、亵衣和肚兜,统统都划开!” 李宁月从未见过像陆沉珠一般的贵女,怕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你……我……你敢!你敢!” “我来咯,三、二、一……” “呜呜……” 突然有人从后方出现,轻轻握住了陆沉珠的手腕。 “别闹。” 柳予安无奈的声音传来,带着深深的无奈。 李宁月望着天神下凡般来“救”自己的柳予安,眼泪瞬间涌出。 “予安哥哥……” 而对方的下一句话,直接李宁月所有的感动都堵在了嘴里。 “仔细划到手。” 李宁月:“???” 现在是陆沉珠划到手的问题吗? 陆沉珠耸耸肩,反手收好手术刀,冷冷睇了李宁月一眼道:“没有下次,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你都要给本县主出去裸奔。” 言罢,陆沉珠看也没看柳予安一眼,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予安:“……” 一股不好的预感蹿上柳予安的心头,让他心中烦躁不已。 他想唤住陆沉珠,却被李宁月一下拉住了衣摆。 “予安哥哥……我……呜呜呜……” 柳予安突然出手,一刀砍掉了李宁月拽着的布料。 在清寒的春夜里,他的眸光又黑又浓,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窒息。 “李宁月,静慈没告诉过你吗?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本督公可以看在太子太傅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但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敢唐突陆沉珠,本督公一定活剐了你……” 李宁月狠狠打了个寒颤,“我、我……” “你如果不相信,可以找白守元打听一下,本督公是如何刮了洛枳的。” 洛枳…… 李宁月每个月都会收到自家爷爷送来的“情报”,上一次的情报里就包括洛枳之死。 所以……洛枳的惨状,竟然是柳予安做的? 李宁月突然有点想吐,连带着两股战战。 “我、我……” 丢下这句话,柳予安朝着陆沉珠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留下李宁月越哭越伤心…… 为什么会这样? 柳予安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她过去做的一切,讨好静慈修士、学习医术、苦练琴棋书画等等……一切还有意义吗? …… 柳予安站在陆沉珠的房前,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敲了敲房门。 本以为陆沉珠不会理会自己,不料她一下就开了门,倚在门边淡淡道:“柳督公有事?” 柳予安:“……” 直觉告诉他,陆沉珠生气了,如果不哄好,未来可能有大麻烦,虽然她好像不需要自己哄。 柳予安轻声道:“抱歉,我不知道她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明天就把她送走。” “别啊,”陆沉珠冷哼道,“你的青梅竹马呢,送走干什么?只要她不来我这里找骂,打扰我的清净就行,哦对了,她的嘴如果下次还是这么不干净,别怪我替她漱漱口。” “青梅竹马”四个字,听得柳予安浑身不自在,连忙道:“她不是。” “嗯?” “不是青梅竹马,我和她从前只见过两、三面。” “哦?” “我发誓。” 柳予安轻轻低着头,朦胧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柔和又细腻,让他整个人都温润起来。 特别是那双轻轻眨动的双眸,仿佛镀着一层金光,就这么沉沉凝视着她,郑重又真诚,让人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 陆沉珠怔了怔,有些别扭地道:“你对我发誓干什么?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 如果不是李宁月要扒她衣服,她都懒得理她。 柳予安眸光很深,亦真亦假道:“但你也知道,你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不高兴……毕竟我怕死。” 陆沉珠在心中对柳予安狠狠翻了个白眼,道:“知道了,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弃你不顾的。” “真的。” “嗯。” “太好了。”柳予安抬手拍了拍陆沉珠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陆沉珠这才发现柳予安的飞鱼服袖子断了,狐疑道:“你这袖子怎么回事?” “哦,李宁月方才碰到了,脏了就砍了。” “……”这个洁癖鬼!“好了,我要睡了,晚安。” “嗯,晚安。” 陆沉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想起若柳予安洁癖这么厉害,那为何从来不对自己发作? 他这洁癖难道还挑人不成? 第96章 把陆沉珠和陆野撵出去督公府 丞相府。 陆灵霜照顾好陆夫人,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最近胃口不好,自从那日吃了“肉包子”后,已经连续反胃了好久,什么都吃不下,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眼瞧着陆灵霜要吐不吐的,丫鬟语椿犹豫再三,还是轻声提醒道:“小姐,您这个月月事好像还没来……” 月事? 什么月事? 陆灵霜后知后觉回神,吓得浑噩冷汗淋漓。 是啊,她的月事为什么还没来? “快,请个大夫……不,我们收拾一下,出去看大夫。” 该死的,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是。” 一通伪装后,陆灵霜化身一个已婚妇人,特意选了一个距离城主府很远的医馆,把脉之后的结果让她如遭雷击。 老大夫一边摸着胡子一边道:“这位夫人,您这个孩子不怎么稳健啊。” 陆灵霜嗓音很尖:“我……本夫人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吗?” 老大夫一听陆灵霜不要孩子,脸色顿时难看下来:“当然不可以,你当初行房时应该用了什么药物,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你自己也会母体受损,轻则日后无法生育,重则殒命。” 陆灵霜何尝不知这药的厉害? 当初为了给陆沉珠下套,她用的可是最恶毒的虎狼之药,结果被虞执将药灌给了她,害她被折磨得够呛。 该死的虞执! 该死的陆沉珠!!! 陆灵霜丢了一锭银子给老大夫,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既然孩子不能打掉,那么当务之急,是给这个孩子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来历。 洛枳已经死了,她的名声也不好,现在能用的只有那个人了…… “语椿,”陆灵霜亲手写了一封信递给语椿,“去找那位大人,切记,路上小心。” 语椿重重点头,收起信件小心翼翼地走了。 …… 是夜。 陆灵霜幽幽看着眼前人,道:“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男人回眸,脸上的面具清冷地泛着寒光:“陆小姐,本公子能来已然是道义了,你可知道你惹出了什么麻烦?” “废话!”陆灵霜知道自己才女的“人设”倒了,而眼前这个人最喜爱的就是她的“才华”,便也不装模作样了,冷哼道,“你拿了我的秘方赚了这么多钱,难道想翻脸不认人?你该不会以为我手上只有玻璃、肥皂这种小东西吧?” 男人眼神闪了闪,十分“能屈能伸”地道:“不,本公子是在处理一些收尾,有人在调查你放印子钱的事情。” “什么!” 陆灵霜深知放印子钱可是杀头的大罪,这件事情她谁都没告诉,怎么有人查到她头上? “是谁!” “一个名为鲁忆瑾的人。” “鲁忆瑾,这是谁?” “是陆沉珠救回来的一个瞎子。” 陆灵霜现在听到陆沉珠这三个字都恨得牙痒痒,“一个瞎子,你杀了不就成了。” 男子叹气道:“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瞎子,本公子自然不会拿这种小事来烦你,但鲁忆瑾是楚桓的军师,如果被他查到什么,我们可能都会有麻烦。” 陆灵霜蹙眉沉思片刻:“嗯,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也小心。” 男子笑道:“所以陆小姐今日找本公子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陆灵霜抬眸道:“我要你给我制造一个和白守元过夜的机会。” 男子惊讶道:“白守元?” 洛枳才刚为了守护陆灵霜被柳予安活剐了,陆灵霜这倒好,转头就想勾搭白守元? 呵呵,有意思。 男子薄唇轻勾:“但是恕本公子直言,白守元现在对陆小姐恐怕避如蛇蝎啊……” 陆灵霜温怒道:“废话,若不是他对本小计避如蛇蝎,本小姐会找上你?” “也是。”男子轻轻拨弄手上的玉板子,温和道,“但这件事情风险极大,陆小姐你可明白?” “呵呵,”陆灵霜甩了一张新方子给男子,道,“这是新的海水熬盐之法,有了它,你可以熬出极为精细的上等盐。” “你说什么?海……海盐?” “没错,就是海盐。” 男子连装模作样都顾不上了,连忙双手接过方子,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浏览,可看到最后一步却少了一页,显然这个熬盐法不完整。 “后面的呢?” 陆灵霜似笑非笑道:“等我事成了,自然会把最后一页给你。” 盐乃百味之首,是极为重要的资源,而熬盐之法被朝廷牢牢把控在手里,若有人想私自开发尝试,那可是抄家的死罪。 但越是如此,利润越是可怕。 海何其宽广啊! 有了海水熬盐之法,海岸辽阔,那都是他的钱银! 男子心头火热:“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陆沉珠在那之后便再也没看到李宁月,就在她以为李宁月已经离开了上京城之际,一个名为宁月堂的医馆凭空出现。 而且这宁月堂就开在陆野的“医摊”对面,而这坐堂的大夫自然是李宁月。 宁月堂一开业就打出了标语——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分文不取。 咋一看到“分文不取”这等字样,原本还会找陆沉珠看病的病人全部到了宁月堂。 这一幕可把无痕气得够呛,忿忿不平道:“陆小姐,这李宁月是故意和您打擂台呢!” 陆沉珠笑笑:“没事,反正我们也不赚钱,现在我们还能少贴点。” 无痕本来很愤怒的,一听到这句话就乐了。 是啊,他们小姐给人看病,每次还要自己倒贴要钱,现在有个傻子来代替他们赔钱,何乐而不为呢? “那属下给您端个茶来?我们一起看好戏?” “好啊。” 宁月堂内的李宁月看到陆沉珠被抢了病人,非但没愤怒,还优哉游哉开始喝起茶来,眉头紧蹙道:“怎么回事?这陆沉珠的师兄是不是傻子?被抢了病人为何还这么高兴?他不是应该哭着喊着向陆沉珠求救吗?” 李宁月的确有些背景和实力,短短几日就调查清楚了陆沉珠留在督公府的原因——给柳予安看病!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柳予安说她的医术不如逍遥门的人。 那她就将逍遥门的人狠狠踩在脚下,用实力证明自己! 等柳予安认可了她的医术,她再把陆沉珠和陆野都撵出督公府。 没了柳予安庇护,她倒要看看这狗屁陆沉珠还怎么在上京城中立足! 第97章 这一次,就让他来保护她! 李宁月并不着急,她对自己的医术、财力很有信心,她相信最多一个月,她神医的名声就能打出去。 等那个时候她再去找柳予安,他一定不会再拒绝自己。 定了定神,李宁月道:“别理他们,我们继续给病人看病。” “是小姐。” 在李宁月的故意“运营”之下,短短数日,上京城里来了个仙女般的神医的消息,便传遍了上京城。 在李宁月那看过病的人,还亲切地称呼李宁月“宁月仙子”,几乎将她捧上了天。 特别是某日医馆来了个快咽气的孩子,李宁月只是略微施了几针,就将他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之后,李宁月更是声名大噪。 有人将她和陆沉珠做比较,得了老百姓们的不屑。 “你可千万不要这么侮辱我们宁月仙子。” “就是!陆沉珠虽然医术高超,可她非权贵不救,非世家人不救,哪里会帮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啊,无论是长公主、将军夫人还是尚书之子,可不都是簪缨贵胄吗?” “没错,她的师兄还会给孩子们看看病,可她呢?心肠歹毒啊!虽然是皇家县主,可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救!” “可不就是么……” ……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在李宁月名声传出来后,陆家二小姐陆灵霜亲自上门替陆夫人求医。 李宁月心疼陆二小姐一片孝心,当日就去了丞相府。 短短数日之后,陆夫人的症状就真的好转了。 这下可不得了,上京城都说李宁月菩萨心肠、医术无双,宁月医馆更是差点被踏破门槛,每日病人络绎不绝。 …… 无痕怨念地看着对面“门庭若市”,小声道:“陆小姐,我们真的不做什么把病人抢回来吗?” 陆沉珠哭笑不得:“抢什么抢?抢着赔钱吗?” “可是再这么下去,您好不容易好转的名声就完了……” “没事,”陆沉珠惬意抿了口茶,笑道,“都是虚名。” 陆沉珠来这里摆摊是为了“监控”疫病的情况,有人给她打头阵,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无痕:“……” 无痕心中疯狂吐槽,暗忖您当然没事,但是诋毁您他们督公不高兴啊,每日都在磨刀霍霍,想着啥时候去把李宁月给“噶”了。 把他们吓得胆战心惊的…… 那可是太子太傅家的千金啊! 唉,小姐不急太监急,他们督公可真是操心的命。 陆沉珠看了看天色,觉得差不多可以回家吃饭了,正准备收摊,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了陆沉珠面前。 陆沉珠惊讶道:“你过来干什么?” 陆沉允已经知道陆沉珠和陆野是同一人了,耷拉着脑袋道:“娘亲的病好了。” “哦,恭喜?” “你……”陆沉允咬牙道,“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沉珠笑了,没想到陆沉允这家伙还长脑袋了啊,笑道:“怎么不对劲,你说说?” “那李宁月就给娘亲用了一剂药,娘亲的头晕的情况就减轻了,身上的疹子也康复了,也不痒了,哪怕是灵丹妙药也不该这么快。”陆沉允闷闷道,“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我觉得娘亲是中毒了……下毒的人还是……” “嘘。”陆灵霜轻笑,“你娘亲没中毒,我以前就看过了。” “那娘亲的病怎么回事?” “哦,她可能得了一种一靠近我就发作的病吧。” 两人正说着,突然对面医馆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救命!救命!宁月仙子!求求您快救救我夫君啊!” “求求您,宁月仙子!” 和以往每一次的情况都不同,这次李宁月并未像救世菩萨一般接纳这个病人,反而还将病人丢了出去。 “这是麻风病!会传染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医馆的人愤怒大喊,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什么恐怖的鬼怪。 “不是的,”女子大喊,“我夫君没有麻风病!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你还说谎!你看他全身长满鲜红的斑疹,这就是麻风病发病的症状!” 一听这是麻风病人,满街的人都吓傻了,避如蛇蝎之余还有人抄起石头朝他们砸过去。 “滚啊!得了麻风还出来不祸害人!” “妈的,砸死他们!” “害人精!” …… 老百姓们会如此惊慌是因为麻风乃不治之症,得了麻风病的人会被慢慢折磨致死。 而且麻风病根本无法杜绝,唯一能防疫的办法,就是将病人完全隔离起来,让他们与世隔绝,或者更绝情些……直接烧死。 陆沉珠眉头紧锁地看着那满身红疹、昏迷不醒的男子,此时的他被自己的妻子牢牢保护在身下,女人哪怕被砸得头破血流也没让。 陆沉珠看了许久,觉得那种红疹不像麻风病,而且有些眼熟……仿佛她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是哪儿呢? 不行,她要看清楚点才行。 陆沉珠正准备出去制止人们的毒打,却被陆沉允一把拉了回来,他心急如焚道:“陆沉珠你别过去!那是麻风病!” 陆沉珠看到陆沉允后,突然想起自己在那见过这种红疹了,轻笑道:“那不是。” “怎么不是呢?”陆沉允眼睛都红了,“你别过去,李宁月自诩菩萨心肠都不救,你别冒险!” 陆沉珠眯眼道:“我说了不是,我要过去确认一二。” 眼瞧着阻止不了陆沉珠,陆沉允把心一横道:“你站着别过去!我替你去!” “你去?” “嗯!!!” 陆沉允虽然怕极了,但对方如果真的是麻风病人,而陆沉珠又一定要看,那就传染他好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保护过陆沉珠,这一次,就让他来保护她! 第98章 这陆野怎么和陆沉珠一样下贱卑劣啊? 陆沉珠望着小少年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会让你去送死,相信我,那不是麻风病。” 陆沉允呆了呆,“真……真的不是吗?” “真的。” 陆沉允微微有些别扭,期期艾艾问:“那……我替你把人要过来,你会……”多喜欢我一点吗? “会什么?” “没什么,你等我一下。” 陆沉允没好意思问出口,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知道,嘴上说是没用的,要让陆沉珠看到他的改变,就要行动起来! 冲啊,陆沉允! 陆沉允深吸一口气,冲出去拦在了众人面前:“住手!这不是麻风病!” 陆沉允衣着华服,气质不俗,他一站出来就让人们愣住了,连手中的石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扔。 李宁月认出了陆沉允,快步从医馆中走出来,轻喝道:“陆小公子,这真的是麻风病的症状,我曾亲眼看过麻风病人,他们浑身都布满这样的红疹,不会错的。你快过来,别被传染了,陆夫人的病才刚刚好转,你别让她伤心。” 陆沉允硬着脖子喊道:“陆……咳咳,陆野说不是!我相信陆野!” “陆野?”李宁月冷冷看了陆沉珠一眼,沉下脸色道,“陆野是陆沉珠的师兄,陆沉珠作为陆夫人的亲生女儿,在她生病的时候甚至都不去看望,又怎么可能盼你好?” 这话说的,只差没说陆野用心险恶,故意骗陆沉允去接触麻风病人了。 一旁的百姓们纷纷大喊:“陆小公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悠着点。” “对啊,你快回来!” “陆野的话信不得!” “如果你真的中招了,那你哭都来不及。” “如果不是麻风病,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来呢?他就是想陷害你!” “对啊,陆小公子你快躲开!” …… 无痕这个气啊,正准备撸起袖子找人理论,突然看到一道清雅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走了出去,稳稳停在了那对夫妇面前,并且还俯身给男子检查起来。 她的动作优雅又从容,像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那妇人呆呆道:“您……公子……” 陆沉珠没说话,检查一番后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就是午膳之后。”那妇人瞬间红了眼眶,“请您相信我,他真的不是麻风病……” 陆沉珠点头,嗓音不疾不徐传开:“张家山汉简《脉书》中记载:‘四节疕,如牛目,麋突。为疠。’《黄帝内经·素问》卷十二亦言:‘疠者,有荣气热胕,其气不清,故使其鼻柱坏而色败,皮肤疡溃,风寒客于脉而不去,名曰疠风,或名曰寒热。’《素问·脉要精微论》:‘脉风成为疠。’ 你丈夫的脉搏虽然同样也是因为风邪,但却和大风截然不同。 即禀性不耐、或为外邪侵袭、或为饮食失调、或为七情内伤、或为卫外不固等;诱因或为风邪客于肌表,或为肠胃湿热郁于肌肤,或为情志内伤、冲任失调、肝肾不足,故使风邪气血相搏结于肌肤,或为气血不足,虚风内生。(1)” 那妇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公……公子您、您能不能说明白些。” 不仅妇人听不懂,一旁的百姓们也听不懂。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只有李宁月脸色铁青,显然也反应过来了。 陆沉珠:“简单来说,就是他今日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接触了什么,特别是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仔细说说。” 陆沉珠一说妇人就反应过来了,不迭道:“有有有,是野蜂蜜!家中赤贫,从前采到了野蜂蜜都是拿去卖的,但这次割得有些多,就冲了一杯来喝……” 陆沉允双眸圆瞪:“陆……野你说笑吧?蜂蜜人人都在喝,从没有人像这样过啊?” 和陆沉允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四周的老百姓。 他们都觉得陆沉珠在胡说八道! 蜂蜜怎么会让人变成这个鬼样子?! 陆沉珠回头对无痕道:“你去取些蜂蜜来。” “是!”无痕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捧着一坛子蜂蜜来了,陆沉珠撸起男子的袖子,在他手臂上选了一块比较完整的皮肤,轻轻一划,然后将蜂蜜抹了上去。 很快男子的皮肤就肿了起来,斑驳恐怖,还有风坨坨。 这一幕可吓坏了老百姓们! “怎么回事……” “这……” “真的是因为蜂蜜?!” 陆沉珠点头道:“人的体质各有不同,就像是有人到了春天会犯风邪,流涕不止,喷嚏不停。有人无法吃鱼,吃了就浑身发疹子、呼吸困难、身体发热等等,其实这些都是瘾疹,我猜这位瘾疹源比较特别,是蜂蜜,而且程度非常严重。” 妇人泪水一滴接一滴地落:“那现在怎么办?” “别急,只要不再接触瘾疹源,我给他施个针,再吃两剂药,后天就能好。” “真的?” “嗯,其实只要远离瘾疹源,轻症的情况下,不吃药也能自愈。” 但男人的情况确实算不上好,陆沉珠决定当场施针。 她解开男人的衣物,行云流水般在男人身上落针,不过片刻男人痛苦紧蹙的眉头就舒缓开了,红彤彤的疹子似乎也变淡了些,妇人见状大喜:“有效果了!有效果了!公子!谢谢您!” 无痕此时骄傲得恨不得将尾巴翘到天上去,“那是当然!我们公子博览群书、医者仁心,当然不会出现这种连脉都不把就误诊的情况的!什么麻风病,呵呵……人家明明是瘾疹,却差点被你们当麻风病打死!你们可都是害人精!要不然报官把人都抓起来吧?” 老百姓们一听无痕要报官,纷纷大喊冤枉。 “这个也不能怪我们啊……”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听宁月仙子说了才这样的。” “对啊。” …… 李宁月此时脸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万万没想过自己会“误诊”,还当众被陆野看穿了。 太丢脸了! 她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久的名声,是不是要毁于一旦了? 陆野一定很骄傲吧? 李宁月等着陆沉珠向她炫耀,可陆沉珠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她,她缓缓收针,温柔对妇人笑道,“比起你的夫君,我觉得你更需要治疗。” 为了保护男人,她的头都被石头打破了。 妇人连忙道:“我、我不碍事的……” “怎么能不碍事呢?”陆沉珠轻轻叹息道,“宁月仙子可是挂了牌子的,‘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分文不取’,这般仁心仁义的宁月仙子,肯定不会眼睁睁看你们被误诊而无动于衷的,特别是误诊的人还是她自己,对吗?宁月仙子?” 李宁月:“……”对你大爷啊对! 这陆野怎么和陆沉珠一样下贱卑劣啊?! 陆沉珠一看李宁月的脸色就知道她在心里骂她呢,宰起人来更是毫不留情,“不知道宁月仙子准备赔人家多少银子啊?依本公子看,就一千两吧?如何?” 第99章 因为他们还有未来 一千两?! 李宁月听到这个数目差点没气地破口大骂! 好一个不要脸的竖子! 若她真的给这对夫妻赔了一千两,指不定日后会有多少人来“讹诈”她呢。 那妇人吓得脸都白了:“不不不,不用的……” 陆沉珠笑眯眯道:“要的要的,宁月仙子菩萨心肠呢,区区一千两算什么呢?你若不收,不是暗喻我们宁月仙子浪得虚名、名不副实、德不配位吗?” 李宁月快被陆沉珠气死了,只能让人将这对夫妻接入医馆中,艰难挤出一抹笑对众人道:“诸位请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会担起责任的,绝对不会推脱。” “好!”陆沉珠带头鼓掌,“不愧是宁月仙子啊,吾辈楷模啊。” 陆沉珠一鼓掌,老百姓们也跟着鼓掌,可把李宁月臊得快吐血了,借故有事当即就关了医馆。 陆沉珠起身拍拍长衫,在妇人千恩万谢之下对呆若木鸡的陆沉允使了个眼神,他连忙跟了上来。 两姐弟走到无人之地后,陆沉允突然哑声道:“陆沉珠,你说娘亲会不会也是瘾疹?只是娘亲的瘾疹源十分特殊,这才……” 陆沉允细细回想了这些年来陆沉珠和陆夫人的关系。 仿佛每每陆沉珠回来和陆夫人见面,陆夫人都会不适,症状虽然没这个男人严重,但却十分相似。 重点是,御医们根本查不出原因。 就像是凭空病发一般。 久而久之,陆夫人便觉得是自己和陆沉珠“犯冲”,连和他们说话时,都会带上对陆沉珠的埋怨与偏见。 没人会爱一个“克星”,就算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陆沉珠轻轻一笑:“不排除这个可能。” 看着陆沉珠平静的脸色,陆沉允快要抓狂了,“陆沉珠!你怎么能如此镇定?如果娘亲真的是外物引起的瘾疹,这表示有人利用这点故意离间你们,离间我们这个家,并且持续了很多很多年啊!” “那又如何呢?”陆沉珠反问,“我和你们的关系已经定型了,过去那些事情并不会随着水落石出而冰释前嫌,毕竟裂痕和伤害,它就在那。” 一辈子都无法弥补。 陆沉珠太风轻云淡了,莫名让陆沉允鼻尖发酸,他茫然道:“可是……可是我们原本是一家人啊,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我们或许可以一家和睦的……” “无所谓,我有家人,不是你们。” “陆沉珠……” “我让你过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陆沉珠淡淡道,“我劝你们最好将真相调查清楚,毕竟反复感染瘾疹,或早或晚都会耗干陆夫人的身体,将来说不定会危及她的性命。” 就算陆沉珠不承认,她和陆夫人也是母女,她将“真相”告诉他们,也算是“报恩”了。 至于陆家人能不能揪出陆灵霜的阴谋救陆夫人,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我走了,如果将来没事,别来打扰我。” 看着陆沉珠离开的背影,陆沉允心头突然泛起了一种恨…… 不是恨陆沉珠,而是恨这幕后之人! 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他们陆家家破呢? 再这么下去,下一步是不是要他们人亡? 可恶! 可恶! 他一定要将这个恶鬼抓出来!!! …… 督公府。 陆沉珠倚靠在窗边,静静垂眸望着手中的茶盏,突然就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一缕哀愁悄然缠上了她的眉心。 上一辈子她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娘亲不爱自己……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好一个陆灵霜啊! 人心、人性、人情……都被她算得死死的,也难怪她上一辈子输得这么彻底。 果然,亲情什么的,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 陆沉珠正想着,突然闻到了一阵馥郁的香气,她微微一愣抬眸,发现是柳予端着一个瓷盘过来。 “柳督公你这是……” “特意给你烤的。”柳予安微微一笑道,“你是不说池子里的鲤鱼很肥美吗?” 陆沉珠:“……” 陆沉珠想起某日自己和柳予安散步路过了莲花池,发现里面黄金鲤鱼又胖又肥,便随后说了一句“若烤来吃一定很美味”。 但陆沉珠还是有点常识的,这种观赏的锦鲤十分昂贵,特别是黄金背,听说一尾都要百两银子,哪怕家里有矿也不会抓来吃。 而且从它们被养得油光水亮就能看出,柳予安这个主人对它们十分疼爱。 但柳予安却把锦鲤抓起来给她烤了?! 陆沉珠有些受宠若惊,半晌没动弹,只呆呆看着柳予安。 柳予安将锦鲤放下,上前来轻轻揉了揉陆沉珠的脑袋:“怎么了?不想吃了吗?” 陆沉珠突然想起过去自己在丞相府中的种种……那些年里所充斥的,是无尽的责怪、无尽的责骂、无尽的责备……将她的心隔得千疮百孔。 但蓦然回首,突然有个人将她说的一切都铭记于心,突然有个人愿意惦记她、牵挂她…… 这是真的吗? 柳予安已经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一切,也推测出来了陆灵霜的所作所为。 他想,若自己能早点认识陆沉珠就好了。 他一定会将那个小小的、可怜的小沉珠捧在掌心,替她遮风挡雨,给她关爱和自信。 他错过了。 虽然遗憾于她的过去他来不及参与,但没关系,因为他们还有未来。 她未来的人生,他会陪着她一路走下去。 不仅仅是他,还有小火把、小火苗。 他们会一直陪着她,为她驱赶世间的一切黑暗。 所以陆沉珠,不要悲伤,不要沉溺,要抬头挺胸,大步向前!勇往直前! 第100章 他努力了这么久,陆沉珠终于学会依靠他了吗 李宁月因为陆野丢了大脸,一连好几日医馆多没开门。 是日,一个她没想过的人来了李府拜访,竟然是陆灵霜。 “陆小姐怎么来了?” 陆灵霜带来了不少谢礼,轻笑道:“上次李小姐治好了家母,我还没亲自道谢呢。” 李宁月望着对她盈盈一礼的陆灵霜,心中感叹不已,若陆沉珠有陆灵霜百分之一的知书达理,也不会厚脸皮地赖在督公府了。 “陆小姐客气了。” “我爹爹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所以我特意带了礼物来,希望李小姐会喜欢。” 李宁月脸上笑容不减,但心中却不屑一顾。 区区庶女,能拿得出什么? 陆灵霜不急不缓打开盒子,拿出一根透明的管子,一下就吸引了李宁月的注意,她激动得脸颊微红,震惊道:“这是……玻璃?” 几年前玻璃横空出世,成为了多少簪缨贵胄的心头好。 但它极为昂贵,若想要便要排队去定制,没想到陆灵霜手里竟然有如此特殊的玻璃。 “没错,就是玻璃。”陆灵霜晃了晃手中的液体,得意道,“但玻璃并非我给您的谢礼,谢礼是里面的液体。” “这是什么?” “青霉素。” 自从陆沉珠用陈年卤水救活了莫永安,陆灵霜气得几宿没睡着觉,陆沉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古人,她凭什么抢在她前面发现青霉素的妙用? 经过陆灵霜不断努力折腾,终于将纯正的土青霉素炼制出来了。 陆灵霜心中痛快极了,她陆沉珠不是自诩神医吗? 她就要再培养一个神医,狠狠将她拉下神坛,让变成啥也不是的垃圾! 陆灵霜挑选的“幸运儿”正是李宁月。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宁月狐疑道:“这青霉素有什么用?” “它啊,它可是神药呢。”陆灵霜眉梢轻挑,幽幽道,“它不仅可以治疗感染,杀灭病菌,还能降热。” 李宁月听不懂:“什么感染、病菌、降热?” 陆灵霜有些不耐烦,和这些土包子交谈就是累,“这么说吧,莫永安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户部尚书之子,是陆沉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 “有了这青霉素,哪怕是不懂医术的人,也能成为救莫永安于鬼门关的神医。” 李宁月惊讶得贵女风范都端不住了,“真……真的吗?” “当然。”陆灵霜十分有自信,“但这仅仅是青霉素一部分极小的作用,在战场上,青霉素才是神药!” 在陆灵霜的世界中,这青霉素就是在二战时被提纯出来的,那可是当之无愧的黄金之药! 现在给这些古人用,真是便宜他们了。 “李小姐如果不相信,可以找个人来试试。” 电光火石之间,李宁月已经想了很多,连忙道:“还请陆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人。” 李宁月让人找了一个腿被砸断的可怜人,这人因为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很多大夫看过都说病情来势汹汹,只怕没救了,而青霉素用下去没多久这人就退烧了。 难以置信! 李宁月自己也懂医,才明白这是何等的“奇迹”! “如何?”陆灵霜下颌轻抬,“这青霉素可是灵药?” 李宁月心中火热,笑着亲手替陆灵霜斟了一杯茶,“多谢陆小姐,只是这青霉素的方子……” “方子?”陆灵霜垂眸品了一口茶,笑道,“李小姐是家母的救命恩人,本小姐就实话实说吧,这青霉素普天之下除了本小姐,谁也做不出来。” 这是不会售卖方子的意思了? “那李小姐还会不会再送别人?” 陆灵霜笑眯眯道:“在这个不好说啊,但这管青霉素就送给李小姐了,不用客气。” 李宁月有些着急,这陆灵霜给她揣着糊涂装明白呢? 她想要击败陆沉珠,想要成为真正的神医,那么这个青霉素就绝对不能再卖给别人,必须被她一人所有! “陆小姐请放心,本小姐肯定不会白拿,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陆灵霜等的就是这一句,她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缕暗芒,笑意盈盈看着李宁月。 “那好,那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吧?” 李宁月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悚然感,但这青霉素太有吸引力了,她不能放弃。 “好!” …… 李宁月因为误诊麻风病一事丢了大脸,一连好些时日医馆都没开门,就在陆沉珠以为李宁月会将医馆关闭时,医馆竟然又开业了。 只是这一次李宁月的目标不再是“头疼脑热”那样的小病,她不知道去那找了一堆病情危殆的病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抬入了医馆。 往来的百姓们见状,都惊呆了。 “这宁月仙子是要做什么?” “那些病人都是快死的人啊,她难道还能起死回生不成?医馆里留下这么多死人,多不吉利啊?” “就是啊……” 陆沉珠闻言后惊讶地挑了挑眉,对于李宁月的医术她心中有数,那些病人就算是她也未必照顾得过来,李宁月将他们都接到医馆里,也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很快陆沉珠就得到了答案,因为无痕早就去“刺探军情”了。 “不好了小姐!那李宁月突然像神仙附体般,竟然真的让病人们的症状都缓解了。” “她做了什么?” “好像没做什么,就是开药、服药、敷药……而且效率奇高,那些人也康复得很快,太不可思议了……” 无痕到现在脑子还嗡嗡的,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同僚们。 他们在刀尖上行走,每日里命悬一线,有些同僚死亡前的症状和那些病人一模一样,伤口感染,外邪入体,身体脓肿,高热不退…… 督公为了同僚们寻来了医术高明的大夫,依旧救不了。 这李宁月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如此逆天? 陆沉珠眉头紧锁,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一辈子陆灵霜研究出青霉素后,也是这样一下子救了好多人,奠定了她牢不可破的“国宝”地位。 难道说这辈子的陆灵霜已经发明了青霉素,并且和李宁月联手了? 她的目的是什么? 陆沉珠看向既焦虑又兴奋的无痕,她口中还喃喃着“神仙附体”之类的话,突然就懂了。 陆灵霜这是想培养一个“神医”出来和她打擂台呢,目的当然是剥夺她这辈子好不容易积累出来的一点点名声。 呵呵,有意思。 陆沉珠让无痕继续监控宁月医馆,自己则找到上了柳予安,开门见山道:“柳督公想不想和我做个交易?” 研究青霉素陆沉珠不行,起码短时间之内不行,更别说和陆灵霜一争高下了。 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呀,邪门歪道她可多的是呢。 不知自己被陆沉珠归为“邪门歪道”的柳予安见陆沉珠主动请求自己帮忙,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他努力了这么久,陆沉珠终于学会依靠他了吗? 第101章 找到陆灵霜的密室 柳予安心中微微柔软,道:“不知道陆小姐想要什么?” 陆沉珠小步走到柳予安面前,低声道:“我们一起去做梁上君子吧?你放心,那个东西对柳督公绝对是神兵利器,有了它柳督公一定能如虎添翼。” 柳予安:“???” 对上柳予安错愕的眼神,陆沉珠戳了戳他腰间的软肉:“我带柳督公一起,是看在你给我锦鲤的份上,别人想要我还不带呢。” 柳予安哭笑不得,感情她带他去做小飞贼,他还要感谢她不成? 但若能拉进和陆沉珠的距离,小飞贼就小飞贼吧。 “好,你想偷什么?” “什么偷啊!”陆沉珠纠正他,“是学习!学习知道吗?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换衣服出发!” 是夜,丞相府。 陆沉珠和柳予安一起潜入了陆灵霜的闺房,就等着陆灵霜出现,好跟踪她。 只是陆灵霜早早就上了床榻睡觉,并且一夜不曾起来。 这可苦了陆沉珠啊,她现在本来就嗜睡,熬了一会就熬不住了,天亮时更是哈欠连天的,差点没暴露自己的位置。 就在陆沉珠开始小鸡啄米时,柳予安突然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不对劲。” 陆沉珠睁着朦朦胧胧的凤眸儿,软软地看着柳予安道:“什么不对劲啊……” 她眼角浸着水光,脸颊微微泛红,整个人软得就像一团云朵儿似的。 柳予安的心也跟着软了软,道:“下面只有一道呼吸声。” 陆沉珠:“???”不会吧,这也听得出来?“你是说陆灵霜不在床榻上?” “我们下去看看?” “嗯。” “得罪了。” 柳予安凝气轻轻一弹,隔空点了丫鬟语椿的睡穴,这才轻轻搂上陆沉珠的腰。 现在她还未显怀,腰肢坚韧纤细,不盈一握,手感柔软得不可思议,让柳予安悄悄红了耳廓。 柳予安内力极高,哪怕带着陆沉珠也轻盈得像猫咪般,落地无声。 两人确定语椿不会醒来后,这才走向床榻,里面鼓囊起的东西果然不是人,而是陆灵霜准备的床褥。 但陆沉珠确定以及肯定,陆灵霜不曾离开床榻,所以床榻上必然有机关通往密室。 两人正想寻找,突然听到床边的风铃轻轻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重新回了房梁上,还不忘解开语椿的睡穴。 等语椿醒来时,那风铃响得愈发急促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扭了扭一个瓷瓶。 床榻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闷响,然后是一阵不悦的声音,正是陆灵霜:“为什么这么久才开门,你干什么去了?” 语椿忙道:“对不起小姐,奴婢方才不小心睡着了……” 陆灵霜有些不高兴,但语椿非常忠心,她用得很顺手,便道:“算了,下次注意。” “是。” 陆灵霜从床榻上出来后冷冷环视一周,道:“今日可有异常?” “小姐,一切如常。” “嗯,备水,本小姐要沐浴更衣,再去给娘亲请安。” “是。” 等陆灵霜离开去沐浴后,陆沉珠低声道:“柳督公,你在外面等我,我去瞅瞅。” “不行!”柳予安想也没想便道,“太危险了。” “这不是有你吗?”陆沉珠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我相信你,你一定要把我接上来哦。” 柳予安一把拽住了陆沉珠的手腕,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落在了两人身边,吓了陆沉珠一跳,定眼一看,正是无涯。 “你在这里守着,等等听铃开机关,本督公和陆小姐一起下去。” “是。” 柳予安就这么搂着陆沉珠的腰肢,两人一起扭开瓷瓶,踏入了床榻后的密室。 和两人想象中的狭窄、潮湿不同,穿过长长的通道之后,两人到了一处出口。 只是这出口大门紧锁,怎么推都毫无反应,显然也有机关。 陆沉珠骂了一声:“这陆灵霜心中到底多有鬼?如此缜密?现在怎么办?” “我来看看。”柳予安言罢便细细搜寻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一块特别“光亮”的砖块,“应该是这个。” 原来陆灵霜进出密室需要扳动机关,日积月累下来,这块石头被摸得油光水亮,留下了时间的痕迹。 柳予安轻轻一扭,大门上传来一阵异动,果然能推开了。 两人小心翼翼钻了出去,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院子,院子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不仅有瓶瓶罐罐,还有许多发霉的橘子,米,以及一些奇怪的汤汤水水…… 怎么说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黑作坊,气味尤其难闻,也难怪陆灵霜一上去就要沐浴更衣。 陆沉珠愣了愣就掏出本子和炭笔开始做笔记,总而言之,无论陆灵霜这里有什么,她都要依葫芦画瓢地来一份。 哪怕是烂橘子也是! 柳予安也加入了记录的行列,开始给陆沉珠报材料,连墙角堆着的垃圾也没错过。 陆沉珠记了一满本,又发现那些瓶瓶罐罐十分奇怪,它们透明清澈,漂亮极了。 “这是……玻璃?” “是的。” 玻璃现在可是天价,但陆灵霜的小破院子里却堆了这么多,而且奇形怪状的。 一个荒唐的念头蹿上陆沉珠的脑海:“难道说……玻璃也是陆灵霜做的?” “恐怕是的。” 柳予安自然也是知道玻璃的,如此昂贵的东西此地比比皆是,肯定有原因。 陆沉珠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这个陆灵霜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的脑中为何有如此多的“宝藏”? 从千古名篇绝句到青霉素,再到玻璃……每一样拿出来都是惊世骇俗的,更别提她肯定还会其他的东西了。 柳予安察觉到陆沉珠的不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别慌,有我呢。” 无论那陆灵霜是什么魑魅魍魉,等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直接捏死便是。 第102章 小沉珠偷学萃取青霉素 陆沉珠为了调查清楚青霉素的制作之法,决定在这个小院子里潜伏起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势。 柳予安怕陆沉珠身体承受不住,提出自己留下监控,让陆沉珠回家休息,被陆沉珠一口拒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陆沉珠正色道,“我必须这么做。” 柳予安眉头轻蹙:“可是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陆沉珠笑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和陆灵霜之间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她手中的东西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若不努力,怎么从这泥潭般的陷害设计中脱身出来?” 柳予安想说还有他,想说陆沉珠可以依靠他。 但对上陆沉珠清澈明亮的眼神,那些话就堵在了喉中。 严格来说,他和陆沉珠之间只是“病人”和“大夫”的关系,他没立场要求她信任他、依靠他。 素来凉薄淡漠的柳予安第一次生出焦虑的情绪。 他好像越来越不满足了,不仅想留在她身边,还想插足她的人生…… “好……我尊重你,但我要和你一起留下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们一起接触可以更快破译青霉素的秘密。而且从这些霉菌和液体来看,青霉素只怕是需要长时间发酵才能获得。你能蛰伏一天两天,难道还能蛰伏十天半个月吗?所以我们要从长计议。” 柳予安所言极是,陆沉珠经过最初的慌乱后也冷静了下来,认定这是一场持久战。 “那锦衣卫呢?你不管了?” “有无涯、无尘他们在,问题不大。从李宁月的表现来看,青霉素或许是救命的神药,它不能只掌控在陆灵霜一个人手里,否则我们会被动。往小了说,这是你和陆灵霜的矛盾,往大了说,这事关天下民生。” 陆沉珠被说服了,最终两人决定一起处理此事。 以陆灵霜的谨慎小心和谋思,每日从丞相府“出入”显然不是好法子,一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那就前功尽弃了。 陆沉珠也不敢贸然去调查这小院的情况,谁知道四周有没有陆灵霜的棋子? 最终两人决定用最笨的方法,他们根据密道的距离大致推算出院子的范畴,再根据小院的特点暗地里逐一排查,终于锁定了小院的位置。 小院位于吉庆街上,这里居住的都是生活富裕的普通老百姓。 这座院子隐于其中,非常不惹眼。 小院的主人对外是一对在上京城做小生意的中年夫妇,若非陆沉珠他们已经得知了真相,通过普通手段调查绝对查不到这小院。 陆沉珠当机立断,在距离小院不远处买了一座院子,却不着急去接触小院,而是继续观望。 经过接连几日的监控,柳予安告诉陆沉珠,小院的左邻右里应该都是陆灵霜的人。 这些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探子,身法灵敏,触觉敏锐,警惕心极强,非常善于伪装。 以陆灵霜自己的实力,显然培养不出来如此专业的探子,显然陆灵霜处于某个“强者”的庇护下。 陆沉珠猜测,这些人应该属于陆灵霜的同谋——那个总揽玻璃生意的人。 陆沉珠没想到,她还没靠近小院就被卡住了。 但她是这种轻易言弃的人吗? 陆沉珠目光灼灼盯着柳予安,“柳督公,我看载星院里奇门遁甲之术十分精妙,所以你们锦衣卫擅长挖洞吗?” 柳予安:“???” 陆沉珠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陆灵霜可以利用密道通往小院,她也可以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也挖一条通往小院的密道! 柳予安哭笑不得,这个方法听起来虽然有些“笨拙”,但的确可取。 “好,我让人安排。” “谢谢!”陆沉珠笑得灿烂,伸出小手指勾了勾,“来拉钩,将来成功之后,青霉素分你一半!” 柳予安看了眼那白皙漂亮的手指,最终还是轻轻勾住了它。 一缕隐秘的、清洌的笑悄然染上了柳予安的眉梢。 仿佛这一勾,勾住的是两人的一生。 …… 柳予安不愧是朝野忌惮的九千岁,短短五日之后通道就打通了,效率之高让陆沉珠瞠目结舌。 陆沉珠一日都等不得,当夜就潜入了小院中,此时陆灵霜还没来,而四周的设备状况和十日之前似乎没有区别,陆沉珠看了一圈,又一次将详细的情况记录了下来,前后一对比发现了特殊之处——陆灵霜似乎在用液体培养霉菌? 陆沉珠正欲开口,突然被柳予安搂着腰肢躲上了横梁。 片刻之后陆灵霜果然到了。 最近青霉素用量巨大,陆灵霜要做一匹新的,以此巩固李宁月的地位。 她查看了培养皿中的情况,非常满意地笑了笑,开始制作新一批的青霉素。 陆沉珠不错须臾地看着,将呼吸放得很缓很慢,力求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因为陆灵霜的青霉素“工厂”已经规模化了,所以每一步都有原材料,她先是从发霉的食物上刮下青霉,将米磨成汁,过滤之后混合菜籽油制作成培养液。 由于青霉素是水溶性,所以油下面的水溶解了青霉素。 将水加入放了活性炭容器并搅拌,将这些活性炭放入分离管,用蒸馏水清洗,然后注入酸性水,最后用碱性水注入,在加上滤棉以减小流速,逐渐分层萃取。 一步一步,精细又规范,看得陆沉珠云里雾里的。 第一天下来,她整个人都是晕的。 但陆沉珠并不气馁,一边模仿陆灵霜的流程自己培养青霉素,一边每日过来学习。 在陆灵霜处理青霉素的过程中,她逐渐抓住了关键,例如如何培养提取青霉;例如清洗玻璃的水必须是蒸馏水;例如那炭并非普通的炭,要提前处理干净;例如注入的水是酸的,可以用醋来制造;例如后面加入的水是碱水,由海藻煮成,等等等等。 最后一步就是用病人身上提取出来的东西继续培养,几天后如果那些东西只在所涂的青霉素周围生长,那么就成功了。 陆灵霜万万没料到,自己每天提取炼制青霉素,都是在陆沉珠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她更料不到,是自己手把手教会了陆沉珠如何提取青霉素。 她心中每日想的,都是将陆沉珠踩在脚下的情况。 越想越痛快,连做梦都会笑出来。 因为陆灵霜最近全部的精力都在青霉素上,也没注意陆夫人所用的东西正被陆沉允一点一点替换掉,从食物、衣物、用具再到香料。 陆沉允相信陆沉珠的话,他相信下一次娘亲再“发病”时,他就能抓住瘾疹源了! 第103章 陆沉珠要回丞相府?! 五月中旬,天气燥热不堪。 从开春到现在,上京城附近几乎没下过雨,百姓们都苦不堪言。 特别是依靠种田种地过活的百姓,更是急得恨不得日日上香,祈求老天爷怜悯。 和满城愁云截然不同的,是吉庆街的一个小院。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随着一声雀跃之声传来,陆沉珠像脱缰的小野马般飞快冲了出来,不仅冲入柳予安的房间,还兴奋地一把握住了柳予安的手。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柳予安看着她眼下的淤青,整颗心都软了下来,轻轻回握她道:“恭喜你。” 陆沉珠笑得十分灿烂:“是恭喜我们!” 柳予安派人从宁月医馆中取了一管“青霉素”出来,陆沉珠仔细对比过,和自己做的并无区别。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验证药效了。” “我给你找试药的人?”以柳予安的身份和地位,别说找药人,陆沉珠想怎么来都可以,“又或者把你做的青霉素放入宁月医馆,让李宁月来用?” 这样的话,出了什么事也是李宁月负责,断然牵连不到陆沉珠。 虽然冷血,但那些病患在柳予安心中,还不如一只蝼蚁。 “当然不行!”陆沉珠瞪了他一眼,“我虽然有信心,但事关师门的名誉,我可不敢随便乱来!否则师父知道了,要打断我的腿,我们先找些动物来试药吧?安全了再给人用!” 这不是柳予安第一次在陆沉珠面前表现出“冷血”的一面,若是寻常的女子,说不定早已怕得瑟瑟发抖。 但陆沉珠自己就是从炼狱里爬回来的,她不会劝人向“善”,因为世上本没有“善”。 柳予安见陆沉珠没有害怕他、忌惮他的意思,笑得更真切了:“好,为了你的腿,我听你的。” 陆沉珠点点头,正想让人去找动物,无涯带来了一封信笺。 “陆小姐,这是陆沉允给您的信。” “陆沉允?”陆灵霜眉头轻蹙,“我不是跟他说过,没事别来找我吗?” “他说,务必请您看一看。” 陆沉珠到底还是接过了信件,打开看罢后突然沉下了脸色,许久后陆沉珠道:“陆夫人的生辰要到了,我要回一趟丞相府。” 陆沉珠和丞相府只差没在明面上撕破脸了,这个时候回丞相府,不啻于羊入虎口。 柳予安很想说“不行”,但陆沉珠的为人,从这次千辛万苦“复刻”出青霉素就能看出,是非常倔强且固执的。 她认定的事情,怕是谁也改变不了。 柳予安轻叹一声,低声道:“什么时候?” 陆沉珠眨眨眼,惊讶道:“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这一个月来两人“朝夕相处”,除了萃取青霉素之外,柳予安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这不允许她做,那也不允许她做。 有些时候,陆沉珠从柳予安身上看到了自己师父的影子…… 呃,一样唠叨。 但腹诽归腹诽,陆沉珠知道柳予安这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便坦坦荡荡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反正她会护他一生,让他无病无痛,健健康康。 所以柳予安“同意”她去丞相府,她还挺惊讶的。 柳予安无奈问:“我若阻止了,你会听吗?” 陆沉珠心虚地笑笑:“自然是不会的……” 这古灵精怪的小模样,一下就逗笑了柳予安。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像个十来岁的少女,分外可爱。 “去吧。”柳予安温和道,“尽管去。”反正他会给她撑腰,丞相府又如何,龙潭虎穴也不惧。 “好!”陆沉珠点头,“那试药的工作就交给你啦。” “好。” “要确定安全之后再给人用哦。” 柳予安面对她再三的叮嘱也不觉得烦,笑得愈发柔和。 “嗯,我知道了。” …… 陆沉珠回到督公府后就提笔给陆沉允回信,陆沉允接到回信时差点高兴得蹦跶起来,连忙找到了大哥陆沉珏。 “哥!哥!” 他兴奋地跑入陆沉珏的院子,发现陆灵霜也在。 陆沉珏很久没看到弟弟如此“活泼”了,笑问道:“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陆沉允眸光闪了闪,乐呵呵道:“当然是好事啊!姐姐要回来给娘亲过生辰!” 一句“姐姐”成功让两人都变了脸色,只是一个错愕一个怨毒。 陆沉珏:“真的吗?陆沉珠要回来!” 虽然陆灵霜脸上怨毒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陆沉允却看得真真切切,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起,心里泛起浓浓的苦涩,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天真烂漫的笑。 “当然是真的啊,”陆沉允乐呵呵的,“自从姐姐救了我的命之后,我去找她说了好多好话,这才磨软了她的耳根。哎,从前我们一家人相处总有这样那样的误会,现在娘亲的病好了,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团聚更重要的吗?” 陆沉珏突然有些感动,原来弟弟经过这些磨难之后,已经悄悄长大了啊。 他感慨地拍了拍陆沉允的肩膀,“你做得很好,等父亲回来了,我会告诉他的。” 陆沉珏能看出父亲对陆沉珠的愧疚,因为家中陷害她的丫头们,因为过去的种种误解,也因为自己对陆灵霜的“偏心”等等。 但父亲素来爱面子,他放不下父亲的“尊严”去向陆沉珠低头。 现在陆沉珠愿意让步递来台阶,父亲肯定会下的。 说不定母亲的寿宴之后,他们一家人就要真正的团圆了。 其实陆沉珏偶尔也会做梦,梦到他们一家人和睦相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每每从这个梦中醒来,他就会感到茫然和失落。 而现在他梦中的画面有机会成真了,多好啊。 还有……他还欠陆沉珠一句抱歉,因为他过去的偏见、高傲以及对他陆灵霜的喜爱,而给了她无尽的伤害…… 幸好他们都年轻,未来总能补偿她的。 思及此处,陆沉珏清冷如月的脸上也浮现了笑容,显得疏朗俊美,如雕如琢。 可这抹笑落入陆灵霜的眼里,是淬着毒的。 果然,连大哥也开始倒戈了吗? 哼,陆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等她日后在辰王府站稳脚跟,且看她将他们都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第104章 所以他这个神情,是又一次对陆沉珠心动了? 陆夫人叶佳楠乃褚云城叶家嫡女,这叶家在达官权贵中不惹眼,却是声名赫赫的传承大家。 叶家藏书无数,天下读书人,无人不倾慕叶家,无人不向往叶家。 叶家传承四百余年,出过数十位状元,什么榜样、探花、进士等等更是不胜枚举,若非叶家淡泊名利,醉心研究学问,只怕门生早已遍布四国。 故而哪怕四国朝代更迭,叶家依旧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之一。 若谁能求得叶家女,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三生有幸。 很多人认为,丞相陆学屹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一路登上朝堂,和叶家的支持绝对离不开关系。 这也是为了上京城众人对陆沉珠如此“看重”的理由,因为陆沉珠不仅是陆丞相的嫡女,她的身上还有叶家血脉! 陆夫人生辰这日,哪怕并未大操大办,丞相府前也聚满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们不要求能进入丞相府,哪怕只是送个礼也高兴。 随着一声“辰王到”的礼音落下,门口送礼的人纷纷退让开,但见一袭鎏金蓝袍的白守元骑着四蹄踏雪的神骏宝马,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紫金冠,白玉面,英姿挺拔、意气风发。 人们纷纷朝白守元行礼,他微微一笑颔首回礼,显得亲和又高贵。 “天啊,辰王和陆沉珠的婚约不是退了吗?他为什么还来陆夫人的寿辰啊?” “以陆丞相的地位,还有陆夫人身后的叶家,就算做不成亲家也不必做冤家啊。” “也是。” 白守元翻身下马,发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等在门前。 她一袭浅蓝色的长裙,头簪鲜花,用缎带缠绕其中,尤其清雅脱俗,遗世独立。 不是陆灵霜又是谁? 她静静站在丞相府门前,惹来无数人悄悄凝望她。 且不论陆灵霜的秉性如何,这容貌是真真充满了欺骗性。 再见陆灵霜,白守元心中愤怒极了,他素来骄傲自负,得知自己被陆灵霜耍得团团转,就连心腹都被她所收买时,除了愤怒外,还有浓浓的不忿。 他乃凤子龙孙! 怎么被一个小小庶女玩弄于掌心之中? “王爷……”陆灵霜小心翼翼行了一礼,“王爷,灵儿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你若念及一点旧情,或许你可以给灵儿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白守元心中冷笑,面上却淡淡道:“怎么,你又收买了本王身边的谁?还是你又偷了那位大家的作品来骗本王?” “守元哥哥……” “闭嘴。”白守元居高临下看着陆灵霜,像是看什么肮脏的垃圾,“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说话?还不退下?还是你们丞相府如此不知礼?” 最后半句话是对一旁的陆沉珏说的,陆沉珏正待开口,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众人回眸,发现是督公府的马车。 所有人都心下一紧,不错须臾盯着马车看。 看它由远至近,看侍卫撩起车辆,看欧阳若跳下马背,亲自将那一袭浅青色的身影从马车上扶下。 堂堂长公主府世子,在陆沉珠面前笑得像个灿烂的孩子。 陆沉珠低声说了些什么,这才抬眸看向丞相府的方向,她姿态典雅,发如云砌,面若明月,眸光悄然流转,便轻易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在看到陆沉珠的瞬间,人们才懂为何陆丞相将她命名为“珠”,此乃天河沉沉落辉,人间皎皎明珠。 似从九天下,灼灼耀凡尘。 陆沉珏呆滞了半晌,每一次见面,陆沉珠都以肉眼可见地在改变……变得越来越好…… 仿佛,她的人生真的不需要他们这些“亲人”一般。 陆沉珏心中赌得慌,面上挤出笑容道:“沉珠,你来了?” 跟着陆沉珠的礼唱人连忙扯着嗓子喊:“淳义世子到!灵夙县主到!” 陆沉珏的笑就这么生生凝滞住了,不得不改了口,“恭迎世子、县主。” “嗯。”欧阳若淡淡应了一声,转头又狗腿地给陆沉珠引路,千叮咛万嘱咐,“姐你小心些。” 陆沉珠无奈笑笑,她既然敢来丞相府,就已经做好了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 她抬眸看了神色阴毒的陆灵霜一眼,大步踏入丞相府。 而白守元的目光从陆沉珠出现开始就不曾挪开,陆沉珠本就是绝色,盛装之下更是倾国倾城,那骄傲明艳的神色,像极了御花园里满身花汁的小女孩。 只可惜……她已经被流民玷污了,不贞不洁。 若不是,或许他还可以考虑娶她为妃…… 可她现在已经不配为妃了。 那……妾呢? 白守元突然惊醒,狠狠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陆沉珠当着父皇的面如此羞辱他,他怎么还想着娶她、纳她?! 他疯了不成吗?! 不行! 不行! 白守元狠狠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念头赶出脑海,生怕它多存在一秒。 陆沉珠她可不配! 白守元心烦意乱,并未看到一旁的陆灵霜正死死盯着他看。 从陆灵霜穿越到了这里,知道陆沉珠的“婚约”之后,她就开始观察、留意、接近白守元。 毫不夸张地说,陆灵霜比白守元还了解白守元。 他一个蹙眉,一个微笑,一个意动等等。 所以他这个神情,是又一次对陆沉珠心动了? 呵呵,好一个冷漠薄情的白守元…… 就因为她说了几个无伤大雅的谎言,他就轻易摒弃了她这些年的付出,那些诗不是她写的又如何?有本事你别收她的好处啊! 以为她陆灵霜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 狗男人,既然你不仁,就休怪她不义了。 第105章 灵夙县主这性子,吃什么都不吃亏啊 “陆沉珠!你来了!” 陆沉允像乳燕投林般冲向陆沉珠,满眼的欣喜根本拦都拦不住,却被欧阳若一下打断。 “干嘛呢干嘛呢!和你很熟吗?别靠太近!” 陆沉允气得暗暗咬牙:“我和陆沉珠有要事商讨,无关紧要的外人还请让一让。” 欧阳若双眸圆瞪:“我是外人吗?我是姐姐的弟弟!” 陆沉珠笑笑道:“没事,反正今日之后肯定人尽皆知,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仔细说说。” 陆沉允神色一肃,将这段时间自己做过的事情都细细说了。 陆夫人所能接触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换了。 欧阳若最初还云里雾里的,听着听着就察觉出了异常,问了陆沉珠一句,她便简单扼要将真相说了出来,最后欧阳若差点骂出声,被陆沉允一把捂住嘴。 “唔唔唔……” 他大爷的,那个狗屎陆灵霜竟然是如此狠毒的人?! “唔唔唔唔!!!” 奶奶个腿!放开老子!老子要打人!!! 现在只要想起自己从前如此“崇拜”陆灵霜的文采,处处维护她,有些时候还对陆沉珠胡说八道,欧阳若就像吞了一只死耗子般恶心。 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两巴掌! 狗东西! 狗东西! 眼瞧着欧阳若要“炸毛”了,陆沉珠无奈笑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气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欧阳若生得像长公主,精致漂亮又不失英气,现在气得眼睛都红了,倒有些像小狗狗。 “我气我自己……她盗用别人的诗句,骗了这么多人……让所有人都相信她同情她,背地里又处处设计你,一想起就我也曾对你使坏……我就难受……” “好了好了。”陆沉珠见劝不好,索性揉了揉“狗头”,“过去就过去了,你以后多对我使好不就成了?” 欧阳若被揉得悄悄红了脸,炸毛终于顺了。 “嗯,好。” 一旁的陆沉允差点酸得脸都扭曲了,凭什么摸欧阳若的头?! 这明明是他姐姐! 她都没摸过他! “小公子,您在这呢。”有丫鬟匆匆赶来,对三人行了一礼道,“夫人四处找您呢,说有要事请您进去……世子和县主就由奴婢带路就成了……” 陆沉允应了一声,“不用,我先带陆沉珠去戏台。” 寿宴当然免不了拜寿戏曲,正式开席之前,宾客们一般会先去戏台前听戏。 丫鬟面露难色:“可是夫人说……” “说什么说!”陆夫人想做什么,陆沉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刁难陆沉珠,“滚,别烦人。” 丫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而陆沉允带着陆沉珠一路到了戏台,发现主桌上竟然都坐满了,没预留给陆沉珠的位置。 陆沉珠现在是皇家县主,于情于理,都该在前排落座,现在前排的确坐满了人,而且个个都是身份显赫的存在,陆沉珠撵谁都不是。 但如果陆沉珠自己坐在后排,不等于自降身份吗? 别说会让长公主丢脸,只怕皇上也会对她不满。 陆夫人也发现了这“失误”,她就算再不喜陆沉珠,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下她的颜面。 陆沉珠遥遥对上陆夫人错愕的目光,立刻明白了真相,她轻轻一笑便迈步上前,主动向诸位夫人问好。 县主爵位为正二品,在场除了陆夫人叶佳楠是一品诰命夫人之外,就只有荣国公夫人、广宁老太君、陈夫人三位一品诰命夫人,其他皆是二品或以下。 广宁老太君乃差点和陆沉珠结亲的广宁侯慕容起的母亲,手腕强悍,为人得理不饶人。 得知陆沉珠不仅退了儿子的婚事,还打了他一顿后,早就气得恨不得撕了陆沉珠。 除了她之外,其他夫人也不准备得罪陆沉珠这种“神医”,连忙回了礼。 陆沉珠这才对陆夫人道:“本县主来晚了,陆夫人,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跟在陆沉珠身后的无痕连忙奉上贺礼,是一尊白玉观音像摆件,白玉光泽温润,一看就是极其上等的羊脂玉。 “好玉。”陈夫人赞叹道,“这等质地定然是雨田所产,奶白如玉,质地细腻,光泽滋润,状如凝脂,果真白璧无瑕啊。” 荣国公夫人十分捧场:“这羊脂玉不仅毫无瑕疵,还大可雕观音像摆件,说是玉中王者也不为过,县主一片孝心呢。” “是啊。”广宁老太君笑意盈盈的,但话却说得不怎么好听,“听闻如此珍宝级的羊脂玉,只有皇上和柳督公有藏品呢,柳督公对县主好生大方啊,县主可真豁得出去。” 这只差没说陆沉珠费尽心思去讨好一个太监了。 陆夫人脸色黑了黑,像是想动怒,可话到了嘴边转了几圈,最终淡淡笑了笑,道:“县主有心了,只是这太贵重了,便不必了。” 显然陆夫人经过广宁老太君这么一说,也误会了“玉观音”的来路,但陆学屹显然提前交代过陆夫人,否则她只怕会说得更难听。 陆沉珠可不是吃亏的性子,陆灵霜敢设计她,她就以牙还牙。 “没事,本县主理解,毕竟前些时日陆灵霜每日里大量购入灵芝、人参、虫草花等珍贵药材,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幸好陆夫人您康复了,否则银两就真的打水漂了呢。” 陆沉珠故意提起这个,未尝没有搓陆夫人肺管子的嫌疑。 陆夫人果然沉下了脸色,显然又想起了陆沉珠“克”自己的事情。 但今日到底是她的寿辰,她忍下不悦道:“这就不用你担心了,灵儿极其擅长打理庶务,这些都是灵儿的孝心。” “原来如此啊。”陆沉珠莞尔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还想着丞相府财务若实在紧张,这尊羊脂玉观音夫人尽可售卖,也能缓解一二。” 陆夫人脸都黑了,一旁的浩命夫人也满脸尴尬。 谁知道陆沉珠话锋一转,又道:“对了,陆灵霜呢?她这般才华洋溢,没写两首诗给陆夫人您祝寿吗?哎呀,您瞧我这记性,忘了陆灵霜的诗句都是抄袭来的呢……” 夫人们:“……” 灵夙县主这性子,吃什么都不吃亏啊。 陆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冷脸道:“你有什么资格说灵儿,你不回丞相府,厚颜无耻扒拉着柳予安,为的就是这些个身外之物?如此下贱换回来的东西,本夫人不需要!你走!” 陆夫人说着说着,突然开始喘大气,然后脸上慢慢爬上了一片绯红,连手都开始抖动起来……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见状连忙大喊:“不好!夫人又病发了!快,快去请宁月仙子!” 第106章 陆学屹!你快把她赶走! 陆夫人再次发病,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把来宾们都吓了一跳。 他们都听说了陆夫人久病不愈,却没想到这病发作起来如此恐怖,而且来势汹汹。 “陆夫人,您没事吧?” “陆夫人!” 夫人们纷纷关心开口,广宁老太君则冷笑道:“县主你不是医术高超么?还不赶快给陆夫人看看?” 陆沉珠抬步上前,头痛欲裂、浑身难受至极的陆夫人突然提气道:“别过来!”她死死盯着陆沉珠,如同看什么恶鬼,“你……你……你走吧!” 陆沉允连忙护在陆沉珠面前,焦虑道:“不是的,母亲……是……” “你闭嘴!”陆夫人因为再三被折磨,连看这个小儿子都开始不顺眼起来,“你如果要维护陆沉珠,你们就一起走!” “母亲!这事和姐姐无关!” “什么无关!”陆夫人浑身都在发痒,如果不是碍于颜面,她真想把袖子撸起来给众人看看,她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肤了。 痛苦! 太痛苦了! 早年有算命先生说陆沉珠刑克双亲,她还不信……甚至在她如此不孝之后还听了自家夫君的话,打算原谅她,接纳她,可现在由不得她不信! 陆沉珠只要一出现,就让她痛苦不堪,她再也忍受不住了! “哎呀呀,本来那些流言蜚语老身都不相信的,但县主前脚刚到,陆夫人后脚就病发了。”广宁老太君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姿态,啧啧称奇道,“这真真是轮不得人不信啊。” 不知道是谁低声问了一句。 “信什么啊?” 广宁老太君身份超然,又想着报复陆沉珠,自然没有那种顾忌,叹气道:“哦,说县主命硬,刑克双亲。这么说来,县主对陆夫人、陆丞相也很是孝顺呢,她不回丞相府呢,是为了陆丞相他们着想吧?” 听完广宁老太君的话,所有人看陆沉珠的目光都微妙了起来。 有震惊的,有错愕的,有怜悯的,更有害怕的,毕竟陆沉珠连双亲都克,该不会还有别的吧…… 在所有人刺人的目光中,陆沉珠按下了小狼崽咧牙露齿的欧阳若,慢慢走到了主位,然后做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动作。 她转身在陆夫人的位置上落座了,然后端起茶盏细细欣赏起来,悠哉游哉,慢条斯理。 除了茶盏之外,还有桌面的果腹、糕点,甚至是熏香。 一一品鉴过后,她对陆沉允招了招手。 陆沉允眼神一亮,也顾不得陆夫人了,连忙走到陆沉珠身边,急切道:“如何?找到了吗?” “香炉里面的可是沉香?” “是的,是我亲手准备的。” “纯粹的?” “对。” “好。” 见陆沉珠胸有成竹,陆沉允莫名也冷静了下来,心中对陆沉珠是全然的信任。 “那我先去看看娘亲。” “嗯。” 陆沉允快步走向了陆夫人,配合丫鬟们将她抬入了厅中。 陆沉珠见欧阳若紧张地站在她身后,不由得一笑道:“傻着作甚?坐吧,等等还有得累呢。” 欧阳若很是听话,立刻坐在了陆沉珠身边。 场面仿佛被一条无形的墙壁分割了,一边是厅中焦虑急切的救治、呼喊,一边是戏台边陆沉珠、欧阳若二人惬意落座,欧阳若还喊丫鬟给他们端来了新的茶水。 如此荒唐的画面让广宁老太君嗤笑出声,道:“县主这是身份尊贵了,心和血都跟着冷硬了。” 陆沉珠无辜眨眨眼,望着那一身华服、气势惊人的老妇人,反问道:“老太君您可真是难伺候,您说本县主命硬刑克双亲。本县主相信您的话不靠近陆夫人,不给陆夫人添堵,您又说本县主心血冷硬,您自己听听这番话,是不是矛盾呢?” 广宁老太君:“……” “难怪啊。” 陆沉珠轻轻往后一靠,神情露出怜悯。 广宁老太君冷脸:“难怪什么?” 陆沉珠红唇轻扬,“难怪您明知道广宁侯克妻,一连克死几任夫人,还四处替广宁侯张罗呢,老太君冷血冷心,不把女子的性命当命,只想着替自家儿子开枝散叶,灵夙自愧不如呢。” 广宁老太君差点被陆沉珠气得当场晕过去! “你……你……” “本县主怎么了?” “胡说八道!”广宁老太君憋得老脸通红,“是那些女子自己福薄,与广宁侯何干!你抹黑堂堂侯爷!居心何在?!” 陆沉珠叹了口气道:“本县主也是听别人说的啊,怎么,您老人家‘听说’就可以,本县主‘听说’就是抹黑侯爷,广宁老太君也太霸道了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连三岁的孩童都懂呢,您老人家难道不懂吗?” 广宁老太君没想到陆沉珠如此伶牙俐齿,她张了张嘴,几次三番,最后索性丢下一句狠话。 “陆沉珠!你这般尖锐、刻薄,连老人家都不尊重的女子,就这一辈子注定没有福报的!” 陆沉珠笑眯眯道:“这就不劳烦老太君您操心了,毕竟您这般的人都能富贵荣华呢,本县主自然也不会差。” 广宁老太君委实说不过陆沉珠,气得拂袖而去。 这可是广宁老太君啊! 一品诰命夫人! 背后不仅仅有广宁侯,还有佘家。 陆沉珠连她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过片刻,陆学屹、陆沉珏和一众身份尊贵的男宾们也赶了过来。 那些宾客要么是高官,要么有爵位,都是庙堂上极有权威的存在,过来关心陆夫人的病情,也在情理之中。 陆学屹额头鬓角都是汗珠,是真心实意地心疼、担忧陆夫人。 “夫人,你怎么样了?” 陆夫人看到自家夫君,满腔的心酸终于忍不住了,化作泪水簌簌而落。 “陆学屹!你快把她赶走!”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陆学屹来的路上也听说了陆沉珠和广宁老太君的争执,他心中苦涩不堪左右为难,轻声哄道:“夫人,你这个病和沉珠无关的……” “怎么会无关!” 陆夫人从来没如此痛苦过,病情如同滚滚洪流般袭来,她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整个人晕晕乎乎,胸口就如同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她浑身都难受。 “怎么会无关啊?!” 陆夫人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脖子,一道道红痕出现,伴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风坨。 她歇斯底里大喊:“从小到大,只要我一靠近她就会生病,就会难过,我现在感觉自己要死了,就是她!她这个扫把星!你让她滚!!!!” 陆灵霜带着李宁月赶到时看到的恰好就是这一幕,她得意地勾了勾唇,心中痛快极了。 陆沉珠啊陆沉珠,这一次本小姐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法子挽留陆家人的心! 第107章 谁敢碰县主试试 为了今日,陆灵霜可是做了不少准备。 自从知道陆沉珠要来陆夫人的生辰后她就开始“备货”,大量“备货”,务必让陆夫人苦不堪言。 人都是自私的,坐实了陆沉珠“克亲”的罪名后,陆沉珠将永远都不被丞相府接受! 至于陆夫人会不会因为剂量太大而身体受损? 呵呵,这与她何关呢? 她只是想达成目的罢了。 收回笑容,陆灵霜换上一副泪眼朦胧的姿态,拉着李宁月飞快走到了陆夫人身边。 “娘亲您别怕,李小姐来了,她一定可以帮您的。” 陆夫人在看到小女儿后才彻底放下心来,陆灵霜从小到大都是她的福星,这不,多亏了她才找到了李宁月这等医术高超的人。 李宁月气质清冷,容貌更是精致绝色,就像是出云冷月,雾里寒花。 美得清雅脱俗,不染纤尘。 她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就是宁月医馆的宁月仙子?” “拥有这等医术,容貌却这般脱俗淡雅?还是太子太傅的孙女,老天爷对她也太偏爱了吧?”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1),美矣!” …… 李宁月看似将注意力都放在陆夫人身上,但实则在暗暗留意这些赞美,心中被陆沉珠、陆野欺压的憋屈感终于淡去了。 但这还仅仅是开始,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名声会越来越响亮。 陆沉珠和陆野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宁月查看了陆夫人的状况,决定给她用上次用的药,但要加大剂量,她飞快写好方子递给陆灵霜,刚想让她去拿药就被陆沉允一把夺过了过去。 众人都以为是陆沉允“救人心切”要亲自去抓药,不料陆沉允飞快跑到了陆沉珠身边,将方子递给了她。 “姐!你看!” 陆沉珠接过方子,用微凉的语气慢慢念出,“旋复花,全栝蒌,碧桃干,老鹤草,五味子,生甘草,黄芪,仙灵脾,巴戟天,苁蓉……呵呵……李小姐这是把陆夫人的病症归于感邪引触,肺失肃降了?” 李宁月冷冷道:“夫人而今呼吸急促困难,甚至喘息无法平卧,不是感邪引触,肺失肃降又是什么?陆夫人病了这么久,你都不来看一看,现在这般作态是为什么?” 陆沉珠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条斯理撕碎了李宁月的方子,微微一扬。 在漫天飞舞的纸片中,在众人错愕震惊的目光里,陆沉珠神情从容依旧,嘲讽道:“李宁月,你可真是个愚笨的蠢货。” 陆学屹勃然大怒,“陆沉珠!你这是做什么!!!” 那可是他夫人救命的方子啊,陆沉珠就这么撕了?! 她疯了吗?! 李宁月脸色一黑,冷笑道:“陆小姐好大的脾气,既然如此那本小姐告辞了,陆夫人的病你们另请高明吧。” 李宁月言罢,转身就要走,被陆灵霜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宁月姐姐,您不能走啊,我们陆家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您救救我娘亲吧……” 李宁月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肃穆神情:“不是我不救,而是陆小姐不让我救。” “宁月姐姐,您行行好吧……” 李宁月现在心高气傲极了,凉凉道:“除非陆沉珠给我下跪道歉,否则免谈。” 陆沉珏闻言,飞快上前想抓陆沉珠,让她给李宁月下跪道歉。 他太失望了,陆沉珠可以不原谅他们,可以记恨他们,可以怨念他们……但为何要将她亲生娘亲的救命方子撕了? 还当着所有贵宾的面,她这是想害死自己的母亲吗? 他浑身冰冷,理智几乎都要消失。 欧阳若哪能看陆沉珠吃亏,飞快上来拦下陆沉珏,却得了陆学屹的狠话。 “来人,拉开世子,把陆沉珠这个孽障抓起来!” 什么皇家县主,什么有九千岁撑腰,什么神医名医,陆学屹现在统统不在乎。 他要狠狠教训这个不孝女!!! “爹!你冷静!”陆沉允绝对相信陆沉珠,立刻上去拦下护卫,“姐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护卫们不敢对小公子动手,有些踌躇,陆学屹见状两三步上前,抬手狠狠一巴掌摔在陆沉允的脸上。 哪怕陆学屹是文官,这一巴掌也足以让陆沉允嘴角溢血。 “你这个孽障!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娘亲!” 陆沉允好痛,脸上痛,心中更痛,但他还是死死抱住了陆学屹,不让他靠近陆沉珠。 “爹!你要相信姐姐!” “爹!你听我的,姐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陆学屹气在头上,甚至不惜一脚重重地踹开陆沉允。 陆沉允捂着肚子痛苦倒地,还不忘拽住陆学屹的衣摆,红着眼睛像受伤的小狼崽般嚎叫。 “爹,你们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就说是姐姐的错,你们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听听姐姐的话?为什么不能!” 听着儿子歇斯底里的质问,陆学屹有这么一瞬的怔愣,但陆灵霜的话再一次将他拖入怒火的漩涡。 “爹……”陆灵霜哭喊道,“爹,娘亲快喘不过气了……爹爹,您快让陆沉珠道歉啊,好救救娘亲……” 陆学屹一脚踩上陆沉允的手腕,他闷哼一声被迫松开了手,手腕都以诡异的角度扭曲了。 但陆学屹并未查看他的伤情,而是大步流星走到陆沉珠身边。 被侍卫们抓住的欧阳若睚眦欲裂:“陆学屹你这个老匹夫!你敢碰我姐姐一根头发试试!” 就在陆学屹把手伸向陆沉珠的瞬间,一道刀鸣之声裹夹着罡风袭来,瞬间劈裂了两人身边的梨花木椅。 只差毫厘,陆学屹的手都会被砍掉! 随之而来的,是柳予安阴冷嗜血的声音。 “谁敢碰县主试试。” 第108章 当众揭穿陆夫人真正的病因 一袭朱红色飞鱼袍的男子,鬼魅般落在陆沉珠身后,他一手拦在她的面前,将她虚虚环在怀中,手中还反握着一柄寒意峥嵘的长刀。 刀面反射着初夏的阳光,落入众人心中却比寒光还刺骨。 男子的姿态,就像是一尊从极地步出的煞神,正用血肉和长刀,护住陆沉珠。 将一切恶意、狂澜和怨毒,统统斩碎! 陆沉珠怔怔回眸,看到的是男人英挺优美的侧脸,下颌线极其漂亮,睫毛更是纤长,不是柳予安又是谁? “柳督公,您怎么来了?” “本督公若不来,陆小姐只怕会遭遇不测,那本督公过几日就会因为体内病灶无法控制,而猝死于街头了。为了保命,本督公只能不请自来了。” 淡淡一声冷笑,就将自己和陆沉珠的关系清晰明了剖析了出来。 也直接告诉在场所有人,陆沉珠就是他的命。 谁若是敢动她,就是他的猎物。 望着如斯俊美的柳予安,用自己从未听过的温和语气对陆沉珠说话,李宁月心中的嫉妒立刻化作潮水,澎湃汹涌。 “陆丞相,既然你们陆家不信任本小姐,那本小姐便告辞了。” 陆学屹哪能让李宁月走,立刻指着陆沉珠,极其失望地道:“陆沉珠,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是不是真的想害死你的母亲?” 陆沉珠轻轻推开柳予安的手,慢慢走到陆学屹身边。 他以为她有话对自己说,不料陆沉珠只是轻叹那一声,俯身将陆沉允扶坐起来,一边替他检查手腕一边道:“你看起来挺机灵,怎么这么蠢?他打你,你就让他打?” 陆沉允心里难过极了,这是他亲爹,他难道还能还手不成? 小少年可怜得像一只流浪狗,“我……我……” “下次挨打不还手,就别喊我姐姐。” 陆沉允呆了。 “!!!” 陆沉珠这话的意思是……愿意承认自己是她弟弟吗?! 强烈的喜悦刚刚蹿上心头,就被腕间的刺痛覆盖了,凄厉惨叫。 “嗷嗷嗷啊……姐!姐!好痛!” 陆沉珠对他翻了个白眼,默默起身后退了两步,欧阳若在一旁大喊:“你小子,我姐姐是为了替你正骨才哄你的,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陆沉允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真的好了,太神奇了! 但陆沉珠好不容易有了“松口”的嫌疑,不顺着杆子往上爬就是傻子。 陆沉允一咕噜站起,大喊:“姐!你是不是有头绪了?” “嗯。”陆沉珠望着焦急万分的陆学屹,好心道,“我撕了那张方子,是因为那方子治疗的是感邪引触,肺失肃降,但陆夫人的病严格来说不是病,也不是毒,而是一种瘾疹。” 陆灵霜原本信心满满的神情悄然一滞。 瘾疹? 难道陆沉珠知道了什么? 有人忍不住道:“陆小姐,这瘾疹是什么?” 欧阳若得意扬扬道:“瘾疹都不知道?你们可真是孤陋寡闻!这么说吧,前些时日这个人人敬仰的宁月仙子把一个病人误诊成麻风病,还差点害那病人被老百姓们乱石砸死,你们还记得吧?” 众人当然记得,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而且那男子的体质太特殊了,谁能料到他的病因呢? 重点是李宁月还赔了那人不少银子,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那男子发作之时,本县主的师兄陆野恰好在场,师兄见多识广很快就判断出男子就是瘾疹发作,而瘾疹源乃蜂蜜。”陆沉珠淡淡道,“蜂蜜于我们寻常人而言不仅无害还有益,但对那个男子而言就是夺命的毒药。瘾疹一旦发作,轻则皮肤瘙痒难耐,泛红团,起丘疹,重则呼吸困难,身体抽搐,器官受损,最严重的则是昏厥,或者是死亡……” 陆沉珠每说一句,陆学屹的心就咯噔一落。 都对上了! 都对上了! 所以他的夫人根本不是病,而是瘾疹?! 陆灵霜快气死了,这个陆沉珠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竟让陆野提前碰到了一个过敏性休克的病人,他还成功判断出来了,让陆夫人“神秘莫测”的病因被拆穿了,只怕这招以后都不能用了。 陆灵霜当即倒打一耙,一边落泪一边道:“姐姐,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还眼睁睁看着娘亲如此痛苦!” 陆沉珠嗤笑道:“本县主若是你,现在就不急着泼脏水,而是想办法消灭证据。” 陆灵霜身躯微僵,很快就换上了无辜茫然的神情。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陆沉珠低声对无痕说了些什么,后者一个踏步便落在陆灵霜身后,一把掐着她的肩膀将她抵在了桌子上,“得罪了,庶小姐。” “啊……你干什么!”陆灵霜惊慌失措大喊,“爹爹,哥哥……救我……” 两人正想上前,但无痕从陆灵霜身上扯了香囊就走,双手俸给陆沉珠。 陆沉珠正欲接下,被陆沉允抢先夺来:“姐姐我来看看,以免里面有诈。” 香囊中有的只是最普通的花、果、草木的干片,陆灵霜揉着疼痛的肩膀哭道:“这个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罢了,你们若是想要,直说就是!” 陆沉珠从中捻起一绿色的果干,问道:“陆灵霜,这是什么?” 陆灵霜一看陆沉珠精准的挑出了猕猴桃干,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陆沉珠不仅知道陆夫人的病是过敏,还精准判断出了过敏原。 啧,幸好她这些年来的铺垫也不是白做的。 陆灵霜露出一脸不解的神情,“姐姐,这是一种南方的果子,名为猕猴桃,十分珍贵。我小时候吃过一次后就很喜欢,所以府中会为我准备猕猴桃。但因为它实在太贵了,我也不能总吃,索性做成了香囊。它怎么了吗?” 陆沉珠径直走到昏迷不醒的陆夫人身边,从香囊中到处一撮粉末,轻轻划在陆夫人手背的“好皮”上。 不过片刻,那“好皮”就起了一片红疹和风坨坨,十分骇人。 众人当即明白! 原来陆夫人的病是瘾疹,这源头正是自己宠爱的女儿所喜爱的猕猴桃啊! 也难怪陆夫人的“病”隔三岔五就要来一次,这简直防不胜防,这么多年她还能活着也是一种奇迹! 陆沉珠看向陆学屹道:“看来陆夫人对猕猴桃的反应十分强烈,比当初那个男子还强烈,瘾疹到这种程度,也是十分罕见了。” 陆学屹哑口无言,半晌才挤出一句痛苦的低语。 “沉珠……你娘亲……” 陆沉珠的语气十分平静,“对了,这还只是皮测的结果,如果这猕猴桃粉被陆夫人吸入肺腑,那后果自然更严重。具体多严重,相信你们已经看到了。” 第109章 和陆夫人断绝母女关系 众人当然看到了“后果”,而今陆夫人通体都是红疹,昏迷不醒,呼吸急促……简直太惨了! 陆学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但还是努力保持了理智。 “救救你娘亲!”陆学屹干涉低语,眼眶都泛起了腥红,“既然你知道这病因,你快救救她,她是你的母亲啊……” 陆沉珠淡淡开口:“本县主若不救,你是不是会狠毒了本县主?哪怕这么些年,我一直蒙受不白之冤,被你和陆夫人当做扫把星,当做灾祸,当做刑克双亲的毒瘤,你们依旧会觉得这只是巧合而已。若非要怨,就怨我的命不好,是吗?” 陆学屹:“……” “陆灵霜刚才问得好,我明明知道陆夫人可能是瘾疹,为何不说?”陆沉珠目光十分冷漠,就仿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潭水之下,是一个年幼孩童的所有困难。 “我说了,你们会信吗?”她直直盯着陆学屹,“你们会相信我这么一个扫把星吗?会相信我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儿吗?会相信我这么一个不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逆女吗?” 陆沉珠的眼神就像是一柄利剑,狠狠剖开了陆学屹的狼狈。 “你不会信!” “不仅你不会信,陆夫人也不会信,陆沉珏更不会信。” “因为在你们心中,我就是污点,是你们恨不得遮掩起来的腐物。” 她的嗓音很平静,甚至是轻缓和悠扬动听的。 但落入陆学屹、陆沉珏的心中,就像是捆绑着荆棘的拳头,一拳一拳,砸得父子二人的心血肉模糊,连呼吸都在抽痛…… 陆学屹竭力压制住身躯的轻颤,低语道:“我……为父……求你,先救你娘亲吧……” “可以。”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连那种寒潭暗涌都消失了,余留清澈。 “我可以救她,但一命还一命,她生育了我,我从鬼门关将她救了回来,我们就算两清了。” “两清”这两个字,可把众人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陆沉珠这是……要断绝和陆夫人的母女关系?! 这……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他们似乎也说不出责怪陆沉珠“冷血”的话,任何一个孩子,被自己的母亲当成克星一样仇视、敌对这么多年,不信任、不欢喜、不怜悯、不心疼、冤枉她、厌恶她、苛刻她等等等等,这都算了,还想让她嫁给一个克妻的人…… 将心比心,他们也不会原谅。 他们也会痛恨。 放于人世间,谁又能不恨呢? 陆学屹、陆沉珏如遭雷击般一动不动,倒是一旁的陆沉允慌乱开口:“姐姐!姐姐!这一切都是误会啊!娘亲若是知道自己误会了你这么多年,一定会很心疼你的……她一定非常非常后悔的,姐姐……你不要这么做好不好!你留下来好不好!呜呜呜……姐姐……你不要离开我们……” 陆沉允说着说着就哭了,是惊慌失措的哭泣。 经过这段时间和陆沉珠的相处,他知道她是何其坚定的一个人。 一旦她决定抛下包袱大步向前,就绝对不会回头的。 她想要丢下他,丢下他们陆家所有人。 但她不是刚刚才决定接受自己吗? 不要……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突然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微凉干燥,替她驱散了心头焦灼的火,按住了她指尖的微微颤抖,也给了她一往向前、挥刀斩缘、掠出泥潭的勇气。 “如何?您考虑好了吗?陆丞相。”陆沉珠淡淡反问,“尊夫人的状况并不理想,拖得越久就越是危险。” 陆学屹突然扬起头颅,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以为这样就没人发现他眼角浸出的泪痕…… 这一刻,陆学屹高大挺拔的身躯似乎也颓败了下来。 精疲力尽。 但他并未犹豫太久,毕竟女儿和妻子之间,他的选择从来都是坚定的…… “好。” 陆沉珠并不意外,甚至连瞬间的难过也没有,在柳予安握住她的手后。 因为这只手告诉她,她不是孤身一人。 她有小火把、小火苗,她有师父、师叔、师祖,她还有两位义母,义兄、嫂子、弟弟…… 这一世的陆沉珠,再也不是上一世的陆沉珠了。 不要卑微,不要心软,不要再给别人伤害“陆沉珠”的机会。 “陆夫人如今昏迷不醒,就劳烦陆丞相代替陆夫人与我击掌为誓。” 陆学屹薄唇张了又张,最终还是道:“好!” 陆沉珏心尖都在颤抖:“爹爹!!!” “你闭嘴!”陆学屹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眸,“难道你想看你母亲死去吗?!” 陆学屹一鼓作气走到陆沉珠身前,父女二人面对面,对掌击下,干净利落。 “皇天后土为证,今日我陆沉珠救叶佳楠一命,从此以后,陆沉珠和叶佳楠母女情尽断,再相逢便是路人。” 随着陆沉珠清冷的声音传入众人耳廓,这场荒诞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陆沉珠让无痕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汤药喂给陆夫人,又亲自给陆夫人施针,甚至不惜动用了内力,终于将昏迷不醒的陆夫人从昏厥中扯了回来。 见陆沉珠连汤药都早已熬好,显然是有备而来,陆沉允便不再哭了。 因为他晓得,哭没有用。 陆沉珠还留下了白玉观音,在柳予安的保护下离开。 至于陆灵霜会如何,误诊陆夫人的李宁月又会如何,她丝毫不关心。 现在她身上的枷锁已经被卸掉了一半……等过几个月,再卸下另外一半,她就彻底自由了。 第110章 从此以后你们就不再是母女(加更) 陆夫人转危为安后,宾客们也不好再逗留,纷纷提出告辞。虽然每个人都心思各异,但面上依旧顾全了陆学屹最后的颜面,对今日之事只字不提,只祝陆夫人早日康复。 而另一边的李宁月,早就灰溜溜地不知所踪了。 若她还不明白自己被陆灵霜利用了,那她就真的是个蠢货了。 陆灵霜一定是故意让陆夫人瘾疹发作的,上次她找她治疗陆夫人时,必然悄悄减少了猕猴桃的量,让陆夫人逐渐康复,然后将功劳盖在了她头上,和她搭上线达成合作。 这次她在上京城无数权贵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若非陆灵霜提供给她的青霉素的确是救命的神药,她恨不得立刻将她掐死。 可恶! 果然是小妾生的贱婢! …… 丞相府。 陆灵霜跪在床榻前,泪眼婆娑地看着陪在陆夫人身边的丞相,抽噎:“父亲……一切都是我的错……请您惩罚我吧……” 陆沉珏、陆沉允两兄弟这次都没替她求情。 他们也处于混乱的漩涡,心中难受得紧。 陆学屹紧紧握着陆夫人的手,根本没在听陆灵霜的哭诉,他的思绪放得很空,空到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陆沉珠年幼的时光。 他还记得这丫头生得冰雪可爱,仿若一团软软的糯米团子,总喜欢赖在陆夫人的怀中,会甜甜地唤她“娘亲”,满是依恋和孺慕。 可明明是血脉至亲,为何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半晌没得到陆学屹的回应,陆灵霜盯着陆夫人的反应,哭得更大声了。 等看到陆夫人的眼皮开始跳动,显然是准备醒来后,陆灵霜突然大声开口:“父亲……呜呜……父亲女儿知道这次的错无论怎样都无法挽回,女儿只能以死谢罪……” 陆灵霜说着,突然起身朝桌子撞了上去,她的动作太快,快得连陆家三父子都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一阵重物撞击的“咚”声。 “灵儿!” 陆沉珏对陆灵霜到底还是有感情的,甫一看到她撞得头破血流,立刻上去想扶起她。 但陆沉允没上前,只愣愣发呆。 而陆学屹的眼里根本没陆灵霜,因为陆夫人醒了。 “夫人,你怎么样了夫人?你还有哪里痛吗?” 陆夫人在朦朦胧胧中听到了女儿的哭声,这才挣扎着醒来,没想到一醒就看到陆灵霜“以死谢罪”的一幕,她差点再次背过气去。 这个小傻子,她为什么要“以死谢罪”啊? 她生病又不是因为她,是因为陆沉珠那个克星,就算要以死谢罪,那也应该是陆沉珠! 她睁着美眸,虚弱道:“灵儿……灵儿……快……” 陆学屹一回头发现陆灵霜满脸是血的倒陆沉珏怀里,顿时吓了一大跳。 “灵儿这是怎么了?快!允儿,去请大夫!” “不要……”陆灵霜气若游丝也哭得凄美,她盈盈望着陆夫人,“母亲……我原来害了您这么多年……还害得您和姐姐离了心,都是我的错,让我谢罪吧……” 陆夫人被陆学屹扶了起来,见陆灵霜这般可怜,心疼不已。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陆沉珠无所谓,离心就离心,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真的是我的错……呜呜……” “错什么错,”陆夫人愤愤道,“反正从今以后,本夫人绝对不允许陆沉珠踏入丞相府一步!” 陆沉允看完眼前的画面,总算明白从前他们和姐姐之间的重重误会是怎么来的了。 陆灵霜! 陆灵霜! 你太可恶了! 陆沉允忍不住冲到陆灵霜面前,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啪!” 陆灵霜为了演得逼真,这一下是撞得是真重,陆沉允的一巴掌差点没把她扇晕过去。 “住手!” “灵儿!” “陆沉允你疯了!” 陆沉珏连忙抓住陆沉允,不让他打第二下,而陆沉允一把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我疯了?我看是你们疯了!陆灵霜,你他娘的哭个屁哭,你他娘的没长嘴吗?还是你根本在装傻,否则你自己做了什么破事你他娘的说不清楚吗?” 陆家众人被陆沉允接连三个“你他娘的”震住了。 陆沉允是陆家最小的孩子,虽然从小备受宠爱,但丞相夫妇对他的教育非常看中。 虽然不算是文静的孩子,但起码知礼懂礼。 这三句“你他娘的”叫陆夫人连连喘气,“陆沉允……你……” “娘。”陆沉允冷冷看着陆夫人,无情地,甚至是残酷地道,“您放心,您的愿望达成了,日后陆沉珠绝对不会再踏入丞相府一步,因为从今天开始,你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已经断绝了。” “什……什么……”陆夫人突然拔高声音,脑子仿佛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你胡说什么!” “千真万确,父亲代替您和陆沉珠击掌为誓,你们之间再见就是陌生人了。”陆沉允突然觉得非常痛快,语气越来越重,“今日来你寿辰的宾客们都见证了这一幕,明日,整个上京城都会知晓,您,尊贵的丞相夫人,再也不是陆沉珠的母亲!” 眼瞧着陆夫人承受不住刺激,陆学屹怒喝:“你还不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陆沉允同样怒喝道,“您心疼娘亲可以,可您不能因为心疼娘亲,就不还陆沉珠一个清白!十几年了,您为什么不心疼心疼自己的女儿?” 陆学屹还想阻止,被陆夫人一把抓住手,她瞪着双眼慌乱道:“到底怎么回事?说啊,你说啊!” “真相很简单,娘亲,您根本没生病,你的情况叫瘾疹,就像有的人闻了花粉会落泪,有的人吃了鸡蛋会起疹子一样,是一种外邪,只要离开瘾疹源您的病就能不药自愈。而您的瘾疹源正是猕猴桃!” 陆夫人对猕猴桃这三个字可太熟悉了。 可她打心底不喜欢那种果子,连碰都不会碰一下,怎么会因为它生病? “没错,就是您最心爱的女儿陆灵霜所喜爱的果子,是您每年花大量的金钱人力物力,从南方替她找回来的珍品,她可是特意做成了香囊带在身边呢。 而您呢,只要碰到一点猕猴桃毛都会起疹子,而这次病情如此严重来势汹汹,陆沉珠说不排除您吸入了猕猴桃毛,或者您误食了猕猴桃!” 陆夫人心乱如麻,颤抖着道:“这……这和陆沉珠与我断绝关系何干?” “很简单,您快死了,陆沉珠虽然愿意救您但她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一命还一命,她还了您的生养之恩,从此以后你们就不再是母女!” 第111章 死了就死了,你认为她会伤心吗? 陆夫人脑子空白一片,不断回荡着“不再是母女”这几个字。 “不……她怎么敢……” “她为什么不敢?”陆沉允冷笑反问,“她这是要保命啊,有一个害她被人误会了十几年,但真相大白后连解释都不会,只会哭哭啼啼、卖惨自戕,试图求得原谅的庶妹。 有一个就冷血自私,因为自己生病就将过错归于她,怨她、恨她,甚至要将她嫁给鳏夫的母亲。 有一个因为她没有抄袭别人的诗句,无法惊才艳艳就对她处处鄙夷、忽视的兄长。 还有一个身居高位,却连丞相府都管不好,让自己的女儿处于豺狼虎豹环视之中,莫名其妙声名狼藉,却一无所知毫不关心的父亲。 还有一个处处为难她的弟弟…… 你们说,这样的家陆沉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这样的母亲,她为什么还要留?这些五毒俱全的家人,只会将她囚困在朱门高墙中,看她一点点死去罢了。” 陆夫人听完陆沉允的控诉,感觉自己的心中突然空了一块……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却有鲜血一点点从她心底冒出。 过去的一幕幕,如同走马花灯般,闪过她的脑海。 是陆沉珠小心翼翼的目光,是她孺慕渴望的眼神,是她狼狈伤心的背影,是她浑身荆棘的防备…… 在这些画面中,陆沉珠从她怀中的小乖宝,慢慢变成了现在的“陌生人”。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眼里泛起雾气,陆夫人轻轻咬牙道:“可……我是她的娘亲……” “所以她还了你一条命,若你不是她的母亲,你看她会不会救你。” 陆夫人的脸色更白了,连身躯也轻轻颤抖。 “够了!”陆学屹大声呵斥,可声音中是慢慢的无力感,“你娘亲才刚醒,你胡说八道什么,滚出去!” “滚就滚!”陆沉允目光环视一周,掠过陆丞相、陆夫人、陆沉珏以及他怀里的陆灵霜,嘲讽道,“你们若还看不清这人的真面目,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言罢,陆沉允大步走了出去。 空气是死一样的寂静…… 最终还是陆学屹疲惫下令:“沉珏,你先带灵……陆灵霜去看大夫。” “是。” 陆沉珏扶着陆灵霜走了,陆夫人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许久,轻轻握住了陆学屹的手,“那个丫头,你说她怎么这么心狠……这明明是意外啊……” 陆学屹心里很累,忍不住道:“你到现在还认为陆灵霜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能知道什么?”陆夫人护崽子般,“那猕猴桃是我让人去找的,因为灵儿喜欢,没人知道我会猕猴桃瘾疹!” “那你为何不想想,为何每次沉珠回来你就瘾疹发作?” “……” “别再骗自己说是巧合了,这该是多巧、多巧、多巧的巧合?” 陆学屹一连说了三个“多巧”,就是想点醒自己的夫人。 可陆夫人不想醒,或者说不愿意醒。 “我、我……我如此疼爱灵儿,比疼爱沉珠还多,她不会这么对我的……你看她刚才都想以死谢罪了……” 见陆夫人“执迷不悟”,陆学屹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罢了,随你吧,但此次之后,我决定把陆灵霜送到庄子去。” “什么!”陆夫人大骇,“我不允许!灵儿现在名声受损还身负重伤,你怎么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陆灵霜如此执着?” “你懂什么!我嫁给你之后,你每日如此忙碌,两个儿子也要专注学业,陆沉珠更是游离在外,唯一一个陪伴我、逗我笑、关心我的只有灵儿!”陆夫人眼神渐渐红了,“我不允许你这么对待灵儿!你别忘了陆学屹,你当初上叶家求亲的时候可是发过誓的,永远以我为重!” 否则她叶家嫡女,怎会嫁给这么一个家世清贫的书生?还为他生了这么多优秀的孩子。 “你若是敢对灵儿做什么,我就带她回叶家!” 自始至终,陆夫人都相信陆灵霜。 因为这十年来,她太孝顺、太可心了,她不想怀疑她,就像是怀疑过去十几年的自己一样。 至于瘾疹为何和陆沉珠重叠,那一定是巧合。 没错,一定是。 陆夫人一遍遍如此想着,终于将亲生女儿和自己断绝关系的空洞感压了下去…… 是的,一定要压下去。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陆沉珠可以舍弃她,她为什么不能舍弃陆沉珠? 她一定要更疼爱陆灵霜,让陆沉珠后悔! 陆学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丢下一句“随你吧”便转身走了。 这是陆学屹第一次在陆夫人还“病着”时不陪在她身边,浓浓的委屈涌上陆夫人的五脏六腑,润出她的眼角,让她的眼眶又酸又痛…… 但这种酸痛是为了陆学屹还是陆沉珠,就连陆夫人自己也无法分辨。 …… 督公府。 欧阳若开心地黏在陆沉珠身边,不断夸赞。 “姐!你刚才实在是太帅了!一把撕了那李宁月方子,真解气!你没看到陆老……咳咳,陆丞相的脸都黑了。还有广宁老太君那老虔婆,亏她走得早,否则一定眼珠子都惊掉下来!” “姐!你刚才以一敌众,就像是威风凛凛的战神!” “姐!等你将来就从丞相府独立出来之后,我能不能搬去和你住?” “姐……” …… 柳予安忍无可忍,回头点了欧阳若的哑穴,让欧阳若委屈极了。 他比手画脚表示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柳予安这才解开了他的穴位,幽幽道:“若世子实在没事,可以去练练身手,区区丞相府的侍卫你都应付不了,将来如何保护陆沉珠?如何协助陆沉珠统领凤羽军?” 欧阳若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崽。 陆沉珠笑道:“问吧,你还有什么问题。” “姐!你是怎么知道瘾疹源是猕猴桃啊?” “很简单,每次我去见陆夫人的时候,陆夫人身上都隐隐有这股果香味。陆沉允为了找出瘾疹源,严格控制了陆夫人的一切吃穿用度,他将陆夫人的香料清单给我看过,我这才知道陆夫人从来不用果香,就连今日寿辰,陆夫人用的也是沉香。沉香矜贵,是断然不会加入廉价果香来破坏其品质的。” “原来如此!那为什么陆夫人这次如此严重啊?” “呵呵,当然是陆灵霜想把我钉在刑克双亲的扫把星上,如无意外,她应该在宴会开始前的一个时辰内,让陆夫人呼入了猕猴桃毛。瘾疹源进入肺腑,自然会喘不上气,格外痛苦。” “老天爷!”欧阳若瞠目结舌,“她也不怕把人弄死了?”陆夫人那状态,距离嗝屁只差一点点啊。 “死了就死了,你认为她会伤心吗?” 陆灵霜可以因为陆沉允接近自己,就设计杀害崇拜她多年的小弟弟,就连她的姘头洛枳任务失败,被柳予安活剐了她都能毫不在意,更别说是陆夫人了。 她笃定,陆家所有人在她心中,都只是棋子。 这个女子,可是比侩子手还冷血无数倍的存在。 她,没有心。 第112章 柳予安乃血虚之相 欧阳若还想说什么,被柳予安一把揪住“后颈皮”丢了出去。 “无涯,带世子去历练一下,达不到黄字水准,不准回来。” 柳予安的命令就像是无情的铁索,差点没让欧阳若当场哭出来。 “姐姐!救我!九千岁这是永远不让我回来啊!” 他何德何能啊,锦衣卫黄字护卫水准,他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陆沉珠无奈一笑,“我相信你可以的。” 既然陆沉珠都说了相信他,那柳予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姐,你要等我回来哦……” “勉之。” “好!勉之!” 欧阳若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走了,让陆沉珠哭笑不得,连心中最后一点郁气也消失了。 她对柳予安道:“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你若非要谢,不如说说广宁老太君?” 柳予安来得急,并不知道陆沉珠和广宁老太君的矛盾。 这老虔婆十分记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沉珠简单扼要地回答了,未了还揶揄他道:“怎么,真怕我突然被人害死了?然后你小命危矣?” “是。” “那你还不让我把把脉?” 柳予安确定体内的脉象彻底稳定了下来,陆沉珠应该看不出端倪,这才将手递到了陆沉珠面前。 “请。” 陆沉珠按上他的脉搏,入手是微微的寒凉,脉搏远远不如陆沉珠想象中的有力平稳,相反他的脉象虚脉迟大而软,按之不足,隐指豁豁然空,乃血虚之相。 但柳予安是个太监,脉象呈血虚之状也是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大毛病。 “师叔不是说你中了天下奇毒吗?” “的确是天下奇毒,无论是太医还是那些背负盛名的杏林圣手都无法解开,但而今,这毒已经被你们治好了。” 陆沉珠心中十分震撼,暗忖师叔不愧是师叔,就是厉害。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精进医术,努力像师父、师叔和师祖看齐。 “你现在就是血虚之症,虽然完全调理好要耗费些时间,但我一定会让你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四个字让柳予安心头一软,因为他恰好也有这个愿望,护着陆沉珠,让她和小崽崽们都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他正儿八经对陆沉珠行了一礼。 “那就有劳陆小姐了。” 陆沉珠乐了,给柳予安开了归脾汤,又特意去了膳房吩咐膳食。 “嗯,来一个当归肝片、当归二钱,羊肝一两二钱,放入锅中同煮,再切片即可。再来一个首乌鸡,何首乌一两,鸡肉五两,再加入冬笋等新物体调味。再来一份糯米阿胶粥……” 陆沉珠一连说了好几个菜,有荤有素,搭配均衡,却发现膳房厨娘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可是这些吃食有问题?” 厨娘正要开口,柳予安便道:“没问题,去准备吧。” 厨娘呆愣半晌方才应下去准备,只是她步伐急躁凌乱,仿佛正处于某种煎熬中。 陆沉珠狐疑道:“我刚可曾说错话了?你不会对我方才说的那几样食材有瘾疹吧?” 柳予安温柔地摇摇头:“自然没有。” 没有膳房大娘为啥一副哭丧的姿态? 陆沉珠思来想去想不明白,便没再纠结:“我去看看今日的病症汇总,今日一起用晚膳?” 眼瞧着距离疫情爆发的节点越来越近,陆沉珠每日都会让鲁忆瑾替她收集上京城医馆的病例。 一旦发现,陆沉珠会立刻采取行动,力求将影响降到最低。 只有在上京城中成功遏制住了疫情,拿到皇上的认可,她才能去“疫城”……让那人血债血偿。 “好。” “那回见。” 看着陆沉珠轻快的步伐,柳予安嘴角不由得上扬,但无心、无尘两位侍卫却满脸复杂。 “主子……属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主子您不是沾不得荤腥吗?您如何能和陆小姐一起用膳?万一……” 柳予安的身体气血双虚,是太医早就下过判断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柳予安从来不吃肉。 无论什么肉,牛、羊、猪、鱼、鸡等等。 他之所以能维持住骇人的强大和恐怖的武力,凭借的是身体里浩瀚的内力做支撑。 若柳予安是个普通人,早就瘦成行走的骷髅架子了。 “无碍,命膳房按陆小姐说的准备就是。” 无尘、无心对视一眼,眸中是说不出的担忧,但也只能遵命。 是夜,膳食摆在花厅。 厨娘手艺很是不错,陆沉珠点的膳食一道没缺,而且色香味俱全。 陆沉珠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但还是先替柳予安盛了一碗老参枸杞鸡汤。 柳予安神色如常接过,慢条斯理品着,甚至在陆沉珠一声声“哇,这鸡汤好喝”的赞叹中添置了第二碗。 见柳予安胃口好,陆沉珠便主动替他夹菜,肝片、鸡丁、炖肉等等。 “你多吃点,吃好喝好才能早日康复。” “嗯,多谢。” 柳予安来者不拒,一口一口吃着,动作有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和得体,赏心悦目极了,说是秀色可餐也不为过。 陆沉珠就着柳予安的“花容月貌”多干了一碗饭,刚放下饭碗无尘便来报说。 “陆小姐,陆沉允来了,您要去看看吗?” 其实陆沉允早就来了督公府,还像个流浪的小狗崽般在督公府门外蹲了半天,日头毒辣,他差点被晒脱了一层皮。 督公府的人对他视而不见,甚至连口水都没给他。 意思是让陆沉允“识趣”自己滚蛋,不要打扰陆沉珠。 若非真的到了危急关头,他们也不会用这个理由把陆沉珠支走。 “他怎么来了?” “像是被丞相府撵出来的。” “……” 毫无疑问,陆沉允在她离开丞相府后,定然和陆家人爆发了冲突,否则也不会被撵出来。 他为了谁不言而喻,陆沉珠虽然不想理他,但他今日维护她,被陆学屹踹了肚子,连手腕都被踩脱臼了…… 陆沉珠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声道:“罢了,我去看看。” 无尘差点喜极而泣。 “好的!属下给您领路!这边请!” 陆沉珠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离开花厅,后脚柳予安便捂着胃部开始呕吐。 不仅将今夜所吃的一切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清水中还隐隐泛着血丝。 而他素来优雅清隽,若皎皎冷月般的从容也碎了。 此时的他双眸紧闭,颈项微扬,灯光划过他纤长的羽睫,在眼睑下舞出了浓重的暗影……将他的面容衬得宛若雪一样苍白,有种极致的脆弱。 就像是……濒死的仙鹤,也像一缕缭绕山野的青烟,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第113章 若活不下来,那也是她的命 “主子,您漱漱口。” 无心小心翼翼靠近,捧上一盏清茶。 柳予安轻按着眉心,许久后终于睁开双眸,嘴角是习以为常的漠然。 “主子,您没事吧静?要不要吃颗归元丹?” 归元丹并非逍遥门的方子,此乃宫中秘药。 用犀牛角、麝香、灵芝……等十几种珍贵药物炼制而成,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 在遇到于步欢之前,柳予安就是靠这个续命的。 于步欢也看过,这个丹药温和且药效不俗,与他所开的药效并不冲突,若实在虚弱时,可以服用调节状态。 “嗯。” 柳予安应了一声,眼底有浅浅的暗涌。 他不重口腹之欲,能不能吃肉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毕竟当初的他能活下来都是庆幸。 可是现在,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种遗憾。 他无法体会到陆沉珠对美食的快乐,无法感知她所喜爱的佳肴,可惜……但至少他可以看到她餍足的笑容。 “主子,药来了。” 柳予安服下归元丹,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准对陆小姐提,她想如何安排膳食,听她的就成。” 无心不懂,主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陆小姐他不能吃荤腥? 这不是自虐吗? 而且主子身体里的毒已经痊愈了,为何还要处处保护,不,保护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 是什么呢? 对,宠溺! 宠溺陆沉珠! 再这么下去,他们都怀疑将来陆沉珠会骑到自家主子投上去。 …… 督公府门前。 陆沉珠一眼就发现那眼睛肿得像金鱼的少年,他嘴唇干枯,姿态狼狈,显然并不是刚来的。 “陆沉允。” 听到陆沉珠的呼唤,陆沉允抬头呆呆看她,许久后才道:“我不是故意来给你添乱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对你说声对不起……仅此而已……” 陆沉珠上前握住他的脉搏,确定他有轻微中暑之状,好像内脏也被陆学屹的一脚踹伤了,轻叹一声道:“‘对不起’这三个字你说了很多遍,不必再说了。” 陆沉允可怜兮兮望她,嘴唇翕动,低头道:“……我以后不会再说了,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这是他能为陆沉珠做的最后一件事。 不让她再为陆家烦心。 “我这就走……” 陆沉允正欲起身,被陆沉珠冷声唤住。 “罢了,你且等等,我问问柳督公能不能让你进督公府,如果不能,我出钱给你租个房子,你暂且住在外面,等你冷静下来就回山院。” 陆沉允怔怔道:“姐,你怎么知道我无处可去?” 他厌恶丞相府中沉重窒息的氛围,更对陆灵霜感到恶心,一刻都不想在丞相府呆。 但他又不想回山院,回去只会被同窗耻笑。 毕竟他从前可没少以陆灵霜为傲。 想起那个恨不得将陆灵霜吹捧上天的自己就感觉丢脸,颜面尽失,荡然无存。 “别废话,”陆沉珠反问,“住不住?” 陆沉允就像竖起耳朵的小狗崽,干脆利落起来冲到陆沉珠面前,恨不得对陆沉珠摇尾巴。 “住!我住!” “跟上。” “是!” 最终陆沉允成功留在了督公府,就住欧阳若的院子。 与此同时的丞相府。 陆学屹、陆沉珏怔怔看向府医,半晌会不过神来。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陆学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再说一遍,陆灵霜她怎么了?” “回禀相爷,二小姐她怀有身孕了,两个月了。” 陆学屹深吸一口气,轻揉眉心道:“本相知道了,劳烦范大夫开个堕胎药来。” 这就是陆学屹,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没问,当即就要打掉这个孩子。 他可以忍受陆灵霜因为虚荣盗取前人文章,是因为他猜测那些千古佳作都是陆夫人给她的,想为她创造盛名,好让她以庶女之命,嫁个好人家。 陆夫人乃叶家嫡女,以叶家的底蕴,拿些千古佳作出来也不奇怪。 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能去质问陆夫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儿暗怀珠胎,破坏陆家百年清誉! 绝对不允许! 范大夫苦笑道:“相爷……二小姐怀这胎的时候,应该吃了什么虎狼之药,若强行将这胎堕掉,二小姐轻则终生无法再孕,重则危及性命。” 陆沉珏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知道了,还请范大夫先开点有利于陆灵霜的药,其他的再说。” “是。” “这件事情,我们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否则……” 陆沉珏落在范大夫身上的眼神,如同一柄利刃,仿佛随时都能砍掉他的脑袋般。 “自然自然,小人自幼学医,绝对不会暴露病人的隐私。” “嗯,那就不送范大夫了。” “不用送,不用送……” 范大夫连忙拱手告退,出来时连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 对于这种“惊天丑闻”,他必须保持缄默。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乱说,否则死十颗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范大夫走后,陆沉珏咬牙道:“父亲,孩子一定是洛枳的。” 陆沉珏想起陆灵霜说的,是洛枳给她下药强暴了她,所以范大夫所言应该就是这个“虎狼之药”。 陆学屹身躯轻轻晃了晃,最终扶着太师椅的扶手缓缓坐了下来,不发一言。 陆沉珏不敢说什么,只静静等待陆学屹的决策。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学屹幽幽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父亲!”陆沉珏心尖微颤,“范大夫说……重则危及性命啊!” 陆学屹抬起头,眼神是陆沉珏从未见过的冷肃杀伐。 “能活下来是她的命,若活不下来,那也是她的命。” 第114章 终于来了,那场夺走无数人性命的瘟疫 陆沉珏虽然聪睿,也曾见识过朝中的诡谲风云,却从未直面过自己父亲的“残忍”。 尤其是这残忍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妹妹,他有些接受不了。 “那是您从小就疼爱的女儿,您忍心吗?” “忍心?”陆学屹嗓音压得很低,“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陆灵霜的丑事爆了出去,陆家的清誉怎么办?你不忍心陆灵霜的性命,就能忍心陆家列祖列宗因为一个庶女,被世人嘲讽、唾弃、咒骂?” “我……” 陆学屹深吸一口气起身,看向陆沉珏的目光直白且凛冽,让他浑身发寒。 “你想做不孝子便罢,但陆灵霜腹中的是罪人之后,你却想留这孽畜一命,若将来被皇上或者辰王知道了,必定以为是陆灵霜别有用心,甚至策反了一位王爷的心腹,那代表什么你又知道吗?” “……” “自古君王多疑,本相之所以能一路扶摇直上,力压无数世家子弟成为一国之相,靠的就是一个‘忠’字。若这个字也染上了污点,死的就不仅仅是陆灵霜腹中的孽障了。” 陆沉珏聪慧,自然听懂了陆学屹话中之意。 顿时通体麻痹,透出真正刺骨的寒。 无论是为了陆家的列祖列宗,还是为了丞相府的上上下下……陆灵霜肚子里的孩子都留不得。 陆学屹拍了拍陆沉珏的肩膀,暗哑低语:“还有你血脉相连的妹妹,虽然现在找不出证据,但我们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样的,你心里应该有数了。陆灵霜,绝对不无辜。” “……” “抛弃你的天真,陆沉珏。” 陆学屹说完,转身缓缓走了出去,陆沉珏如同雕像般怔愣许久,让人喊回了范大夫。 范大夫听完陆沉珏的吩咐,心里一点都不意外,立刻开了堕胎药命人去熬煎。 陆沉珏亲自将药送到了陆灵霜的院子,此时夜幕已然降临。 陆灵霜头上绑着绷带,隐隐溢出零星的腥红。 巴掌大小的脸蛋十分苍白,楚楚可怜。 “哥哥,你来了。” 到了要下手的时候,陆沉珏不忍地垂眸,飞快调整情绪道:“嗯,给你备了药,喝下去就不头疼了。” 陆灵霜对陆沉珏太了解了,此时的他不敢直视她,浑身紧绷,呼吸不稳,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这是从大夫那儿知道自己怀孕了吧?并且确定孩子是洛枳的,还准备堕了这个孩子? 呵呵,好一个“大哥”,好一个“父亲”。 嘴上说着疼她、护她,却全然不管她的死活。 此刻她若是堕胎,便再也没办法生育了,那等于砍断她的青云路,毕竟皇室可不会娶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子,她也不想做帮人养孩子的大冤种。 幸好,她早有准备。 “谢谢哥哥,但是我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因为愧疚,陆沉珏的声音格外温柔。 “你说。” “其实我怀孕了,不能随便吃药……”陆灵霜恰如其分地做出娇羞的神情,“而且孩子的父亲你也认识,是白守元。” 陆沉珏猛地抬头:“什么!你说……辰王?”不是洛枳吗? “是的。” 这可能吗? 明明今日母亲寿辰之前,白守元还对陆灵霜“恶语相向”来着。 “你看,这是白守元给我写的信,还有他送我的信物。”陆灵霜起身从紫檀木盒中拿出“证据”,还微微红了脸,“其实当初真正的情况,我没好意思告诉哥哥和父亲,那时洛枳要强迫我,守元哥哥及时赶到救了我。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洛枳的身份,我也是后面才认出他就是那恶贼来着。 因为我身中情药,痛苦不堪,守元哥哥不忍心便收了我。 但当时守元哥哥刚和姐姐解除婚约,为了他的名誉着想,我自然不能与他马上订婚,他便送了我这个长命锁,还承诺,将来一定会娶我,让我好好的。 我们今日在丞相府门前‘吵架’,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不得不说,陆灵霜的确是洞悉人心的高手。 陆沉珏心中所想的每一个点,都被她一番话解释了过去。 若只有信,陆沉珏是绝对不会相信陆灵霜的,但那个信物他也认得,是曾经白守元和陆沉珠定亲时,嘉贵妃送给陆沉珠的信物——金鳞龙纹掐丝长命锁。 工艺之罕见高超,显然是皇家珍宝,那日陆沉珠退婚时,将它一并退给了天家。 不料兜兜转转,它又落入了陆灵霜的手中。 再加上过去陆灵霜和白守元你来我往,亲密无间,原来竟是一对狗男女,打着欣赏陆灵霜“才华”的名义,行苟且之事。 一股莫名的怒火蹿上了陆沉珏的脑海,这两个人勾搭就算了,却偏偏用陆沉珠当挡箭牌这么久! 明明和陆沉珠有婚约却不对外公布,害陆沉珠莫名承受那些辱骂。 什么对白守元一片痴心,什么为了勾搭白守元可以放弃嫡女骄傲等等。 而今回头一想,说不定就是两人共同的手笔! 种种因素叠加,让陆沉珏喘不上气来。 又苦又闷。 “哥哥……”陆灵霜仿佛什么都没看出来,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微笑道,“这可是辰王的长子,他非常看重呢,还望哥哥您帮忙保密,我是因为信任哥哥,才告诉您的呢。” 陆灵霜说着,还要去端药碗。 陆沉珏果断出手,一巴掌狠狠拍翻了药碗,冷冷瞪了陆灵霜一眼,“陆灵霜,你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方才父亲说他天真,他还有些不服气。 但陆灵霜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巴掌,狠狠扇烂了他的自尊和颜面。 他他娘的就像个傻子,一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陆灵霜一脸无辜:“哥哥你胡说什么,当然没有,从前他只是和你一样,喜欢我的文章罢了。” “你……你竟然还好意思说文章?!” 简直厚颜无耻! 陆灵霜就是故意的,陆家父子要堕她的胎,摆明了就是不在乎她的生死,既然如此她何必再讨好他们? 反正本来就没几分情谊了,不是吗? 陆沉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好自为之吧。” 陆沉珏转身就走,留下陆灵霜“咯咯”娇笑了许久。 她知道,这场博弈她赢了。 她懒洋洋地翻动着手上的金鳞龙纹掐丝长命锁,这当然是赝品,却和正品几乎完全一样,是她用“熬海盐”之法换回来的。 虽然暂时唬住了陆沉珏,但不一定能唬住陆学屹那老东西,她还是要快点将白守元攥在手中才好。 …… 督公府。 因为陆沉允脏腑受损,这几日来陆沉珠偶尔还会对他关怀一二,可把这小少年乐得见牙不见眼。 每日他就黏在陆沉珠身边,替她整理病册,给她端茶递水,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健康,甚至还胖了起来。 是日,日头到了五月末,陆沉珠终于收到鲁忆瑾送来的急信,信中说宁月医馆收了一位病人,症状和陆沉珠所说的“特殊疾病”一模一样。 陆沉珠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终于来了……那场夺走无数人性命的瘟疫! 第115章 时疫之始 宁月医馆。 一位身着华服的男人紧紧抱着怀中的美妇人,他焦虑且真诚的嗓音让人十分动容。 “宁月仙子!非常感谢您,若內子能恢复健康,骆家一定会将您奉为贵宾的。” 从陆夫人的宴会下来后,被陆沉珠当场撕碎方子的李宁月,已有多日不曾见人。 直到今日骆家人来求医,她才不得不出现。 骆家乃濮阳第一世家,主营“布艺”,用骆家秘法编织出来的布,不仅厚实柔软,还十分耐操,无论是舒适度、美观度还是耐用性,都远远碾压普通的麻布。 所以骆家近些年来在朝中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多少世家都生了和骆家结缘的心思,但骆家人尤为低调,这次碰到她头上,她当然要把握机会。 前些时日,骆夫人不幸跌下了马车,伤了脑袋,然后便开始发热,整整七日了,就算看遍了濮阳的名医都不曾退热。 骆家众人焦虑不已,又听闻了上京城中有一神医,最擅长处理这种外伤引起的高热,便急急忙忙带着人来了。 一看到人,骆公子是犹豫的,但听这里的患者说李宁月医术非常厉害,便决定试一试。 骆公子生得英俊挺拔,虽然皮肤略微黝黑些,却不影响他的俊朗。 李宁月微微一笑道:“医者仁心,骆公子请放心,我会尽力医治尊夫人的,药已经配好了,你快点把尊夫人送入里间,我来替她上药。” “多谢!多谢!” 见李宁月神情笃定,骆公子骆义也松了口气。 只是不料这药敷下去,骆夫人的症状不仅没缓解,身上还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现在李宁月对红疹有着本能的恐惧,一看到人都麻了。 不会吧! 这骆夫人竟然对青霉素“瘾疹”吗?! 骆义大骇:“你,这……这是怎么回事?” 骆夫人呼吸开始加剧,看似十分难受地蹙眉,嘴里不断低低唤着夫君,可把骆义心疼得够呛。 “李大夫!你最好给本公子个解释,若本公子的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怕你乃太子太傅的孙女,我骆家也不会轻易罢休的。” 李宁月感觉自己倒霉透了,她快被“瘾疹”折磨死了啊! 但为今之计,只有先找陆沉珠。 “来人,快点去请陆沉珠!就说……说这里有一个病人,请她救命。” 骆义在来上京城前,就把上京城的“名医”都调查了一遍,对“陆沉珠”这三个字可谓如雷贯耳。 他也想过请陆沉珠帮自家夫人瞧病,可传闻中的陆沉珠虽然医术高超,却目中无人,她被长公主收为义女之后,又有九千岁柳予安撑腰,为人极其刻薄冷漠,非权贵世家不救。 骆家生意做得的确不错,但说到底也只是“商贾”,便将陆沉珠这个选项放弃了。 李宁月就这么喊一声,把骆义吓了一跳,但陆沉珠真的回来吗? 那可是堂堂灵夙县主啊! 李宁月都已经做好了被陆沉珠拒绝嘲讽的准备,不料陆沉珠竟然真的来了。 她头戴面纱,只露出一双盈盈动人的眸子,一袭月牙白的长衫,简简单单,纤尘不染,就如同月中仙子般动人。 但和以往的低调不同,这次陆沉珠带了一队人马,都是督公府的护卫,每个人都带着面罩,模样十分骇人。 他们前脚进入宁月医馆,后脚就将医馆包围了起来。 不仅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李宁月吓了一跳,大喝道:“你……陆沉珠,你这是作甚?!” 陆沉珠径自走到骆夫人身边,确定她就是鲁忆瑾信中所说的目标,便立刻替她把脉。 中途陆沉珠不断对骆夫人说话,可她反应十分迟缓,甚至连听力也不好。 随着陆沉珠逐渐蹙眉,骆义以为自家夫人不好了,忙道:“陆小姐,我乃濮阳骆义,我夫人这是怎么了?她为何突然浑身起红疹子?是不是李宁月的药有毒?” 陆沉珠不言,只起身走到骆义身边,一把抓过他的手腕。 骆义吓了一跳,愤怒道:“你想作甚?” 陆沉珠冷冷开口:“你若不想你夫人死就闭嘴,把手给我把脉。” 骆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县主是想给他把脉啊,羞得他面红耳赤。 陆沉珠给骆义把了脉,又让骆义将随行的仆人们都喊了过来,一一检查。 此举把所有人都弄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骆义道:“县主,您欲意如何?” 看完一圈之后,陆沉珠让无痕拿来烈酒洗手,目光沉沉盯着骆义,问:“尊夫人身上的疹子无碍,只是瘾疹,接触的不多,不出两日就能自己康复。倒是你夫人的发热,可是持续了八、九日了,中途咳嗽不止,没有食欲不想进食,还有便秘、脉象无力变缓等症状。” “这……是的。” “尊夫人如今反应迟钝,面上出现特殊中毒面容,呆滞木讷,听力也有问题……这并非头颅受伤而引起的外邪入体。” “啊?”骆义有些慌了,“那我夫人这是什么病?” 陆沉珠苦笑一声:“不知道。” 就算上一辈子,他们逍遥门的人苦思冥想相出了遏制时疫的法子,也不知道这“时疫”的真正源头,更别说命名了。 它像是寒毒侵体,伤五脏六腑,又像是外邪入脉,乱本源根基。 这话让骆义非常不痛快,什么叫不知道? 但他还未开口,陆沉珠便冷冷说出了下半句,“但这个病在骆公子的故乡濮阳城应该不少。” 骆义傻眼了,什么叫不少? “没有啊,我没见过和我夫人同样症状的人。” “那是因为骆公子身居高位,不见人间疾苦。”陆沉珠又看向骆义的仆人们,道,“你们呢?你们可曾见过和骆夫人同样症状的患者,他们或许会被诊断为风寒。” “风寒?我见过!” “我也见过!” 仆人们不敢隐瞒,纷纷说出自己在濮阳的所见所闻。 他们是骆家的仆人,日子过得好,但也是社会的底层,总会接触一些形形色色的人。 而今年的状况似乎特别不好,时不时听说有人因为风寒发热去世,但他们也没太在意,毕竟不是谁都和骆家一样,有花不完的银子来吊着骆夫人的命。 穷人没钱治病,就要生生熬着。 熬过来就过来,熬不过来那就过去。 在骆义惊骇万分的目光中,陆沉珠平静道:“此病和风寒很像,所以会被误诊,它犹如时疫可以传染,我方才给你们把脉,发现你,还有你的几个仆人,脉搏都有逐渐缓慢无力之征兆,如果没猜错,再过几日,你们也会发病。” 第116章 若非柳予安是太监,她差点以为他对她…… 陆沉珠话音落下,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包括李宁月在内,所有人都没说话,但眼里是止不住的惶恐和惧怕。 他们多希望自己听到的是荒诞的笑话,但这是陆沉珠啊! 是……医术惊人的陆沉珠,是身份尊贵的陆沉珠,她没有理由胡说八道。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无痕,她二话不说拉着陆沉珠就要往外走,被陆沉珠轻轻拂开。 无痕心急如焚,再次上来拉她,“陆小姐!您、您……您赶快离开啊!这可是时疫!是会传染的!” 陆沉珠现在可是他们督公的宝贝,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我知道。” “那您还犹豫什么?快走啊!” “我心中有数,别急。” 什么别急,无痕恨不得给陆沉珠跪下来磕头了。 世上没人比陆沉珠更了解这次时疫的威力,它所过之地,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尸横于市,无人收敛。 而这不知名时疫的传播并非像痢疾般,因污秽之食物、水源,也不像疙瘩瘟是因为老鼠。 以上两种若多加小心还有防备的可能,但这时疫偏偏就像天花一般,仿佛能随着风和呼吸,随着水,随着万物入侵人的五脏六腑,根本防不胜防。 上一世,若非小师叔和师父到了疫区后做出果断封城的决策,只怕整个大盛都会被牵连。 那遍地骸骨的地狱之景,会化作连绵的阴雨,浸透这片大地。 从前,是师父和小师叔为了她,为了百姓,为了苍生……拦在了死亡浪潮之前。 这一世,也该轮到她了。 上一辈子陆沉珠想出来的方子的确有治疗之效,否则何记淮也不会凭着那个方子坐稳小神医的位置。 但陆沉珏觉得它仍有不足之处,毕竟当时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太短,而且她还不曾亲眼见过病人,只是看过病案。 重生之后,陆沉珠一直在斟酌改进上一辈子的药方,千头万绪缠绕心头,却不知哪种效果最好。 若眼前这些人愿意配合她试药,哪怕只进步一点点,也能挽救无数的性命。 骆义突然干笑了两声道,“县主可真会开玩笑,什么时疫,什么传染,若幽云城中当真有时疫,幽云知府难道还会隐瞒不成?而且我日日与我夫人同吃同睡同住,若这真的是时疫,我早该得病了。” “我猜测,这种时疫应该有潜伏期。” 骆义头皮都麻了,本能地想否定:“县主,您可别吓唬我了……” 陆沉珠并未解释,只淡淡看着他道,“骆公子可以不信,但骆公子的夫人呢?你愿意用你夫人的性命去冒险吗?” 骆义当然不愿意! 若不是为了夫人,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赶过来! “我想出了一个方子,或许能帮助你的夫人缓解症状,用不用药,请骆公子决定。” 骆义看着眼神呆滞,有如枯萎的花朵般的夫人,心如刀绞。 他咬咬牙道:“好!那就有劳县主了!” 陆沉珠写了方子,恰好宁月医馆中药材齐全,她便直接取用,就在她准备去煎药时,无法离开的李宁月找到了她,大喊道:“陆沉珠你疯了!你竟然敢软禁本小姐!你可知道本小姐的身份?” “李小姐误会了,并非软禁你,而是今日医馆中的所有人,都不准离开,我说了,这个病可能有潜伏期。” 李宁月气得脸都黑了,心中又怕又恐惧,骆夫人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是看到了的。 无论这是还不是时疫,她都不想留下来。 “你凭什么这么做,你以为你是谁?” “凭什么?”陆沉珠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李宁月身上,“自古瘟疫肆虐后,病疫而死者殆数万计,巷哭里哀,月无虚日,何其悲惨?我乃皇上册封的灵夙县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不能明知道有风险,还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这个理由够吗?” “你、你……” “你若是不满,可以去找你祖父哭诉,让他把你从这里带出去,你若是做不到,就闭嘴吧。” “陆沉珠!你不要太嚣张!” “我也劝你一句,这病或许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你还是少说点话吧。” “……” “!!!” 李宁月差点吓哭,难怪陆沉珠和督公府的人都戴着面罩,她就是故意的。 李宁月是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几乎是一边落泪一边跑的。 李宁月前脚刚走,一袭火红飞鱼服的柳予安后脚就到了,他眼神中似乎酝酿着风暴,强势地逼近她,语气冰冷刺骨且微微颤抖。 “你早知道会有瘟疫发生?” 否则她不会早早备下这么多药,也不会让人一直留意上京城的医馆。 这是陆沉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愤怒”柳予安,微微一愣沉下了脸色:“你这是质问我?” 柳予安脸色更难看了:“你果然知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陆沉珠眉梢微挑,锐利的眼神,就像一株浑身裹满荆棘的玫瑰,“是,我的确知道,我还想乘着时疫没扩散,找到治疗时疫的法子,以谋取最大的利益!我就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过柳督公还请放心,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牵连你,我会一力承当。” 柳予安被陆沉珠乱七八道的话气得脸都黑了,“你承担什么?你现在身体处于特殊时期,哪怕你想研究时疫,也不该亲自冒险,你若是想知道详情,让别人来就是。” 陆沉珠梗着脖子道:“这是时疫,哪怕晚一步都有扩散的危险,哪怕上京城可有着数十万的百姓,但人人都惜命,谁又愿意用性命来冒险?” “我愿意!” “……”陆沉珠呆了,“你说什么?” 柳予安再次开口,坚定道:“我愿意,你若是想用时疫来换取自由,我来帮你。你若是想用时疫来谋取权力,我也可以帮你。你若是想用时疫谋夺钱财,我依旧可以帮你。陆沉珠,只要你开口,我都愿意。” 所以柳予安根本不是怕牵连,而是在担心她? 甚至担心到……失了分寸? 陆沉珠脸颊微微发热,若非柳予安是太监,她差点以为他对她…… 但他是个太监,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所以这还是……怕死吧? 第117章 柳予安咬了陆沉珠一口(加更) 见陆沉珠神情恍惚,柳予安轻轻抬手,缓缓握住她的手,弯下身躯,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像一只差点失去宝贝的、粘人的大型猫咪。 陆沉珠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急切的,微喘的,带着浅浅的湿热。 他就这么躲在她的肩头,低低请求她。 “所以陆沉珠,你首当其冲要考虑的是你自己,是小火苗和小火把,万一你感染了……” 那他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柔软,又该怎么办? 陆沉珠想推开他,可到底还是没动手,他这般模样让她破天荒地心软。 她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瓮声瓮气道:“你放心吧,我有把握的,而且如果我感染了,自然会搬出来督公府,不给你添麻烦。” 柳予安差点被陆沉珠气笑了,“你考虑得还挺周到。” “那是的。” “……” 柳予安觉得今日的怒气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多。 他想狠狠将她抱入怀中,最好是堵上这张恼人的小嘴,让她再也说不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来。 但最终他只张了张嘴,报复般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不轻不重。 轻了他心酸,重了他心疼。 “啊!”陆沉珠没想到柳予安会咬自己,狠狠掐住他腰间的软肉,骂骂咧咧,“柳予安,你是小狗吗?你咬我干什么?” 柳予安这才抬头,勾唇浅浅一笑,像极了在夜色中妖娆绽放的幽昙,有种蛊惑人心的美。 “是报复,陆沉珠。你下次如果再不爱惜自己,我还会报复你,狠狠报复你。” 陆沉珠好不容易从“美色”中挣扎出来,气急败坏:“凭什么!” 柳予安冷笑:“凭你要替我治病,凭我的命在你手里,所以四舍五入,你就是我的命,你在没告诉我的前提下,拿我的‘命’胡作非为以身涉险,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陆沉珠最初还没反应过来,听着听着也气笑了。 这是什么荒谬的理论?! 好一个不要脸的九千岁! “柳予安,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脸皮真厚!” “多谢陆小姐夸奖。” “……”臭不要脸! 陆沉珠暗暗磨牙,想着自己下次也要还他一口,非得把他咬得鲜血淋漓不可,“哼,你现在进来了,我也不会放你出去了,你等等把面罩戴好,乖乖冒着生命危险在这给我打下手吧,后悔也来不及,你的命不会让你走的!” 柳予安从善如流。 “好,听我的命的。” 陆沉珠指着药炉子,凶巴巴道:“你不听不行!现在,给我煎药去!” 就凶他! 谁让他刚才凶她来着! “嗯。” 无痕躲在远处偷看,见督公来势汹汹,她还想着进去劝架呢。 可怎么两人三言两语之后,他们督公就像“小媳妇”一般乖乖给陆小姐煎药去了? 无痕吓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督公他坐在小凳子上,修长的手脚可以说是无处安放,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 无痕:“???” 主子! 您这败得也太快了吧,您九千岁的威严呢? …… 果然如同陆沉珠所料,是夜与骆夫人接触最多的骆义也发热了。 他的热度来势汹汹,几乎在几个时辰间就飙升到了烫手的温度。 而且他的病症体现和骆夫人截然不同,陆沉珠想,虽然同样是发热,但对应六淫病邪风、寒、暑、湿、燥、热,每个人都有不同体现。 她也要针对着修改药方才是。 幸好有柳予安帮忙,陆沉珠多出了时间来总结和思考,很快就修改出了两种方子。 一种针对风热,一种针对风寒。 “柴胡、黄芩、人参、半夏、甘草、生姜、大枣……麻黄、芍药、细辛、炙甘草、干姜、桂枝、五味子、半夏……连翘、金银花、炙麻黄、炒苦杏仁、石膏、板蓝根……” 而另一旁的李宁月不知柳予安也来了医馆,她见骆义果然如陆沉珠所说的一般,开始发热发病,吓得是瑟瑟发抖、哭爹喊娘,当即就动用了祖父留给她的信号弹,让人来救她。 李家的人收到信号结队而至,但宁月医馆被督公府的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他们根本进不去。 无奈之下,只能将事情禀告了已经颐养天年的老大人。 老大人气地冷笑连连,连夜拿着令牌,进宫面圣去了。 …… 御书房。 庆武帝差点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老大人,您说什么?柳予安纵容陆沉珠作恶,挟持您的孙女和医馆众人,还派重兵把守?” “是。” 庆武帝本能道:“不可能!” 哪怕柳予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做如此荒谬的事情。 他是冷静且优秀的,毫无疑问,陆沉珠一个……残花败柳,他如何看得上? “皇上,陆沉珠那妖女蛊惑众人,说那从幽云城来的骆家夫妇身染时疫,这何其荒谬!老臣已不问世事多年,但还是知道幽云城知府王珂的名声,此人清正廉洁、爱民如子,对管辖区域州府极其上心,万万不可能‘知情不报’,任由时疫蔓延,所以幽云城根本没有时疫! 再说,老臣的孙女李宁月医术高超,最近不知救活了多少身染恶疾的老百姓,还分文不取。若那二人真是时疫,她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时疫?”庆武帝龙目冷冷一沉,“陆沉珠当真说那是时疫?!” 陆沉珠的性格庆武帝就不多说了,把陆学屹气得接连跳脚,连白头发都多了好些,哪怕在他当朝天子面前,她也半点亏不吃。 但抛开性格不谈,陆沉珠的医术他是信服的。 陆沉珠说是时疫,万一是真的呢? “是真的,老臣派人去查过了。”李老大人轻叹道,“皇上,依老臣之见,这陆沉珠能抛弃生母,必然天生冷血刻薄,这种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无论做什么老臣都不意外,还请皇上明察。” 庆武帝沉思片刻,当即下旨让白守元亲自前往宁月医馆调查真相。 若真是时疫他自然要赏陆沉珠! 若不是…… 那哪怕柳予安护着她,他也要将她丢入大狱,狠狠扒她一层皮,妖言惑众、动摇民心可是尤不可赦的重罪! 第118章 他堂堂大盛王爷,难道还比不过她陆沉珠吗? 白守元得了圣旨,第一反应并非是自己有表现的机会了,而是若陆沉珠没说谎,那她岂不是也被要感染了? 那瘟疫厉不厉害? 可会伤及人命? 她会不会有危险? 白守元也顾不得传圣旨的穆福海还在,立刻吩咐护卫道:“将府医们都集中过来,再去请太医署请太医,请田太医令!还有马太医令!” 穆福海心中不解,面上笑意融融道:“王爷您无需担心,皇上已经让太医署的官员们准备了,这次两位太医令和几位医术高超的太医都会一同去。 只是皇上说了,不是时疫您就当场拿下陆沉珠,丢入昭狱;若是时疫,您暂时无法出来,要留在医馆中和陆沉珠一起研究治愈之法,但这毫无疑问有生命危险。您还愿意去吗?” 显然这是庆武帝对白守元的考验,看白守元是否有仁义之心,有坚定之魂,有为朝廷,为苍生,为百姓付出的魄力。 再有就是,陆沉珠“凤命”犹在,若此次“时疫”能让白守元和陆沉珠再续前缘,那便再好不过。 白守元应该畏惧的,早些的大瘟,哪次不是流尸满河,白骨蔽野? 史书上记载的文字,说是触目惊心也不为过。 但陆沉珠一个小女子,都能义无反顾留在医馆里,他堂堂大盛王爷,难道还比不过她陆沉珠吗? 一股莫名的韧性窜上心头,白守元果断道:“劳烦公公转告父皇,本王一定不辜负父皇的重托!” 穆福海将圣旨卷起放入白守元手中。 “请辰王千万保重。” “多谢公公牵挂。” …… 翌日一早,白守元带着太医署等人,一路开道抵达宁月医馆,这才发现医馆被督公府的护卫隔离开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医馆四周有许多百姓围观,每个百姓都面露担忧。 “这到底是不是瘟疫啊?” “不知道……但我听说那对夫妻来自幽云城,而幽云城那……似乎不大好。” 接连几年缺水少雨,今年尤其恐怖,这鬼天气不仅人难受,田地和牲口更难受,幽云城附近受灾严重的村庄还发生了大规模迁移。 至于迁移去哪了,就要问幽云城知府了。 白守元翻身下马准备踏入医馆,被一袭冷峻黑衣的无心拦了下来。 “王爷,时疫凶猛,辰王乃千金之躯,还请王爷您不要靠近。” “大胆!”白守元新提拔的心腹怒喝道,“我们王爷奉旨而来,你竟然敢阻拦?” 无心当然知道“圣旨”的事情,但还是劝说道:“陆小姐说了,若是想确认时疫的情况,请田太医令几位大人进去就成,王爷千金贵体,不该涉险。” 白守元冷笑一声,径直推开医馆的门率先走了进去。 “本王身为父皇的特使,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会退。” 白守元的话传入一旁的百姓耳中,人们纷纷感叹。 “王爷不愧是皇室典范,爱民如子,视民如伤,是我们天下的福气啊!” “王爷千岁!” “王爷千岁!” 在这欢呼声中,白守元连步伐都轻快了起来,带着太医们一路到了医馆中庭,发现早有人在等候。 无痕连行礼都顾不得,率先给众人发了“面罩”等物品,并要求他们都戴上。 除了田太医令从善如流外,其他人都神情各异。 白守元归为辰王,自然不会戴这白麻布般的东西,何其粗鲁丑陋? 那些不愿意戴的太医,说到底是因为他们对陆沉珠不是很服气。 陆野就算了,常年和逍遥门外出历练。 但陆沉珠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能有啥阅历?又曾看过多少病人?凭什么要他们堂堂太医听她调遣? 就算她懂得“工术”这等治疗之法,但这与传统医术相悖,并非正统。 这么一个丫头,张口就断定时疫,怕是想出名想疯了! 马太医令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淡笑道:“这位姑娘,你还是先带我们看看病人再说。” 无痕冷冷道:“我们陆小姐说了,这次的时疫极有可能像天花一般,通过气息传播,若不想病得不明不白,诸位最好还是戴上。” “呵呵,陆小姐尚且年幼,见过天花吗?”马太医笑意盈盈的,但语气十分刻薄,“年轻人,还是莫要太骄傲自满的好,半瓶子水晃荡得哐当响,等掀开盖子纯粹是丢人、丢命罢了。” 显然庆武帝的“旨意”他们都知道,若查出这不是时疫,陆沉珠怕是会掉一层皮。 “那随便你们吧。”无痕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请诸位太医随我到病房来,王爷就在外面等着吧,反正您不会医术,进去只是添乱罢了。” 白守元:“……” 等大夫们去了病房后,白守元便决定四处走走,逛着逛着就到了后院。 此时的陆沉珠院子里正在调理方子、处理药材。 那长袖被襻膊绑起,露出一双白璧无瑕的手臂,熟练地分拣药材,专注又认真。 她带着白纱面罩,不染纤尘,长发也简单梳成了马尾,明明是极其简单,不,应该说是粗糙的装扮,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质。 遥遥看去,她整个人白得会放光,双眸若琉璃透亮,哪怕晨光都夺不走她的明媚。 白守元怔怔看了许久,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辰王爷,您不是进来看时疫的么?病人在另一边。” 白守元尴尬抬眸,发现是同样带着面罩的柳予安,惊讶道:“柳督公你为何也在?” “时疫凶猛,锦衣卫作为最先发现异常的朝廷机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倒是王爷为何不戴面罩?” “那等丑物,本王不想戴。” “呵呵……” 白守元被柳予安笑得有些不痛快,蹙眉道:“柳督公这是笑什么?” “当然是笑本县主的‘药人’又多了一个啊。” 说话的是从后方慢慢走来的陆沉珠,她捧着簸箕,一双凤眸儿微微弯起。 方才她还若皎月洁洁,现在的她却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说出来的话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王爷您放心,等您发病后,本县主会将最猛烈、最凶悍的药统统给您用上,反正您懂武有内力护体,一定可以扛过去的。本县主先谢过王爷为了百姓、苍生无私奉献的精神了,真让本县主感动啊。” 白守元:“……” 他方才“瞬间”的怔愣和朦胧心动,都被陆沉珠一句话打了个稀碎。 果然,陆沉珠还是陆沉珠,气死人不偿命。 第119章 那么陆沉珠就只能入狱了 白守元最终还是戴上了面罩,若不戴他怕自己被陆沉珠一张利嘴气死。 柳予安转身,帮陆沉珠将襻膊放了下来,遮住那一双皓腕和手臂,道:“无痕说,不仅辰王没戴,其他太医们也没戴?” 陆沉珠不接蹙眉:“田太医令不是来了吗?” 田太医令是知道陆沉珠的医术的,当然不会不停她的吩咐才对。 “田太医令戴了,但马太医令没戴,所以其他太医们也没戴。” 陆沉珠了然,太医院中两个太医令风格迥异。 田太医令醉心医药,马太医令擅长经营。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不过是一种“站队”的表现罢了。 “呵呵,随他们吧。” 白守元:“……?” 陆沉珠嘴里这声“呵呵”怎么和方才柳予安的语气一模一样? 白守元的目光来回在两人间流转,又见柳予安替陆沉珠拂了拂衣摆的皱褶,而陆沉珠习以为常的样子,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一股莫名的不悦涌上胸臆,又被他压了下去。 白守元心道,阉奴才就是阉奴才,奴性十足。 “王爷可还有事?” 对上陆沉珠清亮的目光,里面似乎还倒映着自己影子,好看极了。 就这么一瞬间,白守元的“不悦”便消散无踪了。 他轻咳一声道:“本王有事要单独与你说。” 陆沉珠没时间和他逼逼,淡淡道:“有事就直说,本县主很忙。” 白守元:“……” 一而再再而三被陆沉珠打脸,白守元也冷下了脸色:“你可知道本王是奉旨而来的。” “知道。” “那你又是否知道,若骆家人没得时疫,你是什么下场。” 陆沉珠来了兴趣,莞尔一笑反问:“怎么,王爷这是关心本县主吗?” 一股隐秘的热气漫上白守元的心头,有种被人戳中心思的狼狈感,他结巴开口:“胡、胡说八道!本王只会秉公处理!” “秉公处理就好,那请王爷你麻利凉快哪里去吧,静待结果就成。” 言罢,陆沉珠拉着柳予安转身就走。 白守元心头的热气立刻转凉,连他的脸色也冻结了。 就在此时,一道怯懦的声音传来:“辰王爷,您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白守元回头,发现是李宁月。 他本对李宁月无感,在得知李宁月和陆灵霜有往来后更是“避如蛇蝎”。 但他还是尊重她所代表的李老大人,点点头道:“李小姐别急,等太医令们看出结果,你就能回去了。” 李宁月这两日过得十分煎熬,连脸色都憔悴了些。 但即使如此也没影响她的美貌,就像一朵被春雨淋得娇弱无力的花儿,有种别样的美。 她盈盈一礼,垂眸屈膝,轻缓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半晌没得到回话,等李宁月再抬眸时才发现白守元竟然转身走了。 李宁月:“……” 该死的! 李宁月气死,若非方才陆灵霜突然给她来了“指令”,她也不想接触白守元,结果这男人还对她避之不及。 但想起陆灵霜的话,李宁月还是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王爷……请您别留下我一人……” 她不喊还好,她一喊白守元走更快了。 “……” …… 病房内,太医们吵得不可开交,显然对于骆家夫妇的病情,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看法。 有人说就是风寒,再加上骆夫人恰好碰坏了脑袋,再加上外邪入侵,这才高烧不退。 有人说是外感,而今天气燥热,外感牵连五脏六腑,便让人格外虚弱。 还有人说是天气炙热,让伤口、愈合得慢引起的发热。 至于骆义他们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的高热已经退下来了,现在就是普通的风寒症状。 太医们讨论了一天,虽然还未得出结果,但他们更趋向于此乃“寒症”,而不是时疫。 毕竟骆家一行人十几口,只有骆义和骆夫人有症状,若是时疫,早该发作了。 田太医令虽然觉得不妥,但他“双拳难敌四手”,根本辩不赢其他人。 太医们找上了白守元,说了自己的看法。 白守元听罢脸色微微一沉:“你们确定,不是时疫?” 马太医令姓笃定道:“回禀王爷,我们一致认定不是时疫,您是没看到骆夫人的模样,她的伤口十分严重,十多日都未愈合,发热定是因为这个伤口。” “为何十多日都没好?” “这是因为个人体质不同,骆夫人乃不易结痂康复的体质。” “原来如此。” “王爷,请您回禀皇上吧。” 白守元不由得沉默了。 若是理智些,他的确赢应该汇报上去,让父皇得知真相,也好让被陆沉珠擅自“囚禁”在宁月医馆的人出去。 要知道这里面不仅仅只有李府的人,还有宁月医馆的大夫,以及那日来医馆看病的病人。 陆沉珠此举不啻于浮动民心、动摇国威! 若不是锦衣卫凶名赫赫,医馆外的病人家属们都要进来抢人了。 但他若说放人,那陆沉珠怎么办? 她会进入大狱的。 因她囚困了李老大人的孙女,父皇只怕不会轻拿轻放…… 一想起陆沉珠会被打得满身是血,白守元的心就微微绞痛。 他又想起了那个御花园里的“小沉珠”,还有这些年来自己对她的误会。 哎,罢了。 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等他想到替陆沉珠脱罪的法子再说。 白守元面上正义凛然,道:“本王自然是十分相信诸位太医的判断的,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这涉及国体呢?这样吧,等骆家夫妇康复,本王就去禀告父皇,如何?” 其实白守元还派出了探子前往幽云城,在探子回来之前,他最好还是选择等候。 若探子说幽云城一切如常,那么……陆沉珠就只能入狱了。 第120章 太医署的太医们联合写了奏折,说这不是时疫 白守元虽然心中偏向陆沉珠,但话说得公允公正,马太医令同意了。 “好,那就依王爷所言,等骆家人都康复了再说。” “诸位太医也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太医们被白守元的态度弄得受宠若惊,从前白守元可是“眼高于顶”的。 “是,多谢王爷。” “多谢王爷。” 望着马太医令等人离开的背影,田太医令叹了口气,决定去给陆沉珠帮忙。 医馆中的氛围就这么被分成了三拨。 一边是严防死守的陆沉珠、柳予安等人;一边是等着骆义夫妇康复,然后就恢复自由的马太医令等人;还有一边就是着急等幽云城来信的白守元。 后来的几日,因为有陆沉珠开的新药,骆夫人的伤口逐渐开始好转,就连持续偏高的体温也逐渐降低,变成了地热,模糊呆滞的神情也慢慢好转。 马太医令等人见状,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这根本不是时疫,骆夫人发热不止,就是因为伤口不愈合。 后来骆义的症状,更是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因为骆公子竟然出现了肝脾肿胀的症状! 陆沉珠给骆义看过后便急急带着田太医令一起走了,那背影落在马太医令等人眼中,似乎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马太医令按了按骆义的腹部,得意洋洋道:“破案了,骆夫人发热是因为伤口,骆公子发热是因为腹疾,根本不是什么时疫。” “肯定不是时疫!”有太医附和道,语气甚是不满,“太医令您看,这么多天过去了,骆家其他人都健健康康,无一人病发,依下官看,就是那陆沉珠想出名想疯了,满口胡言,还请太医令您将结果告知王爷,也好平息民怒。” “是啊,陆沉珠擅自囚困这么多老百姓,柳督公也由着他,做事不该,我们每日在医馆中都能听到外面百姓的喊声。” “老百姓们怕是都急得不行,但哪怕真相放在了眼前,田太医令还支持陆沉珠的观点,还真让人不耻,这种人不配为太医令!” “呵呵,田太医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人的好处,最终还请太医令大人为民请命!” “请太医令大人为民请命!” 三言两语间,“田太医令”成了“田太医”,“马太医令”成了“太医令大人”,直把马太医令哄得心花怒放。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直想把这田老头撵下去,自己好“独占”太医院。 奈何这老头医术高超,为人又谨慎,根本抓不住什么错处。 而今被陆沉珠这么一搅,他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马太医令一脸正义道:“放心,本大人这就去找王爷。” 马太医令找到白守元说明了情况,后者惊讶了。 “真的?只是肝脾肿胀?” “是的。”马太医令义愤填膺道,“那陆沉珠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如此普通的腹疾,愣是被她说成时疫,她怕是动机不良啊王爷。” 马太医令不是个蠢的,自然能看出白守元想帮陆沉珠。 男人嘛,都贱。 凤子龙孙也免不了俗。 陆沉珠和他解除婚约后,他怕是对她余情未了。 马太医令低语道:“王爷,这件事往小了说,是陆沉珠欺世盗名,往大了说,是陆沉珠想颠覆大盛皇权!这等女子,皇上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王爷还请三思啊。” 他的话像一棍子,重重敲醒了白守元。 是啊,若这真不是时疫,父皇肯定不会放过陆沉珠。 但白守元还有些踌躇,因为他派去幽云城的探子竟然还未回来。 “王爷!”马太医令幽幽道,“王爷,而今医馆外百姓们怨声载道,若拖下去,只怕会对王爷您不利。” 白守元颔首:“本王知道了,还请马太医令将调查写成奏折,本王这就去面圣。” 马太医令心中一喜,还不忘死对头上眼药,“老臣领命,本来这个奏折应该由老臣和田太医令一起写的,但是田太医令他一定要支持陆沉珠这种恶人,您看……” “那就如实写进去。” “是!” 马太医令离开后,白守元决定去见见陆沉珠,告诉她她即将面临的命运。 若她害怕,若她求他,他或许会在父皇面前给她求求情。 白守元满心怜悯而来,却连陆沉珠的面都没碰上,无痕根本不准他进去。 吃了“闭门羹”的白守元当即冷下了一腔热血。 既然陆沉珠要寻死,就随她吧! 房间内。 陆沉珠和太医令正在翻看医案,修改药方。 这时疫会引起“肝脾肿胀”倒是陆沉珠上辈子所不知的,看来这个时疫比她想象中的更难,或许千人千面,她不能只“对症”这么简单,要“对源”。 不知不觉,两人写出了十几种不同的方子,但都不是特别满意。 两人废寝忘食过了几日,若非陆沉珠强迫田太医令去休息,田老头差点会直接被熬走。 是日,柳予安轻轻推开房门。 见陆沉珠坐在一堆古籍中央,嘴里念念有词,模样似乎有些狼狈,又似乎格外的清丽动人,看得柳予安心头一软。 “陆小姐,去歇息吧。” 陆沉珠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口中念念有词,“骆夫人还在低热……这持续的低烧,小柴胡的效果最好……” 最终柳予安不得不上前,轻轻将她从书堆中揪了出来。 “陆小姐,白守元回宫面圣了,你不用再努力了,去休息吧。” “什么?”陆沉珠后知后觉抬眸,“你说白守元出去了?” “嗯,太医署的太医们联合写了奏折,说这不是时疫,便带着奏折去禀告了。”望着陆沉珠眼底的淤青,柳予安有些心疼,“你好好睡一觉吧,别怕,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显然他误会了陆沉珠的“震惊”,以为她是怕入昭狱呢。 没想到她尽力想要阻止,依旧无法改变上京城的“命运”。 上一辈子,上京城时疫在八月正式爆发。 死亡的阴翳遮掩了毒辣的日光,也遮掩了百姓们生的希望…… 陆沉珠被撵出丞相府后,如同一条野狗般在底层挣扎,日子过得凄凄惨惨,有人对她辱骂苛刻,也有人对她展露善意,虽然极少极少,但陆沉珠也想救救他们。 但…… 她似乎还是徒劳了。 陆沉珠沉思片刻,道:“柳督公,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情。” 柳予安哭笑不得,“你忘了我说的吗?我的命还在你手里,别用‘求’字。” 陆沉珠也不和他客气,开门见山道:“我想把医书都带进昭狱。” 陆沉珠感觉自己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 就这么被打断,她不甘心! 第121章 白守元没通过庆武帝的考验 陆沉珠知道,自己上辈子写的方子肯定有效果,否则陆灵霜将它“送”给何记淮后,何记淮不可能凭它“一战封神”! 但想要救更多人,减少人们的痛苦,这方子还有改进的空间。 柳予安怔了怔,似乎没料到陆沉珠所求竟然是这个。 “你如果不想入狱,本督公也有办法。” “没事,进去溜达一圈也好,昭狱幽静,而且对我而言,这是好事。” 陆沉珠本以为,自己和田太医令“关系好”,在疫情之初有他老人家大力支持自己,他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确定疫情,启动国家机器。 但人算不如天算,罢了。 再说,陆沉珠往昭狱中走这么一遭未尝不是好事,将来疫情爆发,皇上要请她“出狱”就没这么容易了。 柳予安:“……” 柳予安当然知道陆沉珠“入狱”是好事,他也有把握护她在昭狱中不受一点伤。 但归根结底,还是舍不得。 她的身上,似乎牵绊着他所有的柔软,总让他心生不舍啊…… …… 庆武帝看完白守元递上来的奏折,立刻传了马太医令入宫,当面询问他。 “马太医,这折子上为何没有田太医令的名字?” 帝王威势甚浓,马太医令有些发悚。 但这是他上位的好机会! 一旦将太医院握在手中,可以保他马家三世荣华啊。 诱惑太大了,马太医令咬咬牙道:“回禀皇上。”马太医令做出义愤填膺的神情,“田太医令到现在还支持陆沉珠,也不知是收了陆沉珠什么好处。” “哦?” “老臣也不敢多言,但听闻田太医令和陆沉珠的师兄陆野关系很好。” 庆武帝幽幽盯着马太医令的头顶,许久后道:“所以,这是你和所有太医们得出的结论,那两夫妇,一个是伤口感染,一个是腹疾?” “是。” “那他们康复了吗?” “这骆家夫妇天生体弱,还没有。” “嗯。” 庆武帝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许久后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马太医令退下后才发现,自己的里衣不知何时被冷汗浸透了,但在战栗过后,他欣喜若狂啊。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等”! 相信很快,太医院就是他的囊中物了。 马太医令走后,庆武帝冷冷盯着白守元道:“这是你给朕的答案?” 白守元不知为何,背脊莫名有些发凉,“儿臣……儿臣……” 庆武帝直接点破了他,“你不是派出了探子去幽云城吗?不等他们回来?” 白守元诚惶诚恐,立刻下跪道:“父皇,儿臣这么做只是想稳健点。” 庆武帝御下极严格,绝对不允许皇子插手地方州的政务。 白守元这一步棋,有点踩底线的意思了。 见白守元的胆子“小鸡仔”这么大,庆武帝龙目轻敛道:“朕又没怪你,你怕什么?朕问你,你既然走了这九十九步,为何不等第一百步回来再决定呢?” 白守元一时哑口无言,“儿臣……儿臣……” “是不是马太医令劝说了你?” 白守元微微慌乱起来,正想找些说词,却听庆武帝道:“白守元,你太另朕失望了。” 显然,此次“时疫”的确是庆武帝给白守元的考验,但白守元没通过。 第122章 王爷!我要自首!我还有同伙! “父皇,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庆武帝冷哼一声,大喝道,“柳予安,还不给朕滚进来!” 一袭飞鱼服的柳予安从门外踱步而入,恭敬道:“皇上。” “你给辰王说说,幽云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柳予安回眸,居高临下望着一脸呆滞的白守元,沉沉开口。 “四月中旬,幽云城青衣巷不断有百姓因高热卧病在床。” “四月下旬,青衣巷里发热的百姓数量以倍数递增,并伴随神志不清,面容特殊,呕吐、腹泻等症状。” “五月上旬,发热病从青衣巷蔓延开,最早发现病人的青衣巷中有人开始死亡,感染面也飞快扩大,百姓开始惶惶不安,知府王珂得知此事时,青衣巷的病情已无法遏制,遂封闭青衣巷,不管其中百姓生死。但显然,为时已晚。” “幸运的是,骆家夫妇该是感染扩大前离开的幽云城,否则我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 听完柳予安的阐述,白守元脑袋嗡嗡的,许久后才道:“那本王派出去的人……” “王爷派出去的人,自然是无法离开幽云城了。” “听到了吗?”庆武帝恨不得上去掰开这傻子的脑子看看,“你本来的决策是对的,等你的人回来,全面平衡讯息再上书。若你的人没回来便要怀疑,再查再看,而不是尽信臣子所言,被人怂恿着做下决定。 你要明白,只要是人就会有私欲! 幽云城知府王珂如此,太医令马成才也是如此!” “父皇,我……”白守元神色十分愧疚,“儿臣错了……” 庆武帝冷冷道:“你的确错了,你错在太想获得百姓的好感度,错在急于求成,错在对这皇位的心思太浓太重,甚至失去了基本的判断。” 白守元脸色惨白,再也不敢说什么,跪在地上深深低下了头颅。 大殿里萦绕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庆武帝叹气道:“起来吧,你负责将陆沉珠压到昭狱去,然后安抚百姓。” 白守元傻眼了:“您……还要关陆沉珠?” “废话!”庆武帝开口就骂,“不关她这出戏怎么唱下去?怎么挖出包庇王珂的渣滓?怎么铲除大盛朝的蛀虫?” “那……医馆里面的老百姓呢?”若幽云城的事情是真的,那总不能将他们放出来吧? “找个理由继续关着,太医院的人也送回医馆,一个人都不准离开。” 白守元突然想起什么,惊骇道:“父皇!既然您知道时疫是真的,为何还要召见马太医令?” 若庆武帝被感染了,那不就要天下大乱了吗? 庆武帝神情肃穆:“朕乃真命天子,自然不惧!你把陆沉珠送过去后也回医馆去,别四处溜达,更不准探望你母妃,退下!” “是。” 白守元离开后,庆武帝蹙眉看向柳予安,神情很复杂。 幽云城山高皇帝远,城内官官相护,愣是将时疫的事情捂得密不透风。 若非柳予安的人传回消息,他可能真的要误会陆沉珠了。 只是……什么时候,柳予安的势力变得这般可怕了? 有如参天大树的根茎,扎满大盛朝的土壤。 柳予安察觉到庆武帝的打量,淡淡抬眸道:“皇上这么看着微臣是有话说?” 青年静静站在清冷肃静的大殿中央,抬起眉眼看他,眼底的冷然压过了大殿的庄严,仿若一株屹立在孤寒旷野中的顽石,叫庆武帝微微失神。 像…… 太像了…… “您是不放心微臣吗?” 听着柳予安带着慢慢嘲意的反问,庆武帝从怔愣中回神,不悦道:“柳予安,这支斥候情报组织你是何时建立的,若不是陆沉珠……你是不是永远不想告诉朕?” “有些年头了。”柳予安平静回答,“不告诉您是因为当年的真相还未查清楚。但您也无需担心,微臣命薄如纸,本就是将死之人。等真相水落石出,微臣魂归西天,这情报网自然归于皇上,到时候您爱给谁就给谁。” 庆武帝眼神很冷:“你……你一定要这么对朕说话吗?” “若无他事,微臣先行告辞。对了,虽然可能不大,但依照陆沉珠的研判,您依旧有被感染的风险。” 庆武帝脸都黑了:“你给朕滚!” “是。” …… 翌日,圣旨到了宁月医馆。 封闭了将近十日的医馆终于再次开启,而造谣生事的陆沉珠被一辆“囚车”直接拉往了昭狱,由辰王亲自押送。 只是这辆囚车和以往押送钦犯的“木笼子”不一样,人们除了陆沉珠上车的瞬间看到了她,进入“囚车”后便再不得见。 但这也阻挡不了百姓们的愤怒,他们纷纷拿出烂菜叶、臭鸡蛋去丢陆沉珠,一边丢一边咒骂。 “我就说这陆沉珠不是好东西!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抛弃,能是什么好人?!” “造谣时疫,动摇民心,应当千刀万剐!” “我呸!狗东西!” “难怪被丞相府撵出来呢!正是个黑心肝的,她一定没有好下场的!” “就是!不得好死!!!” …… 咒骂之声此起彼伏,“囚车”内自然也听得到,但陆沉珠毫不在意。 此时车内摆上了柔软的迎枕,还备好了茶点、瓜果,四周堆满了古籍医书,显然是柳予安的手笔。 陆沉珠就着明亮的灯光认真研究,时不时和身边的田太医令讨论一二,发现老太医令没怎么理会自己,便抬眸道:“老爷子,可是我说错了?” 田太医令神色复杂,轻叹一声道:“说来说去,是老朽害了你啊丫头。” 若陆沉珠不是和他关系密切,马成才应该不会这般“针对”她才是。 马成才医术的确高超,但他一门心思都想歪了,自然没将时疫的真相看明白,若他沉下心思,定能给陆沉珠提供不少思路。 可惜。 陆沉珠本不该承受这些的。 听听外面的人骂的,多难听啊! 陆沉珠迎着烛火,对田太医令微微一笑,“没有,昭狱安静,正合我意,您有空担心这个,不如替晚辈多翻翻医书如何?” 田太医令本以为陆沉珠会怨念,会不满,会愤怒,不料陆沉珠的眼神干净如旧,就像一汪清泉,连田太医令的心中的躁怒也被洗净了。 他不由得笑骂道:“你这丫头,就知道差遣我这把老骨头,怎么不找找年轻人?” 陆沉珠刚想说哪来的年轻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 她还可以找年轻人啊! 就找何记淮! 上一辈子的何记淮能“改良”她写的方子,让疫情得到了缓解,这表示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陆沉珠连忙拍打车厢,扯着嗓子大喊,连四周的百姓都听到了陆沉珠的喊声。 “王爷!我要自首!我还有同伙!他是和魏南何家何记淮,王爷快点把他一起抓过来!” 百姓们:“!!!” 好家伙,这还没昭狱就全都招了,陆沉珠果然是个背信弃义的软骨头啊! 第123章 他不能再让陆沉珠失望了! 何记淮自从被打了五十大板后,在床榻上趴了整整两个月,刚刚康复些许,就被一群冲入府中的衙役们抓了起来。 “魏南何记淮,伙同陆沉造谣生事,府尹大人说了,当即捉拿下狱!” 何记淮本来还想喊“冤枉”的,但一听是和陆沉珠有关,立刻闭上了嘴,一言不发让衙役把自己带走了。 何臣以本想喊冤枉,哪怕天王老子来了要杀人,也要走个流程啊。 更何况何记淮被打了五十大板后,几个月来下床都少,更别说和陆沉珠“同流合污”啊。 这根本就是污蔑! 哪能因为陆沉珠的一句话,就直接抓人的?! 但这些衙役根本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直接押着人离开,临走时还抄了何记淮的家,把他房中的所有医书手札都卷走。 何臣以心中惶恐极了,整个脑子乱成一团,他也听说了陆沉珠“造谣”时疫一事。 这可是要杀头甚至诛九族的大罪啊! 何记淮就这么认了? 他认了,他们何家怎么办? 他殚精竭虑在上京城经营何家,他竟然……竟然想把他们家拖入死亡深渊啊! “不行!”何臣以抹了一把脸,飞快对自己的心腹道,“快通知族长!将何记淮逐出何家!!!” 不要怪他们冷血,要怪就怪陆沉珠记仇,临死都想着咬何记淮一口。 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 昭狱深处是关押大犯要犯之处,不仅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密室,每间密室都暗无天日、腐臭阴冷,听说不少犯人都活活被关疯了。 但无人知晓最深处的密室早已焕然一新,密室被铺上了最柔软的羊绒地毯,一排排书架整齐堆列,上面都是极其珍贵的医书。 密室中灯火辉煌,沁人心脾的梨花香气缭绕流转。 案几上,茶水、果子、蜜饯、糕点等一应俱全,就连泡茶的茶水都是珍藏的寒梅露水。 除了没有日光,这里就仿佛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何记淮一进来便看到了在灯光下聚精会神看书的陆沉珠,因为此地阴寒,她正裹着锦缎外衣,面色比锦缎上的桃夭都要美丽。 何记淮心跳微微加速,他不由得理了理衣袂和头发,轻声道:“陆……沉珠。” 陆沉珠抬眸一笑:“你终于来了?” 无论从前如何,这一刻陆沉珠的笑是真诚的,明丽的,像极了小时候对他无话不说的小人儿。 何记淮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他与陆沉珠从未分别过,他们之间也不曾出现那些污蔑、阻碍……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挚友。 “快坐。” 何记淮嘴角一扬,快步道陆沉珠身边落座:“你找我可有事?” “嗯,有个事情请你帮忙,你看看这个。” 陆沉珠将自己整理的手札、笔迹、医案拿给何记淮看,当然还包括柳予安调查来的幽云城中的状况。 何记淮一开始还满脑子都是陆沉珠,可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最后还露出惊恐之意。 他飞快抬眸道:“这是……时疫?” “对。”陆沉珠琉璃般的眼底倒影着灯火,“就是时疫,现在幽云城中只怕非常危险,若不快点阻止,这场瘟疫很快就会扩散到全国上下……目前还不知道它的死亡率,但只怕不会善终。” “你找我来是……协助你写方子?” “是。”陆沉珠颔首,语气突然温柔了下来,带着一点蛊惑人心的味道,“但是我要先把结果告诉你,因为幽云城官员官官相护,甚至采用残暴手段,硬是压下了瘟疫的消息。再加上太医院马太医令对我多有不满,硬是联合太医院上上下下,说骆家夫妇得的不是时疫,所以我现在成了戴罪之身。你可明白?” “我知道!”何记淮飞快道,眼底难掩心疼。 他也是大夫,学医之人,谁没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 从小何家祖训就是这个! 他只是没料到,陆沉珠竟然要背负如此沉重的枷锁。 幸好,等将来幽云城的真相揭秘之后,陆沉珠就能洗刷冤屈了。 “你若是想要留下来帮忙,那便也会成为犯人,你可愿意?” 何记淮想也没想便道:“我愿意!” 声音响亮,还带着一丝丝隐秘的欣喜。 陆沉珠眼底浮起冰冷:“你可要想清楚了,虽然你这么做是为了苍生,但一旦你进来了,何家为了自保,说不定会马上断绝和你的关系,将你驱赶出族谱,那你可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何记淮微微一怔,“这……应该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陆沉珠眉梢微挑,“舍弃你一个保全整个何家,何臣以一定会同意的。” 何记淮:“……” 对上陆沉珠的眼神,那里面似乎依旧有仇恨,有让他看不懂的东西,他突然感到了一点点的心痛和迷茫。 若是自己说不,陆沉珠会不会看不起他? 他为了自己,舍弃了天下的病人? 也舍弃了自己学医的初衷。 “算了,你走吧。” 此话一出,何记淮整个人怔了怔,飞快道:“不!我不走!我留下来!” 就算逐出族谱,再加回去就是! 他不能再让陆沉珠失望了! 不能! 第124章 偷天换日 陆沉珠若当真想要顾全何记淮的名声,可以让柳予安暗地里悄悄将何记淮叫过来,而不是在大街之上当众说何记淮是同伙,让何记淮与她一并,成为“罪人”,成为人人“唾骂”的存在。 她就是故意的。 这是陆沉珠对何记淮的报复。 陆沉珠自认并非那种被仇恨蒙蔽双眼,让灵魂在地狱中煎熬的人。 只要将该报的仇报了,她便会放下那些怨念。 重生之后,陆沉珠弄清楚了何记淮“恨”自己的原因,他并非“主谋”,只是被陆灵霜蒙骗了。 那差点将他打死的五十大板,就当做是报仇的一部分。 而另一部分,则是“夺走”何记淮的所有亲人,让他和上辈子的她一样,成为孤家寡人。 以何臣以的脾气,一定会毫不犹豫断绝和何记淮的关系。 不仅他自己断绝,就连整个何家的族人,甚至是何记淮的血脉至亲等等,他们都会断绝和何记淮的一切来往。 哪怕将来真相“水落石出”,但这个裂痕,这根刺,这个伤疤……会永远永远留在何记淮的心中,如同一把钝刀,不断折磨他。 陆沉珠思及此处,脸上出现了明丽的笑容。 “事不宜迟,坐下吧,我们来研究方子。” 何记淮见陆沉珠笑,一颗心里不由得微微发烫,得连掌心都开始出汗。 这笑容太美好,美好得他根本看不透这背后掩藏的恶意,脑中只有甜意在涌动。 “好。” 就在何记淮以为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田太医令骂骂咧咧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小沉珠,老朽问清楚了,那姓马的狗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他怎么在这里?” 何记淮是认得田太医令的,当即收起憨笑,尊敬道:“太医令大人。” 田太医令认得这小子,惊讶道:“小沉珠,你和他不是仇人吗?他这么抹黑你的名誉,你为何要找他一起来?” 田太医令看过陆沉珠的方子,考虑得十分全面且周到,哪怕不能立竿见影地救治病人,也能缓解他们的痛苦。 人是很坚强的,只要扛过最初最猛烈的冲击,田太医令相信绝大部分的人都能自愈,古来大疫素来如此。 若说方子共分十分,陆沉珠已经独自完成了六分,他和她共同商讨添砖加瓦,让方子成了七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等陆沉珠的方子面世,她会受到百姓怎样的敬仰、怎样的崇拜、怎样的感激! 现在让何记淮加入,不是让他来“坐享其成”吗? 陆沉珠莞尔:“老爷子,名誉和名声在百姓和苍生之前,都是浮名。我让何记淮来,自然是因为他有大才。” 田太医令自愧不如,叹息道:“你看我,活得一把年纪了,倒是没你通透了。”他又看向何记淮,目光湛湛,“你小子,真的是走了大运了。” 何记淮后知后觉,整张脸都开始发烫。 他怕陆沉珠误会自己沽名钓誉,怕陆沉珠瞧不上这样不劳而获的自己。 “不是的,我……”何记淮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我不用署名的,只要能帮上你的忙就可以了……” 陆沉珠没理会他的窘迫,拿出自己今天整理的思路和田老爷子讨论起来。 见陆沉珠一脸认真,田太医令也不再逗弄何记淮了,拉着他一同落座。 三人成长的环境不同,田太医令知识底蕴丰厚,医术正统。 何记淮乃医药世家传承人,有着独到的见解和知识。 陆沉珠自幼跟在师父身后学习,有扩新、开拓的钻研精神。 三人相辅相成,倒是越讨论越热烈,连田太医令都对何记淮另眼相看起来…… …… 陆沉珠这边进展不错,另一边的白守元则苦不堪言。 宁月医馆里面的人绝对不能放,包括马太医令一行人,但他必须粉饰太平,制造出人们都回家了,医馆重新开业的模样,还要找人假扮李宁月继续给病人们看病,好让那些人放松警惕。 操作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让疫情扩散,这时他才知道陆沉珠默默承受了什么,不得不佩服。 他连续几夜睡不好觉去处理此事,熬得人都瘦了几斤。 马太医令、病人、大夫都好处理,最让他左右为难的是李宁月。 他既不能将真相告诉她,也不能像对待马太医令一样,找个地方将她一关了事,更不能让她回去李府,李老大人虽然已荣养,但他依旧是国之栋梁,万万不能有闪失。 幸而此时李宁月突然体贴地道:“王爷,我知道时疫未定,这样吧,不如我就去王府小住如何?” “你想去王府小住?” “是啊,我怕骆家夫妇真的得了时疫,会传染给我,而我又传染给祖父,只是……” “只是什么?” 李宁月抬眸看她,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清冷模样,道:“只是还请王爷您替我掩藏一二,我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曾住在您的府邸里,最好连我的姓氏都不要说,那对您对我,都是一种名誉上的侵害。在您的府中,我会一直带着面纱示人的,绝对不会让他们看到我的容貌,还请王爷放心。” 此话正中白守元的下怀,但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思来想去白守元都没想出不妥之处,最终还是接受了李宁月的建议。 他将李宁月安排到了辰王府的月霖园,里面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哪怕是炎炎夏日都十分清爽。 但白守元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安排人住进去,后脚白守元在辰王府月霖园金屋藏娇的消息,便传开了出去…… 至于藏的是谁,无人知晓。 人们都说女子身份高贵,不得言说。 白守元自从上次在陆灵霜那里吃了大亏之后就学聪明了,一直让人密切留意着“舆论”。 得知“金屋藏娇”的消息后,白守元差点气得笑出来。 而今他总算明白陆沉珠为何深陷泥潭,上京城这些人的嘴,可真是杀人的利刃啊! 在流言传出来的第一天,陆灵霜也离开了丞相府,说去佛寺自省。 离开前陆灵霜真心实意对陆夫人、陆丞相磕了头,哭着表示自己的忏悔。 什么因为自己的过错,让陆丞相、陆夫人和陆沉珠离心,她去了佛寺一定好好求佛烧香,祈求他们一家人早日团圆…… 陆丞相虽然不相信陆灵霜的话,但送她离开正和他意。 这个城府深不可测,还懂得蛊惑人心的庶女,打不得、杀不得,眼不见心不烦最好。 希望她离开之后,陆夫人能一点点清醒过来。 陆丞相派了自己的心腹,亲自“押送”陆灵霜去佛寺,确保万无一失。 但他不知道的事,前脚陆灵霜才在佛寺安顿好,后脚佛寺里的“陆灵霜”就被掉包了,真正的陆灵霜则大摇大摆地进了辰王府,取代李宁月堂而皇之住下了。 至于李宁月? 那自然是回了李府。 如此一顿偷天换日的操作下来,白守元已落入了陆灵霜设下的天罗地网中……就等着将肚子里的孩子栽赃给白守元。 在陆灵霜看来,孩子的生父是谁不重要,但孩子的父亲必须是白守元!!! 第125章 最重要的是,您自己没有放弃自己 陆沉珠上辈子对何记淮恨到了骨子里,但放下偏见交流下来,他的确是个医学的奇才。 言之有物,举一反三,让人不得不惊艳。 在田太医令和何记淮的助力下,陆沉珠又写了几个不同的方子,虽然方子的药效还有待验证,但三人的心都逐渐平静下来。 “还有一点……”陆沉珠徐徐开口,嗓音都微微沙哑起来,“我们探讨治疗时疫的方子固然重要,但我想有一点可能比这个更重要。” 田太医令和何记淮同时将目光投向陆沉珠,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就是预防。” “预防?” “对,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能隔绝时疫传播,让百姓们尽可能不得时疫,是不是最优的选择呢?” 田太医令一拍脑袋:“对!你说的对!但是这个时疫到底是如何传播的,我们也说不准。” 陆沉珠轻笑道:“没事,我们和马太医令他们,都是研究素材。” “这……什么意思?” “我们在医馆里时带了面罩,而马太医令他们没有。如果我们都没感染自然最好,说明呼吸和空气不传播时疫。如果马太医令他们感染了,而我们没感染,说明空气能传播时疫,但棉布戴面罩能有效阻止传播。如果我们都感染了,说明空气不仅能传染时疫,传染力度还非常强。” “嗯!没错!”田太医令猛地一拍手,“有道理啊!你说得对!” “还有,那日去医馆里面看病的病人,骆家的仆人等等,我都划分了等级并且将他们分开隔离,从他们未来是否感染时疫,也能判断一二。” “对对对,他们也要留意!小沉珠,还是你想得周到啊!” 何记淮被深深地震惊了,陆沉珠此举这是何等未雨绸缪的见识啊? 从前小时候,陆沉珠学什么都比他快,悟性都比他高,他深深欢喜那样灿烂的小沉珠。 而现在,成长了的陆沉珠,似乎比小时候更耀眼了! 何记淮整颗心都发烫,忍不住小声道:“小……陆小姐,这个研判的过程,我能和你一起完成吗?” “当然可以。” 陆沉珠回眸看他,水润的眸中一如既往的清澈。 何记淮这下不仅心发烫,连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她毫不吝啬和自己分享这些思路,果然她还是从前的她。 明澈敞亮,胸怀坦荡。 “谢……谢谢……” 若陆沉珠知道何记淮对自己的“感激”,只怕会乐得笑出声来。 她才没有教导他、指点他的意思,陆沉珠陆沉珠想的是:大好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 在陆沉珠三人研究防疫之法时,医馆内被隔绝的人终于病发了。 最先发作的是骆家的仆人们,几乎是无一幸免。 然后是马太医令等人。 至于那日和骆夫人隔得最近的两个病人和医馆大夫也发作了,其他病人倒是幸运,不曾病发。 陆沉珠仔细观察过自己的状况,一切都好,没有发作的先兆。 换而言之,面罩的确能阻断时疫的传播,但是不是能全然阻断,陆沉珠也不能肯定。 陆沉珠苦笑道:“不错,总算有一点收获了……劳烦老爷子您将这些情况写成折子,上报皇上。” 田太医令知道陆沉珠是想把功劳给自己,面上点点头,心中已然决定将陆沉珠放在首位。 这个小丫头啊,面上看起来凶巴巴的,谁都惹不起她的样子。 其实啊,最是性子柔软了。 她有一颗仁善之心,还有谦让的胸怀。 不能让她吃亏! 陆沉珠回眸看何记淮:“你准备好了吗?” 何记淮知道陆沉珠这是准备回“医馆”,回去满布时疫的地方,因为只有用了药试了药,才能确定药方和药性。 他心下一凛,义不容辞道:“准备好了,请陆小姐务必让我一同前往。” “当然。”陆沉珠笑眯眯的,毕竟你可是我最大的苦力呢。 …… 宁月医馆的人都被迁移到了一处别庄,这别庄乃皇上播发下来的,所有工具一应俱全。 陆沉珠率先去看骆家夫妇,发现他们二人的状况都慢慢好转了,特别是骆夫人,已经可以落地行走了。 看到陆沉珠后,骆夫人眼中不由得涌出泪水。 “我……谢谢您,陆大夫。” 骆夫人在知道自己得了时疫后,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她怕自己被抛弃,被毁灭。 这里可是上京城,骆家就算有钱,在上京城中也不过尔尔罢了,毕竟上京城哪怕掉一块招牌下来,都能砸到二品大员。 所以当陆沉珠努力医治她、安慰她时,她真的备受感动。 “谢谢您没有放弃我……” 陆沉珠给陆夫人把了脉,发现脉象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了,莞尔笑道:“我可是大夫,怎么会放弃您呢?如果放弃了您,就等于放弃了大盛朝的无数百姓。 皇上乃明君,他爱民如子,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您自己没有放弃自己,恭喜您,马上就要康复了。” 第126章 还请皇上您成全灵夙的一片爱国忠君之心 陆沉珠的嗓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恰好让门外的侍卫们也听到。 看望完骆夫人,陆沉珠又去了太医们的“病房”。 太医们年岁不小,病情来势汹汹,滚烫的体温几乎让他们绝望。 马太医令眼角的泪水几乎是止不住地流,痛苦地对陆沉珠道:“陆小姐……是老朽我错了,你快帮帮我们,你给骆义他们吃了什么药?我愿意用重金购买……” “马太医令您太见外了,药我会给您用的,但是改良过的方子,您愿意以身试药吗?” “愿意,愿意,我愿意。” “好。”陆沉珠笑着拿出一张契约道,“劳烦您在这里签字画押,是您自愿试药,并非我逼迫您。” 马太医令气得不行,他现在爬起来都费劲,怎么签约啊? “陆小姐,老朽的确才疏学浅……您就别为难老朽了……” “不是哦。”陆沉珠笑眯眯道,“虽然您贵为太医令,毕竟您的为人处世我可不相信,谁知道我把药方给您吃了,您把其中的药物辨别出来,会不会转头就说这药方是您想出来的?说我欺世盗名,挪用了您的药方?您不签我不敢给你吃。” 马太医令:“……” 陆沉珠是怎么看出他的想法的? 在自己感染时疫后,他便知道这次他栽定了,如果不想法子自救,说不定皇上怒起来会让他一家都锒铛入狱。 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功补过”,将陆沉珠的方子占为己有,再献给皇上,再解释说自己不知道这病的传染性如此之高就成。 反正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只要他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联合起来,难道皇上还会相信她不相信他们不成? 就算皇上相信,天下人会信吗? 不料这丫头反将一军,可恶,她真的好生狡猾。 陆沉珠冷笑道:“不签?不签我就走了。” 眼瞧着陆沉珠当真要走,马太医令忙道:“签,我签……” 笔是拿不动了,但是可以画押。 不仅马太医令签了,太医院其他的太医也签了,陆沉珠满意一笑,这才给几人把脉开药。 这种“寒症”的用药基调陆沉珠已经确定了,其他的需要根据个人体质调节,这些病人应该足够陆沉珠摸索出规律来。 …… 是夜,陆沉珠在庄子里的一举一动都传回了庆武帝的耳中,当然,还包括陆沉珠对骆夫人说的话。 庆武帝当场哼哼两声,嘴角却微微有些上扬。 “算这个丫头识趣。” 穆福海笑了起来,脸上都挤出了褶子,“陆小姐自然是个好的,否则也不会明知有时疫,还硬顶着去给百姓们看病呢?依奴才说啊,陆大小姐虽然脾气臭些,性子硬了些,但心底柔善,就是吃了不会说话的亏。” 庆武帝冷哼道:“什么吃亏,你以为这丫头为何心甘情愿进昭狱去,后面指不定有怎么样的要求呢。” 穆福海乐呵呵的。 “还是皇上您高瞻远瞩。” “得了,好好监控那边,马太医令几个人的病情如何?” “回禀皇上,陆小姐去给他们把过脉了,都不大好,高热来得凶猛,有些年纪大的哪怕喝了药,也来不及了。” 庆武帝沉默半晌,冷笑道:“算他们幸运。” 穆福海心想,可不就是幸运么? 太医署的太医们现在得了病,也算是给陆沉珠他们提供研究的素材。 若他们死了,说不定还能得个“为国捐躯”的名号,那些过错自然既往不咎;若他们没死,原来诛九族的重罪估计也能削减一二。 毕竟为了排除异己,愣是忽略时疫的情况,联合起来想打压田太医令,差点铸成大错。 多亏了陆沉珠啊。 庆武帝轻叹一声道:“罢了,你去传朕的旨意给陆沉珠,若她能替朕解决此次时疫危机,无论陆沉珠要什么,只要不违反国法,朕都答应她。” 穆福海暗暗惊讶,庆武帝看起来“光辉伟岸”的,实则乃正儿八经的“铁公鸡”。 他竟然愿意应允陆沉珠如此承诺,委实太难得了。 “是,陆小姐一定会对皇上您感恩戴德的。” 庆武帝撇嘴,心道那小丫头才不会感激他呢。 她啊,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狡猾得很。 但他委实好奇,这小丫头如此豁出去,到底想要什么呢? …… 因为有皇上插手,再加上田太医令、何记淮的帮助,陆沉珠的药方研究进行得很顺利。 她综合了多种方子后,陆沉珠得出了一张最全面的方子,她将它命名为——御寒汤。 这名字中的“寒”字,指的是来势汹汹的寒症,并非寒冷之意。 幽云城乃上京城西北方向的一座大城,乃交通要道,人口多达三十多万。 时疫若已在其中爆发,她是断然不可能一个一个替百姓看病的,若能将御寒汤分发下去,让百姓自己煎药吃,能最大限度地救治他们。 是日,陆沉珠带着已经准备好的御寒汤方,请求柳予安带她面圣。 柳予安此时还不知道陆沉珠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他是断然不可能带她入宫的。 依旧是勤文殿,但这一次庆武帝看着陆沉珠的目光满是温和,甚至还免了她的礼,笑道:“朕听柳予安说,你已经写好了方子?” “是的,此方乃灵夙和田太医令,以及魏南何记淮一同编写的,经过十几位病人试药,确定有效。” “好!”庆武帝龙心大悦,“好啊!哈哈哈哈哈!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道来!”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抬眸静静看向庆武帝道:“回禀皇上,灵夙想去幽云城。” 此话一出,柳予安的脸色瞬间黑了。 就连庆武帝也当场愣住,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陆沉珠坚定地重复道:“灵夙想去幽云城。” 柳予安敛下羽睫,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攥紧。 庆武帝沉默片刻道:“你可知道幽云城中时疫遍布,极有可能已经沦陷了,虽然那王珂写来的奏折依旧是海晏河清的太平之景,但这都是官官相护的结果。朕之所以如此焦虑,就是想等你的方子,再一举铲除幽云城的毒瘤。” “灵夙知道,所以灵夙才想助皇上您一臂之力!” 庆武帝死死盯着陆沉珠,似乎想看穿她的灵魂,许久后才开口。 “为什么?” 陆沉珠毫不慌乱,坦坦荡荡道:“灵夙乃长公主之义女,皇上您御赐的县主,也想替皇上您分忧解难,但灵夙只有医术还行,还请皇上您成全灵夙的一片爱国忠君之心!” 第127章 像小火把的柳督公 若陆沉珠是男子,庆武帝肯定认为她这个要求,是野心勃勃想登上庙堂的一步大棋。 但陆沉珠是一个女子,就算她将来能继承凤羽军,却也不能参政议政。 那么陆沉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是什么让她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幽云城? 别看而今上京城这十几人都没生命危险,幽云城中死去的百姓可是成倍地递增的,说是不计其数也不为过。 什么“爱国忠君之心”,什么“想替他分忧解难”,庆武帝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不信归不信,若陆沉珠愿意去,那自然是最好的。 庆武帝勾唇一笑,和蔼又感叹地道:“灵夙有这份孝心,朕深感安慰,相信长公主知道了,也会以你为荣。既然如此,那……” 庆武帝正欲下令,一旁的柳予安突然道:“皇上,臣愿意护送灵夙县主前往幽云城,调查并清理幽云城耽误疫情一案。” 庆武帝听着脸色顿时就黑了:“这里有你什么事?你凑什么热闹?锦衣卫中事务如此繁忙,你给朕处理好了再说。” “皇上。”柳予安拱手道,“幽云城中暗潮汹涌,若非灵夙县主医术高明,至今您还被蒙在鼓里呢。那幕后之人能不在乎三十万幽云城百姓的生死,又岂会如此轻易让灵夙县主入城?若县主入了城,没人听她调遣、安排,人人用官位压迫她,她还如何执行天子之令?” “朕自然会派重臣一同去。” “可幽云城王珂的同谋有谁,皇上还没查清楚吧?您如何确定那重臣不是王珂一派的呢?” 庆武帝差点气笑了,龙目微敛,嗓音冷冰冰的:“所以你就是干净的?” “至少有一点,”柳予安幽冷答道,“臣需要灵夙县主替臣续命,臣这条烂命还想多活两年,放在谁手中都不合适,只有臣亲自保护才行。” 庆武帝:“……” 庆武帝死死盯着柳予安,四周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冷凝下来。 许久后,庆武帝揉了揉眉心,疲惫闭眼道:“好,朕答应你,你和陆沉珠同去。” “谢皇上。” “现在,你给朕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是。” 柳予安转身离开,目光由始至终没看向陆沉珠。 陆沉珠:“……” 陆沉珠突然有种预感,柳予安生气了。 只是他气什么呢? 他的身体已经快好了啊,只要吃药膳补充血气,起码能活到五十岁。 若惜命些,六十、七十,甚至是八十都有可能。 哎,他们太监真的好难懂哦…… 许久后,庆武帝睁开双眼唤她。 “灵夙。” “在。” “柳爱卿乃朕的爱臣,幽云城危机重重,你务必要保全他的安危。” “灵夙明白,只是……” “有什么要求你就说。” 陆沉珠温顺地低着头,轻声道:“只是若遇到阻挠灵夙医治百姓,阻挠柳督公查明真相、端正吾皇之威名的恶人,恶臣、恶兽,如何是好?” “拿下,带回上京城审问。” “若拿不下呢?”陆沉珠的嗓音很轻,“若对方上下一心抱成铁桶,再来一个什么法不责众呢?灵夙和柳督公总不能硬碰硬吧?他们若是朝廷命官,灵夙和柳督公也只能退让了。” 庆武帝明白了,陆沉珠这是给自己和柳予安找退路呢,她怕万一事情办砸了,他会责怪他们? 好一个狡猾的小丫头,走一步看三步,委实机敏。 但他还真不想给了。 庆武帝唇角微扬,很想看看这小丫头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朕派大军护你前往,若实在压不下那些作恶多端的官员,朕赐你天子剑一把,见剑如见朕,朕允许你们在此次行动中杀鸡儆猴,先斩后奏。”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定了,你退下,圣旨密令和与你们同去的将军,朕迟些再给你。” 陆沉珠面露难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礼告退。 “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武帝心情一下便好了起来,立刻让人拟旨,并选定了和陆沉珠、柳予安一同前往幽云城的人选。 宫门外。 陆沉珠遥遥看到了督公府的马车,还以为是柳予安让人在此处等她,敢上了马车就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强势却又温柔地拽了过去。 陆沉珠抬眸,对上了一双黑黢黢的凤眸,黑得纯粹,又似乎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陆沉珠:“……” 她猜得果然没错,柳督公又生气了。 啧啧啧,这面上清冷如霜,实则动不动就闹别扭的小脾气,莫名让陆沉珠想起了上一辈子的小火把。 甚至连表情也有些像他。 紧紧蹙眉,然后轻轻咬牙,脸颊微微鼓起,自以为很严肃,其实可爱得紧。 思及此处,陆沉珠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予安:“……” 见她笑得灿烂,柳予安满腔的怒火都不知道如何安放了,最终只能低语道:“幽云城里危机四伏,你若是想去,应该先与我讨论一二。” 陆沉珠十分熟稔的,像哄小火把一样对他道:“好的好的,我错了,你别生气。” 她全然是自然的反应,说完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倒是柳予安呆了呆,然后红着耳廓轻声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你,你现在可是三个人。” 陆沉珠点头:“对啊,正因为是三个人,我才要给自己谋一条万无一失的后路。” “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陆沉珠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了他的好意,遂笑道:“我知道你可以帮我,但你不能帮我一辈子啊。” 柳予安很想大声说,他可以! 他可以帮她一辈子,只要她给他这个机会。 第128章 就从牵手开始吧,小野 陆沉珠要去幽云城,极有可能会折损于其中回不来了,于情于理,庆武帝都不该瞒着自己的肱股之臣。 听完庆武帝的话,陆学屹久久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种心情庆武帝懂,毕竟曾经的他也经历过。 庆武帝怕拍陆学屹的肩膀,轻笑道:“朕不知道你们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陆沉珠是个好孩子。她明明已经写出了方子,还要亲自去幽云城,除了她关心百姓之外,朕以为,她可能有事要求朕。” 能让陆沉珠如此“殚精竭虑”的,估计是陆家的事。 陆学屹满脸自责:“臣,愧为人父。” 庆武帝不知想起什么,轻叹道:“无论如何,为时未晚,你夫人有些魔怔了,怕是观念扭转不过来,你自己把握吧。” “是。” …… 陆沉珠现在还是昭狱中的犯人,自然是不能前往幽云城的,所以和柳予安一同前往幽云城的是小神医陆野。 负责保护二人的也是陆沉珠的熟人——被罢免了中郎将职务的人,而今的神威左将军,虞执。 不得不说,虞执的身体就像是野兽一样强健。 当初被柳予安虐打成那样,手脚尽断,短短三个月,竟然恢复如初了。 阳光下,马背之上的虞执面容英挺,如雕如琢。 他身着一袭黑衫,长发高高束起,愈发显得气势惊人,冷峻若渊。 在陆沉珠出现的瞬间,他野狼般眸子就死死盯着陆沉珠,轻笑道:“陆……小神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陆沉珠打量了他的手脚,忍不住笑了起来:“虞将军果然是打不死的臭虫,这么快就康复了?” 虞执也不恼,大笑起来:“小神医若想弄死本将军,下次或许直接砍脑袋会更快,毕竟断手断脚什么的,本将军也不惧,只要本将军还存着一口气,总会与小神医再见的。” 陆沉珠凉凉的目光划过他的颈项,笑眯眯道:“一定一定。” “但也不急。”虞执丝毫被人威胁的惧怕都没有,只笑得低沉,“毕竟本将军还要好好保护小神医呢,只要有本将军在,绝不叫小神医受一点伤害。” “哦,那有劳了。” 虞执翻身下马,亲自走到马车边想扶陆沉珠上马车。 陆沉珠没动,虞执笑得更灿烂了,“小神医胆子倒是小了。” “呵呵……” 陆沉珠没理会这个疯子,径直踏着矮凳上了马车。 虞执轻轻握紧手,似乎想握住她身上的气息,垂下的眼里是让人心惊胆战的偏执。 车队又去接了何记淮,至于田太医令要留在上京城“主持大局”,暂时不能离京。 车队一路向西北进发,终于在百里坡处和柳予安汇合。 柳予安的计划是悄然潜入幽云城,调查清楚官员的渎职情况,再一网打尽。 他褪去了枣红色的飞鱼服,摇身一变成了世家的贵公子,静静站在古道之畔。 空谷幽远,绿树成荫,他身着一袭和陆沉珠同色的天青色长衫,站在光影之中,长发只束了一半,用金丝缎带束起,凤眸微敛,嘴角含笑看着她,就宛若天边流转的一缕清风,雅致又空灵。 “柳……督公?” 陆沉珠有点不敢认,身着青衫的柳予安就像是山野间的游仙,眉宇间不染一丝纤尘。 柳予安轻轻一笑,道:“小野,这个称呼你怕是要改一改。” “小野”两个字轻轻从柳予安唇间流出,似乎有种别样隐秘的温柔,烫得陆沉珠怔了怔。 甚至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 “怎么喊这个?” “以我们这次伪装的身份,”柳予安唇角轻勾,“陆野太生疏,这两个字正好。” “身份?我们伪装成什么?” 关于身份陆沉珠也想了什么多,好像无论伪装成什么都不太妥当。 就算王珂他们再粉饰太平,幽云城的情况还是被穿了出来。 而今幽云城中危机四伏、人人自危,这个时候还要排除万难前往幽云城的,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毫不知情。 柳予安轻轻替她理了鬓角:“嗯,私奔的恋人。” 陆沉珠:“???” 不远处的虞执:“???” 马车中的何记淮:“???” 无痕等护卫:“…………” 督公! 您这算盘打的,算盘子都快崩到他们脸上了! 陆沉珠回神后呆呆道:“这……不大好吧?” “为何不好?”柳予安语气沉着,“若非是不被天下和世俗所融,我们为何要逃去人人避之不及的幽云城?” 虞执立刻翻身下马,两三步走到两人身边,死死盯着柳予安道:“柳督公这个建议本将军同意,但您一个太监如何装小神医的恋人?本将军以为,换个人更好。” 例如本将军。 “是啊是啊!”何记淮心乱如麻,下马车的时候还差点摔一跤,但他根本不在意,飞快上前道,“换个人更好,刘督公您不合适。” 柳予安眉梢微挑,毒舌功力全开:“换谁?虞将军和小野站在一起,就像是美玉和瓦砾,除非那些人眼瞎,否则怎会以为小野会看上将军。” 虞执:“……”去你娘的,你个死太监! 何记淮连连点头,憋得整张脸通红,只差没大喊出声——还有我! “至于何大夫。”柳予安笑眯眯的,“何大夫面容娇俏若女子,身形还单薄矮小,说是小野的药童还差不多。” 何记淮:“……”艹。 最终柳予安回眸看向陆沉珠,温和道:“如何?” 陆沉珠总算恢复了冷静,这个法子听起来十分荒诞……但好像又有点可行性。 “那……”陆沉珠低低道,“那我们是龙阳之癖还是……” 众人:“……” 噗!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柳予安:“……” 柳予安哭笑不得道:“小野觉得呢?” 陆沉珠凝眉仔细思考,半晌道:“嗯,我要维持这个身份,要不还是龙阳之癖吧,既然要惊世骇俗,就更吓人些。” “好。”柳予安眼里满是宠溺,“听你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是南方卖药材的商贾,在收货归途听说家中为我们寻了亲事,因为我们不想放弃对方,便决定带着货物私奔,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带着大批的药材,还懂得医术了。 “嗯。” 柳予安默默听着陆沉珠的安排,她又补充了很多,等她说完才朝她伸出手。 “怎么了?” 陆沉珠不解,但见柳予安在明媚的日晕中对她笑,笑得她脑袋有些迷蒙。 仿佛有人灌她喝了碗醇酿。 他说,“既然是恋人,自然要有亲密的举止,否则会被人看出端倪,就从牵手开始吧,小野。” 第129章 将来他一定要亲手砍掉这男人的脑袋 最终陆沉珠被柳予安轻轻握着手,扶上了马车。 一旁的虞执、何记淮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恨不得冲上去把这死太监的手剁掉。 哪怕在马车中坐下了,柳予安也没松手。 他的手在夏日中也微微发凉,握着她的手,沁人心脾的温度让陆沉珠颇为依恋,但她还是坚定地抽了出来,轻咳一声道:“等到了幽云城再开始吧。” 柳予安深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从善如流道:“好。” “你叫我小野,那我叫你什么?” “玄璋。” “嗯?” 陆沉珠没听清。 柳予安用茶水点了指尖,在马车的矮桌上写下两个字,陆沉珠这才看清是“玄璋”。 “为什么叫这个?” 柳予安抬眸,潋滟的凤眸深处,有种让人看不懂的幽深。 “玄璋才是我的名字,予安二字,是我的字。” “玄璋……”陆沉珠轻轻念着,“真好听,那我以后就叫你柳玄璋。” “好。”柳予安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鬓角,在她狐疑看来时就抬手道,“这里乱了。” “没事,出门在外不拘小节。” 陆沉珠说着,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可是困了?” “嗯。” 自从月份越来越大,陆沉珠似乎有了上辈子没有的毛病,嗜睡。 到底两个崽比一个崽更消耗体力啊。 柳予安在肩膀上放了个软垫,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道:“困了就睡吧,一路颠簸,我看着你。” 陆沉珠也不和柳予安客气,拍拍软垫就睡了过去。 最初这路的确颠簸,可走着走着就平稳了起来。 她仿佛乘着一叶扁舟,带了一片静谧微凉的湖泊,在那里,不仅空气清新,就连风都带着雪的气息。 陆沉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柳予安牢牢护在怀里,至于那软垫早就不翼而飞了。 柳予安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轻轻给她扇凉。 不急不缓,不快不慢,保证微风落在她的身上,是最恰如其分的温和。 陆沉珠:“……” 陆沉珠饶是脸皮再厚都忍不住窘迫。 这“假装恋人”的练习,需要如此无微不至吗? 她知道自己应该出来,但困意再次袭来,她挣扎了一会,索性再次睡了过去。 等陆沉珠醒来时已是夜晚,车队已扎好了营帐。 无痕见她醒了,笑道:“陆公子您醒啦,我们公子已经准备好了晚膳,是您最喜欢的烤鸡,我们公子方才猎回来的,您要用些吗?” 陆沉珠尴尬极了,自己不仅枕着柳予安睡得和猪一样,他还给她准备了烤鸡。 但烤都烤了,当然不能浪费。 “要!” “那我扶您下去。” 陆沉珠被无痕扶下马车,抬头恰好能看到漫天的繁星,在黑色的密林勾勒的画框中,浪漫又炫目。 但陆沉珠只是欣赏了一下就没看了,飞快走到柳予安身边。 那烤鸡外皮焦脆、香气四溢,一看就知道好吃极了。 柳予安给她撕了条鸡腿,柔声道:“小心烫。” “好的哦!” 陆沉珠挨着他坐下,因为是矮凳,她整个人都蜷缩着,穿着长靴的一双小脚脚正欢快地一翘一翘的。 小小的、软软的一团,看的柳予安心都快化了。 世上怎么有如此可爱的小人儿? “慢点吃,都是你的。” 陆沉珠眨眨眼,本就明亮的凤眸中倒影着篝火,有如漫天银河倾入了其中,好看得不可思议。 “你不吃吗?” “我吃饱了。” “那我都吃咯。” “嗯。” 两人就这么若无旁人般相处着,柳予安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一条手绢,偶尔替她擦一擦快落下嘴角的汁水。 虞执和何记淮看着,整颗心都快被酸水泡透了。 无痕更是默默翻了个白眼,暗忖您两位这相处,哪里需要练习做“恋人”啊? 夫妻都没您两位这么亲密。 终于虞执忍不住了,狠狠朝火堆中添了一块柴火,“啪”得一声,溅起火星,差点烫到陆沉珠,被柳予安及时一掌挥开。 柳予安冷冷盯着虞执道:“虞将军若是不想执行这个任务,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柳予安当然知道为何庆武帝会选择虞执,因为那个孤家寡人谁也不信,仅此而已。 虞执也被火星吓了一跳,确定陆沉珠没受伤才道:“皇命如山,本将军自然不会不从。” “那你就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柳予安的嗓音在夜色中透着一股孤寒,是火焰也点不热的温度。 “否则本督公不介意再让虞将军躺上三个月。” 虞执也被激起了火气,“上次本将军会输,不过因为中了一箭罢了,柳督公话可别说的太满了。” 他可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铁血之人,难道还当真怕一个太监不成? 柳予安敛眸,正待开口,突然陆沉珠将吃完的鸡骨头往虞执面前的一砸。 “啪沙!” 那漫天溅起的火星子,在虞执的衣服上烫出几个洞来。 但虞执非但没动怒,还轻轻勾了勾唇,笑了。 陆沉珠真觉得这傻逼男人有病,“虞执,你的任务是保护我和柳督公,听从我们的调遣,再废话一句,我立刻上书皇上,让你给我滚回去!” 虞执温和道:“好,我不闹了,我和从前一样,听你的就成。” 方才陆沉珠和柳予安的对话,让虞执想起了自己和她相处的时光。 如此纯粹美好…… 他好怀念。 说完,虞执还得意洋洋地看了柳予安一眼,满是炫耀。 柳予安:“……” 将来他一定要亲手砍掉这男人的脑袋:)。 第130章 幽云城来了对粘人的“男男恋人” 陆沉珠站在远山官道旁,遥遥眺望那座恢宏气派的城池,那正是大盛朝幽云城。 幽云城乃大盛朝的西北重城,不仅布了重兵,还是经济中心和交通枢纽。往年入了七月,整座城中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今年却格外的冷清,它似乎在灼日下沉睡了般,就连身后的官道都没什么商贾往来,零零星星的车流人流,反映出了里人们对幽云城的忌惮和猜测。 望着它,陆沉珠脑中浮起的,却是上一辈子那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腐烂和恶臭充斥整座城池,是泥泞和污垢,更是人间的极恶。 权力倾轧之下,百姓不如蝼蚁。 蝼蚁尚且偷生,而百姓只能在未知之中迎接死亡。 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惧和绝望。 在永无止境的等待中,百姓们都被逼成了疯子,只要找到一点发泄口,他们便化身野兽想将目标撕成碎片。 在灼热无尽的热浪里,师父和师叔成了当权者宣泄民怒的工具,他们的尸体被高悬于城墙之上,并着小师叔最爱的青衫,都成了招魂的魂幡,在哀歌和风唳声中回荡。 陆沉珠本以为靠近幽云城,自己会愤怒,会哭泣,会无法控制自己。 但她被仇恨熬干的灵魂,却意外的平静。 因为这一次,她才是握住命运的人。 “走吧。”陆沉珠回眸对众人道,“天色渐晚,再不走就来不及进城了。” 柳予安不知道陆沉珠想起了什么,身上才会笼罩着无法言说的悲伤。 他甚至有这么一瞬间的错觉,方才的陆沉珠并不在他跟前,仿佛离他好远好远。 柳予安垂眸,握住了她的手,微凉的指尖划入她的指缝,紧紧和她十指交扣。 陆沉珠以为柳予安还在做“练习”呢,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道:“玄璋,就算我们是男男恋人,你这会不会太粘人了?” 柳予安:“柳玄璋就是这种性格,所以才会毅然决然为了陆野离开柳家,而且我们背后是官道,说不定会有人看到,做戏做全套。” 不远处的虞执:“……” 好一个做戏做全套!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柳予安就是个不安好心的狗太监! 陆沉珠沉思片刻,“嗯,你说的有道理。” 陆沉珠想着,还主动扣住柳予安的手,在空中缓缓甩了甩,露出一抹清朗的笑。 她一笑,往来的车队中果然有人朝他们探头看来,眼神中满是打量和震惊,还伴随着窃窃私语。 “那不是两个男人吗?他们为何要手牵手?” “还有为什么,龙阳之癖啊。” “咦,那他们为何还敢光明正大出来啊?” “嘘,小声点。” …… 柳予安挑眉,有些邀功的感觉:“你看,我就说有人在看。” 陆沉珠哭笑不得,“是是是,我们玄璋料事如神。” “我扶你上马车?” “好。” 何记淮也想上车,被柳予安拦了下来,凉凉道:“何公子现在的身份是药童,为了万无一失,现在还请何公子坐后面的马车。” 柳予安本以为这段路程会是他和陆沉珠独处,不料何记淮愣是捧着医书挤了上来,实力横亘在他和陆沉珠之间。 若非这小子的确懂医,还是个天才,柳予安一定当场把他扇下去。 何记淮:“!!!” 打完斋不要和尚,好个卑鄙的大太监! 何记淮瞪大眼睛,有些可怜地看向陆沉珠,不料陆沉珠却同意了柳予安的话。 “何小花,你坐后面去。” 何记淮满心的酸涩和不甘,都被这一句“何小花”抚平了。 年幼之时,陆沉珠就是这么喊他的,因为她说他长得和花儿一样好看。 本以为陆沉珠已经忘记了,原来她还记得。 陆沉珠当然记得这个称呼,因为她死前陆灵霜就是这样喊何记淮的。 何记淮脸颊微微泛红:“那我去后面,公子一切小心。” “嗯。” 一行人继续出发,终于在日落关闭城门前抵达了幽云城。 镇守门前的卫兵依旧威风凛凛,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他们按照规矩排查了他们的文书和货物,发现是大批的药材后眼神陡然一亮,急忙汇报了城门校尉。 城门校尉来得很快,这是一个虎背熊腰,气势凶悍的男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带着这么多药材?” 陆沉珠主动上前道:“大人,小人乃魏南人氏,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因为某些原因来到幽云城,准备做药材的生意。” 城门校尉上下打量陆沉珠,见“他”生得十分俊美,身边还站着一位谪仙般的男子,目露了然。 想必这就是今日探子回报的,在官道上黏黏糊糊、拉拉扯扯的那对“美得不似真人”的龙阳君们? 城门校尉冷笑道:“什么原因?如果说不清楚,就别想进去。” “这个……”陆沉珠面露难色,低声道,“家中要给小人定亲,但小人还年轻,不想未立业就成家,听说最近幽云城许多百姓都得了风寒,所以才带着药材来幽云城闯一闯,小人的药材都是极好的,相信能帮助幽云城的百姓,当然,小人也能赚点银子回去,好堵住家人们的嘴。” 城门校尉眼神微闪,暗忖银子你是赚不走了,说不定就连命都要陪在这里。 但他们的确缺药,缺得厉害。 这肥羊来得刚好。 “进去吧。” “是,多谢大人。” 陆沉珠一行人顺利进了幽云城,明明还是白日,街上却没多少百姓往来,零零星星的,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陆沉珠在客栈住下,又请店小二给自己找了掮客,说要买院子和药铺。 店小二看着陆沉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下了。 院子和铺子很快便置办好,在幽云城最繁华的街道,这里往来的都是幽云城的富贵人家,一切都井井有条,陆沉珠命人拾掇一番,短短三日就开张了。 事实上从陆沉珠进入幽云城开始,就有人密切监视着他们的动作。 发现他们并没有奇怪的举动,既没有四处打量观望,也没有调查城中病情,似乎真的是来卖药的,便也放下心来。 …… 知府衙门。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同知唐建秋心急如焚,看着手中纸张的手都在抖,“昨日……昨日一日就死了三千人啊……” 幸亏死的都是那些贫贱之人,死了之后就拉走,否则指不定要发生怎样的祸端。 “你慌什么?” 王珂冷冷抬眸,明明是周正的容貌,但白皙的面容有着阴冷的恐怖之感。 “本官已经将那些贱民住的区域封锁了,等该死的都死亡了,这祸端便也结束了。” 唐建秋觉得王珂就是个疯子! 这种病显然关不住啊! 纸又如何包得住火呢?! “可是……守备军中,骆家、王家、周家等等,他们的铺子、院子都有人发病,以这病的传染度……恐怕再有十天半个月……” 连他们都逃不掉啊! 第131章 陆沉珠被称为活菩萨的开端 王珂当然知道这点,但他而今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他一步都不能退,若是退了,他便粉身碎骨了。 他熬了这么多年,熬得心神俱伤才成了幽云知府。 他不能退! “那些庸医呢?难道还找不出解决之法吗?” 唐建秋苦笑道:“没有……而且幽云城里的药材都耗尽了……” 王珂深吸一口气,“耗尽了就去买!什么骆家、王家、周家,他们不是人人都是巨富吗?喊他们捐钱!” 唐建秋心想这王珂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捐钱? 谁理你? “说起药材,下官突然想起一件事。” “说。” “七、八日前,一队人马拖着大量药材来了幽云城。” 王珂猛地睁开眼:“是什么人?” 唐建秋笑笑道:“是两个想闯出一点名堂的龙阳君,因为家里逼婚,逃婚来的。” 他将自己调查的始末都告诉了王珂,末了还补充解释。 “本来下官还不解,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能让男子放着香软可人的女子不要,去要硬邦邦的男人,直到下官亲眼看到那姓陆的小子……啧啧啧……可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啊。” 什么美人不美人的,王珂没兴趣听,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道:“你说,他们是魏南人?” “是的。” 魏南出名医,若非实在隔得太远,还会暴露自己,王珂甚至想过去魏南找大夫。 难道这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珂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眼底露出一抹毒辣,道:“找个理由,将那些人连同货物一起丢入青衣巷里。” 唐建秋:“大人……那是良民啊!” 青衣巷是所有发生疫情的巷坊中最严重的,他所统计的“死亡”人数里根本不包括青衣巷的。 因为他们早就封了巷子,听说里面的人都死了一大半了,走入其中都是腐烂的恶臭。 而他们之所以不怎么管青衣巷,是因为里面住的都是下九流,比贫民更贱的贱民。 “怕什么。”王珂嗤笑道,“掐死他们就和掐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去做就是,对了,将他们的药材货物全部一起丢进去。若他们能活,能想出解决这瘟疫的方法,那自然是最好的,本官会将他们奉若上宾!若不能……那就一起死吧。” 唐建秋看着王珂眼里的疯狂,狠狠打了个寒战,还是应了。 王珂不想退,他也不想啊。 不过是几个普通良民罢了,牺牲了就牺牲了。 翌日,陆沉珠刚刚睡醒就被人抄了家,押犯人一样套着头套,押到了一处。 她佯作恐惧大喊大叫,等头套被解开时,发现自己到了一处破破烂烂的巷子中。 而她的身后,是一扇铁门和一堵高墙,封死了青衣巷的活路,这墙壁显然是后期堆砌出来的,生生将幽云城划分成了两端。 一端充斥死亡,一端苟且偷生。 陆沉珠立刻吩咐众人戴好口罩,又在巷子中央执起了帐幕,用烈酒消毒且摆好桌子,在挂上“逍遥医馆”的幡子,一个简单的临时医馆落成。 虞执脸色阴沉道:“柳公子,这就是你的计划?你就这么保护小神医?认命了吗?” 柳予安不言,眼底满是冰冷。 那王珂已经不仅是作恶多端了,这等举措表明他早已知道时疫的恐怖。 为了官位,为了权力,他还是选择隐瞒。 罪不可恕! 陆野抬眸看了柳予安一眼,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给他“顺毛”,对虞执道:“这是我的计划,而且这不是认命,是救命。等等若人多了,还要劳烦虞……壮士维持秩序了。” 这是这么多天来,陆沉珠第一次主动和虞执说话。 即使是让他做“苦力”,但虞执的心尖竟然有种隐秘的欢喜,他觉得自己指不定有点毛病。 …… 陆沉珠想得太美好了,“医馆”支棱起来许久,愣是无一人来。 直到入夜了,才有人忍不住从远处破旧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她一步一步,极为缓慢地挪动到了帐篷面前…… 那人烧得脸颊通红,气若游丝,开口第一句就是。 “请问公子……您……您是大夫吗?” 她有幸识得几个字,“医馆”二字就像她救命的稻草。 陆沉珠点头。 “那您能不能帮一帮我的儿子……” 自从被知府关在青衣巷里等死后,这里面的百姓抗争过、嘶吼过,但根本无人理会他们,他们家也一样。 就在他们绝望之际,这“逍遥医馆”悄然出现,她还以为是幻觉,愣是观察了好久才敢出来。 “可以,但我想你同样也需要治疗,请坐,我给你把脉。” 这是一位形容枯槁的母亲,干瘦的身躯宛若一具骷髅,但这种情况之下,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女人连忙道:“我儿子更重要……我这就去把他抱过来……” “这位母亲,”陆沉珠正色道,“你若是不照顾好自己,又怎么能照顾好孩子?” 女子眼眶立刻就红了,小心翼翼坐在了陆沉珠面前。 陆沉珠看了女子的状况,很快速就写好了方子递给何记淮,后者连忙去抓药,并告诉女子如何服用。 女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很快又抱着自己的孩子过来。 小孩大多不爱服用苦药,陆沉珠在来之前就提前备好了“御寒丸”,效果和御寒汤一样,但用药更珍贵,也更难制作,只给孩子和老人用。 女子再次离开,一边走一边落泪,其实对于康复她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她的男人已经病死了,男人死之前的症状和她现在差不多…… 不仅是她男人,还有她的婆母,她身边许许多多的人……她想自己和孩子的命运应该也一样,是难逃死亡的。 她只希望可以减轻自己孩子的病情,让他不至于太难过和痛苦。 她熬了药服下,正准备去看看孩子的情况,发现小家伙竟然不再痛苦地蹙眉了,正睡得香甜。 自从他发病开始到现在,已经多久没睡个好觉了? 虽然孩子还在发烧,但女子依旧开心得满脸是泪,甚至忍不住哭了出声。 “呜呜呜……” 她越哭越伤心,嗓音越来越大,后来左邻右里都过来敲门了。 “英子!英子!你开门啊,可是孩子发生了什么?” 女子连忙给邻居们开门,并解释道孩子没事,而且已经睡着了。 众人一听都愣了,连忙问她怎么回事。 女子解释之后,众人连觉也不睡了,大惊大喜,口中喊着“活菩萨”就去找陆沉珠看病去了。 “谢谢您!谢谢!” 女子大哭。 可不就是活菩萨么? 哪怕她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也一定要好好替活菩萨歌功颂德! 第132章 那小子不死就是你死 将陆沉珠一行人丢入青衣巷后,王珂便没再关注他们,直到三日后唐建秋传来消息,说那小大夫竟然在青衣巷里给人看病,而且病人越来越多,每日几乎从巷子头排到了巷子尾。 那里面的人不再骂骂咧咧,不再整日哀嚎,不再哭天抢地,就像是一夜之间换了天地,找到了主心骨。 王珂震惊不已:“此话当真?” “当真!”唐建秋差点喜极而泣,“当真啊!我看有些病人的情况甚至好转了,那小大夫说不定真的是神医!大人!大人!您快点将小神医从青衣巷里请出来!” 将这小神医放在青衣巷里,万一他也被感染了,那么谁能将幽云城拯救于水火之中呢? 王珂猛地站了起来,一张惨白的面容激动得隐隐泛红。 “快!去把人接出来!” “是!” 唐建秋带着衙役,匆匆忙忙赶到青衣巷,却发现出入口被什么东西堵了起来。 他只能在墙的另外一边大喊:“小神医!小神医!本官乃幽云城同知唐建秋,奉知府大人之命,来请小神医的。” 原本乖乖等着陆沉珠给看病的青衣巷老百姓们立刻就慌了。 还有人想要出手去抓陆沉珠,生怕她会跑掉。 “小神医!您不能走啊!” “是啊小神医,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 虞执长刀出鞘,“铮”的一声,差点割掉那人干瘦的手。 刀鸣骇人,倒映着烈烈寒芒。 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当场就安静下来。 陆沉珠不急不缓给眼前人看完病,提笔写方子交给何记淮。 “这人有寒于肺腑,在御寒汤中再加上这几味药。” “好。” 何记淮欲言又止,如果可以,他当然想陆沉珠离开这里,但他尊重陆沉珠的选择。 墙壁另一边的唐建秋还在喊,嗓子都快喊破了,终于听到了回声。 “同知大人,请您转告知府大人,青衣巷中的百姓们得的是一种时疫,传染性极强,我或许也感染了,就不出去了。” 青衣巷的老百姓们早已有预感,可听陆沉珠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崩溃。 “时疫!竟然是时疫!” “难怪要把我们关起来!” “衙门的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苍天大地!这是害命啊!还什么青天大老爷,我呸!快把我们放出去!” “放我们出去!!!” …… 听着老百姓仇恨的吼声,唐建秋睚眦欲裂,他们努力粉饰太平了这么久,这小大夫一下就拆穿了他们? 可恶,既然他如此不知好歹,就在里面留着过一辈子吧! “这不是时疫,你休得胡说八道,既然你不想出来,就留在里面吧。” 唐建秋怒火滔天地走了,陆沉珠则平静地继续给老百姓们看病。 见陆沉珠愿意留下来,方才激动不已的百姓们纷纷面露惭愧,收起了死亡边缘的疯狂和狰狞。 “小神医,我们不是想伤害您,我们只是想活命……” “对不起,小神医。” 陆沉珠一边给人把脉,一边平静道:“无碍,关于这个病,明日我会让人将情况粘贴于墙上,你们若是有识字的人,可以多多了解宣传。” 青衣巷中一共有三百户人家,每户人家平均有五人,已经死了一半,满打满算巷中也不过七百多人。 陆沉珠努力了几天,已经替他们都看了一遍,还检查过一些死亡的尸体,得到了更多的病理详情,确定以及肯定,御寒汤对此次时疫有效果。 除了初期的高热之外,还有一部分百姓是死于恢复期,期间腹胀逐渐消失,脾大开始回缩,但却有发生肠出血或肠穿孔的危险。 她想,老百姓对时疫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只要将它说明白了,或许青衣巷就会是幽云城的转机。 是夜,陆沉珠写好了“布告”,让何记淮粘贴起来。 何记淮细细浏览,越看越是对陆沉珠佩服。 陆沉珠的遣词造句十分直白,从潜伏期、极期、缓解期、恢复期等等,都说得清晰明白。 有识字的百姓看完,便开始挨家挨户宣传讲解。 人们对陆沉珠的崇拜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有人想给她跪下磕头,说将来一定替她点上长生灯…… 另一边的王珂听罢陆沉珠的选择,气得破口大骂:“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既然他不愿意出来,就在里面呆到死吧!” 唐建秋苦着脸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拿不到方子,青衣巷里的人又像野狼护食般护着那小子,这……” 王珂沉思片刻,冷笑起来:“来人,写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回上京城。” “啊?”唐建秋整个人都惊恐起来,“您想将时疫的消息告诉皇上?” “对,就说有人故意在幽云城中散播时疫,再卖解药赚钱以此蛊惑人心,欺瞒大众,因为时疫的关系,幽云城中的衙役都病了,而今卧床不起,请皇上派大军协助捉拿这贼人。” 王珂虽然是知府,却没有调兵权。 青衣巷里数百人,想要镇压那些贱民,自然要调兵。 而且如此一来,就可以把他渎职之过都推到那小大夫的头上,并且时疫还有救治之法,他也算是立了大功,皇上必然会奖励他。 听着王珂“颠倒黑白”的叙述,唐建秋人都傻了。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等无耻之徒?! “可是……若皇上派人来调查,就会发现死了很多人啊,这就……” “怕什么?”王珂凉凉道,“若这病不是这小子故意传播的,他怎么会带着这么多的药材来?而且无数名医束手无策,为什么偏偏他能救?这小子就是万恶之源!为了不让时疫传播出去,本官只能忍着心痛,封闭了幽云城,这才让百姓们病死。但牺牲幽云城护住整个大盛朝,幽云城百姓的秉性,比美玉还皎洁!” 唐建秋差点被恶心吐了,艰难扯了扯嘴角道:“可是万一我们暴露了呢?那个小神医,他……他跋山涉水而来……或许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没有万一,你别忘了,朝中的大人们会替我们兜底的。”王珂冷笑道,“还是说你想死?你若是想死,你的家人想死吗?那小子是无辜可又如何?他若不死,就是你的家人死!” 唐建秋心中最后一点良知也被王珂的话“撵走”了,连忙起身去写折子。 这折子印着“加急”的烙印,数百里也不过耗费一日,就到了庆武帝的龙案上。 庆武帝看罢里面一字一句形同泣血的话,差点没气地笑出来。 “原来世上当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陆爱卿,你且看看吧。” 穆福海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反倒是下方的陆学屹一目十行将信件看完,脸色陡然阴沉。 他娘的狗东西,竟然敢陷害他的女儿? 找死!!! 第133章 我没病,我只是怀孕了 幽云知府王珂的奏折内容,不仅庆武帝收到了,陆沉珠也收到了。 她看着上面颠倒黑白的话语,终于明白为何上一辈的师父和小师叔会落得那种下场。 明明他们救了幽云城的百姓,却莫名成了罪人。 “呵呵……”陆沉珠不由得笑了出声,笑声略显怪诞,“这王珂到底是谁的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柳予安轻声道:“白琅纹的小舅子。” 白琅纹。 庆武帝第二子,册封唐王。 “可我记得唐王妃并不姓王。” “是妾侍,唐王娶了两位侧妃,还有小妾若干,每一个妾侍的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王珂乃清流出生,在朝中名誉甚好。” “原来如此。” 唐王因为容貌普通,不得庆武帝的宠爱,所以为人却十分稳健、低调。 但这只是表面,真正的唐王擅长纵横捭阖之术,聪睿且机密,不显山不漏水地一步一步发展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王珂之流的,是他为自己未来登基储备的“骨干”。 太子已废,皇上至今没有定下“储君”,谁不想争上一争? “那这幽云城同知他们呢?” “都是王珂的人。” “好。”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出去替百姓看病,柳予安阻止了她:“你劳累了几天,是时候歇一歇了。” “没事。” 陆沉珠想做的事情太惊世骇俗,必须有牢固的基础才可以。 对庆武帝而言,有什么比天下和天下百姓更重要的呢? “你的任务呢?完成了?” 陆沉珠看柳予安,眼神清澈又坚定,里面是全然的信任,让柳予安不得不退步。 “嗯,都安排好了。” 若是从前,柳予安根本不在意这些百姓的生死。 但现在为了陆沉珠,他愿意“在意”。 “谢谢你,辛苦了。” 柳予安无奈笑笑,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那等我回来。” “好。” 柳予安为最后收网而离开了幽云城,陆沉珠则继续“出摊”,任何人都能看出,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减下来。 虞执望着她纤细的手腕,突然有些发堵,便趁着夜色溜出去,替陆沉珠“觅食”。 他找来的也是“烧鸡”之类的食物,因为柳予安喜欢给她准备这些,不料陆沉珠只是吃了一口就吐了,把虞执气得脸色铁青。 他死死盯着陆沉珠,咬牙道:“怎么?他柳予安准备的你就能吃,我准备的你就不能?” 陆沉珠这是“孕吐”,什么时候发作她哪里能控制? 她正欲开口,不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在地。 虞执、何记淮同时出手去扶她,那轻飘飘的体重让两人都是一惊。 虞执也顾不得“生气”了,焦虑对何记淮道:“她怎么这么轻?何记淮你快给她看看。” 都说医者不自医,他们好怕陆沉珠得了病却不知道。 何记淮哪里用得着虞执“吩咐”,他比他更担心陆沉珠。 他真要握住陆沉珠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何记淮急得快冒汗了,以为陆沉珠还“恨”自己。 “沉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快别再和我赌气了,身体重要!” 陆沉珠默默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你根本不值得我赌气,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重要。” 何记淮:“……”何记淮心酸不已,还是强行挤出一抹笑容,“那你让我替你看看可好?” “不用。” “沉珠。” “喊什么喊?” 陆沉珠冷冷瞪了他一眼,眼瞧着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幽云城中祸事,她起码还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解决。 过几天开始,她的肚子会飞快长起来,自然不可能瞒过虞执和何记淮。 陆沉珠索性坦言道:“我没病,我只是怀孕了。”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陷入了僵滞之中。 他们的表情瞬间凝固,连眼里的担忧也没来得及散去,仿佛一座突然被寒冷裹夹的冰雕。 陆沉珠可没兴趣听他们说什么废话,刚想转身离开就被虞执一把握住手。 “你说……你怎么了?” 虞执咬牙低语,声音是无法控制的颤抖,神情中更有着无法忽视的狼狈和祈求。 似乎在祈求露出告诉他,这就是个“玩笑话”。 何记淮也艰难找回自己的神魂,“沉珠,你别和我们开玩笑了,这个……不好笑。” 陆沉珠反手掐住虞执手上的穴位,一股剧痛传遍虞执的四肢百骸,但他依旧没放手。 素来如同冰原狼王般从容的眼里,慢慢浮起腥红和恐惧。 直白的、清晰的……映入她的眼帘,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丧家犬。 另一边的何记淮同样身躯紧绷,仿佛随时都会碎裂般,就这么不错须臾盯着陆沉珠。 他年纪小,藏不住心思,陆沉珠甚至从他眼角还看到了泪意。 陆沉珠蹙眉,凉凉道:“你们没听错,我没骗你们也没必要骗你们,我的确怀孕了,所以胃口不好,并不是身体不适。” 死一样的沉寂后,虞执颤抖又嗜血地问。 “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 陆沉珠笑了,反问道:“与你们何干?” 她如此风轻云淡,看他的眼神更是毫不在意,一下击碎了虞执的骄傲。 “陆沉珠!你有没有心!” 他大吼起来,如同给予癫狂的野兽。 “你有没有心!” 他为了她,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 断过肋骨、腿骨、手骨,浑身染满了鲜血,出生入死在战火中苟延残喘,却从未如此痛过。 因为今天,陆沉珠还亲手敲碎了他的傲骨! “呵呵。”陆沉珠嗤笑起来,“我当然有心,所以我会记得对我好的人,例如昨日给我送了叶子菜的李大妈,例如前日送我一颗松花蛋的小花。也会记得对我不好的人……例如在上京城中四处造谣诽谤我的虞大将军您,又例如因为几封信件就恨我水性杨花,说我背情弃爱的何小神医。” 虞执和何记淮通体冰凉,连骨缝中都裹夹着冰碴。 “你们的所作所为啊,我会记一辈子的,放心。” 第134章 柳予安一箭刺穿了朝廷命官的脚掌 王珂很快就收到了上京城的消息,说皇上为了帮助他控制疫情,命九千岁柳予安率领幽云守卫军前来。 大盛朝建国后,地方政务和军务素来都是分开的。 王珂这些年来有意拉拢和守备军的关系,但守备军的都指挥使周轶可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没想到他们还有攀交情的机会。 王珂感觉笼罩自己面前的乌云总算散去了,等周轶率领军队过来,将青衣巷中的刁民统统拿下,再用方子治好时疫,他就能更进一步了。 皇上肯定会夸奖、赞叹他。 抱着雨过天晴的舒畅感,王珂静静等候守备军,等待平步青云的机遇。 但他等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深夜惊恐的、歇斯底里的叫喊。 “大人!大人!不好了!” 王珂被唐建秋从床榻上拉起来,不悦怒喝:“你这是作甚?” 唐建秋整个人都在颤抖:“大人,九……九千岁柳督公来了……” “终于来了!”王珂一咕噜爬了起来,大喜道,“还愣着干啥,快收拾收拾,和本官一起去迎接九千岁!” “……” 唐建秋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局势,罢了,就让王珂亲眼看看吧。 王珂换上知府的朝服,深夜让人拉开仪仗,一路赶到了幽云城东门,发现城门还是紧紧关闭着,立即不悦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门打开啊!恭迎九千岁!” 他太欣喜了,丝毫没发现城门校尉那惊恐万状的姿态。 “快啊!”王珂催促,“快开门!” 城门校尉突然神情复杂地看了王珂一眼,依言论打开了城门。 厚重的城门犹如笨拙的巨兽,在黑夜中发出粗嘎低吼。 吼声之后,有团团烈火跳入王珂的眼里。 明丽的,灼热的。 王珂的脸上刚刚浮起笑容,正欲抬步走出去,突然,一阵破空之音传来。 它裹挟着万钧之势,稳稳地、精准地……将王珂迈出城门的脚掌死死钉在地上。 “啊啊啊……” 王珂发出痛呼,凄厉的声音比厉鬼还刺耳。 “啊啊啊……” 王珂整个脚掌都被穿破了,利箭入地三分,鲜血不断从靴子里汩汩涌出,每动一下,都是刻骨铭心的痛。 王珂整个人都麻痹了,一边大喊着让人来救他,一边对火焰的方向嘶吼。 “本官是幽云知府!知府!你们这是要杀害朝廷命官吗?” 火焰在无尽的夜色里延绵,就像是盘卧的巨龙。 这是千军万马。 幽云城被包围了…… 而龙首之上,人群之巅。 一袭绯红飞鱼服的男子脸戴面罩,只露出一双狭长深邃的凤眸,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种凛冽肃杀的气息…… 不会错的,这就是九千岁! 王珂这才发现,九千岁的手中握着一柄青龙弓。 显然这将王珂脚掌钉在石板中的一箭,是九千岁射出的。 “柳督公,朝廷命你来协助本官控制情况,你就是这么控制的?” 柳予安骑在踏雪神驹之上,将手中长弓递给身边人,又轻轻抬手一挥。 战场擂鼓乍起,宛若雷霆翻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 鼓声传遍了整个幽云城,也唤醒了城中的百姓。 “这是战鼓吗?” “要打仗了吗?” “天啊!” …… 整个幽云城都被迫苏醒,绝大部分的百姓们都找地方躲了起来,当然还有胆子大的人,直直冲到了城墙边,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确定“观众”到位后,柳予安示意鼓声停,从袖中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气沉丹田,用内力让声音传得很远很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幽云瘟疫,朕心甚痛……” 他的声音平静,落入王珂耳中,却宛若晴天霹雳。 这是一封庆武帝的“自责诏书”,明面上说的是对幽云城一切的牵挂、惦念,实际上说的却是他作为幽云知府不作为,明明四月已在青衣巷中发现了瘟疫,却任由它扩散还试图粉饰太平。 不仅如此,王珂还将皇帝派来的小神医囚禁起来,阻止小神医帮助幽云城百姓。 拖了一月又一月,而今幽云城中的瘟疫已经无法控制,朝廷只能“忍痛割爱”,将幽云城封锁起来。 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规者格杀勿论,直到瘟疫过去。 还请百姓们别怕,小神医医术高超,朝廷还会调遣药材、食物来全力支持幽云城。 “钦此!” 随着柳予安冰冷的嗓音落地,他再次抬手。 无数弓箭手出列,拉弓满弦,对准了呆若木鸡的王珂……以及王珂身边的人。 无论是同志唐建秋,还是城门校尉,甚至是普通的守卫,统统都是弓箭手的目标。 柳予安凉凉笑道:“王大人,你面前的城门就是皇上定下的界限,若有谁敢踏出一步,本督公便只能执行皇命了。” “……” 王珂瞳孔剧颤,连呼吸都在发抖。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暴露了! 皇上知道了! 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处理得密不透风啊! 许久后王珂动了动身体,可因为一只脚被钉在地上,便整个人软倒下去,恰好扑出了城门,两只手都露过了界。 数声破之音乍起! 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护卫、官员、城门校尉、普通老百姓等等,他们都看到王珂的手掌被利箭刺穿。 “啊啊啊……” 箭头穿过掌心,王珂撕心裂肺地倒在地上哀嚎。 可偏偏那煞神般的九千岁毫不动容,而是再次拉满了长弓。 寒冷的箭芒对准了王珂的咽喉。 似乎在说,再敢跃雷池一步,下一次被刺穿的就是王珂的喉咙…… “不……不……” 王珂怕得差点失禁,对着身边人破口大骂。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关城门!关城门!把本官拖回去!拖回去!” 柳予安是个疯子,快点把城门关上! 快点把他拖回去,他真的会杀了他的!!! 一道诡异扭曲的声音道,“好啊,听大人的。” 有守城门的护卫出列,一把拽着王珂往回拉,眼神中满是怨毒。 可王珂的脚掌还被钉在石板上呢,这一拉,直接让王珂痛得脸颊通红,眼泪狂流…… “大人!” “你个蠢货!” 眼瞧着柳予安又要开弓,王珂惊恐万状,扯着嗓子破音尖叫。 “关门!!” “快关门啊啊啊啊!!!!” 把那鬼怪般的家伙关在外面! 他太恐怖! 太恐怖了!!! 第135章 陆沉珠终于看到了仇人 等那厚重的城门再次关上,王珂已经浑身是血,不似人形了。 如果不是现在还有烂摊子要处理,他简直恨不得当场昏厥过去。 “快,让人将那小神医‘救’出来!” 王珂明白,瘟疫的真相被九千岁公之于众,他们再也掩饰不住了,除非那个青衣巷中的小神医帮助他们“洗白”。 现在只能说是青衣巷的人挟持了小神医,以此来对幽云城百姓解释。 至于小神医会不会配合,王珂并不担心。 因为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就会有欲望,就会有所求…… 一个毛都么长齐的小破孩罢了,他堂堂幽云知府,难道还拿捏不住他吗? 唐建秋满心都是苦涩,但现在似乎只有这条路了。 “是。” …… 青衣巷中人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们的健康状况一日比一日好,有的人已经可以恢复劳作了。 这日一大早,青衣巷的墙壁被强行破开,一队官兵冲了进来,每个人都学着陆沉珠他们戴了面罩,一进来就抓人,大喝起来。 “来人!将这群绑架小神医的刁民都抓起来!” 青衣巷中的百姓都傻眼了。 他们什么时候绑架了小神医? “冤枉啊!” “我们没有!” “闭嘴!”为首的男子恶狠狠踹了哭喊的男子一脚,“小神医是朝廷派来拯救幽云城的,你们却私自将他关押在此,你们等着以死谢罪吧!” 这男子显然是不知道王珂的所作所为的。 他和他的同僚们都信了知府的话,觉得一切都是青衣巷人的错。 若小神医能早日获得自由,早日开始给他们看病,幽云城根本不会被朝廷舍弃。 几个时辰之前,瘟疫的消息像是一阵狂风暴雨,传遍了幽云城。 人们这才惊觉为何最近死了这么多人。 原来真的有瘟疫! 百姓们苦寒绝望痛苦之际,小神医就像是救命的稻草,他们必须紧紧握住。 “我们没有啊……” “我们只会感谢小神医,怎么可能伤害他?” “是啊……别打了……” …… 在整个青衣巷都陷入混乱中时,陆沉珠终于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官兵们一看到他立刻围了上来,欣喜若狂道:“小神医您怎么样?” “是知府大人命小的们来接您的!” “知府大人已经在府中备好了酒菜,就等着您呢。” 陆沉珠不急不缓拍了拍身上的衣物,笑道:“我随你们去就是,他们没有绑架我,是我自愿来这里的。朝廷和皇上让我来幽云城,我就要尽力而为。而要了解时疫,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源头研究,并非故意隐瞒,也并非要让大人们担心,还请诸位兄弟带我去见知府大人吧。” 官兵们听罢,又是感动又是钦佩,接连道:“是是是,我们这就带您去。” 陆沉珠回眸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百姓们歉意道:“是我的错,没提前和知府大人说清楚,连累大家了。” 青衣巷的百姓们这才听懂,原来小神医是朝廷派来救他们的。 是大官啊! 百姓们又是感动又是雀跃,连忙下跪给陆沉珠磕头。 “多谢小神医!” “多谢小神医!” 陆沉珠不忘给庆武帝刷好感,笑眯眯道:“这都是圣人他老人家圣明,一早就看穿了幽云城的危机,吾皇圣明。” 这可把青衣巷的百姓们感动得心尖都在颤抖。 他们本以为自己是弃子,被知府和幽云城放弃了,没想到这天下之主还记得他们,牵挂他们。 百姓们哭着喊了起来。 “吾皇圣明!” “吾皇万岁!” …… 在百姓们感恩戴德的高呼中,陆沉珠一行人被接到府衙,她也终于看到了王珂。 ——那个杀死他师父、师叔,将他们高悬于城墙之上的罪魁祸首。 王珂而今的状况十分凄惨,两只手、一只腿都废了,甚至连站起来迎接陆沉珠都做不到。 他惨白的脸上强行挤出笑容,小心翼翼道:“小神医,您受委屈了。” 第136章 难道说,孩子的父亲去世了? 王珂内心是忐忑的,特别是听完柳予安宣读的圣旨后。 如果那个被他赶走的小神医的确是皇上派遣来的,那么现在他恐怕不会饶过他。 但在看到陆沉珠后,王珂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却一下沉淀了下来。 王珂自认是懂得识人的,否则也不可能将这幽云城管理得像个铁桶,滴水不漏。 这小神医看他的眼神十分平静,丝毫被囚困的愤怒都没有,眸子澄澈又清亮,像极了寒夜里启明的星辰。 王珂心中有了结论:这是个单纯的少年郎。 也是,依照“他”的身型看来,不过是十七、八的模样,医术又如此高超,只怕所有的精力、心力都花在了医术上吧? “小大夫可曾用了膳?本府让人……” “不用了。”陆沉珠打断他,语气冷漠,“我不在乎你和他人之间如何博弈,我愿意接受皇命来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 “小神医请说。” “扬名立万。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逍遥门的声誉。我逍遥门明明天下医术第一,但现在人们提起神医,想起的是魏南何家,是沐林北家,甚至是阜南陈家。比起我逍遥门,他们算什么?” 王珂被陆沉珠的直白和孩子气逗笑了,陆沉珠蹙眉问:“你笑什么?” “本府没笑,本府只是十分认同小神医的话。” “方子我可以给你,但药物我可不能免费给你,但你若将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让天下人都盛赞我逍遥门,药物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自然自然,不知道小神医……” “就收你三百万两吧。” 王珂:“???” 王珂听完,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您说什么?三……三百万两?” 不是三万也不是三十万,而是三百万两啊! 他怎么敢开这个口?! “怎么?你想说你没钱?”陆沉珠目露鄙夷,“你因为一己私欲耽误了疫情,于情于理,这笔钱都该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幽云知府又何止十万?再加上你手下那些蛇鼠之辈,什么庄子票子的,凑一凑肯定有。你们若是拿不出钱也没关系,我去找皇上报账,那你们的脑袋……” “有!我有!当然有!” 王珂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什么眼神干净? 什么单纯的少年郎? 这根本就是个贪得无厌,名声钱财都想要的渣滓,也不知道皇上从何处找了这么个五毒俱全的家伙。 “那就去凑钱。”陆沉珠幽幽道,“记住了,名声和三百万两,少一个子都不成,有一句坏话也不成。青衣巷里面的百姓已经康复了,得过一次伤寒(1)的人不会得第二次,你把墙壁砸开,让他们出来。” 王珂恨得咬牙切齿,可柳予安的大军就在城门外,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碰她一根手指头。 “好的,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了。”陆沉珠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什么,顿足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个瘟疫不仅可以通过呼吸、飞沫传播,还可以通过水源传播,就连接触死者的尸体里都能传染,所以幽云城中的染病者才会越来越多,并且无法控制,大人可要小心了,您现在身受重伤,万一感染了,怕是神仙难救。” 王珂半晌没回神,就这么呆呆傻傻地看着陆沉珠的背影,就连手脚的痛都慢慢变得迟钝。 许久后,他突然喊来了唐建秋,大喝:“快!快!命令衙门所有人都带上面罩!还有,让人将死者尸体都收集起来,一起焚烧掉!” 唐建秋惊恐道:“使不得啊大人!” 都说死者为大。 在大盛朝,没有人会侮辱死者的尸体。 但大人却要……要……烧掉?! “你懂什么,那些都是传染瘟疫的源头!快去!” 陆沉珠没说谎,尸体、被污染的水源都会传染时疫。 那她为何没让青衣巷的百姓们烧了家人的尸体,是因为青衣巷中能感染的人都感染了,这么做没意义。 不如在绝望中,给他们留下一点念想。 但幽云城可是个有着三十万人口的大城,时疫还远远未抵达巅峰。 想要在它彻底爆发前控制住时疫,阻止更多的百姓感染,拯救更多的性命,这步必须进行。 那这个“恶人”就让王珂来做好了。 她不怕王珂不做,因为她临走时故意加了一句“大人可要小心了,您现在身受重伤,万一感染了,怕是神仙难救”,以王珂自私怕死,他一定会排除万难,将时疫控制住。 陆沉珠离开府衙后,径直回了自己在幽云城的医馆,发现不知何时何记淮竟然回来了。 自从那日陆沉珠有孕的消息暴露后,他就离开了陆沉珠。 这些时日,陆沉珠一个人忙着所有的事情,幸好无痕他们也能帮忙。 “你不是走了?” 何记淮的确走了。 他是魏南何家的继承人,将来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名医。 没必要在陆沉珠如此厌恶他的情况下,还对陆沉珠……如此死缠烂打。 以陆沉珠如此果决的性格,竟然愿意留着这个孩子,就表示她一定……很爱那个男子吧? 既然深爱,那他就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可走了之后,他心中的压抑和沉闷非但没舒缓开阔起来,还如同一块泡在冰泉中的石头,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冷得他浑身都痛。 短短几日,何记淮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下有着浓浓的淤青。 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就知道,他失败了…… 他无法做到潇洒转身,也无法不担心陆沉珠。 何记淮深吸一口气,哑声道:“陆……大夫,你准备何时嫁人?” 陆沉珠不解:“你问这个作甚?” 何记淮望着她,苦笑=笑出声:“无论如何,未婚先孕会对你的名声不利。” 她是他放在记忆中珍藏了多年的小人儿,他已经给她带来了不少的痛苦,他不想她再遭受那些流言蜚语。 见陆沉珠眼神逐渐冷凝,何记淮心中一慌,磕绊解释。 “我……何家祖上有一种秘法,可以暂且遮掩、改变身孕的脉象,瞒过大夫,我想……你或许用得上。” “不用,用不上。” 何记淮以为陆沉珠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忙道:“这个对你的身体没有损害的,我哪怕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而且这么做对孩子也好,你看……” 陆沉珠蹙眉道:“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不会嫁人,也不会有人议论这个孩子的出生,他们会有堂堂正正的出生,你的好意多谢了。” 陆沉珠说她不会嫁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让陆沉珠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却不愿意嫁人? 难道说…… 何记淮怒从心中起:“孩子的父亲已经成亲了?他是个人渣?他要你做妾?” 陆沉珠嘴角微微抽搐:“过奖了,我以为只有你这样的才会被称为人渣。” 不是啊…… 何记淮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 ——难道说,孩子的父亲去世了? 第137章 小野只喜欢本督公亲手做的烤鸡 何记淮原本干涸痛苦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活了过来。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孩子的父亲去世了! 所以小沉珠才说她不会嫁人,所以她才会选择留下深爱之人的孩子。 千万种情绪涌上了心头,最终隐隐的窃喜压过了酸涩、嫉妒和怨念…… 因为,他似乎还有可以争取的机会,不是吗? 将来小沉珠一个人带着孩子,肯定千难万难,如果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或许总有一天她会看到他的诚意?接受他的歉意? 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何记淮心中燃烧,他连忙压下眼底的光亮,话锋一转道:“抱歉,我前几天突然想起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才暂时离开。现在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可以回来吗?” 陆沉珠搞不懂这阴晴不定的男人,冷笑道:“我认为我这庙小,容不下何大夫这尊大佛。” 何记淮飞快道:“我去联系了魏南本家的人,让他们派人来帮你。” 陆沉珠嗤笑道:“我以为这不可能了,你忘了吗?你十之八九已经被逐出魏南何家了。而且田太医令和皇上安排的大夫们应该快到了。” “那我可以帮你指导他们!” 这倒是让陆沉珠有些心动,不仅是皇上安排的其他大夫,还有这幽云城内的大夫,能利用的必须全部利用起来。 这场持久战,绝对不是个人主义和英雄主义就能跨过的。 “随便你。” “谢谢!” 何记淮当场笑了起来,神采飞扬的目光和他满脸憔悴的模样格格不入,就像一个有癔症的病人。 陆沉珠懒得理他,进了医馆后就继续准备“文书”。 何记淮刚准备回药房,却在转角遇到了神色冰冷如霜的虞执。 虞执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尽忠尽职地候在陆沉珠的门外,像一只气息恐怖的野兽。 何记淮一看虞执的神情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放弃了。 因为陆沉珠肚子里的孩子。 正好,少一个竞争者。 何记淮心中的笑再也压制不住,眉梢微微上扬,刚要离开就被虞执喊停。 “站住。” “虞将军有事?” “你为什么回来?”虞执缓缓抬眸,鹰隼般的眼里满是血丝,却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坚定,“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为什么回来?” 何记淮眼里的笑顿时淡了下去:“当然是为了帮助幽云城渡过难关。” “骗人。” “……” “你是为了陆沉珠?”虞执危险开口,“你知道了什么事情吗?你方才和她聊了什么?” 何记淮警惕道:“就是治疗一事。” 虞执沉沉盯着他看了许久,道:“是关于那野……孩子的父亲的事?那孩子的父亲已经成亲了?所以陆沉珠不能嫁给他?” “……” “还是说,那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 “……” 虞执不愧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洞察敏锐的直觉令人不得不佩服。 他眼中的灰烬一点点复苏,逐渐灼亮,也笑了起来:“真的死了?” 何记淮这个气啊:“就算死了你也没机会,你做了这么恶心的事情,你以为小沉珠还会原谅你?” 虞执直起背脊,幽幽道:“你不也一样?你误会了她这么多年,你以为她会原谅你?” 两人用言语狠狠朝对方刺冷刀,心中无比明了——陆沉珠不会原谅他们! 绝对不会。 所以这个孩子的出现,何尝不是转机呢? 只要他们能在陆沉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只要他们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只要他们护着这个孩子让他一世无忧,那么陆沉珠会不会接受他们? 若说如铜墙铁壁般强悍的陆沉珠有什么弱点,那必然是这个孩子了…… 孩子是他们心中的痛,也是他们应该抓住的机遇。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各自燃起了火焰。 “本公子不会放弃的。” “本将军也一样。” 在经历了差点彻底的绝望之后,他们必须抓住陆沉珠。 无论如何,不能让! …… 陆沉珠发现虞执和何记淮都变了,两人开始关心起她的身体,让她不要劳累,早睡早起,甚至何记淮还承担起了替病人看病的责任。 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将陆沉珠捧在掌心。 虞执每日都去替陆沉珠找膳食,各种各样地变着法子想哄陆沉珠开心。 就连陆沉珠吐也不恼怒,再也不说那些让人郁闷的话。 陆沉珠:“???”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无痕看着这一切,突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连夜给自家督公传去了消息。 柳予安看罢信件,立刻将事情交给手下,连夜进入了幽云城。 一踏入医馆,发现陆沉珠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虞执正对陆沉珠笑得温柔,像哄孩子一样轻哄道:“你试试,这个烤鸡是我亲手做的,你应该会喜欢的。” 柳予安脸色漆黑如墨,凉凉道:“不用,小野只喜欢本督公亲手做的烤鸡。” 第138章 “争风吃醋”的伪修罗场 不得不说,柳予安的容貌是极好的。 他并未着飞鱼服,而是一袭月牙白的长衫,静静站在星辉之下,满身的尘埃都变得轻盈雅致起来。 而他看着陆沉珠的眼神,又深又沉,虽然极力隐藏,可其中暗含的灼热和占有欲,作为一个男人,虞执可太明白了。 一股莫名的怒火冲上虞执的脑海,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哪怕柳予安生得再好,手掌大权,可这又如何? 他到底只是一个太监罢了。 一个无根的阉奴也敢奢想陆沉珠? “你怎么来了?”陆沉珠惊讶道,“可是计划出了什么问题?” 柳予安极快地走到陆沉珠身边,垂眸道:“一切安排妥当,我只是担心你吃不好,进来看看。” 说起这个陆沉珠也有些尴尬,柳予安堂堂九千岁,每日公务如此繁重,可偏偏她这个肚子……吃什么都吃不香,仿佛只认柳予安的手艺。 这委实奇怪,上一辈子的她怀孕的时候,也没这么挑食啊。 “我很好,别担心,你快回去吧。” 柳予安正色道:“马上要迎来时疫爆发的高峰,你可是朝廷的主理人,小神医,关键时刻万万不能倒下。只有你吃好休息好,才能迎接考验,我还是留在你身边好照顾你。” “那你的事务呢?” “对幽云城百姓来说,逍遥小神医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对他而言,陆沉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陆沉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柳予安一本正经又言之有物,她只能道:“那就有劳柳督公了。” 听到自己的就称呼从“玄璋”又成了“柳督公”,柳予安焦虑地咬了咬牙。 但他不能急,慢慢来。 “好。” 柳予安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吃食,冷冷瞄了无痕一眼,后者立刻上来将满桌子的菜都清走,然后端上了新的菜肴。 柳予安招呼陆沉珠用膳,期间懒懒看了虞执一眼,“虞将军,不送了。” 虞执:“……” 虞执一次又一次在柳予安手里吃瘪,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他忍不住道:“九千岁不愧是大内太监出生,可真懂得讨女子欢心呢,九千岁是不是也这般伺候过别的娘娘?” 陆沉珠脸色一冷,正欲开口骂人,不料柳予安却将轻笑道:“小野奋不顾身来幽云城拯救三十万百姓,本督公钦之、佩之、敬之、重之,乃常理之中,更乃知书知礼晓情晓义之举。 当然,本督公听闻虞将军出生于草莽,认识小野之前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连你的名字都是小野教你怎么写的,但你却能做出背叛小野的事情。 如此看来,虞将军不懂何为天地大义,慈悲济世,只会坐井观天以己度人,也在情理之中。” 一番话,将虞执的所有不堪都挖了出来,有背叛,有自私,还有无尽的贪婪。 虞执脸颊阴沉如墨,恨不得用目光将柳予安大卸八块。 但陆沉珠已起身拦在了柳予安面前,如临大敌般看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屈辱感、愤怒感,以及被背叛的酸涩感,如同潮水朝他涌来,从前陆沉珠护着的人……是他啊! 虞执咬牙道:“你、你护着他?” 陆沉珠不悦冷喝:“虞执,要不要本县主给你一盆冷水清醒清醒,别忘了你的职责。” 虞执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没忘!我怎么可能忘!正因为如此,柳予安没资格将我‘请’出去!” “随便你吧。”陆沉珠冷笑一声,重新坐下问柳予安,“你用膳了吗?” 柳予安摇头,陆沉珠果断将自己的膳食分了他一半。 “你体虚气虚血虚,要好好吃饭。” “好。” 两人将一桌子的饭菜分而食之,虞执不知何时离开了,但陆沉珠毫不在意。 她转头就转身投入《伤寒论》的编写中,并不知道柳予安在出门后狠狠吐了一顿。 望着略显狼狈的柳予安,无痕默默站在一边没说话。 她真的不懂自家督公的想法,明知道自己食肉会吐,可还是日日和陆小姐一起用膳,这简直是自讨苦吃。 还有那虞执和何记淮,两个人天天对陆小姐百般殷切,连得了陆小姐的白眼都能高兴半天。 啧啧啧,贱不贱啊? 但看他们这般“争风吃醋”,无痕莫名觉得还挺带感的,恨不得捧点瓜子来嗑嗑。 …… 另一边,随着幽云城府衙贴出“时疫”告示,百姓们仿佛坠入了绝望中。 特别是他们听说幽云城外有重兵把守,就连知府大人想出去都被箭矢射了回来,手手脚脚都废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但很快他们又看到了新的告示,说当今圣上请了逍遥门的小神医,来救助幽云城百姓。 小神医医术高超,医者仁心,他为了了解时疫的情况,不顾生命危险,在时疫最重的青衣巷中潜伏了半月。 而今小神医已经帮助青衣巷的百姓度过了危机,他确定得过一次时疫的人绝对不会得第二次,请老百姓们安心,不要惊慌,不要恐惧。 百姓们闻言差点喜极而泣,什么叫大悲大喜,大起大伏。 他们大声赞叹,满城都是对当今圣上和小神医的“歌功颂德”,恨不得将逍遥小神医吹捧上天去。 在无痕将消息告诉陆沉珠时,激动得脸颊泛光。 “终于啊!大家都知道您的付出了!但您怎么不说你的名字呢?现在老百姓们就逍遥小神医地喊着,起码应该知道您的名字才对。” 就算不知道“陆沉珠”三个字,起码要知道是“陆野”啊! 陆沉珠放下手中的笔,将刚刚编写完成的《伤寒论》检查了一遍,莞尔笑道:“没事,我不在意。” 无痕心中好奇极了。 既然不在意,那又为什么非要王珂他们宣传“逍遥门小神医”的美名呢? 陆沉珠确定《伤寒论》中没有错误后,她整个人瞬间疲软了下去,眼神却满是期待。 将《伤寒论》递给无痕,陆沉珠道,“你让何记淮将它誊抄一份,然后给王珂送过去。” “您要给王珂送过去?!” 无痕傻眼了,这本书里记载的可是治疗时疫的关键啊,就这么……送给王珂了? 陆沉珠眨眨眼,轻笑道:“你啊,真是个傻孩子。” 无痕被陆沉珠笑得脸颊微微泛红,这种雌雄莫辨的美人一笑起来,委实太漂亮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差点让无痕惊掉了下巴。 “当然要给他送过去啊,否则那三百万两我怎么拿到手? 无痕:“????” 三百万两! 这本册子竟然价值三百万两?! 无痕捧着《伤寒论》的神情如同捧着一叠金子,结巴道:“这……这……” 陆沉珠难得心情好,笑眯眯对无痕道:“记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 “可是……万一……万一他们不给呢?” “不给你就把《伤寒论》再带回来,谁的面子都别给。” “是!” 无痕头晕目眩地要走,又被陆沉珠喊住了。 “陆小姐请吩咐。” “再多誊抄几份。” 无痕目瞪口呆道:“还有人要出三百万两买它吗?” “当然不是。”陆沉珠眼里闪过一缕笑意,“等你收到三百万两后,便带着圣旨,给这幽云城的医馆一馆发一本,就说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和小神医的仁心,让医馆中的大夫学习诊断之法,一起共克时疫难关!” 第139章 敲竹杠的陆沉珠 每个医馆,一馆发一本?! 无痕快被陆沉珠这焉坏焉坏的主意乐歪了嘴,忍不住笑道:“陆小姐,您这个主意太棒了!” “记住,一定要说是皇上和逍遥小神医的意思。” “是!属下记得!” 只要说是皇上的意思,王珂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抢这个功劳,也没办法洗白自己的过错,这下他只能吃下这个大亏了。 “对了,王珂虽然贪墨不少银子,但是三百万两肯定也拿不出来,你留意一下他都向谁要了钱,把名单记下来。” “是!”无痕激动道,“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看着无痕雀跃的背影,陆沉珠垂下眼帘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酒壶。 这是他们逍遥门的信物,是小师叔送她的。 上一辈子,它和小师叔的尸体一起被悬挂在城墙之上,这一辈子,就由它来见证这一切吧。 …… 幽云衙门。 听着无痕张嘴就是三百万两,唐建秋差点没晕过去,恨不得指着无痕破口大骂,幸而被王珂阻止。 王珂送走了无痕,喊她明日再来。 无痕趾高气扬道:“嗯,那我明日再来,希望王大人莫要食言。” “自然,自然。” 送走了无痕后,唐建秋当场发作。 “三百万两!他怎么不去抢?我们不给!老子还不信了,那小神医还敢不治病不成?” 不料王珂一口咬定道:“给!” “大人!!!” “你懂什么?!”王珂恶狠狠回眸,对唐建秋道:“这里面记载的不仅仅是一种药方,还有各种各样的关键点,如何防治,如何跟进后续事宜等等。我们故意隐瞒时疫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九千岁还在城外等着,这是我们扭转名义的关键!” “可三百万两啊……” “你是想被满门抄斩还是想要这三百万两?” “……” 屏退了所有人后,王珂这才低声道:“我和小神医已经达成了协议,只要我们给了这笔钱,小神医便可以替我们隐瞒一二,到时候只要笔墨乾坤这么一挥,我们就从‘想用纸包火’的罪人成了‘牺牲自我拯救大盛朝’的英雄!” 唐建秋满眼复杂,显然也心动:“这……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王珂咬牙道,“那小子贪得无厌,只要我们给了钱,就能先把这个消息压下来,待我们度过这次难关,我们再找机会……” 王珂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神情狠厉无皮,唐建秋眼神闪了闪。 “那小子有朝廷护着……怕是不好动手。” “你忘了我们背后还有人吗?” “……” “呵呵,他向我们敲诈三百万两,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去的,所以这笔钱迟早会回到我们手里,先把那《伤寒论》拿到手再说。你去筹钱,让大家都出点,先度过这次难关再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等幽云城恢复已往的繁荣,我们再赚个六百万两也是使得的。” 唐建秋最终还是被说动了。 “好,我这就去。” 唐建秋身为同知,在幽云城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一日之中,他果真筹到了三百万两。 翌日一早,无痕便大摇大摆用一本《伤寒论》换走了这三百万两。 王珂、唐建秋如获至宝,捧着《伤寒论》仔仔细细看着,越看越是心惊和震撼,那敲竹杠的小子果真厉害啊! 如果按照这个书中记载的法子去处理,日后万一遇到别的瘟疫也不用怕了。 “好好好!” 两人刚刚高兴起来,觉得未来和前途一片光明,不料下午他们便听到了一个噩耗。 那小子竟然将《伤寒论》誊抄了几百本,免费给幽云城中的医馆一馆发了一本,还说这是皇帝和小神医的意思,让他们好好学习,一起度过难关。 这下幽云城中的所有大夫都震惊了! 试问,若是他们手握治疗时疫的“关键”,肯定恨不得关起门来发大财,哪里会愿意将法子分享给大家?! 原本还对这所谓的“小神医”心中不忿的大夫们彻底服气了,特别是但他们看过《伤寒论》后,每个人都恨不得将陆沉珠封为神仙! “大才!大才啊!” “有了这等天赐之物!我的医术仿佛在一瞬间进步了!” “难怪他能成为皇上钦定的小神医!大仁大爱!让我自愧不如啊……” 有人看着看着还哭了起来。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见一见小神医呢?!” “我也想拜见小神医,请求他指点一二。” “我也想!” 急急忙忙赶到医馆查看的王珂恰好听到此言,差点气得脑溢血。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这个小贱人!!!! 他的三百万两啊!!!! 可偏偏医馆的大夫们还不知道王珂的心在滴血,看到他后激动地道:“大人,小人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大夫,但是小人愿意为了我们幽云城贡献一份力量!还请大人转告小神医,我们也愿意加入,和小神医一起攻克难关!” “大人,请您转告小神医!我们也愿意加入!” 王珂脑袋晕晕乎乎的:“加入什么?” 那大夫欣喜若狂:“当然是加入朝廷医队啊。朝廷派出的大夫刚刚抵达幽云城,由田太医令率领,十几位太医坐镇,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杏林圣手!若大家能同心同德!我们一定能共渡难关的!” 王珂:“……”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啊! 朝廷的医队到了,他的三百万两是彻底没戏了,越想越气的王珂双眼一番,竟然直直昏了过去。 第140章 驴人的陆沉珠 因为身上有伤,还被气得内息混乱,几王珂乎连续几日卧床不起,然后他就开始发热。 高热疾如猛虎,来势汹汹,彻底弄坏了王珂的身子骨。虽然他喝了陆沉珠开的伤寒汤,但他依旧每日浑浑噩噩,别说处理政务了,连保持清醒都是一种苛求。 这一烧就烧了一周,一周后王珂的状况总算好转了。 醒来后发现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换了人,变成了一个眼生的男子,粗手粗脚的,不像个会伺候人的。 他蹙眉道:“你们是谁?原来的人呢?” 小厮后怕上前,小心翼翼道:“回禀大人,我们是夫人派来的,原来的仆人们因为照顾您被感染,已经去了。” “什么?!”王珂吓了一跳,“去了?!这就死了?” “是的。” 小厮表情恭敬,内心却恨得要死,为什么这狗贪官没死,反倒是这些无辜的人们要因为照顾他而感染? 还有那王夫人,自己不敢来却不把他们这些下人们当成人。 狗东西! 王珂浑身毛骨悚然,一边咳嗽一边道:“那尸体呢?烧了吗?” 小厮震惊抬眸:“您、您要烧了那些人的尸首?” 为了照顾王珂,他们已经付出了性命,为什么一具全尸都不给人家留? “烧!一定要烧掉!” 他还记得小神医说的尸体会传染瘟疫呢! 说不定他这病就是那些尸体留下来的! “快,让同知来见本官!” 小厮心中恨毒了王珂,还是去找了唐建秋。 唐建秋不敢进入内院,远远站在院外道:“大人,您总算醒了,下官非常担心您……” 都是官场上的人精,王珂如何能不知道唐建秋这是害怕自己被他传染呢? 王珂也没力气和唐建秋周旋,咬牙道:“别说这些废话,这几天城中病死的人可还多?” 在陆沉珠没来之前,幽云城中每日都有三千人病死,这几天因为朝廷医队和小神医的指导,还有充足的药物供给,死亡的数量倒是下降了,可还有两千人左右。 这些都是年老体弱的人,还有一些身体本身就有疾病的老百姓。 唐建秋一一回答,王珂下令:“把那些尸体都拖出去烧了!” 王珂懵了:“大人,死者为大啊!” “小神医的《伤寒论》中写得清楚,尸体会传遍瘟疫,必须处理!” “可是他也没写要将尸体焚烧啊……埋了不成吗?” “埋?”王珂强行直起身体,颤抖着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尸体会污染水源、土壤和空气,只有焚烧才是最好的!还是说你想家人都被感染?你什么时候如此婆婆妈妈!” 唐建秋家因为偷偷学着陆沉珠戴面罩,倒是还没人感染,但一看王珂房中接连死了三、四个,唐建秋也怕了。 “下官这就去安排。” “等等,记得就让九千岁帮忙!” 王珂也不傻,知道焚烧尸体可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这种过错就丢到九千岁头上,谁让他手里有兵? “是!” 两人算盘打得响亮,柳予安也痛快答应了派兵帮忙,但他却没亲自前来,而是派出了都指挥使周轶。 周轶手段极其铁血可怕,他可是经历过战争的真煞神,普通老百姓哪里是他的对手? “苍天大地……我的儿啊……” “我的儿啊……他明明死了……为什么不能留他一具全尸啊……” “为什么啊……” 周轶掉转马头,居高临下看着泪流不止的老妇人,冷脸道:“这是知府大人的命令,你要问为什么,就问知府大人去吧。” 老妇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这幽云城的时疫就是他不作为导致的,他还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狗官!!!” 老妇人一骂,跟在周轶身边办事的王珂的人就慌了,连忙上来压住她。 “公然侮辱朝廷命官!拿下!” 老妇人也不怕,越骂越凶。 “狗官!狗官!不得好死!” “狗官!他迟早要遭到报应!” “狗官!!!” …… “你还骂?” 那人抬手就想扇老妇人,被一柄钢刀瞬间剁掉了作恶的手。 鲜血喷涌,痛得那人一个咕噜滚倒在了地上。 动手之人正是马背上的周轶,他冷冷道:“本指挥使还在呢,你就想当着老子的面欺压百姓?王珂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来人!把这人抓起来!交给柳督公发落!” “是!” 直到这人被拖走,他还在哀嚎。 “啊啊啊……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周轶垂眸看着泪流不止的老妇人,低声道:“老人家你也别让我们为难,这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老妇人这才清醒过来,一边落泪一边朝周轶行礼。 “是小人让大人为难了……” 周轶点点头,命人强行将尸体带走,如此一幕在幽云城中接连上演。 而幽云城外的荒野成了焚尸场,那刺鼻的、浓烈的、让人绝望的气息凝成云雾,将整个幽云城都拖入了死亡和哀伤之中…… 活着的人们每日望着烟云落泪,伤感之余是无比的庆幸。 若不是小神医的出现,或许他们就成了那片云、那片雾、那一抔黄土了…… 当然,人们对王珂的恨和愤怒也堆积到了顶点。 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在四月发现瘟疫后就及时禀告朝廷,皇上一定会立刻让人来救他们,他们也不会面临生离死别…… 可恶! 可恶! 百姓们的恨意不断堆积,眼瞧着就要爆发了,但王珂还不知道,又或者说知道却不在乎,一些小小的蝼蚁罢了。 而另一边,朝廷来催命了! 周轶带着皇命找到王珂,要求王珂写折子禀告幽云城状况,并且让他莫要说谎,因为除了他之外,幽云城中所有的官员都会单独写折子。 一旦里面有丁点对不上,所有人都会倒霉。 最重要的是,他会带着小神医的证词一起给九千岁,让九千岁回京禀告。 王珂心下大喜,这个时候十分庆幸小神医收了他三百万两白银,有这三百万两在,他肯定会替自己掩饰一二。 再加上自己对幽云城官场的“掌控力”,以及他的润色的能力,还有朝中的大人们,他定能渡过此次危机! “将军请放心,本官一定会如实坦言的。” 周轶冷冷着看了王珂一眼,讥笑一声便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周轶一走,王珂立刻让人去请陆沉珠。 幽云城官员的“口供”早已统一了,根本不需要担心,现在就差“小神医”了。 等他将口供写好,那他也没必要继续活着了。 本以为陆沉珠会挥之即来,但王珂等了又等,等了整整三日也没等来她,心慌意乱的王珂坐不住了,拖着病体来到了“逍遥医馆”,不料恰好看到“陆沉珠”在葡萄藤下晒太阳。 现在所有大夫都忙得脱不开身,“陆沉珠”如此逍遥的姿态可刺激了王珂。 王珂屏退了所有人,开门见山道:“小神医,你这是收了钱不准备办事吗?” “陆沉珠”慢条斯理从贵妃椅上起身,抚了抚面上的面罩,轻咳两声,嗓音微微有些干涉地道:“什么钱?谁收了你的钱?王大人可不要胡说八道啊。” 王珂差点气得吐血! 这狗东西,敢驴他?! 找死!!! 第141章 倒打一耙的王珂 王珂嗜血道:“小神医,你不会以为拿了本大人的钱不办事,还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吧?” “陆沉珠”一咕噜爬了起来,面具下的眸光又冷又锐利:“那是你买药的钱,可不是你收买本神医的钱。” 王珂算是听明白了,“陆沉珠”的意思是——想让我办事,可以!但是要加钱! 加钱?! 他哪里还有钱?! 为了筹出这三百万两,他们所有人几乎挖空了自己的积蓄,这人心不足的狗东西还嫌不够?! “好好好……” 本想等他离开了幽云城再动手,现在嘛……呵呵…… 王珂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眼中的杀念,挤出一抹笑容道:“本官出来的急切,身上未携带银两,不如小神医随着本大人回衙门,本大人再给你五万两。” “陆沉珠”眼神一亮:“好!等我找护卫……” “哎。”王珂笑眯眯的,“找什么护卫,那可是府衙,是整个幽云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也对。” “陆沉珠”就这么毫无芥蒂地跟着王珂走了,王珂却没把她带回衙门,而是选了一个著名的酒楼。 因为时疫,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大堂中只零星坐着几个客人,王珂好酒好肉招待着,“陆沉珠”也没太在意,竟然真的坐下享受起来。 半个时辰后,王珂带着银票回来了,发现桌面上还多了几道菜,其中一道是油光水亮的烤鸡,旁边还放着一把匕首,显然是片烤鸡用的。 王珂并未怀疑,小神医喜欢吃烤鸡是整个幽云城都知道的,不算什么秘密。 他直接将银票退给“陆沉珠”,笑道:“小神医,这是银两你收好。” “陆沉珠”没动,而是面露惊讶地看着王珂。 王珂叹气,低语道:“您怎么不收?这可是五万两呢。” “陆沉珠”顿了顿,果然贪婪地拿过了银票。 王珂顿时双眼灼亮,突然高声道:“虽然少了些,但已经是本官能拿出的全部了,还请小神医您不要再藏着掖着,全力救治我幽云城的百姓吧?下官在这里谢过您了!” 王珂说着,还眼角噙泪地起身,朝“陆沉珠”深深行了一礼。 这一礼落下,可让酒楼中、大街上的人都傻眼了。 众人这才发现,这身着普通衣物的男人不是别人,竟然是知府大人。 所以知府大人对面的人……是小神医吗?! 有人大声道:“大人为什么要给小神医钱啊?还有大人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说……小神医故意不全力给大家治疗?就是为了坑大人的钱银吗?” “不会吧!” “怎么不会?听说这小神医早就来了,却一直不出手,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岂有此理!五万两啊!” …… 两人的话约说约大声,很快就引来了百姓们的围观。 若是普通的话题,百姓们才不关心,但是有“小神医”三个字,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们都要过来看一看。 就是深怕小神医吃亏。 可是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些人竟然说小神医不是真心诚意要救他们的,还故意拖着疫情,就是想要多从知府大人手里捞银子? 这怎么可能! 胡说八道! “哎,本大人之前给您的三百万两,可是整个幽云城百姓的积蓄啊,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不要再有所隐藏了……” 王珂一边哭一边道,那狼狈的模样让人十分震惊,毕竟他从前出现在人前,都是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哪里能这般可怜? 这一幕幕下来,围观的百姓们都傻眼了。 所以……到底什么是真实? “陆沉珠”呆呆拿着手中的银子,左右为难,想要解释什么,满脸看起来都是心虚。 这模样被普通老百姓们看了去,以为“陆沉珠”是真相被揭穿,所以慌了,心中更信了两分。 然后最开始对“陆沉珠”口诛笔伐的二人两三步走了上来,满脸狰狞地指着她大吼。 “你还收了我们三百万两?!” “去他的住处搜一搜!” “没错!我可怜的孩子啊,就因为你的贪婪,就这么死了……” 这话一下戳中了人们的软肋,让他们鲜血淋漓的灵魂疼痛不已,人们的情绪一下被吊了起来,冲上来就想要攻击“陆沉珠”。 而这样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有些人甚至抄起了家伙,想对“陆沉珠”出手。 终于,就在“陆沉珠”即将被人伤害时,她连忙揭开了脸上的半张面具,露出一张和漂亮的凤眸格格不入大平凡面容,颤抖又恐惧道:“大人……这和您说的不一样啊……他们想要打死我……我……我不演了……” 第142章 我幽云城百姓必定铭记! 王珂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彻底傻眼了。 他是见过小神医的,形貌昳丽,丰神俊朗,皎皎若明月,朗朗似清风,而眼前之人,除了眉眼和小神医一样,下半张脸根本配不上。 而人群中显然也有见过小神医的百姓,立刻道:“你是谁!你根本不是小神医!” “什么?他不是小神医?” 有百姓惊呼问。 “当然不是!小神医容貌俊美有如谪仙,这人连小神医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那、那这是……” “是什么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钦差大人来了,王珂耽误疫情又想脱罪,就想把屎盆子扣在小神医的脑袋上,什么收了他三百万两,什么故意不替我们治疗等等!这样他就变成无辜的了!该死的,如果不是这小子良心发现,自己解开了面罩,我们就真的被骗了!” 想起自己方才对小神医的误解,百姓们愧疚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神医救了幽云城,而他们却差点被人哄骗误会了他。 都是这狗官的错! 有人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一边哽咽一边道:“他娘的,老子差点信了这狗官!” “我也是,我简直不配做人!” “他娘的,把这个狗东西抓起来!!!” 人们凶巴巴大喊,狗东西指的是王珂还是“小神医”,就不得而知了。 那“小神医”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道:“我是王大人请来的,王大人说只要我戴上面具来这里收下他五万两银票,就给我五百两……他根本没告诉我是冒充小神医,我、我、这银子我不要了……” 这小子说到最后,还扯着嗓子嚎哭起来,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起滚来。 “我不是人啊……” “呜呜……” “我是畜生!” 那伤心的神情,真诚极了。 王珂立刻明白了,他被小神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本以为他是猎人,没想到他竟然是猎物! 王珂脸颊憋得通红:“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小神医”一咕噜从地上站了起来,义愤填膺:“我没见过小神医,不知道自己和他长得像!我如果知道你是想陷害小神医,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我虽然是一个普通人,但我知道小神医救了我们,救了幽云城……我不能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情……” “小神医”说着,睚眦欲裂地看着最开始就指责他的二人。 那二人被看得一阵心虚,甚至想要乘乱逃跑,却被百姓们自发拦了下来。 王珂有官位加身,老百姓们当然不能动他,但这两个人就没关系了。 “他娘的,这两个肯定也是筏子。” “抓起来!拷打一番!” 怒不可遏的百姓们拦下二人后,拳头如同暴雨砸在二人身上,二人很快便鼻青脸肿口吐鲜血了。 再这么下去,他们极有可能被老百姓们活活打死。 二人只能对王珂求救。 “大人!大人!哎呦喂呀……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大人!五百两我们不要了!您快救救我们……大人……” 一听又是“五百两”,百姓们理智丧失,下手更狠了。 “打死这两个龟孙子!” “白眼狼!” …… 王珂都快脑溢血了,这假冒的“小神医”不是他的人,但这两个托儿真的是啊。 而且好巧不巧的,假冒“小神医”说的银两和他答应给托儿的一模一样,都是五百两。 完了完了,他这是跳入河水中都洗不干净啊。 而今之计,只有打死不承认了。 “你,你们胡说八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如此抹黑本官!” 王珂还想挣扎,不料后方有人冲了过来,抄起板凳就朝王珂砸了过去。 “狗官!我打死你!打死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差点被王珂的手下拖走的老妇人。 “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想陷害我们的大恩人!老婆子我哪怕不要这条命也要杀了你!” 老妇人的攻击就像是眸中号角,刺激鼓舞着在场每一个百姓。 “娘希匹的,打他!” “打死他!” …… 百姓们纷纷抄起家伙,对准王珂打来,王珂被砸的头破血流,鲜血横流,只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他好痛,浑身骨骼都要错位了般。 人们一脚一脚踹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内脏都要被踩碎了。 这场折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突然,一道清越的、天籁般的声音传来。 “都住手!” 百姓们在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纷纷低下了头,还藏起了作案的工具,他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不让自己的煞气和愤怒去沾染这般皓月般的人。 王珂竭力睁开双眸,总算看清了眼前之人。 那天人般清冷疏离的眸子,流云般雅致灵动的姿态,不是小神医又是谁? 王珂心脏都快裂开,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因为愤怒。 狗东西! 狗东西! 想他王珂纵横官场多年,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大夫身上吃了如此大亏! 但没关系,只要他不死,他会报仇的! 而现在,他就要当众揭穿他贪婪钱财的真面目! “小神医!你敢说你没收本官三百万两?你敢不敢让本官去搜查你的行礼!” 王珂被鲜血染红的眼底满是怨毒,毫不掩饰,赤裸裸的,但陆沉珠仿佛没看到一般,甚至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王珂得意了,嗤笑道:“怎么不说话,你说啊!那三百万两!” 陆沉珠打开药箱,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三百万两?我收了啊。” 王珂呆若木鸡,一股汹涌的、浓烈的不安蹿上他的心头。 他怎么认了? 他为什么认了?! 难道说……这三百万两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众人:“!!!!!” 百姓们也大吃一惊,但是经过方才的误会,他们已经不敢随便多想,有人小心翼翼道:“小神医,您收了这三百万两是作甚的啊……” 说话的是一位极为年轻的男子,身形消瘦却眉目英挺俊朗,就身上穿的虽然只是简单的布衣,却干净整洁,甚至还有种矜贵之气。 陆沉珠狐疑抬眸看他,道:“还有什么,都是抚恤费啊。” 男子怔怔道:“抚……抚恤费?” “是的。”陆沉珠眉眼轻轻弯起,微笑道,“我这次奉皇上之命前来,带了不少治疗伤寒的就药物,这些药物都是我自己掏钱买的,王珂大人说了,我为了百姓们研究方子已经很累了,不能让我出钱又出力,所以就给了我三百万,说是药钱。 王大人诚意满满,拳拳盛意,我便收下了。但我逍遥门悬壶济世,向往的是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在拿到要钱之后,就把它们当成抚恤金,发给了家中有人过世的百姓们。 这件事情我是让九千岁让都指挥使大人去办的,原本不想让大家知道的,但现在大家好像对我有点误会,我还是说清楚吧。 若家中有一人过世,就发十两,如果有二人过世,就发二十两,如此类推……虽然我能力有限,但是我也想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请大家相信,黑暗之后,一定会迎来曙光的。” 陆沉珠言罢,轻轻弯起凤眸,盈盈动动,让人想起了漫天的繁星,璀璨又绚烂。 那男子静静看了陆沉珠许久,然后率先向陆沉珠拱手行了一礼一边,嗓音中满是轻叹和钦佩。 “小神医,您的胸襟,您的气度,您的仁善,您的淡泊名利,我幽云城百姓必定永远铭记!” 男子一礼,其他的百姓也跟着一起行礼。 感谢之音犹如骇浪,此起彼伏,久久回荡在幽云城上空。 “我幽云城百姓必定铭记!” “必定铭记!” ——必定铭记!!! 第143章 直直刺入了小神医的胸口 陆沉珠面对众人的大礼并未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而是浅浅一笑作为回应,继续替王珂治疗伤口。 王珂脑子乱作一团,不断颤抖,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恐惧…… 原来…… 原来这小神医所做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他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踏入其中!!! 魔鬼! 他是魔鬼!!! 王珂吃力地抬起手,一把拽住陆沉珠的手腕,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你是故意的……” 耳边还是百姓们不断的“感激之声”,根本没人能听到陆沉珠的声音,除了近在咫尺的王珂。 王珂听到“他”的声音变成了清越动人的女声,若泉水叮咚作响,却把他一点点拖入了地狱。 “对,我就是故意的,你为了自己的官位,隐瞒疫情一事皇上早就知道了。还有你扣下辰王的探子一事,皇上也知道。 在你给我收集三百万两时,我已经弄清楚了谁是你的同党,不仅仅是你在幽云城的同党,还有你在上京城的保护伞,当然,还有你的钱银来源等等。 这一切我都禀告了皇上,等疫情一过,你,还有你的同党,你的父母,你的子女,都会被盛律审判!别急,你们一个人都跑不掉。” 王珂冷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 “噗嗤,”陆沉珠笑了出声,幽幽反问道,“王珂,你这种人渣是怎么有脸说‘残忍’两个字的?” “……” “你看着百姓们枉死的时候,怎么不说残忍?” “……” “你面对每日成千山万具尸体的时候,怎么不说残忍?” “……” “我千里迢迢来替你们医治时疫,你却想用我顶罪的时候,怎么不说残忍?” “……” “王珂,你可真滑稽荒诞啊,有些食人血肉的怪物面具戴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人了?嗯?”陆沉珠终于抬眸看向了王珂,眸光一如既往的清亮,嗓音里却淬着毒,“是怪物,就该被千刀万剐,遗臭万年。” 她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还持续着治疗。 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小神医“不计前嫌”治疗王珂,王珂却突然发难。 他突然抓起了地上的一柄匕首,这匕首并非凭空出现的,而是方才“小神医”用来片烤鸡的。 因为方才他被老百姓们揍了一顿,恰好撞倒了桌子,让这匕首掉在了地上。 刚好! 就用它来杀了她!!! 他如同绝命一搏的重伤濒死的野兽,对猎物露出了獠牙,要咬住她的咽喉,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陆沉珠胸口的瞬间,王珂看到了陆沉珠神情。 毫无慌乱,更无面对死亡的恐惧。 那是乾坤在握的模样。 匕首还没扎在陆沉珠身上他就开始后悔了…… 完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这明明是个算无遗漏的魔鬼啊…… 或许,这个匕首也是她算计中的一部分啊…… 王珂虽然想了很多,但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众目睽睽之下,人们看着王珂手持匕首,直直刺入了小神医的胸口,然后,浓烈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涌了出来…… 一下子就染红了那一袭白袍…… 仿若极地白雪之中,那一簌簌而落的红梅,在怒放过后,就是凄美、绝望的凋零…… 第144章 陆沉珠设下的天罗地网及复仇 “啊……” “住手!!” “小神医!!” “小神医!!!” 百姓们发出尖锐的惨叫,眼睁睁看着“他”身前鲜血淋漓地倒入一人的怀中。 惊恐! 愤怒! 和绝望! 种种情绪瞬间吞没了众人,可偏偏他们无法靠近分毫,但见那男子极其霸道且循序将小神医牢牢护在怀中,隔绝了所有人的目光,并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从小神医身上淌下的鲜血如同迤逦的虹,一路沿途洒落,化作王珂死亡的导火索。 “狗官!杀了他!!!” 不只是谁先喊的,百姓们都成了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拥而上要咬碎王珂。 王珂想解释,但百姓们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被踹倒在地,拳头如同狂风暴雨般,落在他的脸颊、眼眶、身躯、腹部……他像是被献祭的无辜的羔羊,只能发出悠悠的、凄惨的鸣叫。 “不是……不是……” “救命……啊……” 百姓们扯着他的头发,敲碎他的牙齿,将他打得鲜血狂流。 甚至有人徒手插向了他的眼睛,大喊着。 “狗官!挖了他的眼睛!” “把他舌头割了!” “杀了他!祭奠我们死去的亲人!” “狗官!!!!” …… 王珂死了,被百姓们活活打死。 死去的他不仅衣不蔽体,身上的一切能被割下来的“零件”都被割下来了,因为百姓们相信,身体残缺者,死后必下炼狱! 对某些人而言,王珂烧了他们亲人的尸体,他们要报仇。 哪怕他们知道这是不得不为之的,但他们燥怒的心无法得到慰藉,他们总能梦到死去的亲人们。 这种痛楚啊,他们统统还给王珂! 活生生打死王珂之后,百姓们心跳飞快,仿佛被某种情绪牵引着……但更多的是恐惧。 就在此时,那和陆沉珠对话的男子突然站了出来,冷冷道:“还有王珂的狗腿子!” 对,还有同知! “王珂和唐建秋,明明知道城内有瘟疫却隐瞒不报!而今上京城里死了百姓无数!若不是小神医,幽云城三十万百姓都将没有活路!” “可就是这样的小神医,王珂还要陷害他,陷害不成还痛下杀手!” “无论是王珂还是唐建秋,都不能放过!” “杀了他们!” 男子振臂高呼,率先冲了出去,百姓们如同洪流般紧随其后,浩浩荡荡撞入了衙门。 衙役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很快找到了唐建秋,将他如同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唐建秋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一榔头敲在了太阳穴上,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诛杀罪人!” “诛杀罪人!!!” “把他们挂在城墙上!!!昭告天下!!!” 男子大喊。 百姓们高声附和,拖着两具尸体一路到了幽云城城墙上,将它们吊挂起来。 城墙高而雄奇。 尸体挂在上面显得如此的渺小。 哪怕这它们身前是这城中的一把手、二把手,但这又如何? 民怒是咆哮的洪水! 可以冲去一切沉疴和污垢! 此时依然是八月,这烈阳却丝毫没有降温的趋势,它是滚烫的、煎熬的,就像是烈油,烹炸着两具尸体…… 百姓们在城墙上不断高呼! “诛杀罪人!” “诛杀罪人!!!”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不远处,陆沉珠褪去了男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洗去了身上的血迹,静静站在上一世自己站过的地方,抬眸望着那王珂和唐建秋。 上一辈子,挂在这里的是师父和小师叔。 这一辈子,是幽云城中真正的罪人。 真好。 真好啊。 陆沉珠浅浅笑了,凤眸儿微微弯起,可眼瞳深处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 无痕赶到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内心发寒。 这两具尸体几乎是血肉模糊,饶是她这种经过训练的侍卫都觉得残忍,陆小姐竟然还能“笑”?! 果然啊,要不然他们督公会这么喜欢陆小姐呢? 两人真是天生一对。 “回来了?”陆沉珠主动开口,“东西拿到了?” “回禀陆小姐,属下幸不辱命。” 无痕双手奉上一柄匕首,正是把那本应该片烤鸡的,最后却刺入小神医胸口的匕首。 没错,那假冒的“小神医”正是无痕易容的。 而这匕首乃鲁大爷亲手打造的,刀刃的部分可以收缩。 王珂一刀刺向小神医后,提前藏在里面的血包就会被回缩的刀刃挤破,自然能达到被“刺伤流血”的效果,然后陆沉珠再按爆提早藏在身前的血包,那就是伤势严重、血流如注了。 “辛苦了。” “不辛苦!”无痕双眼亮晶晶的,“只可惜您走得太快,没看到这狗官被百姓们一棍子一棍子活活敲死的样子!真解气!” 说起这个无痕就激动! 陆小姐简直聪明得过分,那王珂在她手里就像是跳梁小丑,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陆小姐算得明明白白。 无论是得知“真相”后的恼羞成怒,还是后来“灵机一动”的算计等等。 但无痕就有点不明白,这王珂是死定了的,为何陆小姐还要费尽心思来算计他? 甚至不惜以身涉险? 无痕想问又不敢问,因为陆沉珠又一次抬眸看向了两具尸体,浑身都散发除了一股莫名哀伤的气息…… 无痕总觉得陆沉珠在看城墙,又仿佛透过城墙看向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她就这么站了许久,直到烈阳落山,旷野之中泛起丝丝寒意,才被人披上了一件大氅。 “回吧,天气凉了。” 陆沉珠回眸对上了柳予安静谧的眉眼,他的肤色微微发白,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怎么不叫我?” “我以为你还想多看看。” 陆沉珠垂眸,许久后道:“你不认为我这么做很过分?” 换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她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 杀死王珂的方法千千万,她却选择让整个幽云城百姓的手都染上鲜血。 因为在陆沉珠眼里,上一辈子让师父、师叔“背祸顶罪”的王珂、唐建秋该死,可是这幽云城的百姓同样不无辜。 就让他们每个人,都背上人命,每每想起今日,他们都会恐惧吧? 柳予安脸上没带面罩,俊朗矜贵的面容露出十分温柔的浅笑,干燥微凉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想做的事情一定有原因,你尽管去做,有什么事,我替你兜底。” 陆沉珠抬眸看柳予安。 可能是夜色太凉,可能是北风太利。 这一刻,她竟然有点贪念他的温柔……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将来能带着他一起离开上京城就好了。 只可惜,这是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九千岁。 等一切落下帷幕,他们终将告别。 第145章 百姓们为小神医祈福(加了500字) 陆沉珠心中汹涌的茫然和仇恨悄悄平缓,柳予安替她拢了拢大氅,道:“接下来,你准备回上京城吗?” 幽云城中的疫情已经稳定,有田太医令坐镇,还有陆沉珠编写的《伤寒论》,相信再过一点时间,一切就能平息。 “不回去。过两个月再回去。” 现在月份尚早,冬日未至,普通的衣物根本遮不住她日渐大起来的小腹。 刚好借着“养伤”一事,退避两个月,等冬日里可以每日都裹着大氅了,就没人能看出端倪。 若有人问,就说被王珂刺伤伤了筋骨,所以惧冷。 柳予安笑笑道:“还是你考虑周到。” “不得不考虑啊……”陆沉珠莞尔回眸笑道,“若有必要,直接让小神医受伤过重死去好了。” 现在小神医在幽云城中的“贤明”甚至超过了当今圣上,这可不是好事。 这个身份死了,恰好杜绝后患。 柳予安惊讶道:“你决定了?” 治好了幽云城的时疫,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会被万人敬仰,世代歌颂。 而陆沉珠这就……舍弃了? 这是多少大夫穷其一生也想要追求的东西啊。 陆沉珠点点头:“嗯,决定了,反正我逍遥门的名声也传播出去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 陆沉珠眼神清亮,显然是毫不在乎这些虚名的。 柳予安喜爱极了她的眸子,但是又隐隐有些害怕……他怕自己和这“虚名”一样,总有一天会被陆沉珠舍弃。 因为他和这“虚名”一样,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花团锦簇的外衣下,是一团狰狞的血肉。 “只是……” 陆沉珠话锋一转,将柳予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轻轻笑道:“只是什么?” 陆沉珠眨眨眼,有些讪讪道:“只是这两个月,我没地方去,可能要麻烦柳督公咯。” 陆沉珠并不是真的没地方去,而是自己这张嘴,啊呸,是这个肚子离不开柳予安的手艺。 柳予安松了口气,点头道:“不麻烦,我答应你师叔,会一直照顾你。” 陆沉珠顿了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便道:“那就有劳柳督公了。” “夜凉了,我们回吧。” “好。” 两人并肩走向城门,此时城墙上徘徊的百姓们都已经消失了,只有两具尸体孤零零挂在上面…… 而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就有柳予安在,陆沉珠竟然没多看它们一眼。 …… ——逍遥小神医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落入幽云城百姓的耳中,比伤寒还可怕。 人们一问,才知道是王珂陷害不成,动手刺伤了小神医。 百姓们自发聚集到了医馆面前,一边焦虑等待,一边不断替小神医祈祷。 等陆沉珠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从街头到街尾都跪满了百姓。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百姓们手中捧着各色各样的神像,道教、佛教、甚至还有萨满,每个人都在不断低语。 “菩萨保佑,信徒愿意用一生吃素,换小神医平安……” “天尊在上,信徒愿意用三年性命保佑小神医!” “黑土娘娘,信徒……” …… 还有人的情绪更直接,更强烈,他们一边落泪一边絮叨祈祷,而其中哭得最凶的那几个人,陆沉珠认得……是青衣巷的英娘子他们,还有大娘、大爷们。 这一刻,陆沉珠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又酸又胀,还隐隐疼痛。 陆沉珠在来幽云城之前,她心中对这里的百姓是怜悯又记恨的…… 因为师父和小师叔的死,他们脱不了干系。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可现在…… 陆沉珠喉咙发堵,正想转身离开,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让开!官府拿人!” “都让开!” …… 都指挥使周奕,他带领着守备军来抓人了。 虽然说法不责众,而且百姓们的确事出有因,但当街打杀朝廷命官,还冲入府衙抓走同知,往大了说,是谋反!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而今王珂死了,周奕作为都指挥使,要给皇上和朝廷一个交代! 他需要杀鸡儆猴,起码带头那两个要处理了。 一个是那个带头打王珂的老妇人,一个是那个年轻男人。 陆沉珠这才发现,那个对王珂敲闷棍的大娘也在。 周奕目光巡视一圈,终于锁定了抬手一挥,“把这老妇人拿下!” 大娘虽然害怕,但还是朝周奕磕了个头道:“将军,草民知道您心善,草民也不后悔自己做的,可以等小神医脱险了再带走草民吗?” 周奕还记得大娘的,眼神复杂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大娘一边落泪一边道:“那狗官隐瞒疫情,害死了这么多人,草民的儿也死了,草民也忍了,毕竟草民还活着,小神医来救我们了。可是……可是那狗官如此陷害小神医,还刺伤了他,他该死!” 一边的年轻人大喊:“没错!该死!” 这一声就像是就落入热油锅里的凉水,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姓们纷纷激愤起来。 “该死!” “他该死!!!” “该死!!!就该杀了他!!!!” …… 周奕一阵头疼,暗忖这次九千岁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处理时,一眼看到了人群后方的男人。 虽然他换了衣衫,但他化成灰他也认得他啊。 周奕连忙翻身下马,飞快走到柳予安面前恭敬道:“柳督公,既然您来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您了。” 听到周奕喊这俊逸男子“柳督公”,百姓们立即明白,这就是钦差大人啊! 他们纷纷朝着柳予安的方向跪拜,眼含热泪祈求。 “大人!请您做主!” “大人!请您做主!” …… 柳予安不置可否,只是转眸看向了陆沉珠。 他虽然不知道陆沉珠为何对幽云城百姓有心结,但在他眼里,整个幽云城加起来都不及陆沉珠。 陆沉珠沉默了许久,怔怔看向那老妇人,她只是坚定地重复着方才的话,恭敬地以头贴地。 “大人,求求您,草民只要知道小神医平安即可,草民没有别的奢求了,求求您。” 她的姿态,这般佝偻瘦弱,像极了上一辈子的就她。 又或者说,是像极了上一辈子每一个苦难的人…… 陆沉珠喉咙发涩,眼眶也发涩。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道:“我想……此事可以问问小神医的意思……” 周奕不解:“小神医不是昏迷不醒吗?” “嗯,我能救她。” 随着王珂和唐建秋的死,那些痛苦和磨难的记忆,也该放下了。 第146章 他是真的失去小沉珠了(修bug) 陆沉珠示意柳予安稳定民心,自己转身走入了医馆。 她小小的身躯,似乎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 哪怕门扉已被关闭,百姓们的道谢声依旧不断传入她的耳中,在她心中掀起了圈圈涟漪。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发现虞执和何记淮正站在不远处,两人都是满脸憔悴和担忧,望着她的目光十分直白。 有质问、有错愕、有愤怒。 当然,更多的是庆幸和欣喜。 陆沉珠惊讶道:“你们怎么在这?” 两人脸色变了变,最终虞执开口道:“你就想说这个……” 他的声音极其嘶哑,难听而刺耳。 陆沉珠笑笑道:“哦,忘了告诉你们我的谋划。” 淡漠从容的语调,丝毫不考虑自己“受伤”的消息会给二人带来怎样的痛楚。 显然柳予安是知道陆沉珠的“谋划”的,但他们二人却不知道。 所以当他们听到小神医被王珂刺成重伤时,两人心痛欲裂,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但柳予安霸道地阻拦了所有人靠近重伤的“小神医”,不仅是他们,就连田太医令他们也不准。 他如此举动,甚至让二人觉得,她或许已经…… 此时此刻,她完好无缺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又庆幸又心酸。 所以……她从来没信任过他们,对吗? 哪怕他们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她,他们对她而言,依然是要提防的恶人? 可两人不敢质问陆沉珠,半句也不能。 因为陆沉珠会毫不犹豫地说,是的,他们对她而言,就是恶人。 虞执吞下了喉间的腥甜,垂眸道:“既然你没事,那我继续守着‘小神医’去。” 陆沉珠:“好哦,辛苦了。” 虞执深深看了她一眼,绷直身体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很重。 若不重,他怕自己会脚软趔趄,在陆沉珠面前颜面尽失。 虞执离开后,何记淮胡乱抹了把脸,似乎在擦拭脸上隐隐约约的泪痕,挤出笑容道:“你没事就好……被刺伤的人是替身吗?他伤得如何,要不要我替他看看?” “不是,是我自己。” “什么!那你受伤了吗?严不严重?我替你看看?” 何记淮连忙上前想查看陆沉珠的伤势,被陆沉珠拦在了一臂之外。 她坦率冷笑道:“受不受伤与你无关,你给我添乱就成。” 陆沉珠的话就像尖刀,刺得何记淮鲜血淋漓。 “我没有添乱,我只是关心你。” “可我不需要。” 何记淮又要哭了,少年人稚嫩的脸上,委屈根本藏都藏不住,他狠狠咬牙道:“小沉珠,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也是被骗的,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念旧吗?” 幽云城的百姓让陆沉珠想明白了很多,此时的她心情不错,遂道:“我当然是念旧。”若不念旧,上一辈子的她不会输得如此彻底,这一辈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你为何……为何不原谅我?” “我原谅了啊。”陆沉珠轻笑起来,明明是漂亮、灵动的模样,却叫何记淮浑身发冷,“否则王珂和唐建秋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何记淮:“……” 何记淮想起被悬挂在城墙之上,浑身赤裸,尊严荡然无存的两具碎尸体,寒意如同电流,冻结了他的血液。 “你、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对啊。” “为、为什么……他们就算有罪,也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啊。 “呵呵,该不该,不是你说了算,而是由被荼害的亡灵们决定的……”陆沉珠冷嗤一声,笑容逐渐收敛,在何记淮面前展露她的残忍和阴鸷,“若没有我,你想过这里会是什么现状吗?” “……” “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1)” 寥寥数语,将人间炼狱勾勒得淋漓尽致。 虞执喉咙发堵:“这……” “呵呵,这也是你喜爱的陆灵霜抄袭的句子,只是还没来得及公开。” 但陆沉珠看过炼狱,方知才乃真相。 残酷的真相。 冷冷睨了何记淮一样,陆沉珠转身走了,幽幽的嗓音随风传入他的耳中。 “何记淮,这些年来变的不仅是你,还有我。” “……” “你不是那个真挚的少年,我也不是当年天真的陆沉珠。” “……” “所以别再抓着那丁点可笑可怜的记忆,把自己变成一条没有尊严的、摇头摆尾的狗。” “……” “你现在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名医了,这是你替幽云城百姓看病应得的,走吧,日后不必再见。” “……” 何记淮眼睁睁看着陆沉珠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胸口痛得几乎窒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有热泪从他眼角滑落,差点烫伤他的灵魂。 这一刻,他清醒地认知到。 他是真的……失去小沉珠了…… …… 百姓们依旧盘踞在逍遥医馆的门口,仿佛不等到小神医安然无恙的消息,他们就绝对不会离开般。 他们等啊等啊…… 日复一日。 终于在八月十五这天,紧闭的医馆大门打开了。 脸色苍白虚弱的小神医在人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袭狐裘大氅,虽然脸上依然戴着面罩,但气质之清朗空灵,仿若白雪堆砌而成般,任何人都模仿不了。 “小神医!” “小神医!您终于康复了!” “谢天谢地!” “小神医!太好了,呜呜……” …… 陆沉珠微微颔首,慢慢开口,四周喧闹的杂音立刻消失,让她的声音轻易传了很远。 “半个时辰后,在幽云衙门,钦差大人柳督公会亲自审理,幽云城时疫一案,大家若得闲,就与我一同去旁听吧。” “是,我们一定去!” 众人连忙点头,没人提起因为打杀王珂被抓的百姓,他们不忍让陆沉珠为这种事情伤神。 陆沉珠笑了笑,在他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悠悠驶向衙门,百姓们紧随其后。 每穿过一条街,多有新的百姓加入。 人群乌泱泱一片,浩浩荡荡。 他们都不错须臾盯着陆沉珠的马车,生怕马车有一点颠簸,让小神医受苦。 陆沉珠掀起车辆就能看到百姓们真挚的目光,她无奈叹了口气,从马车的暗格中找出了一把佩剑——天子剑。 陆沉珠轻抚剑身,笑道:“就用你斩断一切吧。” 对前世无能的自己的愤怒。 对无垠之仇恨的偏执。 统统斩断。 斩断之后,迎接全然的新生。 第147章 小沉珠怒斩百官(加一千字) 知府衙门。 柳予安换上了飞鱼服,端坐在高台之上,下方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知府王珂、同知唐建秋都已死,但下面还有通判、教授、训导、州判、府经历、驿丞、府知事、同知知事、通判知事等等一众大大小小官吏上百人,那些没有品阶的小吏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人掌控了整个有幽云城的一切。 上至政务下至民生。 他们里面但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指出王珂的问题,或许幽云城就不会有数万百姓死于非命。 柳予安一直没开始审问,就是在等陆沉珠,看到她手捧天子剑走来,柳予安微微一愣,主动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陆沉珠恭敬一礼。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予安突然的动作震惊了众人,一旁的周奕也认出了陆沉珠手中的长剑,心中大骇的同时也连忙行礼。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地位最崇高的二人都给陆沉珠行礼,百姓和其他的官员更是呼啦啦跪了一地。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吾皇万万岁!” …… 陆沉珠神色平静地捧着天子剑走上高台,将剑安置好后回眸看向众人。 并未刻意做出威严的姿态,但肃杀之气已震慑了所有人的心魂,一双美眸凛冽迫人。 他们听到陆沉珠幽幽开口。 “我乃当今圣上钦定之人,得吾皇之命来拯救幽云城百姓。为了了解时疫情况,我在幽云城中蛰伏了月余,已查明了幽云知府王珂隐瞒疫情的种种恶行,而今,你们可认罪?” 陆沉珠浅浅问了一句,让百官无不颤抖起来。 通判以头贴地,战战兢兢道:“回禀钦差大人,下官、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下官也是被王珂和唐建秋蒙在鼓里,这才……” 陆沉珠勾唇道:“你是通判?” “回禀钦差大人,下官正是通判洛禹。” “洛禹。” “下官在。” “没叫你。” 陆沉珠冷笑着招招手,让无痕将属于洛禹的证据捧上来。 无痕很快就端来了一本册子,清了清喉咙开始朗读其中的记录。 “幽云城通判洛禹,受贿白银四万五千两,绫罗五百匹,绸缎六百匹,玉石五十车,珍珠二十五匣,美人十人,香料……” 不仅仅是清单,还有无数他作恶的证据,一应俱全。 随着罪状一桩桩被摆上桌面,洛禹整个人都傻了。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赤裸的,一切的一切都被眼前的人扒了个精光。 他惊慌失措地大喊:“不是这样的……大人您听下官解释……下官这是被裹挟的,一切都是……” 可后面的话他逐渐说不出口了,因为陆沉珠又拿出了另一个证据。 “都是什么,你说啊。” 陆沉珠手中拿着一张折子,这折子正是周奕让他们写的那一封,显然洛禹也认得它,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一片。 因为在折子里,他还在替王珂掩饰,谎报幽云城疫情。 “这……这……” “通判大人,你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这是陆沉珠给他们的最后的机会,当时柳予安和周奕在,如果当时他能果断说出真相,或许他能替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但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想着替王珂、替唐建秋、替自己的前程掩饰。 那就怪不得她了。 “通判大人,欺君可是重罪啊。” “……” “虞将军!” 虞执怔了怔,应声出列。 “小神医请吩咐。” 陆沉珠慢慢从桌上抽出一张火签令丢在地上,眸光如电,嗓音淬冰,若一尊让人心魂剧颤的煞神。 “幽云通判洛禹包庇王珂、唐建秋之罪,隐瞒疫情,让无数百姓枉死,写奏折隐瞒圣上,人证物证俱全,罪不可恕!就地处斩!” 洛禹睚眦欲裂,什么也顾不上了,整个人跳起来指着陆沉珠,撕心裂肺般大吼。 “你算什么东西!你敢砍我!我可是幽云城的通判!我是正六品!正六品!” 虞执也错愕地看向陆沉珠,眼底满是震惊。 而陆沉珠冷冷与他对视,见他不动,索性一把抽出天子剑横据在身前,再次重复。 “幽云通判洛禹包庇王珂、唐建秋之罪,隐瞒疫情,让无数百姓枉死,写奏折隐瞒圣上,人证物证俱全,罪不可恕!就地处斩!” 言罢,陆沉珠抛出了天子剑。 虞执望着天子剑在空中朝向划来,他本应该拒绝的,他的任务是保护陆沉珠,不是做陆沉珠的侩子手。 她太疯狂了! 这可是正六品的官员! 但现在……看着她盛气逼人的神情,虞执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就仿佛身体里被注入了全新的、陌生的情绪。 为了她而燃烧! 而热烈! 而癫狂! 比起从前那个善良温柔的陆沉珠,眼前这个煞神般的陆沉珠,更让他欲罢不能! “末将……”领命! “领命”二字还未出口,但见一旁谪仙般的男子动了。 他抢在他的前面,一把接过了被陆沉珠抛出的天子剑,手挽剑花,转身落地时的姿态宛若游龙般优雅。 但随着剑锋鸣动,他已一剑砍掉了洛禹的首级! 死不瞑目的头颅应声落地,鲜血疯狂喷涌,有如大朵大朵、团团锦簇的牡丹盛开在男子的衣摆,胸膛以及眼角眉梢。 他的目光掠过滚烫的鲜血,直直凝视着朝高台之上的少年郎。 “本督公,领命。” 陆沉珠怔怔看着浴血的柳予安,喉咙蠕动半晌,到底还是吞下了其余的话。 她之所以让虞执来行刑,是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件苦差事。 回上京城后,配合她私斩官员的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她这个身份是假的,随时可以“死遁”。 坑虞执她可毫不心虚。 但柳予安偏偏……偏偏接下了这柄天子剑,心甘情愿化成她手中的“利刃”。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陆沉珠心中翻滚,最终化成了一声无奈的轻叹。 “下一个,幽云城教授秦晋川。” 百官和围观的百姓都被吓傻了! 如此雷霆手段,他们哪里见识过?! 特别是被点名的秦晋川,更是吓得当场尿了出来…… “大人饶命!钦差大人饶命啊……” “大人饶命啊!我们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我们说,我们的确早就知道了,可是一切都是王珂和唐建秋啊!” “大人……” …… 百官们争先恐后说出真相,但天子剑已开刃。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今日手持天子剑的少年人,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捣毁、挖出了这腐烂城邦的一切祸端。 这日! 陆沉珠在衙门怒斩百官! 这日! 幽云城百姓们的欢呼如同热浪,它冲天而起,冲散了死亡和痛楚的阴霾,这座城池也彻底迎来了新生—— 第148章 还请皇上立刻派人捉拿陆野!以儆效尤! 陆沉珠怒斩幽云城百官的“壮举”很快就传回了上京城,庆武帝听罢的第一瞬间是不信。 如果说斩杀百官的是柳予安,他信。 毕竟那些官员也的确该杀。 那些祸国的硕鼠,他不仅想杀,还要灭他们满门。 但说是下令之人是陆沉珠? 开什么玩笑! 陆沉珠就算再有胆量,有能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女流罢了,怎么会有这种气魄和杀伐果断之心? 等庆武帝确认真有此事之后,愣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是日早朝。 御使大夫王鑫率先发难。 他双膝一跪,高捧起文册,大声道:“臣有本奏,逍遥门陆野,既得陛下赏识为国尽忠诚,便应感恩戴德,涕零不已。 不料他竟以山村野夫之身份,越俎代庖,斩杀幽云城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官吏百余人!此人此举乃动摇我大盛根基、包藏祸心!还请皇上立刻派人捉拿陆野!以儆效尤!” 王鑫的嗓音铿锵有力,直直传遍整个大殿。 庆武帝高坐龙椅之上,神情喜怒莫测,半晌又听到他说:“诸位爱卿以为,王大人所言如何?” 有人出列。 “臣附议,陆野仗着柳予安撑腰,竟然铸成如此大错,于情于理,都不能姑息。” “臣附议,柳予安身为朝廷锦衣卫督公,也作为此次钦差,竟然纵容陆沉珠作恶,罪加一等。” 这官员说这番话时内心是有些忐忑的,世人皆知柳予安乃庆武帝的“心头宝”,连贵妃都在他手里吃瘪,可若错过这个机会,还想找柳予安的麻烦就难了。 庆武帝依旧面无表情,淡淡道:“还有呢?” 还有? 还不够吗? 难道皇上也看柳予安不顺眼,要找个机会将他打压下去? 如此想着,百官对柳予安“群起而攻之”,仿佛他是那罄竹难书的罪人。 整整半个时辰,百官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就在此时,一道冷凝的声音传来。 “臣不认同。” 众人回眸,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丞相陆学屹。 最近陆府风波不断,因为某些让人不耻的原因,庆武帝和陆学屹的君臣关系也变得十分紧张。 果不其然,陆学屹一说话,庆武帝的眼底便泛出了冷意,怒火暗藏。 御史大夫冷笑道:“陆丞相当然不同意,因为那陆野是你家嫡女的师兄,有这等裙带关系在,陆丞相应该避嫌此事。” 陆学屹抬眸回以一个更凛冽的嗤笑。 “王大人,你怕是不知道陆野为何怒斩百官吧?” “哪有什么为什么,当然是恣意妄为!” “呵呵。” “丞相笑什么?” “笑你王鑫愧为右都御史大夫!”陆学屹从怀中抽出一本折子双手奉上,“此乃幽云城守备军的都指挥使周轶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附带证据,周轶说王珂为了保护自己的官位,不仅任由幽云城疫情扩散,知情不报,还伙同幽云城百官作假证,事迹暴露后,又当街刺杀陆野,差点要了陆野的性命!这一宗宗才是罄竹难书!还请皇上明察!” 庆武帝沉迷半晌,道:“呈上来。” 庆武帝看折子的神情毫无波澜,似乎早已对此等情况了然于胸。 百官心中大骇,后知后觉闭上了嘴,将脑袋耷拉得很低很低,令人窒息的气息悄然扩散。 显然,庆武帝是准备借由此事处理一些人、一些事。 庆武帝慢慢阖上折子,竟然又问了一遍:“诸位爱卿以为,方才王大人所言如何?” 百官噤若寒蝉,而王鑫更是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说啊,”庆武帝怒极而笑,甚至抄起面前的奏折砸了下去,“怎么不说了?你们不是很能吗?王珂作恶隐瞒时疫时,你们屁都不放一个,柳予安和陆野孤身前往幽云城时,你们个个变成哑巴! 怎么,现在问题解决了,你们跳出来和朕说什么大错? 朕实话告诉你们,朕赐了天子剑给陆野,见剑如见朕亲临! 朕允诺他,若实在压不下那些作恶多端的官员,可以杀鸡儆猴,先斩后奏! 真相正如方才丞相所说的那般,那王珂为了打压陆野,掩藏事实,不仅联合幽云城所有官吏一起做假证,还当街刺杀他!你们说这等无法无天的恶贼,该不该杀!” 四周鸦雀无声,庆武帝似乎得不到答案不死心,厉声大喝。 “回答朕!该不该杀!” “……” “朕不仅要杀他们!朕还要诛他们九族!一个不留!!!” 龙威慑人,王鑫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皇……皇上息怒。” 庆武帝终于说出了今日的目的。 他冷冷盯着人群之中的二儿子——唐王白琅纹,幽幽道:“息怒?你这等昏聩之人,比王珂还可恶,还配做御史大夫?来人!右督御史大夫王鑫,户部右侍郎赵训光,光禄寺少卿左嵋,翰林院学士冯时四人,革职查办!” 第149章 陆学屹,你的庶女陆灵霜放印子钱证据确凿 四人听闻圣旨睚眦欲裂,高呼冤枉,特别是户部右侍郎赵训光,光禄寺少卿左嵋,翰林院学士冯时三人,他们只是帮了一嘴而已,根本没说什么别的,为什么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皇上,臣……” “把他们的嘴堵起来,拉下去。” 庆武帝根本不给三人辩解的机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羽林军活生生将他们拖了出去,尊严尽失。 庆武帝见二子一直低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双眸危险地轻敛。 “你们还有谁有意见?” 百官纷纷跪地。 “请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 确定震慑了百官,庆武帝才冷哼一声唤道:“陆丞相。” 陆学屹恭敬一礼,庆武帝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没好气道:“这件事情,你去处理。” 陆学屹怔了怔,“您是让臣去?” 陆沉珠离开上京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陆学屹也一言难尽,甚至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没想到皇上还愿意相信他。 “对,你去。” 虽然庆武帝对陆学屹家中那一档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十分反感,有些时候甚至想着,直接将他发配边疆,眼不见心不烦,但谁让他的确有些能力,还生了个好女儿呢? “你女儿……的师兄惹下的麻烦,你去解决,选拔官员,交接管理,不将幽云城恢复正常,你不得回京。” 幽云城乃西北重城,富得流油,由王珂担任幽云城知府不过短短数年,就累积了如此庞大的财富便能看出,这可是一个肥缺,朝中各方势力自然紧盯着不放。 没想到如此大的好处,竟然直直砸到了陆学屹的脑壳上。 “是!” 陆学屹恭敬一礼,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他有种感觉,若他继续留在上京城,说不定会当场窒息。 “退朝。” 庆武帝甚至没问别人是否还有本奏,径直离开。 低头站在下方的唐王白琅纹终于动了,他收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这四人都是他的心腹,是他最近“趁乱”刚刚受用的。 没想到人还没被他差遣起来,就被庆武帝“一网打尽”了。 所以,庆武帝的心,始终是偏向辰王的吧? 即使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也依旧初心不改么? 以前他眼里只有太子也罢,毕竟太子乃嫡出长子,他白守元也算得了什么? 白琅纹眼底浮起狠厉,在心中幽幽低语。 ——父皇,休怪儿子无情呐。 …… 当夜陆学屹便领命走了,一同离开的还有他连夜挑选的得力干将,而今幽云城“群龙无首”,这些人如无意外,将来都能平步青云。 陆学屹刚刚才走出上京城的城门,便听到有人在后方喊他,回眸一看,原来是唐王白琅纹。 白琅纹依旧是笑意温和的模样,但笑中暗藏怨毒。 “丞相大人果然深谋远虑啊,最终所有的好处都被丞相大人您占去了呢。” 陆学屹眉头紧蹙:“下官不知王爷何意。” “不知?”白琅纹轻轻拍拍陆学屹的肩膀,嗓音压得很低,“你女儿陆沉珠突然用五十万两买药材,就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幽云城的瘟疫吧?” “……” “有逍遥门助力,再加上你将女儿贴给柳予安那阉人,就是为了争取那阉人的帮助吧?那阉人的确好用也大胆,幽云城百余位官员,说杀就杀,说斩就斩,了不起啊。” “……” “一举击杀了幽云城的官员,丞相现在获得了幽云城,很得意吧?” 陆学屹觉得白琅纹像个疯子,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您多虑了,这一切只是巧合。” 白琅纹暗忖这陆学屹现在还把他当傻子吗? 但没关系,你不仁我不义。 白琅纹突然挑眉笑了起来,是那种十分得意的神情。 “巧合不巧合没关系,为了感谢丞相,本王给丞相准备了一件礼物,敬请期待了。” 白琅纹言罢便率人走了,让陆学屹一头雾水。 但他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他这一生行得正站得直,何惧之有? 然而陆学屹刚踏出上京城地界没多久,就被一队兵马追击拦下。 陆学屹认得为首之人,此乃大理寺卿,非大案要案不会亲自出手。 他不解道:“曾大人,本相还要去幽云城呢,您这是作甚?” 曾大人目光复杂地看了陆学屹一眼,突然抬手一挥道:“陆丞相得罪了,来人,将罪人陆学屹扣下,带回上京!” 陆学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下马车,扣上了枷锁。 “曾晨你做什么?本官可是当朝丞相!本官还有要事在身,你这是要违背皇命吗?” 曾晨满脸威仪:“陆学屹,你的庶女陆灵霜放印子钱证据确凿,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还是乖乖随本官回上京城等待审判吧。” 陆学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印子钱?灵儿她怎么可能放印子钱?!” “她怎么不可能呢?”曾晨冷哼,“否则你以为她区区一个庶女,为何有钱替陆夫人买这么多药材?为何有钱如此挥霍?那些都是她放印子钱得来的赃款!人证物证俱全,你们陆家上上下下,一个都跑不掉。” 陆学屹如坠冰窖,通体冷若寒霜。 过去那些被他忽略的画面一点点浮上他的脑海…… 原来……那些挥霍的钱,竟然是陆灵霜自己的? 他还以为那些是陆夫人给她的! 如果……如果陆灵霜当真放了印子钱,那陆家只怕会彻底覆灭啊…… 第150章 陆家被抄,陆沉珠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贵女 九月末。 叶红霜落,秋意愈浓,恰是世间好景色。 陆沉珠缓缓推开棱窗眺望,但见青烟袅袅起,但闻人声渐渐沸,她心中不由得感叹,这座千疮百孔的幽云城,终于伤寒已褪,痛楚渐愈,要慢慢恢复生机了。 真好。 百姓们恢复了健康,自然也到了钦差们回京领赏复命的时候。 陆沉珠莞尔轻笑,让无痕替自己换上女装,轻点红妆,高梳云鬓,身上也披起了大氅,宛若一朵娇美的牡丹,灼灼芳华。 无痕见陆沉珠毫不受影响,到了嘴边的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缄于口中。 自从陆家被“抄”的消息传来,陆小姐不仅不担心,还吃得好睡得香,显然是没将陆家人“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影响陆小姐的情绪,上京城中的腌臜事,她就不说了吧。 反正等陆小姐回到上京城,是面对要面对,不面对也要面对。 那一大家子烂摊子,只怕有得陆小姐愁呢。 收拾妥当的陆沉珠慢慢走出逍遥医馆,发现门前除了医队和马车,还挤满了无数老百姓们。 甫一看到她,便点起脚尖往她的身后看,想再见一见那谪仙般的少年郎。 奈何等无痕关上医馆大门再落锁,也未见少年郎的身影。 “怎么回事?” “小神医呢?为什么不在?” “他难道已经走了吗?” …… 柳予安许久未见陆沉珠的女装,半晌挪不开目光,许久后才道:“陆小姐,陆大夫呢?” 陆沉珠笑道:“师兄已经走了,他说他乃闲云野鹤,就不进京了,由柳督公、虞将军、田太医令、何大夫和诸位大夫向皇上叙职也一样。” 大夫们闻言大惊。 “什么!” “小先生走了?” “他为什么要走。” 陆野指导他们良多,就像他们的半个先生,哪有学生越过先生去叙职的道理? 还是说……这陆沉珠想抢了陆野的功劳? 也是,而今陆家被抄,陆沉珠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女,她现在乃“罪臣之女”。 若非她悄悄赶到幽云城,阴差阳错拯救了被王珂刺成重伤的小神医。 大夫们早就群起而攻之,要把陆沉珠“撵出”朝廷医队了,哪能让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有人目光冷冽地盯着陆沉珠,如临大敌。 如果不是陆沉珠有九千岁和田太医令护着,他们真想逼逼赖两句。 知情人田太医令轻咳一声,道:“既然小神医无意于此,我们也不能强求,他乃神仙般的人物,自不会拘泥于凡尘啊,柳督公,我们回吧。” 柳予安亲自将陆沉珠扶上了马车,高声开口。 “启程。” 一声“启程”,牵动着幽云城所有百姓们的心。 他们一边默默哭泣,一边跟上医队,自发护送着他们走出一里、二里…… 直到十里开外,百姓们方才扯着嗓子,挥手高声道别。 “谢谢您!小神医!” “谢谢您!柳督公!” “谢谢诸位太医和大夫们!谢谢陆小姐救了小神医!” “谢谢你们,我们将永远记住大家的恩情!” 一声声“谢”,宛若最自由热烈的歌谣,久久回荡在幽云城上。 此时在北坡之上,一队身披裘衣的人马不错须臾地凝视着医队们离开的方向,为首男子目光深沉,身形挺拔如剑,待再也看不见医队的影子,男子才下令道:“回吧。” 男子身边一位身形彪壮的男子开口,嗓门大若铜锣。 “台吉,我们真的不去把那个小大夫掳过来吗?他应该还没走远才是。” “不用。” “为什么啊台吉?你也看到了,他治好了这些人啊!大祭司说,既然他能治好大盛的人,定然也能治好我们的人。”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伤寒论》三个大字。 这壮汉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也是个识得汉字的,大喜道:“台吉,您从何处得到的此书?” 虽然当初那小神医给每个医馆都发了一本,但医馆的大夫就像是护眼珠子一样护着这册子。 再加上那阴险太监还派人密切监控,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拿到了就好啊! 男子轻垂眼眸,抬手抚摸册子,笑道:“是她给我的。” 壮汉惊讶道:“你是说小神医?” “对。”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带头打杀唐建秋的那位年轻人,名为津达。 津达当初故意鼓动百姓,一来是真的痛恨这些狗官,二来不是没有扰乱幽云城浑水的意思。 一旦幽云城大乱,他们就能从中谋取无数好处。 例如方子,例如时疫的救治之法,等等。 当时他和那个老太婆都被抓了,他已经做好“假死”的准备,没想到那小神医……的师妹竟然要将他和老太婆从狱中放出来。 在靠近小师妹的第一瞬,津达就知道小神医和小师妹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二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天赋异禀,对气息极为敏感,绝对不会弄错的。 津达当时心中的震惊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从前听父亲他们说,中原人狡猾至极,比草原的狐狸还会迷惑人心,让他万万小心。 他内心是极为不屑的。 而现在,他亲眼看着这小神医变幻身份,将整个幽云城百姓和百官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才明白父亲所言非虚。 这个男人,不,是这个比月亮和格桑花还漂亮的女人,她是世上最狡诈的狐狸。 他不知道自己隐藏的好不好,但是她发现自己盯着她瞧时,突然对他露出了十分美丽的笑容。 她说:“你盯着我干什么?” 当时津达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只能胡乱道:“我只是在想,小姐您如果是小神医的师妹,是不是也懂医术。” 陆沉珠点头:“是的,怎么了?” “我……”津达半真半假道,“我的家乡也发现了这种时疫,不知道那本《伤寒论》能不能给我一本呢?我想带它回去,救治我的乡亲们。” 陆沉珠并未怀疑,毕竟骆家夫妇可以跑到上京城“传染”伤寒,那么这四周的村庄、县城有人被感染也在意料之中。 恰好陆沉珠身上带了一本,便送给了津达。 津达的内心是不抱希望的,因为陆沉珠机关用尽,算计了所有人不就是为了“权力”和“金钱”吗? 难道她还会毫不吝啬将治疗之法交给别人不成? 等陆沉珠将《伤寒论》塞入他的手中,他才明白,原来她的目的并不是“权力”和“金钱”,她是真的想要帮助幽云城里的数十万百姓。 这一瞬间,就津达的心被震撼了。 父亲说过,难的从来不是善良,而是有主宰他人、搅动风云的权利,依旧以百姓和子民为根基,依旧保持本心。 从前津达还不懂,这一刻,津达领悟了。 第151章 玄璋叔叔,这是小火把和小火苗在和你打招呼 “我……你……谢谢……” 津达说话开始磕绊起来。 “不客气。”陆沉珠温和道,“不过你家在何方?药材够吗?要不要人帮忙送一点过去?” “不……” 比起这样金子般闪耀的小神医,津达突然愧疚得抬不起头。 因为,这个时疫,是他们带来的。 从遥远的草原带来的,就想着看看大盛朝有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 津达的耳廓变得通红,低语道,“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的,谢谢您的关心。” 陆沉珠也不勉强,又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田太医令一声,你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他就好。” 津达知道自己不该暴露身份,但心中犹豫许久,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我是津达。” 阿布赞津达。 “金达?好的,我知道了。” 陆沉珠起身,对他灿烂一笑,告诉他不必担心什么,很快就能从牢笼中出去便离开了。 津达当初幽幽望着牢门的方向许久,终究是轻叹了一声。 而今时隔已久,津达再次想起小神医无垢温和的笑容,胸腔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跳动。 小心翼翼将《伤寒论》收起来,拉起马头道:“走吧,也是时候回去了,带着希望回草原去!” “是!台吉!” 另一头。 陆沉珠正在整理自己这段时间的“手札”,将自己所见的所有人都一一记录下来,生怕有什么纰漏,或者是其中暗藏着庆武帝的探子。 她现在已经到了事成的关键点,绝对不能出现一点纰漏。 等她写下“金达”这个名字时,一旁的柳予安突然道:“这金达是谁?” “嗯,一个来幽云城寻求帮助的可怜人,就是当初带头打杀唐建秋的那个年轻男子,怎么了?” 柳予安沉思片刻,突然抬手写出了另一个名字——“津达”。 陆沉珠端着柳予安的字欣赏了许久,笑道:“这个津达又是谁?” “草原女金三十八部落首领之一,阿布赞的儿子。” “阿布赞……津达?” “对。” 陆沉珠脸色悄悄冷凝了下来。 “津达”这两个字陆沉珠还有些陌生,但阿布赞陆沉珠却如雷贯耳。 上辈子除了北境之王外,这西域草原之主阿布赞也是陆灵霜的“后台”之一。 没人知道他为何愿意支持陆灵霜,甚至在陆灵霜要锻造“钢铁”的时候,亲自来到了上京城给陆灵霜撑腰,无偿送了许多铁矿给她,一下武装了陆灵霜的私兵,让她的部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原来当年阿布赞的草原也发生了时疫,所以陆灵霜上一辈子依旧是凭借着那个方子获得了好处? 陆沉珠突然有些想笑,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命运的齿轮,果然是环环相扣的。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这劳什子阿布赞津达还怎么给陆灵霜撑腰。 得知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又一次抢走了陆灵霜的“后台”,陆沉珠开心得晚上多吃了两碗饭。 多吃的后果就是……她积食了。 因为她现在是“戴罪之身”,断然没有让医队配合她在客栈歇息的可能,陆沉珠便想着自己吃两颗药丸消消食。 但柳予安却不允许,毕竟陆沉珠现在已经快八个月了。 小师叔如同飞雪般写了无数封信给他,丰富她双胎随时有可能出现早产,让他务必小心,还说自己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如此情况之下,柳予安怎么允许她吃无关紧要的药丸呢? 柳予安给她端了杯茶,小心翼翼掀开大氅,将手放在她圆鼓鼓的肚皮上,道就:“我用内力帮你化食,你睡吧。” 陆沉珠也不和柳予安客气了,非常干脆地往他身上一靠。 “那就多谢柳督公了。” “嗯。” 随着柳予安的内力慢慢探入陆沉珠的身体,一股暖流缓缓传遍了陆沉珠的四肢百骸。 她舒服地叹息了一声,突然发现传来一阵小鱼游动般的汩汩声。 陆沉珠莞尔一笑,温柔道:“小家伙别怕,这是你们玄璋叔叔。” “汩汩……” 听到陆沉珠的话,小鱼儿们似乎游得更欢快了,弄得陆沉珠有些痒。 她忍不住笑了出声,轻轻拍了拍肚皮。 “小坏蛋们,乖一点。” 半晌没听到身边人说话,陆沉珠不解抬眸,这才发现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柳督公竟然……像大傻子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死死盯着陆沉珠的肚皮,连眨眼都忘记了。 若非他的容貌委实他漂亮,和村口的二狗蛋有何区别? 陆沉珠何曾见过他这等蠢笨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哈哈哈哈……你好呆柳予安……哈哈哈。” 柳予安眨眨眼,不知不觉伸出手,再次碰了碰陆沉珠拢起来的肚皮。 “他们……他们在动,你、你不痛吗?” “呆子,这表示孩子很健康,我怎么会痛?” 柳予安犹不放心,再三确认道:“真的不痛?” “真的。”陆沉珠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抓着柳予安的手和自己的肚皮完全贴合,揶揄道,“玄璋叔叔,这是小火把和小火苗在和你打招呼呢。” 这一瞬间,柳予安感觉两道轻飘飘的力道,慢慢地、柔柔地拱了拱自己的掌心。 像初生的雏鸟,用稚嫩的喙,轻啄着他。 带来细小的,无比奇妙的感动。 多种情绪涌上柳予安的心尖,叫他美如白玉的脸颊慢慢泛起红晕,甚至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薄唇开合半晌,终于挤出一抹笑容,郑重低语起来。 “我……你们好,我……我是玄璋……叔叔……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要健健康康,叔叔等着和你们见面。” 他的话语中,满是温柔和期待。 陆沉珠默默看着,突然想起什么,也微微红了眼眶。 因为上辈子除了她,再也没人爱她的小火把。 他被人咒骂、驱赶、嘲讽…… 无论走到哪里,都被骂是野种。 虽然她经历给了他所有的母爱,可还是觉得亏欠。 而这一辈子,她的孩子,她的小火把、小火苗,终于也可以在爱和期盼中出生了。 真好。 真好。 谢谢你,柳予安。 第152章 陆沉珠替陆家求情? 十月。 暴雪过境,寒霜挂枝,满城银装素裹。 陆沉珠又一次站在了丞相府门前,朱门依旧,可陆家境况早已然不复当年。 虽然陆家人被允许留在府中,但门前被贴满了封条,不允许他们出府半步,门侧还有禁卫军看守,往来的人们无一敢靠近,生怕被牵扯其中,毕竟丞相府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若非陆家小姐的师兄刚刚解决了幽云城瘟疫,功不可没,陆家早就被投入大狱了。 见陆沉珠久久站在朱门前,有禁军挥动长矛指着他,冷喝:“此乃重案要地,无关人士赶快离开!” 陆沉珠慢慢拉开帽子,露出一张皎月般容颜,她向前一步,双手向上捧起,托举起一柄光华潋滟的宝剑,道:“诸位大人,草民陆沉珠,劳烦诸位大人开门。” 禁卫军们自然是认得天子剑的! 见剑如见皇上亲临! 禁卫军们连忙下跪,根本不敢阻拦陆沉珠。 她就这么闯入了丞相府,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路到了陆学屹面前。 此时的陆学屹虽然是戴罪之身,但远没有陆沉珠想象中的落魄,他穿着质朴干净的布衣,手中还捧着一本游记阅读。 他消瘦了不少,但风骨犹存。 “爹爹。”陆沉珠开口唤他,让陆学屹的整个人都怔了怔。 半晌,陆学屹放下游记,慢慢抬眸看向陆沉珠。 “你……叫我什么……” 以他们和陆沉珠的矛盾,陆学屹还以为……他一辈子都听不到她喊他“爹爹”了。 陆沉珠又喊了一遍,道:“叶佳楠呢?” “她……正卧病在床。” “陆沉允和陆沉珏呢?” “在房中学习。” “那好,还请爹爹、兄长、弟弟和叶佳楠拾掇一番,随我进宫面圣。” 陆学屹苦涩道:“沉珠,你不用白费心思了,这是生死重罪。陆灵霜背着我们放印子钱,不仅是府中的嬷嬷、管事,就连你房中的丫鬟们也被她拉了入伙,所以流苏、邵嬷嬷他们才会向着她。” 所以这些年来……陆沉珠在陆家下人的口中,永远都是刁蛮任性,恶毒泼辣的。 所以他们永远只能看到陆沉珠不好的那一面。 所以他们父女、母女、手足之间的裂痕才会越来越深…… 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但终究来的太晚了。 他对不起陆沉珠。 他愧为人父。 陆学屹轻轻扯出一抹笑来,道:“沉珠,你现在功劳在身,皇上是不会为难你的,你没必要为了我们……再牵扯进来。” 陆沉珠自说自话,“半个时辰之后,会有马车在门外等你们。” 随后她又深深朝陆学屹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陆学屹看着陆沉珠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凋零的雪景中,心中突然有种茫然之感。 他想。 他和她的父女缘分,到底像这满院的残雪。 留不住。 留不住啊…… 陆学屹抬手捂住了双眼,整个人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不让人看出自己的悲伤…… 但陆学屹没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陆家人,只说陆沉珠回来了,要带他们面圣。 叶佳楠几乎是立刻从病榻上坐了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她……要带我们面圣?是想为我们求情吗?” 陆学屹轻轻拂过自家夫人的病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她是想为我们求情的。” 叶佳楠怔愣许久,眼泪不知不觉就滚了下来。 她开始哭泣,最初是抽抽噎噎的低泣,哭声越来越大,整个人都扎入了陆学屹的怀里。 “呜呜呜……夫君,你说我以前都做了什么啊……我怎么对她这么坏……” 可她明明不是个好母亲,陆沉珠却依旧愿意救陆家。 “呜呜呜……” “呜呜……夫君……我对不起沉珠啊……你说她将来会原谅我吗?会吗?” 陆学屹心中一片悲凉,但还是轻抚陆夫人的发梢。 “会的,她会原谅我们的。” “呜呜呜……我知道她会……我知道……” 如果不是深爱他们这些家人,她根本没必要在知道陆家已成“死局”的时候,还奋不顾身回来,一头砸入泥潭里。 可她越是如此,叶佳楠就越是心如刀绞。 她甚至想让陆沉珠再自私一些、坏一些,这样她的良心才不会这么痛。 痛得快要窒息了。 “呜呜呜……” 陆夫人的哭声传了出来,也叫门前的陆沉珏、陆沉允红了眼眶。 陆沉珠啊,本该是陆家掌上明珠般的人儿。 可他们却让她吃了这么多苦。 将来……他们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一定! …… 半个时辰后,陆家人整齐地出现在了陆沉珠面前。 陆夫人呆呆看着陆沉珠,她神色消瘦,面容十分苍白,朱唇开开合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陆沉珏似乎一夜之间沉稳了不少,他深深朝陆沉珠行了一礼,千言万语归于一句。 “沉珠,哥哥对不起你。” 陆沉允就像是委屈的小狗,终于找到了主人,只是还没靠近就被柳予安拦了下来。 “姐姐……” 陆沉允哀哀开口,但柳予安毫不心软,强势将陆家人安排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无论是陆家的谁,都没能再接近陆沉珠。 一家人就这样被带入了皇宫,来到了庆武帝面前。 庆武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静静望着下方跪地的陆学屹一家,揉了揉发疼的鬓角,冷冷道:“陆沉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沉珠回到上京城后,说自己不要任何奖赏,但恳请他答应她一个要求。 庆武帝知道她被王珂刺杀后,内心是愧疚的。 她一个女流之辈,为了幽云城和天下百姓,在时疫中抗争这么久。 差点连命都搭上去了。 重点是,她没不贪图名声,不留恋权势,时时刻刻宣扬天子之威,被时疫肆虐的幽云城百姓不仅不恨天子,还替天子歌功颂德。 陆沉珠很好,若她是男子,他都想破例封她为官,从此辅佐于他左右。 现在陆家已经到了崩解离析的边缘,陆沉珠从前自然是“恨”极了陆家人。 这次是想再给陆家当头一棍呢? 还是想要别的? 毕竟陆灵霜的作恶已经“水落石出”了,说不定陆沉珠还是想要父亲和家人的爱呢? 一个女子漂泊于世,到底是不能没有家的。 没有家,就没有根。 这是一个挽回家人的机会,只要陆沉珠能将陆家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从此以后,害怕陆家人不把她如珠如宝般宠着吗? 陆沉珠捧起天子剑,慢慢跪了下去,道:“草民陆沉珠,不负皇上重托,现将天子剑归还皇上,恳请皇上您……对陆家网开一面。” 第153章 陆沉珠:拿捏庆武帝的软肋 “……恳请皇上,对陆家网开一面。” 听着陆沉珠的话,庆武帝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陆沉珠医术卓群,心智聪睿,处事有度,杀伐果断,是个世间难得的奇女子。 可说到底,女子就是女子。 女子就要依附家族,依附丈夫,任谁都无法摆脱这种铁律。 陆夫人听到陆沉珠的话,忍不住掩面哭泣。 陆沉珏、陆沉允更是愧疚。 他们不值得陆沉珠放弃自己的荣誉啊。 庆武帝双眸轻敛,道:“你若要将功劳用来兑换陆家之安慰,不是不可以,但陆家亵渎了盛律的底线,绝然不能如此轻拿轻放,若就这般轻轻揭过,我大盛朝廷威严何在!” 陆沉珠并不慌乱,不急不缓道:“皇上所言极是,但据草民所知,陆灵霜放印子钱的确是背着陆学屹、叶佳楠所为,陆家两位公子也并未参与其中。” “哼,”庆武帝冷冷一笑,“怎么,你难道想用一句不知者不罪,将此事打发过去吗?” “自然不是。”陆沉珠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再次高举起来,“陆灵霜放印子钱,就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无数,罪不可恕。陆灵霜为了讨好陆家人,各种宝物、药物、古籍、字画等,流水一样送给了他们,这些全部都该吐出来。” 庆武帝的脸色好看了些许。 说到底还是穷闹的啊! 最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库亏空,若能趁着这件事大大回一口血,自然是极好的,也不知道而今陆灵霜有多少继续。 庆武帝让穆福海将册子收了过来,问:“这是明细?” “不是。” “那这是什么?” “皇上您翻开便可知。” 庆武帝翻看册子看了一圈,有些云里雾里的,因为这本册子中记载了密密麻麻的东西,有图画,也有表述。 “皇上,我们都说陆灵霜放印子钱,可放印子钱也是需要本钱的。陆灵霜不过是陆家庶女,哪怕陆家人对她再疼爱,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给她这么多钱银,那么请问皇上,陆灵霜放印子钱的本钱,是从何处而来的呢?” 此话一出,庆武帝和陆学屹都愣住了。 是啊,陆灵霜的本钱从何而来。 庆武帝目光如炬道:“你可是知道什么?” “回禀皇上,方才这本册子里记载的,正是陆灵霜的本钱来源,这是玻璃的制作过程,只要根据其中的步骤,就可以破解玻璃的制作之法!” 庆武帝脸色陡然一变,高喝道:“你说……这是玻璃的制作之法!?” “没错。” 玻璃这种东西凭空出现,成了所有大盛官员和世家吹捧的珍贵稀罕物,创造了流水一样的利润。 就皇家自然也想要,可玻璃的制作之法被牢牢掌控在某些人的手中,皇家探子努力了很久,都没探测出真正的关键。 而现在……陆沉珠告诉他,这玻璃竟然是陆灵霜弄出来的?! 这…… 这陆灵霜竟然有这等天赋吗?! 直觉告诉庆武帝,陆沉珠没说谎。 这陆灵霜太聪明了,无论是从前抄袭诗句,营造才女的形象,将陆沉珠碾入尘埃。 还是后来收买人心,将陆沉珠塑造成恶毒的嫡女,让陆沉珠成为人人唾弃的存在。 又或者是利用瘾疹挑拨陆沉珠和陆夫人的母女情…… 等等等等。 一宗一宗,其智如妖啊! 那么她能弄出玻璃,似乎也不奇怪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玻璃之法!” “因为草民在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陆灵霜的密道,从她的院子通往外面,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看看,就在她的床榻下方。然后草民看到她和被人密谋。几番跟踪刺探,才得知和陆灵霜合伙售卖玻璃的商贾的真正身份。” 庆武帝几乎是迫不及待:“他是谁!” “他乃大齐皇商,而大齐皇商从几年前开始,隔三差五就会弄出一些新鲜玩意,例如什么肥皂、唇膏、润肤乳之类的。每一样都给大齐皇商带去了无与伦比的利润。” 陆沉珠言于此便戛然而止了。 庆武帝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陆沉珠的言外之意。 她的意思是,玻璃是陆灵霜做出来的,不仅如此,陆灵霜还有许多独门秘籍,例如那些肥皂、唇膏和润肤乳。 这些东西乍一听都是女子用的闺中之物,可每一个利润可观。 如果庆武帝想要得到这一切,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把陆灵霜处理了。 陆灵霜此人心思阴沉,狡诈卑劣,连陆学屹夫妇都能被她玩得团团转,想从她手上拿到这些方子,一定要付出代价。 可是陆灵霜放印子钱的罪名是“人证物证俱全”的“铁板钉钉”,若不处理,大盛朝的律法和威严何在?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要钱充盈国库,还是要大盛颜面。 庆武帝死死盯着陆沉珠,半晌竟然是笑了出声。 “好好好,好一个陆沉珠啊,你这是给朕出难题啊。” 陆沉珠微微一笑道:“回禀皇上,这并非难题的。” 庆武帝冷哼:“哪你倒是说说,鱼与熊掌,何以兼全?” 他是皇上,自然全部都要! 陆沉珠真诚地建议:“皇上,只要陆灵霜没放印子钱,那她就是无罪的了,那她手里的方子不都是您的了吗?那些源源不绝流向大齐的钱银,就可以流入我大盛的国库了。” 如果陆灵霜无罪,陆家自然也无罪。 庆武帝:“!!!!” 庆武帝倒吸一口凉气,连“怒极而笑”都做不到了。 因为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像陆沉珠一般厚颜无耻的东西! 好家伙! 这陆沉珠不仅仅想保住陆家人的命,还想要保住陆家人的地位、身份和尊贵?! 啐! 他娘的,他做梦都没她想的美!!! 庆武帝愤怒地摔下册子,气得整张脸通红,连指着陆沉珠的指尖都在颤抖。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你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沉珠无辜眨眨眼,道:“是您提出来的要求啊,只要您这么做了,鱼与熊掌不都是您的吗?况且……白守元而今昏迷不醒,陆灵霜怀了他的孩子,如果白守元能康复自然最好,这个孩子和陆灵霜都可以除之后快。 但如果白守元醒不来呢? 那陆灵霜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白守元的独子,您素来疼爱白守元,也不想白守元的孩子的生母,是一个人人喊打的罪人吧? 丞相府的庶小姐,还是能做皇孙的生母的,您到时候再给小皇孙找个嫡母就是。” 这骚断腿的操作,听得庆武帝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背过气去。 打蛇打七寸。 这陆沉珠拿捏他的软肋,还真是一拿一个准啊,哪怕他是当朝天子,也被她压得动弹不得! 第154章 陆沉珠愿意遵循圣旨,断绝和陆家的一切联系 陆沉珠得知陆灵霜将肚子里的孩子成功“嫁祸”给白守元时,内心是说不出的震撼和错愕。 无论陆灵霜此人人品如何,作恶多少,但她的手腕、心智和谋略,的确远超寻常人。 不仅是寻常人,就连白守元这种所谓的凤子龙孙,也不被陆灵霜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这头陆灵霜对陆家人说,她害得陆夫人常年染病,害得陆家鸡犬不宁,她满心愧疚和痛苦,要去佛寺静修。 那头就在辰王府中“隔离时疫”的李宁月调换身份,再故意营造出白守元对“李宁月”十分宠爱的假象。 最后等时机成熟,再对白守元动动手脚,让他摔下战马至今依旧昏迷不醒。 然后陆灵霜再表明身份,说自己和白守元定情依旧,自己住辰王府是因为自己怀了白守元的孩子。 白守元生死未卜,这个孩子就是他血脉的唯一延续。 无论庆武帝和嘉贵妃多么不喜欢陆灵霜,只要有这个孩子,他们就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 这也是为何陆灵霜放印子钱证据确凿,但陆灵霜依旧能安然无恙呆在王府的原因。 她的情况,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为过。 陆沉珠会如此威胁庆武帝,完全是被陆灵霜“启迪”的。 庆武帝恨得直咬牙,“陆沉珠!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番说辞为难朕?” 陆沉珠理智分析道:“皇上,您是这天下之主,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只是看您如何取舍罢了。陆灵霜的财富,陆灵霜的技术,陆灵霜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在幽云城的功劳,提及一个对您忠心耿耿的丞相。只要您转换想法,鱼与熊掌,统统都在您的手中啊。” 庆武帝从未见过陆沉珠这般能说会道的人。 她的建议,他毫无疑问地心动了。 可若就此采纳,日后这陆沉珠岂不是以为他堂堂帝王,也是能随意左右愚弄的? 不让这陆沉珠吃一吃瘪,他心中还真不舒服了。 陆沉珠费尽心思去救陆家人,不就是想要回归陆家,重新拥有父母,不再漂泊伶仃吗? 既然如此,他就让她之所求变成一场空! 他这位人间帝王心里不痛快! 陆沉珠也休想痛快! 庆武帝脸上的恼怒换成了冷笑,他龙目微敛,道:“好,朕接受你的建议,但朕有两个要求。” “皇上请说。” “第一,朕要你治好辰王,若治不好,你和陆家众人,就一起给辰王陪葬!” 柳予安脸色瞬间冷凝,但陆沉珠已抢在他开口前应下。 “草民一定尽力。” “第二,朕要你和陆家脱离干系,从此以后,你不再是陆家的女儿。” 陆沉允、陆沉珏闻言,纷纷惊恐抬眸。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陆沉珠是他们的亲人啊!!! 只是两兄弟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陆学屹一把扯住。 陆学屹的力道很大,指尖几乎要嵌入兄弟二人的手臂里,隐隐颤抖,垂下的瞳眸里,慢慢泛起了红晕。 “闭嘴……” 他压住喉间的干涉,艰难地、破碎地开口。 “都闭嘴,一个字都别不准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最终陆沉允憋得满脸通红,不甘的低语:“爹爹,就她是姐姐啊……” 她为了救他们,在遍布死亡的城池中孑孓独行,不惜一切! 现在他们怎么能放弃她? 她,是亲人啊! 陆沉珏也红着眼眶请求:“爹爹,我们不能再放弃沉珠了。” 他们放弃她太多太多次。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放弃她。 哪怕这个代价是陆家从此一蹶不振,更胜者是他们的性命。 但他真的不忍心,再次丢下自己的妹妹。 陆学屹不知道怎么向他们解释“真相”,不是他们放弃她,而是她不要他们了啊…… 从重逢的那一句“爹爹”开始,就寓意着诀别。 陆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她遵循着本心道:“皇上,请恕民妇不同意,沉珠是我陆家的女儿,永远都是!” 庆武帝饶有兴趣地看了陆夫人一眼,道:“你的意思是,你们陆家要陆沉珠,哪怕成为罪人也要陆沉珠?” 陆夫人心乱如麻,被泥泞和污垢堵得快要无法呼吸。 但她心中隐隐有一种念头…… 如果再错过陆沉珠,那就将永远失去她了…… “没错,我们一家人同进同退。” “呵呵……” 庆武帝一边冷笑,一边密切留意着陆沉珠的神情。 可他想象中的“痛苦”、“不舍”、“悲伤”等情绪,不仅没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还在片刻的沉默后,十分自然地接了一句。 “那请问皇上,若草民遵从皇命从陆家脱离出来,是否可以自立女户?” 庆武帝:“???” 庆武帝懵了,现在是关心“女户”的时候吗? 陆沉珠就舍得陆家吗? 如果舍得,她为何要豁出性命给陆家求情? 如果舍不得,她又为何轻易答应和陆家脱离干系? 陆家人除了陆学屹,也同样被陆沉珠的话问懵了。 “还是说皇上您不满草民,想将草民赶尽杀绝?那皇上也不必兜兜转转,草民给辰王看过伤后,自请离世就是。不过皇上您请放心,无论您怎么猜度草民,草民都始终如一地维护朝廷和皇室的声誉,绝无怨言。” 陆沉珠平静阐述,仿佛庆武帝真是个“卸磨杀驴”、“飞鸟尽良弓藏”的昏君。 庆武帝差点气歪了鼻子,指着陆沉珠骂骂咧咧道:“胡说八道,朕是这样的人吗?休得抹黑朕!一旦你和陆家断绝关系,朕自然给你立女户!不仅如此,朕还给你县主封地!护你一生无忧!” 毕竟陆沉珠的头上还有个“灵夙县主”的名头呢。 这一刻,压在陆沉珠心中的枷锁终于“喀拉”一声,破碎了。 从她重生那一天开始,她步步为营、费尽心思、熬干心血,就是为了今天。 为了名正言顺地摆脱陆家! 摆脱一切的孽障!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微微一笑,坚定地朝着庆武帝行了一礼。 “陆沉珠,多谢皇上成全,陆沉珠愿意遵循圣旨,断绝和陆家的一切联系,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陆家沉珠,有的只是独立的灵夙县主陆沉珠!女户,陆沉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55章 陆丞相,你我父女缘分尽于此(加一千字) 陆沉珠毫不留情的割舍,如同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陆家三人的心头。 半晌,叶佳楠突然站了起来,趔趔趄趄跑到陆沉珠面前,想要伸手去抓他,被柳予安一把拦下。 “你拦着我做什么!”叶佳楠愤怒质问,“我找我的女儿。” 柳予安分毫不退,冷冷道:“这里没有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在辰王府,这位是独立的女户陆沉珠,是灵夙县主陆沉珠。” 叶佳楠越不过柳予安,便哀哀盯着陆沉珠,道:“沉珠……你别担心,你别担心,你若是担心会牵连我们,别担心,娘亲愿意和你同进同退啊……沉珠……你别怕……” 陆沉珠终于转眸看向陆夫人,温柔一笑,彬彬有礼道:“陆夫人,你这话就说错了。” “什……什么错了……” 叶佳楠满心都是迷茫,喃喃反问起来。 因为陆沉珠笑得太灿烂了,特别是一双眼,清亮明澈,别说伤心了,她甚至还从这双眼里看到了自由和解脱。 怎么会这样? 她为何会如此喜悦? “第一,我用救下幽云城数十万百姓的功劳,换你们陆家众人安然无恙,是我救你们,不是你们救我。若说牵连,也是你们牵连我,而不是我牵连你们,若是连这点因果关系都没搞清楚,我建议陆夫人您再回去读一读圣贤书。” 叶佳楠面上血色顿时消失,她艰难挤出一抹笑容,道:“沉珠你别介意,是娘亲嘴笨……我……” “第二……”陆沉珠强势打断了叶佳楠,“我和陆夫人的母女关系,早在我救治陆夫人,还了您一命的时候就断了,所以您不是我的娘亲。” 叶佳楠身躯晃了晃,若非陆学屹即时扶住了她,她一定当场昏厥过去。 “你……你就这么绝情……” 陆沉珠轻笑:“绝情冷漠的人,从来不是我,您在知道我和您断绝关系的时候,不是毫不在乎吗?既然不在乎,此时何必虚情假意呢?还是您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救您?” 叶佳楠喉间泛起一点腥甜,茫然开口:“难道不是吗……” “不是哦。” 陆沉珠笑得十分清雅,像旷野中回旋的雪,似暗夜里闪烁的星,美得不似真人,可毫无温度。 “我愿意用功劳来换的,是陆丞相,陆沉珏和陆沉允的性命,并不包括你的。 陆丞相到底是我的亲人,是生我养我的父亲,陆沉允和陆沉珏也是我的兄、弟,血脉至亲的手足。 我救了他们一名,替他们保住荣誉、性命和前途,就等于成全了我们的父女情、兄妹情、姐弟情。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陆沉珠话音就慢慢散开,不仅陆家三人无法回神,就连庆武帝也懵了。 所以陆沉珠救他们,并非是眷恋亲情,渴望家人,而是要以圣恩还命,斩断血缘,自此孑然一身,逍遥天地吗?! 她…… 她怎么能有如此有悖天理的想法?! 只要是女子,谁不渴望家人庇护,谁不想要娘家撑腰? 她可知道,一旦失去陆家,呈现在她面前的,会是一条怎样崎岖荆棘的道路吗?! 陆沉珠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陆学屹,再次向他行了一礼。 “陆丞相,你我父女缘分尽于此,祝您日后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陆学屹是陆家中第一个“清醒”意识到,陆沉珠要“放弃他们”的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直到此刻,看着陆沉珠对他微笑的模样,陆学屹忍不住眼底涌起酸雾。 那种无穷的、苦涩的滋味,仿佛潮水,一下淹没了的五感。 太难受…… 太难受了啊…… 可一想起自己对陆沉珠忽略了这么多年,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磨难,这点难受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已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子了。 可当年的陆沉珠呢? 她还这么小,这么稚嫩,这么柔弱……她是如何面对父母的忽视,手足的怨念,以及仆人们的抹黑的? 到底,是他们错了…… 可陆夫人显然没有陆丞相清醒,她紧紧握住陆丞相的手:“你快劝劝她……” 陆丞相狠狠咬了咬牙关,又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道:“请你闭嘴吧,夫人。” 这语气,仿佛陆夫人是个无知的泼妇。 陆夫人又羞又恼,特别是另外两个孩子也用这种目光看她的时候,她突然面红耳赤,甚至想找个裂缝藏起来。 但没有,所以她只能无能狂怒地喊陆丞相的名字。 “陆学屹!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陆学屹身心俱疲,接近哀求地对她道,“沉珠……陆小姐已经不需要我们可怜可笑的亲情了,她成长了,在我们忽视她,甚至是打压她的时候,她长大了啊……” 她背负着一身的伤痕。 踏过绝望和痛楚。 终于能抬起头,直起身躯,昂首阔步走在春光之中……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去给她添堵? 为何要阻拦她的脚步? 为何要让她厌恶唾骂他们呢? 他们已经够失败、够混蛋了! 这一次,他们就别再成为她的累赘、枷锁和负担,放她高飞吧。 陆学屹说着,一滴泪终究从眼角滑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陆学屹在因印子钱被捕时,都没哭过。 可现在,他到底是心魂俱伤。 为了他唯一的女儿,陆沉珠…… 叶佳楠怔怔望着,许久后她突然弯下了背脊,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空了般,慢慢转身朝庆武帝行了一礼,一步一步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大殿…… 陆学屹深吸一口气,对庆武帝拱了拱手,留下一句“罪臣一家,先行告退”便也走了。 陆沉珏、陆沉允也憋着眼泪对陆沉珠行了一礼,跟上了父亲的脚步。 陆家人一走,大殿终究陷入了沉寂,还是庆武帝打破了它,他幽幽盯着陆沉珠道:“这么说,你一开始的目的,是还了陆家的生育之恩,然后和他们断绝关系?说来朕也阴差阳错帮了你一把?” 陆沉珠笑着点头:“是的,多谢吾皇。” 庆武帝:“……” 庆武帝接连在陆沉珠身上吃瘪,那怎是一个郁闷了得的? “你……好大的胆子!把朕当成筏子,也不怕朕罚你!” 陆沉珠笑笑,突然道:“皇上您还记得李宁月吗?” 庆武帝一愣:“记得,怎么了?” “她当初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打出‘宁月仙子’的名号,是因为一种神药,若灵夙将这种神药的提炼之法献给皇上,您能不计较灵夙之过吗?” 青霉素之强悍是任何君主都无法拒绝的! 陆沉珠相信等将来陆灵霜走投无路了,一定会用青霉素向皇上投诚,既然如此,她当然要将陆灵霜的路走了,好让她无路可走啊,嘻嘻嘻。 第156章 守元哥哥你别怕,我会让你死得很痛快 庆武帝最初是不将什么“青霉素”放在眼里的,他想要刁难陆沉珠,好出一口恶气,例如治不好白守元就卡她的女户文书等。 不料等陆沉珠演示过青霉素的功效后,庆武帝二话不说就将签了她的女户文书。 天子亲笔,华章加盖。 陆沉珠手持此“女户文书”,可以在大盛国土中任何一个地方落籍,享千户封地。 陆沉珠如获至宝般收起文书,恭敬朝庆武帝行了一礼。 “多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武帝被陆沉珠这声“万岁”喊得没脾气了,“你可别谢朕了,你每谢朕一次,朕都要为你让步,文书虽然给你了,但辰王是朕的爱子,你必须全力救治他。” “是,灵夙领旨。” “嗯,退下吧。” 他还要命人好好研究一下这青霉素的制作之法,利短弊端等。 若陆沉珠所言并未夸大其词,那么日后青霉素将大大降低大盛兵士们的死亡率。 陆灵霜还不知道陆沉珠已经掌握了青霉素的制作之法,并将它毫无保留地给了庆武帝。 此时她正坐在白守元的病榻旁,一边轻缓替瘦弱骷髅的白守元擦拭脸颊,一边温柔道:“呐,守元哥哥吗,你可知道陆沉珠回来了?她想要自己的功劳换得陆家安然无恙,呵呵,你说她怎么这么天真?” 白守元昏迷了整整两个月,自然无法回答陆灵霜的问题。 但陆灵霜并不在乎,她只是想找个树洞倾诉一下。 否则她的理智,会被满腔的嫉妒和愤怒烧成灰烬。 “守元哥哥你说陆沉珠是不是狗?否则她为何如此下贱呢?明明被陆家人伤得遍体鳞伤,却还是要救他们,狗都比她有骨气啊。” “她是不是以为这么做就能感动陆家人?然后重新拿回陆家女儿的身份?” “呵呵,这可真天真啊……就算她用自己的功劳换回了陆家人的性命,陆学屹也必定会被剥夺丞相的身份,毕竟从此以后被碾压得翻不了身。” “陆家人会成为地上的泥泞,有救的意义吗?” “我啊,最恨她这副纯洁高尚的模样,装什么圣女呢?真令人作呕!” “守元哥哥,你说陆沉珠下一个目标……不会是来救你吧?嗯?哪怕你从前对她百般侮辱,她也不计前嫌,然后这种高尚情操感动了你,然后你们重归于好?谱写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陆灵霜说着说着,自己没忍住笑了出声 是那种全然的、赤裸的嘲笑。 “呵呵呵……守元哥哥,我好怕啊,如果她真的来救你,那我该怎么办呢?”陆灵霜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白守元的喉间,眸光一寸寸冰冷了下去,“你说为了我和孩子的将来,我是不是该直接掐死你好呢?” 昏迷不醒的白守元不会说出真相,但到底不是最安全的。 只有白守元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是他唯一的血脉,不是吗? 陆灵霜不止一次对白守元动杀心,但嘉贵妃的人护眼珠子一般护着白守元,哪怕白守元身上多了个淤青,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要重罚。 陆灵霜自然是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例如现在,陆灵霜在里间伺候白守元,但外间中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一旦她的动作有一丁点唐突,他们就冲进来阻止她、惩罚她。 若非她肚子里还有白守元的“骨肉”,她都怀疑这些腌臜的宫人们会对她拳打脚踢。 她垂着眼眸,指尖慢慢拢起白守元的衣襟,将擦拭的丝绢丢入水盆中,幽幽道:“守元哥哥你别怕,不会痛的……我会让你死得很痛快,也算是成全了我们过往的情谊,你别怕哦,别怕。” 这一声“别怕”宛若恶鬼的呢喃,除了白守元,谁也没听到。 外间的宫人们见陆灵霜替白守元擦拭好了,连忙进来将陆灵霜赶了出去,同时还不忘让御医替白守元把脉,生怕白守元出一丁点意外。 那他们所有的脑袋都保不住。 陆灵霜离开后,王府的管家才焦虑道:“秦太医,我们王爷如何?” 秦太医摇摇头,满脸愧疚:“是下官才疏学浅啊……不过下官听说,田太医令和陆小神医都回了上京城,或许贵妃娘娘可以请一请他们。” 管家无奈道:“实不相瞒,昨儿个田太医令抵京后就被请了过来,但他老人家说,他也无能为力。” “那就请陆小神医!” “陆小神医云游去了。” “那陆小姐呢?她是小神医的师妹,定然也有两把刷子。” 管家神色十分尴尬。 从前他们王爷活蹦乱跳的时候,对陆小姐是什么态度,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 那趾高气扬、鄙夷厌恶,仿佛陆小姐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而今王爷发生意外坠马了,除非是皇上下令,或者那陆小姐是个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否则只要有点心气的人,都不会想来倒贴他们王爷吧? 管家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忙忙,不成体统,就本就焦头烂额的管家当场发作。 “干什么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前来报信的小黄门顾不得礼仪,兴奋地大喊。 “来、来、来了!!!” “什么来了?!” 小黄门差点高兴得哭出来,红着眼眶道:“陆、陆大小姐……陆大小姐来了!说是来提王爷看病的!” 管家:“!!!!” 苍天大地!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啊! 管家狂喜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人请进来啊!不不不,而今天寒地冻,石板上还有冰霜,赶快让轿撵将陆小姐抬进来!千万小心,别让陆小姐摔着咯!” 第157章 陆沉珠,也不过是一个蠢货罢了! 小黄门正想出去接人,但见一副奢华的轿撵稳稳落在了院子里,护卫们身着大内侍卫的暗甲,各个气息深不可测,显然都是皇帝的心腹。 那被九千岁小心翼翼扶下轿撵的娇人儿,不是陆沉珠又是谁? 陆灵霜躲在人群后方,一眼就看到了国色芳华、皎皎如月的陆沉珠。 在幽云城数月的艰苦日子,非但没让她变得憔悴、丑陋,还让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就像是美玉原石上的砂砾被岁月温柔打磨,展露出她天地恩赐般的风华。 陆灵霜死死盯着陆沉珠,浓烈的嫉妒如同腐骨之毒,让她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刺痛。 凭什么! 她明明在死亡之地饱经折磨,可凭什么还能越来越美?! 而她明明作为皇孙之母被荣养在王府,却要像丫鬟一样去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废人? 陆灵霜恨不得将目光化作利剑,将陆沉珠扎成马蜂窝。 正因为她死死盯着陆沉珠不放,她很快就发现了陆沉珠的异常…… 虽然说是因为受伤所以惧冷,但有必要穿得这么厚? 整个人都雍容了一大圈! 从远处看去,她的模样似乎比她这个孕妇还臃肿。 不对,陆沉珠身上一定有问题。 陆灵霜眸光微敛,立刻疾步走了出去,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姐姐,您终于回来了,求求您救救守元哥哥吧……” 她一边说,一边冷冷打量陆沉珠,但见陆沉珠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是本能的警惕。 陆灵霜愈发笃定陆沉珠有猫腻,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哀哀哭泣道:“守元哥哥他至今昏迷不醒,求您一定救救他,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陆灵霜说着,轻轻抬手抚摸高高隆起的腹部。 陆灵霜的胎儿也有六个半月了,非常显怀,微微一动都让人跟着一起心惊胆颤。 可偏偏陆沉珠不吃这套,淡淡等了半晌,待陆灵霜不哭了才轻笑道:“第一,本县主和陆家断绝关系了,所以本县主不是你的姐姐,陆小姐可以唤本县主灵夙县主。 第二,孩子的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九千岁也知就……” 这第二点陆沉珠说得模棱两可,但陆灵霜听懂了。 因为孩子真正的父亲早就被九千岁凌迟处死了! 陆灵霜笑容微微一僵,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滴水不漏道:“对啊,王爷他坠马了,姐……还请灵夙县主救王爷一命。” “你放心,无论如何本县主一定竭尽全力救治辰王,他一定能坚持到孩子出生。” “那肯定的,灵夙县主您医术如此高明,一定可以的。” 陆灵霜看似欣喜若狂,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陆沉珠不错须臾打量她,确定她果真毫无心虚,愈发不解,压低声音极小声对陆灵霜道:“你真的不怕吗?等孩子出生,滴血认亲肯定免不了,你以为你能顺利渡过吗?你现在说谎没关系,到时候难道就不怕谎言被拆穿?” 滴血认亲?! 陆灵霜听罢这番话,差点当场笑出来。 哈哈哈哈,陆沉珠果然是个愚蠢的古人罢了,愚不可及。 这滴血认亲什么的,自然是不准的! 若不是陆沉珠提起这点,她还没想到呢。 滴血认亲好啊,等孩子出生她就安排滴血认亲,届时只要她稍稍动些手脚,这孩子的血液自然能和白守元的血液相溶,那么她“辰王妃”的位置就坐得稳稳当当了。 啧啧啧,多亏了陆沉珠提醒她这条路子。 那她就暂时留着白守元的命好了,等滴血认亲之后再杀! 陆灵霜心情愉悦不已,淡淡朝陆沉珠屈了屈膝,以身体不适为由,大摇大摆地走了。 陆沉珠冷冷看着陆灵霜的背影,眉心不由得蹙了起来。 她方才的话明明是威胁陆灵霜的,她听罢非但不恐惧,还心情飞扬起来。 难道说她根本不怕滴血认亲? 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白守元的? 若是,那她为何要陷害白守元坠马? 若不是,她开心什么? 除非……陆灵霜有把握能让白守元的血液和她孩子的血液相溶……又或者……她能抓住“滴血认亲”中的漏洞! 可滴血认亲这种验亲方式已经持续了成百上千年,真的有漏洞吗? 第158章 在她眼皮子底下吞噬了小火把的蛊虫 陆沉珠终于看到了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白守元。 他从前那丰神俊朗的青年,现在不过是一副皮囊覆盖着白骨,苦苦支撑罢了。 若是让上京城的闺秀们看到他如此模样,不会知道多少人会黯然心碎? 陆沉珠蹙眉看向管家,道:“就算是坠马受伤昏迷,也不该如此消瘦才对,你们是怎么照顾他的?” 管家生怕了陆沉珠误会自己,万一传入嘉贵妃耳中,那所有人都要完蛋,忙道:“我们已经尽力照顾好王爷了,每日里给王爷按摩,就怕王爷生褥疮,那参汤更是没断过,但不知道为何,王爷竟然瘦得如此之快……就连太医们看了,也看不出端倪?” “太医?” “是的,田太医令虽然去抵挡时疫了,但是秦太医也是医术高超的,这些日子里都是他负责照顾王爷。可他也找不出王爷消瘦的原因……”管家几乎是绞尽脑汁在想,突然又道,“哦对了,田太医令回京后,也来过一趟,但也没效果。” “医案呢?” “在这,县主您请过目。” 陆沉珠点头,仔仔细细翻查了医案,又给白守元把了脉,有查看了脑袋上的伤口,任何一点小细节都没放过。 足足过了两三个时辰,但非常不幸的是,她得出来的结论和秦太医、田太医令他们一模一样。 因为跌落马车碰了脑袋,白守元这才会昏迷不醒。 但陆沉珠知道这只是“表现”,白守元昏迷一定是陆灵霜动了手脚。 因为陆灵霜要自己的孩子成为白守元的种! 这个计划自然不是天衣无缝的,只要白守元能醒,陆灵霜就要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可她到底做了是什么? 不仅骗过了太医们,甚至连她也看不出异常? 陆沉珠心中有些焦虑,特别是陆灵霜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温柔道:“县主,阁中炭火旺盛,你为什么还穿这么多啊?不热吗?” 她的话里有话,直直嘲讽陆沉珠,笑她哪怕急得整个人都冒火了,也只是无用功。 陆沉珠回以一笑:“陆小姐还是小心身体微妙,毕竟没到瓜熟蒂落,总该多注意些。” 陆灵霜脸色沉了沉,陆沉珠这是告诉她,事情未成,白守元没死,让她别得意? 陆灵霜挺了挺肚子,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嘴角更是噙着胜利者的笑容。 “本小姐这一胎乃凤子龙孙,有皇上和嘉贵妃的百般重视,龙威眷顾,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哦。” 听到陆沉珠如此寡淡的回应,陆灵霜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最终丢下一句:“那就麻烦县主好好照顾王爷了”,便转身离去。 陆沉珠垂眸看向生机一点点消散的男子,管家正准备将白守元放在被褥外的手放回去,突然看到一缕红丝从他手背的皮肤下游过。 正常情况之下应该是看不见这缕红丝的,但是白守元太白太白,苍白得和纸一样,这一闪而过的红丝立刻被陆沉珠抓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陆沉珠终于想起了什么。 她对这缕红有着本能的厌恶和惊惧,因为它曾无数次化作恶鬼,出现在她的梦中。 缠得她几乎窒息,每次想来都是冷汗淋漓,浑浑噩噩。 “等等!” 陆沉珠二话不说上前点了白守元的穴位,三根银针封锁那缕红丝的所有退路,然后呵退所有人,从腰间抽出匕首。 管家人都傻了,大喊道:“你你你……县主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快住手!!!” 他跌跌撞撞想去阻止陆沉珠,被柳予安按住肩膀愣是压了下来。 管家睚眦欲裂。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王爷!是千金之体啊!” 陆沉珠以指尖为点,不断按压白守元的手背,终于将那东西挤入了死角。 一点寒芒划过! 白守元的手背上立刻被切出了一大条口子,陆沉珠脸色冷白一片,正努力寻找着什么,可管家还在鬼哭狼嚎,嚎得陆沉珠心烦意乱,当场冷喝:“你如果再不闭嘴,我保证这刀下一刻会割破你的喉咙,现在,去我的医药箱里把镊子拿给我,先用烈酒消毒,再用烈火灼烤!去!” 管家被陆沉珠的威势压得一动不动,半晌乖乖跑去给陆沉珠打下手。 陆沉珠冷冷盯着白守元手背的伤口,不过一瞬间,便热得出汗了。 显然陆沉珠并不仅仅是“按着”伤口这么简单,她还动用了内力。 柳予安不敢插手,更不敢惊扰陆沉珠,等管家好不容易把镊子拿来,陆沉珠浑身都快脱力了。 她一手挤压白守元的伤口,一手用镊子在豁口中翻弄,冷凝肃杀的专注神情,仿佛自己翻弄的并不是活人的手背,而是一块猪脚。 管家整个人都麻了,一动不敢动。 终于,陆沉珠捏起一块极小极小的红色“肉块”,将它放在了一旁的白瓷盘上。 管家冷着脸道:“方才宫里的嬷嬷已经将县主的所作所为传回了宫里,县主不如想想该怎么解释吧。” 陆沉珠并未理会快崩溃的管家,就飞快给白守元处理了伤口,然后用水将肉块泡了起来。 管家看得想吐,便没去留意那肉块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短短半个时辰后,不仅嘉贵妃到了,连庆武帝也到了。 两人一进来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之气,但见床榻上的白守元手背上缠着厚厚的布条,本就消瘦的面容更像是风一吹就会破碎般。 嘉贵妃差点站都站不稳,睚眦欲裂地大喊:“陆沉珠!你到底对我儿做了什么!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记恨我儿!因为她不喜欢你喜欢你妹妹,所以你一直一直耿耿于怀,而现在一抓住机会就要报复我儿?皇上啊!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陆沉珠!” 从前的嘉贵妃,雍容华美。 现在的嘉贵妃就像是一朵失去水分的鲜花,虽然用脂粉强行“粉饰太平”,但她脸颊的皱纹和松弛是无法掩饰的。 显然白守元遭逢大难,最痛心的还是嘉贵妃这个生母。 她就这么死死盯着陆沉珠,像是恨不得一口咬断陆沉珠的喉咙。 但陆沉珠却丝毫不慌,甚至感叹白守元有个好母亲,她不急不缓对二人行了一礼,将泡着白守元“肉块”的白瓷盘痕放在二人面前。 管家吓得整个人匍匐在地,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帝妃二人,这是白守元的血肉。 二人却看得微微一愣,因为那团“血肉”还在蠕动。 庆武帝龙目紧蹙道:“这是什么?” 陆沉珠抬眸,目光清冷,一字一顿道:“从白守元身体里取出来的蛊虫。”也正是上一辈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吞噬了小火把的蛊虫。 第159章 本座亲自去会一会陆沉珠 上一辈子陆沉珠哪怕双手被废,也不该没察觉出小火把身上的异常才对,除非这种蛊毒极为擅长隐藏,只有最后夺命时刻才会浮于表面。 就像此时的白守元,无论是那个名医给他把脉,只要他不擅长蛊毒之术,就不可能看出端倪。 但蛊毒之术源于苗疆,并且世代只传女不传男,每一个苗疆蛊师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她们应该是骄傲且强大的。 陆沉珠想不明白,这样的苗疆蛊师,为什么会愿意为陆灵霜所用。 庆武帝、嘉贵妃已经被“蛊虫”二字吓傻了。 特别是嘉贵妃,若不是担忧自家儿子,她甚至会双眼一翻晕厥过去。 “蛊、蛊……你说真的吗?你……你可有办法救我儿……救他!” 陆沉珠晃了晃白瓷盘,道:“虽然我很想帮忙,但是我并没有办法。这种蛊虫隐匿性极强,而且会盘踞在中蛊人的血脉根基之中,一点点蚕食他的身体,直至最后被掏空,然后……” 后面的话陆沉珠没说了。 若她有办法,上一辈子的小火把就不会……变成那种样子…… 想起他小小软软的一只,乖巧又温顺地躺在自己怀中,陆沉珠就心如刀绞,甚至连呼吸都显得如此困难。 那深藏在心中的伤口原来从来未曾愈合,只要大风一刮,就能让它袒露出来,一点点在痛楚和绝望中腐烂。 “不!你一定有办法的!”嘉贵妃顿时泪如雨下,一把拉着陆沉珠的手,指尖十分用力,似乎要嵌入她的皮肉里。 明明是剧痛的,但陆沉珠没挣扎。 因为这一刻,没人比她更懂嘉贵妃的痛楚。 嘉贵妃红着双眸,不断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是不是在记恨本宫?本宫方才都是胡说八道的,本宫给你赔礼道歉,你救救元儿,救救他吧!救救他吧!只要你把他救活,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能满足你!” 陆沉珠没说话,只看向了另一边的庆武帝。 庆武帝不愧是一国之君,哪怕此时此刻,他也能保持风度不变。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闭上了双眸,许久后道:“你若是不能,世上可有谁能解蛊毒。” “蛊毒乃苗疆之物,或许可以问问苗疆的蛊师。” “柳予安。” “臣在。” “立刻派人前往苗疆,请当地最厉害的蛊师!”庆武帝嗓音绷得很紧,“朕不相信,救不了自己的儿子!” 没人看到柳予安低垂的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讽刺。 “臣领旨,但蛊师神秘莫测,又多是江湖众人,臣只怕无法辩解真假强弱,臣恳求和县主一同处理此事。” “啊?”嘉贵妃连忙一把抱住了陆沉珠,“不行,陆沉珠要留下来照顾我儿,她不能离开。” 柳予安眸光冷了下来:“将陆沉珠留在这里,任由娘娘您虐打吗?” 嘉贵妃想说自己才没有对陆沉珠动手,可是一低头才发现陆沉珠的手都被她掐青了,而且手挽处还隐隐溢出了鲜血。 她惊慌失措道:“本宫……本宫对不住你……” 陆沉珠摇摇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养蛊二字,最重要的是养,如果王爷身体里养分充足,只怕蛊虫滋长得会很快。” 虽然不知道上一辈子的小火把是何时中的蛊,当时他眼中的蛊虫数量之多,触目惊心,但他依旧还“活着”,所以陆沉珠猜测小火把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只怕是因为他身体里没有营养,蛊虫生长得慢。 而白守元从种蛊到发现蛊虫的痕迹,短短数月。 定然是他昏迷之后,每日都被各种名贵药材、山珍海味等物大补,所以才会“发作”得这么快。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因为白守元体内养分多,蛊虫长得快,他便开始快速消瘦。 而白守元一瘦,嘉贵妃就给他补得更多。 如此一来,白守元想长命都难。 嘉贵妃双眸一亮:“你是说……” “从今日开始,别再给王爷进补了,可以维持身体机能运转就好,其他的,等我们找到蛊师再说。” 嘉贵妃哪里敢不听,忙道:“好好好,本宫这就去命令他们做准备。” …… 另一头的陆灵霜正亲自给白守元熬补药,突然有嬷嬷冲了进来,将膳房里的一切滋补药材、花胶、阿胶、海参、雪蛤等物品,统统收起。 陆灵霜傻眼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嬷嬷解释都没解释一句,带着东西浩浩荡荡地走了。 片刻后,管家亲自上们来说,让陆灵霜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惊恐是陆沉珠竟然看出了端倪,甚至分析出了这是蛊虫! 要知道这是太医们都无法做到的啊! 陆沉珠是怪物吗?! 愤怒自然是嘉贵妃那老妖婆只想到了自己儿子,她难道忘记了吗,她这个怀着他儿子孩子的“儿媳妇”还需要补药呢! 狗东西,等将来白守元死了,她一定死死守着孩子,看都不让嘉贵妃看一眼!!!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那狗东西也是个满口跑火车的。 什么这种蛊毒外人绝对看不出来,狗屁玩意! …… 凤来阁。 男子又一次收到了陆灵霜的来信,信中遣词之锐利,让男子不悦地蹙眉冷笑一声。 “这家伙,还真以为自己有恃无恐吗?” 若不是熬盐之法太珍贵,男子才不会拿出自己珍藏的蛊虫,而现在她竟然还说他骗她? 男子压下怒火,对属下道:“去查一查陆灵霜所说的,看看那陆沉珠为何能知道绝命蛊的特性。” 绝命蛊这种东西,和宿主之间的确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但哪怕是培养出绝命蛊的蛊师,也是耗费了许多精力才捋清这点。 但陆沉珠是如何知道的? 想起那个最初人人唾骂的陆家大小姐,到现在毅然决然和陆家脱离干系的灵夙县主,这还真是个奇女子啊。 男子勾唇一笑,突然改了主意道:“你们不用去,本座亲自去会一会陆沉珠。” 他倒要看看,这陆沉珠是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 第160章 他给她最安稳的怀抱 陆沉珠对救白守元并无十分迫切的渴望,可每次闭上眼睛,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白守元,而是躺在她怀中逐渐失去生机的小火把。 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不仅脸色惨白,连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浸透。 陆沉珠深呼吸压住胸口的汹涌,她想,她必须救白守元。 哪怕明知这一辈小火把的命运已经改写,但只有和小火把一样中了蛊毒的白守元“康复”,她记忆力的小火把才能“康复”。 但她现在月份重了,实在无法前往苗疆。 怎么办呢…… 陆沉珠焦虑地咬紧下唇,放在被褥外的手攥得很用力,充斥在胸臆中的烦躁似乎能挤爆她的血管。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背,让她放松力道,不至于伤了自己。 陆沉珠猛地抬头,这才发现柳予安原来在自己身边。 现在是深夜,柳予安为什么会出现? 似乎是看出了陆沉珠的疑惑,柳予安垂眸道:“我察觉出你有些不妥,便在院外守着,没有唐突你的意思。” 柳予安因为气血亏空,所以身体本就偏凉。 再加上他守候在冬夜的院中,那修长优雅的手,更是冷得如同冰雕而成。 陆沉珠迎上他关怀的目光,突然觉得喉咙发堵:“外面这么冷,你……” 柳予安轻轻擦拭她鬓角的冷汗,嗓音且低且柔,连院外的风声都在这一瞬间缓慢了下来。 他说,“我不怕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何心绪难宁?” 柳予安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没得到陆沉珠的回答,他又道:“我不是想打听你的心思,只是……” 只是在看清白守元所中的蛊毒的一瞬间,陆沉珠仿佛灵魂都在颤抖。 那是出于本能的“害怕”。 让他不由地想,陆沉珠是害怕蛊虫,还是害怕白守元会死? 虽然陆沉珠对白守元的态度十分鲜明,但他依旧患得患失…… 不,他或许连患得患失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和状态,他才冒着寒风守在门外。 陆沉珠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自己害怕是因为小火把,只能半真半假道:“我之所以这般忐忑,是因为我曾见过这种蛊毒……中毒的人是一个幼童,他因为贫穷而身体虚弱,发育迟缓……那个孩子,最后眼睛里爬满了蛊虫,被……掏空了身体……但是他依旧有呼吸,依旧身躯柔软,依旧有体温,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我却救不了他……” 陆沉珠每说一个字,都心如刀绞。 “他明明在如此乖巧,如此听话,如此体贴……我却没察觉出他的异常,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了我的怀里……我没用,我救不了他……” 柳予安很快就发现了她的颤抖,连忙按住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若是难过就不要想了,别想了。” 柳予安特意请教过小师叔,小师叔在信中告诉他,怀孕的女子会特别多愁善感,见不得孩子受难。 所以陆沉珠如此难过,是因为心疼那个孩子吗? 根本和白守元无关! 他应该护着她守着她的,可偏偏又一次让她想起了不好的记忆。 “别想了……” “我救不了他啊!” 陆沉珠心中悲伤的情绪终于决堤而落,这是她两世所积累的悔恨和心伤。 她的孩子…… 这么乖这么可爱的宝贝…… 亏她还努力学习了多年医术,却连自己最宝贝的人儿都救不了。 “呜呜呜……我救不了他……我学医有何用呢?” 柳予安手忙脚乱,他从来没如此痛恨过自己。 他娘的,胡思乱想什么? 想就想了,为何要问出来! 害得陆沉珠哭得如此伤心,柳予安甚至想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 “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问……” “呜呜……” 陆沉珠最初是小声的抽噎,双手捂着脸颊,最后见掩饰不住自己的哭声,最后索性嚎啕大哭。 大颗大颗的眼泪,宛若珍珠般从她脸颊滑落。 她脸颊憋得通红,小脸皱成一块,狼狈不已,根本毫无美感可言。 她的哭声,如此声嘶力竭,如此不留余地。 可就是让柳予安手足无措,心疼得难以形容。 最终柳予安一把将人抱入了自己的怀中,让他浸透着风雪之气的胸膛,承载了她所有的情绪…… 悲伤。 愧疚。 自责。 伤痛。 悔恨…… 等等等等…… 陆沉珠在这个怀抱中尽情宣泄着一切。 她知道,这个怀抱是安全的,包容的,温柔的,和煦的……它的主人,能接纳她所有的不好,能给她无偿的陪伴。 这一次,陆沉珠终于不用再陷在那个无尽的噩梦中,而那些堆积在灵魂中腐烂的、恶臭的过往,终于被泪水涤荡一空。 …… 陆沉珠哭了大半宿。 不仅把鼻涕眼泪统统都擦在了柳予安的身上,情绪激动时还死死揪住了柳予安的身体,手臂上都青了好几块。 柳予安那件华丽的、绣金银丝线的飞鱼服,更是彻底报废了。 陆沉珠而今还蜷缩在被窝里,将被褥扯过脑袋,顶着一双金鱼眼,恨不得原地消失。 丢脸…… 太丢脸了! 她昨天怎么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也不知道柳予安会怎么看她? 会不会觉得她有病? 就在陆沉珠惴惴不安之际,有人悄悄掀开了她被褥的一角,一股浓烈的、霸道的烤鸡香味直直钻入她的鼻腔,霸占了她的呼吸。 陆沉珠的肚子非常配合地打了个咕噜。 陆沉珠:“……” 他娘的,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如此给自己做着心里建树,陆沉珠一把掀开了被子,发现端着烤鸡来的人竟然是她的嫂子——谢玲玉。 谢玲玉一看到她的模样便笑了,亲自将盛满温水的盆子端到她面前,莞尔道:“难怪柳督公如此紧张,今儿个一大早就站在将军府门前等着,愣是要把我接过来,看你这样子,是情绪失控了吧?” 陆沉珠脸颊通红,眼神闪烁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第161章 整个人都只怕被老坛醋给腌入味了吧? 在陆沉珠去幽云城的这几个月里,谢玲玉平安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而今整个人珠圆玉润,富态又贵气。 谢玲玉嗔道:“自然是担心你,如果不是柳督公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 谢玲玉得知陆沉珠怀有八个月身孕后,整个人都就傻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让人去准备东西。 这孕妇生产可是大事,她作为过来人,恰好也是双胎,自然可以给陆沉珠一些建议。 事实上谢玲玉和楚桓一直惦记着陆沉珠,当初陆家因为“印子钱”被审判后,正是楚恒从中多有周旋,才保住了陆家的众人。 否则陆学屹等人定要被投落天牢、府邸被抄家的。 得知陆沉珠回来后,谢玲玉更是想当场去见陆沉珠。 但她的双胎生得十分凶险,楚桓愣是不让她出门。 直到今日柳予安找上门来。 “劳烦嫂子跑一趟了。” “你这是什么话?”谢玲玉轻轻白了陆沉珠一眼,“我可是你嫂子!你也知道,我的身体还在调养中,大宝和二宝也离不开我,本是出不来的,但柳督公就这么在将军府支棱着,双眼差点将你大哥的脸皮都看出一个洞来,你大哥这人啊,其实嘴硬心软,也担心你呢,便让我来看看你。” 陆沉珠尴尬得恨不得找个裂缝钻进去:“我没什么的,嫂子不必冒着严寒过来。” 谢玲玉笑得十分温柔,递了热毛巾让陆沉珠擦拭脸上的泪痕,自己则给陆沉珠缓缓梳妆,真的就像一个温柔的姐姐,包容着她的所有。 “你怀有身孕的事,柳督公只告诉了我一人,我也没告诉你大哥,所以你大哥也不知道你情况特殊,你别往心里去。” “我……我没有……” “你的这种情况啊我从前也有,就是怀孕了特别多愁善感,我陪你多说说话,你别怕啊。柳督公是没见过这个阵仗,所以下了一大跳,你都不知道今儿个他那满身狼狈的样子多新鲜。你大哥恨不得找个画师当场画下来。” 陆沉珠:“……” 陆沉珠本来不想哭的,但被谢玲玉这么一说,眼睛又热了。 她这一辈子终究是极其幸运的,有师父、师叔、师祖,有两个孩子,有这些家人们,还有柳予安…… “哭了好,哭了之后就不会郁结在心了,来,看看喜欢哪个簪子?我们哪怕是怀孕了,也要漂漂亮亮。” 谢玲玉的手非常巧,很快就替陆沉珠挽了一个十分优雅又不失灵动的发髻,插上精致简约的簪子,宛若雪地里就跃然的风雪。 谢玲玉啧啧感叹道:“我们小沉珠可真好看,洗漱好了就来用膳,你该饿了。” “好。” 满桌的膳食,陆沉珠只吃了两口就知道哪个是柳予安亲手做的,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口。 谢玲玉看得啧啧称奇。 她带来膳食可都是最顶尖的厨子做的,每一道都极其考究,文火武火的,复杂得很。 结果陆沉珠喜爱的竟然都是柳督公做的。 只可惜啊,柳督公是个太监,配不上他们小沉珠,否则给小沉珠和她肚子里的宝贝们找一个这样有钱有权的便宜爹,多好啊。 眼瞧着陆沉珠的情绪好转了起来,谢玲玉便和陆沉珠聊开了。 陆沉珠虽然带了价值五十万两白银的药材和粮食去幽云城,但后续是不够百姓们使用的,是谢家通过商行补上了这一部分。 这次幽云城能如此顺利地渡过难关,谢家功不可没。 陆沉珠和谢玲玉道谢,她爽朗笑道:“你谢我干什么,是我们要谢你啊,若不是你提醒我们提早备好药材,我们谢家也不会得了这么一个机会。” 这次倒卖药材谢家虽然没赚什么钱,甚至还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但此番入了庆武帝的眼,他们也能扶摇直上了。 陆沉珠想起谢家行商,足迹遍布三山五岳,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道:“嫂子,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苗疆人氏?” “苗疆?”谢玲玉微微一愣,“那个地方蛊虫遍布,十分危险,你问这个作甚?” 陆沉珠坦白道:“白守元中了蛊毒。” 谢玲玉眨眨眼,一副见到鬼的表情,自从认了陆沉珠这个妹妹,谢玲玉将她过去的一切都了解了一遍,越了解就越痛恨白守元。 “乖乖,我的好妹妹,白守元中毒关你什么事?那种渣男最好被蛊虫啃成渣滓才好呢,你不会想救他吧?” 不对,等等! 难道说昨天晚上陆沉珠情绪失控,也是因为白守元? 也难怪今儿个柳予安那脸色会这么难看呢,啧啧啧,这一晚上,整个人都只怕被老坛醋给腌入味了吧? 陆沉珠苦笑道:“是这样的,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中了蛊毒的孩子,他的症状和白守元一模一样,但我当初没能救他,所以他现在对于我而言,就像是一个梦魇……我想如果能救白守元就好了。” 谢玲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这件事情就包在嫂子身上,嫂子一定给你找个蛊师来!” 第162章 只怕到时候蛊虫们还没走,白守元先逝世了 谢玲玉说给陆沉珠找一个蛊师并非说说而已,短短三日之后,谢玲玉就带着一个人到了辰王府。 “妹妹,你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我们这位短工曾在苗疆呆过一段时间,虽然他并不是蛊师,但应该可以帮你捋清思路,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 谢玲玉对着院外局促的男子招了招手,他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洗得泛白,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的,布鞋上有窟窿,似乎怕碰脏了辰王府般。 陆沉珠连忙起身走了过去,在男子要行礼的时候阻止了他,笑道:“我不是王府的人,这位兄弟就无须多礼了,请坐吧。” 男子这才怯怯抬了抬眸,匆匆看了陆沉珠一眼,又垂眸道:“多谢贵人,但小人站着就好,贵人您有什么尽管问。” 陆沉珠细细打量了男子半晌,他身形不矮,容貌也十分周正,但因为缩手缩脚,皮肤也被晒得黝黑,五官被完全淹没了,倒是不起眼。 是个朴实的汉子。 陆沉珠亲手给男子斟了一杯茶,笑道:“那我问一个最基础的,你在苗疆的时候,可曾见过被下蛊之后康复的人。” “自然是见过的。” “那如何才能康复?” 男子不解抬眸,一副“这还用问吗”的表情,道:“这……自然是找到下蛊的人啊,养蛊人都知道蛊虫的特点的。”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没办法了。” 陆沉珠又递上了一碟糕点给他:“难道就没有将蛊虫引出来,或者逼出来的办法吗?” 男子搓了搓手,看着糕点的眼神满是渴望,可到底没出手去拿,替陆沉珠解惑道:“如果蛊虫有这么容易对付,苗疆蛊师就不会是让人们闻风丧胆的存在了。” “嗯,你言之有理。” 陆沉珠点点头,又问:“蛊虫都是活的吧?” 男子呆了呆:“这……自然是活的啊。 “在蛊虫进入人的身体之前,他们是卵还是成虫?” “这个,我不是蛊师,我不知道啊。” “这么说,除非找到蛊师,否则中蛊人就没救了?” “是的,基本是这样的……若是你们遇到了比下蛊的蛊师更厉害的蛊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 陆沉珠感叹一声:“苗疆蛊师本就是人中龙凤,要找到厉害的蛊师,那不是凤毛麟角吗?” “呵呵……好像是的……” “那你认识吗?厉害的蛊师?” 男子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摆手道:“小人只是普通人,如何能认识蛊师?您太看得起我了。” 陆沉珠对男子笑笑,最后只说了一个“嗯”,便开始低头喝茶。 男子感觉浑身不自在,抬眸瞅了陆沉珠一眼,道:“贵人如果没什么事,那小人先离走了?” 陆沉珠放下茶盏,吩咐身边人道:“好,多谢,就不送您了,管家,请给这位兄弟五十两银子。” 辰王府管家:“……” 感情这不是您自个儿家的银子,用起来不心疼是吧? 就这么叫过来问几句话,竟然给五十两! 败家啊! 太败家了!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男子一听到有五十两报酬,眼神都亮了,接连道谢,却没有提前将衣摆扎成口袋,最后等管家将银子拿来他才愣了愣,然后结果兜起衣摆去接银子,这才兴高采烈地走了。 “等等。” 男子顿足回眸:“贵人您还有吩咐?” “把这盒糕点也带上吧。” “这怎么好意思……”男子讪讪摸了摸后脑勺,“那……小人就不客气了。” 辰王府管家:“…………” 给了钱不算,还要倒贴糕点? 就好气! 可现在辰王府是陆沉珠说了算,管家也只能去装糕点。 等男子满载而归后,谢玲玉压低声音道:“妹妹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在苗疆呆过的人,你怎么这么快就让他走了。” 辰王府管家微微不愤道:“楚夫人,您这都没看出来吗?这个人显然是个什么都不懂,就是来骗银子的!” 不仅骗银子,还骗糕点! 也不知道楚夫人从何处找来的! 若不是谢玲玉乃飞将军楚桓的夫人,他一定当场给她甩脸子。 陆沉珠笑笑道:“非也,他说了不少,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 管家:“???” 管家狐疑道:“县主您说笑的吧,方才奴才一直在这,没听到他说什么啊。” 谢玲玉附和点头:“对啊,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陆沉珠让管家寻来了纸墨,将纸张铺开,开始画图,不急不缓道:“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的是,中了蛊毒是不是绝症,能不能救,而现在我们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答案,就是能救。” 管家心中有种骂娘的冲动,陆沉珠这话说得,他娘的不是说废话吗? 没找到下蛊的人,救个屁啊! “这第二点,那就是蛊虫是活的。” 饶是管家见过再多大风大浪,也忍不住黑下了脸。 上次陆沉珠已经就找到了活的蛊虫,那可不就是活的吗? 它们如果死了,他们还用得着这么头疼吗? 谢玲玉也云里雾里的,道:“所以……你这是有了什么办法吗?” “暂时还没有,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 谢玲玉和管家二人齐刷刷开口。 “什么?” 陆沉珠在纸上写下一个“死”字,笔走游龙,狂风不羁,目光沉沉道:“蝼蚁尚且偷生,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活物是不想活的……蛊虫也一样,它们在白守元的身体里不断蚕食,又不立刻杀死他,就是想要生存……因为只有宿主活着,它们才能活着,若有一天蛊虫感觉到继续留在白守元的身体里只有死路一条,它们会不会选择就舍弃宿主?” 一言惊醒梦中人! 陆沉珠的话就像是一记钟鸣,重重敲响在二人耳畔。 管家整个人跳了起来,欣喜道:“对对对,你所说的对,如果它们感觉宿主要死了,肯定……” 管家话说到一半,突然闭嘴了。 陆沉珠说的这个办法的确有可行性,但是第一个遭殃的是白守元啊! 白守元而今奄奄一息,就像是风中残烛,哪里经得起一点倒腾? 只怕到时候蛊虫们还没走,白守元先逝世了。 第163章 不好,上当了! 管家生怕丧心病狂的陆沉珠会真的对自家王爷用这个“治疗法”,毕竟从前王爷对陆沉珠多坏,他们都知道一二。 陆沉珠怕不是想要报复吧? 管家战战兢兢地咽了咽口水,道:“县主啊,我们王爷怕是……承受不起啊,您要不然高抬贵手?” “噗嗤……”陆沉珠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我也不可能真要了你家王爷的命,我只是举个例子。” “例子?” “是啊,只要是活物,都会有趋利避害的天性,为了活着,这是本能。” “所以您有什么建议?” “如果现在有两套宅院放在你面前,一套破破烂烂还在着火,眼瞧着就要烧成灰烬了,另一套奢华富贵,你住哪套?” “那自然是奢华富贵的那套。” “这不就结了吗?”陆沉珠一边急速写方子,一边道,“等我开一些假死药,这些药可以降低人的体温和心率,让人接近于假死,然后再割开白守元的经脉和另一个宿主相连,如果我们的猜测没错,这些蛊虫会游弋到身体健康的宿主体内去。” 管家猛地一拍脑袋,大喜道:“县主您说得对,奴才这就去找人,将王爷身上的蛊毒引渡过……”最后一个“去”字还没说出口,一个茶盏便狠狠摔落在了管家的脚边,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一动都不敢动。 “县……县主……” 陆沉珠握紧朱笔,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只有你们家王爷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无关重要了吗?用猪用狗用牲口,我都没意见,但你们若是敢用人……呵呵……” 管家心中哀嚎连连。 什么猪、狗、牲口,他们王爷可是天子血脉,和猪猪狗狗牲口相提并论,皇上不把他大卸八块才怪。 只是内心想着,管家面上却十分恭敬:“是是是,奴才醒得的,那奴才告退了。” “嗯。” 陆沉珠头也没抬一下,继续写着手中的方子。 等四周的人都退下后,谢玲玉惊恐道:“小沉珠啊,这会不会太冒险?万一白守元有什么万一,那你……”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道:“嫂子,我猜蛊虫出现的最初本意,就是用来制约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毕竟若是想杀人,直接毒死不是更快吗?所以蛊毒一定可以取出来的,只是取出来后,被寄生的人还能活多久……怕是要看每个人的体质…… 而这个蛊虫的最大特点和‘制约’之法,应该是让人沉睡。” 因为上一辈子的小火把也是,一直昏迷不醒。 只有不死不活地吊着白守元,且让人看不出端倪,陆灵霜才能得偿所愿。 谢玲玉知道陆沉珠的“心结”,便也不劝说什么了,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你放心吧,还有一件事情,劳烦嫂子帮我暗中进行……” 陆沉珠凑在谢玲玉耳畔小声说完,谢玲玉虽然不解陆沉珠为何要这么做,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嫂子我。” “谢谢嫂子。” 陆沉珠乖巧道谢,让谢玲玉欢喜得不得了,她抬手揉揉陆沉珠的脸颊,过了好大一把瘾,这才转身离开。 …… 凤来阁。 男子已经洗净了脸上的伪装,整个人的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幻,气质朗朗,风度翩翩,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句好一位浊世佳公子。 而且姜温言生得极其出色,眉目如画,气质温润中暗含矜贵。 风流天成,气韵无双。 一举手一投足,均是世家蕴养的天之骄子的姿态。 “主子,如何?陆沉珠看出什么了吗?” 心腹轻声问姜温言,神情有些担忧。 他们本来不愿意让主子亲自出手,主子是他们大齐的珍宝,不允许有一点闪失。 但主子说要去会一会这陆沉珠,他们只能忍着担忧,让主子只身一人去了。 姜温言并未回答心腹,只是垂眸静静看着那盒糕点,半晌冷嗤一声,幽幽道:“还以为这陆沉珠是个多么厉害的,能治疗幽云城时疫,而今碰过之后才知道,不过尔尔罢了。” “尔尔?”心腹显然是不信的,“怎么可能呢?她可是逍遥门的人啊。” 姜温言淡淡勾唇:“对啊,你也说了,她是逍遥门的人,逍遥门中能人辈出,随便一个出手帮帮她,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她应该不至于太难堪,否则陆灵霜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想当初陆灵霜和他们大齐合作之初,惊才艳艳,就像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库般。 眼瞧着陆灵霜即将扶摇直上了,突然被陆沉珠一把拽了下来! 跌入泥潭,眼瞧着就要无法翻身了。 如果陆沉珠真的没本事,又怎么能做到呢? 姜温言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头。 “你说得没错,本座不该轻敌,你来替本座分析一下陆沉珠的言论,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漏洞。” “是。” 姜温言找来纸张,将今日自己和陆沉珠的对话写了下来。 若陆沉珠在此,就能看到姜温言写得是只字不错,他记忆力之强悍,就连两世为人的陆沉珠也要自愧不如。 陆沉珠一共问了姜温言八个问题,每个问题都非常普通,合在一起看,根本毫无端倪。 第一,他可曾见过被下蛊之后康复的人。 第二,中蛊之人那如何才能康复? 第三,如果找不到下蛊之人如何是好? 第四,可有办法将蛊虫引出? 第五,蛊虫可是活物? 第六,在蛊虫进入人的身体之前,是卵还是成虫? 第七,是否除了找到蛊师,否则中蛊人就没救了? 第八,他可曾认识厉害的蛊师? 姜温言仔细将对话看了一遍,口中不断来回研读,脸色突然就阴沉了下来。 “不好,上当了!” 心腹怔了怔:“可是属下没看出什么端倪啊……” 姜温言咬牙道:“这陆沉珠是在试探,看看除了下蛊人外,是不是有人能救中蛊人,本座被她牵着鼻子走,不知不觉就回答了……等于变相告诉他,蛊虫有救。 而她抓住了蛊虫的另一个特点——活物! 只要是活物就会游走,只要用别的宿主来吸引蛊虫,理论上来说,陆沉珠就能成功引走白守元身体里的蛊虫!” 心腹目瞪口呆,拿起纸张看了又看,喃喃道:“她、她这是……好一个陆沉珠啊!” 因为陆沉珠想到的,的确是解蛊毒的一种办法,叫血肉引! 姜温言沉默蹙眉,冷冷凝视桌面,连手中的笔都掰断了。 许久后,他突然冷笑一声:“呵呵,陆沉珠的确聪明,可她一定会失败的。” 若蛊虫这么容易就被解,苗疆蛊师们颜面何存? 她很快就会栽一个大跟头! 等她害死了白守元,他倒要看看这大盛朝还有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第164章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陆灵霜还有什么脱身之法 “主子,那我们要不要先离开?” 心腹犹不放心,认为最好是马上动身离开大盛朝。 “不用。” 姜温言自认为没露出任何破绽,而且他回答的问题也是每个苗疆百姓都知道的。 “不亲眼看陆沉珠跌入泥潭,本座怎么能走?” 心腹仔细想想,理智告诉他主子说得对,但内心隐隐充斥不安。 “那您还要回谢家商行吗?” “不用,让影卫顶着就成。” 姜温言之所以能在大盛朝来去自如,是因为大齐培养了一个和他同样容貌的“影卫”,一旦有危险,这影卫就能顶上。 “是。” …… 和姜温言预测的一样,陆沉珠的确遇到了瓶颈。 其一是寒潮来袭,柳予安一行与朝廷派去苗疆的人都被风雪所困,全部失去了联系。 且不说柳予安能不能在两个月之内赶回来,而今连柳予安的生死都成了未知之数。 两个月,这是陆沉珠推测出来的,白守元能活的时限,也是小火把和小火苗出生的时限。 无论如何,她必须在这之前离开。 但现在柳予安被风雪所隔…… 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洒脱离去,起码在得知他安全前,不能走。 其二是以血肉为引并不能吸引白守元身体里的蛊虫,哪怕陆沉珠暂时施针封锁住了白守元的脉搏,并给他服下了“假死药”,但蛊虫依旧不愿从白守元的身体里出来,爬去别的“躯体”。 无论是什么动物,它们都不动如山。 有太医说,这些蛊虫是食人肉成长的,或许要用“人”才能成功。 陆沉珠坚决不同意,并和太医院的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田太医令虽然十分推崇和尊敬陆沉珠,但这一次……他无法支持陆沉珠的决定。 这日,将所有人都撵走之后,田太医令找到了正在给白守元施针的陆沉珠,等她完成了一切救治,才压低声音道:“小沉珠,你不该意气用事,陛下已经下旨了,要用死囚来引蛊,你又何必固执呢?要知道如果救人失败,你自己也会有危险!” 陆沉珠垂下的羽睫微微颤动,半晌才抬眸直视田太医令。 “我知道白守元的命矜贵,可牲口和人从本质而言,是平等的,既然牲口之血肉蛊虫不喜,那么人估计也一样……” 田太医令急得大汗淋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但白守元的身体不好,假死药最多只能服用三次……” 田太医令被噎了一下,老脸都憋得微微通红。 他是真的不理解陆沉珠,斩杀幽云城百官时,她明明如此杀伐果断,仿若一尊无情的修罗。 而现在,她却突然心软。 为什么心软? 那些本就是该死之人啊? 而田太医令永远都不会知道,陆沉珠过去就和这些“死囚”是同样的地位和命运,生而为人,却没有人的体面和尊严。 正因为经历过痛楚和苦难,她才有切身的体会。 “这件事情皇上已经下旨了,你还是准备吧。” 留下这句话,田太医令便转身走了。 陆沉珠沉默地看着田太医令的背影,最终还是没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她又一次展开了银针,轻轻捻起其中一根,转而看向昏迷不醒的白守元,冷笑道:“你这个蠢货,看看你做的好事……明明已经将陆灵霜的美人皮撕碎了放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还是会被算计?你这种货色,也难怪处处被白琅纹压制。” 白守元自然不能回答陆沉珠,后者索性对他极尽嘲讽。 “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就以为自己是香饽饽?本小姐屡次三番碰巧路过,你却以为本小姐特意去撞你,你可知道如此恋慕自己是病态?每当你用那种不耐、不悦又隐隐得意的眼神看本小姐,本小姐都想吐。哕你一脸。” “……” “除了自恋,你还胆小又自私,既然过去对本小姐无意,为何不退婚?非要本小姐一路承担着谩骂,顶着倒贴你的名声,你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是吗?” “……” “你一边舍不得陆学屹这个好岳父,一边又想要追寻自由和爱情,你贪婪自私的样子倒是和小时候一点都不像了。” “……” 陆沉珠一瞬不瞬盯着白守元的面容,直到他眼睑微微颤动才果断出手,一针刺在了白守元的头颅的穴位上。 “啊……” 一声干涸痛苦的低吟传来,昏迷月余的白守元竟然艰难睁开了眼睛。 而他睁开眼后并未露出迷惘、痛楚、懵懂和空虚的神情,而是死死盯着陆沉珠看,极其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我……没有……” 显然白守元听到了陆沉珠的话,并表达出十分强烈地不满。 他不是那样的! 过去的他和陆沉珠看到的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陆沉珠惊讶道:“原来你是有意识的啊?所以除了我的话,其他人的话你听到了吗?” “……呵……” 白守元喘息剧烈,就像是个破风箱,陆沉珠连忙阻止他道:“别说话……” 白守元以为陆沉珠是关心他呢,正想表达出一点喜悦,又听陆沉珠道:“你的声音太难听了,刺耳。” 白守元:“……” 白守元心想,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陆沉珠气死。 “我问话,你来答,若肯定就眨一下眼,若不肯定就眨两下,第一,这段时间你的意识是不是清醒?只是无法控制身体?” 白守元眨了一下眼。 “陆灵霜可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陆灵霜说的可太多了,因为她以为他处于深度昏迷之中,素来都是口无遮拦。 关于许许多多,他们的过去,她如何利用他打压陆沉珠等等。 甚至包括她如何利用自己的心腹洛枳。 从前得知洛枳背叛自己后,白守元就想过自己错了……可当真相从陆灵霜嘴里出来,他才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他过去给陆沉珠带去了多少的苦难。 因为他身份尊贵,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对陆沉珠的不耐,上京城的人就能将这丁点的不耐衍化成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砸在陆沉珠的身上。 将她砸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他想对陆灵霜怒吼,想挣扎,想反驳。 但他根本动弹补得,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切肤之痛般懂得了,什么叫“不由自主”。 此时此刻,他的“无法动弹”是裹挟着他滚滚向前的洪流。 而彼时彼刻,他的“轻蔑不耐”是击伤那年的“小沉珠”的风暴。 陆沉珠用银针唤醒了他,让他从洪流中脱身了。 那么当年的小沉珠呢? 她又是受了多少伤,才能完好无缺地站在他面前呢…… 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苦涩和心酸,充斥白守元的胸膛,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的灵魂都快要麻木。 因为“昏迷”,所以最初陆沉珠也没瞒着他,所以他也知道陆沉珠之所以在室内也穿着大氅,并非是受伤怕冷,而是因为她怀有身孕,甚至孩子马上就要足月了。 白守元深知,这是今年踏青之时,玷污陆沉珠的那个……流民的孩子…… 陆沉珠将来可怎么办呢?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帮助她呢? 陆沉珠…… 他记忆里小小的、骄傲的小沉珠…… 陆沉珠并不晓得白守元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若是知道,一定一巴掌扇醒他。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陆灵霜的真面目咯?” 白守元再一次眨眼。 陆沉珠总算是痛快了,这一次,她倒要看看陆灵霜还有什么脱身之法! 她要她,不得好死!!!! 第165章 这死囚和她腹中的胎儿不就派上用场了 白守元虽然醒了,可是依旧无法动弹,陆沉珠又检查了他的脉搏,突然道:“你怕不怕死?” 白守元怔了怔,苦笑着眨眼,幽幽道:“……怕……” 陆沉珠没好气道:“怕你也忍着,我想到了另一个救你法子,可要听?不过无论你要不要,现在你只能听我的。” 白守元见她目光灼灼,脸颊泛着浅浅的绯色,宛若朝霞明月般,好看得紧。 他何时见过陆沉珠这般模样? 一时间竟然忘了移开目光。 陆沉珠见他呆傻的模样,低声道:“虽然是真死,可我不会让你真死的,你放心好了,我有把握把你救回来,就捅一刀而已。” 白守元:“???” 怎么? 他就发了一下呆,陆沉珠就要捅他刀子了? “我一直在观察你的脉象,你服用了假死药假死了一次之后,脉搏中的杂音明显多了,这表示随着你生机断绝,蛊虫也躁动起来!要知道从前蛊虫可是藏得十分深,根本探测不到的。这也是为何我能用银针把你逼醒的原因,否则你依旧醒不来。” “所以……呢?” “什么叫所以呢?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可懂?这可能是为唯一一个彻底清除你体内蛊毒的办法,假死终究会有残留!真正死亡的情况下,再加上血肉为引,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白守元:“……” 陆沉珠一看白守元的表情便十分体贴地退了一步,道:“如果你不喜欢捅刀子,那我们用别的?例如服毒?” 白守元:“………………” 白守元突然觉得有些累,索性不再看这冤家。 可真是个冤家啊! 可能是太疲惫了,白守元闭上眼没多久又一次睡了过去。 陆沉珠便径直转身离开了,她想除了捅刀子和下毒,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例如捂死他?或者是把他丢在水里面? 嗯,办法总比苦难多,再想想吧。 陆沉珠心情不错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正准备休息,突然被皇上召见。 陆沉珠不解皇上为何在这个时候召见她,还是整理进了宫。 庆武帝换上了一身十分寻常的锦衣,辉煌的灯光下,他就像一位家中的长辈般对她轻笑,道:“来了,坐吧。” 陆沉珠从善如流,庆武帝甚至亲手替陆沉珠斟了一杯茶,温和道:“试试,是朕珍藏的好茶,寻常人来了,朕还舍不得拿出来。” 陆沉珠不解庆武帝的态度,但他总没必要针对她,便仰头喝了。 “谢皇上赏赐。” “哈哈,你喜欢就好。”庆武帝龙心大悦,笑道,“今日喊你过来,是想补充一下你的观点。” 陆沉珠怔了怔:“补充?” 庆武帝拍拍手,一道幽魂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陆沉珠身后,是一个陆沉珠从未见过的男子。 “这是朕的暗卫首领,精通各种毒素,蛊毒对他而言虽然是第一次接触,但触类旁通,再经过你的调教,他想清楚了你提出的法子没起作用的原因。” 陆沉珠心尖微微收紧,如临大敌般盯着庆武帝,后者很少看到她露出狼崽子一样的表情,忍不住乐了。 “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放心,朕不会用你解元儿的蛊毒的,别怕。” “……” “朕说了,用死囚就是死囚。”庆武帝微微笑了起来,又替陆沉珠斟了一杯茶,“朕一诺千金,绝对不会食言,那个死囚朕已经挑选好了。” 陆沉珠眉头紧锁:“您说……已经挑选好了?” “是啊。”庆武帝温和道,“你放心,这个死囚犯了许多罪,罄竹难书,就这么死了是便宜了她,绝对不会可惜的,你说不定也会拍手称快呢。” 陆沉珠喉咙发紧,许久后道:“请问这位死囚是……” “她的身份不重要,我们说回解蛊毒的正经事吧,朕要补充的是,蛊虫虽然可以引渡,但是引渡人和被引渡人,两者之间要有血缘关系……这不,这死囚和她腹中的胎儿不就派上用场了?” 第166章 陆灵霜对白守元下杀手了 一股极寒的冷意窜上陆沉珠的心头,一瞬间没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您是说……胎儿?” 庆武帝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道:“朕和嘉贵妃,自然是不能替元儿引蛊的,就算我们有这个心,也不能这么做,否则日后元儿会被御史记上一笔,不利于他未来的路,就但罪人陆灵霜和她腹中的胎儿就不同了。” 他的目光锁定她,似乎想看穿她的灵魂。 “陆灵霜放印子钱敛财,压榨百姓,罪不可恕,更别说她私通敌国,证据确凿,罪加一等!这个胎儿身为陆灵霜之子,出生,不,应该说还在肚子里便是原罪,即是这般,与其让他带着满身罪孽出生,不如给他一个入皇陵的机会?你说呢?” 陆沉珠的确恨陆灵霜,连带着她腹中的小孩也同样厌恶。 但即使是将他们母子二人逼入绝路,陆沉珠也没想过“虐杀”胎儿。 用胎儿引蛊……换而言之,要将不足月的胎儿活活引产出来,不足七个月的孩子,是绝对没有存活的可能的。 陆沉珠指尖都在轻颤,沉默许久后道:“皇上,灵夙如果告诉您……陆灵霜腹中的孩子不是白守元的,您信吗?” 庆武帝满眼都是失望,他轻轻敲了敲桌面道:“陆沉珠你看,这就是朕请你来喝茶的原因。你聪明又不够聪明,你果决却也不够果决。因为你不懂趋利避害,这种时候,你只要顺着朕的话往下,你既能救下白守元,也能兵不刃血地杀了陆灵霜这个仇人,还能给朕卖一个好,一箭三雕的美事,你为何不同意呢?” 陆沉珠攥紧拳头,面上却十分恭敬地道:“因为……陆灵霜腹中的孩子,真的不是白守元的。” “呵呵,”庆武帝冷哼道,“若不是她为何会住在辰王府?那二人从前的情谊,朕也是略知一二的。” “因为一开始住过去的是李小姐……” “够了!”庆武帝不悦打断她道,“李宁月乃李老大人的孙女,老大人说了,李小姐并未去过辰王府,他老人家难道还会骗朕不成?” 陆沉珠咬了咬牙:“没关系,您可以亲自去问白守元。” 庆武帝阴郁的神情悄然凝滞,“你是说……元儿醒了。” 陆沉珠点头,苦笑道:“的确醒了。” 庆武帝终于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来人!来人!穆福海!快去接元儿!不,朕亲自过去!快!去备圣驾!去请嘉贵妃一起!” 穆福海也欣喜得找不到北,不迭道:“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帝、妃二人深夜出宫的阵势可不小,去的还是辰王府的方向,一直密切留意着皇宫秘要的各方势力都得到了消息。 伴随圣驾的大太监穆福海步履轻快,不断催促队伍加快速度,但脸上丝毫不见愁云,探子们很快就得出了白守元“清醒”的结论。 唐王白琅纹脸色并不好看,没想到那陆沉珠竟然这般有本事。 不仅成功解了陆家的困,就连半只脚踏入棺材的白守元也能救。 “王爷,我们要不要提前……” 属下悄悄对白琅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先下手为强,将白守元给杀了,他们还能嫁祸给陆沉珠。 白琅纹摇头:“不必,这件事情我们本就未插手,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万一将来被父皇查到,我们平白无故惹了一身腥。” 白琅纹大发慈悲放过了白守元,但有人却不会。 此时此刻,陆灵霜看着姜温言的飞鸟传书,整个人都麻木了。 什么叫白守元已醒,庆武帝正在赶来王府的路上? 这蛊虫不是天下无敌的吗?! 白守元为什么能醒? 不! 不能能让他醒!不能!!! 本还想用“滴血认亲”,给她的孩子证明的,现在只有提早送白守元上路了。 陆灵霜假借替白守元梳洗的由头,又一次进了白守元的院子,此时院子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大家对陆灵霜并未有太多防备,毕竟白守元昏迷以来,陆灵霜一直都有在照顾他。 如果她要杀白守元,早就该动手了。 老嬷嬷给陆灵霜验身,确定她没带会威胁白守元的东西后,方才冷声吩咐:“姑娘您的动作快点,皇上很快就要到了!” “是。” 陆灵霜从老嬷嬷手中接过水盆和绸帕,不急不缓进了房中。 她缓缓坐到了白守元身边,一边替他擦拭手臂,一边低声道:“我知道你醒了,你不要再装了。” 白守元怔了怔,猛地睁开眼睛正待开口,陆灵霜突然一把用湿绸帊捂住他的嘴,压住了他所有的低呼。 偏偏他还动弹不得,从外人的角度看去,就是陆灵霜正在细心地替他擦拭身体,一如既往。 陆灵霜居高临下看着瘦弱的白守元,那双她曾经十分喜爱的星眸里,满是恐惧和憎恶,但陆灵霜不在乎,她笑得很温柔,压低声音道:“你说你,乖乖在梦中死去不好吗?为什么要醒来呢?” 白守元死死盯着她,几乎要淬出鲜血,溢出怨恨。 “别这么看着我,这是你自己自找的啊,你若是继续相信我,我会给你很多很多,财富智慧,甚至是治国之策,是你自己选了一条歧路。” 白守元始终不曾眨眼,微微凹陷的眼眶,倒是像极了行尸走肉。 “再见了守元哥哥,放心,不会很痛的。” 陆灵霜言罢,突然将手镯单手捏开,从中掏出一颗药丸喂给白守元,并捂着白守元的嘴让他吞了下去,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我会让我的儿子,哦,是我们的儿子继承你的一切的。” 这颗药丸对蛊虫而言有剧毒,一旦服下蛊虫就会被“激怒”,它们会疯狂撕咬宿主的身体,最终白守元会被蛊毒活活咬死,而蛊虫也会在白守元的身体里化成一滩血水……再无踪迹! 这也是为何陆灵霜当初自诩能掌控白守元生死的秘密。 按照她原来的计划,等她的孩子坐稳了,就用这个药丸杀了白守元和蛊虫。 这些个古人讲究这、讲究那的,对死者无比尊重,自然没人敢剖开一个王爷的尸体, 就算有仵作替白守元尸检,又有谁能猜出来,白守元完好无恙的皮囊中,五脏六腑早就被虫子啃空了呢? 他们是绝对查不出白守元死于蛊毒的,那么他的死永远都是“坠马”。 本来陆沉珠回来时,她就应该果断出手杀了白守元的。 但经陆沉珠提醒,她又决定留下白守元,等孩子出生后“滴血认亲”再杀他。 都是白守元的错,为什么要现在醒呢? 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 第167章 陆灵霜给陆沉珠下跪 白守元被迫服下药丸后开始抽搐,从喉咙中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陆灵霜连忙做出欣喜的神情,对不远处的老嬷嬷大喊:“嬷嬷!嬷嬷您快过来啊!王爷……王爷他好像醒了!” 老嬷嬷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连忙跑过来一看,发现王爷真的睁开了眼睛,并且脸色十分红润,“嚯嚯嚯”地尝试说话。 老嬷嬷心下大喜,连忙让管家将太医们都请过来。 太医们一时间也没察觉出白守元异常,只顾着高兴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太好了!老天庇护啊!” “县主果然是神医啊!” …… 庆武帝带人赶到时恰好听到了这番话,还没来得及高兴,陆沉珠已飞快从他身边窜了出去,直奔病榻。 陆沉珠是了解白守元的,有陆灵霜这条毒蛇在,他不至于愚蠢到主动暴露自己醒了。 也就是说……他一定出事了! 见陆沉珠脸色难看,太医们也察觉出了异常,田太医令更是两步走在了她身边。 “小沉珠,这是怎么了嘛?” 陆沉珠总算捏住了白守元的脉搏,发现十分混乱,她忙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伤你了?” 白守元太痛了,可还是记得自己和陆沉珠的“暗号”,眨了两次眼睛,并且艰难地张了张嘴。 “她给你喂东西了?毒药?” 白守元眨了一次眼睛。 陆沉珠二话不说凑上前去,在他唇边轻嗅。 白守元明明痛苦得快要死掉了,这一刻却奇异地颤了颤…… 太、太近了! 她身上还有霜雪之气。 陆沉珠才不知道白守元的旖旎心思,对田太医令道:“好像是龙鳞柄、金钱红、银丝草……”(1) 田太医令嗅了嗅,肯定了陆沉珠的猜测,“这些毒药没毒啊!” 陆沉珠冷声道:“对人没毒,不一定对蛊虫也无毒,这些蛊毒显然已经被刺激了。” “那现在怎么办?” “您请让一让,我来。” 陆沉珠一把将白守元搂起,让他趴在自己的大腿上,上手抠喉咙催吐。 陆灵霜被陆沉珠的接近妖怪的判断吓得怔了怔,心道幸好这药丸入口即溶的,无论陆沉珠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罢了。 见白守元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但症状却越来越严重,嘉贵妃再也安耐不住了,飞快冲了过来,死死拽着陆沉珠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道:“有人用药激起了蛊虫的反应……” “那怎么办?” “只能引蛊了……” 陆沉珠干净利落替白守元施针,保住了他体内的重要穴位和器官,这才起身,将目光投向庆武帝的背后,落在那暗卫首领的身上,“阁下,您比我熟悉,接下来的就交给您了,半个时辰,这是我逍遥十三针的极限。” 那男子点点头,拱手对庆武帝道:“还请皇上、娘娘、诸位太医大人以及闲杂人等通通回避,县主请留步,属下需要您的协助。” 陆灵霜一听对方的话,自然也想走,暗卫首领却轻轻一跃就跳到了陆灵霜背后,一把扣住她的喉咙。 这一刻陆灵霜就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野鸭,除了不断地舞动手脚,愣是发不出一点喊声。 庆武帝和嘉贵妃走得毫不犹豫,太医们和仆人们也不敢没看陆灵霜,纷纷低着头,生怕自己也被牵连。 这暗卫首领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将里面的液体统统倒入了陆灵霜的口中。 陆灵霜吓得大喊:“啊……你做什么!你做什么!我不喝……放开……” 对方是身经百战的暗卫首领,陆灵霜在他手中如同蚍蜉撼大树,很快就将液体喝了下去,紧接着她的腹部便开始阵痛,甚至有养水顺着她的双腿流下,湿濡了她的衣裙。 药效见效之快,丝毫不比白守元吃得差。 陆灵霜软软倒在地上,痛苦万分,歇斯底里地大喊:“你做什么?孩子!我的孩子!!!这个孩子可是凤子龙孙!!!是白守元的孩子,你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暗卫首领淡淡道:“正因为它是王爷孩子,才有这个荣幸成为王爷的肉引,等它替王爷除了蛊毒,它会进入皇陵的,这是吾皇给它的荣耀。” 陆灵霜:“……” 陆灵霜傻眼了! 一股彻骨的冰寒顺着爬上陆灵霜的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每一个骨节……都是痛地颤抖。 “你、你说什么……” “苗疆蛊术素来阴毒,以折磨人为乐,寻常之物无法引出王爷身体里的蛊虫,是因为那些血肉对蛊虫的吸引力不大,但血缘至亲不同,血缘至亲的血肉一定可以。” 陆灵霜怕得牙龈都在颤抖,她就像是雨夜里狼狈缩在街角的硕鼠,狰狞又恐惧。 “你、你……你们不是人!!!” 竟然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 还是人吗? 牲口都比他们有慈悲! 陆灵霜顾不得什么了,一边忍着剧痛,一边老老实实大喊道:“我骗了你们!我骗了你们……这个孩子不是白守元的……不是的!他是洛枳的!是洛枳的!” 男人用一种嘲讽的目光看她,仿佛她就是一个满嘴谎言的白痴。 陆灵霜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眼泪簌簌而落,撕心裂肺地大喊:“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们……这个孩子真的是洛枳的……我想栽给白守元,这才死皮赖脸住了进来,不料王爷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若陆灵霜这番话在陆沉珠之前说,庆武帝肯定会怀疑一二。 但现在,谁会信? 陆灵霜和她的孩子,只有死路一条。 见男子丝毫不动摇,陆灵霜猛地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陆沉珠,突然朝她跪下,重重磕了个头道:“姐姐……救我啊姐姐……你知道的,这个孩子不是白守元的!你知道的!!!” 第168章 县主大人,您是不是也要生了?(加更) 陆沉珠看着她湿濡的裙摆,内心竟然出奇的平静,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痛快。 当然,她也不会放过她。 她要让她处于绝望和悔恨里。 陆沉珠突然勾唇笑了笑,对陆灵霜低语道:“你不用跪我,也不用朝我磕头,你走到这一步,完全是你自己的选择。” “……” 陆沉珠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看出了陆灵霜的疑惑,陆沉珠反问道:“可知道圣上为什么不相信你说的吗?” 陆灵霜呆了呆,突然怒吼起来:“是不是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你在背后陷害我?你果然是个狠心的、卑鄙无耻的人!” 陆沉珠面上保持着漠然,坦然道:“无论你信不信,我虽然无数次想将你千刀万剐,但我从没想过让一个孩子替你偿还罪孽,这个孩子就算要死,也不是作为救白守元的药人而死,他不该承受这种痛楚,因为真正该死的人是你。 所以我告诉皇上,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白守元的,所以无法引蛊,但皇上不信,无奈之下,我只好坦言白守元已经醒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该问你自己了。” 问她? 问她?! 陆灵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谎!你一定在说谎!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 陆沉珠在得知那狗皇帝要用她腹中的孩子引蛊时,竟主动替她开脱? 这可能吗? 她过去对陆沉珠做了这么多,陆沉珠也一步步将她逼到了绝望的境地,怎么可能突发好心要救她?! “陆灵霜,无论你信不信,但真相的确如此,若你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得知白守元醒来后就动手杀人灭口,现在你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如果陆沉珠所言是真的,那么就是她自己亲手将自己推向了深渊啊。 她不信! 从穿越之后,她便将这些古人们牢牢掌控在手中。 而今告诉她,真正的傻子和蠢货是她自己,她如何能接受? 她的自尊、骄傲不允许! “不是的!”陆灵霜大吼,“不是的!你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你——啊——” 陆灵霜腹中的阵痛突然加剧,仿佛有人深深剖开了她的肚子,要将胎儿从腹中挖出来一般。 一层一层的血红色从裙摆中印出,陆灵霜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暗卫首领看着时间差不多,轻轻吹响哨子,几个产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她们一没怜惜二不避嫌,仿佛陆灵霜不是一个人,只是待宰的牛羊牲口。 陆沉珠缓缓移开了目光,充斥在耳畔的,只有陆灵霜撕心裂肺的骂声。 “陆沉珠……你不得好死!” “陆沉珠蛇蝎心肠……” “……不得好死……” …… 短短一炷香后,暗卫首领抱起奄奄一息、像皱巴巴的小猴子般婴儿,正准备走向白守元,却被陆沉珠屏气拦了下来。 “等等。” 陆沉珠看了眼浑身是血,被折磨得不似人形的陆灵霜,暗卫首领还以为陆沉珠心软了想救她,蹙眉道:“县主,时间紧迫,我们没空理会这个死罪之人,您哪怕有一副活菩萨的心肠,也该收起来了。” 陆沉珠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我的意思是,把她一起抗过去,看看蛊虫会选择谁。” 暗卫首领愣了愣,目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活菩萨见得多,活阎王还真是第一次见。 毕竟将这种状态的陆灵霜抬过去,若蛊虫爬到她的血脉里,哪怕只有一两只,她也必死无疑。 “好,听县主的,劳烦县主准备解除银针,准备引蛊。” “嗯。” 陆沉珠先在白守元左手掌心割了一个深深的十字花刀,鲜血狂涌之时,陆沉珠还能听到蛊虫蠕动的声音,令人作呕。 而另一边暗卫首领对陆灵霜可粗鲁多了,他一刀划过,愣是削去了陆灵霜手臂的整片皮肉,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痛自然是痛极的,可陆灵霜已经没力气反抗了,只一边颤抖,一边死死盯着二人。 似乎在说,若她不死! 这两个人都将粉身碎骨!!! 等暗卫首领将白守元左手死死按在陆灵霜手臂上后,陆沉珠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一鼓作气将逍遥十三针依次拔出—— “噗叽噗叽……” “噗叽噗叽……” …… 随着血液蠕动的闷响,白守元整个人都开始抖动。 一道道血红的丝线从他身体的各个角落集中到左手,他整条左手手臂都成了紫红色,青筋暴起,皮肤鼓动。 然后,这一缕缕、一股股的虫丝化作网结,贪婪的、迫不及待地钻入了陆灵霜的血肉里。 “啊啊啊……” 这种疼痛,如同万蚁噬心,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陆沉珠不错须臾地看着,脑中浮现的是上辈子在冰天雪地之中,她用断掌轻轻拨开昏迷已久的小火把的眼睑……所看到的血红色的虫丝…… 一股尖锐的刺痛突然袭上陆沉珠的心头,她本以为心理作用,不料一旁抱着小婴儿的产婆却用震惊的、错愕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 像是犹豫了许久,产婆小心翼翼道:“县主大人,您好像羊水也破了,您是不是也要生了?” 第169章 连自己亲爹都能设计,她的心智真真可怕啊 陆沉珠呆了呆,慢慢低头朝脚下看去。 因为房内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她的精神高度紧张,并未察觉原来自己的状态也不好,小家伙们似乎急着想出来了,本以为还能拖上个把月呢。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淡淡抚了抚自己的腹部,轻声道:“你们乖,再等一等,娘亲还要处理收尾,很快。” 说完才发现暗卫首领正用错愕的目光看着自己,道:“别发呆,继续。” 暗卫首领凝眉道:“您……您怀有身……不,您要临盆了?” 陆沉珠十分镇定道:“是的,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暗卫首领从未见过比陆沉珠还彪悍的女子,要临盆了还敢接触这等血腥之事?! 他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协助陆沉珠控制陆灵霜。 而陆灵霜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原本奄奄一息的神情也迸发出了生机,歇斯底里嘶吼起来。 “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啊陆沉珠!!!” “哈哈哈哈!你竟然怀了那个流民的野种?哈哈哈哈!!!” 痛快! 太痛快了! 这一刻的陆灵霜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了,嘴里的恶毒的话不断冒出。 “那流民是我从流浪汉里面抓的最丑陋,最污秽的辣鸡,这种人的孩子你都愿意留着,陆沉珠你完了,你一辈子都完了……” “你这一辈子,都会成为所有人的笑话,不仅你完蛋,陆家也要备受嘲讽,你的孩子无人庇护也要完蛋!哈哈哈……” “痛快啊,哈哈哈,你被强暴!还怀孕了!哈哈哈哈!” …… 陆灵霜吼了半天,发现陆沉珠根本没看她,甚至说连她说出口的话都自动屏蔽了,只专心于监控白守元的状况。 等确定蛊虫由白守元身体完全爬出后,陆沉珠这才抬眸看了陆灵霜一眼,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和陆家断绝了关系并且独立女户了吗?我享有正经县主的封邑,换而言之,不仅孩子无论父亲是谁,都是我灵夙县主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他们受大盛朝的律法保护,一生都将顺风顺水。” 陆灵霜彻底懵了。 “什……什么……” “他们不需要任何人庇护,因为我会是他们头顶的大树,为他们遮风挡雨。” “你……你和陆家断绝关系了?” “是啊,多亏了你一次又一次告诉我陆家是怎么凉薄冷漠的家族,所以我用你放印子钱暴露,差点将他们害死为由头救了他们,也名正言顺断绝了和他们的关系。” “你……你利用我……你不怕世人戳烂你的脊梁骨?” “怎么会呢?”陆沉珠突然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低声开口,“我可是舍弃了自己拯救幽云城百姓的功劳,来换陆家的安全,世人知道了也只会称赞本县主乃仁义之人,只是和陆家缘分已尽罢了。” “你……你……” 陆灵霜还想说什么,可她的皮肤下突然鼓起一个又一个肿包,像是有虫豸在里面爬行,这让她的痛楚瞬间加倍,她双眼一翻想要昏厥。 可她不能,她还有话想问陆沉珠。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放印子钱放了这么多年,有大齐暗中庇护,从来没人发现,也不曾露出一点端倪。 怎么突然会被白琅纹抓住小辫子? 她这些时日是百思不得其解,而现在她的脑中有个十分荒谬的念头…… “告诉我……是不是你……” 陆沉珠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大发慈悲对她笑了笑,温柔道:“你想的没错,就是我告诉他的。” 她将陆灵霜放印子钱消息暗中传给白琅纹,而她本人去幽云城强行抢夺白琅纹的地盘,将养出来的爪牙杀得干干净净。 白琅纹自然会恨她,但他不会认为这件事情的主谋是她。 有陆学屹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在后面,他打蛇也会打七寸,直接弄死陆学屹再对付她就简单多了。 有什么比放印子钱更重罪呢? 哪怕放的人不是陆学屹,白琅纹也会紧紧咬着他不松口。 “真……真的是你……”陆灵霜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满脑子只有“为什么”三个字。 她不由得问了出口,得了陆沉珠轻蔑的笑。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啊。 只有陆家败了、陆学屹倒了,她才能顺利与他们脱离干系。 陆灵霜放印子钱一事被爆是迟早的事,她只是提前利用,将一切都变成对自己有利的条件罢了。 陆灵霜痛得几乎麻木了,整个人抖若筛糠,连意识都隐隐模糊。 但她不愿意就此昏迷! 一旦昏迷了,就好像她输给了陆沉珠一样。 她紧咬牙关,说出最后的诅咒。 “陆沉珠……原来你才是最狠的人啊……你也不怕成为孤家寡人?” 陆沉珠坦然接受,笑道:“多谢夸奖了,但你似乎忘了我还有孩子呢,他们会是我不离不弃的家人,哦,这算是你送我的礼物吧?谢谢。” 礼物…… 礼物?! 陆沉珠把这个孽种称为礼物?! 陆灵霜终于忍不住了,双眼一翻就彻底昏厥了过去,陆沉珠见状嗤笑了一声。 “还以为她的内心多么坚强,不过如此。” 再次抬眸,发现四周的产婆们都呆若木鸡,怔怔望着陆沉珠,就像是看着什么怪物。 毕竟陆沉珠的话、陆沉珠的所作所为都太强悍,太惊世骇俗了! 失身于流民不难过,怀孕了不苦恼,而是想方设法立了女户,给这个“野种”争取到了县主“嫡子嫡女”的尊贵身份,和上京城的簪缨贵胄们平起平坐! 这个女人…… 真是不得了啊!!!! 而知道事情“前因后果”的暗卫首领更是“毛骨悚然”,他本就奇怪,为何唐王会查到大齐的“印子钱”,原来灵夙县主高的密。 这件事情里,陆灵霜、唐王、大齐、陆灵霜……甚至连皇上都是陆沉珠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这等心思,这等智慧……太可怕了! 而今暗卫首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灵夙县主。 她连自己亲爹都能设计,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得罪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了,我们还是做正事吧。” 陆沉珠微微一笑,再次投入治疗之中。 陆沉珠再三确认没有残留蛊虫后,便再次施针封锁了白守元手臂上的经脉,依次消毒、扩大伤口面便于检查等。 她动作利落,毫不留情,扩大伤口是更是差点将白守元整个手掌都刺穿。 “嗯哼……” 白守元剧痛难当,竟从昏迷中清醒(痛醒)了过来,一边颤抖,一边闷哼:“我……小沉珠……” 陆沉珠白着脸色下令:“闭嘴,安静点。” 白守元竭力睁开眼,发现陆沉珠正用镊子一点点在自己掌心的伤口中翻找,像是要将他的手搅得血肉模糊。 白守元:“……” 画面冲击力太大,让他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怕白守元误会不自量力恨上陆沉珠,暗卫首领连忙小声解释:“王爷您醒了?您体内的蛊虫已解,县主正检查您的引蛊伤口呢,这么做是防止您体内还有虫丝残留。” 白守元这才发现自己能动了,虽然四肢依旧无力,但起码掌控了身体的控制权。 所以……他的蛊毒真的解了?! 是陆沉珠替他解的吗?! 白守元正想说些什么,又听陆沉珠说了一句“忍着点”。 忍? 白守元心道你都快把我的手戳成蜂窝煤了,这我都忍下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正想着,陆沉珠突然将烈酒浇到了白守元的伤口上。 “啊!!!” 白守元恨不得再次晕过去,杀猪一样喊着。 “啊啊啊啊……” “喊什么喊,喊你忍着。” “……祖宗啊!你……你……可真是我的祖宗啊……” 第170章 至于这个孽种,就和陆灵霜一起活剐了! 有暗卫将白守元醒来的消息告知帝妃二人,嘉贵妃当场泪如雨下:“醒了,皇上,元儿醒了……呜呜…… 庆武帝紧紧握住嘉贵妃的手,内心紧绷的弦也放松了下来。 “醒了不好吗?哭什么,别哭了。” “臣妾就是太高兴了。” “好了,等着就是。” “是。”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暗卫首领率先走了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布包。随其后的死狗一样被产婆拖着的、昏迷不醒的陆灵霜。 他单膝跪地,将布包举到了帝妃二人面前。 “回禀皇上、贵妃娘娘,引蛊非常顺利,王爷体内的蛊虫已经肃清,暂时没发现残余,但仍需坚持服药三月以绝后患。” 嘉贵妃激动道:“王爷可还好?他可是已经醒了?能动吗?” “回禀娘娘,王爷已经清醒,让属下来给皇上和娘娘报平安。” 庆武帝龙心大悦。 “好!哈哈哈哈!好哈哈哈!赏!大赏!对了,陆沉珠呢?为什么不出来,一起听赏!” 陆沉珠在确定白守元安然无恙后,便在无痕的保护下从后门离开,径自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显然除了柳督公,她不信任他们任何一个人。 但他也不能大大咧咧说陆沉珠怀孕了,马上要临盆了……只能找了个理由。 “县主为了替王爷治疗,她消耗过度,现在需要休息不便见皇上,她还说……这个需要皇上您来处理。” “什么?” 暗卫首领打开布包,众人这才发现里面包着的竟然是个小婴儿。 他弱弱的、小小的、通体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虚弱还是寒冷,几乎快要没呼吸了。 看到孩子的瞬间,嘉贵妃有这么一点内疚,便上前道:“是这个孩子救了元儿吗?” “回禀娘娘,不是。”暗卫首领垂眸冷静分析道,“陆灵霜给王爷喂了杀蛊之药,事发突然,蛊虫便不会再挑剔寄主,所以它们都转移到了陆灵霜的身体里,这个孩子逃过了一命,只是他不足七月,怕是会早夭。” 嘉贵妃一听这孩子身上没蛊虫,又可能早夭,一股为人“祖母”的柔意和心酸就冲上了心头。 “可怜的孩子,快给本宫抱抱……” “娘娘,这个孩子并非王爷之子。” 暗卫首领不看帝妃二人的表情,尽忠尽职转述白守元的话。 “王爷说了,他和陆灵霜之间根本没有发生一点关联,当初他收留在王府的女子是李老大人的孙女李宁月。因为时疫刚刚爆发,李小姐说怕自己被感染从而再传染给老大人,便住入了王府,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宁月和陆灵霜互换了身份,还企图将孩子栽赃在他头上。 王爷还说,坠马、污蔑、中蛊等一系列的事情显然都是有计谋的,还请皇上和贵妃娘娘严查李家和陆灵霜的关系。” 庆武帝微微一愣,嘉贵妃伸向孩子的手更是立刻僵滞住,喃喃道:“你是说……这个孩子是别的男人和陆灵霜的野种,陆灵霜为了将孩子栽给元儿,携手李家做如此弥天大局?” “是。” 随着暗卫首领的话音落下,四周噤若寒蝉。 那些老太医们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到泥地里去。 这林林总总,往小了说是陆灵霜“私心作祟”,往大了说是李家试图混淆皇室血脉,罪不容诛! 庆武帝死死盯着暗卫首领,许久后道:“此话当真。”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父皇,是真的……” 众人抬眸,在这才发现换了一身整洁衣物的白守元,竟然自己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哪怕他因为消瘦而显得憔悴,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就像是孤崖之上砥砺狂风和霜雪,依然努力向上生长的青松。 显然经过这次死亡磨炼,白守元整个人发生了蜕变。 他慢慢走到庆武帝和嘉贵妃面前,忍着剧痛和虚弱,给二人跪下磕了个头。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和母妃担心了,说来惭愧……但这件事情的真相的确就是如此,是儿臣愚蠢被设计,还让父皇母妃一起担惊受怕,请父皇、母妃恕罪。” 庆武帝面无表情地轻阖双眸,试图遮住自己眼底的愤怒。 李老大人是庆武帝年幼时的先生,所以庆武帝对他极其敬重,当年甚至将他册封成了太子太傅,让他继续教导自己的嫡长子。 此时此刻,庆武帝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们、他们怎么敢!!!” 嘉贵妃勃然大怒,连嗓音都开始颤抖,看着“孩子”脸慈爱和愧疚顿时消散一空,留下只有愤怒和怨毒。 “皇上!您一定要重重惩罚李家!如果不是李家之人指使,陆灵霜如何能这般大胆?!至于这个孽种,就和陆灵霜一起活剐了!” 第171章 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部剁成肉泥喂狗 庆武帝当然要罚李家,既然他们愧对了圣恩,那便用整个家族的鲜血来偿还吧。 “传令大理寺,查封李府,将李怀、李宁月二人押进宫,其他李氏族人,统统投于昭狱,等审判结束,男子斩首,女子充入教坊。” “是!” 望着疾步离开的护卫,嘉贵妃总算出了口恶气。 其实她连陆家也恨,可陆沉珠刚刚救了自家儿子,她自然不能对陆家发难,谁知道元儿有没有后遗症留下? “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朕会替你做主。”庆武帝垂眸看了眼跪在自己脚边的儿子,轻叹一声将他扶了起来,“但愿至此之后,你能更懂事些,别总让父皇和你母妃担心了。” 白守元低着头,用满是哽咽和孺慕的声音道:“是,儿臣多谢父皇教诲。” “好了,回去歇息,等灵夙身体好了,再让她进宫见朕。” “是。” 至于陆灵霜和她刚出生的孩子,庆武帝连看都没看一眼,便摆手让暗卫首领带了下去。 不是不忍,而是漠然。 在这位人间帝王的眼中,陆灵霜和这小小的生命甚至不如今夜溅起在他龙袍上的残雪,低贱不已。 庆武帝带着嘉贵妃离开后,太医们又先后给白守元请了脉,确定他真的康复后,所有人都啧啧称奇。 若非白守元再三说陆沉珠要休息,他们一定冲进去找陆沉珠问个清楚。 把所有太医都送走后,白守元才一改那从容的神色,急急忙忙、一瘸一拐跑向陆沉珠的院子。 “人呢?情况如何?” 否则照料陆沉珠的是王府的管家,他看到白守元后立刻如同找到主心骨般。 “王爷!情况似乎不太妙,奴奴奴……老奴说要去稳婆,但县主她根本不同意,执意要等督公府的人接她回去。” 白守元脸色一沉,凑在门边对房内的陆沉珠大喊:“这几日暴雪不息,路面都是冰霜,万一你在回去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我给你请大夫!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死守秘密,谁敢说你的是非,本王就拔了他们的舌头!” 房内一片寂静,就连正常产妇的闷哼和痛呼都没有,这让白守元内心浮现了无数种不好的念头。 难道说陆沉珠昏厥过去了? 不行! 他要去看看! 白守元狠狠一咬牙,就想推门进去,不料一阵破空之音突然乍起,若非白守闪躲得快,他整个手掌都会被削下来。 “有刺客,保护王……” 管家吓了一大跳,刚想扯着嗓子喊就被白守元制止了。 因为白守元认出了那站在暗中投出暗器的男子,他身披风雪,那孤狼般的凶煞之气,阴郁冰冷的神色,不是虞执又是谁? 白守元压低声音,咬牙道:“虞执,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夜闯王府?” 虞执冷着脸道:“王爷,县主而今不便见客,王爷还是莫要唐突了县主的好。” 白守元迎向他的目光,发现他根本毫不掩饰其中汹涌的占有欲,这自然不是对他,而是对房中待产的陆沉珠。 白守元没想到哪怕陆沉珠怀了别人的孩子……甚至要临盆了,竟然还有人对她这般念念不忘,甚至不惜闯入王府。 但现在不是和虞执胡扯的时候,陆沉珠更重要。 “沉珠要临盆了,本王只是想给他请大夫。” “不用,大夫很快会到。” 白守元愤怒道:“你区区一个被撤职的中郎将,你能认识什么好大夫?” 他话音刚落,便有仆人来报,说何记淮求见。 “何记淮?”管家傻眼了,“你是说魏南何家……哦不对,是上京何家何记淮?” “是的,就是他!” 管家骂娘的心都有了。 何记淮因为协助小神医救了幽云城的百姓,在上京城中名声大噪,但他返回上京城后谁也不见,连皇上的赏赐他也不要,甚至他们求他出手救王爷,他也不救。 人们还在议论呢,说何记淮可能是病了,而今看来,他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不屑给他们王爷看病啊。 但谁让县主的身体更重要呢? 管家只能飞快道:“快把人请进来。” “是!” 何记淮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浅蓝色的长衫上满是泥印,也不知在路上跌了几跤。 比起从前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小少年,而今的何记淮清瘦了不少,脸上也隐隐浮现了成年男子该有的坚毅和冷峻。 何记淮一眼便看到了白守元和虞执,顿了顿道:“小……县主呢?情况如何?” 虞执眉头紧锁:“怎么只有你一人?何家的女大夫呢?” 何记淮冷冷凝视他:“虞将军难道忘了,我已经被何家逐出家门了,哪来的女大夫?快让开,人命关天。” 虞执内心泛起浓烈的躁意。 他明知道应该让何记淮进去,可他的占有欲将他的理智和心分开了,不断胶着拉扯。 白守元望着斗鸡一样的二人,突然明悟了。 他想,知道陆沉珠为何不选择他们了。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人把她的贞洁看得比她的性命更重要,所以不愿意让男大夫给她接生。 一个人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她的性命重要,所以不愿意对家族低头请别人相助。 都是让人作呕的家伙。 那么他呢? 白守元突然想起从前的种种,觉得可能比他们更让人作呕吧? 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从房中传来了一阵愤怒的脚步声,门扉被猛地推开,有冷冽肃杀的女声传来。 “碧玺!给本宫打烂他们的嘴!!!” 众人惊讶抬眸,那有如怒目金刚般立于门前的明艳女子,不是因为身体抱恙而离开上京城的长公主又是谁? 白守元震惊不已:“皇……皇姑姑,您怎么也在?” 不对! 长公主何时回来的? 又是何时进入了他的王府? 最令人震惊的是,数月过去,长公主不仅褪去了脸上的病色和沉疴,气势也愈发惊人。 她的病……竟然真的好了? “还不动手?” 碧玺嘴角微微抽搐:“……王爷也打吗?” 白守元:“???” “打!”长公主看垃圾一样看他,“救命恩人在生死边缘呢,还磨磨唧唧、叽叽歪歪的,区区一个虎卫提督虞执都压不住,他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阻碍被人救本公主的女儿?身为男人竟然一点魄力都没有,给本宫把他打醒!” “是!” “还有这两个垃圾,搁这简直辣了本宫的眼睛,都给本宫叉出去!” “是!” 碧玺身为大盛朝的绝顶高手,她出手三人根本毫无还击之力,几乎是一呼之间,三人脸上都挨了巴掌,并被以极其不雅的姿势丢出了院子。 这下他们不仅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们的尊严更是被撕成了碎片,碾入泥泞里。 三人半晌没回神,突然听到了一阵轻蔑的冷笑。 三人回头,发现竟然是世子欧阳若?! 欧阳若的身后立了一派气息如渊的暗卫,每个人都手持利刃,显然他们在这已经蛰伏许久了。 欧阳若见三人的表情就像个傻子,不屑嗤笑道:“你们这什么表情,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柳督公会放心我姐姐一个人吧?他哪怕人不在,也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你们幸好没闯入房中惊扰我姐,否则等柳督公回来,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部剁成肉泥喂狗。” 第172章 小师叔带着师祖回来啦! 欧阳若说完,也不管几人是什么表情,大马金刀般往门院前门槛上一坐,大有谁若敢再往前一步,他就等着给他们收尸的气魄。 白守元、虞执和何记淮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有种想乘虚而入偷人家的宝物,却被抓了个正着的狼狈感。 虞执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柳予安一个太监……能给得了陆沉珠什么?他如此作为,难道不会管得太多?” “关你屁事!”欧阳若冷嘲道,“就算柳督公是太监又如何?他只是没了那啥而已,起码还是个好人。而你更可怕呢,毕竟你可是没了良心。” 虞执被气得胸膛起伏,咬牙道:“我不认!我做了这么多,怎么就叫没良心?甚至愿意接受陆沉珠肚子里的野种!” 这种施舍的语气真的激怒了欧阳若,他起身狠狠一脚朝虞执踹了过去。 “滚你娘的!给你脸呢!” 还野种! 妈的今天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他都没办法做人家的舅舅!!! 虞执自然不可能让他踢中,一把抓住欧阳若的腿要将他掀翻。 但他不知道欧阳若被柳予安丢到锦衣卫几个月,每日里与侍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虽然还没达到锦衣卫黄字护卫的水准,但也不是从前的软脚虾。 欧阳若借力打力,一手扣住虞执的喉咙,肘击狠狠打在他的颈部。 虞执吃痛怒了,正准备狠狠教训一下欧阳若,碧玺鬼魅般的身影再次出现,她握着一柄漆黑的铁棍,舞动间卷起簌簌风雪,印着她的表情,比修罗还冷漠。 “长公主说了,你们若是再闹,包括世子在内,统统腿打断。” 欧阳若:“……” 欧阳若乖乖闭嘴,可内心还是有些感动的。 啊,好怀念这样彪悍的娘哦,于步欢果然有点本事,不愧是他姐的小师叔! 虞执只能放开欧阳若,却也没离开,而是固执的继续等,何记淮和白守元也没走。 三人彼此对望,谁也不让一步,仿佛此时若是退了,日后就会无法和陆沉珠交代般。 欧阳若理了理外袍,冷嘲着对三人阴阳怪气。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呵呵。” 三人:“……” 他们不傻,谁主动接话谁就是癞蛤蟆,三人便同时选择了沉默。 而此时此刻,“有点本事”的于步欢正乖乖耷拉着脑袋,迎接主位之上那老者的目光洗礼。 说是老者有点太“过”了,此人的容貌其实非常儒雅温和,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并不显老,可他偏偏有着一头银霜般的发色,目光更是历尽千帆,内敛深沉,宛若经历风雨后,光华内敛的墨玉。 他正是逍遥门掌门,人称逍遥老仙。 于步欢在其他人面前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面对庆武帝,也该咋滴就咋滴,只有在自家老头子面前,才会拘束得像个孩子。 逍遥老仙温和笑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寒芒闪烁的小刀,道:“别怕,只要我宝贝徒孙好好的,你的花就会好好的,否则……” 于步欢快哭了,哭唧唧道:“师父,徒儿真的知错了……” 他一开始为了茶花,啊呸,为了救长公主离开自家小师侄,是信心满满的,毕竟小师侄医术高超,为人胆大心细,身边又有柳予安保护。 可谁知道她会跑到幽云城去? 怀着身孕愣是在幽云城呆了这么久! 胆子简直长了三寸的长毛啊! 可偏偏长公主的“救治”也到了关键时刻,他再着急也是分身乏术,只能花了大价钱,请星罗阁去寻自家师父和师兄。 可没想到星罗阁如此窝囊,师兄迄今为止没找到,找到师父时疫情已经平息了。 师父他老人家一听,平息疫情的人是他那位从未见过的小徒孙,顿时欢喜不已,急急忙忙就拽着他回来了,可以一回来就遇到陆沉珠临盆。 临盆啊! 不是说他这小徒孙还未成亲吗?! 怎么就未婚先孕呢? 等逍遥老仙问清楚“前因后果”,他老人家起起伏伏的心情可想而知,那是恨不得将陆家人都是挫骨扬灰! 他逍遥门的徒弟,怎会被人欺辱至此! 就在逍遥老仙撸起袖子要找人干架,好好替小徒孙出口恶气时,又听一切麻烦都被小徒孙自己解决了…… 逍遥老仙:“???” 他老人家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那真是,满腔怜爱无处发泄啊! 最后遭殃的只有小徒弟的“命根子”了。 长公主深知于步欢爱花成痴,若真叫茶花被剪了,估计要没半条命,轻咳一声,笑道:“老仙您放心,有赵夫人在,小沉珠一定无碍的。” 长公主得知陆沉珠怀孕时也震惊了许久,但她反应很快,急忙派人去请赵夫人。 这赵氏能以产婆的身份被长公主称为“赵夫人”,自然是因为她极擅接生。 当年长公主生产时胎位不正,差点将欧阳若憋死,也是这赵夫人亲手替她正的胎位。 后来长公主每次看到憨憨一样的欧阳若,都会不自觉地想,这孩子是不是当年在她肚子里被憋坏了,脑子才不怎么灵光。 逍遥老仙温和笑笑,继续垂眸把玩手中的尖刀。 于步欢:“……” 于步欢心里苦啊! 小师侄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否则师叔怕是要哭出七彩来哇! …… 产房内。 陆沉珠的状况其实并不糟糕,因为她自己就是大夫,上一辈子又生产过,倒是沉得住气。 而且柳予安早就将一切会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从百年老参到补气汤等,根本不用她操心,现在只要静待发作即可。 陆沉珠垂眸轻轻抚摸腹部,笑道:“你们可要快点出来啊,娘亲迫不及待想见你们了……” 隔了两世。 终于能再次拥抱她的孩子,陆沉珠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赵夫人见她满头冷汗还是目露慈爱,不知不觉也笑了,“县主,您先吃点东西,从您的情况看怕是还要几个时辰,我们先保留体力。” “好。” 陆沉珠吃了鸡汤面,微微怔愣道:“这个味道……”是柳予安回来了吗? “可是有不妥之处?”赵夫人警惕起来,“说是督公府送来的。” 无痕连忙解释:“这是督公离开前,特意手把手教给厨娘的,督公说您喜欢这个味道?不合您的胃口吗?” 陆沉珠莫名眼眶发热。 哪怕重责加身,柳予安无论何时都惦记着他们啊。 陆沉珠将鸡汤面吃完,抬手拍拍自己的小肚子,轻笑道:“不仅是娘亲想见你们,还有柳伯伯,他也一直一直期待与你们见面,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 第173章 我要你带我去大齐,我要做大齐的郡主! 旷野雪原之中,正踏雪而行的柳予安突然拉停马缰,抬眸望了望晦暗无垠的夜幕,一颗心开始乱而重地跳动。 “嘭嘭嘭……” 他蹙眉按住胸口,无涯见状道:“主子,您可是不舒服?” 从前柳予安从不会多言,可这一次,他有些抓不准,遂看向无涯道:“不知为何,本督公突然有些不安。” “不安”这个词从柳予安口中说出可真够新鲜的,新鲜得无涯也呆傻了片刻。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这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原来也是个普通人罢了。 无涯低声道:“您可是担心县主?” “……” “如果您担心,接下来的任务交给属下们也一样,属下们一定带着苗疆蛊师回来。” 柳予安深深看向无涯,后者脸色肃穆道:“属用性命发誓!” 柳予安为了获得庆武帝的信任,执行过无数刀尖舔血的任务,也曾面临过无数的狂风巨浪,他从来不曾退缩。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一旦退缩一次,他从前所做的一切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不能赌,也赌不起,因为从前的他并没有时间重新谋划。 可这一次…… 他竟然想“逃”,逃回陆沉珠的身边,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不回去,他或许会后悔终生,是比当年还痛苦的悔恨。 “好,辛苦你们了。” 柳予安留下这句话,拉缰掉转马头,一头砸入了茫茫的风雪夜色中…… 突然被“辛苦”的无涯等人半晌没回神,现在的柳予安啊,越来越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无涯突然抹了把脸,压下嘴角的笑对其他人高声道:“愣着干什么,出发!” “是!” …… 所有人,包括陆灵霜自己在内,都以为庆武帝会无情将她处死,连同她的孩子一起。 不料陆灵霜醒来后发现自己不仅没死,就连孩子也好好的。 他们二人虽然身处暗间,但情况远比想想的好。 甚至怕孩子被冻死,他身上还裹上了棉被。 “醒了?” 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陆灵霜连忙抬眸,发现是庆武帝身边的穆福海。 她张了张嘴,艰难挤出自己的声音。 “海……公公?” “姑娘,你所犯的罪,你可知?” “……” “姑娘,这是你最后的活命的机会,洒家看姑娘是个聪明人,不会把握不住的,对吗?” 陆灵霜自然会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道:“还请公公直言。” 穆福海乐呵呵笑道:“除了玻璃、肥皂之外,姑娘还会什么?” 陆灵霜懂了,原来庆武帝查到了玻璃和肥皂,难怪不杀她! 而今也不是藏拙的时候,藏拙就意味着死亡,但若和盘托出,没了利用价值也等于死亡。 她正欲开口,穆福海狭长的双眸一眯,道:“姑娘,机会只有一次,姑娘可好好考虑清楚。” 显然在人老成精的穆福海面前,陆灵霜虽然有着千年之后的知识,也不能乱忽悠。 “我的确还会别的,除了玻璃、肥皂之外,还有可以让牙齿保持洁白的东西,制作战时军粮、酿酒、造纸!我还会粘合剂,用我的粘合剂建造城池,火不侵、水不浸……” 陆灵霜越说穆福海的眼神就越亮,后来甚至命人拿来了纸笔,让陆灵霜将清单一个一个罗列清楚。 陆灵霜给穆福海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穆福海便做起了替笔的工作。 “你说,本公公来写。” “劳烦公公。” 陆灵霜足足说了四页纸的“发明”,无论她会做还是不会做,先说出口保命最重要! 穆福海要回去给庆武帝复命,捧着四页纸护宝贝一样走了,离开前还让人好好看住陆灵霜,千万不能有闪失。 穆福海一走,陆灵霜整个人就软了下去,突然耳边又有脚步声,她以为是穆福海去而复返,抬眸一看才发现是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 “是你!” 姜温言一身黑衣,居高临下看着陆灵霜道:“没想到陆小姐会的东西还不少呢,为何从前不告诉本座呢?你若是说了,区区一个陆沉珠,本座直接替你杀了就是,怎会让她将陆小姐你害到这般田地。” 陆灵霜虽然不知道姜温言是如何进来的,他一个大齐的商人,竟然有这等通天的本领? 但她心中满是怒火,直接对姜温言破口大骂:“说来说去,这一切不都是你的错?你说白守元的蛊毒无人能解!甚至无人能看出端倪!那陆沉珠是如何一眼就确定蛊毒的?若不是你,本小姐现在还是皇孙之母!” 姜温言看着她扭曲狰狞的面容,心中满是不歇,但她的脑子又着实迷人。 她不过说了几个小方子,就让他累积了无数的财富。 若能得她全力相助,一统四国、平定北疆、铲除南蛮、踏破西域……都是迟早的事情! 既然如此,忍一忍她的恶臭,他也是乐意的。 “本座向陆小姐道歉,那本座替你杀了陆沉珠出气可好?” 陆灵霜不傻,这种时候能杀得了陆沉珠才叫有鬼! 而且比起杀陆沉珠,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活下来! 庆武帝这种笑面虎,绝对不会善待她,她要离开大盛朝! 陆灵霜冷冷道:“我要你带我去大齐,我要做大齐的郡主!” 她陆沉珠不是县主吗? 那她就要比她更胜一筹! 姜温言何其了解陆灵霜,一下就明白了“郡主”的用意,差点笑出声来。 但她让他带她走,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一定带你回去大齐,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姜温言正想让人将孩子也抱起来,这才发现孩子呼吸非常微弱,显然已经要死了…… 姜温言暗忖糟糕,陆灵霜虽然为人冷血,但到底也是人母。 如果这个孩子活不下来,她会不会受打击? 姜温言正想着如何安慰她,不料回头却对上她冰冷厌恶的神情。 “既然他活不了,就丢在这吧……”话说到一半,陆灵霜突然想起什么,露出一抹诡异且残忍的笑,道,“等等,陆沉珠是不是也是近日生产?孩子出生了吗?” 第174章 砸门海!泼油!放火!陆灵霜要逼死陆沉珠! 姜温言惊讶地看向陆灵霜,福临心至笑道:“你想狸猫换太子?” 陆灵霜勃然大怒,抄起身边的东西朝姜温言砸去,骂道:“你他妈的,谁是狸猫谁是太子?你若连话都不会说,就滚!” 姜温言被砸了个正着也不怒,只是淡淡拂去身上的干草,笑道:“陆小姐你想多了,自然是你的孩子是太子,陆沉珠的孩子,最多只能算一只小猫儿。” “呵呵,他们不是要处死我的孩子么?还说要凌迟处死,好啊,哈哈哈哈,那就把陆沉珠的孩子换过来丢在这里! 她不是舍己为人在幽云城救世吗?那我要陆灵霜的孩子惨死在这上京城!最好就是被活剐!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陆沉珠会不会恨这天下人!哈哈哈哈!” 望着陆灵霜几乎着魔般的神情,姜温言非但不害怕,还觉得如此甚好。 操控一个偏执的疯子,可比操控一个正常人容易多了。 “那我们先走?我送你出城。” “不,你先把孩子偷过来!我要亲眼看着你换了孩子再走!” 陆灵霜虽然愿意跟姜温言走,但现在不信任他。 她必须亲眼看到陆沉珠的孩子! 姜温言笑道:“我若是答应了你便不会骗你,我是怕庆武帝发现,那你会有危险。” 陆灵霜嘲讽道:“怕我有危险还是怕你自己有危险?若是怕你就带着你的人滚,反正我有这一身本领,庆武帝也必然要善待我!” “成,”姜温言微笑着将孩子递给自己的属下,“那我们一起去换孩子,保证替你出这口恶气。” 几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婴儿,一路疾驰到了辰王府,此时恰逢日落,夜宛若晕染的墨,逐渐侵占天幕,陆灵霜才知道原来自己昏厥了一日。 而整整一日过去,辰王府四周的卫兵不仅没减少,还越来越多。 不仅有王府的卫兵,还有锦衣卫以及长公主的凤羽军,甚至还有飞将军府的府兵。 他们一层接一层,愣是让辰王府护成了铜墙铁壁。 看着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辰王府,陆灵霜心中的嫉妒如同潮水泛滥。 他们的背后分别代表柳予安、长公主、楚桓,若是寻常贵女,能得到其中一人的青睐已是万般幸运。 可陆沉珠却能集所有“幸运”于一身,她如何能不恨? 凭什么! 凭什么陆沉珠能被众人所呵护宠爱?! 她偏要打碎这一切!!! “走,我们进去。” 姜温言凝眉:“这种情况,我们显然进不去。” “别废话,跟我来。” 洛枳被陆灵霜迷得连性命都可以不顾,自然将王府的一切秘密都抖得一干二净,其中也包括王府的密道。 一行人顺着密道进了王府,出口恰好是主院后方的假山。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替陆沉珠“保密”,偌大的王府竟然没一个仆人在,都被白守元遣出去了。 伶仃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霎是荒凉。 “呵呵……”陆灵霜得意笑了出声,“果然都是一群蠢货。” 以为把王府外护得密不透风就安全了吗? 真正的灾难可是会从每一个角落蔓延的啊…… “跟我来。” 陆灵霜指引众人,一路到了陆沉珠的院子外,发现欧阳若、白守元、虞执和何记淮都在。 而这四个男人,从前都是她陆灵霜的“裙下之臣”,现在都成了陆沉珠的狗! 姜温言轻笑着看向了陆灵霜,压低声音道:“这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你若想换孩子,怕是难啊。” 陆灵霜握紧拳头,咬牙道:“难什么难?既然他们统统背叛我,那就全部一起死在这里好了!准备放火,把他们全部烧死!” 陆灵霜会想起放火,也是多亏了陆沉珠当初放的那把火呢。 这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放火? 姜温言眯眼道:“就算放火,现在王府外都是人,这把火怕是烧不起来。” “当然燃烧得起来,”陆灵霜笑了,眼底淬着毒,“去年一年大旱,辰王府内的树木都枯了,特别是它西北边的银杏林,只要点燃银杏林,恰逢此时北风大作,双重加持之下,火焰想吞噬王府易如反掌。当然,放火之前你们记得泼上油,将各处门海(1)都处理干净,前往被让他们能灭火啊。” 姜温言心中感叹,面上却恭维笑道,“不愧是你啊,陆小姐。”这等蛇蝎心肠,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呢。 但他就爱这样的氛围。 大盛朝越乱,他就越高兴。 “你该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吧?” “自然不会,还愣着作甚,听陆小姐的!砸门海,放火!” “是!” 心腹们四散而开,他们每个人都是大齐训练出来的高手,灵敏迅捷,反侦察能力极强,很快陆灵霜就闻到了烟火之气。 不仅陆灵霜闻到了,白守元他们也闻到了,下人们来报说是银杏林着火了,但白守元几人谁也挪不开腿去查看,因为陆沉珠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男孩,但第二胎却如迟迟不出来。 赵夫人说情况紧急,如果再不出来,孩子可能会憋死,不仅如此,陆沉珠也会被影响。 就连逍遥老仙都被吓了一跳,拿出了一颗救命的丹药给陆沉珠吃,让她回元气。 这下还有谁会在乎银杏林着火不着火? 反正王府中都是护卫,一定能解决。 但随着浓烟越来越盛,前去查看火苗的人却迟迟未归,白守元总算察觉出了不妥,决定亲自过去一趟,这才发现着火的不仅仅是银杏林,整个王府四处都有人放火! 火焰犹如溅落的星尘,逐渐燎原而起,化作游龙一般朝王府的厢房扑去,让人防不胜防。 空气中更是裹夹着浓烈的油气,显然这是有人泼油纵火! “来人!到底怎么回事?!” 灰头土脸的管家跑了出来,哭出来的心都有了,“王爷,府中四处都有人纵火,门海不知何时都被凿烂了,根本无法取水灭火。而今又是冬日,王府中的湖泊都结成了冰,只能靠井水灭火但杯水车薪啊!” “什么杯水车薪!叫人来帮忙!” “王爷,督公府、将军府、长公主府的人都来帮忙了,但根本救不了啊,您……您还是赶快将县主转移吧!” 宅子没了事小,若烧到了贵人,那可真真不得了。 特别是陆沉珠! 白守元脸色十分阴郁难看,也顾不得身体的虚弱,飞快跑了回去让长公主带陆沉珠撤离。 但赵夫人一听,坚决反对。 “就差一点,这个时候转移,只怕县主会不堪颠簸之苦,说不定会……” 一尸两命。 第175章 二宝出生!大危机啊!(加了五百字) 听完赵夫人的话,逍遥老仙当机立断道:“还请长公主、辰王爷先行离开,我们会守护小沉珠的。” 陆沉珠是他们逍遥门的小徒孙,无论如何,他们不会让她处于危险之中。 孩子一刻没落地,他们就守护她一刻,孩子落了地,他们就守护他们母子三人。 但长公主和白守元乃皇家人,他们自然不能留下。 “阿欢,送客。” 于步欢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神情,强行让长公主等人离开,长公主哪里能走,她冷声道:“灵夙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处于危险之中而不作为!” 欧阳若连连点头:“我们不走!” “本王也不走!!”白守元忙道,“本王是辰王府的主人,本王有责任守护每一个人的安全!” 不仅他们不走,院外的虞执、何记淮也不走。 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这场火焰之中,保护陆沉珠和她的孩子! 陆沉珠没脱离危险,他们就不能退! 达成共识后,院子里除了正在接生的赵夫人、逍遥老仙、长公主和碧玺之外,连无痕他们都出去救火了。 逍遥老仙是长辈,年纪大了不能折腾,长公主身份尊贵,而碧玺……碧玺她怀中抱着刚刚出生的小火把,整个人一动不敢动。 怀中的小人儿太柔软了,就像是一团棉絮,软软的,暖暖的,是碧玺从未接见过的脆弱生命…… 她低头看他,他整个人皱巴巴的,红彤彤的,似乎有点丑。 但眼睫毛好长…… 看多了,竟然又有点可爱? 碧玺看着,眼里竟然罕见的露出了温柔。 逍遥老仙和长公主也一瞬不瞬盯着小火把看,心情是无法言说的激动、雀跃和复杂,半晌逍遥老仙道:“我听阿欢说,两个小家伙,一个叫小火把一个叫小火苗,这名字倒是应景,他们啊……的确是从火焰之中诞生的。” 长公主笑道:“所以小沉珠一定会平安的。” 逍遥老仙叹了口气,静静望向远处,哪里已经有火焰蹿上了天际。 “是啊,一定会平安的。” …… 暗中的陆灵霜一直在等,等白守元他们弃陆沉珠而去,那么她就能动手了,不料他们不仅没走,还全部一起去救火了? 看着这一幕,陆灵霜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好好好,好啊……” 为了陆沉珠,这些人连命都不要了吗?! 那就去死!!! 姜温言认出了那抱着小婴儿的人,如实道:“你太子换狸猫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那位抱着狸猫儿的女子是大盛朝数一数二的高手,没人能从她的手中带走孩子。” 陆灵霜脸色十分阴郁,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孩子,呼吸越来越淡,就像是死去了一样。 “真的换不了?” “换不了。” 陆灵霜正想说些什么,紧闭的产房们竟然第二次打开了,赵夫人满脸欢喜地跑了出来,因为太激动了,哪怕隔了老远,姜温言还是听到了她的话。 “生了!生了!生了!是个小姐!” 又生了? 姜温言恍然大悟,“原来是双胞胎啊。” 逍遥老仙和长公主一听陆沉珠终于生了二胎,忙道:“县主的情况如何?” “县主得知孩子出生后就昏睡过去了。” 二人一听“昏睡”二字就感到不安,谁知道陆沉珠到底是昏睡还是昏迷? 长公主当即道:“我去看看!” “老朽也去。”逍遥老仙拧眉道,“要给她把个脉看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赵夫人抱着孩子笑道:“两位尽管去,我去给二宝清洗清洗。” 这原本是无痕等丫鬟的工作,赵夫人也累了一天一夜了,理应休息片刻,但无痕他们都去救火了,赵夫人也不介意多做些。 长公主还是十分敬重赵夫人的,温和道:“辛苦你了。” 赵夫人忙道:“二宝这么可爱,我一点都不辛苦。” 赵夫人说着,朝二人行了礼,又小心翼翼抱着二宝去了偏房,不让她吹到一丁点的冷风,护她如珠如宝。 耳房里热水、毛巾、包被等东西一应俱全。 赵夫人正想给二宝擦拭身体,突然脚下一滑,重重跌倒在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恰好磕到了脑门,瞬间昏迷不醒。 但即使如此,赵夫人倒下的瞬间还是牢牢护住了怀中的孩子…… 姜温言抬脚踹了踹赵夫人,俯身一把将嘤嘤哭泣的孩子拎了起来递给陆灵霜,道:“满意了?” 陆灵霜飞快地给两个孩子换了包被,这才打量一下陆沉珠的女儿……这一看,她心中顿时浮起了浓浓的厌恶。 无他,这个孩子太像陆沉珠了! 一股浓烈的恨意浮上脑海,陆灵霜甚至想就这么掐死她好了! 第176章 以后有机会,我还做娘亲的孩子(加更) 别庄地牢。 穆福海去而复返,发现里面躺了一地的尸体,陆灵霜更是不知所踪。 要知道负责镇守此处的都是庆武帝的心腹,虽然不是实力最顶尖的存在,可是绝对不会弱。 穆福海连忙俯下身躯,发现侍卫们都是被一刀毙命的,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是顶级刺客! “他娘的!” 穆福海咒骂一声,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听到了一阵虚弱的啼哭。 “嘤呜哇……” 穆福海顿足,这才发现陆灵霜的孩子还在,她没把孩子带走?! 穆福海眼里露出阴毒的冷笑,弯腰就想把婴儿提溜起来。 “你这个小杂种,看洒家……” 小家伙朦朦胧胧睁开了眸子,用一双莹润的、杏仁儿般的大眼,怔怔看向穆福海,软软嘤了一声。 穆福海:“……” 穆福海到了嘴边的狠话莫名卡壳了。 婴儿的身形虽然非常瘦小,身上还有些通红和皱巴,但那眼神太干净、太漂亮了,倒映着穆福海“狰狞”的模样,让他突然自惭形秽。 下一刻,小婴儿还有些皱巴巴的小手,轻轻碰上了穆福海的手背。 如此柔软,柔软穆福海都怕自己粗皮老肉,会膈到孩子。 这…… 这竟然是陆灵霜的孩子?! 那个如此恶毒的女人,怎会生出一朵雪绒花来? “海公公,这孩子怎么处理?” 穆福海摇摇头不去看她,将孩子丢给护卫,咬牙道:“带回天牢,等洒家问过皇上。” 护卫接过婴儿,手忙脚乱。 “是。” 穆福海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道:“注意别让他死了,万一皇上还留着有用呢。” “是。” …… 辰王府。 逍遥老仙给陆沉珠把完脉后出来,突然闻到了一股浅浅的血腥味,他心下一紧,急忙寻着找了过去,发现赵夫人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而孩子虽然被她保护了起来,但因为长期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快没有了。 逍遥老仙吓了一跳,连忙喊来长公主,一人负责救治孩子,一人负责照看赵夫人,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碧玺有意去帮忙,又怕吓到怀里的大宝,焦虑不已。 幸好此时火势已经被控制了,无痕、欧阳若等人先后返回搭了把手。 所有人的心都被那小小的、新生的生命提了起来。 他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否则日后如何向陆沉珠交代? 不知道因为心灵感应还是其他,孩子的情况刚刚稳定下来,本应昏睡不醒的陆沉珠就醒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看孩子。 “我要见孩子……” 陆沉珠本是十分坚强的人,可这一刻,不知为何却很想落泪。 那泪水有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在枕头上。 于步欢急得快炸开了,顶着一张花猫脸跟在自家师父后面,看师父将两个崽崽都放在了陆沉珠身边,用被烟火熏烤得沙哑的声音道:“别哭,你别哭啊,两个宝贝都好着呢……” 陆沉珠艰难抬眸,首先看到的是小火把。 比起上一辈子瘦弱得像小猫崽一样的他,这辈子他显然长个儿了。 他正睁着湿漉漉的大眼,好奇“打量着”陆沉珠,那水润清亮的眸子,让陆沉珠心都要化了。 陆沉珠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小火把乖,我看看妹妹。” 于步欢傻乎乎道:“小沉珠,不是妹妹,是弟弟啊。” 陆沉珠怔了怔:“弟弟?” “是啊,是弟弟。” 小火苗出生那一刻陆沉珠几乎精疲力竭,只问了赵夫人孩子的情况,得知一切不错后就睡了过去。 竟然是个弟弟吗? 陆沉珠不知为何,心中惆然若失。 她飞快摇摇头,赶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竭力看了看一边的“小火苗”。 他似乎比小火把还瘦些、还小些,而且通体青青紫紫的,可怜得很,哭声更是比小猫崽还弱,断断续续的。 陆沉珠的心一下便揪了起来,“他这是怎么了?” 逍遥老仙简单扼要地把事情说了,未了拍拍陆沉珠的脑袋:“赵夫人苦苦支撑了一日一夜,这才累得摔倒磕到了脑袋,孩子是双胎,又提早出生被寒气冻到了,根基可能会有不足,但你别担心哈,有师祖在呢。” 师祖? 陆沉珠这才发现这位鹤发俊颜的男子,呆呆道:“您是师祖?” “是呀。”逍遥老仙看陆沉珠的眼神慈爱得不得了,“什么都别担心。” “嗯,多谢师祖,多谢师叔。” 陆沉珠告诉自己放下心来,有师祖、师叔在,小火苗肯定能安然无恙的。 但是越想,她内心就越是茫然,最终在里孩子们细小的哭泣声中睡了过去,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平稳。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个白嫩可爱的小女孩。 她乐呵呵地围绕在陆沉珠身边,像一只欢快无忧的小鸟。 最后她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轻轻蹭了蹭,软糯糯道:“娘亲别难过,我不疼的,以后有机会,我还做娘亲的孩子……” 陆沉珠被吓醒了! 可醒来后她梦中的画面飞快淡去,脑中只有那一声软糯糯的“娘亲”二字。 胸口似乎开了个大洞,有无穷无尽的寒意涌了进来。 但两个孩子明明都好好的啊? 难道……梦里的孩子是上一辈子不能出生的那个孩子吗? 陆沉珠患得患失,她想自己可能和许多产妇一样,都郁结在心了…… 而今陆灵霜已无翻身之地,她也成功摆脱了陆家成了自由之身,或许是时候离开上京城了。 只有离开这里,一切才能逐渐明朗起来吧。 …… 太极殿。 庆武帝听罢穆福海的汇报,脸色顿时阴鸷且难看:“你是说,人跑了?” “请陛下责罚!” 若庆武帝没看过陆灵霜的“手稿”,此女跑了就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看过那千奇百怪的“设想”,庆武帝知道若此女不能为自己所用,必然是大盛朝之祸根! “派人去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她带回来,若带不回来,就杀了。” “是。” 穆福海又想起那个小婴儿,斟酌半晌,还是狠心道:“那陆灵霜的孩子呢?” 庆武帝蹙眉:“她没把孩子带走?” “没带。” 庆武帝头也没抬,淡淡道:“没带就是不在乎,也表示他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你看着处理了便是。” 第177章 这不知道是一线生机,还是更惨烈的结局 庆武帝说“处理”两个字,就像是处理什么垃圾般。 穆福海从前也“处理”了不少人,从无辜的稚童到耄耋的老人,可这一次,他的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婴儿温温的体温,让他微微有些恍惚。 穆福海握紧拳头,虽然不忍,但终究还是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处理。” 他重回了皇帝陛下的别庄,别庄于上京城外的一座密林中,紧挨着玉悬河,春夏秋三季皆是风景秀丽,冬日更是别有一番意境。 白雪点妆,玉树银花,犹如人间仙境。 庄子里的丫鬟将小婴儿抱了出来,“他”刚刚吃饱,奶呼呼的面颊泛出健康的红晕,睁着圆圆的眼睛四处打量,古灵精怪的。 哪怕明知道小婴儿什么都看不清,但穆福海还是不敢和“他”对视,深怕自己心软。 他将孩子接了过来,一路走到院子里。 脚下是冷硬青石板,只要他将孩子往地上一丢,一切就结束了。 “小孩儿,要怪,就怪你有个绝情的母亲吧!” 穆福海说着,高高举起了小婴儿,就在此时,一股热流突然顺着穆福海的掌心一路淌下,还钻入了他的衣服内。 穆福海人都傻了,这小子,竟然在他手里尿尿? 若别的婴儿尿了,那都是嗷嗷大哭,可偏偏这小子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极了,天真无忧。 笑得穆福海也哭笑不得,心中的不舍也越来越浓,最终穆福海还是心软了。 他让人寻了一个木盆来,将这尿了他一手的“臭小子”装在了木盆里放入了涌动的玉悬河水中。 他沉沉望看着木盆里的婴儿,道:“小子,洒家不杀你,但你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你自己的命数了。” 言罢,穆福海松开了手,让木盆随着冬日的河水,越飘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走吧。” 穆福海转身离开,暗卫和丫鬟们虽然不解,但没人敢提问。 这么小一个孩子,很快就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吧? 就算没被冻死,说不定还会被野狼、野狗之类的当作食物,吞食入腹。 这不知道是一线生机,还是更惨烈的结局。 …… 玉悬河水一路朝南下,沿途滚滚涌动,溅起簌簌浪花,宛若一条玉带蜿蜒在天地之间。 柳予安连续两日不眠不休,终于踏入了上京城的地界。 寒风割刮着他的喉咙,让他干涸难耐,他决定先去河边喝口水,不仅自己修正一下,也让自己的马歇歇脚。 这是一匹十分漂亮威武的红枣烈马,鬃毛如火,四蹄踏雪,名为追风。 追风撇开蹄子在引水,喝着喝着,突然抬头看想了远处,发出阵阵嘶鸣。 “怎么了?” 追风的性子十分安静,甚少发出鸣叫,除了感受到危险的时候,柳予安顺着追风的目光看去,发现一条大蛇缓缓从水中抬起了头。 这蛇通体银白,舌头呈三角形,一双兽瞳乃极其漂亮的金色,充满了灵性。 若是寻常人看到大蛇,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但柳予安却惊讶地向前了两步。 “银烛?你怎么在这?” 是的,这条大蛇正是柳予安养在督公府里的宝贝——银烛。 自从上次银烛被陆沉珠的“蛇羹”梦话吓到之后,已经许久没回来了。 柳予安虽然担心,却没派人寻找,毕竟银烛是自由的,他不会禁锢银烛,它爱去哪就去哪,若是它在外面玩腻了,总会回家的。 “嘶嘶嘶……” 银烛发出低浅急促的鸣叫,让柳予安一阵纳闷。 “你在这里冬眠?” 银烛若是能翻白眼,一定当场给柳予安表演一个。 你特喵在冰水里冬眠啊! 它在水中翻了个身,卷起浪花泼在柳予安身上,朝着远处游了过去,见柳予安没追上来,它又回头再次给他泼水。 如此三番四次,柳予安终于明白了银烛的意思。 “你让我跟你过去?” 银烛点点头。 “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嘶嘶嘶!” 银烛犹如一个泼皮的孩子,开始在河水中疯狂滚动,大有柳予安不来,他们就没玩的意思。 柳予安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带路。” 银烛快速游向了密林深处,柳予安其上追风紧随其后。 四周的道路越走越荒凉,直到最后银烛钻入了一个洞中,显然这里才是它冬眠的地方。 但即使如此,柳予安也是进不去的,空间太小了。 他在洞穴外等了片刻,看到银烛一拱一拱的,像猪猪虫一样用屁股拱了出来。 柳予安想笑却忍住了,若他笑了,银烛怕是未来一年都不会回来了。 直到银烛整条蛇倒车出来,柳予安才发现它嘴里叼着一个木盆,木盆中央还睡着一个脸颊红扑扑的小孩儿?! 在看到孩子的瞬间,柳予安不由得整个人怔了怔,好半晌他才回神,摇头赶走了胸腔中莫名的情绪,上前检查了孩子的心跳、呼吸和状况。 “是个女孩?” “嘶嘶嘶。” “被人放在水盆里丢弃的?” “嘶嘶嘶。” “你让我带她走?” “嘶嘶嘶。” 柳予安不懂银烛为何突然让他救孩子,若是寻常时候,柳予安可不会有什么“善心”,但而今陆沉珠快要临盆,就当是给他们母子三人祈福吧。 “好。” 柳予安将孩子包入自己的大氅里,紧紧绑在身前,银烛见状愉悦地晃了晃蛇尾巴,绕着柳予安盘了两圈,用硕大的蛇头轻轻蹭了蹭小婴儿。 恰好这时小婴儿发出一阵轻嘤,竟醒了过来。 柳予安顿时手足无措,他最怕小孩儿哭了,他们一哭他就脑壳疼。 但幸运的是,这小孩儿不仅没哭,还一瞬不瞬“看”着他,然后对他露出一抹“无齿”的笑容,依恋地向柳予安怀中拱了拱。 “呜哇……” 这姿态,竟然和刚才的银烛一模一样。 柳予安浑身僵硬,许久后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婴儿软乎乎的背脊。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从他心底划过,而他数日来惴惴不安的情绪也莫名被抚平了。 仿佛他这些时日的不眠不休,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第178章 离别,被舍弃的九千岁 柳予安紧紧护住了孩子,察觉自己的指尖正在微微颤,他竭力压下心中微妙的情绪,对银烛道:“回督公府吗?” 银烛本想拒绝,毕竟蛇蛇它还没睡饱呢。 但它现在只看到了一个“宝物”,还有另外一个“宝物”没看到呢。 银烛点点头,一头砸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化作浪里白条,眨眼间消失不见。 柳予安知道银烛是自己回督公府了,便护好小婴儿骑上追风,迫不及待地朝着上京城奔而去。 柳予安满腔的期待,一心一意想见陆沉珠,却不知道此时的陆沉珠一行人已经站在了上京城门前。 “别等了,小宝耽误不得。”逍遥老仙低语道,“你不是已经给他留了信吗?若是有心,你们终能再见的。” 众人本以为小宝的状态已经“稳”住了,不料他突然浑身发颤,乳母喂的奶水都吐了出来,皮肤下还泛起淡淡的青色,几次突然停止呼吸。 显然小宝根基的“损伤”比他想象中还严重,他随时都有可能早夭,就连逍遥老仙出手,也只能刚刚稳住不再恶化罢了。 要保住小宝的命,只能依靠天才地宝慢慢温养,例如龙血暖玉。 谢玲玉和楚桓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他们的龙血暖玉,但那块玉不过巴掌大小,收效甚微。 但或许是小宝命不该绝,逍遥老仙说逍遥门中有一张龙血暖玉床,若小宝能用上暖玉床,再加上逍遥门中的珍藏的天地灵物,一定可以平安长大。 只要小宝长至五岁,就等于度过了危险期。 陆沉珠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了,当即决定带着孩子们回逍遥门。 而她对上京城没有任何的留恋,无论是父母、名誉还是钱财等等。 当然,除了柳予安…… 那个对她和孩子们很好很好的柳予安…… 那个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的柳予安…… 陆沉珠站在城门前静静眺望远方,那里冷风朔朔,山雪连绵,遮挡了一切,只余下片片白茫。 她明知他不可能回来,心中却有种莫名的牵挂。 她如果就这么离开了…… 他会不会好好吃饭? 身体会不会痊愈? 会不会恨她? 毕竟她说了,要看他康复如初,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却舍弃了他。 她是个自私且卑劣的人。 她…… 对不起他…… 柳予安。 陆沉珠将这个名字放在喉间滚动,如同一团烈焰,可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轻声且坚定地道:“师祖、师叔,我们走吧。” 若柳予安要恨她,就恨吧。 等小宝康复了,他若是还需要她给他调养身体,他一定不会推脱的。 就当她对不起他了。 “嗯。” 于步欢扬起长鞭,驾驶马车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无痕久久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心中空荡荡的,眼眶还有些酸涩。 如果督公回来,发现陆小姐已经走了,会怎么样呢?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督公是何等的疼爱陆小姐,百珍园里的雌孔雀、雌彆雉、白鹭、灵鹿等等珍禽异兽,督公平时爱护它们和爱护宝贝一样,却愿意猎来给陆小姐烤着吃。 督公每日忙碌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却每日都要亲自下厨给陆小姐烹制膳食。 督公明明吃不得一口荤腥,为了多陪伴陆小姐一会,为了不让陆小姐担心,他会逼着自己吃,然后又吐个天昏地暗。 为了给陆小姐撑腰,他又求着长公主收陆小姐为义女,封她做了县主。 陆小姐在幽云城怒斩百官,狂风暴雨般的指责,全部由督公默默抗下。 为了保护陆小姐,不让她被文武百官和御史刁难,他又给长公主写信,恳请长公主回京…… 督公每一次看着陆小姐的眼神,都是盈满了笑意的。 他将一生的温柔,都倾注在了陆小姐身上。 他的情绪和心,都在为陆小姐跳动。 可这些,陆小姐全部不知道。 她不知道啊……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陆小姐在孩子和督公之间,毅然决然选择了孩子。 不知道督公回来面对空荡荡的督公府,会有多难过? 无痕想着,微微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看到了一辆匆匆而来的马车。 车夫显然看到了她,连忙拉停车辆。 有人从马车上趔趄落地,目光慌乱又震惊地四处张望,却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人呢?人呢?我女儿人呢?” 妇人悲戚的声音悠悠传开,正是陆夫人。 只是现在的陆夫人早已不复过往的风华绝代了,她身形消瘦,两鬓花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陆学屹跟在陆夫人身后下车,轻轻安慰了她片刻,才上前艰难开口道。 “敢问无痕姑娘,县主她人呢?” 无痕嘲讽一笑,道:“恭喜陆丞相官复一品,你若是要找县主,她已经离开了。” 庆武帝说话算话,且不论陆灵霜到底是何等的可恶,但他答应过陆沉珠,只要她治好白守元,就放过陆家。 陆学屹官复原职,但心中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他感觉就是个靠女儿的废物! 他踌躇了很久,还是决定亲自朝陆沉珠道谢,只是到了督公府门前才知道,陆沉珠要离开上京城…… 他们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陆沉珏、陆沉允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陆夫人,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悲伤和愧疚。 陆沉珠她……到底将他们都割舍了啊…… 陆学屹攥紧拳头,轻声道:“她去了哪?” 无痕冷冷挑眉,大方道:“告诉您也没什么,但您以为自己能找到凌霄迷谷吗?” 以逍遥老仙起死回生的本领,天下要找他求医的人多的有如过江之鲫,他们手段频出,有善有恶,但从未有人真正到过凌霄迷谷。 凌霄迷谷对世人而言,就堪比那昆仑仙踪。 这也是为何无痕替自家督公不忿的原因,他们督公哪怕想去“认亲”也没门啊。 陆学屹挺直的背脊莫名塌了下来,喃喃道:“凌霄迷谷啊……” “呵呵。”无痕拍拍自己的衣摆,抬头挺胸道,“都说迟来的情深比草贱,我想亲情也是一样的,哦,瞧我这记性,陆丞相和我们家县主之间,已经没关系了吧?” 陆学屹苦笑一声,但还是朝无痕拱手道谢,这才带着陆家人准备离开。 陆夫人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她喃喃道:“屹哥,沉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不要了。” “可是……” 陆学屹让两个儿子将陆夫人扶上了马车,这才发现不愿出去白守元、虞执与何记淮都在。 他心想,被陆沉珠“不要”的何止是他们陆家啊? 还有皇室的天之骄子,赫赫有名的青年将军,前途不可限量的未来神医……以及此时策马而来,满脸欢喜的九千岁柳予安。 第179章 他却像只可怜的第章 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柳予安匆匆赶了回来,没想到会在城门前看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哭泣不止的陆夫人,神色惆怅的陆丞相,还有白守元、虞执和何记淮等等。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柳予安的就心头,让他抓缰绳的手都在颤抖。 他拉停追风,一步从马上跃下,两步便跨到了无痕面前,喉咙仿佛被冷刀割过,嗓音粗嘎又低沉。 若细细听去,还能发现里面微微的颤抖。 “在这做什么?为什么不陪着县主?” 无痕被自家督公身上的寒意逼得颤了颤,最终还是单膝下跪,艰难道:“回禀督公,县主她……已经离开了。” 柳予安怔愣片刻,凤眸眨动道:“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吗?还是后天?” 无痕低着头,半晌才道:“明天不回,后天也不回……县主她和逍遥老仙、于小仙一起,回了凌霄迷谷。”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无痕这番话完全是壮着胆子说的,她已经做好了督公大发雷霆的准备。 可许久都没听到他的声音,无痕不解抬眸,发现自家督公脸色煞白一片,比落满上京城的冬雪还白。 他浑身紧绷,凤眸微敛,一瞬不瞬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无痕不敢再看自家督公的神情,他乃顶天立地,风驰雷电般的男子。 而这一刻,他却像只可怜的、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不忍。 突然,一阵极为清浅的婴啼从柳予安怀中传来。 “嘤嘤嘤……” 小婴儿的哭泣神十分虚弱,却犹如一颗石子砸入了柳予安的心湖,让他从无尽的恐惧和茫然中回神。 他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身前,低声道:“别哭,没事的。” 无痕傻眼了,喃喃道:“督公,您身前这是……” 柳予安没解释,也没将大氅打开给人看,而是咬着牙道:“县主可有留信件给本督公?” 无痕这才想起来,忙道:“有有有!督公,县主给您留了一封信!” 无痕连忙双手将信捧上,柳予安并未立刻抢过信件,他深呼吸许久,才小心翼翼接过了信件。 等柳予安一目十行将信件看完,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立刻转身重新上马。 “既然县主有要事处理,你就随本督公回府吧,等县主回来,你再回县主身边。” 无痕连忙应下,正准备跟在柳予安的身后一起回去,突然听到柳予安道:“对了,陆丞相,县主现在已经不是陆家人,记得将县主的名字从族谱上的划掉。” 丢下这句接近残忍的话,柳予安策马而去。 他动作潇洒,背脊笔挺,仿佛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只有柳予安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的煎熬和痛苦…… 这种痛苦不是陆沉珠离他而去,而是陆沉珠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孩子…… 孩子如果有一点问题,陆沉珠一定会受不了的。 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深知这两个孩子就是陆沉珠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的牵挂……甚至超过了她自己的性命。 这一次,无论是谁,敢伤害他们的孩子,他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第180章 还有谁,这就是那两个野种的爹 南阳城外有渭水环绕。 一艘破旧的货船漂泊于渭水之上,有人立于船头,遥遥眺望城池。 “只要进了南阳城水域,就等于进了大齐对吗?” 女子回眸问身边的人,双眼大而无神,整个人消瘦干枯,再也不复当初丞相府千金的风光。 “是的。”姜温言微微一笑道,“只要踏入其中,你就自由了。” “嗯。” 陆灵霜虽然极力掩饰,但那浓浓的喜悦还是言表于面。 终于可以摆脱大盛的追杀了! 庆武帝为了捉拿她,一路派出不少官兵,让她如同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 为了保护她,姜温言的人也死了不少,从原来的百余人减少到现在十人不到,最后不得不借助漕帮的势力潜逃。 幸而她终于安全了! 谢天谢地。 漕帮的负责人黄翔大笑着走了出来,拍拍姜温言的肩膀道:“姜公子,只要进了南阳城水域,我们的交易就算达成了吧?记得你允诺过的东西。” “那是自然。”姜温言轻笑道,“等未来我的生意铺开,肯定少不了漕帮的协助。” “好好好!哈哈哈哈!” 黄翔心情万分激动,脸颊也隐约泛红。 若是寻常的生意,他肯定不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和朝廷作对,护送姜温言和这个女子,但姜温言说的是“贩盐”啊! 天下有谁人不心动?! 哪怕他们只能占其中的百分五,那也是泼天的富贵啊! 等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当家的,当家的一定会夸他的,那他的地位肯定能升一升,说不定当家的会让他做二把手呢? 天晓得他自幼长在漕帮,为了漕帮鞠躬尽瘁,最后还要屈居在一个贼小子的脚下,窝囊极了。 这一次,他终于能翻身了! 就在几人都在畅想未来之时,江面突然飘起迷雾,一阵清越的笛声徐徐飘来,清脆悠远,宛若风之灵的低语。 陆灵霜吓了一跳,本能地抓紧身边的姜温言。 “有人来了!” “怕什么!”黄翔冷笑出声,“这里可是渭水,除了朝廷的人,有谁敢和我漕帮作对?来者何人?敢在这里装神弄鬼!速速现身!” 笛声果然消失,众人凝神看去,发现一道玄黑的身影踩在扁舟上徐徐靠近。 那扁舟于宽广的渭水,就宛若一片柳叶般,随时都有翻覆的危险,根本不可能藏住人。 所以只有一个人? 恰好路过? 黄翔对着男子叫骂:“不长眼的狗东西,还不赶快滚开!竟然敢挡住你漕帮爷爷的路?” 男人将竹笛反握在掌心,缓缓抬手将一个巨大的包袱抛向了船头,那东西恰好滚落在姜温言和陆灵霜脚边,四散而开,把所有人都吓得身躯一颤。 一……一地的人头! 若仅是人头,他们也不至于脸色剧变,毕竟大家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谁没见过人头? 但是! 偏偏这些人头中有一颗和姜温言长得一模一样……正是姜温言精心培养的提升,也是他特意留在上京城的暗桩。 对方用血淋淋的手段直接告诉姜温言,他的暗桩都被拔除了! 他苦心经营数年的一切,都毁于一旦了! 可恶! 可恶! 姜温言的怒火直冲天灵盖,大喝:“你是谁!” 随着扁舟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男子的容颜,一张疤痕纵横的鬼面! 姜温言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从未得罪过这般人物,那他为何要拔出自己的暗桩? “姜温言和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下此狠手?” 男子狭长的凤眸轻敛,手中竹笛突然掷出,犹如利剑一般扎入了货船的船身,竟是一下就将船体凿穿了?! 黄翔听着这石破天机的巨响,气得大喊道:“你他娘的,来人!给老子拿弓箭来,把这狗东西射成马蜂窝!” 但对方根本没给他们开弓的机会,脚下一点,竟踏水而至,宛若游龙般落在了船体之上,抽出腰间长刀一挥—— 刀罡披靡,霎时间,血光四溅,前来围攻男子的漕帮人皆是一击毙命,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 最后刀刃稳稳停在呆若木鸡的黄翔喉前,男子回眸看他,宛若从炼狱里出来的嗜血修罗。 “黄老九,这是私人恩怨,你若再参与进来,休怪本座将你漕帮的人全变成了渭水里的亡魂。” 黄老九身体疯狂颤抖,又听男子道:“让他们退下。” 黄翔哪能说不? 赶紧让自己的人都退下,将恩怨交给姜温言他们。 “大侠!大侠!你们谈,你们谈,我们漕帮绝对不插手!” 男子颔首,回眸淡淡看向陆灵霜。 刺骨阴冷的神色,吓得陆灵霜突然尖叫起来。 她显然认出了这人。 “你、你、是你……” 姜温言眉头紧锁:“他是谁?” 陆灵霜往姜温言的背后缩了缩,忿忿道:“还有谁,这就是那两个野种的爹。” “什么?!” “真的,就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陆灵霜心中这个气啊,当初她从流民中找了个最丑的人,就是想羞辱陆沉珠,所以可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对方的模样的。 当初这丑八怪浑身恶臭,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武林高手!? 他妈的! 陆沉珠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而且看样子,对方已经得知了陆沉珠的身份,却从来没去占陆沉珠的便宜,而是一直在暗中默默守护陆沉珠。 陆灵霜又是嫉妒又是头皮发麻,忙道:“你、你想做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的……” 现在陆灵霜只能祈祷对方不知道自己调换了婴儿。 “无冤无仇?”柳予安凉凉地反问,“你放火辰王府,难道不是想烧死我的孩子?” 陆灵霜大骂:“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放的火!” 她是从密道进去的,绝对没人知道是她放的火! 陆灵霜试图诡辩,但柳予安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杀她,根本不需要理由。 柳予安上前一刀劈向陆灵霜,姜温言的护卫们立刻欺身而上,用身体替陆灵霜拦下这雷霆一击。 但柳予安的力气大得可怕,有人当场被他一刀劈成了两截! 如此霸道之刀! 如此凌厉之进攻! 无人能当! 大开大合之间,姜温言仅存的几个护卫都被柳予安劈得不似人形……而陆灵霜一路抱头鼠窜,那哭喊声十分刺耳,她为了保命,最后甚至直接躲在了姜温言身后,把他当成了护盾! 这把姜温言气得的啊! 若不是姜温言需要陆灵霜的脑子,他甚至恨不得亲手劈了她! 最后护卫死绝,姜温言只能亲自上场抵挡! 他根本拦不下柳予安的进攻,他的剑被柳予安一刀压着,最后竟直直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的肩膀都被柳予安卸掉了! 鲜血喷涌了一地,柳予安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他整个飞开撞上夹板,最后生生滚了几圈,口吐鲜血…… 陆灵霜的喉咙已经被他死死捏住,她哭泣着大喊:“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你如果杀了我,你们大盛朝的皇帝不会原谅你的!我……我可是宝物!我是至宝!” 柳予安顿了顿,幽幽扬起唇角道:“你以为我为何只身一人前来?” 陆灵霜眼瞳紧缩,立刻明白了这丑八怪的言外之意。 这丑八怪竟然知道庆武帝要留“活捉”她,所以故意选择在渭水之上,只身一人来杀她! 该死的! 他竟然两自个儿皇帝的命令也不听! 眼瞧着对方再次举起了手中长刀,陆灵霜突然急中生智道:“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就一辈子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第181章 一刀刺入了柳予安的腹部 那杀人的刀果然停了下来,在距离陆灵霜腰腹半寸之外,陆灵霜整个背脊都凉透了,仿佛死神已经向她张开了手…… “你说什么?” 柳予安幽幽凝视她,锐利的目光仿若利剑,仿佛她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命丧当场。 看清对方的神情后,陆灵霜突然倒是不慌了。 对方越是在乎,她能谈判的空间就越大,不是吗? 他们这艘船从方才开始就没停止过航行,只差些许他们就进入大齐的领域了…… 只要进了大齐! 她看他还怎么嚣张! 陆灵霜勾起唇角,冷笑道:“陆沉珠的孩子被我掉包了,至于双胞胎里面掉包了哪个,被掉包的孩子去了哪,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若是想找回你的孩子,你就别……啊……” 柳予安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将手骨头捏了个粉碎! “啊啊啊……”陆灵霜痛苦哀嚎,“你……你若杀了我!就一辈子不可能知道孩子的下落!!!” 此时的柳予安满脸都是蜈蚣般的疤痕,一狠起来便是比恶鬼还狰狞。 “你陆灵霜恶毒的像一条嫉妒的疯狗,你无非就是想让陆沉珠痛苦,我想,你把自己的孩子和陆沉珠的孩子掉包了是吗?” 陆灵霜傻眼了。 这……这个人怎么知道的?! “你的孩子呢?” 陆灵霜迎向这双猩红的眸子,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问我的孩子……我问你,若是当初的我没被救走,你猜我的孩子会是什么下场?假冒凤子龙孙,自然是死路一条!” 她就像一条淬了剧毒的蛇,用毒液一点点染透柳予安的灵魂。 让他痛苦,让他煎熬! “哦,不仅仅是单纯的死路一条,我听嘉贵妃那个老女人说,要将孩子凌迟处死呢……凌迟你知道吗? 听说当初我孩子的父亲洛枳就是被柳予安那个变态凌迟处死的,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我把两个孩子掉包了,陆沉珠的孩子也被凌迟了呢!哈哈哈哈哈……” 死路一条…… 凌迟处死?! 柳予安这一辈子作恶无数,凌迟他人对他而言不是极刑,他有的是手段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现在,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浮起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承受苦难的人不是洛枳、不是罪人、不是仇家…… 而是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孩子! 是他和陆沉珠的孩子! 他脑中嗡嗡作响,浑身的力道仿佛被抽取一空,一股强烈的、洪流般的晕眩感撞击到他的腹部,让他当场就弯腰呕吐起来。 被柳予安砍成重伤的姜温言见状立刻爬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刀刺入了柳予安的腹部! 可偏偏柳予安仿佛没有痛觉,只是沉陷于那种摧枯拉朽的悲伤中,似乎连灵魂都被抽走了般,一动不动。 “快!把他推下去!!!” 姜温言连忙大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别说柳予安这样的猛虎了! 姜温言根本没想过能将他一击毙命,最好就是让江水将他吞噬! 陆灵霜回神,连忙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柳予安,将他直直掀起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快走!!!” 黄翔傻眼了,没想到眨眼间一切又峰回路转了。 可他不敢走啊! 如果将来这位没死,那他们漕帮不就被他记恨上了?! 看出了黄翔的踌躇,姜温言只能亮明自己的身份,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代表身份的龙牌,咬牙道:“我乃大齐六皇子!本皇子命令你,立刻启程!否则本皇子会让父皇将你漕帮上下屠戮干净!你自己好好想想,是想得罪一个江湖莽夫,还是想得罪整个大齐!!!” 大齐六皇子!? 黄翔大吃一惊,连忙盯着龙牌看了许久,确定乃大齐皇室独有的绯玉后,便不敢再犹豫了。 “走!走!赶紧走!” 他的船也被刚才那疯子一下凿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了,若在沉船之前将姜温言送回去,大齐皇室肯定还会赔他一大笔钱的。 妈的! 有钱不赚王八蛋! 货船一点点消失在了浓雾中,而江水之下的柳予安正承受着来自灵魂的煎熬和痛苦…… 无数画面在他脑中交织。 一下就是陆沉珠期待温柔的面容。 一下是孩子鲜血淋漓的尸体。 一下是被囚困在兽笼里小小的身影。 一下是陆沉珠得知真相后崩溃的神情。 柳予安甚至有一种直觉,这或许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因为他过去杀过的人,做过的恶…… 但是为什么要落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呢? 错的明明是他啊。 是的,错的是他…… 若是老天爷痛恨他,直接杀了他就是。 他或许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当初那些人说的一样,他的存在,就是罪恶,是厄难,是诅咒…… 他不该挣扎的,不该贪图温暖,不该奢望救赎…… 这样的话,那两个孩子会好好地留在母亲身边。 陆沉珠是这般的温柔,她一定会给他们最包容的爱吧? 一定会的…… 都是他的错。 柳予安如此想着,放任自己在江水中沉浮,身体的温度和鲜血也一点点被江水带走,在水中慢慢晕染开来…… 第182章 二宝有了新名字,小火烛 “醒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柳予安的耳中,他缓缓抬眸,发现庆武帝就站在他的床头,垂眸冷冷注视他,目光是他从未看懂过的深邃。 “怎么用这个样子出去,你的面具呢?” 柳予安并未理会庆武帝,只是喃喃自语起来。 “呵呵……我竟然还活着?” 庆武帝不悦道:“朕问你,你的面具呢?” 柳予安捂着腹前的伤口坐了起来,疤痕纵横的面上露出一缕嘲讽的笑,幽幽注视他,刻骨而凉薄。 “皇帝陛下在怕什么?微臣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难道普天之下还有人能认出微臣不成?” 庆武帝垂眸看着他,那被诅咒的疤痕之下所掩藏的,是眉宇轩昂、冷峻绝世的容貌,这也是他曾经最疼爱的模样。 只可惜…… 庆武帝深吸一口气:“你去追杀陆灵霜了?” “是。” “如果不是你擅自行动,将王泉他们引开,现在陆灵霜已经被抓了回来!” 意识一回拢,从此柳予安脑海的只有无尽的血色。 他似乎看到了那小小的、可怜的尸体,在葬魂江中浮浮沉沉。 柳予安一瞬不瞬盯着庆武帝,哑声道:“然后呢?因为陆灵霜还有价值,所以你可以留她一命?而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例如陆灵霜的孩子,例如当初的我,都被你当成垃圾一样处理了?” 这就是庆武帝,他的眼中永远不会有比“巩固皇权”更重要的人。 柳予安一而再再而三顶撞庆武帝,这位人间帝王到底是沉下了脸色。 “你怎么和朕说话的?别说那只是罪人的之子,就算那婴儿真的皇室血脉,依旧要听朕发落!柳予安,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庆武帝没否认自己处理了陆灵霜的孩子,柳予安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劈裂,鲜血淋漓。 他忍着腹部的剧痛,起身朝庆武帝行了一礼,眼底尽是猩红。 “微臣当然记得,没齿,不,是哪怕变成厉鬼,也不敢忘。” 望着柳予安虚浮却坚定的背影,庆武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朕站住!谁准你走的!” 柳予安顿住,回头嘲讽道:“所以皇上要发落微臣吗?” 他眸中的漠然和怨恨,第一次坦荡而直接地落入了庆武帝的眼里。 扭曲的、阴暗的…… 庆武帝被柳予安的眼神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是不发落,那微臣告辞。” 等柳予安走出了殿宇,庆武帝泛起雷霆之怒。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他是不是以为朕不会罚他?!来人!将他给朕抓回来!” 穆福海连忙上前安慰道:“皇上,皇上您别生气,柳督公只是身子骨不好,这才浑浑噩噩的……” “放屁!那小子就是个蠢货!不仅放走了陆灵霜,还差点命送渭水,简直愚不可及!若太子还……”话说到一半,庆武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僵滞在了原地。 像是悲从心来,许久后,庆武帝朝护卫们摆摆手。 “罢了,让他滚吧。” 穆福海连忙示意护卫们退下,心跳的却非常快。 妈惹,柳督公为何突然提起那个“孩子”? 若皇上和柳督公知道自己“放走”了那个孩子,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看来他必须守好这个秘密才行。 …… 督公府。 柳予安又恢复了俊美无俦的容貌,可这一次,府中再也没有会盯着他容貌欣赏的人…… 广袤奢华的督公府,空洞得可怕。 连空气里都是令人窒息的、腐朽的气息…… 这里其实只是一片墓地,埋葬了柳予安早已死于深宫的灵魂。 他这只恶鬼啊,若是不曾见过朝阳暖日,或许不会存有奢望。 而他曾被暖阳温柔地拥抱过,再次落入冰冷的墓地,从前可以接受的温度,现在只觉得连骨缝里都透着寒凉。 “噗嗤……” 一口鲜血从柳予安嘴角喷出,吓得无痕连忙上前:“主子,要不要替您请大夫?” “不用。”柳予安垂眸道,“我休息一下就好……陆沉珠来信了吗?” 无痕苦笑着摇头道:“暂时没有。” “好。” 眼瞧着柳予安要走,无痕不得不开口唤住他。 “督公,等等,那个孩子您准备如何处理?” 柳予安将孩子丢在督公府后就去追击陆灵霜了,这一来一回月余,眼瞧着即将过年了,孩子还在督公府里养着呢。 这可如何是好? 柳予安这才想起被银烛救回来的孩子,蹙眉道:“她还在府中?没送出去?” 无痕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打了个寒颤道:“属下倒是想送出去,但银烛不让……” 每次他们想把孩子带走,银烛都会用看猎物一样的目光看他们。 饶是几人浑身是胆,他们也不敢从银烛蛇腹之下抢孩子啊! “本督公亲自去看看。” “好,但是督公您的伤口……” “无碍。” 柳予安一路到了百珍园,发现银白色的大蛇正盘在暖房里懒洋洋地晃动着尾巴。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糯米团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它的尾巴,白嫩嫩的手时不时凌空舞动,似乎想要抓住那漂亮的大尾巴。 银烛有意和她玩耍,每次在她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就挪开。 如此反复,小家伙不仅不恼,还咯咯地笑了起来。 银烛听见她笑,愈发努力地充当起“逗猫棒”的角色,乐此不疲。 这一幕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叫柳予安满心的荒凉奇妙地被治愈了。 他快步上前,小家伙似乎发现了他,慢吞吞将脑袋转了过来。 她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小帽子,白玉似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眸子像泉水洗过的墨玉珍宝,亮得不可思议。 若是寻常婴儿碰到了陌生人,说不定会扯着嗓子嚎哭。 可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和银烛常接触的原因,胆子非常大,不仅没哭,还对柳予安露出了“无齿”的笑容,软乎乎的,怎么说呢,就像是像喧腾的、热乎乎的白面馒头。 “咿呀!” 小家伙向他打招呼。 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孩子和陆沉珠很像很像……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小火苗,那该多好啊? 这个念头涌上柳予安的脑海,他的眼眶不由得酸涩起来,他弯腰将孩子抱入怀中,低声道:“你想留下来吗?” “咿呀。” “那你叫小火烛,好吗?” 一来是她是银烛救回来的,二来是……柳予安太痛了,但他不敢将真相告诉陆沉珠,起码在陆沉珠的身体完全康复前,他不能说。 如果小火苗已经……不在了…… 那么就让陆灵霜换过去的孩子继续当“小火苗”吧。 只要能给陆沉珠以慰藉,将来承欢陆沉珠膝下,他想,他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毕竟,稚子无辜,不是吗? 只有经历过疼痛,才会懂得宽容。 如果庆武帝也包容稚子,或许小火苗还能活着…… “咿呀。” 小火烛软软笑了,将软糯糯的脸颊贴上柳予安的掌心。 婴儿暖暖的体温,化作一道涓涓细流,就这么淌入了柳予安的身体里。 柳予安怔了怔,最后轻轻将脑袋埋入了婴儿的怀中,无声抽噎了起来…… 第183章 三年后,兄妹重逢啦 三年时光飞逝而过,朝中局势几次跌宕起伏。 白守元洗心革面,一改过往自视甚高的臭毛病,虚心学习,内敛低调。在政事上多思少言,言则言之有物;在生活中以身作则勤俭节约、脚踏实地。 不仅深受庆武帝喜爱,还隐隐有天下民心所归之意。 原本被罢职的中郎将虞执也屡建奇功,职位一提再提,已是年轻武将中的表率。 至于世人皆以为会就此沉寂的陆学屹,不仅再次坐稳了文臣之首的位置,连带着陆家的长公子也中了进士,陆家的二公子也褪去了稚嫩和青涩,成为了皇城禁军的一份子。 最让人震惊的是九千岁柳督公。 他以雷霆手段肃清了上京城中的大齐探子,挖出无数蛀虫,大大充盈了国库。 当然,他最让人瞩目的并非“政绩”,而是他有女儿啦! 没人知道那孩子从何处而来,上京城百姓只知道九千岁极其宠爱这个孩子,疼得如珠如宝,比皇子龙孙还要矜贵。 但整整三年了,愣是没人见过这个孩子。 恰逢春日渐暖,万物复苏。 上京城的百姓们都褪去了厚重的冬衣,换上最妍丽喜庆的春衣前往城外参加万春诗会。 督公府里备受宠爱的小火烛自然也要出去啊。 “小祖宗啊!小祖宗!您快下来!这套衣服多好看啊!您为什么不喜欢?” “我就不喜欢!” 高高的枝桠上扒拉着一个小糯米团子,她气呼呼地看着下方的无痕,咬牙道:“爹爹从来不穿这个颜色,我也不穿,我要和爹爹穿一样的!” 无痕嘴角狂抽,无奈道:“粉色娇嫩,督公怎么可能会穿?而且督公那一身黑的飞鱼服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理!我就要!” 无痕无奈,只能道:“那奴婢给您找一身黑色的衣服可好?” “再梳一个和爹爹一样的头发!” “好好好,听你的。” 小火烛满意了,这才双手双脚抱着树干,麻溜地下了树,若非她容貌真的太好,这举措和小猴子有什么区别? 无痕又好气又好笑,但孩子的脾气都是他们督公宠出来的,她有什么办法呢? 一炷香后,一位俊俏可爱的小郎君出现啦! 望着小火烛英气勃勃的眉眼,无痕眼里满是温柔:“等等诗会上,小小姐可不要乱跑哦。” “知道啦。”小火烛奶声奶气道,“我一定不乱跑!” “真乖!” 无痕忍不住亲了亲小火烛的脸颊,把小团子亲得咯咯直笑。 那笑声比春日还能温暖人心。 无痕心中感叹,这三年里面,多亏了小小姐,否则他们督公指不定会多难过呢。 不过陆小姐也真是够狠心的,整整三年了,愣是一封信都没来过…… 哎。 也不知道是无意和他们联络,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 万春诗会。 自从三年前陆灵霜被人揭穿抄袭之后,诗会上的出品也越来越平庸。 后来朝廷索性更改了评比方法,只要是这大盛朝的百姓,人人都能参加。 朝廷会把所有参加诗会的诗都贴出来,在春光绿荫之中组成长长的诗廊,极其风雅,让百姓们都有了参与感。 于是乎诗会也渐渐成了庙会般热闹的存在,街上甚至还有商贩们摆摊,售卖各种各样的东西,也促进了上京城的经济。 从点心糖果到手工艺品,从胭脂水粉再到绢花手帕,应有尽有。 一身黑色小长袍的小火烛将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威风凛凛的步伐走在人群中,过往的人都会忍不住对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无他,这“小公子”真的太俊了! 特别是她还会奶声奶气和商家讨价还价,嘴甜又会哄人,五十岁的老大爷也叫“帅气叔叔”,可把那大爷乐得见牙不见眼,全然找不着北。 “来来来,这个也送你!非常好吃!” “谢谢叔叔!” 小火烛甜甜对人一笑,双手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就像是拎着两把利剑的小侠客,把无痕逗得轻笑连连。 “小公子,你这样的话,奴婢就没办法牵着您的手了,万一走丢了怎么办呢?” “没事!”小火烛抬头挺胸道,“我已经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儿了,我能自己走,不会走丢哒。” “噗嗤,好,听小公子的。” 但说什么怕什么,两人刚肩并肩走了没几步,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就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杀人啦!” “杀人啦!” “救命啊!” 人群一下就被惊动了,百姓们开始拔足狂奔,无痕正想弯腰将小火烛抱起来,这才发现小火烛被一个黑壮男子一把捞了起来,飞快没入了人流。 显然对方是早有预谋的! “该死!” 无痕正想追,但人流裹挟着她被迫向前,哪怕她一身武力也没有施展的空间。 等无痕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挣脱出来,小火烛早已不知去向。 …… “喂,你们说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女子狐疑对自己同伴道,“否则他怎么一个字都不说?” 黑壮男子也不解啊,他可是瞄了这孩子一路的,能说会道的,机灵得很,怎么现在成了一个哑巴。 “说话!”黑壮男子提了提小火烛的腿,恶狠狠道,“不说话就把你淹死,反正哑巴卖不上价钱,那我们就不浪费粮食了!” 小火烛眼睛滴溜溜一转,也分析清楚了就眼前的状况。 所以她遇到拍花子啦! 从前听无涯叔叔他们说过爹爹大破拍花子老窟的英勇往事! 现在终于论道她了吗? 激动! 小火烛眨眨眼道:“哥哥,我不是哑巴,你别淹死我,求求你了。” 这嗓音,甜甜软软的,倒是黑壮男子浑身不自在,一把揪起小火烛给她捂了迷药,然后再丢入地窖。 “别废话,好好在里面带着!” “嘭!” 地窖的门猛地关上,四周立刻变得黑黢黢。 黑壮男子哪里知道,这小小的人儿从小就接触迷药、麻药等下三滥的东西,这些对她而言,就和喝水一样简单。 小火烛小心翼翼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吹亮,这才发现地窖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十来个孩子。 孩子们瘫软在地一动不动,显然都被捂了迷药。 小火烛怕孩子们有生命危险,逐一检查,突然对上了一双警惕的、亮晶晶的凤眸。 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呆住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伸出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发现温温热热软乎乎的,竟然不是镜子?! “你怎么和我长得一样?” “你是谁?” 第184章 兄妹二人共度患难 两道好奇的童音同时响起,一道软糯甜美,一道清脆干净,却有这么三分的相似,若不放在一起细细辨别,甚至区分不出来。 小火把揉揉耳朵,心道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为何说话嗲嗲的? “你是女孩子吗?” 小火烛认真介绍自己。 “对啊,我是小火烛,你叫什么名字?” 素来沉默寡言的小火把嘴都张张成了圆形,这个小女孩不仅和他长得像,连名字都像。 可他并没有叫小火烛的妹妹,只有一个叫小火苗的弟弟。 而且弟弟因为身体弱,生得很瘦很瘦,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和他长得一点都不想,也没有眼前的妹妹好看。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很爱自己的弟弟的。 这一次他莫名其妙被人带离了山谷,也是弟弟说他想要谷外的花儿编织蛐蛐儿,他出去找,却被拍花子抓了。 “我叫小火把。” 这下小嘴张成“o”形的是小火烛了,她一把抓住小火把道:“你和我的名字好像啊,长得也像,所以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吗?” 小火把在凌霄迷谷可是“大哥哥”,自然不愿意做弟弟,他的包子脸拧起,破天荒地严肃道:“我是兄长,而且我有家的,我的娘亲很爱我,我没有‘失散’。若一定要说,说不定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这么可爱的妹妹给娘亲带回去,她一定会喜欢的吧? 而且有了“新妹妹”,说不定太爷爷就不会抓着他看医书了,比起医书,他更喜欢别的文章。 小火烛听着连忙挺直了背脊,道:“我也有家人的!我的爹爹也很爱我!我也没有‘失散’!” “我娘亲更爱我,她会给我做糕点。” “我爹爹更更爱我,他做的烤鸡全大盛朝第一好吃!” “我娘亲更更更爱我,她全大盛朝第一温柔……咳咳,漂亮!” “我爹爹更更更更爱我,他四国第一英俊!” 两个小粉团子各自瞪大眼睛,一副不愿意“服输”的样子。 因为他们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娘亲和爹爹,所以不能给娘亲和爹爹“丢人”! 两只小乌眼鸡互等了半晌,突然一阵清晰的腹鸣打破了争执。 “咕噜噜……” “……” 小火把脸都红了,被拍花子抓走的这段时间里,每次只要吃了他们给的食物,他就会昏睡许久。 所以为了保持清醒,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 小火烛是个非常大方的乖宝宝,她从怀中拿出两串糖葫芦,大方地将其中一串给了小火把。 “喏,请你吃哦。” 她白嫩嫩的团子手紧紧握着糖葫芦,手背上还有肉窝窝,十分可爱。 小火把偷偷咽了咽口水,道:“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了,我让我娘亲给你做糕点吃哦。” 小火烛笑了,“好呀,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让我爹爹给你做烤鸡。” 两个小家伙肩并肩坐在一起,抓着糖葫芦啃,期间还交换了很多讯息。 例如小火把住在山谷里,而小火烛住在上京城。 小火把家里有一位病弱的弟弟,而小火烛家里有一条很大很大的蛇蛇,叫银烛。 小火把还有叔爷爷和太爷爷,而小火烛家里并没有别的长辈,但有很多护卫姐姐。 两人不知不觉越聊越开心,地窖的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两人立刻有如受惊的小松鼠般,吹熄了火折子并飞快躲在了窖藏的粮食堆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地窖门被打开,刺眼的亮光照了进来,同时传来的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其中满是惊恐和慌乱。 “娘希匹的,我都说了别在上京城下手,你们不听,现在好了,如果被官兵抓到我们就惨了!” “做都做了,你唧唧歪歪个屁啊。” “他娘的,还以为能发一笔横财呢。 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她下令道:“都别废话,干净把这些小崽子处理了,然后我们就走。”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官兵,想把孩子带走已经不可能。 可若把他们留下来,等药效过了孩子们醒来肯定会哭,那定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既然如此,索性全部处理了。 “真是可惜了这批货。” “别废话,快动手!” 两个小团子躲在暗中,看着三、四个男人手握长刀,一刀一刀收割着孩子们的性命。 昏迷不醒的孩子们就像是羊圈里的待宰的羔羊,悄无声息就被割了脖子。 他们在杀人灭口!!! 目睹这一幕的小火把心中大骇,正想冲出去救人,被小火烛死死按了回来。 小火烛两只手一起用力捂住小火把的嘴,生怕泄露什么。 小火把冲动过后也冷静了下来,同样伸出手捂住小火烛的嘴,却发现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原来这个小丫头并非铁石心肠,她也会难过和伤心。 小火把轻轻抹去了小火烛脸上的泪水,抬手紧紧抱住了她,似乎在说“别怕”。 小男子汉小小的胸膛给小火烛带来了一点温暖,虽然比不上爹爹的宽厚,却奇迹般地让小火烛依恋。 她也松开捂着小火把的嘴,紧紧搂着他软绵绵的身躯。 两个小团子在这一刻互相支撑,相互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场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浓烈的血腥气。 “杀完了吗?”女人冷冷问,“杀了多少个?” 男人们怔了怔道:“杀完了,多少个不知道,我们去数一数?” 虽然杀人对他们而言和杀猪一样,但也会累啊。 女人正想让他们确认有没有漏网之鱼,上方有人匆匆忙忙跑来。 “来了!官兵们要来了!快走!否则来不及了!” 女人只能作罢。 几人离开后,地窖的门再次关上,但似乎是太匆忙了,这一次他们没把地窖上锁。 第185章 唉,小火烛的爹爹他认错崽崽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等气温逐渐凉得彻骨,小火烛这才忍不住低低哭泣了起来。 “呜呜……呜呜……” 小火把哪里见过女孩子哭,手足无措,只能不断轻拍小火烛的后背。 就像是每一次自己伤心难过了,娘亲哄他一样哄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火烛道:“我……我是不是很坏啊……” 小火把:“为什么这么说?” 小火烛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喃喃道:“我没救他们,还不让你救他们……” 小火把严肃地摇头:“不,你很聪明,如果不是你拉着我,我肯定也死了,是你救了我,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聪明的小姑娘!” “真的吗?” “真的!” 小火把点头道,又想起小火烛什么都看不到,连忙将自己的胸口拍得砰砰响。 “真的,我拍着胸口保证!” 小火烛内心的恐惧这才散去了些许,抹了把脸道:“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去报官!说不定还能将那些坏人抓起来,给这些孩子报仇!” “对!报官!” 两个小家伙达成共识,只可惜这地窖的门太重了,就算他们用了吃奶的力气,它依旧纹丝不动。 很快两个小团子都累得气喘吁吁,可两人又不敢大声求救,如果那些拍花子还没走,那他们就危险了。 终于,等两个小家伙都推累后,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相拥着睡了过去。 但小火烛睡觉可不是个老实的,睡着随着就滚到了一旁,只有小火把规规矩矩躺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窖之外突然传来了阵阵吵闹之声,小火把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一双猩红深邃的凤眸,对方紧紧将他抱入了怀中,双手似乎还在颤抖,低语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小火把从未感受过如此宽厚的拥抱,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有人小声在男人耳边道:“督公,其他的孩子都被杀死了……” 后面的话小火把听不到了,因为对方已经点了他的睡穴。 确定怀中的孩子睡过去后,柳予安才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冷冷睇了那禀告的官员一眼。 后者连忙躬身道:“是卑职的错,没看到小小姐醒了,没吓到她吧?” 这些孩子都是被下了迷药才宰杀的。 是的,宰杀。 就像杀牲口一样。 也不知道这督公府的小姐走了什么大运,竟然逃过了一劫。 柳予安移开目光,凉凉道:“其他的孩子,若能找到父母就找,找不到就将他们好好安葬。” “是。” 柳予安找到“小火烛”后就没停留,所以他并不知道还有第二个孩子也活着。 望着睡得四仰八叉、晃都晃不醒的小火烛,官员无奈,只能将她先带回衙门。 …… 翌日。 小火把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呆愣半晌才一咕噜爬了起来。 等候在床边的婢女们听到动静,连忙上来道:“小小姐,您醒了?” 小小姐? 小火把连忙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十分奢华的睡裙,上面用金丝绣着各色各样的花朵,显然是姑娘家的衣服。 “这里是哪里?”小火把焦虑道,“我怎么在这里?” 婢女们以为小火烛被吓到了,连忙道:“小小姐,督公已经把您接回来了,您安全了,别担心。” 督公? 小火把立刻明白了过来,昨天他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小火烛的爹爹,而这里是小火烛的家。 小火烛的爹爹昨天找到了他,把他当成小火烛接了回来! 唉,小火烛的爹爹他认错崽崽了! 第186章 母女“重逢”啦,超可爱的贴贴 知道小火烛的家里人认错了崽,小火把便摆正脸色道:“你们认错人了,我虽然长得和你们小小姐很像,但不是你们小小姐,我是小火把,你们快点找人把你们小小姐接回来吧,她估计正害怕呢。” 因为无痕弄丢了小火烛正在受罚,而今小火烛院子里伺候的都是新调过来的婢女,她们听到小火把的这番话都懵了。 可怜的孩子啊,这是被吓傻了吗? 听说昨日那个地窖里面,所有的孩子都被杀光了,遍地都是尸体,这种大案震惊了整个朝廷,连皇上都勃然大怒,下旨一定要彻查! 也难怪小小姐受刺激过度,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谁。 不成,她们要把马上这件事情告诉督公方可。 “而且我不是女孩子,不能穿这种衣服,请给我拿一套男装,谢谢。” 几个婢女连忙道:“是,都听您的,小……小公子。” 果然是小小姐啊,虽然人不清醒,可还是爱穿男装啊。 婢女们心中好笑,连忙去取来了男装,正要跪地给他沐浴更衣换上,毕竟昨儿个回来已经太晚,还没沐浴就睡了,小火把身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腥味。 小火把连忙红着脸拒绝了。 “我……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侍女们莞尔一笑。 “好的,等您沐浴好了再告诉我们。” “那你们要记得去找小火烛哦。” “嗯嗯,我们会告诉督公的。” 小火把再三确认后,这才去沐浴。 …… 与此同时,小火烛正呆呆看着眼前的俊美漂亮的“男子”,眸子都舍不得转一下。 陆沉珠不解为何今天崽崽表现得如此异常,或许是被吓到了吧? 听说人贩子将里面的孩子都杀了,只有崽崽和另外一个孩子侥幸活了下来。 陆沉珠心疼地俯下身躯,将软软的小崽崽抱入了怀中,道:“抱歉娘亲来晚了,你吓到了吗?别怕哦大宝,你已经安全了。” 半晌没听到“小火把”说话,陆沉珠担忧地捧起“他”的脸颊,这才发现小家伙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陆沉珠:“???” 完了,她的崽不会被吓傻了吧? “大宝,你怎么了?怎么流口水了?别吓娘亲啊。” 小火烛连忙抹了把嘴角,脸颊悄然泛红,糯糯道:“我……我没事。” 所以眼前的漂亮叔叔其实是漂亮姨姨,还是小火把弟弟的娘亲吗? 呜呜呜,好羡慕啊! 爹爹啊……不是女儿不孝顺,而是眼前的姨姨太漂亮、太温柔了! 比她爹爹还漂亮、还温柔! 身上还香香的,又软又暖。 她就稍稍变心这么一会会哦,就一会会,反正您把小火把带回去时,也没发现自己认错了崽崽,那就不怪她了呀,嘿嘿嘿。 爹爹什么时候发现,她就什么时候回去吧。 就让她短暂地拥有娘亲一下,这是她做梦都想要的呢。 小火烛眼珠子悄然一转,一头扎入了陆沉珠的怀中,撒娇道:“娘亲,对不起哦,让你担心了……” 小火烛说着,还轻轻在陆沉珠怀中蹭了蹭,可可爱爱的一团,让陆沉珠心都化了。 陆沉珠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无奈道:“你啊,你在娘亲这里装傻,的确可以蒙混过关,但是太爷爷和叔爷爷,你可要自己想办法哦。” 小火烛不解眨眼,那狐疑的小表情把陆沉珠逗乐了。 “你忘了?你因为不想读书就私自跑出山谷的事情,又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太爷爷和叔爷爷都很伤心呢,正在反省自己。” 小火烛歪歪脑袋,她记得小火把说自己还有个弟弟,叫小火苗。 而这一次他之所以被拍花子抓了,是因为小火苗想要山谷外的花编蚱蜢。 怎么就变成了不想读书呢? “这……这是……”小火烛一时想不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最后绞尽脑汁憋了一句,“这是呜呜!” “呜呜?” “对!呜呜咩!” 陆沉珠愣了半晌才明白这是“污蔑”,陆沉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说污蔑?” “对对对!呜咩!” 小火烛非常喜爱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既然弟弟被人“呜咩”了,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是小火苗说想要花花编蚱蜢,小火把才出去的,然后倒霉地遇到了坏人!” 陆沉珠脸色微凝:“此话当真?” 小火烛以为这个陆沉珠不相信自己,包子脸都皱了起来:“当然是真的,小火把不会说谎的!不是不想读书,是为了小火苗弟弟!” 陆沉珠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小火苗的性子,爱哭、胆小容易嫉妒等等。 但因为他身子骨太弱了,从出生以来就泡在药罐子里,不能跑不能跳,连天气稍稍冷些都要在暖玉床上躺上几天,很是可怜,而这一切都是她这个做娘亲的当初没保护好他。 再加上小火苗嘴甜,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她和师祖、师叔总会对小火苗多宠爱些。 但这次小火把失踪,小火苗却只字不提。 是因为害怕吗? 她想,或许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 都说三岁看老,如果这个时候不把小火苗的想法纠正过来就危险了。 陆沉珠轻轻叹息,拍了拍小火烛的脑袋道:“大宝,这次你受苦了,回去娘亲会和太爷爷、叔爷爷解释的。” 小火烛睁着大大的凤眸,亮晶晶地看着陆沉珠,甜甜道:“小火把不是不想读书哦,所以让太爷爷和叔爷爷别伤心呀,不是他们的错。” 陆沉珠知道自己的大宝是世上最乖、最体贴的宝贝,无论是上一世的他还是这一世的他,他都用自己的方法默默爱着自己,还有小宝和爷爷们。 可大宝嘴笨,从来不会说出来。 这次被吓了吓,他倒是开窍了,会表达了。 可话落入她的耳中,让陆沉珠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他呀,这个笨宝宝。 自己受了这么多苦,最担心的竟然是太爷爷和叔爷爷会伤心。 他怎么这么可爱呢? 陆沉珠满腔母爱无法表达,只能捧着“小火把”一顿猛亲,亲得小火烛脸颊红彤彤的,别别扭扭,想笑又害羞。 爹爹虽然疼爱她,可从来不会直接表达。 原来“娘亲”的亲亲贴贴是这么甜丝丝的吗? 呜呜呜,她好喜欢哦! 小火把弟弟! 你如果愿意把娘亲多借我两天,我可以认你做哥哥!所以哥哥,你晚点再回来哦! 第187章 我用爹爹和你换娘亲几天好吗? 此时,莫名其妙成了“哥哥”的小火把正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激动得脸颊通红的老先生。 老先生手上捏着揪掉的胡子也不心疼,不断直呼。 “绝世之才!绝世之才!” “老朽今生还能遇到这等绝世之才,死而无憾了……” “无憾了啊!” …… 小火把被夸得耳廓绯红,有些手足无措。 原来今日是小火烛的“启蒙”课,本来小火烛遭逢意外,这课该取消。 但没人通知“新”聘请的老先生,所以老先生如约而至。 见老先生来了,素来尊师重道的小火把便把老先生请了进来,并细心听讲。 先生问什么都有问必答,甚至举一反三,聪睿乖巧又有沉稳的大将之风,可把先生喜得见牙不见眼。 这位老先生是世子欧阳若的先生的挚友,也是当世有名的大儒,姓叶,乃叶家旁系。 他虽然是叶家旁系,但和直系非常疏远,为人也乐山乐水,所以日子非常清贫。 本来柳予安是不欲请他来替小火烛启蒙的,毕竟叶先生和陆夫人同属叶家。 奈何他接连替小火烛请了五、六个先生,都被小火烛“气”跑了。 玉不琢不成器,柳予安虽然疼爱小火烛,却也不会任由她胡闹。 这才重金请了以严厉著称的叶先生。 叶先生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自己会遇到一个顽童。 不料来了一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顽童,而是神童啊! 这等天资,也难怪过去那些先生无法替“她”启蒙,怕是根本启蒙不了啊。 叶先生爱才之心顿起,也不藏私了,决定将文章和道理都掰碎了授予小火把。 “来来来,先生和你说说这篇文章……” 小火把立刻端正姿态,仔细聆听。 一老一少相处得十分融洽,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结束课程时叶先生还意犹未尽,笑道:“琰儿啊,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你还小,学习要循序渐进,根基要一点一点夯实,不可贪功冒进。” 小火把起身对叶先生行了一礼:“是,多谢先生。” “那为师明天再来。” “是。” 小火把送走了先生,累得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丫鬟们笑着进来道:“小公子,时辰不早了,可要歇息了?” 小火把是想见一见小火烛的爹爹的,因为小火烛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很担心。 但听丫鬟们说他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只能作罢。 “好,有劳了。” 丫鬟们连忙说不敢,心里面却好气急了。 如此温润如玉、端方沉稳的小小姐,和她们从前听说的全然不一样啊。 果然是被吓到了吗? 是夜,努力学习一天的小火把正准备睡觉,耳边突然出现了一阵“沙沙沙”的,鳞片摩挲青石板的声音。 他连忙睁开眼,发现一颗硕大的蛇头高高悬在自己的面前。 通体银白的鳞片,太阳般耀眼的黄金竖瞳,果然如同小火烛形容的一样漂亮。 它一瞬不瞬打量着他,黄金瞳里满是疑惑。 短暂的震惊和僵滞后,小火把镇定开口:“你是银烛吧?” 巨蛇慢悠悠凑到了小火把面前,像是在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小主人呢?” 小火把莫名懂了它的意思,一咕噜爬了起来:“我是小火把,我被小火烛的爹爹认错带回来了,我告诉了他们真相,但小火烛还没回来,我很担心她。” 巨蛇直起身体,巨大的蛇首在空中晃了晃,然后转过身体,对小火把甩甩尾巴。 “你让我爬上来?” “嘶嘶嘶。” “你要带我去找小火烛?” “嘶嘶嘶。” “谢谢!” 小火把连忙穿好衣服,一咕噜扒拉到了银烛的背上,紧紧抱着。 “好了,我们走吧!” 过往的暗卫们在确定是银烛后就挪开了视线,没人知道“小火烛”也在。 银色的巨蛇驮着小糯米团子,在黑夜中像一道银色闪电般游过上京城的大街小巷,也不知道银烛有什么秘密武器,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当初囚困兄妹二人的院子。 此时院子被重兵把守着,显然进不去。 就在小火把有些焦虑之时,银烛突然掉转蛇头,又爬向了别的地方。 小半个时辰后,银烛带着小火把悄悄潜入了一座种满桃花的院子,一人一蛇悄悄爬入其中,果然看到了在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火烛。 杯子早就被她踹到了一边,小亵衣还撩了起来,露出她白嫩嫩的肚皮。 一人一蛇都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最终还是小火把上前把亵衣捋好,还替她盖好了被子。 刚做好这一切,门外传来响动。 “是谁?!” 女子冰冷的声音传来,吓得银烛连忙躲到了暗中。 随着来人气势汹汹推开门,小火把才确定是自家娘亲! “娘亲!” 小火把虽然是小男子汉,但在拍花子手中“颠沛流离”这么久,还差点就死了,早就到了极限。 终于看到了娘亲,这一下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娘亲……” 陆沉珠方才听到异动,以为偷孩子的人又来了,没想到是小火把醒了。 她笑着上前将就小火把抱入怀中,轻哄道:“怎么了大宝?可是做噩梦了?抱歉啊,娘亲还有点事要处理,可要娘亲陪着你睡?” 小火把将脑袋深深埋在陆沉珠的颈项,呜呜抽泣,好不可怜。 陆沉珠心都快碎了,根本没办法将目光从小火把身上移开,牢牢护着他,在房内轻轻踱步。 “嗯,我们大宝受委屈了,娘亲来了,别怕。” “呜呜……” “别怕,娘亲会一直陪着你的。” “……” 不知道哭了多久,小火把竟在陆沉珠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陆沉珠心软得不行,亲亲他的脸颊后就将孩子放在了床榻上,全然没发现另一个小家伙正静静躲在被子里屏住呼吸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恰逢此时还有倒春寒,早晚凉意瘆人所以床上的被褥不少。 否则小火烛就露馅啦! 等给小火把掖好被角后,陆沉珠这才放下幔帐,继续去处理生意。 这次她来得突然,身边也没带人,有些事情只能亲力亲为。 陆沉珠一走,小火烛就从被子里拱了出来,轻轻戳醒了哭成花脸猫的小火把。 小火把迷迷蒙蒙看着她,她鼓起脸颊可怜巴巴道:“大宝哥哥,我好喜欢你的娘亲,我用爹爹和你换娘亲几天好吗?” 小火把:“???” 小火烛糯叽叽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我从小就没有娘亲,我从未感受过娘亲的怀抱,原来这么温暖,呜呜……你借我两天好嘛?两天后我就还给你……我爹爹也很帅的,武功高强,做的烤鸡天下第一好吃,求求你了,哥哥,哥哥……” 第188章 这一夜,对一家四口而言都是极为甜蜜的 小火把觉得小火烛虽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她的身上一定有着某种魔力。 否则她这么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可怜巴巴地喊自己“哥哥”。 看着看着…… 喊着喊着…… 他莫名其妙就心软了,竟然答应了她如此荒唐的要求,还被小火烛的爹爹抓了个正着。 所以他现在该怎么办? 丫鬟姐姐、护卫哥哥们跪了一地,每个人都一动不动。 而小火烛的爹爹一袭暗金色的飞鱼服,头戴缠棕帽,狭长深邃的眸子比深渊还慑人。 的确是好看也英俊,但也太可怕了吧!!! 他现在后悔了来得及吗? 望着那个耷拉着脑袋站在窗户边的糯米团子,柳予安脸色沉了沉。 “还不过来?” “……” 小火把心中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走到了柳予安面前。 柳予安应该生气的,“小火烛”刚刚受了大惊吓,大半夜不睡觉溜出去玩,还弄得一身泥泞。 可望着“她”长长的、垂下的眼睫,嫩呼呼的脸颊,似乎还有泪痕,柳予安立刻就心软了。 是他的错,明知道孩子脱离危险后就会害怕,却整整一日一夜才回府。 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小火把的脑袋道:“去哪了?” 小火把自然不能说真话,便道:“和银烛出去玩了。” “因为害怕吗?” “啊?” 小火把抬眸,不解地看向柳予安,墨玉般的眼珠子倒映着他的影子,十分懵懂。 “因为爹爹没能陪着你,所以去找银烛了?” 小火烛从小就这样,除了粘着他之外,就是黏着银烛。 小火把眨眨眼,眼前高大英俊的男子突然起身俯下身躯,用和他持平的眼神看他,道:“爹爹去抓伤害我们小火烛的坏人了,不是故意不陪我们小火烛,小火烛可以原谅爹爹吗?” 小火把眼神一亮,激动道:“您都抓住了吗?那些拍花子们。” 柳予安点头:“抓住了。” 小家伙脸颊逐渐红了。 “都抓住了?” “嗯,都抓住了。” “怎么抓住的?他们应该已经逃跑了,您骑马去追的吗?” “嗯,骑马去的。” “然后呢?找到他们的家,一个一个打倒他们吗?” “嗯,一人踹一脚,他们就倒下了。” “哇哦!一脚一个坏人吗?” 柳予安甚少看到这样的小火烛,平日里她对他的工作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但此时的“她”看着他,眼底满满的雀跃,让柳予安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咳咳……是的。” “哇哦哦!那那些孩子们,他们能回家吗?” “爹爹给孩子们找了棺椁,也派人去找他们的家里人了,他们会回家的。” 小火把惊讶的眼神立刻变成了崇拜,他欢呼了起来。 “您好厉害啊!我、我……将来可以变得像您一样厉害吗?” 在小孩儿们被杀死的时候,小火把愤怒、悲伤又无力。 谁让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呢? 若不是小火烛拉住了他,他说不定也死了。 但“苟活”后,他真的难过。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坏人,就像太爷爷说的一样。 有些坏人不仅坏,还十分厉害,所以世上会有不公,会有悲伤,会有离别等等…… 小火把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却也觉得有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沉甸甸的,很难受。 而现在,小火烛的爹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 将坏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也一下挥散了他心头的乌云! 柳予安莫名有些飘飘然,再次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偷懒,好好努力,一定会变得和我一样厉害。” “真的?” “真的。” 小火把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道:“那……您可以教我吗?” “你让我教你?” “不可以吗?” 眼瞧着小糯米团子眼里的光芒都黯淡了,柳予安忙道:“可以,只是你不是不喜欢吗?” 因为小火烛是银烛在寒冬从江河中捡回来的,所以她自幼就容易生病。 当小火烛满三岁后,柳予安也想安排小火烛习武。 可这个丫头根本不喜欢,每日里最爱的就是睡懒觉。 小火把轻轻揪起衣摆,红着脸道:“可是我现在想学,我想变得和您一样厉害,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谢谢您!” 小火把忍不住对柳予安笑了,白糯糯的粉团子笑起来好看极了,让柳予安的心软作一团。 他拍拍小火把的脑袋将他抱了起来。 “那就从明日开始,你可不要睡懒觉。” “嗯嗯嗯!”小火把点头如捣蒜,“我不会哒!” “那现在去睡觉,好吗?” “好。” 柳予安喊丫鬟们给“小火烛”洗漱,不料小家伙乖巧得很,竟然自己换了衣物洗了脸,乖乖爬上了床榻,用被褥轻轻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亮晶晶的眸儿。 “那……您去忙吧,安安啦。” 柳予安笑笑,拍拍小火把的脑袋。 “没事,爹爹看着你睡,你睡着了爹爹再走。” 小火把耳廓悄悄地红了,点点头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身边有“爹爹”在,小火把这一觉睡得香甜极了,同样睡得甜丝丝的还有小火烛。 等陆沉珠忙完了回来后,小火烛非常利落地滚入了她的怀中。 陆沉珠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们家这个小男子汉可是内敛又害羞的,此时此刻像小懒猫一样黏着她,可真是太少见了。 但能挼糯米团子的机会可不多,陆沉珠便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入睡了。 这一夜,对一家四口而言都是极为甜蜜的。 翌日一早,柳予安正想让“小火烛”起床,却发现“小火烛”早早就换好了劲装,干净利落地站在院子里等他。 那气势惊人的小表情配上短手短脚,饶是冷硬如柳予安,都被萌得怔了怔。 “醒了?” “您日安!” 小家伙气沉丹田道,精神饱满。 柳予安也被这般朝阳般可爱的气质影响了,正色道:“今日开始你就跟着爹爹习武,爹爹可是很严格的,再苦再累,你也不能半途而废,你可以吗?” “可以!” “好!那我们开始吧!” “是!” 另一头的小火烛望着满桌子的小糕点,甜甜地蹭了蹭陆沉珠。 “娘亲,这些都是您亲手做的吗?我好开心呀!谢谢娘亲!” 小丫头说着,还扒拉着陆沉珠,“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陆沉珠:“!!!” 陆沉珠被萌哭了,抱着自家崽崽一阵稀罕。 啊啊啊,她的大宝怎么这么可爱啊! 就在“母子”二人甜甜蜜蜜一阵腻乎的时候,一声鹰啼划破长空。 陆沉珠微微一愣,连忙戴好护臂走了出去,但见一只精神抖擞的威武海东青从空中俯冲而落,最后稳稳停在了陆沉珠的手臂上。 海东青的腿上绑着信件,陆沉珠拆开看罢,脸色脩然一变。 “小火把,你弟弟病了,我们马上启程回去!” 第189章 无论陆沉珠给他写了多少信,却从未收到回信 弟弟? 就是那个害得小火把被拍花子抓走的弟弟吗? 小火烛听到这个消息后傻眼了,内心更是充满了生不舍。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和“娘亲”分开了,呜呜…… 小火烛是不能离开上京城的,毕竟她真的很爱自己的爹爹啊。 “现在就回吗?” “是的。” “娘亲……” “嗯?” 看着陆沉珠焦虑的神色,小火烛耷拉下脑袋道:“我能不能……暂时不走啊。” “为什么?” 小火烛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便找了另外一个理由。 当然这个理由也不是说谎,她当初和小火把在地窖里的时候约好了,要一起去看那些拍花子们被逮捕。 她爹爹这么厉害! 一定将拍花子们都抓了起来! 小火烛握紧拳头道:“我想看那些拍花子们发福!” 陆沉珠愣住了:“发福?” 小火烛气呼呼的:“嗯嗯,发福!孩子们可怜,他们应该发福!” 陆沉珠愣了半晌才明白小糯米团子说的是“伏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小火苗的“病”带来的担忧都浅了些。 “没错,我们应该看着他们伏法。” 说起这个,陆沉珠的神情莫名黯淡了下来。 这或许是锦衣卫的职责吧? 锦衣卫…… 柳予安…… 过去几年,飞将军楚桓接了皇上的调令,阖府迁驻安定。长公主也带着欧阳若回了封地。虽然路途遥远,但陆沉珠和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 只有柳予安…… 无论陆沉珠给他写了多少信,却从未收到一封回信。 她侧面了解到柳予安并非过得不好,而是养了一个女儿,疼得如珠如宝,所以并无精力去想别的。 这女儿是何人之女,无人知晓。 陆沉珠也并非死皮赖脸的人,既然柳予安不给回应,那她也不可能追着不放。 这次回来,若是再见了柳予安,她应该说些什么呢? “娘亲……娘亲?您怎么了?”半晌没听到陆沉珠说话,小团子担忧地爬到陆沉珠的腿上,仰着脑袋担忧地看她,“您……您如果太担心弟弟,我们马上回去也可以的,但是明天再走好吗?” 再让她在她身边黏糊一天吧…… 一天就好。 虽然拥有“娘亲”很幸福,很甜蜜,很快乐…… 但她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娘亲”,就让陆沉珠难过啊。 她这么好,她舍不得。 再一天,今天结束,她就和小火把换回来吧。 陆沉珠笑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用指尖点了她的眉心。 “别天天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娘亲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真的?” “嗯。”陆沉珠叹息一声道,“我给你太爷爷回信,请你太爷爷多多用心,等那些拍花子伏法,我们再一起回去。” “伏法?” “对,伏法,不是发福哦。” 陆沉珠仔细给小火烛解释了伏法的意思,还用指尖蘸了茶水给她写了这两个字。 看小家伙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陆沉珠心中愈发担忧了。 孩子逐渐长大,启蒙也是一个大问题。 师祖和小师叔太宠孩子了,除了学习医书,别的书孩子说不想看就不让他看了,这可不成。 总不能让大宝懵懵懂懂地长大,将来目不识丁吧? 或者不辨是非,不明事理吧? 小火烛正在消化“伏法”二字,莫名感觉背脊一凉…… 小火烛:“???” 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陆沉珠提笔给逍遥老仙回了信,就准备带孩子出门了解一下“拍花子”案的进展,顺便看看自己的产业。 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陆沉珠给自己和“小火把”都易了容,遥遥看去就是一对相貌普通的父子。 陆沉珠本以为“小火把”会被街上的热闹惹得移不开目光,不料小家伙竟然淡定的很。 目不斜视的样子,仿佛早就看腻了这上京城的繁华。 陆沉珠心中有些惊讶,却又很快抛诸脑后。 毕竟小孩子的心思,难猜啊! 两人先是去了衙门,得知案件正在审理中,估计还有几日才能出结果,便掉头去了永安坊的铁匠铺。 这里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几乎没有改变。 陆沉珠牵着小火烛踏入其中,便听到对方恶声恶气道:“今天不做生意,出去吧。” 小火烛被对方凶巴巴的语气吓了一跳,正准备躲到陆沉珠的身后,便看到陆沉珠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鲁大爷。” 第190章 给陆沉珠做上门夫君 小团子觉得自己一定是个天才! 一下就想到办法,让自己有爹爹又有娘亲,真的太棒啦! 至于满眼都是自己未来娘亲的叔叔,咳咳,抱歉啦! 鲁忆瑾:“???” 这个小团子怎么用看这种眼神看他? 好像他很可怜似的? 但鲁忆瑾也知道这些年陆沉珠一直自己带着孩子,孩子的“父亲”根本没有出现。 陆沉珠既然愿意为了孩子们离开上京城,甚至抛弃一切的利益和名誉,这就表示孩子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 或许获得孩子的好感会是一条捷径? 鲁忆瑾面上露出一缕温柔的笑,主动蹲了身子与小火烛对视,道:“你就是琰儿吧?我是你鲁叔叔,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鲁叔叔在你和弟弟出生后就给你们准备了礼物,鲁叔叔去拿给你好不好?” 鲁忆瑾容貌俊朗,嗓音也好听,若是寻常时候,小火烛肯定非常喜欢他的。 但现在,只能对这位帅叔叔说声“对不起”了。 她糯糯道:“可是娘亲说了,不能随便拿陌生人的礼物。” 小火烛到底还是小,那“警惕”的小眼神一下就被鲁忆瑾看穿了。 鲁忆瑾心中好笑,果然是陆沉珠的孩子,和她一样聪睿。 “我们琰儿好乖,娘亲说的话一直都记得呢,但鲁叔叔不是陌生人,不信你问你娘亲。” 陆沉珠揉揉小火烛的脑袋道:“小火把乖别紧张,这是鲁叔叔,是娘亲的好友。” 当年鲁忆瑾帮陆沉珠出《童曲集》,为陆沉珠收集陆灵霜放印子钱的蛛丝马迹,并成功泄露给唐王白琅纹,协助陆沉珠脱离陆家。 后来陆沉珠为了孩子隐居,他还替陆沉珠留意上京城中的局势,给心娘出谋划策,扩大陆沉珠和心娘生意。 这心娘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陆沉珠在街上救下来的白发女童的母亲。 那时陆沉珠给了心娘两百两,怕心娘愧疚不安,便随口说了一句:“不用还,这二百两,当我给你的入股吧”。 无痕还说陆沉珠的两百两打水漂了呢,结果人心娘真的把生意做起来了! 她凭借独门秘方,食肆越做越大,日日火爆,而今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生意起来之后,心娘不仅没忘记陆沉珠,还给了陆沉珠一半的利润分成。 但陆沉珠只拿了三成,另外两成又当“投资”重新注入。 这三年里,陆沉珠写了不少药膳方子给心娘,在心娘一双巧手之下,药膳不仅美味还养生,成了无数簪缨贵胄们追捧的存在。 这次来上京城自然是为了救小火把,但人找到后,恰好帮着她们的食肆“称心楼”更新药膳单。 鲁忆瑾十分懂得“打蛇顺棍”的道理,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小匕首给小火烛。 这匕首十分小巧,孩子用正好,把手上雕刻着瑞兽衔珠的图腾,珠子乃红如鸽血的宝石,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 小火烛心动了,她看了看陆沉珠,后者对她点点头,她便红着脸接过了匕首。 “谢谢叔叔……” 呜,爹爹,不是女儿没立场。 这匕首是小火把的,她只是替他保管一下哦。 “不客气。” 小火烛兴致勃勃抽出匕首,发现匕首还未开刃,便拿着匕首去一旁掏蚂蚁窝玩去了。 她早就想掏蚂蚁窝了! 在家里有姐姐们看着根本撒不了欢乐! 还是娘亲好啊! 陆沉珠一看那成色便知这并非普通的“铁器”,而是前世帮助陆灵霜一路平步青云的——精钢! 陆沉珠眉头紧蹙道:“这个太贵重了。” 鲁忆瑾笑道:“就是个小礼物,是我这个叔叔给孩子们的一点心意,是我亲手做的。你是我的恩人,你若是需要,我随时可以替你锻造一把。” 说话间,鲁忆瑾目光灼灼凝视陆沉珠,如玉般的面容悄然泛起了点点绯色。 但他依旧没移开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陆沉珠是如此聪慧、理智且冷静。 鲁忆瑾想不出来有什么比直接展露心意更好的办法。 他已经错过了陆沉珠的三年,继续拖下去,只会是另一个三年。 人生苦短,不是吗? 鲁忆瑾的言外之意,陆沉珠不是不懂,只是她的心太小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 有小火把、小火苗,有师父、师叔、师祖、两位义母和兄长、嫂子……还有柳予安。 她正色道:“如果你请我来是说这个,那抱歉……” 鲁忆瑾连忙咽下喉间的苦意,连忙转移了话题,笑道:“不是的,我请你来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 “你可知道北燕帝萧怒?” 陆沉珠当然知道,北境之主萧怒,陆灵霜的贵人。 这辈子没了龙血暖玉,他和陆灵霜应该扯不上关系才对。 “他怎么了?” “萧怒有一个独子,自幼体弱……他听说小神医治疗时疫的事迹,特意写来了国书给皇上,请小神医去北燕替小太子看病。” 陆沉珠想也没想便道:“没空。” “皇上也拒绝了,但北燕的人似乎并不死心,还秘密派出了使者,最多半个月他们就会抵达上京城,届时不知道双方会如何谈判,若你不在上京城就罢了,可你在还是小心些。” “半个月?”陆沉珠想半个月的时间,那些拍花子的判决肯定下来了,“多谢提醒,半个月之内,我会离开上京城的。” 知道小神医名陆野,而陆野就是陆沉珠的人并不多。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若陆沉珠惹上了北境之王,怕是会麻烦不断。 陆沉珠唤来了小火烛,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犹豫再三还是歉意道,“无论如何,谢谢你,我始终将你当成挚友,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愿君保重。” 陆沉珠言罢,毅然转身离开,那洒脱的背影就像是一缕清风。 世上又有谁能留住她? 鲁忆瑾沉默半晌,突然自嘲一笑,突然被人狠狠打了下后背。 鲁忆瑾痛得呲牙咧嘴。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鲁大爷恨铁不成钢。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木头。” 鲁忆瑾苦涩道:“可县主她……并不需要我。” 她太耀眼太睿智了,世上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对她而言有何用。 鲁大爷冷笑道:“亏军中的人还说你是智多星,我看你是智障星,县主是不需要你,但是两个孩子就不需要父亲吗?” 鲁忆瑾:“……” “你看琰儿,分明就是个贪玩的孩子,但孩子终究会长大,他要读书识字明理,可能还会孺慕父爱,你此时不把握何时把握?” “儿子……儿子应该如何把握?” “那孩子有眼光,一眼就喜欢我们做的东西,你等为父给你多做几个鲁班锁、九连环,你拿去哄他!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孩子喜欢你,你何愁没办法跟县主回逍遥门?” 陆沉珠立了女户的事情鲁家父子都知道,这不异于入赘,给陆沉珠做上门夫君。 但鲁忆瑾愿意啊! 鲁大爷也不讲究这些东西,毕竟鲁家除了他们父子二人,早就死绝了。 鲁忆瑾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颊就更红了,倒是犹如桃花般好看。 “是,儿子一定努力!” 第191章 因为他终于想起来小姑娘像谁了!(加一千) 这头陆沉珠带着小火烛在撒疯玩耍,挖蚂蚁窝,掏鸟蛋,每日义诊,行侠仗义开心得不得了。 那头小火把也乖乖跟着“爹爹”习武,跟着叶先生上课,每日充实得很。 叶先生不愧是大儒,许多小火把曾经想不明白的道理,经他一说就融会贯通起来。 小火把又懂得举一反三,且不说教过的字词说一遍就能记住,就连道理也能分析一二。 叶先生越是教导就越是疼爱这个学生,这日便忍不住和故友老马吹嘘起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乖巧的孩子,世人皆说当世第一神童是当年的太子殿下,但依我看,这孩子的风采定然不输当年的太子半分。” 这位老马正是欧阳若的先生,当年也跟在太子太傅李老大人身边,辅导过“废太子”几年。 两人都喝了点酒,说起话来便有些放纵。 马先生冷哼道:“你这牛都快吹到天上去了!你可知道当年太子殿下是何等天人之姿?” 叶先生不高兴了,他的琰儿怎么就不好了? “我骗你作甚?你如果亲眼见过琰儿,一定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琰儿? 马先生愣了愣,柳督公的义女竟然起了个如此男孩儿的名字? “那你带出来让我看看!若是她当真像你所说的那般,我也给她做先生!” 叶先生怔了怔,大喜道:“这可是你说的!” 马先生和叶先生虽然是故友,可擅长的“科目”不同,马先生这人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却写得一手极妙的好字,而且策论文章尤其地好,引古博今,出口成章。 但自从长公主离开上京城之后,马先生已经不再收学生了。 他的宝贝学生如此之乖巧,多两个当世大儒做先生也是使得的。 “是的,我说的。” “击掌为誓!” “好!” 两人击掌之后,叶先生也顾不得继续吃酒了,连忙拔腿就跑,主动找上了柳予安。 柳予安一听叶先生的话,惊讶道:“多谢先生一番好意,但是马先生竟然愿意?” “他怎么能不愿意呢?琰儿这么好!” “琰儿?” 见柳予安眉头紧锁,叶先生诧异道:“琰儿怎么了吗?” 柳予安顿了顿,显然没想到小火烛告诉自家先生她叫琰儿。 小火烛其实跟他姓,单名一个曦。 取自旭日破晓,曦光渐盛之意。 小火烛为何对先生说谎? 柳予安心中疑惑,却没把问题说出来。 “没什么,既然如此,那本督公明日派人去请马先生,该有的礼数不会少的。” “好好好。” 叶先生真心实意地高兴,在他看来,是男孩是女孩都不重要。 只要是可造之材,他都愿意。 翌日一早,跟着柳予安锻炼身体之后,小火把发现了“爹爹”欲言又止的神情,连忙秉正了姿态,道:“您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吗?” 短短几日的相处,小火把非常喜爱这个“爹爹”,因为他总是会蹲下和他说话,尊重他的意见,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就忽略他。 他们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 自从答应小火烛“调换”身份后,小火把尝试对柳予安喊“爹爹”。 但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没喊出口,只是称呼他“您”。 说到底……可能是他对“爹爹”有着某种期盼吧。 如果他真的有爹爹了,他希望自己的爹爹能和小火烛的爹爹一样好。 看着“小火烛”澄澈的眼睛,柳予安顿了顿,还是没问出口“她”为何喊自己“琰儿”,只道:“爹爹给你请了新的先生。” 小火把窘迫道:“可是叶先生觉得我学得不好?” “自然不是,是叶先生觉得你聪慧,你若是觉得太累,爹爹可以帮你回绝。” 小火把被夸奖了,脸颊红彤彤的,眼神亮晶晶道:“我不累!” “嗯。” 柳予安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 “乖。” 见柳予安笑,小火把也笑得更开心了。 两人眉目轻弯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 护卫们遥遥看着“父女”二人相处,心中不由得感叹起来,这若说他们二人没血缘关系,谁信啊? 马先生和叶先生如约而至。 为了迎接新先生,小火把特意换上了新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脸正色且严肃,可偏偏他整个人就是个奶团子,反倒显得更可爱治愈了。 任何人看了,都会不由得露出笑意来。 甫一看到小火把,马先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除了被“可爱”到之外,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让他有些恍惚。 柳督公的义女……为何看起来这么熟悉? 但到底在哪见过呢? 马先生努力思索,却依旧一无所获,索性暂时将这种熟悉感放到一边,和这小奶娃交谈起来。 两人一问一答,小奶娃声音软乎乎的,却十分有大将之风。 马先生越看越喜爱,当场就决定留下来做这个“先生”。 叶先生又是高兴又是酸溜溜的,“恭喜你了,年纪一大把还能收个好学生。” 马先生没好气道:“得了,请你吃酒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 两个先生各有所长,小火把的“课程表”也做了调整,一人一天轮换着来。 而马大儒再次“出山”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文人们一听是给柳予安的义女做先生,纷纷表达了不屑。 “呵呵,还以为马先生是多么高风亮节的墨客呢,没想到还是顶不住权势的腐蚀。” “早先教导长公主之子就算了,长公主乃护国公主,对大盛朝无比重要!柳予安又算得了什么?一个阉人罢了!一个阉人的义女,他还腆着脸上杆子,我呸!” “到底是堕落了啊……” “当年马先生的学生,可是太子殿下这样的存在呢……” “嘘,快闭嘴,你嫌命长啊?” “……” 这些闲言碎语很快就传回了马先生的耳中,他猛地一拍案几,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十分惊恐。 仆人们连忙下跪,以为马先生是动怒了呢。 只有马先生自己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震惊”! 因为…… 他终于想起来小姑娘像谁了!!! 第192章 “小火苗”抵达上京城,小火烛棋逢对手! 如此气度,如此容貌,如此聪睿……俨然和那一位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和他有关系吗? 马先生越想越惊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在房中打转。 李老大人几年前全家获罪,被流放到了边境,他就算想找个人确定都找不到。 万一是他年纪大了,记错了呢? 又或者是万一人有相似呢? 但真的太像了…… 而且一样的天资聪颖! 但听说这个孩子是柳督公从外面捡回来的…… 如果这真是那一位流落在外的血脉呢? 马先生心乱如麻,犹豫不定,终决定将这件事情告知长公主,请长公主给个主意。 只是长公主远在封地,一来一回估计也要耽搁个把月。 马先生只能让自己冷静,反正孩子也不会跑,刚好趁着这段时间,他好好观察一二。 如此想着,马先生便拿出了当年给那一位启蒙的“态度”来对待小火把,不知不觉严厉起来。 小火把最初还有些不适应,但也知道马先生是为了自己好,学得愈发认真。 如此循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小火把甚至有些消瘦起来,和原来白嘟嘟的糯米团子拉开了差距。 在小火把代替小火烛“受苦受难”之际,小火烛却日日乐不思蜀。 为了讨好小火烛,鲁忆瑾隔三差五就会送手工的礼物过来,五花八门的,这大大激发了小火烛的好奇心,她就像是个海绵般,抓住鲁忆瑾问东问西。 鲁忆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倒是结下了浓厚的友谊。 甚至在某一日,小火烛还和鲁忆瑾一起救下了一条小黄狗,她求着陆沉珠让她养。 狗狗显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最普通的土狗,但那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就连陆沉珠被它看了看,也不由得心软。 陆沉珠答应了,小火烛给它起了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大黄。 但小火烛前些时日有多快乐,接下来就有多郁闷。 因为半个月过去,拍花子案的罪人们还未伏法,不速之客就先上门了。 是日。 一辆奢华奢华典雅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小院之前,身形颀长俊美的青衣男子,小心翼翼抱着一个孩子下了马车,对身边的人到了谢后,这才敲响了小院的门。 此时的小火苗正带着大黄在院子里撒欢呢,突然嗅到陌生人的气息,大黄便停了下来,对准院门低低嚎叫起来,呲牙咧嘴的。 小火烛拍拍大黄的狗头,正想让它安静,门外突然就传来了孩子的哭泣声。 哭声短促而清浅,可怜兮兮的。 “呜呜……叔爷爷,我怕……” 男子心疼的声音传来:“别怕,叔爷爷在呢。” “不……我怕,我不进去……” “可是娘亲和哥哥在里面。” “里面有狗……叔爷爷,您把狗撵走好嘛……撵走我再进去……” “这……” 小火烛一听瞬间炸毛了! 好家伙! 这里是她家,外面的人来她家做客,二话不说就要赶走她的大黄?! 岂有此理! 小火烛包子脸一沉,气冲冲冲了过去,恰逢此时大门被推开,小火烛一眼就看到了那温润清雅的男子,以及他怀中瘦弱纤细的小奶娃。 男子容貌隽秀优雅,一袭青衫,像极了天地间涌动的湖水。 小奶娃眼睛很大,五官小巧秀丽,十分漂亮。 于步欢在看到小火烛的时候便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看着孩子白嫩的模样,于步欢多想抱抱“他”,但怀中这个小的暂时放不下来,只能道:“小火把,看到叔爷爷不高兴吗?还不过来?” 小火烛何其聪明,立刻明白了这嘴里说着“害怕”的小男孩就是小火把的孪生弟弟。 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好看是好看,但和小火把一点都不像。 而且还要撵走她的大黄! 坏蛋! 小火烛气的呀,不仅没上去抱住于步欢,还蹲下一把抱住了傻乎乎的大黄,也学着小火苗挤出了两滴眼泪。 哼哼,爹爹说,这叫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我不过去……我要保护大黄……叔爷爷,您不要撵走大黄好吗……” 她的嗓音哭唧唧的,眼里还有水光,要掉不掉的,是于步欢从没见过的小火把。 这一刻于步欢突然心疼的不行,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小火把也是个需要疼爱的孩子啊! 可是因为他从来不哭不闹,他这个叔爷爷便总会将注意力放在跟弱小的小火苗身上。 啊,他真该死啊! 于步欢连忙将怀中的小火苗交给一旁的药童,飞快上前将玩得满身尘埃的“小火把”一把抱入怀中,顺带着连大黄也一起抱了起来。 他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狠狠地亲了“小火把”两下。 “大宝!叔爷爷好想你!” 小火烛这才收起“鳄鱼的眼泪”,一边抱紧大黄靠入于步欢怀中,一边对还挂着泪水的小火苗哼哼了两声。 没人看到小火苗那一瞬间阴冷的眼神,它出现在一个幼童的脸上,是何其的突兀,令人毛骨悚然。 两爷孙加一狗狗稀罕了半天,于步欢正想说什么,药童惊恐的声音传来。 “不好了,小仙,小公子他……” 于步欢回眸,发现不知何时小火苗竟然昏厥了过去,软绵绵倒在了药童的怀里。 小火烛也吓了一跳,她只是有些不高兴,然后坏心眼地出出气罢了,没有想害人的意思。 而且这个人还是哥哥的弟弟,娘亲的孩子…… “呜哇,叔爷爷!您快点救救弟弟!” 大黄也感觉出了主人的焦虑,一起附和。 “汪汪汪!” 于步欢吓了一跳,将小火烛放下后就疾步过去给小火苗把脉,发现他气息非常弱,忙道:“快把人放回玉床上!” “是!” 小火苗一定要来找陆沉珠,无奈之下,逍遥老仙便把镇谷之宝龙血暖玉床转移到了马车上,让小火苗可以安全抵达上京城。 小火烛也着急,可她人太小了,根本爬不上门前的马车,只能垫着脚尖扬起脖子,试图去看马车内的情况。 不过片刻,小丫头便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她快急哭的时候,有人一把捞起了她,将她放在了马车之上。 小火烛惊愕回头,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渊的双眸。 “小家伙,里面的人是你弟弟?” 说话的男子身形挺拔威武,一袭钴蓝色长袍,长发用玉冠束起,剑眉斜飞,五官冷峻硬挺,宛若一柄内敛的宝剑。 小火烛点点头,眼角还有泪痕:“是的……” 男子不悦道:“既然是你弟弟,你明知道他体弱多病,为何不让着他?为何还要用狗吓他?” “……” “还故意用狗吓你弟弟,你可知道你弟弟经不起这些?” 小火烛不知道如何回答,愧疚地低下了头,眼泪止不住,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男子脸色冷硬,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道冷风袭向了男子的面门。 男子侧步躲开,回眸发现袭击他的人竟是一位俊美少年郎。 阳光之下,这位少年郎浑身白得似乎会发光,他的五官比女子还精致,鸦羽般的睫毛又卷又翘,剪碎了他寒冰般的眸光。 “我儿子就不劳烦阁下教导了。” 陆沉珠冷冷开口,而小火烛一看到陆沉珠,委屈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道:“娘亲,我不是故意害弟弟发病的……只是弟弟说要送走大黄,我……我……嗝……” 娘亲? 男子怔了怔,这位少年郎竟然是女子? 陆沉珠没理会男人,掠过他将马车上的小火烛抱了起来。 小家伙太伤心了,甚至吹起了鼻涕泡,奶嗝一个接着一个,可怜极了。 陆沉珠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能轻拍小火烛的后背道:“好了,大黄是你的朋友,娘亲不会送走的,别哭……” “呜呜……” 大黄也绕着陆沉珠的腿打转转,疯狂摇尾巴。 男子冷哼道:“为了一个畜生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顾,也难怪要你的儿子千里迢迢来上京城找你。” 陆沉珠忍无可忍,冷冷道:“阁下住海边?” “什么?” “管这么宽!” “……” 于步欢好不容易将小火苗安顿好,从马车出来便遇到了这争锋对麦芒的一幕,连忙拍拍脑袋道:“你瞧我,小沉珠,这就是我在信里跟你提过的郭公子。” 从凌霄迷谷来上京城的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因为马车上有龙血暖玉床,所以马车的重量惊人。 近日春雨不断,恰逢马车车轮陷入泥地里出不来,多亏了这位路过的郭公子出手相助,否则于步欢的马车不知道要在泥地里卡多久呢。 而抬出马车后,这位郭公子主动和于步欢交谈,还提出护送他到上京城。 因为他对他们有“恩”在先,于步欢也不好拒绝,只能同行。 不料到了上京城后,郭公子还不愿意走,愣是要送他们到“家”才行。 于步欢只能给陆沉珠来了信,先说明了情况。 陆沉珠眉头紧锁,冷冷道:“多谢郭公子了。” 男子顿了顿,道:“既然要谢,为何不请本公子进去坐一坐?” 第193章 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哪有什么多坏的心思呢? “这位夫人,你的龙血暖玉床可否割爱?” 陆沉珠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否则怎会有人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小火苗身体不好,需要龙血暖玉蕴养,一日都不可或缺。 可偏偏男子神色十分坦荡。 其实郭琪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但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龙血暖玉床这等重宝,放在一个普通人手里必然发挥不出作用,纯属暴殄天物。 但若在他家公子手中,一切都不一样了,能救很多很多人。 郭琪神色郑重道:“夫人请别动怒,我看夫人的儿子天生体弱,夫人若是愿意将龙血暖玉床割让给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可以出手替夫人治疗小公子的病症。” 难怪对方一路“护送”他们进京,感情护的不是人,而是龙血暖玉床啊。 陆沉珠还未开口,于步欢已经冷笑着挑了挑眉,幽幽道:“敢问郭公子的公子又是谁?”敢在他们逍遥门前卖弄,倒是新鲜。 郭琪眼底浮现一点骄傲和光亮,道:“我家主人素来低调,名号不便告诉诸位,但你们肯定听过他名号,说不定还承过他的恩情。” 严格来说,是整个大盛朝的人都承过他的恩情。 但公子素来低调,不允许他们乱说,他只能代为隐瞒。 在郭琪看来,他们公子天资聪颖、慈悲为怀,就算看中了这龙血暖玉床也又不是明着抢,而是会出大价钱购买,而且公子还能替这个病恹恹的小子看病,说不定还能救这个小子一命。 如此利国利民、一箭双雕的事情,这家人肯定不会拒绝才是。 不料这女扮男装的人讥笑一声,一口回绝了他。 “不卖。” 郭琪顿了顿:“我家公子医术高超,世人万金难得一见,你将龙血暖玉床卖予我家公子,不仅可以救自己的日子,还能造福苍生!” 陆沉珠:“那又如何?” 郭琪听陆沉珠这般冷漠之言,再想起陆沉珠方才任由怀中小儿吓唬虚弱的小火苗,对陆沉珠的不满如同喷井般爆发。 “你明明有办法可以救自己的儿子,为何如此冷血?难道在你心目中,只有这个放狗咬人的小鬼才是你的骨肉,小火苗就不是?我就没见过像你这种冷血的母亲!” 郭琪说着,也发现了院中处处充斥的童趣。 小木马、小铁牛、小马车放了一地。 何其偏心? 没人发现,龙血暖玉床上的小火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小脸憋得通红,正死死咬着唇瓣不松开,心中的难过一阵大过一阵…… 小火烛一听,也顾不得哭了,气呼呼道:“我娘亲是最好的娘亲!才不冷血!” “小火苗的病没人比我们更清楚,这龙血暖玉床绝对不会卖的,无论对方是谁。”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冷下脸色道,“你再纠缠不休,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郭琪还想开口,陆沉珠却命令药童去请巡防,郭琪脸色一沉,冷冷道:“你这种人,简直没资格做人母亲!我还会回来的!” 届时就轮不到你不同意了! 郭琪拂袖而去,把于步欢气得直跳脚。 “好家伙,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敢在我逍遥门前如此叫嚣!” 陆沉珠一阵头疼,将小火烛交给于步欢,这才进入马车查看了小火苗的情况。 脉象的确起伏不定,却已经没有大碍了。 “醒了吗?” 陆沉珠温柔问道,小火苗颤颤巍巍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陆沉珠,一瞬间就让陆沉珠心软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必须解开兄弟二人的“心结”,便直言道:“娘亲抱你好不好?” 小火苗点点头,乖乖依偎到了陆沉珠的怀中,像一只可怜的小幼兽。 陆沉珠又看了眼靠在于步欢怀中的小火烛,轻声道:“小宝,你坦白告诉娘亲,哥哥离开山谷,是不是因为你让哥哥去摘花?” 小火苗身躯僵了僵,倔强地抿着嘴,没开口。 但一旁的于步欢傻眼了,用眼神询问陆沉珠,后者点点头,他立刻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可知道,因为你要哥哥去摘花,所以哥哥被拍花子带走,然后遇到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哥哥也很难过……”差点连命都没了,“直到收养了大黄,哥哥才开心起来……所以哥哥不能送走大黄。” 小火苗似乎难过了,眼泪扑簌扑簌落下。 “哥哥对不起……” 这样的小火苗看得陆沉珠愈发心疼。 只是今日的话若是不说清楚,只怕两兄弟会留下嫌隙。 “所以哥哥听说你要送走大黄,才会这么着急,二宝可以不生哥哥的气吗?” 小火苗点点头,可怜兮兮对小火烛道就:“哥哥别生气……” 小火烛因为愧疚哭得脑子嗡嗡的,也让步道:“我……我也对不起你……我会带着大黄不靠近你的,你别害怕……” 见两兄弟“握手言和”,陆沉珠总算松了口气。 等晚上哄两个孩子入睡之后,于步欢才找到了陆沉珠,沉声道:“小火把这是遇到了什么吗?为什么性情变了这么多?” 从前的孩子不争不抢,所以总被忽略。 现在蓦然回首,他们才发现自己欠了小火把很多。 陆沉珠苦笑一声,将地窖中的事情说了,听得于步欢胆战心惊。 也就是说只差一点点……他们的小火把就要跟那些孩子一样,死于非命了? 于步欢发现自己手脚冰凉,他胡乱抹了把脸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小火把离开山谷竟然是因为小火苗的怂恿,但也不能说怂恿,毕竟小火苗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哪有什么多坏的心思呢? 只能说是巧合。 “哎……”陆沉珠顿了顿,将这几日的思虑说了出来,“都说三岁看老,小火苗这次说谎可能是毫无意识的,我们又因为小火苗的身体太溺爱他,再这么下去,若养成说谎成性的调调,我们只怕会后悔莫及。” “你的意思是……” 陆沉珠狠了狠心,道:“小火苗的身体经过三年的蕴养,已经和普通的孩子没太大的区别了,只是微微有些虚弱。是时候替小火把和小火苗找正经的启蒙先生了。” “嗯。” 于步欢点点头,他有自知之明,他和师父、师兄都算是“怪胎”,教孩子什么的,还是留给正儿八经的先生。 而且陆沉珠乃大盛朝灵夙县主,享受封邑俸禄。 将来小火把、小火苗两兄弟肯定要继承封邑的,若是什么都不懂,那不是平添笑话吗? 若要替孩子们找先生,他们就必然要从凌霄迷谷中出来,谷中宁静的生活自然是无法继续了。 于步欢眉头紧锁道:“这日不如撞日,反正我们已经出来了,还带着龙血暖玉床。便趁着这段时日,把这些杂事一起处理了吧,也好安定下来,好好教导孩子们。” 这次小火把是侥幸逃过一劫,若下次再发生什么,他还会如此幸运吗? 小火苗的教育,刻不容缓啊! 第194章 又出现一个逍遥医仙? 陆沉珠并未将郭琪的“威胁”放在心上,满脑子想的都是给两个小面团请先生的事情,不料某日一早,她宁静的小院便来了一行不速之客,是一队官兵,那位郭公子正站在人群后方,惊讶地注视她。 为首的“客人”身着大盛官袍,头戴乌纱顶帽,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你就是这院子的主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因为是在自家家中,故而陆沉珠今日并未易容,她身着一袭鸦青色长袍,长发只用缎带束起了一半,白皙的面容精致婉约,神情从容自若,宛若一只濯清涟而立的白荷,不染纤尘,宁静秀美。 她浅浅一笑,差点没让这官员失了魂。 “此处并非公堂,为何要跪?” 美人总是让人眷顾的,官员轻咳一声道:“本官问你,你家中是否有一暖玉床?” “是。” “有贵人愿意出高价向你购买,你可乐意?” 陆沉珠嘲讽地看了郭琪一眼,道:“不卖。” 官员脸色有瞬间的阴沉,道:“本官是封了朝廷之命来的!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 陆沉珠细细打量官员片刻,突然道:“大人您身为大盛鸿胪寺的官员,却为了北燕人的命令打压自家百姓,皇上知道吗?” 这官员傻眼了,他明明什么都没说,眼前的女子为何一下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的确是鸿胪寺典客署的官员,负责接待外藩使者。 此次北燕使者们已经秘密抵达了上京城,除了朝廷官吏之外,百姓们对此一无所知。 眼前这个小女子是如何知道的? 陆沉珠勾唇道:“我虽只是一介女子,但也是大盛良民,那北燕人要强买强卖大盛良民的东西,大盛朝官员不护着我就罢了,还助纣为虐?大人真的好威风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您拿的是北燕的俸禄呢。” 此话一出,官员吓得汗如雨下。 “你……你……你不得胡说八道,本官,本官只是问一问,你若是不乐意,自然不会强迫的。” 陆沉珠幽幽道:“哦,这样吗?那我不乐意。” 陆沉珠言罢就准备关上大门,不料郭琪动作很快,一下就挤了上来,蹙眉看着陆沉珠道:“你何必如此冥顽不灵?那龙血暖玉床在你手里不过暴殄天物!我实话告诉你,我的主人医术高超,有了这张玉床,能救许多人,你如此自私自利,就不怕折损功德吗?” 陆沉珠冷笑出声:“好一张利嘴,好嚣张的态度,所以你主人是谁?” “你……我主人素来低调,不喜对外宣扬!但我们要你的玉床,的确是为了救人!” 结合种种,若陆沉珠还猜不到这人背后之人的目的,就是个蠢货。 他背后的人想必知道了龙血暖玉对北燕小太子的作用,便决定取了龙血暖玉床回去讨好北燕之主。 若他好声好气地讲,而今已经为人母的陆沉珠也不会如此绝情,一口回绝。 床这么大,分他一小块也是可以的。 但对方想强买强卖。 想屁吃! “为了救人还是沽名钓誉,你自己清楚。” 这番话一下戳中了郭琪的死穴,他脸色一下冰冷了下来:“你休得如此侮辱我们公子!你可知道你们现在能安居乐业,多亏了我们公子!” 陆沉珠懒得废话,丢下一句“去你大爷的”便猛地将院门一关,把一行人都拦在了小院之外。 郭琪闻言脸都黑了,可身边还有大盛的官员在,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将消息转告给自家公子。 大盛行馆。 郭琪气恼不已,愤怒对着面前优雅纤尘的贵公子道:“公子,您为何不告诉他们,您就是当年解决了幽云城时疫的逍遥医仙呢?如果您说了,大盛朝廷一定会配合您的!那个泼妇简直不可理喻!” 贵公子微微一笑道:“我当初什么都不要就离开幽云城,正是因为名誉于我而言是浮云,若是这个时候告诉他们我就是逍遥医仙,那从前的一切,不正是如同那女子所言,显得沽名钓誉了吗?” 郭琪忿忿不平。 “您是没看到那个女子的嘴脸,只疼爱自己健康的孩子,甚至还任由健康的孩子放狗去吓唬自己另一个儿子,而且明知道您能救他,还不愿意舍弃龙血暖玉床,简直不配为人母!” 贵公子无奈道:“大盛的官员们呢?不愿意帮忙吗?” 郭琪将陆沉珠的言论搬了出来,听得贵公子眉头轻蹙。 “没想到这妇人还是个伶牙俐齿的。” “公子,为了小殿下,无论如何,这暖玉我们一定要拿到啊……”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等四周不相干的人离开后,贵公子方才轻轻看了站在一旁侍卫模样的男子,而男子也终于冷冷掀起了眼睑。 他身着一袭暗紫色劲装,周身萦绕着一股冰冷肃杀之气,宛若一尊冷傲的神祇。 随着男子羽睫轻抬,俊美无俦的容貌展露无疑。 面如冠玉,凤眸狭长,鼻梁高而笔挺,一身尊贵的王者之威,令人胆战心惊。 “秦若。” 坐在主位上的北燕大臣连忙起身,诚惶诚恐道:“微臣在。” “给朕向大盛施压。” “是。” 北燕帝萧怒有一幼子体弱多病,这是世人皆知的秘密。 但无人知道萧怒对此子是何等的疼爱,他甚至愿意为了他,不惜伪装成侍卫微服出访,亲自去求名震天下的逍遥医仙。 亏得皇天不负有心人,萧怒说动了逍遥医仙。 但他却告诉他,想要治好幼子,必须要龙血暖玉。 而今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人却不愿意卖。 既然如此,他只能用别的办法了。 “若不愿意,那便战!” 一个“战”字从君王口中说出口,何其轻松。 但背后所代表的,何止是伏尸百万? 秦若领命气势汹汹找到了大盛鸿胪寺卿,他生得极其魁梧高大,虎目圆瞪间,十分骇人。 “李大人,这就是你说的大盛的待客之道?我们不过是向你们购买一块玉床罢了,又不是白拿,你们竟然也不同意?这是不将我北燕看入眼里?” 李大人被使者们瞪得满头冷汗,左右为难。 “那玉床归百姓所有,老百姓不愿意卖,我们也不能勉强。” “既然如此,也不用谈判了,就当本大人不曾来过大盛吧,对了,还请大盛做好战争的准备。” 第195章 灵夙县主回来了!(微修bug) 李大人被秦若的话吓得浑身打颤,急忙安抚北燕使者,转头便找到了此次负责北燕使臣接待的唐王白琅纹,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 “王爷,这我们该如何处理?” 强取豪夺玉床,只怕庆武帝会骂他们软骨头,为了外人欺压百姓。 可若不管不顾,又会影响两国的关系。 白琅纹为人十分冷静,一语中的道:“所以这北燕使者为何非要玉床不可?” 李大人道:“那使者说他们北燕有一神医,这暖玉床若给了神医,能够造福百姓。” “神医?” “是的。” 白琅纹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神医”这里两个字,听到就恼火。 三年前,逍遥医仙陆野凭空出世,他是救了幽云城不错,却也斩断了他在幽云城的根基。 他对那陆野恨之入骨,但对方偏偏“事了拂衣去”,叫他满腔愤怒都无处发泄。 世人皆知北燕帝的儿子体弱多病,所以这暖玉床是为北燕太子寻的吗? 神医…… 神医…… 白琅纹想不出来,这世上除了陆野和逍遥门门人外,还有谁敢自称神医。 这大夫和三年前的陆野到底有没有关系? 李大人生怕影响两国往来,战战兢兢道,“王爷,这件事情要不要禀告皇上?” 白琅纹沉默半晌,突然道:“不用,明日本王亲自带使团们过去。” 如果需要玉床的人真的是北燕太子,若他能将玉床谋来给北燕,定能与北燕结下善缘,恰好也能看看那“神医”的真面目。 …… 翌日。 陆沉珠早早换上一袭青色长袍,摆开架势等在院中。 两个小团子和大黄都被于步欢带走了,免得影响陆沉珠发挥。 等白琅纹率一众北燕使者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如此的画面。 雅致的小院中错落摆放着太师椅,长案几,清明茶,小火炉,一位气质卓然的女子静静坐在小院中,手中轻摇着一把折扇,随着来人脚步声满满转过了身躯,却并未看向众人,只是不紧不慢地冲着茶。 “来了?请坐。” 女子笑笑,慢悠悠斟好茶,手艺优雅,茶香四溢,并将三盏茶推到了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惊了惊。 是胸有成竹? 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琅纹更是冷冷打量着女子,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 她身着浅青色男装,一头墨发轻轻束在脑后,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明明是女子,却有种雌雄莫辨的飒爽之美。 半晌没听到人落座,女子终于抬起羽睫看了众人一眼,将白皙无暇的容颜完全展露。 远山般淡漠的眉峰,精致绝美的五官,三月桃夭般的唇瓣,欺霜傲雪般的纤尘之气,不是“失踪”了整整三年的灵夙县主陆沉珠又是谁?! “是你!”白琅纹不由得轻呼起来,“你回来了?!” 在昨日那些人找上门来时,陆沉珠便决定不隐藏了。 反正小火把、小火苗要启蒙学习,她自然不能再躲清静,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她家的两个小崽崽,她要给他们最好的一切。 恰好借着这个由头回来吧。 陆沉珠微微一笑,目光不急不缓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白琅纹的脸上,道:“三年不见,唐王殿下倒是风姿不减当年。” 白琅纹脸色阴冷了下来,他可没忘记这个女子三年前的所作所为,把他堂堂唐王当枪使。 可他偏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陆灵霜放印子钱的消息,是她故意泄露给他的。 白琅纹气得暗暗磨牙,“陆小姐,不,灵夙县主,别来无恙。” 北燕使者们面面相觑,本以为这暖玉床的主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盛百姓,没想到竟然是大盛朝的灵夙县主。 也难怪她如此硬气。 但县主又如何? 那暖玉床他们志在必得! “多谢关心,本县主一切安好,唐王请坐,对了,北燕的使者和神医也请坐。” 秦若可没心情听陆沉珠和白琅纹打哈哈,疾步向前,一屁股坐在了陆沉珠面前。 “我们神医没来,他身份如此矜贵,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在得知眼前人是“县主”后,秦若还说她是“阿猫阿狗”,显然没将陆沉珠放在眼里。 陆沉珠来了兴趣,笑道:“敢问阁下是?” “北燕使臣秦若。” “秦大人请喝茶。” 秦若冷笑一声,执起盏茶一饮而尽。 “灵夙县主就是暖玉床的主人?” “是。” “把暖玉床给我们,我北燕必将铭记于心,必将说服大盛皇帝封你做郡主。” 陆沉珠细细打量这位威猛高大的男人,心中有了计量。 “不给。” 秦若冷哼一声,抬手一掌拍在长案上,长案应声碎裂,霎时茶盏、火炉、点心等物品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秦若狰狞道:“不给可以,只是不知道是县主的骨头硬些,还是这桌子硬一些呢?” 陆沉珠毫不惊慌,她笑意浅浅,手中轻摇着一把折扇,在暖阳之中,洒脱得像是一束舒展的流云。 “我的骨头硬还是桌子硬,本县主也不知道呢,但本县主的扇子一定比你的骨头硬。” “什么?” 他话音刚落,陆沉珠已“唰”一声收起扇子,不轻不慌地敲在了秦若的天灵盖上。 然后这野兽般彪悍的壮汉竟轻飘飘一歪,重重倒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坏了众人,连白琅纹也惊了一跳。 “陆沉珠!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北燕使臣!” 陆沉珠无辜道:“没干什么,本县主不喜人对本县主大呼小叫,给他下了点毒,教育教育而已。” 言罢,陆沉珠的眼光穿过人群,稳稳落在一个北燕护卫的身上。 “这位大人,既然阁下才是使臣,何必在人群后方遮遮掩掩,反倒显得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萧怒没想到陆沉珠能一眼找出自己,在北燕众人如临大敌的目光中轻笑一声,迈步走了出来。 每走一步,男子的气势便惊人一分。 最终他在陆沉珠面前落座,道:“你怎么找出的本官?” 本官? 陆沉珠对这个称呼表示不屑,但也没有拆穿他的意思。 在知道陆沉珠是县主之后,这位秦大人非但不收敛,还如此咄咄逼人,甚至许诺加官进爵的前程给他,便表示他不在乎她的皇室身份。 能如此有底气,便表示他背后有人撑腰! 所以这个男子起码是北燕的亲王。 “阁下虽然收敛得很好,但是阁下身边的人无不是气息内敛的高手,若细细看去,还能发现这些高手隐隐将你保护在了正中央,你不是真正的使臣,谁又是呢?” 陆沉珠的确聪明,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男子正是北燕帝萧怒。 萧怒笑道:“早问灵夙县主聪明绝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好说好说。” 在陆沉珠自谦的笑声中,白琅纹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看出端倪,但陆沉珠一眼就看穿了,也难怪当年他被她耍得团团转。 此女果然不简单! 萧怒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秦若,道:“是我北燕人不状,还请县主高抬贵手,赐解药。” 陆沉珠莞尔笑道:“您身边不是有神医么?让他来解毒不就成了?也让本县主看看,到底何方神圣,值得北燕皇室放下尊严,愿意做这等坑蒙拐骗之事。” 有北燕人忍不住道:“灵夙县主,您虽然贵为县主,但如此抹黑我北燕也是不可取的。” 陆沉珠眨眨眼,笑眯眯看向后方的郭琪,道:“本县主说错了吗?你们先是跟踪我家长辈和小儿,谋骗暖玉床不成,就一路跟到本县主的院子强买强卖。本县主不卖,又找了鸿胪寺官员施压。施压不成后,连唐王殿下都被你们搬了出来,这一环扣一环的,说是坑蒙拐骗也不过分吧?” 众人脸都黑了。 但若仔细想想,陆沉珠又似乎说的很对,无处反驳。 萧怒冷冷打量陆沉珠,道:“……小神医不喜欢见人,但我们想要龙血暖玉床也是出于特殊的考虑。” “不喜见人却喜抢夺他人的东西,你北燕人的爱好真特别呢。” “你到底要如何才愿意割爱。” 陆沉珠冷笑道:“不割。” 萧怒从未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人,不知不觉眼底便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萧怒这北境之王的位置可不是鲜花铺成的。 它是白骨和鲜血铸就的。 别说眼前的只是区区一个县主,哪怕是大盛朝的公主,他要她死,她也活不过第二天! 陆沉珠一直在看萧怒的神情,还笑眯眯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哎呀,您这么看着本县主,本县主会以为您对本县主有所图谋呢。” 萧怒怒极而笑,“你到底要如何才愿意让出暖玉床。” 陆沉珠眼神闪了闪,道:“本县主问你,你从何人口中得知本县主手中有” 萧怒怒极而笑,“你到底要如何才愿意让出暖玉床。” 陆沉珠眼神闪了闪,道:“本县主问你,你从何人口中得知本县主手中有” 第196章 无论父亲是谁,那都是堂堂正正的县主嫡子 “陆沉珠……你……你……” 白琅纹快被陆沉珠的话吓死了,什么都没命,这可是北燕使者! 陆沉珠说这样的话,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他真的恨不得上去堵着这姑奶奶的嘴。 陆沉珠冷冷回眸看你:“你什么你?唐王若是护不住我大盛朝皇室的颜面,就休得本县主自己动手。” 该死的陆沉珠! 还真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皇族了吗,还皇室颜面,她不过是长公主的义女罢了,算得了什么? 白琅纹愤怒道:“区区玉床,你若是想要,让父皇再赏赐你便是,你简直目光短浅,愚不可及!” “区区玉床?!”陆沉珠冷冷凝视白琅纹,“谁告诉你们那是区区玉床?那是龙血暖玉床!我的孩子也需要龙血暖玉床保命,他们要龙血暖玉床那就是要我儿的命!” 白琅纹被陆沉珠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什么你儿?你根本没出嫁,你哪来的儿子!你和谁生的儿子?本王看你就是不愿两国交好,故意破坏两国平衡!” 陆沉珠眉梢幽幽挑起,丝毫不介意外人对她的看法。 “唐王忘了吗?本县主可是独立了女户,又何需出嫁?只要是本县主之子,他就是灵夙县主的嫡子!怎么,难道在唐王眼中,只有他北燕太子的命是命,我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又或者你认为,北燕皇室就该凌驾于我大盛皇室之上?” 她陆沉珠的儿子,无论父亲是谁,那都是堂堂正正的县主嫡子! 由不得你们这些歪瓜裂枣欺负! 陆沉珠的后半段是看着萧怒说的,萧怒被她眼底灼热的光亮慑得微微一愣,蹙眉看向后方的郭琪,似乎想要他给一个解释,为什么陆沉珠会知道龙血暖玉床是为了北燕太子而求。 郭琪连忙单膝下跪,恭敬道:“回禀……回禀大人,这……这件事情绝对不是我说的……” 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要龙血暖玉床是为了给太子治病啊。 那不等于将软肋都呈现在别人面前吗? 陆沉珠翻了个白眼,冷冷嘲讽:“喂,你不把我大盛朝的人当傻子吧?这大胡子知道了本县主的身份还大呼小叫,显然是有所依仗,他能如此嚣张,肯定是因为皇族的命令。 而你们北燕太子体弱多病,四国九州十三城,熟人不知熟人不晓?你们如此执着于龙血暖玉床,十之八九是为了北燕太子,三岁孩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们该不会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吧?” 这番话,可谓把整个北燕使团都贬入尘埃。 白琅纹被震撼得久久无言,一时之间不知该震惊陆沉珠有孩子了,还是该震惊陆沉珠一如既往的彪悍。 而萧怒算是看出来了。 眼前的灵夙县主显然是个极其聪睿彪悍的,他们凶,她就更凶,他们恶,她就更恶。 他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两国邦交,什么使臣颜面,俨然是一个混不吝。 萧怒踏破尸山血海走到这一步,自然城府极深。 他微微一笑,平静道:“县主误解了,郭琪说你儿子也病了,用龙血暖玉床换你儿子一个健康的身体,你为何不愿?郭琪说你只疼爱身体康健的儿子,对病子不管不顾,还放任康健的儿子放狗欺负病子,而今看来竟然是真的?你这样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做母亲?” 陆沉珠脸色一沉正欲开口,一道稚嫩的、气冲冲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你们胡说八道!”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娃儿从墙边的“狗洞”钻了出来,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飞快冲到了陆沉珠面前,展开双手护着她,像一只要咬人的小凶兽。 “你们不准欺负我娘亲!我没有让大黄欺负小火苗!我只是不想将大黄送走而已!” 萧怒:“怎么,在你心目中,一个畜生比你弟弟还重要?你年纪轻轻,竟然是个蛇蝎心肠的啊。” 萧怒不愧是结束北境乱象的北燕之王,绝对不会因为对方是一个孩子就手下留情。 他甚至一下判断出这孩子就是陆沉珠的软肋,若今日对“小火把”的评价流传出去,只怕从此以后“他”会成为上京城中人人避如蛇蝎的存在。 以此作为要挟,说不定能顺利拿到龙血暖玉床。 但这番话对之前的小火烛有效,对今天的小火烛可效果。 哪怕她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可她绝不会在同一个坑里面摔倒两次。 小火烛眨眨眼,飞快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可怜兮兮开口。 “可是我娘亲刚刚把我从拍花子手里救出来……如果没有大黄……我会很害怕很害怕……而且大黄只是一个一个月的宝宝……我们家这么大,大黄和弟弟可以不见面的啊。你们为什么非要说我是坏蛋呢?我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啊……你们北燕人都这么坏吗?为了可以拿走龙血暖玉床,就把自己的手摔断?” 小火烛最后一句话虽然惹人发笑,但现在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为了眼前这个小人儿的敏锐和聪慧。 这…… 这真的是一个三、四岁的幼童吗?! 四两拨千斤,一下就拆穿了北燕人恶毒的计划。 就连陆沉珠也疑惑地蹙起了眉头,一瞬不瞬盯着小火烛。 “小火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完全变了一个人? 小火烛说完,一下子跑到陆沉珠的身边,牢牢抱住陆沉珠的腿,用稚嫩的、幼小的、软糯的嗓音轻轻对她说。 “娘亲你别怕哦,我会保护你哒!” 陆沉珠看着她发顶上的小落叶,显然为了摆脱于步欢来到这里,她费了不少心思。 看着看着,陆沉珠的心莫名就软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是她的孩子,不会错的。 陆沉珠将小火烛护在了怀中,轻轻她的脸颊,这才对萧怒冷笑道:“我之所以不用龙血暖玉床换你们那所谓神医的帮忙,是因为你那狗屁神医在本县主眼中,不值一提。” 郭琪勃然大怒,冲上来道:“你、你……你可知道我们的神医是谁?他是逍遥小医仙你知道吗!他救了你们整个大盛朝!你身为大盛子民,竟然如此羞辱他,不怕天打雷劈?!” 陆沉珠当场愣住。 郭琪以为陆沉珠终于知道何为害怕,愈发得理不饶人。 “三年前,逍遥小医仙只身一人深入幽云城,解决时疫危机,写下《伤寒论》这等利国利民的巨作!救了你们万万黎明百姓,可现在呢?他不过想低调地行医,救下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抹黑他、质疑他,你们该死!” 郭琪怒吼之后,以为陆沉珠会羞愧难当,掩面哭泣着道歉。 不料陆沉珠在震惊过后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神情怎么说呢,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第197章 逍遥门的正统 郭琪被陆沉珠如此直白鄙夷的眼神看得火冒三丈,差点想要破戒,当场出手击杀这个女人,咬牙切齿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陆沉珠笑眯眯道:“我想你不仅脑子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 “你……好好好!”郭琪深吸一口气,冷冷看向“目瞪口呆”的白琅纹,道,“唐王殿下,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帮我们取得龙血暖玉床吗?” 白琅纹慢慢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看着郭琪的眼神也有点异样,好心提醒道:“这个……或许里面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郭琪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雄狮,“你们是不想感谢逍遥医仙?还是不想承认他当年对你们大盛朝的贡献?你们忘恩负义?” “这个当然不是。”哪怕白琅纹再讨厌陆野,也不会否认他的功绩,“当年医治幽云城时疫的人的确是逍遥小医仙,这个我们大盛朝百姓没齿难忘,若他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一定会竭力满足。这是当年我们大盛朝皇室对他的承诺。” 郭琪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许:“既然如此那还不赶快把龙血暖玉床给我们!” “但是……” “但是什么?” 白琅纹笑眯眯看向陆沉珠:“但是你们应该不会比灵夙县主更了解逍遥小神医才是。” “荒谬!她算什么东西!” 白琅纹冷笑一声。 “算逍遥小医仙的同门师妹。” 白琅纹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郭琪脸上“嘲讽”的表情还凝固着,逐渐变得扭曲,甚是滑稽可笑。 萧怒也微微愣住,蹙眉死死盯着陆沉珠。 半晌郭琪才道:“你说什么?师……师妹?” “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白琅纹莞尔道,“逍遥小医仙陆野正是逍遥门的门人,也是灵夙县主陆沉珠的师兄,他们师兄妹二人情同手足,当年可是一起去了幽云城的。” 郭琪表情又变了,古怪道:“谁告诉你逍遥小医仙的名字是陆野?” “当然是陆野!” “呵呵,本公子派人去幽云城问过了,幽云城的百姓们说小医仙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名字,他们只是叫他逍遥医仙而已。你们以为自己随便找个阿猫阿狗,都能冒充他吗?我告诉你,逍遥小医仙姓楼名星!他们那一派才是逍遥门真正的传承!” 白琅纹:“???” 他娘的,饶是他这种十分痛恨陆野的人都忍不住要骂娘了。 这狗东西脸皮怎么这么厚?! “楼星公子说了,当年逍遥门师祖一共收了两位徒弟,其中一人不遵循祖训,喜爱使用歪门邪道,已经被师祖逐出了逍遥门。 可偏偏这么多年过去,那人还厚颜无耻以逍遥门自居,你说可笑不可笑?当年老的沾了逍遥门的光,现在小的沾了我们小医仙的光,不要脸。” 陆沉珠双眸微敛,笑道:“是么?” “没错!” “那就让那位……楼公子出来碰一碰吧,看看谁才是假冒的逍遥门人。” 事关逍遥门荣耀,陆沉珠自然不准备和这个人废话。 她冷冷看向沉默的萧怒,他对“小火把”出手,想逼她交出龙血暖玉床,她已经将他视为敌人了。 但现在,显然有比私人恩怨更重要的东西。 “这位大人,你把楼星带过来,我替你治疗北燕太子。” 萧怒冷笑道:“县主的医术似乎并不怎么出众啊。”若陆沉珠的医术能抵达“逍遥医仙”的级别,他早就顺藤摸瓜找上来了。 “如果我说,我就是陆野呢?” “……” 萧怒表情顿时凝滞。 陆野的名声他也是听过的,十分响亮。 其实当年的治疗时疫的逍遥小医仙到底是陆野还是楼星,他也不确定。 但他见过楼星,医术的确高超,那一手针术,转生逆死。 他们二人是谁真正的“逍遥医仙”都可以,他只要自己的儿子康复,只要他的儿子能康复,他什么都能做。 “好!” 郭琪没想到萧怒会答应陆沉珠的条件,正想说些什么,被萧怒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 这可是北境之王! 郭琪饶是常年在江湖游走,也抵不过这位人间帝王的威慑。 “去把楼公子带过来。” “是。” 楼星来得很快。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他就像是天上的一轮明月,眉目温柔纤尘,俊美温润,身上还有浅浅的药香。 第198章 爹爹这么厉害,一定能保护娘亲哒! 楼星的身后还跟了一群不明真相的大盛百姓,百姓们激动又期待地看着他,纷纷议论,那嘈杂的声音犹如潮水,此起彼伏。 待楼星站定在小院门前,他对着“护送”他的百姓们温雅一笑,众人仿佛看到了千树梨花绽放,美轮美奂。 “多谢各位帮我引路,谢谢。” 且不说这楼星的医术到底如何,单单是这副皮囊,就是罕见的俊美绝伦。 有人被楼星笑得目眩神迷,结结巴巴道:“公……公子……您真的是逍遥小神医吗?” “我是。” “那当年的幽云城时疫,是您帮忙解决的吗?” “我们逍遥门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人群立刻就沸腾了,但更多的还是质疑。 “你说谎吧!你根本不是逍遥小神医!” “就是!当年治好幽云城时疫的,明明是灵夙县主和她的师兄!” “不一定吧,毕竟当年逍遥小神医一直都没说自己的名字,还一直蒙着脸。” “这……” …… 百姓们争论不休,而楼星却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他拜谢了百姓们,转身走入了院门大开的小院,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的萧怒, 楼星对萧怒笑道:“大人久久不归,小子怕大人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才不请自来,还请大人莫要怪罪……这是怎么回事?” 后半句话是楼星看到了瘫软在地的秦若几人,连忙上前查看他们的情况,确定是中毒后立刻掏出了解药给几人服下。 陆沉珠对自己制作的“毒药”很有信心,但对方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秦若几人俯下解药后,竟然真的悠悠转醒了。 陆沉珠差异挑了挑眉,楼星已将几人都扶了起来。 “秦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秦若一咕噜爬了起来,猛地抽出腰间长刀,死死盯着陆沉珠。 “小神医请小心,众人会用毒,大人也请退开!来人!把她拿下!” “是!” 北燕使团们应声出列,根本不管大盛的唐王还在,飞快列阵包围了陆沉珠,如临大敌。 而楼星被人也被人送到了萧怒身边。 萧怒幽幽盯着一脸莫名的楼星,解释道:“这位就是龙血暖玉床的主人。” 楼星回眸看了看陆沉珠,温和的目光在看到她腰间的葫芦时脩然一变,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的葫芦是谁给你的?此乃逍遥门之物!等等……原来你是那个叛徒的徒弟?原来如此,难怪龙血暖玉床在你手上!原来如此……” 楼星的声音十分清冷且有穿透力,“逍遥门叛徒”几个字徐徐传入了围观百姓们的耳中,惹得院外的百姓们频频踮起脚尖朝院中观望。 哪怕时隔三年,还是有人认出了那一袭青衫,优雅若仙的人儿。 “快看!是灵夙县主!” “灵夙县主回来了?!” “什么?真的假的?” …… 灵夙县主的大名,上京城百姓熟人不知熟人不晓啊? 医术了得,协助逍遥小神医平定了幽云城时疫不说,还敢踹了自家老爹自立女户! 简直叛逆到了极致! 但叛逆过后,她就像是一缕青烟般消失了……时隔三年,终于又回来了? 而且看样子,灵夙县主和眼前这个人似乎是仇人啊? 什么叛徒不叛徒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楼星愤怒转身,对萧怒拱手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龙血暖玉床和这玉葫芦,原本都是我逍遥门的至宝,原本小子还怀疑,为何龙血暖玉床会出现在一个普通人手里,还想着不要伤了两国的和气,用钱银买回来作罢。 而今想想,龙血暖玉床和玉葫芦,都是当年那贼人一同盗走的!还请大人为我逍遥门主持公道!一旦龙血暖玉床物归原主,小太子的病就能迎刃而解。” 百姓们听得愈发云里雾里,但也有人抓住了关键。 “听逍遥小神医的意思……灵夙县主的师承于逍遥门的叛徒?她并不是正儿八经的逍遥门人?” “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有人鄙夷道,“你们难道忘记了灵夙县主给病人开膛破肚的功夫吗?正经的大夫,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啊?” “这……” 百姓们也懵了。 “所以这个人才是真的是逍遥小神医吗?灵夙县主和陆野在说谎?” “他跟着北燕使团一起过来的,有北燕使团作证,或许是真的?” “逍遥小神医是逍遥门的陆野!” 有人立刻反驳道:“依我看肯定不是,若真的是陆野,他当年为什么不回来领赏呢?” “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个屁啊!你他娘的,难道你们忘了县主和陆公子的恩情吗?我反正相信县主和陆公子!” “北燕使团也不可能说谎啊,难道他们还会蠢到带一个假冒的逍遥小神医过来吗?” “这……” …… 人群逐渐乱成了一锅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楼星也忿忿不平地看着陆沉珠,许久后陆沉珠莞尔一笑,转身将怀里的小宝贝放在太师椅上坐好,在她担忧的目光中拍拍她的脑袋。 “小火把乖乖坐在这里不动,可行?” 小火烛虽然点了头,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拽住了陆沉珠的衣服。 这么多人责问陆沉珠,她担心她。 她甚至想告诉陆沉珠真相,自己不是小火把,自己是小火烛,而且自己的爹爹很厉害,她这就去让爹爹过来替娘亲解围。 对啊…… 爹爹! 去找爹爹!!! 爹爹这么厉害,一定能把所有欺负娘亲的人都打走,一定能保护娘亲哒! 小火烛猛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飞快找了个理由。 “娘亲,我去找叔爷爷!” 说着怎么来怎么走,不等陆沉珠反应,又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这骚操作差点闪了陆沉珠的腰,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无奈笑笑,转身对楼星道:“你叫楼星?” “是。” “你说你是逍遥小神医?是逍遥门正统,幽云城的时疫,是你解决的?” “幽云城的时疫当然是我逍遥门人解决的。” “呵呵。” 陆沉珠嘲讽冷笑,让楼星的徐徐沉下了脸色,道:“你这个叛徒,你笑什么。” “你有证据吗?” “我当然有!”楼星冷笑道,“那《伤寒论》是我亲手编写的,你若是不信,可以随便考问我。” 楼星说着,对郭琪使了个眼神,后者连忙掏出一本《伤寒论》递给了陆沉珠。 见陆沉珠不接,楼星鄙夷道:“你是不是心虚了?当年你师祖偷了我逍遥门的宝物逃跑,多年来依旧偷鸡摸狗,鬼鬼祟祟,还和你的师兄一起自称逍遥门人,试图霸占我逍遥门的功绩,简直无耻之尤!” 第199章 你们北燕的帝王就要率先给本县主陪葬了 楼星越说越是愤怒,俊美的脸颊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一时之间是俊美至极,让人移不开目光。 见陆沉珠迟迟不动,一旁的白琅纹坐不住了,他接过了楼星手中的《伤寒论》,随便挑了一个方子问,不料对方竟然对答如流。 不仅是里面的药方,还有伤寒的各种症状,潜伏期,发作期等等。 甚至包括如何应对,全部一字不差。 白琅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脑中出现了和百姓们同样的念头。 难道说……当年救治幽云城时疫的人,那个编写出《伤寒论》的小神医,真的不是陆野? 哦不对,是真的不是陆沉珠? 那……陆沉珠可真的是……撒下了弥天大谎啊! 不仅欺骗了幽云城的百姓,还欺骗了他们整个大盛朝的百姓,再就是朝廷百官,甚至是……当今圣上! 白琅纹猛地阖上《伤寒论》,眉头紧锁道:“县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都以为陆沉珠会解释或者狡辩的时候,陆沉珠突然笑了。 这一笑,倒是潋滟生姿,好看得让人晃神。 楼星脸色更难看了:“你到底在笑什么?” 陆沉珠:“你以为将《伤寒论》都背下来,就是《伤寒论》的主人了吗?谎话说了一千遍,终究是谎话,这本《伤寒论》是我写的,世上根本没有陆野,因为陆野和陆沉珠是同一个人。 至于当年为何陆野不要赏赐,那是因为我作为陆沉珠已经拿到了赏赐,至于为何当年不露脸,那就更简单了,因为我不愿意。” 楼星傻眼了,什么叫陆野和陆沉珠是同一个人? 这…… 这…… 那个人不曾告诉他这点啊! “你说《伤寒论》是你写的,哪里说说里面的药方!只要你能说出十个,我就相信你!” 陆沉珠淡淡道:“忘记了。” “哈哈哈哈!什么忘记了,你根本……” 后面的话楼星根本没来得及出口,因为陆沉珠已再次出手毒倒了一众北燕侍卫,在众人惊恐的、不解的、惊骇的目光中,两三步就到了楼星面前,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楼星根本不知道陆沉珠是什么下的毒,无声无息,现在只能呆呆站在陆沉珠面前挨打。 “偷鸡摸狗?我师祖、师叔、师父人人都是坦荡的君子,你爹娘去偷人我师祖、师叔、师父都不会沾上任何一个字。” “啪!” 又是极其响亮的一巴掌。 “鬼鬼祟祟?我师祖、师叔、师父光明磊落,你全家变成了鬼,我师祖、师叔、师父都不会鬼鬼祟祟!” “啪!” 再一巴掌。 “你逍遥门功绩?你算个屁,我们才是真正的逍遥门!” “啪!” 楼星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打烂了,火辣辣的疼,可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生生忍受着。 “无耻之尤?你的确无耻之尤!” “啪!啪!啪!” 无数的巴掌就像是狂风暴雨,打得俊美无俦的楼公子眨眼间就成了猪头,打完之后还重重踹了一脚,冷哼道:“回去告诉你那假冒逍遥门的主子,若是不服气,本小姐把他的狗头都锤爆!” 阴恻恻放完狠话,陆沉珠还是不解气,又拽起了郭琪,一巴一巴,重重甩下去。 “啪……” “你们以为自己解了区区一点小毒,就了不起了?” “啪!” “狗东西,本小姐救人不露面不留名,不是因为本小姐要做那圣人,是因为本小姐已经和圣上达成了合作,你知道个屁啊。” “啪……” 眨眼间,无法动弹的郭琪眼睛都成了眯眯眼,差点看都看不到。 “去你娘的淡泊名利。” 丢开这主仆二人后,陆沉珠又将目光落在了萧怒的身上。 这次陆沉珠下的是毒麻药,众人虽然无法动弹,但是意识是清醒的。 眼瞧着陆沉珠接连把“逍遥小神医”和他的仆人打的不似人形,秦若心中惶恐极了。 生怕这个疯子不管不顾,也拽着他们家主子来几巴掌。 那那那…… 那天下无数生灵就都要就陪葬啊!!! “住手!!!” 秦若撕心裂肺地喊。 “你住手!你快住手!!!” “立刻知道我们主子是谁吗?你敢动他一下,我们必让你死无全尸” 陆沉珠两三步走到萧怒面前,突然嗤笑一声:“没关系啊,在我死无全尸之前,你们高贵的北燕的帝王就要率先给本县主陪葬了,呵呵。” 言罢,陆沉珠抬手,重重一拳打在了萧怒的肚子上。 “去你娘的北燕帝!” 第200章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蛇头后冒了出来 随着陆沉珠的重拳出击,并着那声石破天惊的“去你娘的北燕帝”,院内院外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有的是无法动弹,有的是被吓的。 这…… 这位大人竟然是北燕帝王?! 那县主还敢对他动手?! 不要命了吗!!! 白琅纹恨不得晕死过去的心都有了,结结巴巴道:“陆沉珠,你……你……他……真的是……” 而萧怒本人更是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痛的,因为这灵夙县主打完人后不仅不退,还抬脚狠狠踩在他的靴子上,碾了碾。 他确定自己脚趾都要折了。 陆沉珠盯着萧怒黑黢黢的脸,嗤笑道:“他就算是北燕帝又如何?身为一国之君,连一个孩子也利用,可耻!” 虽然陆沉珠说了替北燕太子治疗,却没说不计较萧怒的错,他娘的,打他一圈都算轻的。 “还还……还真是啊!” 白琅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飞快冲上前将陆沉珠拉了过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并非白琅纹没见过大风大浪,而是这风浪委实太大,能一巴掌将他拍得粉身碎骨啊。 “北燕帝,这……这……请稍等,本王这就命人去回禀皇上!” 白琅纹命心腹去回禀,又突然想起什么,大喊:“陆沉珠你愣着干什么,快解毒啊,解毒!” 陆沉珠双手抱在身前,笑眯眯道:“唐王此言差矣,若本县主给他们解了毒,这些护卫估计要冲上来撕了本县主。” 白琅纹:“……” 你他娘的,你知道人家要撕了你,你为什么要下毒啊啊啊!!! 萧怒顿了顿,幽幽盯着陆沉珠道:“只要灵夙县主能治好太子,朕可以不计较县主今日之失礼,不仅如此,朕还能将县主封为我北燕贵宾。” 陆沉珠不咸不淡的,“哦。” 白琅纹恨不得抓着陆沉珠的肩膀喊姑奶奶了,你“哦”什么“哦”啊,快解毒啊。 萧怒见对方一动不动,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朕不计较你妇人之过,保你安然无恙。” 陆沉珠这才笑眯眯给众人解了毒,当然,不包括楼星和郭琪。 秦若等人一恢复自由,连忙冲到了萧怒身边,如临大敌盯着陆沉珠。 “皇上,让臣弄死她!” 萧怒剑眉紧蹙,并未多言,只冷冷看了秦若一眼,后者立刻退到了一旁,但他还不忘对陆沉珠放狠话。 “县主,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治好我北燕太子。” 否则,陆沉珠今日所作所为都会化成尖刀,落在她身上,把她一片片凌迟。 陆沉珠冷冷一哼,低头将猪头脸楼星揪了起来,一把丢到木头般的白琅纹手里。 “王爷,此人冒充本县主欺骗北燕帝,利用北燕帝拳拳爱子之心加以蒙蔽,试图挑拨我大盛和北燕的关系,罪不可恕!幸而北燕帝明察秋毫,查明真相,还请王爷严加审讯,务必找出此人幕后主使!” 白琅纹见萧怒不追究,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道:“那《伤寒论》真的是你写的?” 陆沉珠翻了个白眼:“废话。” “骗子……骗子……她是骗子……”楼星惊恐万状,这一切和那个人说的完全不一样啊,他怕极了,只能如同抓着就救命稻草般大喊,“骗子……你有证据吗……证据……” 陆沉珠眉头轻蹙,正欲开口,突然,一道高亢的声音传来。 “我……我能证明!!我能证明陆沉珠就是逍遥小神医,她就是《伤寒论》的作者!我能!!!” 众人回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位面容清朗英俊的青年。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额头还有因为急速奔跑留下的青筋。 而青年的眼神却十分灼亮,一瞬不瞬落在陆沉珠的身上。 “我能证明!我能……” 百姓们也认出了这位英俊不凡的男子,正是这些年来名声渐起的大夫何记淮。 “何大夫?” “对啊,何大夫也是当年去幽云城的大夫呢。” “《伤寒论》里面还提及了何大夫的名字!” 三年多过去了,何记淮没想到陆沉珠还会回来。 他去找过她…… 四处游历,四处探望。 可三年她一点音讯都无。 幸而三年过去,她终于回来了。 何记淮深吸一口气,略显局促地理了理衣摆,努力挤出笑容走到陆沉珠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回头对萧怒和白琅纹道:“小人何记淮,曾参加幽云城时疫治疗,小人虽不是太医院的太医,但也是一个大夫。小人愿用性命起誓,灵夙县主陆沉珠就是真正的逍遥小神医。” 萧怒双眸轻敛,未置可否。 毕竟这何记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一看就是对陆沉珠情根深种。 所以……他就是陆沉珠孩子的爹? “本将军也可以起誓!” 又一道声音传来,亟不可待。 虞执听闻灵夙县主回归的消息,当即就赶了过来。 虽然他今日并未当值,但城中的百姓都认得,他就是而今的神威左将军虞执。 虞执虽然是骑马来的,但气息同样不平稳,他跃下黑马,死死盯着陆沉珠,不错须臾,一字一顿道:“当年本将军受皇上之命,保护县主前往幽云城,若本将军所言有虚,便叫本将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连牙龈都在轻轻颤抖。 陆沉珠! 你终于回来了! 你既然回来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 百姓们怔愣半晌,都以为虞执和何记淮是为陆沉珠打抱不平,所以才会发下这般毒誓。 但只有二人才明白这其中的暗涌。 萧怒看看何记淮再看看虞执,眉目轻轻挑起,再望向陆沉珠时,眼里不自觉带上了轻蔑。 好一个水性杨花的妇人。 陆沉珠还不知道萧怒的想法,否则一定再给萧怒两拳。 陆沉珠:“你儿子呢?” 秦若咬牙道:“太子身份尊贵,又怎么会跋山涉水到大盛来,还请县主跟我们回北燕。” 陆沉珠嗤笑道:“哦,但本县主的儿子要在上京城养病启蒙,本县主不会离开上京城一步。” 意思是,你若想看病就要过来。 其实陆沉珠猜测这北燕太子十之八、九就在上京城,否则以北境之王的智慧,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怎会相信楼星这个浑身都是破绽的人? 这番话并不是说楼星医术不好,而是他的谎言十分拙劣。 谁是逍遥小神医,随便查一查都能查到,北燕帝信他,肯定是楼星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北燕太子。 而且依照鲁忆瑾的消息,北燕帝寻找逍遥小神医的消息在数月前就传出来了。 又或者说…… 萧怒一早就看穿了楼星的身份,这么做只是想将计就计,引出真正的逍遥神医? 两者之间,陆沉珠更倾向于后者。 思及此处,陆沉珠毫不掩饰地对萧怒翻了个白眼。 “你……你……你竟然敢对我们陛下翻白眼?!” 秦若气得脸都绿了,他从没遇到过像陆沉珠一般无礼的人。 陆沉珠懒得看他,只冷冷对萧怒道:“要做本县主的病人,就要听本县主的话,否则一律不治。” 萧怒早已做好准备,他深吸一口气,下令道:“秦若,将太子带过来。” “陛下!!!” 秦若等人大骇。 他们为何要隐瞒萧怒和太子的身份,不正是怕有人对他们不利吗? 现在暴露了陛下的身份就算了,连太子的行踪也暴露的话……万一庆武帝是个丧心病狂的,他们北燕皇室就要命绝于此了! “带过来!” 萧怒的话不容拒绝,秦若只能领命离开。 但北燕太子还未到,一道礼唱便有如天音般落下。 “皇上驾到——” 百姓们大骇,纷纷下跪高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 …… 兵马开道,仪仗威严,身着朝服的大盛帝王踏过阵阵“万岁”迈步而来。 但陆沉珠的目光却落在了庆武帝身边,那身着一袭飞鱼服的挺拔身影。 他五官精致如琢,皮肤苍白若雪,凤眸如渊,薄唇轻抿,在春光之中,也不见一丝暖意,宛若一尊白玉神像般完美。 三年过去,他似乎更内敛俊美了,也似乎更冷冽了。 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那种疏离,仿佛两人只是陌路。 陆沉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紧,也不再看他,而是对庆武帝行礼道:“灵夙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武帝说了声免礼,这才朗笑着上前。 “不知北燕帝到,有失远迎了。” “不知”两个字十分用力,其中的嘲讽之意任何人都听得出来。 萧怒也笑。 “朕也是北燕人,和北燕使团一起抵达也在情理之中。” “哈哈哈哈,也是,也是。”庆武帝又笑了几声,这才发现被打成猪头脸的楼星和郭琪,愣了愣,“哎呀,这是怎么了?” 萧怒心中鄙夷,他就不信这老狐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沉珠拱手道:“回禀皇上,这个楼星冒充灵夙欺骗北燕帝,被灵夙拆穿了。” 庆武帝惊讶道:“哎呀呀,冒充逍遥神医啊,这可不得了呢。骗了人事小,就怕影响病人治疗事大呢。来人啊,将这两个贼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朕倒要看看,是谁欺骗北燕帝!” “是!” 楼星和郭琪被拉了下去。 至于陆沉珠殴打北燕帝王一事,无人主动提及。 大盛人是推卸责任,北燕是怕丢脸。 众目睽睽之下,北燕帝王被小小一个县主打了一拳,怎么能不丢脸呢? 庆武帝:“既然北燕帝远道而来,朕一定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庆武帝话说到一半,远处的突然传来沙沙沙的声响。 “娘亲、娘亲……我回来啦!我给你带了帮手!娘亲你别怕!” 柳予安怔了怔。 这个软糯糯的童音没人比柳予安更熟悉,是他家小火烛的声音,不,严格来说,是受到惊吓之前的小火烛的声音。 收到惊吓之后的小火烛,声音要低了些许。 他连忙抬头,看到一条银白色的巨蛇“翻山越岭”疾驰而来。 那巨蛇大得不可思议,通体银白,眸若星辰,吓得禁卫军们大喊。 “保护皇上!” “保护皇上!” …… 就在众人如临大敌之际,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蛇头后冒了出来…… 第201章 这不是陆沉珠的儿子,而是女儿 小人儿有一张粉雕玉琢的脸,鼻尖挺而俏皮,眼睛大而明亮,就像是盛满了星星。 就这么惊讶地看着众人,若非“他”头发乱糟糟的,就像是误入凡间的小仙童。 众人无不大惊。 如此漂亮的小人儿喊“娘亲”……所以这是陆沉珠的儿子?! 怎么会被一条大蛇“绑架”?! 所有人都处于震撼里,无人发现庆武帝铁青和柳予安的面色。 陆沉珠很快就用行动回答了众人,她飞快上前,死死盯着那条银色大蛇,声音里带着一丝轻颤。 “琰儿别怕,娘亲救你,别怕!” 柳予安心尖都在颤抖,似乎被无数根银针同时刺穿,痛且清醒。 娘亲? 琰儿? 他想起自己府中那个自称琰儿的“小火烛”,想起“小火烛”的异常,再有今日银烛的举动……这半个多月来的疑惑和不解,终于找到了缘由。 半个月前,他把“小火烛”从地窖救,“小火烛”醒来后便说自己不是小火烛,真正的小火烛还在地窖中之类的话。 因为担心,他请了太医,太医说这可能是因为孩子目睹了如此惨案,太害怕太恐惧,所以本能地产生了错觉,达成自我保护,这才产生了记忆和认知混乱。 柳予安十分担心,后来“小火烛”再也没说过类似的话,柳予安愈发肯定了太医的话。 而今想来哪里是什么“认知混乱”?! 分明是两个小家伙在地窖中相遇了,而他并不知道,在救出“小火烛”之后就走了,全然不知他的另一个孩子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 原来当年的孩子并没有死。 原来银烛阴差阳错之下救了她。 原来小火烛就是他和她的另一个孩子。 三年的痛苦挣扎、三年的懦弱纠结、三年的逃避悔恨……这一切的一切把他理智吞噬,把他的心血熬干,他甚至差点就死在了滚滚的江水中。 柳予安欣喜若狂。 欣喜若狂啊! 一千多个日夜的煎熬化成的风暴,被击碎了! 碎片扎入他的血肉,让他浑身血液翻滚,差点就要溢出胸膛。 他…… 他…… 银烛淡淡看了眼浑身紧绷,几乎一碰就碎的大崽子,哪怕隔着老远,它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就像是处于浓烈痛苦和疯狂喜悦交织的漩涡。 它想要游到他的身边去,安慰安慰他。 可它岁数不知几和,身躯大得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它一动,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似乎只要它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冲上去与它拼死相搏。 银烛最烦这些两脚兽们的目光了,让蛇蛇不爽。 银色突然转头,似乎想去咬自己脑袋上的小人儿。 众人惊恐万状! 陆沉珠更是腿都软了,飞快扑了过去。 “不!!!” 她的孩子太小太小了,一口吞下去都不够巨蛇塞牙缝的。 可偏偏小人儿一点都不怕,发现自家爹爹也在后就更嚣张了,一边拍打银烛的大脑袋,一边对飞奔而来的陆沉珠笑得灿烂:“娘亲你快看呀,这是我请来的救兵!” 方才小火烛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家爹爹,心急如焚,索性带了自己另一个“家长”过来。 没想到爹爹也在! 这下好了,没人能欺负娘亲了! “娘亲你别怕哦!” 陆沉珠快无法呼吸了,竭尽全力朝银烛跑去。 银烛:“……” 银烛自然认出陆沉珠,那个说要将它做成蛇羹的人。 银烛:“嘶嘶嘶!” 如果陆沉珠读懂银烛的话,那就是——你不要过来啊! 它顾不得什么了,飞快地弯下身躯,轻轻摆了摆脑袋,将恼人的小糯米团子从脑袋上甩了下去,又用脑袋顶着小火烛的屁屁将她顶到了狂奔而来的陆沉珠面前。 等陆沉珠一手将小火烛抱了过去,就一人一蛇同时退了几步。 银烛重新直起身躯,潋滟的金眸淡淡看了陆沉珠一眼,优雅又迅速地转身摆动身躯走了。 那动作之快,宛若一条白色的闪电。 别问,问就是身法矫健,才不是害怕变成蛇肉羹呢。 银烛一走,四周的人都松了口气。 “老天爷……上京城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大蛇……” “看着似乎还有灵性……” 只有一人脸色黢黑,天知道陆沉珠那一刻有多慌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死死抱着孩子,确认她没受伤之后,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筋骨,将脑袋埋在她单薄的肩头,身躯的重量压也在了孩子的身上。 劫后余生的她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恐惧。 小火烛被抱得很紧,差点喘不过气来。 但她没推开陆沉珠,而是张开手将母亲的脑袋抱住,糯糯安慰她。 “娘亲你别怕哦……别啊……我们在呢,我们会保护你的。” 陆沉珠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们”是谁,还以为说的是那条大蛇,又是气又是恼,第一次对“小火把”沉下了脸色,甚至一把揪着“他”,在屁屁上重重打了两下。 “啪啪!” 小火烛懵了! 她长这么大,爹爹从没打过她啊! 小火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沉珠,唇瓣微微颤抖。 见“儿子”如此难过,陆沉珠也心痛,可差点失去“他”的惶恐掩过了心痛,她紧咬牙关道:“那巨蛇多危险!你为什么敢靠近!娘亲怎么教导你的!你是不是当耳边风!你知不知错!” 小火烛瘪起了嘴,眼眶慢慢变得通红。 “我……银烛是我的朋友……我是为了救你……我没错……” “你还顶嘴!” 陆沉珠气得脸都黑了,抬手又给小火烛的屁屁来了两下。 “啪啪!” 小火烛最初还是倔强地抽噎,可很快就忍不住了,泪水一滴一滴从眼角滚了下来,哭声也放了开来,撕心裂肺。 “呜呜……” 见“儿子”这么哭,陆沉珠也心如刀绞。 就在此时,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抱起了嚎啕大哭的小火烛,温柔将她揽入了怀中。 陆沉珠抬眸,发现抱起小火把的人是柳予安…… 小小的糯米团子缩在高大英武的男子怀中,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显然委屈极了,长长的睫毛下还缀着泪珠儿,要掉不掉的。 男子温柔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哄孩子。 “乖,娘亲不知道银烛,所以才担心,别怪娘亲可好?” “呜呜……” 小火烛用力摇头,她虽然委屈,可她不怪娘亲的。 “不怪的……” “真乖。” 柳予安笑了,他的脸色非常苍白,身躯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只有隔近了,陆沉珠才感觉到了男人的虚弱。 瘦了。 三年不见,他过得并不好。 她静静看着男子,看他耐心哄着“儿子”,然后轻轻地、虔诚地、颤抖地……吻了吻“儿子”的发顶。 仿佛他怀中抱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是他生命的全部。 陆沉珠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一刻,她莫名有些想哭。 “柳予安,这是我儿子。” 柳予安纤长的羽睫微动,终于抬眸看向了她:“我……知道……” “知道还不还给我!”陆沉珠一把将孩子抢了过去,接连再孩子脑门亲了好几下,直把小火烛亲得脸颊通红,这才低声道:“小火把别气娘亲好吗?小火把来救娘亲,娘亲很开心呢,真的,谢谢我们大宝。” 小火烛红着脸轻轻捂住脑袋,白嫩的手臂可爱得紧。 “我……我不气……” “真乖。” 陆沉珠又亲了几下,小人儿羞涩地将脑袋埋入陆沉珠的颈窝,浑身幸福得冒泡泡。 柳予安静静看着母子,不,应该说母女二人相处,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而柳予安和陆沉珠二人,谁也没开口问这三年,直到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灵夙,这是你的儿子?” 问话的人是庆武帝。 柳予安抬眸,发现庆武帝虽然在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如渊般的眸底,隐隐汇聚着狂风巨浪。 柳予安太了解庆武帝了。 在陆沉珠回答前,柳予安垂下了眼睑,淡淡道:“回禀皇上,这不是陆沉珠的儿子,而是女儿。” 第202章 柳曦,取自旭日破晓,曦光渐盛之意 柳予安的话在陆沉珠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女儿? 什么女儿?! 一只微凉干燥的手轻轻握住了陆沉珠的手,察觉到他的颤抖,陆沉珠本能地反握住了他。 “女儿?”庆武帝轻笑一声,哑声道,“甚好,穆福海。” “老奴在。” “今日朕要替北燕帝和北燕太子接风洗尘,北燕太子病弱,女孩儿更细心,恰好请琰儿进宫一起作陪。” 如此突变,让陆沉珠没反应过来,只能答应。 但她生的明明是两个儿子啊。 如果让庆武帝发现“女儿”其实是儿子,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她不由得回眸看向柳予安,后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将怀中的小宝贝给了穆福海。 穆福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接过宝贝疙瘩一般的小火烛。 “老奴抱您……” 穆福海看似一如既往的恭敬,但没人看到,他垂下的眼睑里满是惊骇。 确定孩子到手,庆武帝终于挤出了一点笑容,道:“北燕帝,请。” 萧怒颔首,转身大步离开。 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眸睨陆沉珠:“县主,太子的病,有劳了。” 陆沉珠并未做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模样,只是淡淡颔首。 对她的态度萧怒不置可否,只留了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她。 他乃一国之尊,她打了他,还狠狠踩了他的脚,下了他的颜面,若治不好北燕太子,那他必然要她死!!! …… 待所有心思各异的人都离开后,这小小的院子终于恢复了平静。 陆沉珠幽幽盯着柳予安,道:“你最好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柳予安抬起羽睫,眸光虽然清澈,但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她。 三年岁月并未给她带来一点磨难,相反还特别厚爱她。 她的皮肤一如既往的白皙细腻,眉目如画,气质却更温和清润了。 像是水,能洗去世间所有的苦痛。 像是云,不染纤尘。 陆沉珠…… 沉珠…… 云朵儿…… 他在心中轻唤,却知道,这朵云朵儿不会为了他停留。 突然,一丝鲜血顺着柳予安的唇角淌下,触目惊心。 “你……” 陆沉珠吓了一跳,顾不得什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才发现柳予安体内气息紊乱,差点就要气血倒流了。 柳予安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道:“我没事……” “你闭嘴。” 陆沉珠凶巴巴开口,脸色十分难看,但柳予安却笑了,几乎是不错须臾地看着她因为生气而娇艳起来的面容。 就像是云朵儿染上了霞光,美不胜收。 陆沉珠把柳予安打一顿的心都有了。 他这脉象,他还怎笑得出来? 陆沉珠越看脉象脸色越阴沉,最终丢开他的手,冷冷道:“接下来你如果不遵从我的医嘱,就给自己准备棺材吧。” 柳予安丝毫不怒,语气甚至有点轻哄的味道:“听你的。” 莫名的,陆沉珠的耳朵有些热。 她轻咳一声,后退两步让自己恢复平静,道:“这只是三年前的约定罢了,还请柳督公告诉我小火把怎么回事?” 柳予安顿了顿,苦笑道:“能随我回督公府吗?” 陆沉珠狐疑地看了柳予安一眼,到底没拒绝。 两人并肩回了督公府。 三年过去,这里的一切都没变,无痕远远就看到了她,如同脱缰的野马般飞奔了过来。 “小姐!你回来了!” 无痕说着,眼泪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陆沉珠笑了:“哭什么?” “奴婢想您了。” 陆沉珠上前一步,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不料无痕哭得凶了。 三年了,没人知道督公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果不是小小姐,督公或许早就…… 无痕虽然怨陆沉珠狠心,一封信不写,但又挂念她得很,泪水止不住涌。 “好了,好了……” 陆沉珠哄了片刻,最终还是柳予安的一阵轻咳阻挡了无痕的眼泪。 无痕回眸,对上自家督公冰冷冷的危险眼神。 无痕:“……” 果然是小气的太监,抱一下怎么了! “小小姐呢?” “在先生那读书呢。” “告诉两位先生,今日课程到此为止,请小小姐去花厅。” “是。” 柳予安带着陆沉珠到了花厅,遣散了四周的侍从,就连暗卫们也屏退,如此郑重的模样让陆沉珠脸色沉了沉。 但她没等太久,但见一个稚嫩的、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和小火把一样粉雕玉琢的脸,一样精致漂亮的五官,一样眼睛大而明亮,落满星辉的双眸。 不,不是和小火把一样。 他就是小火把! 如果他是小火把,那么另一个……另一个…… 陆沉珠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艰难回眸看向柳予安,脑中如有海啸涌动。 “她……是……” 柳予安安抚地轻轻揉了揉她的青丝,就像三年前他会做的一样。 陆沉珠如鲠在喉,泪水一下就滑了下来。 小火把遥遥看到花厅里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自家娘亲。 可下一刻,娘亲就哭了。 小火把:“!!!” 小火把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娘亲哭过,是柳督公欺负了娘亲吗? 小火把立刻化身炸毛的小狮子,飞快冲了进来,一下拦下了柳予安和陆沉珠中间,咧着小白牙,凶巴巴看着柳予安。 “不准欺负我娘亲!” 柳予安蹲下身躯,张开手将这凶巴巴的小奶娃抱入了怀中,垂下的眼眸,敛下了无限的温柔。 这是他和陆沉珠血脉的延续啊…… 感谢上天。 谢谢。 小火把还是非常喜欢柳督公的,这么一抱,他肉乎乎的脸都红了。 可小火把还是没被“美男计”影响,小肉手护在柳予安的俊脸上推开了他,气呼呼道:“柳大人为什么欺负我娘?” 柳予安摊开双手作“投向”状,温柔道:“爹爹没有欺负你娘……” 听到“爹爹”两个字,小火把这才回神自己露馅了,原本凶神恶煞的亮着小爪爪的他立刻安静了,局促地低下了脑袋。 陆沉珠盯着儿子的后脑勺,深吸一口气将他转了过来,道:“陆琰!你最好坦白!” 小火把乖乖耷拉下脑袋。 “我……我们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 小火把乖乖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从自己和小火烛在地窖的初遇,到柳予安抱错孩子,再到银烛带他找到小火烛,以及小火烛想要娘亲,所以两人将错就错。 柳予安眸光沉了沉,自以为平静,实则酸溜溜地道:“所以你不喜欢爹爹?” 小火把小脸蛋更红了。 而陆沉珠恨不得将白眼翻烂。 张口闭口“爹爹”,三年不见,柳督公脸皮变厚了。 “好了。”陆沉珠拍拍小火把的脑袋,“娘亲知道了,娘亲和爹……咳咳,和柳督公还有事情要商讨,你出去玩吧。” 小火把哪里放心,他死死抱着陆沉珠的腿。 “可是娘亲在难过,儿子陪着您。” 陆沉珠神情复杂,轻轻拥抱了儿子。 “娘亲不是难过。” “那娘亲为什么哭?” “那是庆幸……” 庆幸上天厚待她。 庆幸一家人能重逢。 可她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这些疑问也太沉重和痛楚,不该让两个孩子知道。 小火把虽然不放心,但还是乖乖将空间留给了柳予安和陆沉珠。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道:“说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予安顿了顿,轻声开口:“姜温言是大齐皇子,他伪装成商人,和陆灵霜合作从大盛赚取钱财,事迹败露后,他动用在大盛的安装救走了陆灵霜。陆灵霜不甘心就此败北,再加上她的儿子快要死亡,不能颠沛流离,便放火烧了辰王府制造混乱,将……小火烛和她的孩子调包…… 按照当年陆灵霜所犯之罪,被调包之后的小火烛必将被处死,但当年行刑之人心软了,将小火烛放入了木盆,丢入了渭水……” 陆沉珠痛得快无法呼吸了,颤抖着道:“那……那是寒冬腊月啊!”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被丢入渭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望着陆沉珠惨白的面容,柳予安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缓缓道:“冬眠的银烛找到了小火烛,将她带给了我……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孩子,但我收留了她,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养育。” 而今想想,这是何其巧合又幸运的事情。 冷漠绝情的九千岁第一次有了善心就是救了自己的女儿。 陆沉珠猛地抬头,反握住了柳予安的手:“你对她好吗?” “好。” “你有疼爱她吗?” “嗯。” “她这三年……过得开心吗?” 柳予安轻笑:“嗯,开心。” 陆沉珠也知道自己问得有点莫名,自己的女儿定然是过得开心的。 她活泼、机灵、可爱、纯真…… 她有被很好的爱着啊。 虽然这份爱不是来自于她,但她依旧感激。 沉默半晌,陆沉珠道:“她叫什么?” “乳名小火烛。” “大名呢?” “柳曦,取自旭日破晓,曦光渐盛之意。” “曦儿……曦儿……” 陆沉珠将这个名字放在心头细细品味,脩然笑了。 “好名字。” 旭日破晓,曦光渐盛。 厄难退散,一生顺遂。 第203章 微臣和太子,可不是同一个人(修bug) 得知了小火烛就在督公府的原因,陆沉珠庆幸之余不得不想起了另一个人……小火苗——陆灵霜之子! 若在三年前,陆沉珠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小火苗抛弃。 可三年的相处,她亲手护着这个孩子,教养这个孩子,看着他从小小绵绵的一团,成长成而今的模样。 他乖巧,贴心,温顺,可爱……是她捧在掌中的宝贝。 命运啊,何其嘲讽? 似乎是看穿了陆沉珠的想法,柳予安轻声道:“关于那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陆沉珠沉默,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再恨陆灵霜,陆沉珠也做不到杀死小火苗,说她妇人之仁也好,犹豫不决也罢…… 这,也是她养大的孩子啊。 柳予安轻声道:“如果你信任我,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信任? 陆沉珠本能地想讽刺两句,三年毫无音讯的人该怎么信任? 但对上柳予安深邃的眸子,这些质问便莫名堵在了胸口。 毕竟,他们之间……的确是她先离开他的。 “你说。” “你继续教养他,小火烛继续留在我身边。” “你想抢我的孩子?” 孩子就是陆沉珠的逆鳞,尤其是现在,几乎是草木皆兵。 柳予安顿了顿,垂眸道:“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告诉皇上,说小火把是个女孩?而且皇上为什么要将小火把召入宫?” “为什么?” “跟我来。” 柳予安带着陆沉珠一路到了督公府百珍园,园内有一枯井,跳入井中再打开机关,陆沉珠看到了一室的书籍、字画。 柳予安抽出一卷递给了陆沉珠。 井底潮湿,但轴卷并未被腐蚀,显然被保护得很好。 陆沉珠小心翼翼打开轴卷,画中是一位温柔宁静的女子,女子端坐在花丛之中,衣着华服,头上带着九尾凤簪,眉梢低垂,眉目染着轻愁。 但即使如此,也难掩女子的国色天香之貌。 若仅仅只是如此,陆沉珠也不至于惊讶。 陆沉珠惊讶的是女子和小火把、小火烛有三分相似…… “这……这是谁?” 柳予安静静看了画卷许久,淡淡开口:“这是静慈修士。” 陆沉珠虽然没见过静慈修士,但陆沉珠对这个名字可不会陌生。 因为静慈修士正是废太子之母,当今的皇后娘娘。 废太子被废之后,皇后娘娘就离开皇宫在佛寺清修。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罢黜了这位皇后,不料她依旧稳坐凤位,哪怕多年来和皇上不曾见上一面,仍然是整个大盛朝最尊贵的女子。 陆沉珠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这一刻她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皇上怀疑小火把和小火烛是废太子的孩子?” 柳予安颔首。 “是” “荒谬!”陆沉珠都快气笑了,“凭什么?凭这两分相似?” 柳予安垂眸,当然是因为他对她的亲昵,再加上孩子的容貌,才让庆武帝有了联想。 “世上相似的人比比皆是,皇上做出这等猜测简直可笑至极!小火把和小火烛的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民罢了。” 在小火烛的身份“真相大白”之前,柳予安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认为小火烛有些像静慈修士,只是巧合罢了。 为了避免麻烦,他尽量不让小火烛出现在人前。 但知道小火烛就是自己的骨肉……又被庆武帝遇到了,有些事情便解释不清楚了。 “我信。”柳予安笑道,“但皇上不一定信,废太子……身为罪人已经被皇上禁锢了,如果还有血脉诞生,那就是被皇帝所厌恶的,特别是男童,因为男童意味着争斗,意味着磨难,所以皇帝才会将小火烛带回去,就是想验身,看她是男童还是女童。” 陆沉珠骂娘的心都有了。 “可恶!简直是个疯子!我和皇室根本毫无关系,更别说小火烛和小火把!他的举措简直莫名其妙!” 柳予安嗤笑道:“他怀疑世上的所有人,除非你找到孩子的父亲将人带给他看。” “看个鬼啊!”陆沉珠忍不住冷哼道,“那人说不定已经死了,这上京城果然是个鬼地方,等风波过去我就走。” 柳予安:“……” 不要走。 柳予安在心中轻呼,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道:“孩子们该启蒙了吧?这几天小火把在督公府里上课跟着马先生和叶先生学习,两位先生都是大儒名家。”柳予安轻轻道,甚至带着一点讨好在里面,“到时候小火烛和小火把可以一起学。” 陆沉珠不置可否,只是将轴卷重新封好还给了柳予安。 “告辞。” 看着陆沉珠离开的背影,柳予安紧张得手心隐隐出汗,只能绞尽脑汁。 “等等……” “嗯?” “你要将曦儿带走吗?” 陆沉珠一副“你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那是我的女儿,我当然要带走。” 柳予安低声道:“可是……女儿离不开爹爹。” 而今陆沉珠去意坚定,他只能利用女儿对他的依恋了。 爹爹…… 你特喵脸皮多厚,敢自称“爹爹”?! 陆沉珠脸色虽然难看,但到底没否定柳予安所做的一切。 若不是柳予安救了女儿,她们母女就要天人永隔了。 “你放心。”陆沉珠哼了哼,“你永远都是小火烛的爹爹。” 柳予安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可下一刻,就被陆沉珠话击沉了下去。 “你将来若是想来看她,随时都可以来。” 言外之意是,人她还是要带走。 说罢,陆沉珠毅然决然转身离开,留下柳予安怔怔愣在了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涯悄然出现在他身边。 “大人,皇上在找您。” “嗯。” 柳予安点头,垂眸看着手中的轴卷,细细摩挲了片刻,眼神一片幽深…… …… 御书房。 柳予安前脚刚踏入房中,迎面就有书籍砸了过来。 “好好好,很好!你竟然连朕都敢骗!!!” 下方还跪着一人,是个老嬷嬷。 柳予安抬眸,眼底不仅没有恐惧,还透出毫不掩饰的嘲讽。 “微臣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和陆沉珠的孩子?!” 柳予安惊讶道:“微臣的身子早就废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骗朕!那个孩子和你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 庆武帝最初看小火烛的第一眼,心下震撼不已! 因为那个孩子和小时候的太子一模一样! 像! 太像了! 他急忙召来了照顾太子的老嬷嬷,老嬷嬷也说像。 若是都像,那必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难怪当年柳予安对陆沉珠的拂照有加,难怪当年柳予安为了替陆沉珠报仇,身受重伤也在所不惜…… 当年的种种,而今想来都有蛛丝马迹。 陆沉珠和柳予安早就好上了,不仅如此还暗结珠胎,难怪陆沉珠千方百计也要退了白守元的婚事。 柳予安似乎被刺激到了,突然笑了出声,那笑声十分低沉,像是从胸臆中发出的,满满都是嘲讽。 “和微臣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皇上您认真的吗?您见过小时候的微臣吗?你见过的不过是太子而已,微臣和太子,可不是同一个人!我是我,太子是太子!” 庆武帝看着他毫无温度的眸子,心也陡然阴沉了下来,他挥手屏退了身边的人,冷冷道:“你这是怪朕?” “微臣不敢,皇上是君,微臣是臣,自然没有。” “……”庆武帝揉揉眉心,语气却十分坚定,“你该知道的,这怪不了任何人,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不好。” 命? 哈哈哈哈! 一个掌控天下人性命的皇帝,也会说命? 何其滑稽可笑啊?! 可这偏偏是真的。 在皇室之中,龙凤胎乃天降祥瑞,但双生子意味着厄难。 双生子之中的一人,必须成为牺牲品。 皇帝是天子,但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的人,当然会害怕诅咒,害怕厄难,害怕许许多多。 正是因为他的害怕,所以身为他儿子的他,才会活成刍狗不如的东西。 不是吗?! “无论你信不信,”柳予安垂眸道,“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我一个被诅咒的厄难之子,一个形同恶鬼的弃子,有什么资格有这等幸运?这个孩子,聪明又可爱,我不配成为她的父亲。” 大笑过后,李柳安立刻恢复了平静。 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涟漪。 而这句“不配”,嘲讽的又岂止是他自己的命运? 还有高坐之上,这位人间的帝王。 “陆沉珠为了我大盛朝奉献无数,救了苍生,救了百姓,也救了你的百年基业。你若是有点良心,就把孩子放回去,让她们母女团聚。还有,小火把只是女孩,无论她的父亲是谁,对你的千秋霸业毫无影响。而小火苗,那个孩子天生体弱,一碰就碎,更是毫无威胁。” 留下这句话,柳予安行了君臣之礼,转身离开了。 庆武帝死死盯着柳予安离开的方向,笔挺的身躯一动不动,许久才往后轻轻靠在了椅背上…… 可是他的不后悔。 绝对不后悔。 …… 翌日,小火烛果真被送了回来,但和小火烛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瘦小白皙的小少年。 小少年生得明眸皓齿,比小火烛还要更白些,就像是漂亮的陶瓷娃娃。 但这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陶瓷娃娃,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县主,这一位就是北燕太子,这些时日就劳烦县主您照顾他了,北燕帝说了,太子康复之后,他一定会有重谢。” 陆沉珠:“……” 丢不掉的烫手山芋来了。 第204章 她才不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是陆沉珠! 那白嫩漂亮的小奶娃腼腆地看了陆沉珠一眼,然后羞涩躲到了秦若的背后,就像个可怜的可爱的小幼兽。 秦若看小太子的眼神几乎要化开来,温柔道:“小太子,这是灵夙县主,也是你的大夫,你好好听灵夙县主的话,等你身体康复之后,皇上就会来接您回家。” “真的吗?” “嗯。” “那秦将军再见,请您告诉父皇,我会乖乖和小火把一起玩的。” 显然昨日两个小家伙在皇宫一“叙”,“小火把”已经征服了小太子的心。 对此秦若又是酸涩又是欣慰,要知道小太子在北燕,可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 好不容易有了个玩伴,虽然只是小豆丁,这小豆丁的娘亲昨日还打了他们皇上一拳,但能看到小太子开心的笑脸,秦若还是老怀安慰的。 秦若依依不舍和小太子告别,等秦若的身影一消失,小太子那软软糯糯的神情就变了。 他蹙起小鼻子,对“小火把”冷喝道:“喂,陆琰,你这里是什么怪味?为什么这么臭?” 因为小火苗身体不好,小院落里自然弥漫着药香。 因为陆沉珠和柳予安并未将真相告知小火烛,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才是陆沉珠的孩子,还把那身上染着苦涩药味的小火苗当真小火把的弟弟呢。 既然是小火把的弟弟,那就是她的弟弟。 她自然要护着! 小火烛双手叉腰,凶巴巴道:“你若是嫌臭,你现在就走!” 小太子气得直磨牙。 北燕太子萧钺今年只有六岁,他是北燕帝的心头宝,早就被北燕帝宠得不成样子。 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除了在父皇和亲近之人面前乖巧,在别人面前那都是史诗级别的混世大魔王,不仅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些时候他会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自己做了太多坏事死了,刚好父皇可以不用再在乎他,再生一个健康的继承人。 但这一切都在昨日被眼前的小女娃给打碎了。 他嚣张,她比他更嚣张。 他偷偷吓唬她,她就拿出自己养的小蛇来反吓她。 他装病,说自己被她气得心绞痛,她一屁股冲上来压着他的人中狠狠压,痛得他呲牙咧嘴不说,然后她还去庆武帝和他父皇面前邀功,非说自己救了他,让两位帝王给赏钱。 庆武帝就算了,她敢要他父皇给她黄金千两! 这颠倒是非黑白的小女娃,心简直都坏得直冒黑水! 萧钺:“……” 萧钺再也不敢装了,一咕噜爬了起来,生怕自己害得父皇亏了黄金千两,但父皇还是送了这小坏蛋一块玉佩,然后父皇就让他跟着她走,他不得不遵命。 那块玉佩可值不少钱呢! 欺负不了这个坏蛋,他难道还欺负不了坏蛋的家里人吗?! 让他走? 他偏不走! 萧钺如此想着,目光一转,瞄向了乖乖坐在一旁的小火苗,厌恶的表情更明显了。 “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和陆琰一点都不像,你是不是捡来的?” 小火苗身躯微微一僵,很快眼角就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他可怜兮兮从矮凳上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到陆沉珠身后,死死拽着她的衣摆,那依恋信任的神情,让陆沉珠心情十分复杂。 陆沉珠将孩子被掉包一事告诉了于步欢,后者二话不说便返回了逍遥迷谷,连一句话都没对小火苗说。 不是他冷血,自己疼爱了三年的孩子他怎么不怜爱? 但这感觉就像是吃了一颗包了金汤(1)的仙丹,吐不得,咽不得,把他恶心得够呛。 他就算了,谷里真正对小火苗百依百顺、疼入骨髓的人是逍遥老仙。 他不能再看老仙被蒙在鼓里。 而且小火苗把小火把骗出逍遥迷谷一事,虽说只是巧合,却让他如鲠在喉,一切还是交给师父他老人家定夺吧。 越想越气的于步欢怕自己偏颇,会对小火苗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拍拍屁股就走了,但陆沉珠却处于“煎熬”之中。 许久后,陆沉珠看着小奶娃哭唧唧的脸,到底还是心软了。 毕竟稚子无辜。 他又是她一手养大的,只要这孩子日后能保持一份纯良和敦厚,不要像他的母亲,她一定会护他一生无忧。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她没办法像从前一样爱他,呵护他,怜惜他…… 因为她无法忘记,自己的女儿因他而遭遇的一切磨难。 陆沉珠并没像从前一般将小火苗抱在怀中,轻语低哄,而是蹲下身体,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淡淡看向萧钺。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小太子若是不满,可以回北燕。” 小火苗抬头看了看陆沉珠,委屈地抿了抿唇,努力把自己的身体贴向陆沉珠。 陆沉珠想了想,没避开。 “对啊!”小火烛两三步跑到陆沉珠面前,张开手做出保护的姿态,“不准欺负我弟弟和娘亲!” 萧钺才不回北燕呢,他父皇的玉佩这么值钱,他必须住在这,把玉佩的价值住回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和你娘亲都漂亮,他身上的气息却阴沉沉的,我父皇说,这种人一般都是口蜜腹剑的小人,亲君子,远小人,则主尊国安。疏君子,任小人,则主忧国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小火烛听着脑袋都有点打结了。 这病秧子弱鸡鸡的,怎么如此能说会道。 什么君子啊小人的,她听不懂啊。 呜呜,早知道先生上启蒙课的时候,她就不该偷懒。 看女儿窘迫得耳廓发红,笨笨的,找不到反驳的话,陆沉珠心中莫名一软,紧接着便有酸酸的水汽涌上眉眼。 小火把和小火烛一样,独有耳朵红的毛病。 果然,他们才是两兄妹啊。 “好了。”陆沉珠收起念头,沉下脸色对萧钺道,“你父皇告诉你亲君子,远小人,则主尊国安。疏君子,任小人,则主忧国殆。那他是否告诉过你,勿以人位、权之高下而异待?你又是否知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你乃未来的北燕国君,却因个人喜好就对他人妄下定论,何尝不是一种傲慢和无礼?” 小火烛猛地回头,看向陆沉珠的眼里写满了崇拜! 好……好厉害啊! 她娘亲好厉害! 不愧是她娘亲! 萧钺对陆沉珠的话似懂非懂,却也羞红了脸,很是窘迫,“我……你们不信我就算了!反正他不是好人!” 小太子吼完,带着自己的仆人们便走了,气冲冲的。 小火烛有些担心,轻轻扯了扯陆沉珠的衣摆:“娘亲,他虽然讨厌,可是我们不能不听皇上和北燕皇上的话啊。” 陆沉珠眼神柔软地看着小火烛,拍拍她的脑袋:“别担心。” “哦。” 小火烛可是个撒娇怪,娘亲说别担心,她就真的不担心了。 她一下冲入了陆沉珠的怀里,在她身前疯狂蹭蹭,叽叽咋咋说起自己昨日去皇宫里的经历。 小女童甜滋滋的嗓音就像是欢快的小麻雀,让陆沉珠也不由得一起笑了起来。 突然想起什么,小火烛从自己的兜兜里掏出一把亮晶晶的糖果。 这可是大盛朝皇室才能想用的“贡品糖”。 昨日庆武帝赏了她一些,她都留下来了。 一部分给小火把哥哥,一部分……用来赔礼道歉。 小火烛眨着大大的凤眸,双手捧着糖递给小火苗。 “弟……弟弟……那天大黄吓到你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小火苗怯生生看了她片刻,点点头接过了糖果。 “谢谢哥哥,我不生气的……” “乖。” 见“兄弟”二人恢复了友谊,陆沉珠便笑着将他们打发走了,自己则起身去追北燕太子。 小火烛到底昨日在宫中呆了一日没睡好,疯玩了片刻,就自己找地方午睡去了。 小火烛一睡着,小火苗便面无表情地掏出她送他的糖果,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他冷冷盯着小火苗片刻,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龙血暖玉床。 没过多久,一位不速之客抵达了陆沉珠的小院,他悄无声息抱起小火苗,如同雄鹰般掠出了小院。 小院四周有皇上设下的顶尖高手和护卫,可偏偏他们却无一人察觉这人的动作。 一炷香后,男人将小火苗放在了一个院子里,恭敬退了下去。 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徐徐走了出来,轻笑着看着他道:“怎么不高兴?你不高兴看,你娘亲可是会难过的。” 小火苗气冲冲道:“她……她才不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是陆沉珠!” 男子可没把这个三岁多就会设计自己“兄长”的人当成普通的孩子,他的智慧,说是妖孽也不为过。 如此逆天,不愧是那个女人的骨肉。 “陆沉珠?呵呵,你说陆沉珠如果知道你的身份,她还会爱你吗?你不如乘着现在,回到你生母的身边,你们母子二人联手,要取这天下也并非难事啊。” 第205章 小火苗知道自己不是陆沉珠的孩子 小火苗陆耀从小就聪明,任何的字他看一遍就认识,别人说的话,他听一下就能理解,就连同样聪明的哥哥陆琰也不足他的一半。 但因为他的身体实在太弱,和哥哥一起听老祖宗讲课,听着听着就能睡过去,所以家人并未强迫他和哥哥一起学习,对他依旧呵护有加。 他虽然明白是自己身体之错,但他真的嫉妒极了,还有些怨念。 明明他和哥哥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什么哥哥被照顾得这么好,而他却成了一个病秧子? 是不是娘亲和老祖宗他们忽略了他? 是不是娘亲和老祖宗不爱他? 那个时候的陆耀,是恃宠而骄的,甚至经常会捉弄自家哥哥。 但哥哥永远都会让着他,疼爱他,这让陆耀得寸进尺,愈发利用哥哥对自己的退让。 这一切都在某日,他阴差阳错照到镜子时有了答案。 他和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哥哥的双眸是微微上挑的凤眼,眉眼深邃,灼亮如星,潋滟如湖,像娘亲。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哥哥是双胞胎,自己必然也是这样的眼睛,可偏偏他的眼睛是隐隐下垂,显得极其无辜的桃花眼。 哥哥鼻梁高挺立体,而他的却更精致。 哥哥的唇形优美温润,他却微微上翘。 一点都不像。 这一瞬间,许许多多杂乱的念头涌上了陆耀的脑海。 难道说,自己不是娘亲的孩子? 否则是双胞胎的他们,为何一点都不像? 他也不像娘亲…… 害怕…… 无与伦比的害怕…… 害怕失去娘亲,失去叔爷,失去老祖宗……再看娘亲、叔爷和老祖宗对哥哥的态度,那害怕便有如腐骨之毒,慢慢侵占了他的心,每日每夜折磨着他。 那一日,他恐怕是被折磨得慌了神,莫名其妙就做出了不好的事情,把哥哥骗出了谷…… 但他只是想捉弄一下哥哥,出出气。 没想到哥哥竟然遇到了拍花子。 他躲在暗中,看着拍花子将哥哥抓走,眼泪不停地流啊流啊,但最终还是没出去…… 就在他准备回去时,突然有人揪住了自己,开口就问,自己是不是陆沉珠的二子。 对方虽然这么说,可目光却十分肯定,满是打量和嘲讽,仿佛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开门见山道:“啧啧啧,不得了啊,懂得把自己的哥哥拐出来卖掉,小小年纪如此心情,不错不错,不愧是那个人的孩子啊。” “你是谁!快放开我!否则我要告诉我娘亲和老祖宗了!” “娘亲?老祖宗?”男人嗤笑一声,“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自己和方才那小子一点都不像?更不像陆沉珠?” 因为这小子的容貌和陆灵霜十分相似,特别是那一双“无辜”的眼睛和气质,全然一模一样。 “我……要你管!你放开我!” “那是因为你的容貌,和你的亲生母亲很像啊。” “我的娘亲就是陆沉珠,你不要胡说八道!” “小公子。”对方压低声音,就像是一条恶毒的花斑蛇,“你并非陆沉珠亲二子,你母亲当年被庆武帝、陆沉珠打压逃亡,是大盛朝的罪人!生死边缘之际,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将你和陆沉珠二子掉包了,而陆沉珠的二子也顶了你的身份,被处死了。” 男子身为陆灵霜的人,自然要替陆灵霜说好话。 陆灵霜当初明明是想让陆沉珠肝肠寸断,却说成了想让陆耀活命。 但陆耀也并非“蠢人”,他趁着对方侃侃而谈之际,一把从对方手下挣脱,转入了逍遥迷谷中。 逍遥迷谷之所以被称之为迷谷,是因为其中一步一景都如同迷宫。 若不是陆耀天生聪颖,也找不到路。 男子追丢后气恼不已,将事情转告了陆灵霜,后者又是遗憾又是可惜。 若知道被拍花子抓走的人是陆沉珠的儿子,她一定让人将他五马分尸。 只可惜,等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那拍花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但没关系,她还可以利用救子心切的北燕帝。 她怂恿医术不凡的楼星冒充逍遥小医仙,那么陆沉珠为了维护逍遥门的名誉,必然会重新出世。 只要她出世了,必然会将陆耀带着身边,那么她的人就能乘虚而入接触陆耀。 他们的确接触到了,不止一次。 一切都和陆灵霜计划的一样,除了此时此刻陆耀的反应…… “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不走?”男子蹙眉道,“你应该发现了,陆沉珠他们对你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变,因为你害了自己的哥哥!即使如此,你还是想留下来吗?” 陆耀当然想留下来。 既然娘亲当年的二子已经死了,娘亲又养了他这么多年,在明知道自己犯错的情况下,还是会轻轻拍拍他的背脊,安慰他,还是会让他继续亲近她…… 这就够了。 他会做错事情,是因为他太爱太爱自己的娘亲,仅此而已。 二子死了,那么他就是真正的二子,永远不会改变。 对,她永远都是娘亲的儿子。 “我劝你们早点离开。”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我早已经设下了引子,如果我再不回去,娘亲很快就会发现我失踪,那么娘亲就会追踪过来,将你们这群人一网打尽。” 陆耀抬眸,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平日里的软糯。 冰冷阴郁的眸子,让人胆颤心惊。 男子急忙跑了出去,发现院子里竟然有一溜儿药粉。 男子急忙擦了擦,空中就有一股莫名的气味散开了去。 妈的! 这个怪物!!! 陆灵霜的孩子果然也是怪物!!! 男子在心中骂骂咧咧,二话不说跑回了房中,努力摆出温柔的表情道:“可是你不想念你的亲生母亲吗?” 陆耀到底只是个孩子,自然对亲生母亲十分好奇。 那个人……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个好奇心很快就被压来了下去,因为他舍不得陆沉珠,舍不得叔爷爷,更舍不得老祖宗……还有一点点,一点点舍不得哥哥…… “你还是快点走吧,否则你肯定跑不掉。” 空中突然有冷厉的夜枭鸣叫,这是男子的人的暗号。 “你会后悔的。”男子飞掠上了墙头,冷冷盯着下方的小童,“总有一点,你会哭着求着,让你的生母认你。” 陆耀握紧拳头:“我不会的……” “呵呵。” 男子留下一抹笑,身影眨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陆耀狠狠心,一下撞到了墙上,生生晕了过去。 不过片刻,陆沉珠就找到了这里,一眼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小火苗,心脏狠狠一痛。 “小火苗!小火苗!” 陆沉珠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也顾不得多想,急忙抱着小火苗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沉珠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衣不解带地守护在小火苗身边…… 到底,这三年他带给他们的天伦之乐不是假的。 那些点点滴滴,都是真实的存在啊。 恰逢此时银烛驮着小火把来了,小火把见小火苗昏迷不醒,说什么都不去督公府了。 小火烛无奈,只能苦唧唧地坐上“专车”回了督公府。 虽然舍不得陆沉珠和小火把,但爹爹一个“孤寡老人”,需要人陪伴呢。 小火烛还是就很爱很爱自己的爹爹的。 督公府。 柳予安一看回来的是自家宝贝女儿,心头微软道:“小火把呢?” 小火烛将事情简要地说明了,未了叹了口气道:“爹爹你说,小火把和娘亲,咳咳,他的娘亲都这么好,没什么小火烛的弟弟这么奇怪呢?” 小火苗失踪,还是小火烛第一个发现的。 她把院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找到了被小火苗丢弃的糖果。 也不知道是被人掳走时掉的,还是故意丢的。 小火烛总觉得是后者。 柳予安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暗忖当然是因为你才是陆沉珠的亲生女儿。 但他不敢告诉小火烛,若是告诉她了……陆沉珠就能名正言顺将女儿带走了…… 如此一来,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现在有庆武帝这个“靶子”在,他还可以偷偷享受儿女双全的幸福,就像是偷来的一般,但对他而言,也很满足了…… 柳予安将女儿抱起来,笑道:“好久没回来,想吃什么?” 小火烛眼神都亮了:“烤鸡!烤鸡!” 小火烛总和小火把吹牛,说自己的爹爹做的烤鸡天下第一好吃。 是时候对应吹过的牛了! 柳予安唇角轻勾:“好,那爹爹带你去抓鸡?” 小火烛忙道:“不要鸡!要孔雀!请娘亲和小火把哥哥吃孔雀!” 柳予安:“……” 柳予安心疼,这些年百珍园好不容易又引入了些孔雀,怕是又要遭难了。 “好。” 柳予安本就疼爱小火烛,否则也不会养出她这般天真无忧,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在知道小火烛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后,这种疼爱更是变本加厉。 原本祥和宁静的百珍园一片哀嚎。 小火烛吃饱喝足,迫不及待让银烛送自己回了陆沉珠那,并且献宝一样拿出了烤孔雀。 陆沉珠看那模样,就知道是柳予安的手笔,温柔对小火烛道:“告诉你爹爹,烤鸡就不……”不必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小火烛就飞快举手解释。‘’ “不是鸡!是孔雀!我爹爹平日里最喜爱的孔雀!娘亲你快试试!我爹爹为了您割爱了呢!” 小火烛这家伙,开始见缝插针给自家爹爹刷好感了。 显然,她可没忘了将小火把的娘亲变成自己娘亲的想法! 而陆沉珠则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孔雀? 所以她当年在他府上狩猎的,也是孔雀吗? 那他为何不阻止他? 陆沉珠想起男人深邃的眼神,又想起这三年的渺无音讯,一颗心陷入了沉沉的纠结中…… 第206章 幸运来得太突然,柳予安怔愣许久才敢相信 柳予安过去种种的好就像是河水之下的宝珠,随着骇浪翻上了陆沉珠的脑海。 它们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美好…… 陆沉珠素来不是会生闷气的性子,当晚银烛接小火烛回去时,陆沉珠便一同去了督公府。 柳予安疼爱女儿,在百珍园旁划了一片建琼宇阁,四季皆有美景,春日更甚,踏入其中就仿若踏入了一片似锦繁花里。 等柳予安拖着疲倦的身躯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花丛中的人儿,以及人儿怀中抱着的、已经睡成小猪仔的女儿。 灯火阑珊,花团锦簇。 都不及她微微上挑的眉眼,以及眸底灿烂若星辰的光芒。 柳予安顿时踌躇起来,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般。 “你来了?” 陆沉珠开门见山道:“这三年里,你为何从来不回我的信?” 柳予安愣在了原地,错愕道:“你……你给我写信了?” 一看柳予安的表情,陆沉珠便晓得了“真相”。 原来并非他不回信,而是他从来不曾收到她的信。 这一刻,陆沉珠心头那种压抑、郁闷的气息一扫而空,似乎连呼吸都轻快了起来,飞扬愉悦,这种前后落差的变化让她自己都惊讶…… 原来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洒脱,认为自己和柳予安的关系无足轻重,随时都能舍弃。 原来她比“想象中”的,更在乎这个人。 在乎这个朋友,在乎这个知己。 陆沉珠唇角不由得上扬,精致绝丽的笑靥在灯火中,美得让柳予安炫目。 “既然你没收到我的信,那我就原谅你了。”她笑着道,坦坦荡荡地将怀中的小猪仔往柳予安怀中一塞,“你们父女好好相处,我先回去了。” 柳予安后知后觉地追了两步,亦步亦趋,她突然转身,就这么轻轻撞入了他的怀中。 馨软入怀,伴随着她独有的淡淡药香。 柳予安耳廓立刻红了,还是陆沉珠挑眉道:“虽然这里面有误会,可有些东西不能少,你可要补上。” 柳予安垂眸一瞬不瞬看着她:“你说,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一定都给你。” “噗嗤……”陆沉珠笑了,眉眼儿弯弯,好看得不得了,“那你可要好好准备了,毕竟你欠了小火把不少礼物呢。洗三礼、满月礼、抓周礼还有生辰礼。” 当然,陆沉珠也会慢慢补给小火烛的。 那一段阴差阳错遗失的三年,他们可以一点一点找不回来。 柳予安心软不已,点头道:“我会补上的。” “嗯,那我走啦。” “我……我送你……” “不用。” 陆沉珠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眸道:“对了柳督公,我到底吃了你多少银子?” 柳予安不解:“什么银子?” 陆沉珠掰着手指数:“孔雀、彆雉、雪鹿……还有什么?” 柳予安怔了怔,随后笑了起来:“我养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打发时间罢了,若能得了你的喜欢,自然就有了价值。” 男人抱着睡得毫无形象的小猪仔,在灯火之中对她笑得十分温柔。 这种温柔,像是细腻的轻雪,一点点覆满了她的心。 可真是个狡猾的男人啊。 “那好,那我省了,告辞,哦,不用送。” 陆沉珠跑得很快,眨眼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柳予安后知后觉看了看怀中的小可爱…… 所以,她将孩子给他,还说他们父女好好相处,这是准备留在上京城的意思? 幸运来得太突然,柳予安怔愣许久才敢相信。 他小心翼翼将小火烛放在床榻上,又喊来无痕好好照顾,这才连夜进了皇宫。 …… 御书房。 庆武帝望着疾步而来的男人,蹙眉道:“为何深夜要见朕?” 此时柳予安的脸上再无一点笑意,只冷冷问他。 “是不是你?” 虽然柳予安竭力保持理智,但庆武帝还是看到他紧握的拳头,龙目一沉,冷喝道:“白玄璋你放肆!谁准你这样和朕说话的!” 柳予安笑了,眼底寒气更胜:“果然是你,信呢。” 庆武帝不悦道:“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柳予安深吸一口气,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早该不对他抱有一点幻想。 不是吗? 柳予安平静反问帝王。 “底线?敢问皇上的底线是什么? 是生了双生子后,害怕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说,把次子如同畜生般关押起来? 还是长子横死后,生怕动摇国之根基,让次子伪装成长子,将他囚困于冰冷陵墓之中? 又或者是无人可用之际,将次子磨成了自己手下最锋利的刀,让他在血雨腥风中穿梭?” 庆武帝抄起桌面上的砚台,朝着柳予安狠狠砸了过去。 “逆子!逆子!闭嘴!” 柳予安侧身躲过砚台,淡淡道:“微臣知道皇上在想什么,皇上见微臣对陆沉珠好,便以为微臣和陆沉珠有私情。可微臣的容貌,早就被毁了,是您默许的,您忘记了吗?” “……” “微臣而今只是一个废人,何德何能能得到陆沉珠的青睐?这三年她寄来的信您都看了吧?您应该知道微臣和陆小姐并无私情。我们之间乃君子之交,陆琰也并非微臣的血脉,您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微臣这一身肮脏的血液,不会继承下去。” “……” 他的语气太平静,太缓和,庆武帝甚至没从其中听出嘲讽。 仿佛只是陈述。 陈述一个幼童苦难坎坷的一生。 庆武帝恶狠狠瞪着下方的青年,他突然撩起袍角,单膝跪下道:“还请皇上归还微臣的信件,臣,感激不尽。” 庆武帝沉默,柳予安便不起。 两人就这么久久对峙。 不知道过了多久,庆武帝突然起身,拂袖而去。 柳予安就这么跪在下方,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御书房里也染上了春寒。 一道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 “大人,您说您是何必呢?”穆福海规劝道,“您说这些话,就是往皇上的心上捅刀子啊……您乃皇上的亲子,您以为当年……当年皇上就好过吗?无论您相信不相信,皇上当年真的没想伤害您,只是想让您不要出现在人前罢了。” 柳予安平静道:“多谢穆总管关心,本督公只想要信。” 穆福海叹了口气,转身捧了一个玉盒上来。 盒子里面放的,正是陆沉珠这三年里写来的信。 柳予安小心翼翼将信收好,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连翩跹的袍角似乎都写着“亟不可待”。 穆福海躬身回到内殿,庆武帝正负手站在一尊鎏金龟鹤香鼎前面,盯着鼎中缭绕的青烟,神情莫测。 “皇上,督公拿着信走了。” 庆武帝依旧沉默,穆福海浑身紧绷,面上看似平静,里衣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终于,庆武帝开口了:“你说,他对陆沉珠是何意?” 穆福海心中哀嚎,还是老老实实道:“自然是……欢喜的。” 若不是欢喜,怎会冒着和皇帝老子撕破脸的危险,就是为了要回那些信? 那些信不仅庆武帝看了,穆福海也看了。 陆沉珠的字里行间的确对柳予安充满了歉意,还有无法形容的亲昵,但却不是男女之情。 里面也写了两个孩子的事情,坦坦荡荡,不难看出,这两个孩子的确与柳予安无关。 可庆武帝还是扣下了信,还是让两人三年不见。 只因庆武帝怕,怕柳予安对陆沉珠“情根深种”,怕柳予安会想要得到陆沉珠…… 他身为“不祥厄星”,不该有子嗣留下来。 而看到“陆琰”的瞬间,庆武帝陷入了震撼中! 那个孩子和太子太像了! 可太子早已横死。 要么是巧合,要么那个孩子必然是柳予安的骨肉,但是两人的信件来玩又毫无端倪,而方才,听柳予安平静叙述他的过往…… 庆武帝突然有些气郁。 他,到底对不起这个儿子。 可从他出生开始,他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怪不得任何人。 庆武帝轻轻闭上双眼,微叹道:“那就给陆沉珠赐婚吧。” 无论孩子和柳予安有没有关系,幸而他们一个是女孩,一个天生体弱多病,都不足为据。 只要将柳予安和陆沉珠“分开”,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穆福海大骇,连忙跪地道:“皇上,使不得啊皇上,县主她是我大盛朝的恩人,多少百姓都惦记着她,若是贸然逼迫,怕是不妥。” 庆武帝冷哼道:“陆沉珠一个失身于流民的残花败柳,还生了两个生父不详的孩子,朕选的天之骄子们难道还会委屈了她不成?雷霆雨露皆君恩,无论她想不想要,她都必须要!” “这……这……” “等等早朝之后,你去把陆相请过来,朕亲自和他说。” 穆福海无奈,只能应是。 早朝过后,陆学屹来了御书房,神色平静。 “参见吾皇。” 庆武帝眯眼道:“你可知道你的女儿给你生了两个外孙?” 陆学屹当然知道,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心急如焚。 想看孩子,又怕惹得陆沉珠不快。 犹犹豫豫的,丝毫不敢靠近。 “回禀皇上,微臣知道。” “哼,未婚生育,伤风败俗,看在陆沉珠救了幽云城百姓的份上,朕就赏她一个体面,你去物色一些还未成婚的世家子弟,朕亲自给陆沉珠赐婚!” 第207章 偷偷摸摸来看崽崽的君臣二人 庆武帝之所以将这个差事丢给陆学屹,而不是直接下圣旨“逼迫”陆沉珠,是因为他不欲和陆沉珠撕破脸。 说到底,陆沉珠身上的大功德,他不得不认。 而且“陆琰”那个孩子,的确非常惹人疼爱。 但陆沉珠一日不成婚,柳予安的心就一日不安定。 庆武帝不愿意再和这个儿子发生矛盾,也不想伤害他,便只能将压力给陆沉珠。 若是从前,陆学屹一定二话不说就应下庆武帝。 毕竟这是皇帝赐婚,皇帝还说了,让他去物色一些还未成婚的世家子弟,不等于随便陆沉珠挑选吗? 何其好的机会啊! 还能找个人照顾女儿,照顾外孙、外孙女。 可现在陆沉珠连陆家都不要了,他哪来的脸去说这些? 不是让陆沉珠愈发厌恶他吗? 他还想着将来见一见两个外孙呢。 “回禀皇上,微臣不去。” “你……陆学屹!你反了天了!” 陆学屹经过罢官、起复、高山、低谷,一颗心早已犹如钢铁,脸皮也贼厚,不急不缓道:“微臣不敢,皇上您忘了吗?当年是您帮陆沉珠和我陆家断绝关系的,她的名字已经移出了陆家族谱,并且立了女户。微臣可没资格对陆沉珠指手画脚,若您要赐婚,还请您下圣旨吧。”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怨怼,只差没明说“您的锅别丢给我背”,可把庆武帝气了个够呛。 庆武帝在想,自己上一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一对父女? 老的老的,少的少的,都是讨债鬼。 “你给朕滚!” “微臣告辞。” 陆学屹非常熟练地滚了,让庆武帝赌了一口气在身前,又喊停了他。 “你给朕站住!” 陆学屹果断站住,转身低头,一言不发。 庆武帝暗暗磨牙,但一想起柳予安,庆武帝决定不能放陆沉珠一个人。 “来人,更衣,朕要和陆丞相一起出宫。” “是!” 庆武帝换了一身简单的常服,押着不情不愿的陆学屹,一君一臣微服出游到了陆沉珠的院子附近。 陆学屹不傻,这些时日他日日都会不受控制地溜达到这里来。 这里是陆沉珠的府邸。 陆学屹呼吸一滞,“皇上,您……” 庆武帝嗤笑一声,果断命人敲门。 陆学屹紧张得手足无措。 三年多未见,陆沉珠会不会不想看到自己? 若是再见,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脑中乱作一团,但幸运的是来应门的是一个小药童,小药童显然不认得君臣二人。 “两位大人,我家县主现在不在家,请两位大人迟些再来吧。” 穆福海笑道:“我家老爷的客人是你家县主的亲戚,可否让我们进去等?” 小药童一听是陆沉珠的亲戚,顿时有些拿不准主意,留下一句“稍等”就去请主人了。 不过片刻,小药童再次打开了院门,一副恭敬的模样。 君臣这才看到那从容迈步而来的,小小的、矮矮的……身着雪白布衣的小童。 小童抬眸静静看他们,漂亮的眼睛就像是星辰,白皙的面容宛若云朵般柔软。 被这小童抬眸看着,庆武帝和陆学屹都不由得怔愣在了原地。 一股莫名的、无法言喻的感觉袭上心头,最终还是庆武帝率先开口。 “琰儿?” 陆沉珠带着小火烛去了行馆看北燕太子,那日萧钺气冲冲地离开后,竟然一病不起,还一直不愿意吃药,所有北燕使者都心急如焚。 小太子赌气,非要小火烛去看她。 陆沉珠无奈,只能带着小火烛去了行馆。 谁都没料到,堂堂北燕帝竟然会带着自家丞相,微服私访到陆沉珠的小院子里来。 小火把眨眨眼,虽然不明白为何眼前的爷爷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彬彬有礼向长辈行了一礼。 “琰儿见过两位阁下。” 三岁多的幼童,短手短脚一本正经朝他行礼,憨态可掬,让庆武帝和陆学屹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特别是陆学屹,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这个孩子,脑中想的就是陆沉珠三、四岁光景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陆沉珠粘人得紧,只要他回来,一定会爬上他的膝盖,糯糯喊“爹爹抱抱”。 她会在他怀中撒娇,会嫌弃他的胡子扎人,会笑得犹如铜铃般清脆。 可是…… 这么可爱的女儿,终究被他弄丢了啊。 陆学屹的眼眶红了,他连忙移开了目光,生怕自己会失态。 庆武帝见老臣子这般“哭唧唧”的表情,心中不屑,语气却不由得放缓下来,带着一股“夹子”的气息。 “琰儿,你母亲呢?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家?” 见对方问娘亲,小火把将庆武帝当成了娘亲的故友,侧身道:“两位阁下,母亲她去行馆给北燕太子看病了,琰儿也并非一个人在家,弟弟也在,两位请进。” 将一行人引入院中后,小火把请庆武帝和陆学屹上座,恰逢此时小火苗哭泣的声音传来,还有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声,小火把只能让小药童也去照顾弟弟,亲自去替君臣二人备了茶水。 小小的人儿稳稳端着茶盏走来,踮起脚尖放在案几上,别说庆武帝、陆学屹了,连穆福海这个无根之人都心疼得不行。 “哎呀小小姐,您快放下,放老奴来吧。” 小小姐? 小火把想起娘亲的吩咐,说这段时间有人问,就说自己是女娃娃。 虽然小火把不懂,自己堂堂男子汉为啥成了女娃娃,但他非常听娘亲的话。 “来者是客,哪有让客人操劳的道理,请稍等片刻。” 小火把很快端来了第二杯茶,肉乎乎的小脸蛋露出一缕笑。 “两位阁下请喝茶。” 陆学屹喝了,觉得这茶是他喝过的最好最甜的茶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湿意再次浮上眼眶。 “出息。” 庆武帝骂了一句,起身对小火把“夹子音”道:“琰儿,爷爷能去看看你弟弟吗?” 小火把点点头,亲自在前面给庆武帝引路,陆学屹当然不会放弃看外孙的机会,也顾不得烫,连忙将茶水一饮而尽,眼巴巴跟了过去。 听说外孙体弱,他这些时日也暗暗问了不少名医,他们都说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不好痊愈,要仔细养。 而今能亲眼看一看外孙,他自然不会错过。 君臣二人跟在小火把身后,终于看到了床榻上蜷缩着的小小人儿。 他身上盖着棉被,只露出半张小脸。 虽然小脸红扑扑,可那长长的羽睫上还挂着泪珠儿,好不可怜。 两个小药童,一个跪在地上收拾碎碗,一个手里端着药碗,低声轻哄着。 “小少爷,这药特意加了甘草,是县主替您亲手熬的,你喝一口好不好,喝了人就舒服了。” “我不……呜呜呜……我要娘亲……” “小少爷,县主有要事处理。” “呜呜……我不喝……” 也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什么,小家伙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怎么都不愿意喝药,就像一个蚕宝宝将自己缩起来。 陆学屹看着,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还是小火把上前端过了药碗,哄道:“弟弟,我喂你吃药。” “我不吃!我要娘亲!” 得知陆沉珠去看北燕太子后,陆耀的心痛成了一团! 娘亲果然不爱他! 他都病了! 娘亲竟然不留下来照顾他,还去照顾什么北燕太子! 娘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孩子了吗? 一定知道了吧…… 从前的娘亲可不会让生病的他一个人的…… “弟弟,你不要任性。” 小火把哪怕再有耐心,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 他眉头微蹙,很想告诉他娘亲是为了他才出去的。 北燕帝来抢夺龙血暖玉床一事,小火把已经知道了,娘亲为了替弟弟守住龙血暖玉床,甚至不惜打了北燕帝一拳。 那可是重罪,也亏得北燕太子的病,所以北燕帝没对娘亲发作。 所以娘亲是一定要去救北燕太子的。 陆耀一听,脾气突然就爆发了,他一巴掌拍在了小火把的手上。 “我不喝!你滚!” 药碗翻覆,药汁泼洒了出来,幸好为了给陆耀吃,药汁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否则小火把必然被烫伤。 小火把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庆武帝和陆学屹就炸了! 一君一臣飞快冲了上来,一人查看小火把的手腕,一人将他抱了起来。 “怎么样?” “烫到了吗?” 穆福海更是恼怒,甚至连陆沉珠都有些怨上了。 这县主不会教孩子,大可以将他丢入宫中好好教养一下! 小火把眨眨眼,有些别扭地动了动小短腿:“我没事,多谢两位阁下,可以放我下来嘛?” 确定小火把没受伤后,两人这才放下小火把,庆武帝冷哼一声道:“穆福海,把人拎出来,朕倒要看看,什么样的泼皮竟如此不识好歹!” “是!” 朕? 陆耀听到这个自称不由得僵在了原地,等他被穆福海领出来后,通红的小脸上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害怕。 庆武帝、陆学屹和穆福海也终于看清了陆耀的模样。 是个漂亮精致的孩子,但是竟然和小火把一点都不像?!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双生子吗? 陆耀怔了怔,突然抽噎着哭了起来。 “呜呜……哥哥救我……” 哥哥?! 庆武帝猛地低头,发现小火把已经冲到了穆福海身边,一边拍打他一边如同凶猛的小兽般喊。 “你放开我弟弟!”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和当年的小太子一模一样…… 第208章 而今的目的,是守护他们母子三人(微修) 庆武帝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那日在皇宫中,他的心腹确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他,“陆琰”是女孩。 但方才这人明明喊她“哥哥”…… 他又不可能将这小子抓起来“验明正身”,只能用眼神询问陆学屹、穆福海,看看他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而陆学屹同样震惊不已,半晌才对庆武帝点了点头。 穆福海更是诚惶诚恐,连忙将陆耀放了下去,他飞快躲在了小火把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再次开口。 “哥哥,我怕……” 小火把知道弟弟连续两次喊自己“哥哥”,他的性别肯定暴露了,便也不掩藏,凶巴巴看向庆武帝:“北燕帝是为北燕太子寻仇来的吗?” 庆武帝自称“朕”,又如此凶神恶煞,肯定是和他们有矛盾的北燕帝。 “陆琰”是见过庆武帝的,眼前的小崽子却把他当成“北燕帝”。 所以……他才是真正的陆琰? 那那日的小丫头是谁? 庆武帝脑中乱作一团,直到一道冰冷的请安之声传来。 “灵夙不知皇上和陆丞相大驾光临,还请皇上和陆相恕罪,请问家中两位稚童做错了什么?值得两位如此大动肝火?” 庆武帝和陆学屹有这么一瞬间的心虚。 趁着陆沉珠不在家,跑过来欺负陆沉珠家中的两个幼童,这说出去定然会让天下人耻笑。 只是说谎的人明明是陆沉珠! 竟然用一个假孩子试图蒙骗他,是不是心虚? 庆武帝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对陆沉珠发难,不料一回头就看到扒拉在陆沉珠脚边的小小身影。 小奶娃轻轻拽着陆沉珠衣摆,从她身后探出脑袋。 圆圆的、水汪汪的凤眸静静看着他,她头上用缎带扎着两个揪揪,身上穿着月牙白的绣裙,脸庞明明和那凶巴巴的小崽子一模一样,却可爱多了。 纯善干净的神情,让人想起了山间灵动活泼的小鹿。 “皇帝爷爷,您怎么来了呀啊?”小火烛软软开口,有些害怕的样子,“你是想我了吗?那我可以去找你呀。” 陆耀在看到陆沉珠回来后,第一反应是过去抱着她哭。 可一看到她身后的人,他立刻呆在了原地。 和…… 和哥哥一模一样的人?! 娘亲果然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一股强烈的恐惧袭上陆耀的心,这一次用不着装模作样,他便径直昏厥了过去。 “弟弟!” “弟弟!” 两个小家伙都吃了一惊,陆沉珠赶在两个小家伙前面,一把将陆耀抱了起来。 她在行馆时接到了柳予安的线报,说庆武帝和陆学屹去了她的别院,她便知道小火把的秘密守不住,急急忙忙带了小火烛回来。 当然,还不忘给小火烛换上女童的衣物。 她告诉庆武帝,自己生了一子一女,小火把和小火烛也的确是一子一女,不是吗? 若庆武帝敢用小火把俏似“废太子”这种荒诞的理由对小火把动手,她就敢和他拼命! 大不了暗中用毒杀了庆武帝!再毒杀那些身强力壮的皇子们! 再让柳予安把持朝政,推选一个傀儡皇帝! 以她现在的毒术,她有信心将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然后她再带着孩子们躲回逍遥迷谷。 至于这天下乱不乱,与她何干!? 她想要的,只是保护自己的孩子! 陆沉珠一直垂着羽睫,将眼底的绝然和肃杀藏得很好,所有人都没发现她竟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陆学屹不错须臾看着三年未见的女儿,还有那个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小小女童,眼眶不由得再次湿濡。 他张了张嘴,可到底什么都说不出口。 而庆武帝的眼神全然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来来回回地看,突然冷哼道:“陆沉珠,你如此欺君,可有什么辩解的?” 陆沉珠将陆耀安顿好,又把脉施针,确定他平静下来后才回眸道:“灵夙如何欺君了。” 庆武帝见陆沉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笑了,指着小火把道:“你不是说你的儿子体弱多病吗?” 陆沉珠还没开口呢,小火烛不乐意了,双手叉腰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皇帝爷爷,竟然诅咒我哥哥体弱多病!你是坏蛋!” 因为愤怒,小火烛的脸颊红彤彤的,那双漂亮的凤眸似乎会喷火。 庆武帝的确喜欢对朝廷没有威胁的、和自己的太子生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但不代表他能忍受小女孩的无礼。 他是帝王! 庆武帝脸色一沉正欲发作,陆沉珠便两步上前将小火烛护在了身后,声音平淡且冷漠地道:“还请皇上原谅小火烛童言无忌,她只是护兄心切。” “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陆沉珠不急不缓一笑,道:“实不相瞒,当年小火把和小火烛出生时,辰王府走水,两个孩子都是死里逃生才活下来的,所以小火把的确体弱多病,灵夙没有说谎。 而小火烛之所以会这般急切地护住自己的兄长,是因为他们兄妹刚刚重逢,血浓于水,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陆学屹忍不住了,忙道:“什……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兄妹刚刚重逢?” 为什么又和辰王府扯上了关系? 难道这两个孩子是辰王的?! 陆沉珠垂眸望着身边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抬手一边揉了一下,道:“皇上还记得陆灵霜吧?当年陆灵霜的孩子和灵夙的孩子是同一日出生的,她在从大盛朝逃离之际,在辰王府放了一把火,然后乘乱将自己的孩子和小火烛掉包。 小火烛被你们当成陆灵霜之子丢入了渭水之中,冰天雪地,河水泱泱。阴差阳错之下,小火烛被督公府的人救了下来。柳督公见小火烛可怜,便收养了她,养到现在。 灵夙也是那日看到小火烛,才晓得自己竟然替陆灵霜养了三年的孩子。” 庆武帝气笑了。 陆沉珠真以为自己是个傻子不成?! 他现在确定以及肯定,这两个孩子就是柳予安和陆沉珠的孩子,否则孩子怎么会放在督公府养了三年?! 他日防夜防,竟然是这个结果! 柳予安这种不祥之人,不该有血脉留下!!! 一缕冷意浮上庆武帝的脑海,他幽幽道:“那陆灵霜的儿子早就被朕处死了,你以为你这么拙劣的谎言,朕会相信?!来人——” “皇上!”穆福海突然高喝一声,颤颤巍巍跪了下来,“皇上,皇上……老奴有罪,县主说的是真的,当年老奴不忍心摔死陆灵霜之子,便将孩子置于木盆,放入了渭水……” 穆福海可以不承认。 但是…… 但是…… 望着这两张白嫩漂亮的脸蛋,穆福海脑中又浮现了三年前那张婴儿的笑声。 看着而今古灵精怪的小火烛,穆福海自然不忍。 庆武帝脸色阴沉:“你说什么?” 穆福海以头贴地,苦笑道:“皇上,老奴并未说谎……当年您说让老奴处理了那个孩子,老奴就用水葬处理,只是这个孩子自己命大罢了。” 寒冬腊月竟然没被江水吞噬,可不就是命大吗? 庆武帝心中如同堵了一团火,深吸一口气道:“陆沉珠,朕问你,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陆沉珠:“一个流民。” “他生得什么模样。” 陆沉珠感觉庆武帝魔障了,到底是多恨自己的孩子,才会将所有和自己孩子“相似”的人都赶尽杀绝? 她讽刺笑笑,平静道:“满脸伤疤,身中剧毒,或许已经成了一抔黄土。” 庆武帝在听到“满脸伤疤”四个字,心中就已有了定论。 是他的孩子…… 是他的孩子……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浮现的是遍地的尸体,是红色的玄月高挂夜空,是女子男子混合的凄厉的诅咒,是癫狂的长啸,连皇宫都浸透在了血腥的气息里…… 是许多许多。 不能留下来! 不能! 庆武帝猛地睁眼,身边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侍卫,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可两个小孩却一点都感受不到。 小火烛和小火把都是聪明的孩子,从大人的字里行间,他们已经“听出”了真相。 原来他们才是兄妹啊……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朝对方看去,一样的凤眸里都默默噙满了泪水。 小火把到底是兄长,他主动伸出手牵住了妹妹的手,低低道:“你别怕,哥哥保护你,别哭。” 小火烛小嘴都瘪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不是小可怜。 她不仅有爹爹,还有哥哥,有娘亲…… 她怎么会怕呢? 她很开心很开心啊。 她哭是因为她高兴! 小火烛一下扑到哥哥的身边,一手死死抱着哥哥的脖子,一手死死搂着陆沉珠的大腿,像一个贪心的小龙,死死拽着自己的宝物,瓮声瓮气道:“我……曦儿不怕,曦儿只是高兴,哥哥,娘亲,我叫曦儿!柳曦!” 小火把脸都红了,也喃喃道:“曦儿,我是哥哥,陆琰!哥哥叫陆琰!” “嗯嗯嗯!哥哥!我是曦儿!” “曦儿,我是哥哥!” 凝滞的、一触即发的窒息感中……两道软糯糯的童音你来我往,不断自我介绍,听得陆学屹心都软了。 如果不是皇上的脸色难看得要杀人,他多想凑上去说一声——曦儿、琰儿,我是外公!我是外公啊! 庆武帝目光复杂的看着两张欢乐的笑靥,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了起来。 “来人,将……” 突然,一道黑影径直走入了房中,高喝声直直压过了庆武帝的“圣意”,正是柳予安。 “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 柳予安作为庆武帝的心腹,素来能随意出入皇宫,所以侍卫未阻止柳予安靠近庆武帝。 只是今日的柳予安丝毫不讲究君臣之礼,竟一把握住了庆武帝的手腕。 庆武帝对上他极地寒冰般的眸子,感觉手腕上恐怖阴厉的真气。 仿佛只要他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果断用真气冲入他的经络中,叫他当场包庇而亡! 此乃弑君!!! 更是弑父!!! 庆武帝怔了怔,怒极而笑。 “柳督公,你疯了吗?” 柳予安笑得比他还灿烂,目光死死盯着他,阵阵骇浪在他眼底翻滚,大有玉石俱焚之意。 “皇上最欣赏的,难道不是微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性子吗?” 从前的目的,是权力和力量! 而今的目的,是守护他们母子三人! 第209章 或许,你可以嫁给我?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两人就这么“低语轻言”,无论是知道两人身份的,还是不知道两人身份的,都以为他们在“推心置腹”地交谈。 然而二者之间,竟是到了玉石俱焚的地步。 庆武帝勃然大怒,他身为一国之君,自从坐上了这个位置,何时被人如此威胁过? 更别说这人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但柳予安的确如同庆武帝所说的一般——疯了。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许久不曾听到两人对话,侍卫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幸而此时庆武帝开口了。 “所有人都出去!” “皇上……” “出去!” 穆福海只能带着众人一起离开,而陆沉珠一手一个将两个崽崽抱在怀里,飞快离开。 “娘亲,弟弟……” 小火把担心自家陆耀,虽然陆耀好像不是他的亲生弟弟,但是在小火把心里,他就是弟弟。 “对啊,弟弟!” 小火烛也喊。 他对陆耀没什么感情,但哥哥喜欢他,她也愿意喜欢他。 陆沉珠轻吻儿子和女儿的鬓角,将两个小东西放在院子里后,又折回将陆耀用被褥包裹,抱了出去。 没人发现,陆耀躲在被褥里不由得颤动的睫毛,以及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庆武帝深吸一口气道:“你个逆子,还不放开朕!” 柳予安静静望着他,突然喊了庆武帝一声“父皇”。 庆武帝身体骤然一僵,又听柳予安道:“从儿臣有记忆开始,儿臣不止一次怨恨苍天,怨恨自己的出生,恨你,恨苍生。” 庆武帝:“……” “甚至在儿臣得知陆沉珠怀孕后,而成也想过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因为儿臣知道这一身血液里所代表的诅咒……儿臣可是从炼狱和痛苦中爬出来的,如何能忍心世上有无辜的、可怜的孩童和儿臣一样,遭遇这种痛苦?” “……” “无论你信不信,陆沉珠不知道儿臣的身份,不知道曦儿和琰儿是儿臣之子,更不知道孩子们的亲祖父,正想方设法杀死自己的孙子。” 庆武帝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但他乃帝王,又怎么可能轻易示弱? “你以为说这些乱七八的,朕就会心软吗?!” 柳予安继续道:“但是在看到陆沉珠对孩子的期待后,儿臣选择了退让,望着陆沉珠轻抚孩子们的温柔目光,我才知道被诅咒的人从来不是孩子们,是我,可怜的人也从来不是孩子们,也是我……” “……” 见庆武帝脸色冰冷,柳予安突然哂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 庆武帝眸光微闪,柳予安却道:“这个父皇您应该不陌生吧?” 庆武帝当然不陌生,这玉瓶里放的是慢性的毒药,是他特意命人给柳予安准备的。 自从五年前开始,柳予安就不再吃药了。 但庆武帝并不在乎,这些年来日积月累在柳予安身体里的“毒素”,足够让他在一年之内死去。 只是时间到了,柳予安没死。 身体还逐渐康复了起来。 柳予安打开药瓶,主动服食了一颗。 他苍白的面容飞快涨红,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淌下。 庆武帝愣住了,且听柳予安道:“儿臣的确为了活久点,请了名医来替儿臣解毒,但你应该知道,一旦痊愈者再次中毒就神仙难救。这下儿臣活不久了,父皇您放心了吗?如果不放心,儿臣可以再吃几颗。” “……” “儿臣起誓,一生一世,都不会将真相告诉孩子们,等儿臣死去,一切都会随风散去,所以您可以放过他们吗?” 庆武帝怔怔望着突然示弱的儿子,虽然这张脸不是他的脸,但那眉眼的轮廓,那深邃的目光……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那个他放在心中极致疼爱的人。 庆武帝怔愣许久,最终退了一步:“可以,只要陆沉珠嫁他人为妻,朕就放她一命。” 他了解这个儿子,因为从小没有关爱、没有情亲,所以会牢牢抓住到手的一点点温暖。 他会为了陆沉珠妥协的。 柳予安沉默许久,许久后点点头:“好。” 果不其然。 这个儿子的一身傲骨,终究被他敲得粉碎。 庆武帝应该高兴的,但突然意兴阑珊,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庆武帝一走,柳予安便苦笑着弯下了身躯,仿佛药效来得太猛太烈,蚀心般的疼痛。 “督公……” “督公!!!” “您这是何必呢?” 无涯等人冲了进来,见柳予安一脸痛苦,都睚眦欲裂,惊恐万状。 这喊声一下就触动了小火烛的心,她从娘亲的怀中挣脱,飞快冲入了房中。 “爹爹!”小火烛见柳予安嘴角流血,一下就哭了出来,“爹爹……爹爹您不要吓小火烛……” 女儿哭得小脸通红,陆沉珠哪能忍,将陆耀塞入药童怀中,也冲了进去。 “怎么回事?” 柳予安虚弱地看了看陆沉珠,道:“没什么,只是吃了一点毒药罢了……” 小火烛“哇”得一声嚎啕大哭。 “爹爹你不要死!” 无痕想要将柳予安扶上床,但有人比他更快。 白皙修长的手不仅将他扶了起来,还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 “咳咳……” 这一拳可用力了,打得柳予安俊脸微微扭曲。 小火烛傻眼了:“娘亲!您干什么啊?!” 陆沉珠又一拳砸下,冷冷道:“撞击腹部,让你爹将毒药吐出来!如果不行,还可以催吐!” 小火烛和后面跑进来的小火把都惊了,但他们都很相信娘亲啊,便开始替娘亲“摇旗呐喊”。 “娘亲加油!” “娘亲加油!” 柳予安:“……” 无痕等人:“……” 眼瞧着陆沉珠还要打,柳予安连忙握住对方的拳头,对无痕等人使了个眼神,他们连忙将两个小祖宗抱了出来去。 等无人打扰后,柳予安这讨好地对陆沉珠笑笑,好声好气道:“别打了,我没吃……” 陆沉珠冷冷道:“真的?” “嗯。” 柳予安乖乖点头,张开嘴让陆沉珠看了看被自己压在舌尖下的药丸。 陆沉珠冷硬着声音。 “还不吐出来?” 她将手绢铺在手上,对柳予安摊开掌心,柳予安脸颊微微泛红,最终还是将药丸吐在了手绢上。 她也不介意,细细观察了药丸片刻,确定自己看不出头绪,这才将药丸用手帕包好放入怀中,道:“你最好好好解释一下。” 柳予安老老实实:“我想博取你的同情,让你原谅我三年没找你的事情……” 陆沉珠脸色一沉:“这个晚点再教训你,我是说庆武帝!” “还有什么,君王的老毛病罢了。” 老毛病? 疑心重? 怕柳予安权倾朝野? “那你以前的毒……” “哦,也是皇上下的,他疑心病重。” “……” 陆沉珠不知道为何,心中有种焦躁和愤怒,特别是柳予安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更是让陆沉珠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是九千岁吗?他给你下毒,你就不会反击?” 三年的时间,少女已从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绽放成灼灼其华、倾国倾城的牡丹。 就连生气,都如此夺目。 柳予安笑道:“反击了,你若想知道,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他温柔的笑脸让陆沉珠心中的躁意更强烈了些。 “为何他突然又对你下毒了?” “不是突然,他素来如此,他怀疑每一个人,他堤防每一位臣子。” 陆沉珠很快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脸色阴沉道:“是不是因为我回来了?这三年来我写给你的信,是不是都被他拦截了?” “信的确被他拿走了,但这次不是因为你。” “什么不是的!你还骗我!” 陆沉珠突然拔高了声音,连院子里的小火把、小火烛和侍卫们都听到了。 众人不约而同颤了颤,小火烛更是悄悄握住了哥哥的手,糯糯道:“哥哥……娘亲发起火来,这么可怕的吗?” 小火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安慰自家妹妹:“没事的,娘亲轻易不发火的……” “那爹爹……” “……” 见小公子和小小姐都一脸担忧,无痕没心没肺道:“没事的,咱们督公皮糙肉厚,武功高强,百毒不侵,不怕疼。” 两个小家伙这才点点头,祈祷爹爹(督公)可以少挨点骂。 柳予安也被陆沉珠的“高声”吓了一跳,可短暂的错愕后,一股隐秘的甜意浮上他的心尖。 他耐心道:“我和他之间,早已……”不死不休了,“就算没有你,没有小火烛和小火把,他也不会放过我的,所以不要愧疚……” 陆沉珠沉默半晌,道:“所以这三年来,你没来找我们也是因为这个?” 柳予安苦笑道:“我不能因为想念你……们,就把你们拖入漩涡中。” “你”和“们”之间的短暂的停顿,让陆沉珠心中微微颤动。 但男人很快就把后面的话补全,陆沉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隐隐的失落。 “别废话,你是小火把和小火烛的便宜爹,我难道还能袖手旁观?” 柳予安轻咳一声,道:“那我还能去看小火把和小火苗吗?” “可以。” “谢谢。” 他垂眸看她,眼里是诉不尽道不完的隐秘温柔,陆沉珠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突然想起什么,柳予安唇瓣轻抿,低声道:“废太子没死,庆武帝说到底还是怀疑小火把和小火烛的出身,他要你嫁人为妻才能安心……” 陆沉珠嗤笑一声:“他算什么?不嫁!” “如果……我是说如果……”柳予安耳廓隐隐发红,眼神也有些心虚,目光却不错须臾看着她,轻声问,“我这里有一个计谋,你要不要听听?” “嗯?” “或许,你可以嫁给我?” 第210章 呐,陆沉珠,胆小的他,是心悦于你的呀 柳予安小声说着自己的打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而自然,但实则他的心跳有如雷鸣,吵闹不息。 他不贪心的,他只是想守护她。 她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吗? 柳予安有些贪心地想着,耳廓微微泛红,努力屏住呼吸,想让自己的心跳小声点,再小声点。 许久没听到陆沉珠的回答,柳予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掩饰地笑笑,开始替自己着找理由,似乎有点慌乱。 “我不是……我没有别的企图,我只是想着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易容成被人和你成亲,然后等你不需要那个身份的时候,再找个理由让他消失……当然,这可能会给你带来一点议论,但可以保护你和孩子们,还能消除庆武帝的疑虑。” 陆沉珠眉目轻敛,幽幽盯着柳予安,让微妙的氛围悄然在两人之间流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沉珠突然勾唇一笑,眼神也悄悄亮了起来,道:“可你突然捏造一个身份,庆武帝会信吗?” 柳予安并未多想,道:“不是突然捏造,这个身份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陆沉珠眨眨眼,突然凑到柳予安面前,细细打量他的眉目。 如画如云,美轮美奂。 好一个美人。 除了耳朵红得吓人,面容倒是白白嫩嫩的,只有些许的浅粉。 在她面前故作镇静罢了。 但他不知道,他眼底的失落和窘迫,他的颤抖和不安……就像躲在褪潮沙石里的小螃蟹,自以为全副武装潜伏着,有铠甲和海潮作为隐匿…… 但落在观潮人的眼里,是无处躲藏,也是惊慌失措。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陆沉珠的脑海…… ——呐,陆沉珠,胆小的他,是心悦于你的呀。 这个念头一出现,陆沉珠豁然开朗,心口似乎有一股绵密的、柔软的情绪,飞快占据她的心和眼睛。 她忍不住笑得更坏更灿烂,还揶揄他起来。 “哦?准备了很多年?那是多少年?” “四……四年。” “四年?” “嗯。” “从我们认识那一刻开始?” “对。” “我明白了。”陆沉珠唇角一勾,弯弯的凤眸透着潋滟的清波,“所以柳督公是惦记了本小姐很久吗?” 柳予安一惊,连忙抬眸看去,这才发现她竟然离自己这么近……这么近…… “对吗?” 她浅浅地微笑着问他。 悠哉游哉看着他的局促,就像一直恃宠而骄的小狐狸,在他面前悠悠晃动着漂亮的尾巴。 这么好看,这么灵动,却又这么狡黠。 他多想告诉她…… 对! 然后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可是,他配吗? 见柳予安不言,陆沉珠眉梢微微挑起,有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怎么不回答?你堂堂九千岁,敢做不敢当吗?” 在今日之前,陆沉珠的确没看“懂”他的感情。 它,朦朦胧胧,像是位于无尽烟雾之后。 但今日,虽然他嘴里说着和她无关,但他可以为了她吃毒药,可以为了守护她和庆武帝对抗,可以记挂她三年,可以让她糟蹋他的心爱之物,可以义无反顾随她去疫城…… 一切的一切,她并非目盲耳聋之人,暮然回首,又怎会感觉不到? 三年前,她就感觉到了。 但三年的“失联”,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也怀疑他。 如果陆沉珠理智些,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退避开。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爱”家人之外的人的能力。 可柳予安啊,他这么这么的好…… 她怎么舍得让他难过? “说啊。” 她再次开口,笑得愈发明丽。 柳予安喉咙发紧,一瞬不瞬盯着她,理智似乎都要被她蛊惑了,但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面容,指尖隐隐用力,道:“陆……陆小姐误会了……我……我只是想要帮助陆小姐而已。” 陆沉珠的笑容在一瞬间收敛了下去,神情莫测起来。 “是么?” “没错。”柳予安低头,“陆小姐也知道,我只是一个残缺之人……” “残缺?”陆沉珠气得磨了磨牙,垂眸盯着他的腰下之处,“我当然知道你是残缺之人,你又不是突然变成太监的!从我认识你开始,你他娘的就是太监!” 柳予安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紧,试图解释:“如你所言,我和陆小姐相熟多年,我也是小火烛的爹爹,我和你成婚欺骗庆武帝,一定能护你们的周全。” 陆沉珠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愤怒?别扭?窘迫? 无数种情绪冲击着她,最后甚至还有一点……委屈? “柳督公的好心本县主心领了,本县主会自己想办法的。” 陆沉珠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柳予安想追,可又没资格去追。 他愣愣呆在原地,许久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让人心酸又心悸…… 无痕、无涯等护卫都不敢靠近。 突然,陆沉珠去而复返了……到底不甘心,还想再试一遍。 可柳予安却收起了笑脸,一瞬不瞬盯着她,不发一言。 陆沉珠懂了。 她双手抱在身前,恶狠狠道:“……这里是我家,麻烦九千岁离开!” 柳予安唇瓣开合,最终朝陆沉珠行了一礼,迈步朝门外走去。 陆沉珠扛着他的背影,越想越气,忍不住道:“你别误会,本小姐这么问,纯粹是看在你生得好看,一时不舍美人罢了。” 柳予安背脊一僵,低沉的,让人摸不清情绪的声音传来。 “仅仅因为本督公的容貌?” “要不然呢?”陆沉珠心里知道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不妥,甚至会伤害他,可她太无地自容了,自然而然竖起了浑身的屏障,“难道因为督公你的残缺吗?” 柳予安沉默许久,突然回眸朝她笑笑。 “嗯,知道了。” 留下这几个字,柳予安运起轻功离开。 宽大的衣袍在空中翩跹,就像一片即将消散、溶于黑暗的云。 陆沉珠喉咙发哽咽,深吸一口气对无痕等人道:“你们还不走?” 无痕张口半晌,最终朝陆沉珠行了一礼。 “陆小姐,我们督公……”是用性命在守护您的啊。 后半句督公没说,无痕便不能说。 “告辞。” 等督公府的人离开后,陆沉珠依旧久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两个小奶娃犹豫着上前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她才从愧疚的泥潭中挣脱出来。 “饿了吗?” 小火把、小火烛同时摇摇头。 “娘亲,你是生我爹爹的气了吗?” “没有。” 不是生气,只是失望罢了。 她不明白,他明明对她说了“你可以嫁给我”,为什么不能迈出那一步? 胆小鬼,懦夫! 她若是嫌弃他是一个太监,今日就不会主动问这么一句话。 可恶! 小火烛虽然小,但对人情绪的感知非常清楚,她紧紧抱着陆沉珠,软软给自家爹爹求情。 “娘亲,我爹爹肯定做了什么让你难过……但是你能不能原谅我爹爹呢? 我爹爹好可怜的,他天天对着夜空发呆,就连笑也不是那种开心的笑…… 甚至连小火烛最喜爱的肉肉他也从来不吃,天天只吃草……他一定在想念娘亲……就是衣服瘦瘦……但是您看,遇到娘亲之后,爹爹就很开心了…… 娘亲,爹爹很好很好的…… 娘亲……” 陆沉珠最初还有些心疼柳予安,但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什么不吃肉,什么衣服瘦瘦? 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 他? 陆沉珠蹙眉捏了捏小火烛的脸颊。 “你为了爹爹对娘亲说谎?谁教你的?” 小火烛无辜眨眨眼:“没……没有啊。” “没有?” “嗯嗯,没有。” “你爹爹以前可爱吃肉了。” “不是哦!”小火烛蹙眉道,“爹爹不吃肉肉的,有一次小火烛喂他吃,他回去就吐了呢……” 陆沉珠并未放在心上,一手夹起一个小宝贝。 “得了,别管那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娘亲给你们做糕糕。” 小火烛还想替柳予安求情,但娘亲根本不给她机会啊,各种点心赛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叹了口气,暗忖只能慢慢来啦! …… 督公府。 柳予安屏退所有人,只身一人到了百珍园后的玉池中,他不着寸缕,静静望着水中倒影的、满脸疤痕的面孔,池边还放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他垂眸望着水中的恶鬼,恶鬼也在回视他,狰狞又邪恶。 柳予安突然抬手一挥,狠狠砸碎了水中的“恶鬼”。 但水如影随形,再次拼凑出“恶鬼”的模样,就像一场无法摆脱的梦魇,一遍又一遍提醒他,他不配这个世上一切的美好…… 不配! “呵呵呵……” 柳予安轻笑起来,嘴角有鲜血缓缓淌下,染红了池水,又迅速消失。 就像是他满腔的痛苦和压抑,最终隐藏在了他的皮囊之下。 他又重新带起了人皮面具,转身走到岸上,穿上新衣。 再次回到人前时,他依旧是无坚不摧的九千岁。 无涯等人在玉池外等候,见柳予安安然无恙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督公,要不要给您请大夫?” “不用。” “可是那药……” “不碍事,这个时候请大夫只会让他怀疑。” 柳予安直起身躯,飞快回了自己的书房,处理起今日的公务,等他放下笔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来人,准备上朝。” “是。” 看着柳予安的笔挺的背影,侍卫们是说不出的心疼。 可他们知道,这是柳予安自己的选择…… 用柳予安的话便是,他本是快要溺亡于黑暗的人,能短暂的拥有光明已经是幸运。 又怎么敢苛求什么呢? 够了。 够了啊。 …… 御书房。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庆武帝。 但他的未眠并非处于愧疚,而是眼前的人。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告诉你没事不要回来吗?” 来人缓缓掀开自己的大氅,露出一张美若明月、娇娇无瑕的容颜。 “我若是再不回来,皇上只怕要把臣妾忘记了吧?” 第211章 陆沉珠要招赘婿 眼前这张脸,曾是庆武帝的最爱,而今看着“它”,爱意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化作了浓浓的怨恨和恶心。 “你来作甚?” 静慈修士面容秀丽,身上穿得却是佛衣,那优美的唇瓣仿佛天生就带着笑意,浅浅上扬着,就像是普度众生的神明般。 “皇上,臣妾听说李家被您处理了?” “李家作恶,罪不容诛,没诛九族已经不错了。” 静慈修士也不急,只淡淡道:“李家为了皇上您能坐上皇位,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您这般作为,不怕其他人有意见?” 话说到一半,静慈修士突然莞尔。 “您瞧我这张嘴,其他人都已经死在了柳予安的绣春刀下了……您说,如果柳予安知道当年的真相,他还会是您手中最锋利的刀吗?” “……” 庆武帝不言,但静慈修士显然也不在意他是否理睬自己,自顾自道。 “怕是这把刀会第一个刺向您吧?” “……” 静慈修士抬眸看着奢华殿宇中的灼灼灯火,慢悠悠走上前去,细细欣赏道:“这御书房,果真不同凡响啊,一物一景,皆是人间破天的富贵,皇上您说是吗?为了它,皇上不该再果断些?臣妾要是皇上,就该斩草除根,那两个野种,无论是不是柳予安的种,终归是看着让人不痛快的。” “来人!”庆武帝忽然开口,“带皇后回凤落宫休息!” 穆福海悄然出现,躬身给静慈修士引路。 离开前,她回眸看了辉煌灯火中寂寥英武的人一眼,道:“皇上,您终究是老了啊。” 这句话就像是诅咒,回荡在庆武帝的耳畔。 老了…… 老了吗? 他怔愣着一动不动,许久后突然一脚踢开了眼前的鼎炉。 刹那间,星火飞舞,青烟缭绕,也掩饰不了他鬓角的青丝…… …… 在这之后,柳予安再也没出现在陆沉珠面前,就连小火烛他也没来照看,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庆武帝让陆沉珠择婿的圣旨下来了,陆沉珠从善如流,索性放出消息要公开招赘婿。 第一,容貌不能丑,要赏心悦目之人。 第二,腹中有经纶,要出口成章之辈。 第三,不能年纪过老,因为陆沉珠喜爱鲜嫩。 第四,必须宠爱孩子们,如珠如宝。 其他的,陆沉珠就再无要求了。 这要求一出来,上京城的百姓议论纷纷,虽然陆沉珠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但她如此完美的条件,孩子也变得不重要了。 反正入赘就表示成为女子的附属,生不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有人觊觎陆沉珠的财富,有人崇拜陆沉珠的才华,有人看中陆沉珠背后的势力,有人垂涎陆沉珠的容貌,各有各的理由。 特别是窝囊无能,有三分姿色又屡屡科举不成想要“吃软饭”的男子,还有那些落魄世家的子弟,对她更是心动不已。 最初几日,响应者寥寥无几。 可随着择婿之日越来越近,来访者也逐渐多了起来。 最后甚至是门庭若市,将桃花巷也围得水泄不通,最后陆沉珠索性命人在小院之外支了一张桌子,将有意入赘的人一一记录下来。 “今日又有三十五人前往桃花巷等级,他们分别是夷陵人士黄川,年二十二,容貌秀美,俊若好女;洛南人士范宇光,年十八,年轻鲜嫩,身形高大,体魄强劲……” 以为容貌绮丽的男子揶揄浅笑,一个一个将名单念给柳予安听,柳予安最初还能保持冷静,可听着听着脸就黑了。 什么面若好女?体魄强劲? 眼瞧着他激动得脸色铁青,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 “主子,请您冷静,否则属下无法缝合伤口。” “对啊对啊,你最好冷静下来,否则背后这么大一条伤口,能直接要了你的小命呢。” 男子吊儿郎当道,飞扬的眉眼在昏暗的密室中,若星芒璀璨。 柳予安抬眸,冷冷盯着男子道:“柳裴,你如果真的这么无聊,就滚出去练兵。” 若有人在此就能发现,这名为柳裴的男子和柳予安生得十分相似,因为柳予安所带的面具,就是柳家所制。 因要服帖、自然,参考了和柳予安有血缘关系的表兄柳裴的轮廓。 两人相处一室,柳予安的气质更深不可测,而柳裴就像是妖娆的桃夭,灼灼夺目,比一般的女子更雅致惊艳。 柳裴收起名单,撇嘴道:“老子说你是不是自虐?喜欢人家你就说啊,我听无涯他们讲,都差临门一脚了,你怕啥?再说,你们崽崽都有了,你矜持个什么?真想看自家小崽子喊人家爹爹吗?” “……” “你特喵别否认,老子去看过了,那两个崽子和当初的太子生得也一模一样,太子尸体都化成灰了,所以他们一定是你的种。” “……” “我看她愿意生下孩子,还疼得如珠如宝,肯定不介意你的过去,你为什么要钻牛角尖啊?” “……” 半晌没听到柳予安说话,柳裴暗暗翻了个白眼,对无涯道:“老子说不动他,你们自个儿看好他,老子练兵去,这种闷葫芦,就该备受煎熬。” 等柳裴离开后,柳予安苦笑一声,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大夫很快就缝好了柳予安的伤口,柳予安穿好衣袍,转身走向秘境地牢。 地牢隔间很大,最后下一层乃水牢,敢踏入其中,就能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声。 “啊啊啊……不得好死……你个腌狗!!!” “柳予安……你个腌狗!!!” “柳予安!你不得好死!!!” …… 这些咒骂几乎终年不断,柳予安早已对它免疫了。 甚至某些时候,他觉得它们还是悦耳的。 他们骂得越狠,他就越痛快,越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柳予安缓缓走到了最深的水牢前,将那半死不活的人从水牢里拉了出来。 花白的头发,沧桑呆滞的目光,正是应该被处死的李老大人。 李老大人艰难抬眸,恶狠狠盯着柳予安道:“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夫……” 第212章 皇家双生子 柳予安轻轻一笑,道:“您老乃太子太傅,晚辈自然要尊敬您,又怎么会杀了您呢?您多考虑了。” 李老大人要疯了,忍不住大喊。 “柳予安!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啊!” “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老夫了……” “柳予安!!!” …… 李老大人想不明白,自己和柳予安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将自己从死牢中换出来,并且囚禁在此。 这么多年过去,他每次都是前来欣赏他的惨状。 他想要求死,他又会让人将他救活。 如此翻来覆去的折磨,让他精神都几乎崩溃了。 眼瞧着时机成熟,柳予安让人将李老大人从水中捞出来,一路拖到了一处干燥、温暖的房间内。 “把其他几位大人都请过来。” “是。” 很快,又有四、五道身影被暗卫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李老大人一看,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 “他们……他们是人是鬼!” 柳予安轻笑:“当然是人。” “不……不可能……” 前任丞相潘卫民,前任护国寺前任方丈悟性,前任礼部尚书方俊、前任龙泉将军李飞虎,还有一位乃前任皇后宫殿的领班太监覃公公。 这一张张容颜,李老大人都熟悉得不得了…… 因为在这些年中,他们被皇上用各种各样的理由,一个个铲除了! 前任丞相潘卫民因为贪污受贿,纵容族内子弟霸占良民田地,被判诛九族。 前任护国寺前任方丈悟性因在护国寺内聚众淫乱,被柳予安当场抓获,判死刑。 前任礼部尚书方俊因倒卖私盐,被判诛九族! 前任龙泉将军李飞虎因喝酒误事耽误军情,让青云州府差点被攻陷,诛九族! 至于覃公公就更简单了,因当值走神,让皇宫寝宫被烧,判凌迟。 “你们……你们……” 李老大人猛地抬头看向柳予安。 “你、你竟然将他们全部私自换了下来?!你……你怎么做到的?” 这些人都是庆武帝曾经的“心腹”啊! 柳予安竟然能将这些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今回头一想,李老大人浑身毛骨悚然。 柳予安嗤笑道:“很简单,当然是今上授意啊,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的意思,本督公如何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老大人不信,他欲哭无泪,只求柳予安别再折磨他。 “柳督公,九千岁,您大发慈悲告诉我们吧……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值得您如此费尽心思来针对我们……” 柳予安笑了,让人拿来了一本册子,丢在了几人面前。 李老大人不解,连忙打开册子,待看清里面的记录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你……这……” “这些事情,是不是李老大人一手策划的?” “……” “您可以不说,但是您的家人可不一定能忍受了,本督公记得您家的女眷,都去了教坊吧?” 李老大人睚眦欲裂,抬头死死盯着柳予安。 “你想做什么?” “呵呵,教坊到底是轻松了,不如充军妓吧?” 李老大人老泪纵横,整个人都在颤栗:“我说我说,可是我说了柳督公不一定会相信……” “李老大人尽管说就是。” 柳予安淡淡开口,拿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无人看到,他敛下的双眸中,有着暗潮在汹涌。 “这上面所记录的一切,都是皇上授意的,我们只是依照皇命去执行罢了! 当年皇家诞下双生子,皇上愣说不祥,但不得无缘无故不能处理二皇子,这才让我们去做里面所记录的一切…… 摧毁护国寺开国宝树,挪入蚁血使长河决堤,引入硕鼠让宫中鼠患大作,毒死大片大片的农田等等等等…… 皇上试图将一切天灾都归咎于二皇子身上,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将二皇子处理掉,从皇家玉蝶将他除名,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督公大人,我们真的没说谎,我们当年都只是小官小吏,也是在做了这些获得皇上信任了,才一步步慢慢爬上高座的……” 第213章 她好像摸到了他的泪 上京城已入夏,雷雨比往年更暴虐些,宛若倾盆,遮天蔽日。 城内外河水暴涨,隐隐有倒灌之势,叫百姓们人心惶惶。 “轰隆——” 雷霆划破夜幕,三个,不,是四个崽崽统统围在了陆沉珠身边,紧紧拽着她不放手。 小火把、小火烛和小火苗就算了,陆沉珠不懂为何小太子也粘着她不放。 只是每次当她想把萧钺送回去,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陆沉珠便忍不下心。 罢了,反正萧钺的治疗需要龙血暖玉床,就让他在这里养病吧。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1) 随着陆沉珠轻哼的童谣,几个小家伙终于睡了过去,最初还是乖巧的各睡各的,逐渐小火烛就放飞自我了,小短腿一蹬,甚至踹到了小太子可怜漂亮的小脸上。 陆沉珠忍俊不禁,生怕小太子醒来。 不料小太子只是蹙了蹙眉,竟乖乖被小火烛压在了身下,一动不动。 陆沉珠又给孩子们掖了被角,这才准备起身去挑“工具人”。 “咚咚咚……” 若有似无的拍门声悄悄传来,混合在落雨中,宛若幽魂的呢喃。 “咚咚咚……” 陆沉珠抬眸看向雨夜半晌,沉默许久后,到底还是撑伞前去查看。 大门之外,暗影之中。 她看到了那披头散发的男人。 一袭枣红色的飞鱼服,绣金鳞纹栩栩如生,一点点缠过他精壮的腰肢。 从前觉得此纹甚美。 回首再看,宛若枷锁和荆棘,死死刺入人的血肉里,鲜血淋漓。 “柳督公深夜来此,可有赐教?” 柳予安缓缓抬眸,狭长的凤眸深不见底,脸却白得毫无血色,病态嫣红的唇瓣,宛若从亡魂河底爬出来的精怪。 能摄人心魄。 可荡人心魂。 他死死盯着陆沉珠,许久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低语。 “你……爱自己的孩子吗?” “什么?” “你爱他们吗?” 陆沉珠不解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蹙眉道:“当然。” 深渊般的瞳眸深处,有黑暗和痛楚在涌动。 他紧绷着身躯再次提问。 “……你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他们吗?” “会。” “你会给他们陪伴,看他们健康无忧地成长吗?” “会。” “……” 柳予安突然哂笑一声,转身就迈入了夜雨里。 他没说痛楚,但陆沉珠似乎听到他身体里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 不能。 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陆沉珠的脑海,她飞快上前抓住他,隔着重重雨幕,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那凉得宛若冰雪的体温,以及竭力压制的颤抖。 他在难过。 陆沉珠想要触碰他,可一手撑伞,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根本腾不开手,她索性丢开油纸伞,抬手抚上他的眼角。 出手是一片湿润的雨。 但她好像摸到了他的泪。 “你怎么了?” 陆沉珠小心翼翼问道,怕触及他的伤口。 柳予安不言,努力挺直背脊,紧绷着站在暴雨中。 这背影,竟然和小火把有点像。 陆沉珠轻叹一声,主动上前揽住了他的遒劲的腰,用哄孩子的语气道:“我闭着眼睛呢,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哪怕你露出脆弱,哪怕你坦荡痛楚,哪怕你热泪满面……都没关系。 果不其然,男人转身紧紧抱住了她,双臂犹如钢铁,桎梏着她,像是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血肉中。 那骄傲的头颅也低了下来,埋入她的肩窝,像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儿。 他的身躯很冷很冷,也不知在雨水中淋了多久。 陆沉珠承认,她心疼了。 她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背脊。 “别怕……” “……” “别怕……” “……” 雨水不断砸在两人身上,而她的温暖却穿透了雨幕,慢慢融暖了他的心跳。 柳予安几乎是贪念地汲取着她的怜悯,用来平复那摧断人肠的恨意。 从前柳予安以为,庆武帝是因为“双生子不祥”的流言,才不得不将他藏起来,种种意外,恶奴刁难,都不是他的意愿。 那些疾苦和痛楚,也并非他欲施加给他的。 他只是因为惧怕“天意”,才不得不做下这些,甚至最后下毒要夺他性命,也是因为“无奈”,因为他是一个懦夫。 为此,他恨庆武帝的懦弱、绝情、卑劣……却始终对他有着一点点孺慕和期待,因为,这是他血肉相连的父亲啊。 试问,世上哪个孩子不向往父亲的一点温情? 他认为,一切都是李银、潘卫民、悟性、方俊、李飞虎和覃公公的错。 他设下阴谋阳谋,不顾父皇的庇护和反对,硬生生用爪牙将潘卫民、悟性、方俊、李飞虎和覃公公一个一个拉下马,撕成碎片! 他借用死刑为掩饰,将本该被处死的他们收押起来,不断折磨他们,以此平息自己心中的野兽。 可潘卫民他们在崩溃之际依旧说自己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李老大人李银的计谋。 他又将目标对准了李银,但这老不休仿佛发现了什么,竟早早致仕了。 再加上庆武帝对他的庇护和尊重,他只能静候时机。 这个时候的柳予安心中只想着复仇,只想着将真相撕裂在庆武帝面前,告诉他,那些“天降神罚”都不过是贼人们的鬼魅伎俩。 他,并非诅咒之子! 他优秀,他强悍,他无所不能,他不比他的任何一个儿子差! 他要将皇位拿到手! 他要夺走他抛弃儿子也想要保住的龙座! 复仇! 夺取皇位! 让庆武帝愧疚、后悔! 这就是他当时苟且偷生的意义! 好不容易,他终于利用陆灵霜设计白守元,剿灭了李家拿下了太子太傅李银,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但蓦然回首,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有陆沉珠,有他和陆沉珠的孩子。 昨日种种意难平,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复仇不重要。 皇位不重要。 庆武帝的父爱,也不重要。 他,有孩子和她就足够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慢慢谋划,给孩子和陆沉珠铺好退路,然后带着他们远走高飞,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 不料陆沉珠回来了,而庆武帝只是看了小火烛一眼,就认出了小火烛是他的孩子。 ——因为她像太子! 像那个……庆武帝不惜毁掉另一个儿子也要保护的天之骄子! 说起来可笑,因为柳予安自幼被毁了容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年幼时是何种模样。 命运就是如此嘲讽吧。 庆武帝不会喜爱他这个次子,更不会喜爱他的孩子。 不会,永远不会!!! 第214章 这世上,终究有人会爱你 那一刻,柳予安下定了决心,既然庆武帝不讲父子情,他又何必再徐徐图之? 他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保护自己心爱之人,哪怕尸横遍野,血染上京,他必将不择手段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首先要做的,就是替“二皇子”白玄璋正名,让世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真正的二皇子。 所以被他抛诸脑后的李银等人派上了用场。 不料,却听到了另外一个答案——一个残酷而又可笑的真相。 庆武帝并非害怕“双生子不祥”才舍弃他的,是他先舍弃了他,才有了那些不祥的天灾! 庆武帝厌恶他这个儿子,哪怕他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孩。 原来他,从来不被任何人所爱。 他在得知真相后,柳予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笑得十分平静。 那一刻,柳予安是不在乎的。 可渐渐,随着这场疯狂的、无穷无尽的暴雨落下……那种深埋在灵魂里的怨念、仇恨和恶意一瞬间疯狂暴长,长成遮天蔽日的荆棘,将他藏在深处的、小小的、无辜的婴儿割得鲜血淋漓…… 他仿佛回到了年幼时被宫女太监们折辱,每日和刍狗争食的日子。 那暗无天日,痛苦折磨的永夜。 他仿佛感觉到有人用利刃,一刀一刀割在他的脸上,一边割一边骂。 “一个带来天灾的不祥之人,有什么资格和太子殿下用同样的脸?” 他仿佛感觉长鞭犹如暴雨,不断落在他的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 “哈哈哈,你叫啊!你叫啊!皇帝的儿子又怎么样?老子喊你学狗叫,你还不是得叫!哈哈哈哈!” 他仿佛回到了那几乎死亡的边缘…… 饥饿和寒冷,让他什么都抛弃了。 包括那小小的、小小的尊严。 “二殿下,想吃饭吗?从老子胯下钻过去,我就把这碗肉赏给你吃。” 他看到“自己”钻了过去,然后疯了一样扑倒那碗香气四溢的肉前,用瘦骨嶙峋的手抓起进食……一口一口,生怕有一点浪费…… 然后他听到那浑身肥肉的太监得意笑道。 “怎么样,这猫肉好不好吃?” 小小的人儿当场愣住,双手疯了一样颤抖起来,然后发出稚嫩的、绝望地嘶吼。 他冲上去想和那太监厮打,被他狠狠踹翻在地,拳脚不断砸在他身上。 他甚至有种期望,如果能就这么死了,多好? 在这无尽的、牢笼般的深渊里,“白玄璋”唯一的温暖就是那只金地白虎纹的小猫儿。 小猫儿会因为寒冷躲到他的怀中撒娇。 它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他唯一的亲人,更是他唯一的寄托…… 而现在,它变成了他碗中的肉。 一碗肉啊…… 太监没打多久就累了,他扬长而去,只有“白玄璋”像濒死的小兽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玄璋”想吐,无穷无尽的恶意和痛楚让他如坠炼狱。 但他不能吐,没东西吃他会死! 会死! 他还没报仇! 他还没杀了他! 他不能死! 所以他又爬了起来,手脚并用爬到了“金地白虎纹”的身边,一边哆嗦着抓起肉吞入腹中,一边无声落泪,一边用破碎且稚嫩的声音道歉。 “对不起……小虎……呜呜……哕……” “……对不起……” “……对不起啊……” …… 这可怜的小人儿已被割裂成了两半…… 他的嘴不断进食,他的灵魂烈火煎熬…… 这煎熬。 这痛楚。 这绝望。 十几年来从来不曾消失! 那烈火一路从小小的“白玄璋”身体里,烧到了九千岁柳予安的五脏六腑。 有这么一瞬,柳予安甚至想着将一切都毁灭好了。 什么皇位! 什么仇恨! 什么诅咒! 什么不祥! 什么绝望! 统统毁灭!!! 在毁灭之前,他还要问他,既然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何要让他出生?! 为什么!!! 他不断想着这个问题,身体仿佛被什么外来的意念控制着,犹如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最后竟拍响了那小院落的门…… 门开了。 有人走了出来。 她给了他最轻柔温暖的拥抱。 这一刻,那些痛楚、枷锁、荆棘和镌刻在灵魂里的恨……似乎都不再可怕。 因为她对他说——别怕。 别怕,白玄璋。 这世上,终究有人会爱你。 第215章 她是他,破晓后的奇迹 这场延绵了数日的暴雨终于停了,啾啾鸟鸣唤醒了晨曦,破晓的晨光轻柔洒落人间,暖意融融,将三张粉嘟嘟的小脸,照得美玉般漂亮。 三个小脑袋凑在软榻前,目光灼灼盯着那个清隽纤尘的男子,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议论。 陆耀也想加入,可他现在身份尴尬,只能佯作不在意等在外面。 “小胖子……” 这个名字是萧钺喊小火烛的,因为比起病恹恹的萧钺、陆耀和努力锻炼的小火把,她的确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 只是柳予安昏迷了三天,这团子也焉哒哒起来。 “你爹爹怎么还没醒啊?他身体好弱哦。” 小火烛瞪他,眼眶红红的。 “我爹爹只是累了不是弱,还有,我不是小胖子!” “哦,小胖子,你和你爹爹怎么长得不像?” “要你管,我不是小胖子!” “好的小胖子,你爹爹睡了三天三夜了,不会快死了吧?” 小火烛又要被气哭了,如果不是娘亲说爹爹身体无碍,她已冲上去和萧钺打架了。 可偏偏娘亲交代,说北燕太子身弱不能欺负他,否则随时可能嗝屁,她只能气冲冲看向自家哥哥。 “哥哥!” 这一声哥哥,喊得怎一个可怜了得? 小火把护妹心切,也担心“爹爹”,虽然他和他父子的时间很短,但他的确非常喜欢柳予安。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的父亲是柳予安这样的男子。 小火烛小脸一板沉声道:“太子慎言,不得非议长辈。” “本太子也没非议啊,本太子只是担心他……”萧钺不喜小火烛对小火把的亲近,冷哼道,“你要不这么凶对本太子说话,本太子可受不得惊吓。” 小火烛炸毛了,跳下来环视一周,突然看到了坐在一边乖巧安静的陆耀。 她一下冲了过去,拽着陆耀过来,冷哼道:“我弟弟比你身体还弱!你再说我爹爹的坏话,我就让我弟弟躺下!” 萧钺:“???” 小火烛:“???” 陆耀:“???” 见陆耀呆呆的,一动不动,小火把连忙拽了拽他,暗忖这种笨蛋当初怎么想到把哥哥骗出来卖掉的? “快啊。” 小火烛小声道。 陆耀后知后觉,乖乖躺在了地上,还无师自通捂住了肚子。 小火烛戏精上身,哭唧唧扑到陆耀身边道:“哎呀……弟弟你别怕,萧钺欺负你,我去喊娘亲……” “别怕哦……呜呜……” “呜呜……” …… 最初小火烛只是假哭。 但哭着哭着,小火烛是真的伤心。 爹爹昏迷了三天了,虽然娘亲说他没事,但如果没事,为什么不愿意醒来? 爹爹会不会……丢下她啊? 虽然找到了娘亲和哥哥,但是在小火烛的心中,最依恋的人一定是柳予安。 “呜呜……” 泪水好似断线的珍珠,滴滴答答砸在陆耀的脸上,他躺在地上,就这么呆呆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儿。 五官都皱成一块,从下看上去,简直丑得不得了。 太丑了! 娘亲这么漂亮温柔的人,怎么生出了这样的女儿? 陆耀想着,莫名伸出了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泪。 但一旁的小火把和萧钺已将小火烛拉了过去,一左一右围着她。 “妹妹别哭……” “本……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爹爹,你别哭了……” 陆耀收回了手,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掠过他们,一把将哭成小花猫的小火烛抱了起来。 “曦儿,别怕,爹爹在呢。” 男人轻声开口,嗓音粗嘎刺耳,落入小火烛的耳中却是天籁! 她呆呆打量柳予安半晌,然后一头扎入他的怀里。 “爹爹……曦儿好担心哦!爹爹!曦儿好想你!呜呜……” 怀中是女儿柔软暖融的身躯,小小的。 耳边是女儿眷恋孺慕的轻呼,糯糯的。 她像是一颗星辰,跨过黑暗落入他的生命里。 让他干涸、枯槁、痛苦的过往都变得轻飘飘。 只有怀中的才是真实。 是他沉甸甸的至宝。 柳予安轻拍女儿的背脊,也揉了揉难掩高兴的儿子的脑袋,抬眸看向远处。 他最心爱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的光影之中,一袭白衣,素净明媚。 缱绻温柔,美得不可思议。 她是他,破晓后的奇迹啊。 “谢谢。” 他直起身躯,莞尔对她浅笑。 那凤眸轻弯,有如清风徐来,涟漪生波。 像湖面泛起的涟漪,缓缓闪烁着落入陆沉珠的眼底。 何尝不是天河在水,梦压星河? 这个狡猾的男人。 陆沉珠眉梢轻挑,冷哼道:“你好了?” “好了。”柳予安颔首,缱绻炙热地看着她,像是做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等我一些时日可好?” “可好”两个字被他说的可怜巴巴的,陆沉珠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移开目光道:“我现在正在选夫婿呢,怕是等不起了。” 柳予安笑笑,将哭得抽噎的小团子放入陆沉珠怀里,又俯身抱了抱小火把,揉揉他的脑袋:“爹爹不在家这段时间,小男子汉要负责保护娘亲和妹妹。” 小火把当场呆滞,而柳予安已起身离开了小院。 陆沉珠后知后觉咬牙:“不要脸。” 这爹爹他是说当就当的啊? 可恶! 便宜他了。 …… “便宜爹”柳予安苏醒后,点人连夜离开了上京城,一路驰骋到了黑山深处,跨过重重叠嶂后,阵阵兵刃交接之声传来。 “杀!” “杀!” 随着杀声震天起,一座一望无垠的兵营也徐徐展现在柳予安面前。 此乃屯私兵,在大盛朝,乃死罪也! 四年前,上京城四周屡屡有流民始终,就是被抓来屯兵了。 柳予安顺藤摸瓜找到了此处,并未上报朝廷,而是暗地里和屯兵人往来,设下了层层布局。 接到柳予安道来的消息,一道巍峨挺拔的身影急急走了出来,亲自迎接了柳予安,那笑声爽朗且有力,和平日里装模作样的他判若两人。 “柳贤弟,你终于来了,为兄等你等得脖子都长了!” 男子面容刚毅,虎目炯炯有神,不是裕亲王又是谁? 柳予安淡淡一笑,翻身下马道:“王爷折煞下官了,让王爷久等,请王爷海涵。” “哎,本王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放心,管她陆沉珠是县主还是公主,本王都一定抢过来给你!此事包在本王的身上,哈哈哈,来来来!我们里面坐,好好叙叙旧!” 第216章 和皇后一模一样的木夫人 对于柳予安,裕亲王是一直忌惮且警惕的。 这阉人十分聪睿且遍地耳目,甚至还找到他的练兵之地,他本已抱了鱼死网破的心,想着提前发难进攻上京城。 不料他等了又等,这阉人竟然装作没看到他的屯兵。 那一刻裕亲王便知晓,这阉人有自己的心思。 既然柳予安没“阻止”他,他就继续按计划瓦解“皇族”声誉。 他先是在春耕祭奠上动手脚,让春耕祭奠的所有秧苗枯萎,却被陆沉珠瓦解了。 然后他又命人和女金部落携手,在幽云城传播瘟疫。 选择幽云城的原因很简单,幽云城山高皇帝远,若他能将幽云城掌控于手中,可以慢慢囤积扩大自己的势力,且不易被人察觉。 但这一举动又被陆沉珠阻止了! 裕亲王此时快恨死陆沉珠了,亏得陆沉珠自动消失了三年,否则他一定要让陆沉珠好看。 然而最令裕亲王震惊的是,柳予安竟主动找上了他,说要合作。 细细一问才晓得,原是柳予安“心悦”陆沉珠,但皇上封了陆沉珠做县主,还要给陆沉珠赐婚,柳予安一怒为红颜,决定背主! 这理由初听之下甚是荒诞,但细细想来,处处有迹可循。 若非心悦陆沉珠,柳予安当年怎会收留声名狼藉的陆沉珠,护她如珠如宝?甚至为了她,将才女陆灵霜打压到了泥泞里。 若非心悦陆沉珠,柳予安怎会不顾生死、亲自前往幽云城? 若非心悦陆沉珠,柳予安怎会押着陆学屹让陆沉珠立女户? 若非心悦陆沉珠,柳予安这明哲保身的狡猾老狐狸,怎会主动淌入这“弑君”的浑水里? 只能说天下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哪怕柳予安是个太监,也免不了俗。 这一夜,柳予安和裕亲王“推心置腹”说了很多,裕亲王拍着胸口保证道:“你放心,一旦大军发动,本王定然将灵夙县主保护起来,绝对不会让她被误伤。” “多谢王爷。”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言谢?哈哈哈哈!来!喝酒!” “我敬王爷!” “哈哈哈!” 两人推杯换盏细细谋划,就在此时,一位神色焦虑的护卫过来,轻声在裕亲王耳边说了什么,裕亲王脸色一变,可到底还是维持住了笑容,对柳予安道:“哈哈,夜已深,柳督公今日赶路应该也累了,来人,伺候柳督公歇下。” 柳予安笑容得体,离开前却想起什么,道:“王爷,而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下官而今和皇上离心,无法得知帝踪……” 裕亲王勾唇一笑,得意道:“这个你可以放心,四月初,庆武帝一定会去护国寺!” 这么自信? “好,那下官告辞。” “哈哈哈,不送。” 柳予安一走,一位心腹道:“王爷,我们本就大计将成,哪怕没有柳予安也一样,您何必给他一个从龙之功?” 裕亲王冷嗤道:“你个蠢货,你懂什么?老三那人疑心病很重,身边笼络了许多武林高手,柳予安武艺高强,恰好对上那些人,夫人人呢?” “在后方。” “快,伺候本王更衣。” “是。” 粗枝大叶的裕亲王换上一袭新衣,还嚼了香片给口中去了味,连指尖指甲缝都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练兵留下的泥土,这才迫不及待到了后院。 后院中坐着一位面容绝丽、倾国倾城的妇人,她头上只用着最简约的青簪,便若青荷般典雅脱俗。 盈盈眸光转来,让裕亲王心热不已。 “木儿,你怎么来了?路途遥远,可是累了?” 若柳予安还在此,一定能认出这木夫人的容貌和静慈修士,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一模一样。 但比起皇后娘娘驻颜有术,这位木夫人要成熟些许,更有风度和雅韵,仿若时光涤荡尘埃,只在她的身上留下袅袅意蕴。 光阴虽无情,但岁月从不败美人怕,就是如此了。 “方才那人是谁?” 女子的声音也好听,若和风徐徐,沁人心脾。 裕亲王憨憨笑道:“那是柳予安。” “他就是柳予安?” “是的。” 木夫人点点头,看起来竟有些神不守舍。 裕亲王一颗老心顿时如同泡在了醋缸里,连忙厚着脸皮一屁股挤到木夫人身边,想握她的手又不敢,抓耳挠腮道:“木儿,那柳予安虽然长得好,但却是一个太监,不中用的。” 裕亲王说着,挺直了背脊,目光灼灼盯着木夫人。 一旁的仆人们恨不得自戳双目。 哎,自家王爷这叫啥? 这老房子着的火,多少年了还没消减,现在只怕都烧成木头渣了。 但他们王爷单身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喜爱的“木夫人”,虽然是个寡妇,但王爷喜欢就好啊。 木夫人无语轻笑:“你想哪去了?我只是看他……像一个晚辈。” 裕亲王见美人神伤,顿感心疼,忙道:“你放心!我定会将庆武帝那狗贼的脑袋,给你揪下来下酒!!!” 第217章 就葬在她的身边,成全朕和她的情谊 虽然裕亲王信誓旦旦,说四月庆武帝必定会前往护国寺,但柳予安却不大相信。 毕竟往年的四月,庆武帝都会前往皇家猎场春狩,在狩场行宫中居住一个月。 期间既无庆典又无大祭,庆武帝万万不可能去护国寺的。 不料三月末的某一日,庆武帝突然下了圣旨,说自己在梦中得了上天启示,要取消春狩,率文武百官前往护国寺,为苍生祈福。 就连陆沉珠这便宜县主也不得推脱,除此之外,裕亲王、恭亲王以及长公主殿下都奉命回了上京城。 庄严肃穆的护国寺位于高岳之上,一路蜿蜒的祭祀队伍极其庞大,遥遥看去,仿若神龙盘踞山腰。 如此盛景,不啻于万寿大典。 陆沉珠并未在上京城立府,但县主的仪仗却一应俱全,是谁的心血自然不用说。 陆沉珠掀开马车车帘,迎着初夏的热浪,看向那枣红大马上英武挺拔的男子。 那日一别后,他似乎又恢复了过往的冷静和从容。 一袭飞鱼服加身,神采飞扬,英姿勃发,就像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谁能想到他是个太监? 似乎感觉到陆沉珠的目光,柳予安回眸看她,深邃的眼底有笑意轻漾开。 风暖摇心旌,落花人独立。 这一瞬,光温柔,景温柔,人也温柔。 陆沉珠心中微微一跳,再回神时,哪里还有柳予安的身影? “娘亲,您看什么呢?眼睛都不眨一下,小火烛也要看!” 小火烛好奇探出头来,啥也没看到。 陆沉珠脸颊微热,如果让这小丫头知道,自己方才是看她爹爹看“呆”了,指不定要说什么呢。 “娘亲,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再半日就到。” “好。”小火烛整个人钻入了陆沉珠怀里,笑道,“护国寺有什么好玩的吗?” 陆沉珠摇头,作为大盛的皇家国寺,寻常人家是不能来的。 若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静慈修士在这里修行。 想起皇上对小火烛、小火把的误会,陆沉珠有些担心静慈修士也认错孩子,那就麻烦了。 幸亏她品阶不高,应该见不到静慈修士才对。 陆沉珠正想着,突然有“人”敲了敲马车的车窗,陆沉珠打开车窗,一条通体银白色的小蛇慢悠悠晃了进来,吓了陆沉珠一跳。 她正准备攻击它,小火烛和小火把不约而同制止了她。 “娘亲等等!” “这是银烛的崽崽!” 银烛? 那天大蛇? 小蛇蛇直起身躯,用金灿灿的眼睛看着陆沉珠,蛇嘴里竟然衔着一张纸条。 陆沉珠接过纸条打开,里面龙飞凤舞般写些两个字。 ——别怕。 别怕? 这是柳予安传给她的? 难道此次祈福会有什么事发生不成? 陆沉珠想回信询问一二,可那漂亮的小蛇已神不知鬼不觉爬走了。 罢了,有他在,总会护着她和孩子们的。 …… 但陆沉珠的祈愿并未成真,这夜她刚安顿好,就有比丘尼(1)来访,说静慈修士有请,还请她带着孩子们一起去。 陆沉珠不愿,淡淡道:“孩子们年幼,已经睡下了。” 这老比丘尼抬眸,眉心之间有着深深的竖纹,唇纹尽显刻薄。 “县主,静慈修士慈悲为怀,不嫌弃两个孩子的出生,县主莫要辜负修士的一片好心啊。” 陆沉珠冷笑一声:“本县主若不同意呢?” 老尼姑又行了一礼,低着头对身边人使了个眼神,阴恻恻开口。 “那贫尼只能硬请了。” 一队身着胄甲的兵士冲入殿内,看胄甲的制式,仿佛不属于九大禁军中的任何一支,显然这是皇后的私兵。 兵士们手持长刀,头戴黑色面罩,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 像极了冷血无情的战争机器。 陆沉珠轻轻握紧拳头,老尼姑突然森森笑道:“县主医毒之术举世无双,所以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县主莫要白费力气了,请吧。” 陆沉珠挑眉道:“皇后娘娘如此作为,皇上知道吗?” 老尼姑皮笑肉不笑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县主,请吧。” “娘亲……” “娘亲……” 小火把、小火烛也被这胄甲碰撞的声音吵醒了,出来便看到了这般阵仗,连忙跑到了陆沉珠身边。 “娘亲别怕,我保护你!” 小男子汉努力挺直背脊。 而陆沉珠在听到“别怕”两个字后立刻想起了柳予安传来的纸条,眼神闪了闪便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崽,道:“劳烦师太带路。” 老尼姑本以为要废些力气才能拿下陆沉珠,没想到她突然乖巧了,满意道:“县主,请吧。” 陆沉珠抱着两个崽,在黑甲卫的“护送”下一路进了静慈修士的静心堂。 整个护国寺都在皇上的掌控下,静慈修士的举动可以瞒过所有人,却独独瞒不过庆武帝。 庆武帝此时并未着龙袍,而是罕见的身着一袭素白长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孝服呢。 他背着双手站在窗前,遥遥眺望恢宏辽阔的山景。 此时,万物众生都仿佛匍匐在这位人间帝王的脚边,也让他的眉眼冷得仿若神明。 “穆福海。” “奴才在。” “静慈说朕老了。” 穆福海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弯下腰道:“皇上雄图大略正值壮年,大盛也是因为皇上您才歌舞升平、海晏河清,皇上又怎么会老?” 庆武帝沉默许久,突然回眸道:“你说……她会怪朕吗?” 这个“她”是谁,穆福海自然是知道的。 他惊恐万状地匍匐在地。 “皇上您造福万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爱民如子,她看见的是苍生啊,又怎么会怪您呢?您这般作为,是为了守护百姓,守护天下太平。” 庆武帝怔愣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她看见的是苍生!而今一切尘埃落定,她不会怪朕的!” 穆福海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继续拍马屁。 “有圣人如此,乃众生之福。” 庆武帝轻闭双眼,许久后才睁开道:“让静慈的人手脚利落些,别让他们受苦,再好好给他们超度一番,就……葬在她的身边吧,有这两个孩子和陆沉珠陪着,她应该会欢喜的,也算成全朕和她的……最后一段情谊。” 第218章 陆沉珠三人的尸体被抛下了山涧 穆福海通体冰凉,心中挣扎非常,面上却不敢露出一点犹豫。 “是。” 穆福海退下后带着几个暗卫径直去了静心堂,刚踏入其中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正是那小小可爱的人儿。 她七窍流血,身体以不自然的弧度扭曲着,显然死得并不痛快。 穆福海心尖微微颤动,徒生悲叹。 可怜的孩子,虽然他在三年前救了她一名,可她到底逃不过命运啊…… 还有陆沉珠,明明已是县主之尊,可偏偏要和柳予安扯上关系。 今日横死也怪不得任何人,下辈子再去投个好胎吧。 “海公公这是什么眼神?”老尼姑不悦道,“这三人冲撞了静慈修士,死有余辜罢了。” 穆福海深吸一口气,抬眸冷冷盯着这毒蛇般的老尼姑,冷笑道:“皇上说了,要好好超度这三人,再葬在圣仁皇后身边,也算是成全皇上和圣仁皇后的情谊。” 老尼姑冷嗤道:“两个野种,也配?” “素心师太若是不满,可以自行和皇上请示。” 老尼姑咧牙,忿忿不平对静慈修士道:“娘娘,您看这……” 按照她和娘娘的计划,自然是将这三具尸体丢下无垠山涧,地点自然是当年那位圣仁皇后跳崖的地方。 那可是万丈深渊,一旦掉下去定然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没想到庆武帝忽然跳出来横插一手。 静慈修士懒懒睁开眼,满脸都是厌恶和疲惫,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三人冲撞所致,咬牙切齿道:“不必废话,丢下山涧去。” “是!” 老尼姑闻言大喜,连忙摆手命人将三具尸体拖了出去,生怕再晚一点这三具尸体会被穆福海拖走。 穆福海大惊,他想给小火把找个葬身之地,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仁义了。 他一时脑热,愤怒道:“静慈修士!这是皇上的命令!您难道想违抗皇命不成?” “皇命?” 静慈修士掀起眼睑,看向穆福海的眼神冷得彻骨。 穆福海也算是庆武帝身边的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这一刻却被静慈修士的目光“摄”得不敢动弹。 静慈修士一字一顿道:“有的人谎话说多了,就把自己当成真的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宫这么做,不过是他掩饰恶行罢了,迟来的仁慈可是比草还贱,庆武帝的嘴脸还是收一收吧。” 穆福海气得脸颊通红,但也不敢冲撞这位。 其实这番话已经算“好听”的了,从前静慈修士发疯嘲讽起皇上来,更是不留情面。 什么“你就算变成一条狗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爱你”、还有“她宁愿跳崖也不面对你,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死了,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她”之类的等等。 一句一句,可都是往皇上心窝子上面戳啊。 本以为静慈修士被送来当修士这么多年,应该有所收敛,不料她还是和从前一样。 穆福海等人气得拂袖而去,连忙追上静慈修士的黑甲卫,亲眼看着他们将三具尸体抛入了山涧,又回去将禀告庆武帝。 庆武帝沉默半晌,缓缓从胸臆中呼出一口气,徐徐道:“也罢,也能陪一陪木儿,退下吧,在事成之前,不能让柳予安知道。” “是。” …… 与此同时,悬崖之下。 “哇哦!娘亲!爹爹!好刺激啊!”小火烛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像个疯丫头般兴致勃勃道,“我们能再来一次吗?!” 小火把没自家妹妹这么心大,但也兴奋得小脸通红,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壮举一样。 陆沉珠则被柳予安牢牢抱在怀里,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今日发生的一切简直犹如谜团,差点没把她绕晕。 陆沉珠越想越气,忍不住捶了柳予安一拳,恶狠狠咬牙道:“柳予安!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这又是跳崖又是假死的,亏得她反应快,否则一定会露馅! 柳予安被打了也不怒,更不曾松开她的腰肢,只轻哄道:“这是我和裕亲王的谋略,静慈修士要杀你和崽崽,皇帝肯定不会阻止,我们只能让人伪装静慈修士,先发制人用这种办法将你们救下来,抱歉,吓到你了。” 陆沉珠想起方才看到的静慈修士,眉目温柔如水,毫无一丝易容痕迹。 那个人竟然是假的? 这技术也太高超了吧? 第219章 小火把:这个舅舅不大聪明的样子 “那真正的静慈呢?她去哪了?” “被裕亲王带走了。” “不会露馅吗?” “放心吧,裕亲王可不是莽夫。” 不是吗? 陆沉珠有些担心,因为上一辈子的裕亲王就是个十足十的莽夫。 上一辈的他也发动了政变,但安排得漏洞百出,十分仓促,叛军甚至还未成型,被白守元和陆灵霜联手击溃了。 那个时候的陆灵霜背后有长公主的军队,有鲁大爷的炼钢术,有虞执,有北燕帝,还有阿布赞津达的支持,对付一个“失心疯”的王爷易如反掌。 当时人们都在议论,说裕亲王人心不足不懂感恩,明明庆武帝对他这般宽容,他却想发动政变。 还有人说裕亲王是被一个女子蛊惑,这才自寻死路。 至于那个“惑乱君心”的妖女,裕亲王哪怕死都没放弃她,两人一起被火焰烧成灰烬,活脱脱至死不休的恋爱脑。 裕亲王和妖女死后,庆武帝索性退居人后,将政务交给了白守元,白守元成了炙手可热的“储君”,陆灵霜作为他的心尖挚爱,自然身份水涨船高。 陆沉珠怕柳予安被这种“恋爱脑”拖累,小声道:“裕亲王身边是不是有一红颜知己?若是她说了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你要阻止啊。” 柳予安心中微甜,笑道:“你是担心我吗?” 陆沉珠一个白眼翻了过去:“我这是担心自己一家老小的脑袋。” 亏得小火烛、小火把两个崽崽都是聪明的,在“静慈修士”提醒后演得入木三分,这才骗过了那老尼姑,万一失败了,万一丢下悬崖的位置没选准,只怕他们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柳予安又一次将脑袋埋入她的肩窝,低声道:“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的本意是将你留在上京城,不愿将你牵扯进来……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按照陆沉珠的性格,凭着小小一张纸条就选择相信他,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何其不易? 柳予安整颗心仿佛泡在了温泉里,暖意融融。 陆沉珠感受着他的呼吸,轻轻洒在她的耳廓,像一只对主人撒娇的大猫。 她微微红了脸,甚至有点想给他顺顺毛。 但两个小崽崽却瞪着两双一模一样的凤眸,好奇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最后小火把甚至捂住了小火烛的嘴,低声道:“娘亲、爹爹培养感情呢,安静。” “哦,好哒。” 陆沉珠:“……” 饶是陆沉珠脸皮再厚,这毛也顺不下去。 她轻咳一声,以此提醒柳予安。 “咳咳……”放手! 柳予安似乎没听到,一动不动。 “咳咳咳……”别得寸进尺啊。 “……” 陆沉珠忍无可忍:“老子数到三。” “……” 柳予安到底还是松开了陆沉珠,漂亮的凤眸有些可怜哒哒的,“这几日,就暂时委屈你们在这里等一等。” 此处有密道连通山下别院,别院中准备了足够的物资,柳予安猜测,最多半个月,一切都能平息。 陆沉珠想起“恋爱脑”裕亲王,到底还是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柳予安看着连个软绵绵的崽,“那孩子们怎么办?” 因为怕走漏风声,柳予安并未安排仆人在院子里,让两个三岁多的孩子生活自理,简直是吃人说梦。 陆沉珠沉默许久,想起了一个大冤种,哦不对,是一个人。 “我有办法。” …… 陆沉允被绑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等他好不容易恢复自由已是怒发冲冠,不料却看到了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庞。 是他日思夜想的姐姐啊! 短暂的错愕后,陆沉允一跃而起,冲上来就想给陆沉珠一个熊抱,被陆沉珠一巴掌呼开。 “别太黏糊。” 三年时光过去,少年身形变高了,肩膀也宽厚了,逐渐有了成年男子的英武。 可一开口就漏了陷,依旧是三年前那个小少年。 “姐姐姐!我好想你啊!” “姐姐!” “我真的好想你!” 这三年里陆沉珠虽然没和陆沉允联系,但陆沉允十分聪明地扒拉上了欧阳若,想要从他口中得知陆沉珠的消息。 他坚持不断给陆沉珠写信,让欧阳若代为转达,和她分享他的生活。 这三年里他一改过去的习惯,刻苦读书,游历学习等等,为的是将来如果陆沉珠有需要,自己可以帮她。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姐姐终于想到他了。 对陆沉珠,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终说出借口的,就是这么一句“我想你”,让陆沉珠也不由得心软。 三年来,虽然她从来没给陆沉允回信,但他的来信她都看了。 这个呆子。 陆沉珠嘴上嫌弃,可眼底还是流出了笑意,“好了,都是做舅舅的人了,成何体统。” 舅舅? 对! 他当舅舅了!!! 陆沉允连忙挺直背脊,低头四处观望,很快发现了那连个肉呼呼的小身影。 小女娃穿着浅粉色的小襦裙,脑袋上扎着小揪揪,白嫩的脸颊肉呼呼的,眼睛又大又亮,像盛满了星星。 小男娃身着黑衫,五官精致又漂亮,可偏偏板着脸,像极了努力装大人的小屁孩。 可爱极了! 一个粉雕玉琢,一个冰雪堆砌! 这是他的外甥们吗?! 一瞬间,陆沉允一颗少男心都化了。 他连忙蹲下身躯,朝小火烛、小火把张开手,“夹”起声音,千回百转道:“宝贝们,我是舅舅啊,舅舅想死你们啦!!!” 小火烛:“……” 小火把:“……” 陆沉珠:“……” 这音调……大可不必啊! 两兄妹齐刷刷抬眸看向陆沉珠,她对他们点点头,两小只这才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小火烛自来熟且嘴甜,一声声“舅舅”喊得陆沉允心花怒放,笑得和个傻子一般,逐渐迷失自我。 小火把虽然腼腆,但也逐渐喜欢这个笑得灿烂,看起来不大聪明的舅舅。 “好了。” 陆沉珠揉揉两个崽的脑袋,目光郑重对陆沉允道:“陆沉允,他们就拜托你了。” 陆沉允虽然不知陆沉珠要做什么,可外面逐渐凝重的氛围他自然感受得到,这次祭祀只怕祭得不仅是天地吧? “姐你放心,我会用性命来保护他们的。” 陆沉珠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不悦道:“别说这些,你们都好好的。” 陆沉允眼眶微热,笑起来道:“好,我们都好好的,等你回来。” 第220章 你可知道对朕拔刀代表什么?你想谋逆?! 四月初十,天子祭天。 细雨霏霏连绵不息,水汽弥漫山岳,混合着环绕的佛音,交织成一层掀不开、撕不烂的迷雾,紧紧地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尖。 压抑、窒闷。 官员们被迫站在玉阶之下,一层一层排列,队伍迤逦而蜿蜒,每个人的官袍都被细雨浸透,湿漉漉地黏在身上,难受又黏腻。 百官们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何时受过这般折磨。 尤其山间温度低,伴随着阵阵冷风,可真真折磨。 但无人敢有意见,因为最顶端,一袭明纯白龙袍的帝王也站在细雨中,聆听佛音。 九百九十九位得道高僧,在护国寺主持的代领下轻诵。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 百官们低头聆听,有些懂佛音的人难免不解。 因为高僧们朗诵的经文不是祈福经文,竟然是《地藏经》。 说白了,此乃超度亡魂的经文。 “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 雨水顺着庆武帝的冠冕缓缓淌下,他双目轻闭,姿态虔诚又真挚…… 前有天子着白色龙袍,后有文武百官、数千高僧……有资格让大盛如此护法超度的人,到底是谁? 是往年因为疫病、天灾而亡的苍生吗? 百官们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只想着让一切早点结束。 随着经文逐渐结尾,百官都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礼唱传遍山巅,强势打破了这场哀伤的祈福仪式—— “皇后娘娘驾到——” 文武百官皆是一愣。 皇后娘娘? 静慈修士? 不是说她身体不适,不想参加祈福吗? 众人回眸,发现一道身着纯黑凤袍的身影缓缓从远处走来。 这黑色凤袍让百官又惊又惶恐,黑色虽为尊,但只有皇帝驾崩后,皇帝的原配皇后才能穿纯黑的凤袍。 这…… 皇上和皇后娘娘这是要做甚,一个穿白色龙袍,一个穿黑色凤袍。 打擂台吗? 庆武帝也看到了静慈修士身上的黑色凤袍,脸色一沉道:“皇后,你这是做甚?还不把这身凤袍换掉!” 这该死的女人,就算是嫉妒怨恨也该有个底线,她穿这个颜色,不是诅咒他去死吗? 皇后娘娘没回答庆武帝,只坚定步伐慢慢拾阶而上,终于站在了庆武帝的身边。 她双眸幽幽盯着庆武帝,宛若一朵芳华隽永的国色牡丹,灼灼其华。 “哀家身为庆武帝元后,夫君驾崩,理应着黑色。” 庆武帝失神片刻后冷笑一声,下令道就:“皇后失智,来人,将皇后带下去,宣御医!” “哀家失智?”皇后突然嗤笑起来,一身凤仪慑人,眉梢高挑道,“不知皇上敢不敢告诉百官苍生,您在此处超渡的是谁?” 庆武帝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道:“柳思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超渡的正是顺德皇后。” 皇后此话一出,百官皆大骇,因为“顺德皇后”不是别人,正是皇后自己啊! 这…… 她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来人!!!”庆武帝厉声大喝,“还不把皇后押下去!!!” 太监们想要上前“搀扶”皇后,不料她突然抬手,掌中托起一块莹润无瑕的玉龙印章,嗓音陡然拔高。 “放肆!传国玉玺在此!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动哀家!” 文武百官目瞪口呆。 这……不是说当年有贼人入皇宫,偷走了传国玉玺吗?玉玺怎么会在皇后手里? 庆武帝脸色阴沉至极,索性自己上前抢夺,不料一道红色身影稳稳拦在了他面前,长刀出鞘,铮鸣震天,差点削掉庆武帝的手—— “柳予安!你放肆!!!” 庆武帝睚眦欲裂。 “你可知道对朕拔刀代表什么?你想谋逆?!” 第221章 属于“皇后”的面孔生生被扯掉 柳予安抬眸静视庆武帝,被雨水浸透的凤眸黑得宛若永夜,手中长刀却因为内力不歇而隐隐颤动。 仿若一头被压抑着的、嗜血的洪荒巨兽。 只是这头巨兽彬彬有礼,笑意温和,不急不缓道:“上祖有训,国之大难前,持传国玉玺者为尊。” 大盛朝历经十帝兴衰,每一任皇帝都有自己的玉玺,用以治国、治世、治天下、统万民,这玉玺是每一任皇帝自己打造的。 只有传国玉玺才是开元圣祖留下的国宝。 每一任皇帝登基,都需要传国玉玺“加持”。 持有传国玉玺的皇帝,方为正统。 故而柳予安说“上祖有训,国之大难前,持传国玉玺者为尊”也是真的。 庆武帝脸色一沉,抬手冷冷一挥,无数禁卫军从四面八方涌来。 “朕继位之初已获得了传国玉玺,当时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是见证者,朕登基二十多年,励精图治,而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哪来的大难?这分明是你欲谋逆,联合皇后偷窃传国玉玺,以为这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荒谬!来人,给朕拿下柳督公!” “谁敢!” 皇后双手托举传国玉玺,稳稳挡在了柳予安面前,气势汹汹。 “你们若敢靠近一步,哀家就砸了这传国玉玺,哀家倒要看看,你白玉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庆武帝睚眦欲裂。 “你……你疯了!!!” 在场大部人以为庆武帝这般失态,是怕传国玉玺受损,只有个别官员愣在原地,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皇后气沉丹田,高喝道:“劳烦裕亲王把人带上来!” “来了来了!让一让!让一让!” 一阵高呼传来,百官且见那平日里咸鱼得不行的裕亲王一改往日的颓废,龙行虎步,强势揪着一个衣衫华美的女子上前,一把将女子丢在了百官面前。 那女子一动不动,似乎处于昏迷中。 庆武帝认出了她身上的衣物,心陡然一沉道:“此乃祈福圣殿,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吗?来人,把这女子拖下去!” “皇上急什么?” 裕亲王大笑一声,一把揪起女子的头发,让世人得以看清她的模样。 女子虽然昏迷,也不难看出那是一张端庄明丽的容颜,和身着漆黑凤袍的皇后一模一样。 不,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她比皇后年轻,虽然满身狼狈,可依旧宛若含苞欲放的娇艳牡丹。 柳予安脑中似乎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冰冷错愕的目光在皇后和皇后之间游弋……一个念头撕开他强行忽视了多年的疑惑和伤口…… 年幼时,他每每被人虐打折磨,他都会一遍遍问老天爷。 父皇因为皇位不爱他,那母后呢? 他的母后去了哪? 他的母后还活着吗? 后来柳家的人救了他,他们告诉他,他们是他母后的家人,说他的母后已经入了佛寺,斩断了和尘世间的一切关联,让他别恨她。 那个时候柳予安才知道,原来他的母后还活着,只是和父皇一样……不爱他罢了。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十分平静。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不再渴望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现在……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个貌美如花,一个端庄从容,仿佛被时光相隔在了两侧。 过往种种像荒诞又扭曲的镜像梦境,一寸寸在他面前崩裂,水月镜花之后掩藏的,是一种让人血液逆流的真相…… 尊贵的静慈修士,可能是假皇后?! 那他的母亲是…… 柳予安生生屏住了呼吸,脑中乱作一团。 此时庆武帝也看清了女子的容貌,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可即使如此,它依旧在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龙目深处突然迸起炙热,一瞬不瞬盯着黑凤袍的皇后。 “木儿……” 轻缓的二字似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狠狠刺激了裕亲王。 裕亲王整个人跳了起来,一下就挡在皇后面前,却被皇后轻轻拂开。 “别闹,先干正事。” 裕亲王虽然委屈,但还是爽快将静慈修士揪了起来“干正事”。 他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水对着静慈泼去,药水的味道并不刺鼻,还有浅浅的冰雪香气。 这药水柳予安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他脸上的面具,也必须经过这药水才能褪去,否则它永远不会掉,还如同他的第二张脸,不仅服贴,还十分生动逼真。 裕亲王见药水起了效果,拽着静慈修士耳后的某处用力一撕—— “撕拉!” 属于“皇后”的面孔生生被扯掉,露出一张和皇后有些许相似,但又气质迥异的面孔。 “这……”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 百官震撼! 这贼人竟然伪装成了皇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是不是巧合,静慈修士恰逢此时幽幽转醒,率先看到了高高在上、冷傲如旧的皇后。 她一袭庄严威仪的凤袍,居高临下的神情,仿佛看着地上的蝼蚁。 静慈修士从小就活在皇后的阴影中…… 她轻蔑的目光对她而言,是一生一世的恨! “柳木心!你没死!!!” 她从喉中挤出这句话,刚想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听到了一道她无比异常熟悉的声音迫不及待响起。 “皇后!这贼人竟然伪装成你来欺骗朕,朕让皇后受委屈了,来人!将这伪装皇后的贼人拿下!就地处决——” “是!” 六七个金龙卫领命掠出,为首首领一脚踢在静慈修士的背后,以雷霆之势抽刀,对准静慈修士就砍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静慈修士甚至来不及质问,她惊恐万状看向下令之人,可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 哪怕他下令杀她,可他眼中依旧只有柳木心! 这一刻,静慈修士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她为他赴汤蹈火,为他背叛了家族,抛弃了容貌,抛弃了性命,抛弃了一切……伪装成柳木心留在佛寺中,枯待着他…… 他不爱她就算了,柳木心一回来,他就要她死?! 静慈修士,不,应该说柳思思本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在这二十三年的岁月里已经凉透了。 可现在,那些凉意统统化成了杀人的刺刀。 刀刀欲断魂啊! 好狠! 白玉明你好狠啊! 第222章 你只是先皇的影卫! 金龙卫首领的武艺极高,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比杀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即使在他行动的瞬间柳予安也动了,但对方有六、七人,一人杀人,剩余六人都是防柳予安的。 这静慈修士死定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不料在长刀即将砍掉静慈修士脑袋的瞬间,金龙卫首领犹如一只软脚虾,直直倒了下去—— “咚咚咚咚……” 接连几道重物落地之声传来,靠近不仅金龙卫首领倒了,围攻柳予安的人也倒了。 倒得悄无声息。 四周噤若寒蝉,只有庆武帝不知道想起什么,目光冷冷流转一圈,最终锁定了皇后身边的“小太监”。 “陆沉珠,你不怕诛九族吗?” 陆沉珠被发现索性也不躲了,笑眯眯扯掉自己脑袋上的太监帽子,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容颜。 “皇上您这话是何意啊,这贼人伪装成皇后,幕后必有所图,杀不得啊。” 事已至此,庆武帝还有什么不懂的。 柳木心早就回来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和柳思思互换了身份,然后借由“斩草除根”的借口,“杀”了陆沉珠一家三口,让他放松了警惕。 “好啊,哈哈哈哈,好好好……” 柳木心和柳思思不同,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哪里会仁慈呢? 无论小火把、小火烛兄妹是不是柳予安的骨肉,他都会杀了他们。 但陆沉珠身上有救下幽云城的大功得,他轻易不能动她的孩子。 所以他需要一个好的理由,例如,两个孩子不幸跌入了深渊,陆沉珠爱子深切,一起殉葬了。 两个孩子被带走,他就没了拿捏陆沉珠的利器。 庆武帝挑起眉梢,温柔看着皇后道:“木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啊。” 皇后被庆武帝“自诩深情”的目光看得恶心,握紧传国玉玺道:“柳思思!你还没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吗?你还准备自欺欺人吗?!” 静慈修士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生死边缘回荡一圈,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是我蠢啊!” 柳思思紧咬牙关,死死盯着庆武帝,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道:“他不是皇帝!” 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神魂剧颤! 他不是皇帝!? 难道这假皇帝和假皇后一样,都戴了人皮面具?! 那还得了?! 有人大喊道:“王爷!王爷!你那水还有吗?快泼他啊……” “对对对,王爷,您快泼他!” …… 裕亲王也被这变化惊得一愣,连忙从袖中摸出第二瓶药水,对准庆武帝泼了过去。 金龙卫想保护庆武帝,被他用眼神制止,他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药水落在自己脸上。 然后这位帝王冷笑着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那张威严冷峻的面容自然极了,一点要脱下来的迹象都没有。 文武百官又一次懵了,刚才大喊“泼他”的那几位官员吓得脸都青了,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啊!” …… 庆武帝挑起眉峰,冷冷看向百官:“这下满意了?朕乃天子!如假包换!” 柳思思依旧面不改色:“不,你不是,你只是先皇的影卫!你无名无姓,先皇看你可怜,赐名白玉明!你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一道上不得台面的替身,却妄想取代本尊,还觊觎他的女人,你比阴沟里贪婪丑陋的硕鼠还恶心百倍!!!” 第223章 你不是,你只是见不得光的阴私玩意儿 静慈修士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不仅炸得文武百官晕晕乎乎,更是将柳予安炸得血肉模糊。 她…… 她说什么? 庆武帝不是庆武帝?! 一直竭力压制情绪的皇后也上前一步,“没错,哀家以性命起誓,此人不是皇上!他乃皇上的影卫!所以他使用鬼魅伎俩窃国后,根本不可能知道传国玉玺所在,这才自导自演玉玺失踪,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皇后!”庆武帝嗓音仿佛淬着血,“朕对你一片真心,你当真要为了裕亲王如此背叛朕?!” 庆武帝不愧是庆武帝,一句话就轻易颠倒了是非。 他把一切都归为了皇后的计谋,是皇后为了裕亲王撒下弥天大谎,背叛他这个帝王。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倒打一耙的人! “你……你不要脸!” “皇后。”庆武帝突然上前一步,语气中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诡异执着,就像一个疯子般,“只要你认错,朕可以既往不咎,朕给你宠爱,给你荣耀,你依旧是朕的皇后!” 静慈修士死死盯着这一幕,原本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心在这一刻,被扬成了灰烬。 果然如此…… 哪怕她用尽一切,哪怕她掌握着他的生死未来,他的眼中依旧只有柳木心。 够了。 真的够了。 静慈修士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方才金龙卫首领的一脚,足以让她五脏六腑挪位,她嘴角还淌出了鲜血,但她仿佛感觉不到,只淡淡盯着庆武帝,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诉说。 “顺德皇后柳木心出生江湖名宿柳家,虽是江湖女子却才貌双绝,亦与庆武帝白玉泽夫妻同心,琴瑟和鸣,乃一对天下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二十三年前,柳木心身怀双胎,胎像本是十分稳定,但她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后来有人告诉白玉泽,说自古皇室双胎皆大难,想要双胎安然无恙,最好去护国寺祈求庇佑。 白玉泽信了也去了,‘他’回来后皇后果然痊愈,还平安诞下了一对双胎。 但无人知道,皇后的身体虚弱,是因为被自己胞妹下了药,皇后的胞妹精通医术,深得皇后信任,那个人就是我。 我的目的当然不是让皇后死,我的目的是骗皇上前往护国寺祈福。 因为‘去’护国寺的皇帝是白玉泽,而从护国寺‘回来’的皇帝是白玉明,真正的庆武帝白玉泽,早就死在了给双生子祈福之时,而他的骨骸……正埋在你们的脚下。” “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庆武帝从容的面容一丝不变,甚至还有这么一丝轻蔑,“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 “你杀啊。”柳思思回眸幽幽盯着他,嘴角突然溢出了笑容,“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心爱的女人,才想杀了皇帝取而代之,但当柳木心发现你是白玉明不是白玉泽后,你却能毫不犹豫地将她丢下山涧。 你让我戴上面具装成柳木心,一装就是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前的今天,柳木心跌入山涧的时候也是二十三岁,你自诩情深,暗地里追封她为圣仁皇后,还想来护国寺祭奠她,恬不知耻以未亡人的身份穿上一袭白衣。 可是苍天开眼啊,呵呵呵…… 柳木心根本没死,柳木心看透了你的虚伪和可笑,故意设下困局在这里等着你,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等荒诞可笑的话,你们也相信?””庆武帝轻抚面上的雨水,淡淡回头看向文武百官,目光冷若冰霜,“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皇后私通裕亲王窃取传国玉玺意图谋反,柳予安、陆沉珠乃共犯,而今为朕拿下这些贼人,朕可以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什么?”皇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举起手中传国玉玺,字字掷地有声,“白玉明,你以奴仆之身窃国,偷龙转凤,欺骗苍生,罄竹难书,罪不可恕,而今还想蒙蔽朝廷命官?” 庆武帝下颌高抬,一字一顿,杀气峥嵘道:“朕乃天家血脉!” 皇后美目含火,“不,你不是,你只是见不得光的阴私玩意儿。” 皇后话不知道刺中了庆武帝的那根神经,他终于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 “皇后,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朕不念夫妻之情!” “呵呵……” 皇后的笑声缓缓扩散开,明明十分动听,但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太监宫人,无一人笑得出来。 真言? 谎言? 这二人到底谁说的真? 谁说的假? 他们一旦错一步,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啊! 突然,皇后笑声一顿,语气微转,用最美的笑容说出一句最恶毒的话来。 “夫妻之情?你也配,你不过是区区贱奴罢了。” 贱奴! 贱奴?! “柳木心!!!”庆武帝终于黑了脸,“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一起死吧!” 言罢,庆武帝抬手一挥大喝。 “给朕都杀了!!!” 金龙卫后方有一排暗影应声而出,密密麻麻,有如潮水,他们张弓满弦,暴雨般箭矢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对准了皇后—— 第224章 且看谁能将谁斩于凄风之下 “保护皇后!” 柳予安一声令下,数十位锦衣卫应声掠出,用长刀击飞利箭,将皇后、裕亲王和陆沉珠保护在中央,生生于浩瀚的攻势之下,厮杀出一条薄弱的生路。 至于因为陆沉珠的毒素动弹不得的几个金龙卫,以及那姿态从容的柳思思,都在箭雨下被射成了刺猬。 一箭刺穿柳思思的胸膛,一箭贯穿她的肩胛骨,还有一箭甚至恰好射瞎了她左眼。 鲜血不断从柳思思身上的窟窿里流出,肩上的、腹部的、眼睛里……她却始终倔强地看着庆武帝,仿佛不知道疼痛…… 因为这不是鲜血,而是她爱上白玉明时,脑子里进的水啊。 “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了。 笑着笑着就被被箭矢的力量带着倒地,这一刻,她终于扭过了头,看向被裕亲王用身体护着的柳木心…… 终究是比不过你啊,柳木心。 从前父母爱你,后来白玉泽爱你,哪怕是人老珠黄了,你还有裕亲王爱你…… 多么地让人嫉妒、怨恨。 幸好,我也不亏。 等你知道,自己的二儿子还活着,饱受折磨不人不鬼之后,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哈哈哈哈哈…… 刀光剑影,寒芒倾轧。 柳思思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留意。 庆武帝的目光依旧锁定着皇后柳木心,发现她在最初的狼狈后,竟然笑了?! 那笑容,甚至还透出了一丝疯狂、痛快和激动! 不对劲! 哪怕庆武帝被气得晕头转向了,也察觉出了不妥。 可他的人早已经将整个护国寺的情况悉数掌控于手,山下还有他带来的三万驻军,根本无人能穿过那铜墙铁壁,威胁到他的安全。 柳木心笑什么?! 到底笑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庆武帝眼眶渐渐泛起猩红,大喊道:“快点杀!愣着干什么!杀!!!” 帝王一怒,士兵们便加快了射箭的频率。 果然,柳予安以及他率领的锦衣卫就犹如浪潮中的小扁舟,就算武艺高强能暂时抵挡箭雨,也迟早会被射程马蜂窝。 去死! 去死! 百官躲在后方,万分惶恐地看着睚眦欲裂的帝王,诚惶诚恐。 可无人敢喊一声,他们甚至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压制,生怕帝王会将怒火转移到他们的头上…… 突然,皇后直起了身躯,目光跨过重重叠嶂投向了庆武帝,那种乾坤在握的气势让庆武帝的心咯噔一沉。 不好! 有诈! 庆武帝刚准备后退,身边突有异变发生! 那负责朗诵《地藏经》的九百九十九位得道高僧陡然发难,他们高高掠起,像扑入羊群的饿狼般冲向了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后和裕亲王的杀招,不是传国玉玺,不是煽动柳思思,不是他的身份,更不是当年的真相,而是这些得道老僧人们。 双方杀招同时启动! 且看谁能将谁斩于凄风之下,且看谁能用谁的鲜血,祭奠巍巍河山!!! 只是皇后用生命作为引子,打乱了庆武帝的步伐,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被这九百九十九位僧人,呈围拢之势包围了! 这些人极其凶猛,尤其是那位白胡须的老僧人,他眼中精光大作,身上肌肉瞬间膨胀,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撕咬间便锁定了庆武帝。 他一掌拍落——开山裂地,挡在庆武帝面前的护卫,竟被他生生劈成了两半! 鲜血喷洒,染红了老僧人的面容。 这哪里是老僧人? 这明明是炼狱里出来的修罗!!! 但庆武帝还有后招,有数道身影鬼魅般同时掠出,以星阵的模式将老僧人包围在了中央。 这些人姿态各异,有的仙风道骨,有的面容狰狞,还有面容绝丽的女子,他们正是而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们。 素来江湖人不理朝中事,但庆武帝却能将他们拢于麾下。 老僧人嗜血一笑,大喊道:“你还不出来,等着过年吗?” 庆武帝不由得一愣。 这喊谁? 不过一瞬之间,庆武帝见一袭红裙的女子翩跹鲜血而来,一出手便是惊涛骇浪。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盛国第一高手——长公主的护卫碧玺姑娘。 碧玺大开大合,眨眼间斩杀三位江湖高手,不忘冷喝道:“挡长公主者,死!” 剩余几人吓得自乱阵脚,老僧人抓住庆武帝的破绽,最终,双方的拉锯战在他穿过刀光剑影,一把扣住庆武帝的瞬间落下帷幕。 “谁他娘的敢动,老子就一掌劈了这个狗东西!” 怒佛之音,震慑人心。 一瞬间,四周箭雨停了,百官惊呼呐喊停了,就连那细细密密,连续下了几日的阴雨,也停了…… 庆武帝死死盯着这老僧人,终于从他的眉眼之中看到了几分熟悉。 这是柳家的人。 原来柳家早就和皇后重新“勾搭”上了。 庆武帝气得几欲吐血,但还是维持住了君王风度,阴恻恻开口。 “皇后?柳予安?裕亲王?柳家?长公主?呵呵,真是好样的……但你们以为这就能让朕屈服吗?朕在山下还有三万精兵!在京师营更有十万强将!朕还有辰王、唐王、秦王、誉王四子!一旦朕死了,你们都是叛国的恶贼!他们会带兵剿灭你们,你们人人得而诛之!” 第225章 不是你的长子,而是你的次子 庆武帝并不惧风雨,他在大盛朝盘踞生长了二十多年,根系早已繁茂发达,若是能如此轻易就拔除,他便主动退下这个皇位。 但庆武帝忘了先皇留给长公主的凤羽军! 凤羽军乃鉴尺,目的是让当权者能看天下之苦,能听黎民之言,能开治国之智,能启利国之策。 随着一声“天佑大盛”的长鸣,身着火红胄甲的凤羽军犹如劈开骇浪的长刃,一路碾压到了庆武帝的面前。 宣明长公主白凤芝! 她就仿若一团照亮黑暗和混沌的烈火! 白凤芝的身后跟着一位挺拔英武的少年,不,应该说青年。 三年阔别,欧阳若也逐渐成长了。 他手持红缨长枪,面上染着鲜血,一身煞气峥嵘,而他手中提着的人头,正是庆武帝的心腹大将武广。 武广此人实力强悍,绝对不可能输在如此青涩的欧阳若手下。 果不其然,欧阳若之后,还有深受庆武帝喜爱的飞将军楚桓。 “楚桓!”庆武帝死死盯着他,“你竟然敢背叛朕?你忘了,是谁一手提拔你,让你有了今天的地位,没有朕,你楚家能有今天?!” 楚桓神色平静道:“末将不敢相忘,但末将依稀记得那年末将刚刚十四,恰逢还是皇子的皇上监军,是皇上从金人手中救下了末将。” 庆武帝冷笑道:“你记得就好!” 楚桓轻叹一声,回眸看向文武百官道:“本将军以性命作证,此人不是庆武帝,因为皇上当初是从叛军手中救下的本将军,当年荆州指挥使谋反,为稳定军心,皇上才对外说是金人,此事有太上皇亲笔书写为证,可在御书库中查询。若皇上真的是皇上,怎会不知?所以他的的确确是假的!” “……” 庆武帝沉默许久,咬牙切齿开口道:“楚桓,你诈朕?” 楚桓同样目光阴沉:“你不配自称朕,你个窃贼!” “窃贼?” “你难道不是?” “呵呵……” 庆武帝突然阴森地笑了,有种发自灵魂的痛楚,从灵魂的裂缝中溢出来。 “把人带上来。” 长公主根本不给庆武帝发难的机会,一声令下,庆武帝的四子辰王白守元、唐王白琅纹、秦王白君策、誉王白敏才都被“请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四位王爷的母亲。 贵人们平日里高高在上,此时都满身狼狈,被堵了嘴,困了绳索。 看到他们这般模样,庆武帝哪能不懂,在他对白凤芝心软的时候,他们可没准备对他心软。 庆武帝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长公主,突然道:“朕就不该对你心软,朕该果断杀了你!” 庆武帝不止一次想杀了白凤芝,可后来都停手了。 那个人拥有的,他何尝不想拥有? 他的爱人,他的亲情,他的权力,他的地位。 “白玉明。”白凤芝平静望着脸色扭曲的庆武帝,“武广已死,山下三万精兵已被楚将军控制,至于上京城十万驻军虽然听你号令但需要虎符调度,你走投无路了。” “是么?” “投降吧。” “那他们怎么办?”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白守元等人。 白凤芝犹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居高临下道:“你玷污皇室血统,白守元等人乃罪奴之后,自然是要杀,至于他们的妻妾,因为她们是被蒙骗,若愿意和离,可以留她们一命,家族也不被拖累。至于子嗣,自然和你他们同罪。” 白守元等人无不脸色剧变,胆子小些的妇人甚至抽搐哭泣起来。 那此起彼伏的哭声,慢慢落入庆武帝的耳中,无尽凄凉。 “罪奴之后……罪奴之后……哈哈哈……” 庆武帝突然大笑,恶狠狠盯着长公主道:“你亲爱的嫂子就是这么告诉你的?” 长公主不悦道:“你不是影卫暗奴又是什么?” “那好!那长公主你敢不敢和朕滴血认亲!” “放肆!”长公主眉头紧蹙,“你一个暗卫有什么资格和本宫的确认亲?!” 庆武帝一把挥开掐着他脖子的老僧人,老僧人怕她伤害长公主,索性卸掉了他的胳膊,可他毫无痛觉般,幽幽盯着长公主,一字一顿道:“那自然因为朕和你同父异母啊,尊贵的嫡女殿下。” 长公主不解地看向皇后,后者不疾不徐道:“凤芝,他只是一个疯子罢了,他的话不可信。” “不信?那就滴血认亲。” “凤芝,你别理她。” “是别理朕还是你心虚啊?柳木心!”庆武帝笑容逐渐扭曲,目光游弋地投向柳予安,突然风马牛不相干地说了一句,“柳木心,你之所以不管不顾,甚至冒着被万箭穿心的风险也要设下这等谋略,将朕从皇位之上拉下来,是想寻死?想用自己的性命替废太子铺路?” 裕亲王脸都黑了:“你放屁!”木儿怎么会想寻死?她明明说过,在此之后,只要太子登基,她就会和他好好过的。 皇后安抚地看了裕亲王一眼,深深吸气道:“当年太子蒙受不白之冤,无端被废,他才是本宫和皇上的亲子!他才是大盛皇朝的正统!理所应由他继承大统!” 庆武帝眉梢轻扬。 “哈哈哈哈,你的话朕同意,只可惜啊,太子已经死了。” “你放屁!” 和裕亲王在一起久了,就连优雅端庄的皇后也变了性子。 听他诅咒自己儿子,立刻破口大骂。 可庆武帝被骂也不恼,笑眯眯道:“难道长公主和柳家没告诉你?你的长子以太子之尊外出平乱,被暴动的流民活活打死。” “不可能!!!” 皇后连忙抬眸看向长公主,后者轻叹一声移开了目光。 死了? 太子真的死了?! 皇后脸色一白,怔怔看着长公主道:“可……可凤芝说……孩子在等我回来……” “对啊,他是在等你回来,但不是你的长子,而是你的次子。” 次子? 次子?! 第226章 小火把和小火烛,其实是柳予安的孩子? 皇后脸色变了又变,突然疯了一样冲向庆武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歇斯底里大喊。 “人呢!人呢!我的孩子人呢!!!” 庆武帝皮笑肉不笑,怪诞的模样让人莫名毛骨悚然。 “皇后娘娘,你怕什么呢?” 皇后那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姿态荡然无存,脸上血色尽褪,连唇瓣都在颤抖,死死揪着庆武帝的衣摆。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将他怎么了?” 庆武帝残忍笑道:“不是朕将他如何了,而是祖宗礼法将他怎么了。” 皇后几乎昏厥过去,还是生生忍住了,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庆武帝突然十分痛快,咧着牙嘲讽讥笑。 “让朕猜猜,皇后娘娘之所以如此害怕,是因为你知道当年的朕承受了什么?对吗?” 两人哑谜一样的对话,叫百官都愣住了。 难道……假皇上还有别的身份? 庆武帝双手虽然废了,但力气还在,他一下挣脱了皇后的抓握。 他慢慢挺直背脊,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走向柳予安。 而陆沉珠早就发现柳予安情绪不对劲了,像极了那日雨中的他,可怜巴巴的。 所以在庆武帝过来时,她不由自主拦在了他面前,冷冷道:“阁下还是别靠太近,我怕我忍不住抽你。” 这等保护的姿态逗乐了庆武帝,他歪歪脖子,对陆沉珠笑得十分和蔼。 “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的皮囊吗?嗯,这副皮囊的确漂亮,是柳家精心制作的吧?” 陆沉珠愣住了。 这话什么意思? 可庆武帝已经不再理会陆沉珠,而是高抬下颔,怜悯地看向柳予安,徐徐道:“你从前不是说朕是懦夫吗?” 柳予安:“……” “说朕堂堂天子,却相信命运,相信双生子不祥的传说,说朕卑鄙、胆怯、懦弱、无能……朕想说,骂得好啊。” 柳予安抬眸,野兽般的眼死死盯着庆武帝,他笑得更灿烂了。 “朕以为,因双生子不祥这等荒诞的流言便抹杀一个孩子,是世上最卑劣的事情,朕身为你的叔叔,你父皇的双生兄弟,明明也是皇子,却被你的祖父和父皇当成低贱的影卫培养,不说可笑不可笑?” “……” 柳予安心脏快要裂开。 今日种种之和,比山崩地裂还让他痛楚凌乱。 不爱他的母亲是假的,不爱他的父亲也是假的,但是这始作俑者所承受的痛苦,竟然是来自他的祖父?甚至是……他的父亲。 而白玉明…… 他名义上的叔叔,终从屠龙者,变成了恶龙。 “朕躲在暗中看着你的父皇,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将来朕有机会站在阳光之下,那该多好?你恨朕对年幼的你不管不顾,恨朕让你与刍狗争食,恨朕让你被阉人折磨殴打,但朕所做的一切,只是将朕承受的一切都还给你而已。” “……” “曾经的朕比你还痛苦千倍万倍,朕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替你的父皇承担刺杀、毒杀、暗杀……可他呢?他明知道朕是他的胞弟,还是一遍一遍利用朕……” “……” “伪善的贼人!口中说着会对朕好,可那老东西都死了,他还没替朕正名,他分明就是想利用朕到死!所以正率先杀了他!” 庆武帝啐了一口,然后得意回眸看向皇后。 “柳木心,这便叫天理循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放心,朕承受过的所有,你的儿子都承受了一边,对了,因为他生得实在太漂亮了,那些阉人们都是心理扭曲的变态,所以你宝贝的二子面容都被刮花了,有如恶鬼般丑陋,所以他才不得不戴上面具,你想不想看看他现在的模样?” “呜呜呜……” 皇后显然是知道当年白玉明的痛苦的,一想到这些会施加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百倍的、千倍的、她就无法呼吸。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陆沉珠脑子也嗡嗡作响。 柳予安被被毁容了? 他现在戴着面具? 她想起庆武帝看到小火把、小火烛时的态度,说他们和“废太子”一模一样。 所以说……那个男人……其实是柳予安? 小火把和小火烛,其实是柳予安的孩子? 一只有力修长的手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强势与她十指相扣,似乎想将她的手攥入骨血中。 颤抖的…… 冰冷的…… 他在害怕? 陆沉珠沉默半晌,到底还是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回握,给了柳予安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他几乎被痛苦撕裂的灵魂,于一瞬间得到了安抚。 他回眸看向她,虚弱地扯出一抹笑容,浅浅的,可怜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陆沉珠心软了,用力握紧他的手,低声道:“先对付这老东西,我晚点再找你算账。” “好。” 柳予安深吸一口气,弯腰将哭得几乎昏厥的皇后扶了起来交给裕亲王。 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安慰她的话。 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皇后的泪水彻底决堤,愧疚万分对柳予安道:“孩子,对不起……我如果知道这一切会报应在你身上,我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柳予安握紧陆沉珠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他曾经怨念过、痛恨过、迷茫过、疯狂过。 但现在,有陆沉珠,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他们都是支撑他的力量,他已不再需要母亲的爱和愧疚了。 相反,真相水落石出后,他还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 庆武帝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结果,得意笑道:“所以就算柳予安,哦不对,是白玄璋乃白玉泽和你的亲生骨肉,乃正经的皇位继承人,他这种容貌被毁的废人,按照祖宗律例也没资格当皇上,这大盛朝的皇位,始终要落到朕的孩子的头上,非白守元他们莫属,白玄璋,你是不是很恨?” 柳予安还没开口,文武百官无不气得呲牙咧嘴。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可偏偏若他说的没错,容貌被毁的人是没资格继承皇位的。 “无所谓。” 本以为会等来柳予安愤怒和质问的庆武帝,只等来了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由得愣住了。 “什么?” 柳予安淡淡道:“本督公说无所谓。” “你怎么会无所谓!”庆武帝像被惹怒的雄狮,“你应该愤怒!应该痛恨!应该备受煎熬!” 就像这几十年来,他日日夜夜所承受的般。 他身处炼狱! 和他同样命运的柳予安,凭什么能逃脱出去! 柳予安握紧陆沉珠的手,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有人高喝出声。 “长公主殿下!草民有话要说!” 众人回眸,发现说话的是一位当世大儒马先生。 此次祈福,除了官员之外,庆武帝还请了不少大儒,马先生自然也在邀请的行列。 马先生目光灼亮,激动万分道:“柳督公,不,是九千岁殿下无法继承大统没关系,九千岁的孩子天资聪颖、隽秀过人!草民建议,册封九千岁之子为太子,由九千岁殿下扶持,同样可保我大盛河山盛世太平!” 第227章 一切要听一家之主第章 孩子他们娘亲的 长公主双眸陡然一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马先生恭敬道,“草民给您写了信,只是阴差阳错之下,那封信您应该还没收到。” “本宫当姑奶奶了?” 长公主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瞪了柳予安一眼。 这臭小子,有孩子了竟然不告诉她一声? 亏她还一直在为他谋划! 但他不是喜欢小沉珠吗? 这…… 移开目光之时,长公主发现柳予安和陆沉珠悄然紧握的手, 长公主:“???” 等等! 陆沉珠的孩子难道就是柳予安的?! 察觉到长公主几乎“喷火”的视线,柳予安轻咳一声道:“这事稍后再谈。” 皇后和百官皆是以为柳予安是对皇权和朝廷失望,所以不想蹚这趟浑水。 但先皇走得早,他是先皇唯一的子嗣,这皇位非柳予安的孩子莫属。 皇后悲伤地道:“孩子……母后不是故意忽略你的,但当年母后派人来调查说你已经……所以母后才误会了,在母后和你父皇心中,无论是你还是你哥哥,都一样重要……” 她一直以为当年死的是次子,没想到死的是长子。 “我知道,您不用解释。” “不是的,你不知道。”皇后很怕柳予安误会,以为他们夫妻和老皇帝一样把他视为不祥之人,对他们产生隔阂,忙道,“你父皇从不相信双生不祥的传说,他一直一直想为你叔叔正名,但太上皇犹在,他也无能为力。太上皇驾崩时,我恰好被认定怀了双胎,那时你父皇就暗暗写好圣旨,准备以你们出生为由为你叔叔册封,给你们和你叔叔铺路,不料……” 不料命运弄人。 那个试图将他们从泥泞中拉出来的男人,率先被流动的污泥吞没了。 “你骗人!”庆武帝怒喝,脸上的笑荡然无存,只留下浓烈的、扭曲的恨意,“你胡说八道!白玉泽怎么可能为朕正名!他怎么可能给朕册封!不可能!他恨不得一辈子将朕当成影子利用!” 皇后冷冷道:“玉泽若不把你当弟弟,怎么可能为你赐名白玉明?要知道,当初的你有的只有一个影卫的代称罢了。” 白玉明这个名字,是白玉泽替白玉明取的。 白玉泽虽然不是那种强悍的、敢忤逆先皇的人,他不强势,不锐利,但他是温柔的、细腻的,他在用自己的方法,认真地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是江湖儿女,他们成亲之后她一直未能替他生下孩子,但他不在乎,顶住了所有的压力,保全了她。 最后太上皇会选白玉泽继承皇位,想必也是因为他的这份柔软。 因为只有温润如他,才容得下太上皇唯一的嫡女——重权在握的长公主白凤芝。 若是其他兄弟上位,上位后第一个要铲除的人,只怕就是拥有凤羽军的长公主。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 皇后才不在乎庆武帝的看法,她只在乎自己的儿子。 她连忙摸了摸眼泪,从怀中拿出一卷被油纸小心包裹起来的圣旨,递给柳予安道:“这是你父皇当年前往护国寺替我们祈福前先写下的,你要相信,无论外人怎么看待皇室双生子,你的父皇他是爱你的。” 柳予安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最终还是陆沉珠叹了口气,替他接过了圣旨。 她小心翼翼打开,里面的字隽秀清逸,隐隐带着棱骨,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统……” 柳予安静静聆听“父亲”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心中最后一点不忿和痛楚,也随着陆沉珠的嗓音,徐徐消散…… 无论外人如何看待他,他的父母是爱他的。 那个被关在暗室里的、小小的孩子,他是被爱的呀…… 比起柳予安的平静,庆武帝仿佛陷入了孽障之中,想要上来抢夺圣旨,但他双手都脱臼了,根本握不住,还趔趔趄趄着跌倒在地,任由泥泞和污水,染满了他白色的龙袍。 “够了!闭嘴!这是假的!是假的!” “假的……一定是假的!” 白玉泽怎么可能写下这种圣旨? 一定是假的! 他卑鄙、懦弱,一直利用他,他从未把他当兄弟,他只是一个不敢反抗老皇帝的废物!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推翻老皇帝的作为,给他册封? 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揉揉眉心道:“来人,将……嘉亲王拿下,稍后再审。” 嘉亲王,正是当年白玉泽给庆武帝选的名号。 嘉。 吉庆、幸福、快乐、喜欢。 不难看出,白玉泽对白玉明的兄弟之情,以及深深的愧疚。 “嘉亲王……嘉亲王……” 等庆武帝被抓起来时,嘴里还在喃喃着这三个字,一时间,百官皆是唏嘘不已。 若一切没有发生……或许这两兄弟会逐渐冰释前嫌,成为人人称赞的皇家双星? 世上没有“若”…… 那个温吞和善的人,已成为了护国寺中的一抔黄土。 皇后见柳予安将圣旨放入怀中藏好,眼底又亮起了希冀。 “孩子……你看这太子之位……” 柳予安轻咳一声,十分“乖巧”地看了陆沉珠一眼,道:“皇后娘娘,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皇后愣住了:“什么意思?” 柳予安温和道:“因为我已决定入赘县主府,此事自然是由县主做主。” 皇后还没反应过来呢:“入……入赘?可是……那不是你的孩子吗?” “对,是我的孩子,但一切要听一家之主,也就是孩子他们娘亲的。” 皇后:“???” 文武百官:“????” 所以九千岁和灵夙县主,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原本还准备藏着掖着的陆沉珠脸都黑了。 如果这个时候她不认账,要孩子不要爹,会不会被文武百官追着骂“渣女”? 第228章 册封白玄璋为摄政王 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以及文武百官的眼神太“炙热”,陆沉珠只能尴尬挤出一抹笑容道:“哈哈,这个……要问问孩子的意思。” 在陆沉珠看来,什么皇位不皇位的,能不坐自然是不坐的好。 一个不小心就是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再加上这天下苍生都系在一人之身,压力何其大啊? 再一个不小心,“英年早秃”那都算是轻的。 皇后眉头轻蹙:“孩子今年才多大,自然要听父母的。” 陆沉珠不喜他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但皇后到底是皇后,是柳予安的母亲,她便温和解释。 “我家孩子们早慧,这些事情还是他自己决定的好。”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马先生忍不住了。 “没错没错!”他点头如捣蒜,接连道,“草民从未见过比琰儿还聪明的孩子,哪怕是当年的太子殿下,也未必能……” 话说到一半,马先生被人一把拽住了。 这个时候替先太子,不是在皇后娘娘的伤口上撒盐吗? 果然,皇后又要落泪了,还是长公主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孩子们呢?” “陆沉允带着呢,我这就让人去接。” “好。” 人群中的陆学屹、陆沉珏一听孩子在陆沉允“手里”,心中顿时酸溜溜的,还有点气愤。 陆沉允这臭小子,见到他们外孙们、外甥们,竟然不提醒他们? 是想独占吗? 不行,等陆沉允回来,要抓起来打一顿才解气。 …… 文武百官移步到了护国寺行宫,更衣的更衣,洁面的洁面,力求拿出最饱满的精神和姿态来迎接未来的小天子。 随着一声“小公子、小小姐”到的礼唱,众人看到九千岁面露笑容,一手抱着一个,护宝贝般将两个小祖宗抱了进来。 两个小奶娃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却大气从容,毫不怯场。 哪怕面对满朝文武,两人也十分平静,就像是两尊福气娃娃,粉雕玉琢,漂亮得不得了,让人一看就欢喜。 百官中也有教导过“废太子”的人,一看到两个娃娃就老泪纵横。 “像……真像……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啊!” “不会错的,他们一定是九千岁的孩子!” “是啊。” 虽然不知九千岁到底被“毁容”成什么样,但这两个孩子的容貌是实打实的好。 皇后、长公主和陆学屹都激动地站了起来,特别是皇后,她甚至有种自己没错过这二十三年的错觉。 “快……给哀家抱抱。” 柳予安弯腰将小火把、小火烛放在地上,两个小家伙显然早就得了话,迈着小短腿跑到人前,彬彬有礼、奶声奶气开口。 “琰儿(曦儿)见过祖母,见过姑奶奶,祖母、姑奶奶福瑞安康。” 一旁的陆丞相酸得牙齿都要掉了,同样身为长辈,只有他“孤苦伶仃”啊! “乖!”皇后一边拭泪,一边激动道,“乖,祖母抱抱……” 小家伙一左一右跑了过去,被皇后稳稳抱入了怀中。 一时间,大殿中只有皇后凄苦的哭声,以及两个小家伙轻声的安慰。 等皇后哭够了,她依旧舍不得放开两个小的,长公主眼馋也只能忍。 但见皇后一边抱一个小娃娃,目光却锁定着琰儿,温柔:“琰儿,你想不想继当这天下之主啊?” 小火把不解:“您是说皇上吗?” 皇后笑得愈发和蔼:“是啊,你愿意吗?你若是想做皇上,皇祖母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皇后虽然在询问小火把的意思,但在她看来,这天下本就该属于她的子嗣。 所以这“未来”的皇上小火把当也要当,不当也要当。 不料小火把眉头微蹙,漂亮可爱的糯米脸皱成了包子脸,坚定道:“我不愿意。”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都愣住了。 还有人内心嘲讽,暗忖小火把虽然是天家血脉,可到底没有养在宫中,这见识不行,连皇上都不愿意当。 可惜了啊。 皇后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道:“为什么啊?当皇上很好的,当皇上之后这天下都是你的,这不好吗?” 小火把正色道:“娘亲和先生说,能者多劳,智者多忧,琰儿只是一个三岁的孩童,还未开智、明理、识德、立心,自然不能当皇上。” 小娃娃软糯糯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那些方才在心中嘲笑小火把的官员们,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小火把打肿了。 何其聪慧大气、心有沟壑的孩子啊! 一语就说出了真相! 管理天下,可不就是要开智、明理、识德、立心吗? 身为皇上更要如此,否则如何率领百官,如何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这小人儿! 真真不得了啊! 皇后眼神陡然一亮,略显激动地道:“那将来,等琰儿你开智、明理、识德、立心了,你可愿意当皇上?” 小火把眨眨眼:“那也是我长成大人之后的事情啦,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但娘亲、叔爷爷和老祖宗还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果将来的琰儿足够聪明,可以帮助天下人,那自然可以啊。”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啊!”皇后喜悦不已,目光灼灼揉了揉小火把的脑袋,“我们琰儿说得对。” 小火把:“不是我说得对,是娘亲、叔爷爷和老祖宗说得对。” 皇后满是欣赏地看着陆沉珠,温和道:“县主,你平日里是如何教导孩子的?竟把他教得这般懂事。” 陆沉珠礼貌道:“不足挂齿。” “你太谦虚了,该赏才是。” 陆沉珠淡淡道了谢,然后对柳予安使了个眼神,后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放入了望眼欲穿的长公主怀中。 两个孩子立刻甜甜地喊长公主“姑奶奶”,长公主笑得见牙不见眼。 “说来你们不应该喊我姑奶奶,你们娘亲是我的宝贝女儿,你们应该喊我外祖母才是。” 外祖母可比姑奶奶听起来亲切多了。 长公主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没多久两个孩子就喜欢上了她,一左一右紧紧粘着她。 长公主一人给了一个亲亲,然后抬眸道:“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两个孩子年幼,还是该以学业为准,本宫以长公主的身份斗胆提一个建议,立琰儿为太子,册封白玄璋为摄政王,以摄政王的身份监国,再设立内阁,推选五名内阁大臣共同理国,等将来琰儿十六岁了,再亲政。” 第229章 给了他一个珍惜的第章 爱怜的吻 江山迭代,青云沉浮,不过瞬息之间。 由长公主提议,裕亲王、恭亲王、皇室宗亲以及陆学屹、楚桓等文武百官附议,皇孙陆琰正式更名白琰,册封大盛太子。 随着帝王驾崩的钟鸣响彻上京城,白玉泽的尸骨也在群臣跪拜之中,被挖出并运往了皇陵。 作为太子和准公主,小火把、小火烛都换上了丧服,在长公主、太皇太后柳木心的护送下,前往皇陵祭奠。 陆沉珠自然也去了,却不是以太子之母的身份,而是以灵夙县主的身份。 漫长的祭奠仪式后,一代帝王白玉泽终于得以长眠。 是夜,喧闹散去,夏风寂寂,陆沉珠刚把两个宝贝哄睡,一袭白衣的柳予安轻轻敲响了她的院门。 “可以请你去个地方吗?” 陆沉珠静静打量眼前人,月色很亮,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挺拔英武,但他的面容却藏在迷蒙中,让人看不真切。 “好啊。” 陆沉珠也有很多话想问他,不料柳予安轻轻搂着她的腰肢,轻掠而起,将她带到了……皇陵前。 他早已屏退了守陵人,轻轻握住陆沉珠的手,紧张得掌心一片冰凉。 两人静静前行,终于到了白玉泽的墓前。 他静静凝视皇陵,仿佛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从怀中拿出一瓶酒水,缓缓洒在了皇陵前。 “父亲,这是儿子想携手一生的人,也是您两个孙儿的母亲,陆沉珠。”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也很郑重。 “这几日没正式向您介绍,是因为从前儿子总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一种原罪,而沉珠她太好太好,儿子怕自己配不上她,也怕自己的厄运会给她带来痛楚。 沉珠她不喜条条框框,也不喜尔虞我诈,儿子更不想限制她的自由,这才踌踌躇躇的。 父亲,您送给儿子的礼物,儿子收到了。 儿子从今天开始,会竭尽全力去获得她的认可,等将来她愿意与儿子白头偕老,儿子再来向您报喜。 父亲,谢谢您为儿子做的一切,能成为您的孩子,儿子很开心。 谢谢您,父亲,请您安息。” 陆沉珠怔怔愣在原地,过了许久,他用药水揭开了脸上的面具,终于转身看向了她。 这一次不再犹豫躲闪,坦坦荡荡将伤口都呈现在她面前。 这张脸陆沉珠自然见过,星眉剑目,眸光如渊,布满疤痕的脸颊在冰冷的墓穴中,愈发显得狰狞恐怖。 一如第一次见面那般,陆沉珠依旧丝毫不惧。 她迎着跳跃的烛火,细细打量他的面容。 比起人皮面具的清雅隽秀,柳予安原本的五官少了些精致,多了锋芒和凛冽,更英挺,也更立体。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毫无疑问,若没有这些疤痕,这张面容是极其英俊完美的。 她伸出手,白皙的指腹,一寸一寸摸过他脸颊的皮肤…… 从深邃的眉骨到笔挺的鼻梁,从优美的薄唇到性感的下颌,她一点一点描绘他的伤口,似乎这样就能跨越时空,抚平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痛…… “疼吗?” 陆沉珠自己都没发现,她嗓音微微颤抖,还带着浅浅的鼻音。 柳予安轻垂羽睫,慢慢将布满疤痕的面颊贴在她的掌心,小心翼翼的。 “早就不疼了。” 陆沉珠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为自己能面对他的容貌。 不料亲手触摸他的伤痕后,她的心头还是涌上了酸涩。 “谁做的?” “一个太监,我已经报仇了,他被我扒了皮,然后活着丢入了硕鼠堆。” 柳予安轻声回答,他不想对陆沉珠说谎,也怕吓到她,只能把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最后那个太监,是被鼠群生吞了的。 密密麻麻的硕鼠爬满他的躯体,连骨头都被咬碎,连骨髓也被吸取干净。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残忍? 不料陆沉珠突然目露凶光,冷冷道:“真是便宜他了,可怜了那些硕鼠,也不知道会不会拉肚子。” 柳予安心底突然柔软一片,然后脸颊突然传来了一阵馨软的、细腻的触感。 原是陆沉珠轻捧着他的脸颊,给了他一个珍惜的、爱怜的吻。 明明不含情欲,却叫柳予安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仿佛这个吻,落在他的灵魂中。 他的面容飞快涨得通红,陆沉珠却得寸进尺地轻抚他的双眸,拨弄琴弦般,拨弄了他长得过分的羽睫。 看它轻轻翕动,仿若受惊的蝶翼。 陆沉珠早就想这么做了。 一个男人眼睫毛却这么浓密这么长,真让人羡慕啊。 柳予安紧张得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微凝滞,在听到陆沉珠轻柔的笑声后,才抬眸看着她,轻缓道:“你不……害怕吗?” 陆沉珠眉梢微微上挑,笑道:“怕什么?” “我的脸……” 陆沉珠再次点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伤痕,认真地道:“我若怕你的疤痕,小火把和小火烛就不会出生了,况且我可是大夫,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你相信我吗?” “我信。” “信就好。”陆沉珠微微挑眉,满脸都是骄傲,“毕竟我可是逍遥门的传人呢。” 陆沉珠的指尖从他的脸颊离开,变成扣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然后拉着他一屁股坐在了皇陵前。 “我能听听吗?你的过去。” 柳予安被迫与她肩并肩坐下,“我的过去并不好。” 陆沉珠莞尔笑道:“没关系,我的过去也不好。” 上一辈子的柳予安只怕早已死去,上一辈子的陆沉珠此时也正处于痛楚和泥泞中…… 幸好,这一世他们能相互扶持着,从“不好”中挣脱了出来。 柳予安慢慢握紧她的手,垂眸说起自己的过去,包括他承受的毒打,包括那一只金地白虎纹的小猫咪。 等他说完,发现陆沉珠早已泪流满面。 柳予安手忙脚乱:“都过去了……别哭……” 陆沉珠胡乱抹了把脸,瞪他:“哪你为何还要陪我一起用膳?” 难怪柳予安的身体如此消瘦,原是他根本吃不了“荤”,每每和她一起用了膳,回去一定吐得天昏地暗。 柳予安抬手擦拭她眼角的泪水,笑道:“无论你信不信,能和你一起用膳,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 因为你的陪伴,过去的苦痛似乎也不再存在。 “真的?” “嗯。” 陆沉珠哼了一声,慢慢收紧手握住他,小声道:“那日后就多多陪你。” 若身边人是他,闲时与他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1),似乎也不错? 第230章 别闹,难道你们不想多个弟弟妹妹吗? 一夜详谈,陆沉珠和柳予安之间似乎多了某种默契,对望的视线中也多了说不出的柔情。 小火把和小火烛虽然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但小孩子的直觉最敏锐了,小火烛轻轻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衣摆,小声道:“哥哥,爹爹和娘亲之间怎么黏黏糊糊的?” 小火把也不懂啊,但他是有问题就问的好孩子。 “爹爹,娘亲,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背着我们出去玩了?” 这表情,就像是偷偷有了小秘密一样。 陆沉珠:“……” 柳予安:“……” 一看两人不自然的神情,小火把越发肯定了,委屈道:“你们出去玩,为什么不带我和妹妹?” 小火烛气呼呼的:“就是就是,有什么好东西,我和哥哥都会想着你们呢!” 陆沉珠:“……” 柳予安:“……” 这……这怎么解释? 最终还是长公主一把拎走了这两个倒霉孩子,一边走还一边压低声音道:“别闹,难道你们不想多个弟弟妹妹吗?” 柳予安、陆沉珠听到长公主越描越黑的话,再镇定如他们也不由得红了脸。 还是柳予安轻咳一声,轻轻握住了陆沉珠的手,顺着杆子往上爬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入赘。” 陆沉珠气得踩了他一脚:“别闹。” 现在柳予安是摄政王,她如果让他入赘,太皇太后第一个剁了她。 但太皇太后为了孩子隐忍谋划,上一辈子甚至在得知柳予安的死讯后,不惜一切也要报仇。 这样的女子,值得尊重。 柳予安痛得嘴角微微抽搐,还是正色道:“我没闹,我愿意。” 他就像是一个好不容易找到了清泉的旅人,只想一头扎入清泉的怀抱中,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有安全感。 “再说吧。” 见陆沉珠目光闪躲,柳予安内心轻叹一声,却也没有逼迫她。 陆沉珠的童年过得并不好,所以她并不相信“家庭”。 慢慢来吧,来日方长。 恰好此时无涯走了进来,恭敬道:“主子,县主,北燕帝来了。” 大盛皇帝祭祀,萧怒作为北燕帝自然是不会来的。 因为萧钺和陆耀的身体都不好,均离不开龙血暖玉床,所以陆沉珠便将陆耀委托给了萧怒照顾。 萧怒身边是整个大盛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就算当时庆武帝发疯要杀他们全家,也绝对伤不了萧怒身边的陆耀,这也是陆沉珠给陆耀的无声的关爱。 “请进来。” “是。” 陆沉珠自诩为陆耀设想了很多,但陆耀显然没这么想。 跟着萧怒慢慢走进来的陆耀瘦脱了相,整个人就像是一尊枯槁的瓷娃娃般。 陆沉珠眉头轻蹙,连忙走了上去将他抱起来:“怎么回事?可是病发了?” 萧怒没好气道:“什么病发?你这个小崽子根本不好好吃饭。” 想他堂堂北燕帝,每日里竟然要哄小孩儿吃饭?! 岂有此理! 陆沉珠不解道:“耀儿,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陆耀坚硬地抬头,一瞬不瞬看着陆沉珠,眼泪便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伤心欲绝。 “娘亲……您是不是不要我了?” 到底是自己心疼了三年的孩子,陆沉珠不由得放缓嗓音:“娘亲没有,你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 当然是小火把、小火烛都成了凤子龙孙,而他却被娘亲丢在北燕帝身边,不闻不问。 如果不是他绝食,逼着北燕帝带他来找娘亲,娘亲是不是就永远忘记他了? 为什么这么对他? 就因为他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吗? 可是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他的错,当年被调换的时候,他也很小很小啊…… 陆耀轻轻将头颅靠在陆沉珠的肩膀上,默默流泪。 这安安静静的模样,让陆沉珠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她只能抱着他来回踱步轻哄,没过多久,陆耀的抽噎声终于消失,悄然睡了过去。 将陆耀安顿好后,陆沉珠发现萧怒在院中等她。 “北燕帝这是有话想说?” 萧怒默默打量陆沉珠半晌,突然嗤笑一声:“果然,再聪明的人都有不聪明的时候。” “什么意思?” “那小子是得知白琰和白曦的身份后,才开始绝食的,显然他以为你有了凤子龙孙就不要他了,然后就作天作地。” “……” “朕的院子虽不说是铜墙铁壁,可也是来去不易的,朕下令不得在他面前议论白琰和白曦的身份,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 见陆沉珠脸色冰冷一言不发,萧怒耸肩道:“朕记得当初白琰是被他偏出谷,然后遇到了拍花子对吧?” “……” “得了,你深陷生死边缘差点没命之际还想着为他谋一条生路,他可不领情,这小子……”萧怒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其智如妖,可不是简单的货色,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罢。” 第231章 穿越女的天才儿子要被小沉珠截胡了 大齐皇子姜温言在大盛的据点凤来阁,在三年前已被柳予安连根拔起。但姜温言生意遍布天下,并且行踪成谜,又岂会只有凤来阁一个据点? 上京城外某处别庄中,阵阵恐怖痛苦的喊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让人头皮发麻。 “药呢?!药呢!快给我!!!” “快给我!!!” ……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服下“止痛药”的女人长叹一口气,终于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双我见犹怜、水润朦胧的眸子,但而今这双眼里只有愤怒和癫狂。 “人呢?还没带回来吗?” 男子跪伏在陆灵霜脚边,恭敬道:“郡主,我们的人已经把消息传给了小公子,相信小公子很快就能想明白,只有在您身边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陆灵霜想起这些时间里上京城的“风云”,冷嘲道:“陆沉珠那家伙,果然是个善于掌控人心的,明明知道陆耀的身份,明明自己的孩子已成了凤子龙孙,却还要操控陆耀,让他依恋她给自己谋个心善的名头,真恶心。 她以为她是什么?救世的圣母吗?恨我恨之入骨,却还要留着我的孩子,恶不恶心?贱不贱?” 男子垂眸道:“小公子和您一样聪睿,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和她一样聪睿? 陆灵霜表情微僵,她聪睿是因为她乃穿越者,生来就有现代文明的知识和记忆。 难道陆耀也是穿越的? “仔细说说。” “是。” 陆灵霜本不打算亲自来大盛,只是她太痛苦了,连“止痛药”也压制不住身体里疯狂的蛊……它们疯狂撕咬她,她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这才不惜亲自前来。 为了保护她,姜温言不仅派出了皇家御用的影卫,还让她带上了最新的武器。 刚好用大盛人试试她的厉害! 听完男子的话,陆灵霜眼神十分微妙,似笑非笑道:“你是说,陆耀为了争宠,将陆沉珠的孩子骗出了山谷?” “是的。” “他还在你眼皮子底下用药粉脱身?” “是的。” 陆灵霜了然,这么看来陆耀应该不是穿越的,而是个真正的天才。 想明白后陆灵霜心中一阵得意。 果然她才是上天庇佑的天之骄子啊,穿越到这里,用智慧碾压了这群古人,生了个孩子还是绝顶的天才。 如果没有陆沉珠,那么她的日子该何其痛快啊? 但现在开始也不晚。 “找个机会,我要见他。” 陆灵霜有自信,只要亲生儿子见到自己,一定会果断抛弃陆沉珠选择她,毕竟陆沉珠可是虚伪的小人,哪有她会疼爱他? 她可是他真正的母亲! 男子看出了陆灵霜脸上的“慈爱之意”,心中一阵不屑和嘲讽。 这女人似乎忘了自己找回陆耀的“目的”,搁着装什么装? 但对上陆灵霜不容拒绝的眼神,男子还是低头道:“属下一定尽力。” “嗯。” 陆耀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正想法设法要见自己,他从睡梦中醒来后,发现自己正在马车里,车轮滚滚向前,显然在行驶中。 他心下一惊连忙爬了起来,眼泪不由得簌簌而落。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陆沉珠嫌他烦不要他了,她把他放在马车里,送走了! “呜呜……” 小人儿把自己团成一团,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突然一道轻叹声传来。 “怎么又哭了?” 陆耀连忙抬头,对上一双温柔又无奈眸子,正是陆沉珠。 “娘亲!” 陆耀一个飞身扑到了陆沉珠的怀里,她笑着搂过他,让他在自己怀里坐好,这才道:“你弟弟、妹妹在外面骑马,娘亲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陆耀对“弟弟妹妹”这两个称呼有些不解,陆沉珠温柔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耀儿,娘亲知道你很聪明,你想不想听娘亲说一个故事?” 陆耀身躯一僵,低下头,不置可否。 陆沉珠当他同意了,先是给他喂了水,这才徐徐道来。 “娘亲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 陆沉珠并未因为陆耀是个孩子就隐藏、美化什么,她将自己和陆家的恩怨,将自己和陆灵霜的过往,如实告知了他。 无论是陆灵霜给她下药,还是她对陆灵霜的复仇等等,其中还包括调换孩子一事…… 陆耀越听脸色越白,最后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因为他知道,里面那个被调换的孩子们就是他和小火烛。 “我……我……” “耀儿,娘亲知道是你让哥哥出山谷的。” 陆耀再聪明也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起谎来心虚、闪躲、装病……破绽百出。 但陆沉珠没拆穿他,是因为她知道那拍花子和陆耀没关系,一切只是巧合。 她在等他坦白,只是这个孩子似乎知道了什么,越来越胆小。 所以陆沉珠才会主动提起,希望不让这件事情成为孩子心中的刺。 一道轻得不可思议的力道拉住了她。 “娘亲……”陆耀忐忑抬起头,眼眶红彤彤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也没想让哥哥……弟弟……被拍花子带走,我……呜呜……” 他很想对陆沉珠坦白,但是他不敢。 怕娘亲问他,为什么要把哥哥骗出谷。 怕娘亲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坏孩子…… 但是娘亲还是知道了。 而且他还不是娘亲的孩子,娘亲一定不要他了吧? 陆沉珠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知道娘亲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呜呜……为……为什么……” “娘亲想说,娘亲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也知道你当初因为小小嫉妒做的事情,但是娘亲养了你三年,教了你三年,你带给娘亲的快乐和柔软都是真的,不会因为你身份变化而改变。 就连这一次,娘亲将你交给北燕帝并非因为娘亲不要你,而是因为此次之事九死一生,万一娘亲和你弟弟妹妹死了,你还能在北燕帝的保护中活下来。” 陆耀被陆沉珠说的“死”吓坏了,一头扎入陆沉珠的怀中,撕心裂肺道:“娘亲……不要死……不要死……” 第232章 娘亲,我就哭最后一次 陆沉珠不明白,这小小的人儿怎么这么会哭? 小孩儿的眼泪一点点浸透了她的外衣,似乎带着滚烫的温度,让陆沉珠微微轻颤,一阵阵的心软。 她无奈叹息,轻轻拥抱了他。 “娘亲的确很恨你的生母,这个我也不隐瞒你,若是将来再见,娘亲和你的生母只怕会不死不休。 但你是娘亲亲手带大的宝贝,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继续留在娘亲身边,娘亲会严格地教导你,让你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果你不想面对这些恩怨,娘亲也可以送你离开,给你找个好人家收养,你也可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成长。” 陆沉珠想法很简单,哪怕将来陆耀离开了她,也能独立地生活,让他不屈服于血脉和出生,让他不迷茫和痛苦,让他自由、自信、自尊。 这是她想了很久很久得出来的法子,也算是成全了他们“母子”的法子。 但更多的爱,她怕是给不了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念头很理想很天真,但这个孩子呀,他以纯白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如何舍得看他难过? 不知道哭了多久,陆耀从陆沉珠怀中抬眸,静静看着母亲温柔清亮的双眼。 这一刻,那些不安、痛楚和迷茫似乎都不再重要。 娘亲…… 他的娘亲,哪怕他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她也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娘亲……您可以抱抱我吗?” “好。” 陆沉珠微微一笑,将小家伙抱入怀中,轻轻拍打他的背脊。 温柔又轻缓。 从陆耀有记忆开始,便拥有这种温暖和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个怀抱始终如旧。 虽然陆耀心中还是痛苦,为他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但他还是幸运啊。 命运让他成了她的儿子。 陆耀越想越纠结,忍不住再次默默流泪。 “娘亲……我就哭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他哽咽的哭声混合着车轮声,让人无端心酸,陆沉珠苦笑一声,也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痕。 马车之外,一大一小的对话完整传入了柳予安和萧怒的耳中,两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四周杂音大也不影响他们“偷听”。 柳予安就算对她的过往知道的一清二楚,还是忍不住为她心疼。 如果可以,他多想遇到年幼的她,给她爱,给她自信。 而萧怒在深深的正经后不由得咋舌,似乎对陆沉珠的“心软”有些“恨铁不成钢”。 本以为陆沉珠是个杀伐果断的,毕竟为了保护女儿,她连他这个北燕帝都打。 但现在听完,那种女人的儿子他也愿意留他性命,好好教养。 这哪里是杀伐果断? 这简直是一团没脾气的棉花吧? “哼……” 柳予安听到北燕帝的冷哼,抬眸淡淡看向他,后者挑眉道:“她这般天真,当真是那个斩杀幽云城百官的人?那个命令不是你下的吧?” “不是。” “呵呵。” 北燕帝不信,把那件事情当成柳予安给陆沉珠“造势”之举。 两人没聊太久,因为三个小烦人精回来了。 小火把、小火烛和小太子三人,被无涯等护卫带着出去骑马了。 经过陆沉珠这段时间的调养,再加上龙血暖玉床,小太子的身体也逐渐康健起来。 这不,竟然能和两小只一起去骑马了。 铜铃般的笑声传回来,陆耀也终于停止了哭泣,胡乱擦干脸上的泪痕,对陆沉珠笑道:“娘亲,弟弟妹妹回来啦,我去和他们一起玩。” 陆沉珠揉揉陆耀的脑袋:“好。” “娘亲!” “娘亲!” “陆姨姨!” 三个小家伙如同炮弹般爬上了马车。 “弟弟醒了吗?” “我醒了!但我不是弟弟,我是哥哥!” “什么?!” 小火把、小火烛吓了一跳,两人不懂自己不错出去一趟,回来怎么“降级”了? 就连萧钺也不解:“你是哥哥?你骗人吧?你这么瘦!” “我真的是哥哥!” “我不信!” “我也不信,我要做姐姐!” …… 四个孩子叽叽咋咋,吵得陆沉珠头疼,她索性撩起帘子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四个孩子。 马车中一阵欢声笑语,在雨后的初夏,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快飞扬。 陆沉珠寻来了一匹马,也骑马跟在马车旁。 她身着一袭白衣,身姿笔挺,骑马的姿态十分英姿勃发,倒是让人忍不住侧目。 萧怒看了两眼,突然察觉一道“刀子”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回头一看,不是柳予安又是谁? 萧怒:“……” 萧怒正想反讽两句,恰逢车队路过一处狭隘的山口,护卫们不得不小心翼翼路过,就在马车即将路过隘口是,山岳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十分恐怖的爆炸声。 刹那间,地动山摇,沙石横飞! 众人抬眸,发现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腰飞快滚了下来—— 目标不偏不倚,恰好是小孩儿们所在的马车! “不好!” “快躲!” 但马车在车队中央,前不得、退不得,眼瞧着就要被巨石碾成粉末了! 柳予安和萧怒的动作很快,两人一前一后跳上马车,前者揪起小火把、小火烛,后者抓住萧钺然后就跳下了马车。 “啊,弟弟!” “爹爹,弟弟!” 小火把、小火烛惊恐万状看着被留在马车上的陆耀,心急如焚。 但柳予安和萧怒可顾不得陆灵霜的儿子。 陆耀眼睁睁看着小火把、小火烛和萧钺被抱走,耳边是巨石越来越近的轰鸣声…… “轰隆隆……” 他脑子一片空白…… 要死了吗? 正呆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敏捷的猎豹般跳上马车,一把将他抱入怀中,然后从车窗纵身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巨石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马车压成了碎片—— “陆沉珠!!!” 第233章 九千岁是爱哭鬼 “陆沉珠!!!” 柳予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他飞快将两个小的一起塞给萧怒,像一只利剑,冲入漫天飞舞的碎石飞屑之中。 “陆沉珠!” “陆沉珠!” 他错乱地喊着她的名字,浓烈的血腥之气直逼他的五脏六腑,熏得他指尖都在轻颤。 而等他终于看清那撞入石壁的巨石,以及四周飞溅的鲜血后,素来沉静的凤眸瞬间猩红。 他没再开口,飞上向前想挪开巨石,可因为冲撞的力度太大,巨石几乎半砸入了山体。 他便运气内力去推,不知不觉之中,十指都扣入了巨石的裂痕里。 耳畔充斥着无数杂音,像是有人在嘶吼、在呐喊。 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仿佛坠入了一片混沌深海。 心脏、呼吸……都被海水挤得支离破碎。 直到一只细腻的手轻轻覆上了柳予安的手背,将他从深海中拽了出来。 “我没事……” 柳予安僵滞着身躯回头,发现人儿发丝凌乱,脑袋上磕出伤口,正汩汩冒着鲜血,一只手用不自然的弧度垂着,手背都是伤痕,而完整的那只手正死死抱着小小的陆耀。 陆耀正死死抱着陆沉珠的脖子,似乎在哭,可他听不到他的哭声,四周嗡嗡作响。 “我没事……” 陆沉珠又重复了一遍,最终无奈叹气,将陆耀交给奔跑而来的小火把、小火苗,这才上前用完好的手紧紧拥抱这个可怜的男人。 “我没事,别怕……” 她轻轻开口,另一只手却无法轻抚他僵直紧绷的身躯,也无法擦去他鬓角的冷汗,最终她只能轻叹一声,只能将自己嵌入他的怀中,让他得以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我躲开了呢。” “好好的。” “别怕。” 柳予安终于反应了过来,抬手紧紧拥住了陆沉珠,将额头贴在她的肩窝,大口大口喘着气。 萧怒终于赶了过来,对着两人黏黏糊糊的态度没眼看,道:“别在这呆着,万一又有落石呢?” “嗯。” 陆沉珠拍拍柳予安,正准备牵他退开,不料柳予安弯腰将她抱了起来,飞快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却始终不愿意将她放下来。 萧怒带的太医们已经立好了帐幕,想要替陆沉珠查看伤口,却又惧怕李柳安的煞神模样,一时手足无措的。 陆沉珠哭笑不得,“我腿没受伤,放我下来吧。” “……” “孩子们也着急呢。” 小火把、小火烛、陆耀三个豆丁根本不够高碰不到陆沉珠,只能一边呜呜擦着眼泪,一边眼巴巴看着,不敢碰陆沉珠。 柳予安深吸一口气将陆沉珠放了下来,太医们立刻上前查看陆沉珠的伤口,三个崽崽也围着团团转。 “娘亲,你的手,你还疼吗?” “娘亲,曦儿给你呼呼。” “大夫您轻一点,我娘亲疼……” 萧钺也跑了过来,粗声粗气道:“都小心点,否则本太子砍掉你们的脑袋!” 太医们连连说是,用工具小心翼翼剪开了陆沉珠左手衣袖,众人这才发现她的左手手臂骨折了,整条纤细的手臂布满了擦痕,鲜血淋漓。 偏偏陆沉珠面上毫无异色,似乎一点都不疼般,还反过来安慰崽崽们。 “等等要接骨,可能会有些吓人,你们别看好不好?” “娘亲……我帮你吹吹!” 小火烛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凑到陆沉珠的手臂旁拼命“吹吹”,憋得脸颊通红也不听。 她有时跌倒了,陆沉珠就这么帮她止痛的。 看小火烛替陆沉珠止痛,小火把、陆耀和萧钺也凑了上去。 四个孩子“吹”得陆沉珠哭笑不得,尤其是陆耀,吹得特别特别卖力。 陆耀此时愧疚得想死,为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和怀疑。 在生死之际,连他自己都要绝望了,但娘亲依旧豁出一切来救他。 这么好的娘亲,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爱他的啊。 他为什么要胡思乱想,为什么要怀疑娘亲呢? 他太坏了…… “好了好了。” 陆沉珠被几个孩子稚嫩的举措逗笑了,又拉着陆耀上下看了一圈,确定他没受伤后才一人揉了一下脑袋。 “都出去吧,娘亲要请太医伯伯帮忙接骨。” 小火把虽然也哭唧唧的,但他是哥哥,要担起兄长的责任。 “娘亲,让弟弟妹妹出去,孩儿陪着你。” 陆沉珠无奈,只能抬手轻握住柳予安的手,微笑道:“没事,你们爹爹陪我就是。” 几个小的还想争取,被萧怒领着衣襟逮走了。 “走走走,都出去,别添乱。” 没看到柳予安都快“吓哭”了吗? 这几个崽可真是没眼力见。 几个崽离开后,北燕的大夫们就开始替陆沉珠做正骨的准备工作。 此次来访大盛,北燕使团中最多的不是官吏而是大夫,毕竟他们的重要职责是确保小太子贵体安康。 接骨对这些身经百战的太医而言,只是小菜一碟罢了。 麻烦就麻烦在灵夙县主是女子,如果因为疼痛乱动,说不定会错位啊。 为首的太医令道:“还请县主您忍一忍。” 陆沉珠笑道:“放心吧,我能忍住。” 正说着,突然有人捂住了陆沉珠的双眸,将她的脑袋抱在怀里,保护的姿态十足。 “我抱着她,有劳诸位了。” 柳予安开口,胸腔微整,心跳声更是躁动,让陆沉珠莫名有些好笑。 现在受伤的人到底是谁? 他怎么比她还紧张? 罢了,柳予安啊,他就是个胆小的爱哭鬼,既然他害怕,那就让他抱着吧。 陆沉珠这么想着,也放松身躯依靠他,完好的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唤了他一句。 “爱哭鬼。” 这一声“爱哭鬼”柳予安是没听到,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太医们身上,生怕陆沉珠出一点意外。 太医们医术高超,眨眼就完成了正骨,并且用夹板固定,就连陆沉珠的外伤也一并处理了。 做完这一切,几个太医感觉整个人像从湖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 并非他们胆子小,而是大盛九千岁的压迫感太强了,比他们皇帝陛下还恐怖。 仿佛只要一点差池,他们就会脑袋搬家! 啧啧啧,吓死人! 第234章 被迫享受了一把“小宝宝”的待遇 因为隘口被巨石拦住,车队不好通过,萧怒索性下令原地扎营,等落石清理干净,没有后患之忧后再拔营。 陆沉珠一完成治疗,立刻让人请来了萧怒,“方才北燕帝听到了吗?” 萧怒蹙眉颔首,那一阵石破天惊的异动,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怀疑这落石和那响声有关?” “没错。” “你不会想多了?”萧怒理智分析,“这巨石滑落说不定是因为连日暴雨,山体松动所致。” 这也是其他人的看法,毕竟如此巨大的石头,哪怕要推也必须有数十人同时发力才行。 但巨石滚落后,萧怒立刻派人地毯巡逻,并非发现人的足迹。 “是不是想多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陆沉珠之所以如此坚持,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传说…… 一个看似荒诞,但现在突然浮现在陆沉珠脑海的传说。 说陆灵霜的凤羽军之所以能百战百胜攻无不克,除了有军师出谋划策,有神兵利器助阵之外,还因为陆灵霜乃雷火神女! 她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不仅能召唤雷火,引起山崩地裂,还能引雷火将敌人炸成碎片! 上一世的陆沉珠没见过所谓的“雷火”,只觉得是这个传说是无稽之谈。 而现在,一声巨响后就有巨石落下,不是恰好附和了“雷火神女”的传说吗? 萧怒心中有些不赞同,却还是十分给陆沉珠面子:“好,朕这就让人去查看。” 陆沉珠点头:“我也去。” 可她还没站起来,就被柳予安强行压着坐下:“你休息,我去。” 陆沉珠正色道:“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我要亲自去看看才可以。” 陆沉珠正想着如何说服柳予安呢,且听他问了一句:“非去不可?” “嗯。” 柳予安点头,突然弯腰将他抱在怀中,而且不是双手横抱,而是抱小火烛那般,让她坐在他的臂弯中。 陆沉珠脸颊一下就红了,在接触到北燕帝和太医们“揶揄”的目光后,更是气得磨了磨牙,拍打柳予安的肩膀:“你干嘛?放我下来!”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 无论陆沉珠怎么喊,柳予安也不可能放人的,如果陆沉珠在爬山的路上磕磕碰碰,那不啻于把他的心放在地上踩两脚。 柳予安抱着陆沉珠也依旧步伐沉稳、如履平地,几个起伏之间就跳上了山坡,一路朝着“事发地”赶去。 速度之快,让萧怒和他的护卫们差点追不上人。 陆沉珠:“……” 陆沉珠无可奈何,只能被迫享受了一把“小宝宝”的待遇。 等到了事发地,柳予安选了一块最安全的地儿,将“小宝宝”放下。 陆沉珠微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他则无奈笑笑:“快看吧,等等若又下雨,什么踪迹都没了。” 陆沉珠这才开始检查四周的环境,发现此地的确有人工挖掘的痕迹,像是为了让巨石更好滚落。 但单纯这点痕迹,是撼动不了巨石的。 陆沉珠围着痕迹绕了几圈,发现地上有一圈漆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焰燎过。 她蹲下捻起一些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立刻蹙起了眉头,这是一股极其刺鼻的气息,但陆沉珠却不陌生。 因为这对于他们大夫而言,也是一味药物。 柳予安也学着陆沉珠捻起泥土嗅了嗅,眯眼道:“这个味道……是硫磺?” “对。”陆沉珠眯眼道,“是焚烧过的硫磺,药硫磺从硫磺矿中提出,性味归经,外用攻毒,杀虫,收湿,止痒。而且药硫磺有一定的毒性,攻毒对疮痈肿痛、湿疹或疥癣都可用。” 柳予安:“只是在这里焚烧硫磺和移动巨石有何关系?” 柳予安沉默半晌,道:“若是寻常人,肯定觉得这两个物件无关,但若涉及陆灵霜呢?” 柳予安眉头紧锁,十分坦然地道:“陆灵霜此人智若妖物,既然能做出青霉素、玻璃、肥皂这等东西,为何不能用硫磺移动大石?硫磺矿稀少,我们或许可以从这里着手调查。” “嗯。” 就在此时萧怒等人也赶到了,发现陆沉珠和柳予安蹲着刨土玩,都傻眼了。 “你们这是作甚?” 陆沉珠并不多言,索性抓了一把泥土,放入萧怒的掌心。 “你看看这个。” 萧怒被刺鼻的气味熏得难受,忙道:“拿走拿走,北燕北部处处都是这个味道,朕最恨这个。” 陆沉珠和柳予安双眸同时一亮:“你说北燕北部处处都是硫磺?” 萧怒被两人看得一愣,点头道:“没错。”他最讨厌就是这硫磺了,因硫磺矿附近水不能饮、地不能耕,着实可恶。 陆沉珠忙道:“最近是否有人大量向北燕购买硫磺?” 萧怒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难道陆沉珠在他北燕安插了暗探?! 第235章 北燕帝在挖土,这两人却在打情骂俏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大石坠落真的是人为,恐怕这其中的玄机与硫磺有关。” “硫磺?哈哈哈,这不是药用的吗?” 萧怒第一反应是不信,陆沉珠一个平凡女子,就算医术好些,那也仅此而已。 那巨石重若万钧,一点硫磺怎么将它挪动? 荒谬! 不仅萧怒不信,就连萧怒身边的卫兵们也不信,但陆沉珠到底身系他们太子的人生安全,他们也不好直接驳了陆沉珠的面子。 陆沉珠对众人的态度并不恼,毕竟若不是见过陆灵霜的“智慧”,她也是不信的。 “劳烦北燕帝将这边的泥土都挖起来,我带回去研究。” 萧怒虽然不认同陆沉珠的观点,却十分爽快给陆沉珠拨人。 “来人,挖!” “是。” 此时遥远的山腰处正站着一行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他们身上劲装的色彩十分诡异,黄黄绿绿的并不好看,但诡异的是他们竟和四周的山体“融为一体”了。 陆灵霜把这种衣服称为“迷彩服”,这也是为何萧怒的人山上找了一圈,却没发现人的关键。 看着山下忙忙碌碌的人影,男子不解问陆灵霜:“郡主,您为什么要‘打草惊蛇’?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其中关键可如何是好?” 以兵家之法,若陆灵霜真的想杀了陆沉珠,最好就是能一击毙命。 这落石之法虽然厉害,但只要身手厉害些,都能躲过,陆灵霜这个做法在他看来,简直愚不可及! 陆灵霜回眸一笑,巴掌大小的我见犹怜,果真是个大美人。 但她的语气却让人毛骨悚然,满是恶意。 “你的意思是,陆沉珠有这种智慧能勘破天雷火的玄机?” 蓟七连忙低头:“自然不是,天下除了您,谁也没有这种智慧。” “那是自然。”陆灵霜高高抬起下颌,眼中对他们的嘲讽毫不掩饰,不仅是对陆沉珠,还有眼前的古人们。 蓟七忍下心中翻滚的厌恶,小心翼翼道:“属下只是担心陆耀的安危,若陆耀死了,您只怕有性命之忧。” “呵呵,陆沉珠这种沽名钓誉之人,哪怕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救陆耀的。” “可万一没救到呢?” “那也没关系,只要是陆耀的血肉,残肢断骸也能有效。” “……” 残肢断骸? 要知道那小儿可是她的孩子啊…… “蓟七啊,你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死亡?” “不。”陆灵霜眉梢微挑,悠悠道,“是恐惧,无时无刻处于死亡边缘的恐惧。” 陆沉珠让她如丧家之犬般逃离大盛,又没日没夜承受蛊毒的折磨,就这么杀了她将她炸成碎片,又有什么乐趣呢? “属下不懂。” “你们最忌惮天机天意,你说若她天天承受突然爆发的神之雷火,日日处于生死边缘,她的精神会不会一点点衰弱?” “自然。” “还有她的名声,天降雷火只针对陆沉珠一人,普通老百姓会怎么想?” 蓟七:“……” 自然会认为陆沉珠乃身负罪孽的不祥之人! 陆灵霜幽幽望着下方被柳予安细细保护起来的女子,哪怕刚从生死大难中逃生,她也依旧沉稳平静,风姿翩然。 三年过去,生产的苦难和骨肉分离并未让她憔悴,她的容貌愈发昳丽动人,似乎世间万般愁苦都染不料她的眉眼。 陆沉珠啊陆沉珠,你真叫我厌恶啊。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蓟七,回吧。” 蓟七垂眸拱手,恭敬道:“是,郡主。” 果然越美丽的女人越骇人,美丽又聪明的女人,便是世上最浓烈的毒物。 只希望自家主子能牢牢抓住她的弱点,否则将来说不定会被反噬。 陆沉珠正专心致志挖土,突然感应到什么,抬眸看向枝叶交迭的密林,眉头紧锁。 柳予安担忧地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陆沉珠沉默片刻,突然道:“柳予安,如果是你明明有把握一次将仇家杀死,却故意放仇家一命,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柳予安可太熟悉了,从前的他就是这样对待政敌的,无论是李银、潘卫民还是方俊、覃公公…… 他没有一下杀死他们,是想欣赏他们挣扎的丑态。 若是从前,柳予安必然不敢将这样“丑陋扭曲”的自己呈现在陆沉珠面前,但现在他不惧。 “是为了继续将政敌玩弄于股掌之中,看他丑态百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沉珠眨眨眼,狐疑地看向柳予安,后者紧张地攥紧她的手。 她……是不是不喜这样残忍的他? 半晌,陆沉珠轻笑道:“从前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教导三个崽。” 柳予安也笑了,十分温柔。 “好,我听你的。” 萧怒身为北燕帝还亲自挖土呢,这两人却在打情骂俏,岂有此理! 萧怒冷哼咬牙道:“你们倒是有闲情雅致,还不过来帮忙?” 陆沉珠挑眉轻笑:“北燕帝放心挖,我让柳予安连小太子一起教了。” 萧怒要被气笑了,这陆沉珠可真是敢想。 萧钺是他的太子,他北燕唯一的继承人,让柳予安教导萧钺,不是让柳予安做他北燕未来的帝师吗? 那日后他北燕不就莫名其妙矮了大盛一头? 做梦去吧!!! 第236章 我跟在小野身边,九千岁他不会吃醋吗? 陆沉珠得了几担子“黑土”,立刻做起了甩手掌柜,一回到上京城她就易容成了普通的少年模样,带着黑土去了永安坊的铁匠铺。 当然,去之前几个崽崽的功课和安排要做好,小太子和陆耀的治疗方案也和太医们更新了。 至于太皇太后以及朝中的诡谲风云,她一概不理,一缕交给柳予安。 柳予安一面要照顾几个小崽子,一面要稳住朝中局势,就连萧怒都嘲笑他,说他“雄风不振”。 但无人知道,柳予安哪怕忙得不可开交,却也甘之如饴。 他总归能替她撑起一片天的。 …… 陆沉珠虽然聪明,但一如陆灵霜所料,她对兵器、矿物这些东西不熟悉,也不可能这么快熟悉起来。 然而术业有专攻,陆沉珠不懂不代表别人不懂啊。 “鲁大爷,鲁公子在吗?” 鲁大爷对陆沉珠的“百变形象”已经见怪不怪了,笑道:“县主来了?县主里面请。” “鲁大爷您还是叫我陆野吧,以免露馅了。” “好,小野。” 鲁大爷笑着替陆沉珠引路,心中隐隐有些感叹。 这几日陆沉珠虽然没回京,但是关于陆沉珠两个孩子的“传说”早已传遍了坊间,什么天资聪颖的皇室之后,什么福星高照的沧海遗珠,等等等等。 他那个傻儿子得知“真相”后委实借酒消愁了好几日。 她走得太远太远,太高太高……那个距离已经不是他努力垫高脚尖就能够到的了。 谁能不爱璀璨的星辰呢? 哪怕是堂堂九千岁,先皇嫡次子也一样。 但幸好陆沉珠从没给过他儿子什么奢望,所以他儿子也能始终保持清醒吧。 “鲁忆瑾,活路来了,你想接吗?” 陆沉珠推开院门,对坐在书堆中男子挑眉一笑,面容虽是普通的少年模样,可笑容却好看得紧,一下就吹散了鲁忆瑾心中的惆怅。 鲁忆瑾怔愣半晌,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起码他还能看到她的笑,起码他还能站在她的身边,给她以帮助。 “接。” “爽快!”陆沉珠将装着泥土的瓷盅放在桌子上,“快过来看看,如果破解了其中奥义,说不定理会成为我大盛史书上的第一人!” 鲁忆瑾被陆沉珠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摇头走到陆沉珠面前查看,片刻后不解道:“这不是土吗?县主是想制瓷?” “你还是叫我陆野,这个土可大有来头呢。” 陆沉珠将惊天异响、山石滚落一事都告诉了鲁忆瑾,还有那股微妙的硫磺气味等等。 鲁忆瑾眉头轻蹙,立刻捻起一点泥土细细嗅闻。 “的确有硫磺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味道……” 鲁忆瑾作目盲多年,嗅觉、听觉和触觉远超于常人,而且他老爹是铁匠,经常会和各种各样的矿石打交道,他耳濡目染也见过很多。 “我似乎曾经闻到过这种味道,但我不是很确定,你等等。” 鲁忆瑾抱起瓷罐找到鲁大爷,两父子叽叽咕咕商讨了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 “小野,这里面除了硫磺之外,似乎还有硝石的味道。” “硝石?” “对。” 硝石对于一切簪缨贵胄而言并不陌生,因为许多世家会喜欢用硝石来制冰,以度过炎炎夏日。 只是硝石、硫磺……这两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矿石,有何用? “无论如何,我会细细辨别的。” “务必小心。” 陆沉珠可没忘记那石破天惊的异动,如果硝石和硫磺混合会造成那等恐怖的“雷火天象”,说不定靠近它的人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放心吧,我知道的。” 陆沉珠想了想,索性道:“你这段时间如果有空,不若跟在我身边?” “嗯?”明明知道陆沉珠没有别的意思,但鲁忆瑾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小野是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陆沉珠颔首:“我怀疑此次动手的人是陆灵霜,而陆灵霜她恨我入骨,明明可以一下就杀死我,却没这么做,我思来想去,觉得她放我一命的原因是想看我的狼狈,如此一来,她绝对会再次动手,只要她动手了,我们就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陆沉珠这是不顾危险,准备以身为饵了。 这让素来温润儒雅的鲁忆瑾都目露凶光,想要找出陆灵霜将她撕碎! 但他还保持着一点理智,反问道:“她能有这种本事?可是她不是学药的吗?”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懂? 陆灵霜做出过青霉素这等神物,怎么还能制作雷火? 陆沉珠似乎看出了鲁忆瑾的疑惑,微微笑道:“陆灵霜她啊,可不是普通人,总而言之,你跟在我身边吧,虽然有些危险,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空气中的味道散得快,她必须抓住机会。 鲁忆瑾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轻咳一声道:“我跟在小野身边,九千岁他不会吃醋吗?” 第237章 新来的世子舅舅怎么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凤仪殿外花团锦簇,可殿内的氛围却让人窒息。 新晋太皇太后柳木心一袭雅致凤袍端坐,神色不明地看着下方跪伏的太监,冷笑道:“摄政王当真这么说?” 太监总管穆福海早已随着庆武帝一同被关押,整个宫殿的太监、宫女、侍卫们都换了个遍。 凤仪殿的这位总管贾金,也是太皇太后从豫亲王府提拔起来的。 贾金垂眸道:“太皇太后,摄政王当真这么说。” 摄政王面容已毁,太皇太后虽然心疼,但也知道继承皇位的只有他的儿子。 虽然陆沉珠答应给太子改名,却对她将小太子接进宫亲自教养一事避而不谈,她在护国寺山上提了一次,陆沉珠只说宫内局势不稳,再谈。 再谈? 好,她给她时间。 可日复一日又一日。 陆沉珠在护国寺中足足躲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回了上京城,又躲带着两个孩子躲入了督公府府。 这是何意?! 她堂堂大盛太皇太后,难道还教养不得自己的孙子吗? 而今又过了一月,一切尘埃落定,她还是没见到小太子,这才遣人去问柳予安,不料又一次被柳予安一口否定。 “是的,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忍了又忍,将所有人屏退,然后便低低抽泣起来。 裕亲王赶到时,一看到太皇太后哭得如此伤心,心都要碎了。 “木儿,你这是怎么了?” 太皇太后抬起美眸,泪光连连看着裕亲王:“哀家不过是想见两个孩子而已,玄璋为什么不答应?哀家是两个孩儿的请祖母,让他们进来只是想教导他们启蒙而已,难道还会虐待他们不成?” 裕亲王被太皇太后哭得完了来这里的目的,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两个孩子还年幼,离不开母亲,而且督公府不仅有马先生,还有大儒叶先生,启蒙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太皇太后甩开裕亲王的手,咬牙道,“到底九千岁没养在哀家身边,所以对哀家不亲,若是自幼在哀家身边长大,怎会舍得驳了哀家的颜面?” 裕亲王顿了顿,道:“你若是在这里呆着不高兴,我们可以回封地……” 从前柳木心对裕亲王说,只要大仇得报,她就随他回封地隐居。 待她大仇得报后,她又说孙子太小,若不在上京城看着她不放心,他只能眼睁睁看她成了太皇太后。 现在小太子根本无需她照看,那她为何不干脆随他走? “你闭嘴!”太皇太后哀怨地看他,“你根本一点都不心疼我,你只想着你自己,我与孩子骨肉分离二十多年啊……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 裕亲王心中也苦涩,是啊,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 他认识她陪在她身边这么久,一直不娶妻,她为何不想想他呢? 但裕亲王一看到柳木心的眼泪就溃不成军,手足无措安抚了她许久,这才道:“行吧,本王给你问问去,你可别哭了……” 哭得他难受。 他想,如果她真的舍不得儿子、孙儿,那他也只能做他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下情夫”了。 说来和气可笑啊,可他依旧甘之如饴。 看着裕亲王离开的背影,太皇太后心中也泛起了酸涩。 …… 是夜,督公府。 裕亲王来访时,家中正乱作一团,四个小的除了小火把跟在柳予安身后迎接裕亲王,另外三个简直成了三个撒疯小疯子,和两个样貌俊郎的青年一起,追着百珍园里的珍禽异兽四处乱跑。 漂亮的翎羽和柔软的绒毛乱飞,有的粘在三个小崽崽的脸上,有点索性插在他们的脑袋上。 没等裕亲王回神,一阵河东狮吼乍起。 “陆沉允!欧阳若!白曦!陆耀!萧钺!你们都给老子滚下来!!!” 什么长姐慈母的人设,在看到一地鸡毛后都被陆沉珠抛之脑后了。 五个疯猴子立刻安静了,齐刷刷站到了一个身着短打劲装的陆沉珠面前。 陆沉珠身后还跟着一位隽秀清朗的公子,蓝衣墨发,逍遥偏偏。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百珍园里面的动物也是你们能祸害的吗?!” 自从知道柳予安和金地白虎纹的故事,陆沉珠便明白了为何柳予安要在府中开辟这么一片百珍园。 是为了那个小小的、孤单的人儿。 陆沉珠现在守护百珍园里的动物都来不及,但一回来,发现百珍园被几个小的霍霍得鸡飞狗跳。 佛都有火! 陆沉珠美目一瞪,三个小的立刻一哆嗦,纷纷躲到了自家小舅舅背后。 陆沉允“舔犊之情”爆表,他可是小舅舅啊! 一定要有舅舅的架势! “姐……这你别生气,是九千岁说可以抓百珍园里面的动物来烤着吃,我们这才……”陆沉允的话说着说着就变了调调,他牙龈打着颤抖,果断低头,“姐我错了,您别生气,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注意。” 欧阳若连忙狗腿凑了上去,“姐,要不你打我吧?我皮糙肉厚。” 陆沉允蹙眉:“不!打我!我现在可是堂堂男子汉!” 欧阳若冷哼:“打我打我,我随军历练了多时,比男子汉更男子汉!” 三个崽崽:“……” 这个新来的世子舅舅怎么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还和小舅舅争着挨打? 第238章 柳予安在夫人和崽崽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鲁忆瑾快要被这其妙的家庭氛围逗乐,忍不住轻笑出声,“孩子们只是精力太多了才会如此,刚好我带了玩具给孩子们,一起来玩?” 小火烛眨眨眼,鼓起胆子跑到了鲁忆瑾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软软道:“美人叔叔你来啦,今天给小火烛带了什么玩具啊?” 小火烛可喜欢这个美人叔叔啦! 尤其喜欢他做的玩具! 鲁忆瑾微微一笑,正想弯腰将人抱起来,柳予安终于脸色一黑,对裕亲王说了句“失陪”,运起轻功抢在鲁忆瑾之前把女儿抱了去。 那速度之快,有如闪电般! 鲁忆瑾眉梢微挑看向柳予安,心中暗骂小气的狗男人,面上还要恭敬行礼。 “草民见过九千岁。” 柳予安抱紧宝贝女儿,冷冷勾唇:“鲁公子今日可有空来做客?” 鲁忆瑾笑眯眯道:“应县主邀请,来给几个孩子做先生,叨扰九千岁了。” “公子大才,求之不得。” “谬赞谬赞。” 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扩散,谁也不让。 小火把:“……” 小火把作为全家唯一一个“理智尚存”的人,一板一眼对裕亲王拱了拱手道:“皇叔爷爷,请您转告皇祖母,并非琰儿不愿意入住东宫,而是家中的人实在让人不放心,等将来妹妹长大了,不再这么调皮了,琰儿自会进东宫向大臣们好好学习的。” 裕亲王没想到太子人小小的,却如此通透,甚至明白了他的来意。 说到底,太皇太后就是想抢人。 但这一家人其乐融融,连他看了都心生柔软,不忍心分开他们。 罢了,还是回去好好劝一劝吧。 陆沉珠这才看到裕亲王也在,连忙上来行礼:“灵夙参见裕亲王。” 裕亲王:“本王知道你们忙,但你若有空,也可以带孩子们进宫见一见太皇太后,她很想念你们。” 陆沉珠知道裕亲王和太皇太后误会了,无奈道:“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很快就到了一旁,陆沉珠开门见山道:“太皇太后是小火把和小火烛的祖母,灵夙就算再不知礼数,也不会阻止他们见面,只是而今危机四伏,不是最好的时候。” 裕亲王不解道:“什么意思?” 陆沉珠正色道:“有人要暗杀我们。” 裕亲王一听便笑了:“本王当是什么,原是这个,无碍的,本王的暗卫和皇宫的卫兵可不是吃素的。” 陆沉珠摇头:“那人有奇招,可引来雷火,惊天动地,根本不是寻常人的血肉之躯能抵挡的。” 裕亲王第一反应是不信,寻常人怎么可能引来雷火? 陆沉珠这谎话说的也太可笑了。 但陆沉珠神色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模样,裕亲王只当她没见识,索性道:“这个你放心,无论什么牛鬼蛇神,到了本王面前都要乖乖蛰伏,你放心大胆将孩子送入宫就是!当然,你们母子天性,入夜之后本王亲自将孩子给你送出来!” 陆沉珠知道裕亲王不会信,如果她再坚持,说不定会让他们误会她不愿太皇太后接触孩子。 “那成,那就有劳王爷了。” “哈哈哈哈!”裕亲王十分满意陆沉珠的退让,留下一句明天来接孩子就走了。 陆沉珠轻叹一声,又撸起袖子回去教育崽崽们去了。 “你们给我过来!说了多少次,百珍园里的东西不能霍霍,你们是不是不听!” 小火烛大惊,从自家爹爹怀里跳下来冲向陆沉允。 “小舅舅,快带我跑啊!” “还有本太子!” “……舅舅……耀儿……” 陆沉允临危受命,夹着小火烛、小太子和萧钺拔腿就跑,可把欧阳若酸的啊。 “等等!世子舅舅也是舅舅啊!” 无奈之下,欧阳若便揪起没犯错的小火把,强行加入大逃亡行列。 小火把一脸懵逼:“……?” 世子舅舅,琰儿没犯错啊。 “哈哈哈哈!” “快跑!” “哈哈哈……” 也不知道欧阳若、陆沉允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功夫长进了不少,陆沉珠追不上人,累得气喘吁吁,便作弊喊柳予安上。 柳予安在夫人和崽崽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他一出手,“哀鸿遍野”。 最终两个舅舅、四个崽崽无一幸免,统统罚抄书去了。 鲁忆瑾看着如此活泼可爱的一家人们,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他还记得自己恢复光明时看到的少女,少女给了他奇迹,给了他光明,给了他生存的希望和勇气。 可那个时候的少女何尝不是伤痕累累? 何尝不是孑然一人在黑暗中前行? 幸而现在,陆沉珠也有了家人。 真好啊。 第239章 若她能多两个皇孙就好了 夏日凉风习习,初阳方才破晓,陆沉珠就牵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站在了宫门前,低头细细吩咐叮嘱他们。 没过多久,宫门打开,大太监贾金亲自来接,他毕恭毕敬垂眸道:“县主,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老奴奉太皇太后之命来接两位小主子。” 两位小主子? 陆沉珠明白了,太皇太后这是不待见她呢。 也是,在小火把、小火烛身份明确后,她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拒绝送他们进宫,太皇太后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即是这般,那劳烦贾公公了。” 贾金忙说不敢,点头哈腰的,十分恭敬。 “娘亲,你不和我们一起见皇祖母吗?” 小火烛有些不舍,轻轻握了握陆沉珠的手。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皇祖母其实并不是十分喜欢自己。 毕竟上次见面,皇祖母只对哥哥说话,眼中似乎也只有哥哥。 “乖,娘亲晚上来接你们,可好?” 小火把主动牵起小火烛的手,正色道:“娘亲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陆沉珠揉揉小火把的脑袋:“辛苦啦,我们小男子汉。” 被陆沉珠称呼为“男子汉”,小火把突然有种身负重担的感觉,挺直背脊高声道:“不辛苦!” 这脆生生的一声,让一旁刚刚赶到的裕亲王笑出了声,他翻身下马,一边一个将小火把、小火烛抱了起来,朗笑道:“好样的,不愧是我们白家男儿,走,皇叔祖带你们进去。” 随后又对陆沉珠道:“本王会亲自送他们回去的,你莫要担心。” 陆沉珠莞尔:“有劳王爷。” “嗯。” 裕亲王大步向前,抱着两个崽崽入了皇宫。 …… 凤仪殿。 太皇太后看到小火把后欣喜不已,只主动抱着小火把,嘘寒问暖,小火烛则乖乖呆在裕亲王的怀里,一副乖巧的模样。 等稀罕够小火把,太皇太后又召了小火烛过去问了两句话,然后就让贾金带小火把去上课。 她费尽心思给小火把选了三位先生,都是大智大慧之人。 至于小火烛,被宫女带出去玩了。 裕亲王有些不认同地蹙了蹙眉道:“灵夙不是给琰儿请了先生吗?你这是做甚?还有,灵夙人都到了宫门前,你为何不见?” “哀家没心情见。”太皇太后冷哼道,“王爷说的可是叶先生和马先生?叶先生是叶家人不假,可并非嫡系,又岂是上上选?至于马先生,他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当年长公主的世子就被他教得不成体统!琰儿可是未来整个大盛的希望,怎么由这么两个人来启蒙?陆沉珠的决定哀家不同意。” “可马先生和叶先生是九千岁请来的。” “那也是受了陆沉珠的影响。” 裕亲王:“……” 太皇太后对陆沉珠的不满,就算傻子都能感受到。 裕亲王不禁有些头疼,坦言道:“木儿,你是不是对灵夙有什么误会?灵夙说了,不让孩子进来是因为有人要对他们不利,怕影响到你,并非不尊重。” “你信?”太皇太后讽刺道,“从前不知身份就算了,而今真相大白了,哀家的儿子依旧不将哀家当成母亲,别说什么早晚问安了,几日了也不来见哀家一次,还满心满眼只有陆沉珠一个。若哀家不插手两个孩子的教育,只怕太子也会被陆沉珠教育成一个只有母亲的白眼狼。” 见太皇太后有些偏执,裕亲王只能道:“本王信。” “你……你简直愚昧!”太皇太后山嗓音不由得拔高,“你想想陆沉珠的身份!古来外戚成患还少吗?陆沉珠乃陆学屹的嫡女,陆学屹既是丞相又是内阁之首,陆沉珠手中还有凤羽军!再这么下去,这大盛的皇朝只怕都要改姓陆!” 太皇太后脸色逐渐绯红,连语气也偏激起来。 裕亲王无奈道:“木儿,陆沉珠不会有这种想法的,你多虑了。” 太皇太后难以置信看着裕亲王,“哀家如何多虑了?哀家推荐的忠臣,可是一个都没进内阁!” 她的夫君才是大盛的帝王! 她的儿子才是大盛的继承人! 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给了陆沉珠和陆家做嫁衣,连她的儿子和孙子都被陆沉珠拿捏得死死的,她连一个臣子都安排不进去,她如何能不多想? 裕亲王眉头紧锁:“你的忠臣?你何来忠臣?当年白玉泽的忠臣早就被白玉明拔出掉了,剩下这些不过是两边倒的墙头草,一看你回来就来表忠心,你以为可信吗?而且当初不是说好了,你大仇一报,我们就离开吗?从你坐上太皇太后的位置后,一切似乎在一夜之间改变了!” 柳木心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今日是插手太子的教育,明日是安排内阁大臣,那后日呢?是不是就该垂帘听政、左右朝政了? 太皇太后难以置信看着语气:“你在怀疑我?我只是关心我的孙儿而已!” 裕亲王心中一阵致郁,“若是关心孙儿,白曦也是你的孙女,但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对两个孩子区别对待。” “白曦是女孩!” “呵呵……”裕亲王脸色冷了下来,“你关心的从来不是孙儿,而是大盛的皇权吧?” “关心大盛皇权又有何错?”太皇太后气愤道,“这是白玉泽留下的大盛!哀家必须将它看好!” 裕亲王沉沉看了太皇太后片刻,气得拂袖而去。 说到底,在她看来自己依旧比不上白玉泽就是。 活着比不了他的人! 死了也比不了他留下的江山! 太皇太后怔了怔,静静在凤椅上坐了许久,眼底也忍不住浮起一缕愧疚。 她何尝不知他对她的爱怜呢? 为了她搭上了所有。 她也想给他回应,也想随他一起去隐居啊,说到底,一切都是陆沉珠的错,若她主动将孩子送进宫,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不行,不能让两个孩子成为陆沉珠有恃无恐的依仗。 若她能多两个皇孙就好了。 当然,孩子的母亲一定是温雅端方的世家之女,一定不能是陆沉珠这种毫无教养的人! 第240章 太皇太后的“宠爱” 陆沉珠并不知道裕亲王和太皇太后为她吵了一架,整日都和鲁忆瑾躲在房中研究“天雷火”,直到入夜,裕亲王亲自送了两个孩子回来,将孩子们交给柳予安后,他便打马离开了。 两个小的先是和爹爹贴贴一番,然后撒欢抛入了督公府。 “娘亲,我们回来啦!” “娘亲!” 小火烛叽叽咋咋,乳燕投林般冲向陆沉珠,对比起她,小火把则安静许多。 陆沉珠笑着揉揉两个崽崽的脑袋:“和皇祖母玩得开心吗?” 小火烛重重点头:“开心!” 最初她还担心皇祖母不喜欢她呢,结果给了她好多好多好吃的,好多好多好玩的,她都快开心得飞起来啦! 小火把将手藏在身后,也道:“开心的。” “开心就好。” 陆沉珠一人给了一个亲亲,正想说些什么,萧钺从房内冲了出来。 萧钺愤怒大喊:“你们当然开心,今日先生留下的作业可不能落下!” 陆耀抱着一叠作业跟在后面,苦笑道:“弟弟、妹妹,先生说明日要检查作业。” 小火烛缩了缩脖子:“这个,能不能明天再做啊?” 萧钺等着这个抛弃了他一天,出去玩耍的“小叛徒”,十分冷酷无情道:“不行,先生说了,今日事今日毕,因为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听到萧钺的话,原本准备“偷懒”的小火烛只能认命。 “好吧。” 见妹妹都答应了努力,身为兄长的小火把当然要以身作则,道:“那好,我也一起。” 陆沉珠笑笑,将孩子们都交给柳予安,又投入了“天雷火”的研究之中。 陆沉珠尝试将硫磺和硝石混合,可并不能引起什么反应,一定还有什么是她忽略了的。 柳予安无奈笑笑,只能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带孩子。 本以为这日将孩子送入宫,怎么样也可以抵个十日八日的,不料翌日贾金又来接人了。 贾金代表着太皇太后的脸面,陆沉珠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放人。 如此这般整整四、五日,陆沉珠和柳予安都发现了不妥之处。 小火烛食欲下降,每天回来晚膳也不用了,不仅连续几日没便便,而且嘴角还长了泡。 至于小火把,他眼下竟然出现了浅浅淤青,整个人精气神都掉了一大截。 两人认为是如此奔波让孩子们辛苦了,便不愿意放人,但贾金却苦哈哈道:“县主啊,九千岁,太皇太后思念两位小主子都抑郁成疾了,您放心,奴一定准时送两位殿下回来。” 柳予安双眸轻敛,道:“既是成疾了,不知太皇太后可有请太医?” “请了请了,可太医说太皇太后是心病啊,这心病自然要心药医。” 言外之意是这心药就是小火把、小火烛两兄妹。 “是么?” “是啊是啊。” 柳予安还想说些什么,被陆沉珠轻轻制止了。 陆沉珠让人将两个崽崽唤出来,让贾金带走。 贾金千恩万谢,可他前脚刚走,柳予安便道:“沉珠,明日不能让孩子们去了。” 陆沉珠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你的母亲,你如果想让自己的脊梁骨被满朝文武戳断,就别让他们去。” 柳予安薄唇轻抿,显然有些不悦。 “这件事情你别理,我去处理。” 陆沉珠回去换了一身衣物便出门了,带着鲁忆瑾一起。 柳予安:“???” 作为孩子亲爹被陆沉珠无情抛弃就算了,你为什么要带着鲁忆瑾? 鲁忆瑾在上马前还对柳予安投来一个无辜的眼神,可把柳予安气得够呛。 …… 裕亲王府。 王府管家看到陆沉珠微微一愣,连忙进去通报,不过片刻,一身酒气的裕亲王慢慢走了出来。 “灵夙见过王爷。” “草民见过王爷。” 裕亲王摆摆手,转身落座道:“灵夙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劳烦王爷带灵夙进宫见一见太皇太后。” “嗯?” “太皇太后一连几日,日日召见琰儿和曦儿,这本是琰儿和曦儿的福气,只是听说太皇太后凤体违和,灵夙怕两个孩子影响了太皇太后休息。” “她病了?” “是的。” 裕亲王顿时宿醉也不顾了,大喊道:“来人,替本王更衣,本王要进宫!” 因为有裕亲王带路,哪怕太皇太后已经下令不准陆沉珠进宫了,她还是一路顺利进宫,并且到了凤仪殿前。 只是还没进入殿内,陆沉珠便远远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凤仪殿的花园中“玩耍”。 她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糖果,蒸的、炸的、焗的、煎的……一应俱全。 而陆沉珠到的时候,小家伙还左手一个糕点,右手一把杏仁,吃得好不欢快。 一旁的宫人们看到陆沉珠后连忙低下了头,可偏偏那小人儿毫不知情,直到陆沉珠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白曦,糕点好吃吗?” 小火烛一个哆嗦,发现娘亲就在自己身后,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娘亲……” “你,很好!” 陆沉珠在家中的规矩是糕点可以吃,每天只能吃两块,绝对不能超标。 毕竟糕点吃多了,对孩子的身体是极大的负担。 小火烛敏锐地感觉到娘亲生气了,缩了缩脑袋,可怜兮兮道:“是皇祖母说可以随便吃的……” 陆沉珠:“……” 本以为太皇太后是孩子的皇祖母,哪怕重男轻女也一定会细心教养小火烛,不料她竟然直接将小火烛往花园里一丢,让宫人们用糕点果子供着就完事了。 这是亲祖母吗?! 这是宠孩子吗? 这简直是想害她! 难怪小火烛这几天不仅不便便还上火,连饭都不吃,整个人都“泄”了下来。 陆沉珠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一边将孩子抱在怀里,一边竭力压制怒火,道:“你哥哥呢?” 小火烛眨眨眼:“哥哥上课去了。” “上课?” “是啊!”小火烛软软道,“那个先生好凶,我不怎么喜欢,皇祖母说我如果不喜欢可以不过去,在这里乖乖等着哥哥下课就好。”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冷冷看向宫人:“小太子呢?” 宫人们虽然害怕陆沉珠的气势,但他们主子可是太皇太后,便道:“奴婢不知。” 这等十分硬气的模样,可把陆沉珠逗乐了。 她索性不顾宫人阻拦,径直闯了进去! 她倒要看看,谁敢阻拦他把孩子带回去! 第241章 谁才是大盛国最尊贵的女人 陆沉珠硬闯太皇太后寝宫,宫人、侍卫们拦也拦不住,主要裕亲王也不准他们拦。 只是陆沉珠还没走入书房,就听到了一阵责备之声。 “太子殿下,你既生为我大盛太子,就不该有这等懒惰之心,昨日不是说了么?将孟春、本生、重己、贵公、去私誊抄三遍,可你看看你的字,如此敷衍交差对不起的是谁?太子殿下,光阴易逝,少年不再,殿下万万不可懈怠啊。” 孟春、本生、重己、贵公、去私乃《吕氏春秋》中孟春纪的内容,且不说孩子动不动其中的之意,那字数也是洋洋洒洒一大篇。 让一个三岁孩子将它誊抄三遍?! 不仅陆沉珠黑了脸,就连裕亲王也神情难看。 但更让两人愤怒的还在后面,且听那老先生道:“手伸出来,今日先生罚你十五笞,你认不认?” 这人还敢打她的宝贝儿子!? 岂有此理!!! 陆沉珠一脚踹开书房门,一眼便看到自己端坐在书桌前的小火把,他还倔强地握着笔,但手腕却在轻轻颤抖,一笔一划都非常吃力。 陆沉珠想起这几日孩子的异常,从宫中回去之后还要完成马先生和叶先生的功课,难怪他精力不济,甚至眼下出现淤青,竟是被人磨的。 “你是谁?竟敢闯入太子学堂!” 那老先生被踹门声下了一跳,抬眸发现是一个面容绝丽、怒火冲天的女子,不由得眉头紧锁。 陆沉珠一手夹着小火烛,快步上前一把拽过小火烛手中的笔,当着那老先生的面狠狠碾碎,然后用力丢在他的脚边,这才蹲下细细检查小火把的手。 小火把想要将手腕藏起来,被娘亲瞪了一眼就不敢了,低头道:“娘亲……你别生气……” “你、你……”老先生一听小太子喊这个女人“娘亲”,便知道她乃声名赫赫的灵夙县主,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县主你这是何意?老朽封太皇太后之命……” “闭嘴!”陆沉珠冷喝一声,抬眸睇他,眼底煞气蒸腾,“本县主管你听了谁的命,琰儿他才三岁半,你竟然让他誊抄孟春纪?还要誊抄三遍?你知不知幼儿手腕脆弱,还处于发育中,你这么做是想毁了他吗?你难道没看到他连笔都握不住了吗?” 陆沉珠的语气极凶,老先生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老朽这是砥砺太子殿下的心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陆沉珠竭力压制住怒火,若非要给太皇太后留颜面,她一定当场让这糟老头子尝尝什么叫“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你爱降不降,我们不奉陪。” 见陆沉珠夹起小太子就要走,老先生更是惊慌失措,拦在陆沉珠面前道:“县主想带太子去哪?” 陆沉珠忍无可忍,冷笑:“关你屁事?” 老先生瞬间憋得脸颊通红。 “你、你……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如此折煞老朽,老朽……” 陆沉珠懒得废话,径直从老头身边掠开。 “你不准走!” 老先生大骇,忍不住伸出手去拽陆沉珠的衣摆,不料被带倒在地,摔得五仰八叉。 “哎呦……” 听到老先生如此哀嚎,小火把有些担心。 “娘亲,先生他……” “他不是你的先生。” 这老东西哪里存了好好教导小火把的心思,他只是想在太皇太后面前露脸罢了,以为这样磋磨小伙把就能得个严师的名号? 呸! 但陆沉珠根本没能开离凤仪殿,因为太皇太后赶到了。 她老人家一眼就看到了书房内的乱象,她好不容易请来的“名师”竟然躺在地上,而陆沉珠就像个土匪般,强行要带两个崽崽离开。 在看到太皇太后后,陆沉珠不仅不心虚,还高高抬起下颌,冷冷与她对视。 那模样,哪里有一丝一毫对她的尊重?! “成何体统!”太皇太后脸色一沉,怒斥,“你们都傻了吗?还不快点把这个孽畜给哀家拿下!” 贾金急忙道:“太皇太后息怒,这可是灵夙县主啊,她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 太皇太后咬牙:“她有什么原因?她就是想和哀家对着干!” 勾引走他的儿子还不算,还要拿捏她的两个儿孙! 她忍气吞声给她颜面,只是将两个孩子接入宫中学习而已,她都敢擅闯凤仪殿进来抢人,还将先生给打了,简直翻了天了! 这次不好好教训她,她都不知道谁才是大盛国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 “还不动手!” 太皇太后之命,禁军们不敢不从,正准备上前拿人,一旁的裕亲王怒喝出声。 “住手!谁也不准动!” 太皇太后这才发现原来裕亲王也在,微微一愣道:“是你带她进来的?” 裕亲王目光沉沉看着眼前这张明艳端方的脸,眼角浅浅的细纹是他所熟悉的,可她眼底的冰冷却让她看起来如此陌生。 这一刻裕亲王知道,他不是他的木夫人,只是太皇太后。 裕亲王自嘲一笑,拱手道:“回禀太皇太后,人是微臣带进来的,因为当初微臣将小太子和小公主接进宫的时候曾向县主保证,一定保证太子和公主安然无恙。” 太皇太后紧握双拳,反问道:“哀家乃太皇太后,太子、公主在凤仪殿自然有人保护,何惧之有?” 裕亲王垂眸道:“小太子不过三岁稚童,连骨骼都没发育好,太皇太后请的先生就让他誊抄孟春、本生、重己、贵公、去私,三次之多,没抄完还要笞手。” “严师出高徒,孟先生自然有孟先生的道理,这不是陆沉珠打孟先生的理由!” “太皇太后!”裕亲王拔高声音道,“白琰、白曦是您的孙子、孙女,不是您用来巩固凤权的工具!” 太皇太后仿佛被人羞辱了般。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哀家自然十分疼爱他们!” “疼爱?”裕亲王眼睛可没瞎,他弯腰从陆沉珠手中接过小太子,举起他微微颤抖的右手对着太皇太后,冷冷道,“你所说的疼爱,就是将小公主丢给宫人照顾不管不顾?就是将不顾小太子的身体,让一个沽名钓誉的老东西磋磨他?这种疼爱还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呢!” 第242章 陆沉珠是外戚之祸 太皇太后这才发现小火把的手正轻轻颤抖,而他的眼下还有浅浅淤青,模样也不复几日前的精神奕奕,焉哒哒的,可怜极了。 而在陆沉珠怀中的小火烛似乎也没好到哪去,嘴唇上长了一个大泡,不知是上火还是什么。 太皇太后心中咯噔一落,忙道:“快,请太医!请太医!” 太医们来得很快,因为听说是为小太子、小公主宣太医,太医令们都来了,为首的自然是田太医令。 田太医令医术高超,细细替两个崽崽检查过后,凝声道:“回禀太皇太后、县主,小太子手腕劳损,阴虚阳亢,不该再熬夜和过度练字了,否则日后留下隐患,会影响小太子的骨骼生长。 而小公主的便秘、躁火是饮食不妥所致,孩子还小,脾胃肠胃都弱,糕点、甜食、炸物这些前往要节制,一定不能放纵。待老臣去开几贴药,服用五六天就能好转。 县主的医术其实在微臣之上,若太皇太后还有什么疑惑,可以询问县主。” 田太医令言罢,躬身退了出去,不敢看太皇太后的脸色。 陆沉珠再次一左一右“夹”起两个崽崽,毫不客气从太皇太后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不留给她。 而这一次,太皇太后不敢再说一个“留”字,更不敢计较陆沉珠擅闯凤仪宫一事。 若让柳予安知道她把孩子接过来却没照顾好,那他定会生气的。 但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她明明让孟先生好好教导白琰,并下令宫人们好好照顾白曦的啊。 都怪那些宫人和先生阳奉阴违!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回眸看向跪了一地的宫人,以及那瑟瑟发抖的孟先生,道:“来人,将这些狗东西都拉出去,一人杖责五十!” 宫人们大惊,连呼冤枉。 “太皇太后饶命,太皇太后饶命啊……奴婢们尽心尽职伺候小公主,是小公主自己不用膳,一定要用糕点的,奴婢们也无能为力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气得脸色铁青,“照顾不好还找理由,都拉下去!” 贾金连忙命人将照顾小火烛的十五个宫人都拉了下去,至于那位孟先生也未能幸免。 一时间,凤仪殿的其他人无不噤若寒蝉。 本以为这位太皇太后是个仁慈、仁爱好相处的,看来他们伺候起来要更小心才是。 裕亲王默默将一切看入眼底,最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却被太皇太后喊住。 “连你也不信我吗?” 裕亲王深吸一口气,回眸道:“是,本王不信。” 如柳木心当真喜爱两个孙子,又怎会任由宫人和先生这般糊弄? 若陆沉珠今日不来,不拼着撕破脸的脾气将两个孩子带回去,柳木心是不是又会搬出一堆祖宗礼法来应付? 裕亲王敢保证,哪怕今天来的是柳予安,都不一定能迅速带走两个孩子。 对自己的亲生孙子都如此,那么他呢? 她过去对他说的那些……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呢? 裕亲王不敢想,想起来都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你……”太皇太后紧咬唇瓣,死死盯着裕亲王,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你……你难道不知道哀家,不,是我为何要这么着急教导小太子吗?是,我对小公主是没这么上心,那是因为她对我们而言不重要!但小太子不同,若小太子能早日亲政继承大统,不再被陆沉珠把持在手,那么我就能功成身退了啊!我们就能游历山川大河,过上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了啊。” 裕亲王怔了怔,一瞬不瞬盯着太皇太后。 “你说真的?” “当然!”太皇太后嗔道,“我心中的始终亏欠玉泽,只有这大盛江山平稳过渡了,我才安心。但是你看陆沉珠,她手上有凤羽军,背后有长公主、陆丞相、飞将军支持,最重要的是,柳予安非她不可,有这样的人教导小太子,我怎么可能放心? 且不说别的,她今日如此嚣张,如此跋扈,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是心急做错了不假,可我也是一片好心啊,但她根本不与我商量,也不给我改错的机会,而是当着凤仪宫人的面,狠狠将我的颜面碾到泥泞里,我还是孩子的皇祖母呢,而你……你还助纣为虐……” 这是太皇太后第二次对裕亲王提起“外戚之祸”。 裕亲王第一次听只觉得可笑,可再听、再想、再加上今日陆沉珠的作为,又隐隐不安起来。 “你这个坏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此时四周的宫人早已退下,大殿中只剩下太皇太后和裕亲王,她柔弱无骨般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如这些年的依赖,让裕亲王的心悄然柔软。 “好了,是我错了,木儿你莫哭,但陆沉珠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太皇太后抬眸冷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从前白玉明也不是坏人,后来还不是做出杀人篡位的恶事来?” 裕亲王:“……” “这次是我太心急了,对不住,让你也为难了。” 裕亲王最受不了柳木心对他说软话,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 太皇太后沉默半晌,突然道:“而今为了平衡朝野,我还是觉得不能让陆沉珠‘一家独大’。” 太皇太后今日是看明白了,陆琰她是抢不到手了。 不,就算能到手,她也不想培养了,这个可恶的女人的子嗣,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盛江山? 她不允许。 “什么意思?” “你是亲王,而今又最年长,由你谏言,请摄政王立妃如何?” 裕亲王嘴角微微抽搐:“柳予安对陆沉珠一往情深,怎么可能立他人为妃?” “我不认为,他们的关系公布天下这么久,她依旧不娶她,就表示他没这个心思,既然如此,只要摄政王多纳几个妃子,何愁皇室不能开枝散叶呢?” “本王说的话,柳予安如何能听?” 太皇太后轻轻拍了他一下,笑道:“你一个人的话没用,不是还有其他几位宗亲吗?只要柳予安一日还是我大盛摄政王,宗亲们的话他就不能不听!” 等陆沉珠没了柳予安这个依仗,她倒要看看她还如何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