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战斗的我却成了万人迷[ABO]》 1. 01 01 乌云遮掩整片天空,雷雨交加,暴雨似乎要将被这座高墙包围住的城市淹没,路边污水肆意流淌,被层层堆起来的废弃垃圾被泡在积水中,变得湿软如泥。 宿远西在雨声中睁开了眼,入目是掉漆的灰色天花板。 她悄然无息地起了身,环视了一圈。 光线很昏暗,这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塞了十张上下床,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鼻尖充斥着潮湿阴暗的味道。 宿远西皱了皱眉,从枕头下拿出梳子,然后爬下梯子。 雨珠疾速敲打在玻璃窗上,有人烦躁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吵死了。” 宿远西走过狭窄的过道,前往洗手间,全程没有发出声响。 洗了把脸,冰冷的水珠从脸侧滚落而下。 她抬起眼,看着镜子里的面孔,眼神陌生,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面色苍白的女孩神色冷淡,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金色眼瞳,犹如鎏金般动人心魄。 在两天前,宿远西成为了这名女孩。 这两天,她完全消化好了记忆,也摸索完了这片地方。 这里是一所孤儿院,女孩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如果顺利的话,她会在十八岁离开,独立生活。 但这一切都在前不久被打破了。 按照规定,未成年人每年都会进行统一体检,到了十六岁后,会增加一项额外项目——第二性别检测。 只有分化出第二性别,才能够激发精神力。 通常情况下,Alpha的精神力会明显优于同龄人,Beta略显平庸,而Omega则聊胜于无。 理所当然的,女孩自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Alpha,激发出B级以上的精神力,成为一名猎人或是军官,可惜的是,她并没有成功分化出第二性别。 雪上加霜的是,只有亿分之一爆发概率的基因病发生在她身上了。 在雨夜中,女孩在疼痛高烧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而宿远西既想不起自己前世的记忆,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她。 她觉得一切都很陌生,但她敢肯定,自己之前也是生活在一个烂地方,否则不会那么顺手地藏起足够当作武器的梳子。 既来之则安之,人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按照值班表,今天她要去后厨准备早餐。 说是早餐,其实也就是营养液再配上一碗土豆泥。 回想起营养液的味道,宿远西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该怎么形容呢,明明没什么味道,却带来了奇妙的饱腹感,让她感觉自己像个灌机油的机器人。 这座建立在过渡区的孤儿院并不大,只需要拐两个弯就到了后厨。 刚踏进后厨,里边的两人齐齐看向宿远西。 一个低着头的男孩迅速垂下眼,收回视线,他沉默地拿起刀,捡起土豆开始削皮。 另一个男孩不以为然地移开了视线。 他双手插兜,理直气壮地指挥:“这两筐土豆就交给你们了,院长要是过来问我在哪,就说我去上厕所了。” 排班表上是三人,现在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把活扔给他们。 宿远西看向那两筐土豆,一人一筐,削完皮肯定会累得双手发抖。 削皮的男孩根本不敢反抗,他低低嗯了一声,顺从地应下了。 对方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在意宿远西同不同意。 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厨房,路过宿远西时,嗤笑了一声,低骂。 “废物,那高烧怎么没把你烧死。” 他肆无忌惮地向同龄人宣泄自己的恶意,并且为此洋洋得意。 宿远西停下了脚步。 她记得他的名字,秦义。 这家孤儿院可不是什么天堂,相反,这里是最崇尚弱肉强食的地方,弱小即原罪。 而秦义自小就力气大,打架又凶又狠,从来没输过,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领头羊。 如果说他是金字塔顶端,那原主就是金字塔的底层。 平日里,只要有什么苦活杂活,秦义都会扔给原主。 这样的辱骂,在记忆里竟然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原主不是没有求助过,但院长只是个拿孤儿院当赚钱工具,对于院内的纷争,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他来说,考上军校的Alpha才是有价值的,这就意味着他能拿着指标报表申请更多的救助金。 而秦义是最有可能成为Alpha的人选,原主破了天也就是个Beta。 所以他选择包庇秦义,只是训了一顿就放走了。 至于原主是否会面对变本加厉的欺凌,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这座孤儿院从根子上就烂了。 宿远西掀起眼睫,冷冷地看向秦义。 “你说什么?” 秦义啧了一声,这次他不再是压着声音说。 “没有精神力的废物,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离开这里,和下城区那群垃圾呆在一起了。” 一边的男孩缩起肩膀,压根不敢说话,默默地低头削土豆。 秦义嘲讽完,厌恶地看了一眼宿远西的眼睛。 “毕竟你这种病菌和垃圾堆最合适——” 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 谁也没预料到宿远西会突然拽住秦义的衣领,他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两下,在怒气升起时,却突然噤声,汗毛竖起。 一把尾部尖锐的梳子正抵在他的喉咙,就差了几毫米,就能戳破他柔软的肌肤。 女孩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全靠突袭和巧劲才拽住秦义,她眉眼恹恹的,声音还带着沙哑。 “我的病才刚好,你要是乱动了,我可能就拿不稳了。” 秦义震惊地看着宿远西,羞耻和愤怒几乎要冲晕他的大脑。 自己居然被威胁了…? 还被这个废物近身了?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的话,那他肯定会被嘲笑连个废柴都打不过。 他的威严,被挑衅了。 秦义肌肉紧绷,拳头默默攥紧。 在他眼里,宿远西破绽百出,就像是一头初生的小鹿,一折就断。 呵,自不量力。 秦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手,就在要掐住女孩的脖颈时,忽然感受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脑内那根弦猛地绷紧。 凭借着多年的生存经验,他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再往后跳两步,避开了宿远西。 他错愕地捂住了脖子,掌心一片湿润,低头一看,都是血。 血? 他错愕得看向女孩身后的台面,那上面的削皮刀果然消失了。 女孩唔了一声,有些惊讶。 手上的梳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削皮刀,泛着寒光的刀锋有血滴缓缓流下。 她没想到秦义的动作能那么快,那本应该深入至少两厘米的伤口只造成了点皮肉伤。 宿远西叹口气,喃喃自语。 “好可惜,土豆泥掺了血味就不好吃了。” 窗外忽地劈下一道紫色闪电,照亮了宿远西的脸庞,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又冷漠的表情。 秦义阴沉地打量宿远西。 她什么时候拿到了削皮刀?又是什么时候把梳子换成了刀? 一旁的男孩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手上削到一半的土豆从掌心滚落。 他打了个哆嗦。 宿远西...居然反杀了? 她可是整个孤儿院里最胆小阴郁的废物,被人骂都不敢吭声,现在居然敢威胁秦义,还成功地伤到了他? 这是不要命了吧!? 要知道,秦义前不久还成功分化为了Alpha,据说精神力等级有B级,有很大几率可以考上军校。 等等,如果秦义秋后算账,把自己也算进去的话...那他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男孩捏紧削皮刀,结结巴巴地说:“宿、宿远西,要是院长知道你这样做,你会被关禁闭的。” 宿远西充耳不闻。 要是她退缩了,只会遭受到百倍的报复。 只有解决了秦义,让他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才能摆脱被欺凌的局面。 男孩也不敢刺激宿远西,只能弱弱地劝说:“你快放下刀吧...等会儿院长就过来了。” 两人都没理他。 秦义深呼吸两口气,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是真的烧坏脑子了,看来,我只能让你清醒清醒。” 话音刚落,宿远西就听见了一阵声响。 桌子、椅子、锅具...就连手里的削皮刀都像是被赋予了意识一样在疯狂抖动。 一旁的男孩忽然惨叫,像是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抱住脑袋蜷缩在了地面上。 他只觉得脑子里被无数颗尖锐的钉子钻入,又像是有只手伸进去,狠狠地搅动,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痛…好痛——!!” 他浑身颤抖,不停地打滚,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哀嚎声。 这种非自然现象让宿远西大开眼界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力? 按理来说,没有精神力的宿远西应该比一旁的男孩表现得更狼狈。 但她只看到了一股上蹿下跳的波,淡蓝色的光围绕在每个颤动的物体上,除此之外,任何感觉都没有。 所以她这是能看到…但感受不到…? 那她是不是应该也演一下? 宿远西眼神一暗,瞥了一眼在地上惨叫的男孩,并不是很想学他。 秦义看到对方无动于衷,内心的怒火烧得越来越旺,黑色的眼睛逐渐被血色漫上。 咔嚓。 细小的声音被捕捉到,宿远西余光瞄到右边的玻璃窗户裂了好几条缝,像是蜘蛛网一样。 再过几秒,玻璃就会炸开,碎片飞溅。 精神力攻击没用,但玻璃爆炸的物理伤害可是实打实的,一不小心真的会割开动脉大出血。 宿远西冷静地思考。 还是装晕吧,躲过玻璃炸开,在对方放下警惕的时候,再顺起碎片给对方一击。 她想到就做到。 狭窄的后厨里,女孩颤抖地后退了几步,呼吸急促,面色发白,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响声,她的身体往后一倒,直接昏倒在地上。 秦义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她。 冷汗从额角流下,精神力的过多损耗让他有些头疼,但看到女孩倒下的身影后,他十分畅快地咧开笑容。 他说的有错吗?她本来就是废物!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原本外溢的精神力就像是被那只手攥住,强行塞回脑海,秦义眉心一跳,脑子瞬间炸开,眩晕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腿一软,趴在地上干呕。 院长慌乱又谄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平、平时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我们孤儿院的教育方针一向是善良真诚...” 晕过去前,他在内心低骂了一句。 哈,狗屎。 2. 02 02 院长的确没想到这一茬。 他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在联盟派人突击巡查的时候放任这种事情啊,以前他都打点好关系了,说是突击检查,其实就是看两圈意思意思一下,但没想到这次来的却是张生面孔,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闯上门。 要是这件事被上报了,别说救助金了,说不定他都会被撤职查办。 想到这,他在内心暗骂了一句,狗杂碎,还不是想多分钱! 高挑的女子将秦义的精神力强行收束后,便慢条斯理地打量环境。 院长咳了一声,点了两下耳后的植入芯片,吩咐:“王医,后厨有三人昏倒了,一人精神力暴动,两人被牵连,赶紧叫人来。” 说罢,他又用后怕的语气感叹:“总归是青春期的小孩子,刚分化出第二性别,难免会发生精神力暴动,不过这也是我们的失职,所幸有明长官在,不然真造成什么后果,对孤儿院,对这三个孩子都是遗憾终生的事情,尤其是这个男孩,他可是刚刚被测出是Alpha,精神力B级!” 明子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这里的精神力暴动蛮特别的。” 院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明子安没什么怜惜心理,她双手插兜把秦义踹翻面。 院长看到她粗鲁的动作,轻蔑地心想果然是下城区出身的低等人,下一秒,他的神色便凝固住了。 秦义的颈部还残留着长达两厘米的伤口,皮肉外卷,看起来触目惊心。 问题来了,始作俑者是谁? 院长看了眼宿远西,又迅速收回视线,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这不只是因为对方留给他的印象,最主要是他并不觉得宿远西能伤到秦义。 但排除了宿远西,就只剩下身材矮小的诺辛,他更不可能! 很快,医生就带人过来,当他们抵达后厨时,都被吓了一跳。 玻璃窗户都被炸开,碎片散得到处都是,锅碗瓢盆也是摔得七零八落,两筐土豆散落一地,还有三名少年昏死在地上,简直是灾难现场。 医生摇头:“这精神力暴动的可真是...没出事真是福大命大。” 院长趁机卖惨:“幸好没割到大动脉,不然失血过多就棘手了,毕竟我们的治疗仪很久没更新换代了。” 明子安抱起手臂,若有所思。 ..... 宿远西一直在装昏迷。 听刚刚的对话,猜想现在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估计都精神高度紧张,绝对无法容忍暴力事件的发生。 正好,她也不确定遭受到精神力攻击的人要多久才能清醒过来,也不用担心秦义袭击自己,能慢慢思考刚刚发生的一切。 首先,她得梳理一下关于精神力的信息。 踏入星际时代后,人类能够自由探索浩瀚无垠的宇宙,但宇宙同时带来了危机——变异兽与孢子污染。 孢子污染将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吞噬,它以疯狂的速度蔓延开来,而生活在污染区域的生物无一例外会产生变异,它们往往形态扭曲,攻击欲旺盛。 而精神力,则是能保护人类不受孢子污染的能力,与此同时,它具有非常强大的能量,在训练过后,人类能够利用精神力进行攻击。 当然,在机甲出现后,精神力也成为了链接的重要指标。 重要的是,书本上有说明过它是无形的,只有极少数的变异兽能够发现它,而人类只能通过特定仪器才能捕捉到能量变动的波形。 ...嗯? 所以她是变异兽还是仪器成人了? 宿远西选择继续当人。 如果她真的无法感知到精神力,对目前的她来说,完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得找个时间去探究一下这个能力了。 宿远西思考完,耳边还未传出任何声响,那两人还没醒,她索性就睡过去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雨已经停了。 床边坐着一个陌生女人,硬挺的黑色军服将她身躯蕴藏的力量展现得淋漓尽致,眉眼深邃,鼻挺唇薄,眼瞳是灰绿色。 宿远西猜想她就是那位明长官。 身怀秘密的宿远西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看穿自己在装昏迷。 很快,她就有了个想法。 明子安正在用端脑翻看孤儿院和照片。 无论是孩童时期还是少年时期,那名黑发黑眼的女孩始终站在角落,面色阴郁,而那名受伤的男孩则占领中心,再联系到两人的相关信息,只要抛除固有印象,很快就能推断出前因后果。 当她听见动静时,就关上端脑了,好整以暇地抬起头。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双与照片截然不同的金眸时,内心依旧浮现出了许些惊叹。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的确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面色苍白的女孩面露疑惑,眼里露出了警惕,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幼兽。 明子安靠着椅背,问:“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晕倒的吗?” 女孩的眼神更加警惕了。 她语气不善地回:“我不记得了。” “那秦义脖子上的伤口,你知道是谁弄的吗?” 女孩攥紧床被的手指猛地一收,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了愤怒的表情。 “那是他活该!” 她就像是一只刺猬,不分敌我,陷入了激动中。 “他整天欺负我!嘲笑我!还说我是个废物!我、我本来想安安静静地生活,可是他不放过我,我就...一不小心弄伤了他。” 明子安哦了一声。 “行了,别装了,你早就计划好了吧?” 激烈的情绪猛地被打断,女孩眼睫一颤,半晌,她麻木地垂下眼帘。 “反正,他现在肯定在食堂里耀武扬威,说我不自量力。” “那倒没有。” 面对女孩的疑惑,明子安并没有解释。 她托起下巴,轻笑道:“可惜了,你下手还不够狠,没直接割断他的喉咙。” 宿远西抬起眼,金眸倒映着对方的盈盈笑脸。 果然,她不知道自己是装作晕过去的。 所以精神力爆发是无差别攻击,而她偏偏是个例外的,能看,但感知不到。 她抿嘴,强装冷酷地说:“是我下手不够快。” 过了一会儿,明子安听到她问:“我要被赶出去了吗?” 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害怕。 还是小孩子啊。 明子安在内心感叹完,反问:“你不想要离开这里吗?” 女孩冷笑了一声。 她答非所问:“我又没分化成功,连精神力都没有,而且还有基因病...出了这里,我也活不了多久。” 明子安完全无法反驳。 在孤儿院里,好歹不愁吃喝。 到了外边,如果混不到上城区,那只会更糟糕,连吃饱都会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更何况,宿远西还患上了基因病。 如今人均寿命已经延长至200岁了,但患有基因病的人会寿命骤减,在得不到治疗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活五年。 女孩低着头,突然问:“基因病真的没办法治好吗?” 明子安起了恻隐之心,难得放缓了语气。 “也不是,就是治疗基因病的费用很高,只有首都星的富人才能付得起,除此之外,还得要有最先进的治疗仪和最厉害的基因医生。” 宿远西默默整理了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有钱还不够,还得有权有势。 她干巴巴地回了句好吧。 明子安敲了敲桌面,忽然开口。 “还有一种办法。” “你要是分化成Alpha...”她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换了一种说法,“你要是成功分化后精神力等级能达到B级的话,可以去考军校,针对军校生的医疗资源相当地大方,你的基因病至少可以治个七七八八。” 军校? 宿远西记下了这个目标。 明子安说完,就想起刚刚看的资料,那上边写着女孩高烧疼痛了三天三夜,据说基因病发作时会产生不亚于被孢子钻入神经的疼痛,叫人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她揉了揉太阳穴,环顾了一圈,大步走向桌子,抓起笔在纸上草草地写下字,龙飞凤舞。 写完后,她走到床边,递给宿远西。 “我认识个医生,虽然没办法治好,但可以缓解你发作时的痛苦,你可以去这个地址找人,问你是谁就报上我的名字。” 宿远西错愕地接过纸条,迟疑了一会儿。 明子安眉头一拧,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不要就算了。” 宿远西迅速扯过纸条,“我要。” 明子安失笑。 宿远西捏着纸条,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半掩瞳眸,没什么表情的脸庞莫名生动。 “谢谢你。” 嗓音沙哑,却郑重。 明子安微微一愣,总觉得她跟之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来。 下一秒,女孩抬起头说:“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明子安瞬间语塞,自我介绍完,就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收拾走人。 临走前,她想起了什么,头也没回地说:“哦对了,不用担心再院长包庇那个蠢货了,明天会换人。” 等房门关上,宿远西翻到纸条背面,上边写着下城区-B-209--1, 记下来后,她撕碎了纸条。 ...... 第二天,如明子安所说的一样,院长和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被换掉了,就连医疗舱都更新换代了,全部都焕然一新。 “病好”的宿远西在吃早餐的时候还听见不少欢快的议论声。 她舀了一勺土豆泥,嚼了好几口吞下,评价是比营养液好吃多了。 只可惜土豆泥限量,不然她能吃三碗。 在宿远西专心干饭时,她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话题中心。 “听说她把秦义割喉了,要不是有医生在,秦义就死了!” “不是割喉!说是把他的腺体给挖了!” “这、这也...” “要不是秦义被关禁闭了,真想去看一眼他的狼狈样。” 这时,有人猛地放下盘子,坐在了宿远西旁边。 周围一圈都安静了下来,默契地盯着某个脊背挺直的身影。 来人问:“你真的打赢了秦义?还把他割喉了?” 宿远西打开营养液的盖子,闻了一下,有种塑胶味,然后一口气把它喝光。 果然很奇怪,廉价营养液的味道。 她呼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嗯,顺便埋尸了。” 听到的人都瞪圆了眼睛。 宿远西盘算着等身体好一点后到下城区探索一下。 这幅病秧子的身体去哪儿都是被吊打的份,昨天能伤到秦义,多半归功于他的轻视。 嗯,首先得加强锻炼。 一边想着,她起身,正准备收拾盘子,有人手一伸,率先拿走了她的盘子。 宿远西瞬间从思绪中挣脱出来,疑惑地看向对方。 对方嘴角一咧,狗腿地大喊:“老大!” 宿远西:? 3. 03 03 拦住宿远西的是名皮肤黝黑的女孩,雀斑点缀在两颊,棕发棕眼,很瘦,却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朝气。 她笑得两边的虎牙都露出来了,大大咧咧地说:“既然你打赢了秦义,那你现在就是老大。” 暗暗竖起耳朵听的其他人纷纷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赞同。 但他们只是互相交换了眼神,冷眼旁观,谁也不愿意当出头的那一个。 在没摸清对方的底细前,鲁莽行事只会徒增烦恼。 无人再开口,气氛暗流涌动。 宿远西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家孤儿院搁这养蛊呢,居然连小孩子都被养出八百个心眼。 她抽回盘子,放到一旁崭新的清扫机器人上,直接走人。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她眨眨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已经张大口把盘子吞下去的机器人。 在一旁排队还盘子的几人也都面面相觑,三观受到了冲击。 原来,那个是用来回收盘子的啊? 女孩笨拙地也把盘子放上去后,急忙跟上宿远西。 有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喂,三号,你又认了个新主子啊?” 三号头也不回,给对方竖了个中指。 她一直跟着宿远西,七拐八拐,转得她头晕,在踏入一个阴暗的角落时,前边的身影忽然停下,她也只能急刹车。 宿远西转过身,慢吞吞地问:“当老大有什么好处吗?” 没好处,她可不认。 至于她配不配得上,对方是不是真心实意,那一码归一码,另说。 三号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掰着手指头列了一堆优先事例,分配的食物可以第一个拿,捐赠的衣服可以优先挑选,劳务活动可以推给别人干,哦,还可以随意控制关灯的时间。 听起来蛮无聊的。 但这家孤儿院本就资源匮乏,这些的确是最优待遇了。 宿远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 “但这些都没用了,院长都换人了,早上还开会说会严格按照联盟规定安排我们的生活,早餐也都是机器人发放,只有吃完才允许离开食堂,其他肯定也这样,那当老大好像也没什么好处。” 三号的脑子宕机了,她支支吾吾了好久。 好像是哦,之前没什么人管孤儿院,大家都习惯用拳头争抢资源,现在的情况变了。 刚刚有人想要抢土豆泥,巡逻的机器人立刻制止,宣读《未成年人法》《暴力管制法》《联盟新规》相关条例后,就把对方强行带走,克扣一周的加餐,并禁闭六小时。 眼见宿远西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转身就要走,三号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还、还有,老大可以优先挑选猎物!” “猎物?” 三号忙不迭点头,她眼睛闪亮亮的,似邀功道:“很多人会偷偷翻出去,只要别踏进污染区域,在下城区细心找一找,说不定可以找到虫子吃,运气好的话,还有猎人们扔下的边角料,回来之后,找到的猎物要先给老大挑。” 回想起曾经捡到的肉食,烧烤后香味扑鼻,唇齿留香,三号忍不住流口水,吸溜了两下。 宿远西倒没想过还能套出这样的事情。 在印象里,孤儿院是严禁外出的,要出去,要么打申请条,要么是有活动, 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去往过渡区以外的区域,上城区呢,是去不了,下城区呢,是禁止前往。 没想到打瞌睡枕头就来。 宿远西眼眸闪了闪,忽然开口。 “你们什么时候再去打猎?” ..... 接下来一个多月,宿远西也没闲着。 每三天一次轮班,她向来是负责后厨,除此之外的时间,她都用来锻炼身体和看书,安安静静的,好像给秦义来一刀的人不是她一样。 最开始还有人想要给她下绊子,但她反手就是一个举报,给对方来次禁闭克扣豪华套餐。 大家都看出她是个硬茬子,再加上新上任的院长雷厉风行,实在不好惹,久而久之,就没人来招惹她了。 至于秦义,他也不是没想过一洗前耻,但他已经是被关注的重点对象了,根本找不到空隙复仇。 ——除了三号。 三号比她小一岁,直接用孤儿院给的编码当作自己的名字,是个全院皆知的“小魔王”,战斗力仅次于秦义。 她每天跟在宿远西身后,就连睡觉也跟着,还强行换到宿远西的下床。 宿远西顺手就薅了一把羊毛,把三号拎过来当练习对象。 空旷的场地上,两个身影始终在缠斗。 三号猛地出拳,势如破竹,她的速度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到,可宿远西的速度更快,用最简单的步伐往侧边一闪,直接躲过,腿一抬,猛地踢向她的膝盖后侧,对方只觉得腿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 “砰!” 有些慵懒的声线配上拟声词,有点不着调。 宿远西收回比作枪的手,一边调解自己的呼吸节奏,一边伸手拉起三号,身后忽然响起滴滴滴的警告声。 刚站起来的三号翻了个白眼,撇着嘴看向来者。 不及腰部的球形机器人通体银白,眼睛闪烁着绿光,扫描完两人的身体情况后,机械声从内部传出。 “3号,21号,请阐述伤口来源,否则根据《未成年人法》等新规条律,将其视为暴力行为,施暴者至少惩以五天以上禁闭。” 宿远西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打完架后,又变回恹恹的模样。 “我们在练习格斗技巧。” 机器人转向三号。 三号嫌弃地回了两个字。 “练习。” 机器人的眼睛闪了两下红光,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后,扫描出两人的心率并没有什么变化后,认定二人说的是事实。 “根据条例,未成年人训练现场必须有一名及以上的成年人或格斗机器人陪同,在无人陪同情况下,必须持有申请同意书。” 三号嗤笑了一声,什么狗屁条例,他们在这儿打了十几年都没人管过。 机器人依旧冷冰冰地继续说明:“请于两日内补交申请书。” 等它走后,两人对视了一眼。 宿远西心想这玩意还挺适合监狱的。 三号又嘀咕了几句,都是骂机器人的,几个词翻来覆去地用。 正好到了午餐时间,两人一起前往食堂。 风徐徐吹过,远远的,宿远西就看到庭院上空悬浮着一辆浮空车。 酷炫的红色外壳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车身写着奥力克斯四个字。 三号也看到了它,哇了一声。 “好帅!我也想要有一辆浮空车!” 说罢,她转头问:“老大,你呢?” 宿远西:“机甲吧。” 三号立马竖起大拇指,佩服道:“不愧是老大,有志气!” 放下手后,她话锋一转。 “话说回来,老大你变得越来越厉害了,要是力气再大点,我就打不过你了。” 宿远西点头:“多亏了你。” 三号从小就打架,经验丰富,的确是一个练手的好对象。 最开始的时候,宿远西处处落下风,招架无力,到现在,她已经能够漂亮地反击三号了。 算上刚刚那场对局,两人正好打平,102:102。 三号嘿嘿一笑,嘚瑟地说:“我会更加努力让老大满意的!” 大嗓门让两旁的人都扭头看过来。 但他们一看见是她们,都惊恐地转过头,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一个反手举报,一个打人贼疼,都不好惹。 等她们路过门口,就看到那辆红色的浮空车的车门敞开,送出一条传送带,上面正传输着好几个圆形机器人。 今天是机器人的定期检查日,它们要返厂修检。 三号兴奋地凑在宿远西耳边,说:“今天是好机会诶,我们可以翻出去打猎。” 宿远西环视了一圈,看到不少人露出了蠢蠢欲动的表情。 院里的人比最开始少了十几个人。 分化出第二性别的人,大多已经在寻找出路了。 精神力等级在B级以上的,有一半已经在攒钱,打算报名隔壁的晨曦学校,还有另外一半,则在着手准备当协助员。 无论是军校还是当猎人,都要求报名者成年,这是因为未成年的精神力往往不稳定,极其容易造成精神错乱。 而晨曦学院和协助员,前者是一所针对军校的培训学校,除了文化课外,主要培训学生的体能和精神力,后者类似于学徒,专门处理杂事,有路子的可以直接找猎人当专属协助员,没路子的就去隔离所当临时协助员,还可以赚钱。 就像原主一样,大部分人的愿望都是上军校当军官,或者是当一名猎人。 但精神力等级在C级或以下的,基本告别了两者。 要么就继续读书,要么就出去找工作,鉴于大家的文化成绩一般,大多都去找工作了。 像宿远西这样无所事事的,堪称异类。 宿远西摇了摇头。 三号还没来得及疑惑,就听见面色恹恹的宿远西说:“我们打个申请条,直接出去就行了。” 三号指了指自己。 “我也可以?” 宿远西瞟了一眼。 “你翻墙不就行了。” 三号:…… 宿远西耸肩。 “开玩笑的,我胆子小,院子里只认识你一个,再说了我也害怕自己出去被秦义报复,两人结伴而行总比一个人出去好吧?” 三号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宿远西,艰难地点了点头。 院长真的会信?她可不觉得—— 踏出孤儿院门口的时候,三号还一副恍惚的模样。 真、真的蒙混过关了。 她暗自嘀咕:“感觉还是翻墙比较习惯。” 这是宿远西第一次外出,她四处打量,有些新奇。 除了偶尔路过的悬浮车外,并没有想象中的科幻感,都是普通的建筑楼房。 三号扯了扯她,说:“老大,跟着我!” 走了几十分钟后,钻过一个很小的墙洞,呈现在宿远西面前的,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个宏大的黑墙竖立在眼前,淡蓝色的电流如蜘蛛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墙上,无数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在墙上巡逻,闪烁着红光的无人机盘旋在上空。 机械的女声萦绕在半空。 “请携有通行证的居民前往二号通道...再重复一遍...” 在墙下开的三个通道,远远看过去,黑压压一片,水泄不通。 她震惊地睁大眼睛。 耳边,传来女孩的感叹声。 “无忧之墙,还是那么多人啊。” 4. 04 04 黑墙因为过于高大而显得很近,实际上,它与宿远西隔了一个城区的距离。 它被命名为无忧之墙,保护着这座污染度高达90%的星球里唯一一所人类聚集地。 宿远西收回眺望的视线,巡视了一圈。 第一眼,扑面而来的荒凉感让人恍惚置身于末日之中。 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大多已经成了废墟,其余幸存的房屋也基本用破铜烂铁建成,一看就知道是胡乱搭建的。 垃圾堆在各个旮旯角落,空气里的味道稍微有些酸臭,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 宿远西看到一个还算完整的房子,她走上前,拂过铭片上的灰尘,上边写着A-11-5。 她看了接下来几个,只有最后一个数字有变化,明白了各自代表的含义。 A-11-5,就是A区,11巷,五号房。 她回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地址,若有所思。 一旁的三号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入垃圾堆里,使劲扒拉着各种废弃物,一双猫眼兴奋地轱辘轱辘乱转。 她嘴里碎碎念。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捡到上城区扔的营养液,我上次捡到一个红色液体的,喝起来甜甜的,老大你喝过吗?我听说这个叫草莓味,草莓是什么东西?吃起来也是甜甜的吗?” 宿远西手指塔在下巴上,脑海里闪过模糊的画面。 她低声回:“草莓就是...红红的...酸酸甜甜的...吃起来还会有汁水的水果。” 三号被吓得丢掉手里的垃圾。 “水、水果?” 她还没吃过水果呢,那可是连上城区的有钱人都舍不得花钱买的东西,只有A级星球的人才吃得起。 原来草莓是这么高级的东西啊。 三号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憧憬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水果?” 宿远西也想问。 孤儿院是升级了,但吃的也就是从机油一样的营养液变成普通的营养液,淡得跟水一样,土豆泥则加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增味剂,说是奶味、芝士味,整个就是黑暗料理。 她叹口气后,就加入三号的队列里,一边闲聊一边在各种旮旯角落里淘货。 翻了三四个垃圾堆,还刨了好几层土,都是一搓就碎的废土,根本没有所谓的食物。 这样荒废的地方,连虫子都活不下去。 吃的没捡到,一些杂七杂八的倒是翻到了。 宿远西面不改色地将边缘锋利的铁皮塞进兜里。 等时机差不多了,她开口:“我们分头找吧,等日落的时候在这里集合。” 三号已经沉迷在捡垃圾里了,敷衍地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嘱咐。 “老大,这里很多变态的,小心巡逻警察,别把人打残了。” 宿远西沉默了两秒,点头。 “这个建议很实用,谢谢。” 下城区很大,它被分为A到F六个区域,由此推出,巷号越后,就越接近分区的边缘。 宿远西脚步不疾不徐,像是闲逛。 她衣衫整洁,脊背挺直,面孔冷淡,一双罕见的金眸扫过街头巷尾,与这座城区格格不入。 不少人蠢蠢欲动。 他们躲在暗处,观察这位不速之客。 “上城区的大小姐?啧,看起来真傲慢。” “你看见她的眼睛没有?金色的,卖出去起码有三千星币吧?” “哪止!我上次看到一双类似颜色的,色泽完全比不上这个,听说拍卖价有这个数。” 那人比了个五,对方立刻倒吸了一口气,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在估量宿远西的身份,只要判定她的确是独自一人,没有大家族背景,她将面临四面八方的无情刀刃。 宿远西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相反,她还挺希望他们能出手的。 这样她就能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了。 但让她失望的是,一路走来,风平浪静。 路上的垃圾越来越多,房子也越来越破,偶尔看到的路人神态也大不同。 如果说A区还勉强称得上整洁干净,B区已经开始呈现颓然之势,看来就连下城区都存在着“阶级”。 这也代表着大多数街号都变得模糊不清,而且地形错综复杂,完全没办法判断巷号。 宿远西决定找人问路。 她停下脚步,蹲在蜷缩在墙角的小孩面前。 “你好,请问你知道209号在哪里吗?” 小孩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脸脏兮兮的,四肢纤细到不可思议。 看到宿远西时,他的眼睛蓦然睁大,就像是看到了不应存在的事物。 随即,他下意识地缩起双肩,宿远西只能看见一头杂乱的头发。 宿远西很有耐心地问:“是不知道吗?” 他默不作声,几乎要将自己团进阴影里。 在宿远西要站起来时,他忽然拽住她的衣角,浑身剧烈颤抖,不肯让她去拐角。 男孩眼神惊恐。 他看到了。 在拐弯处,有两个男人在等待,等待着她踏进转角... 但对方只是眨了眨眼睛,很轻松地将他的手指弄开,转身踏进了巷角。 男孩眼里的光被扑灭,他心灰意冷,等待着那两个男人把女孩杀掉后,过来狠狠教训他一顿。 宿远西早就知道那两人在跟着自己。 她步伐轻松,垂至颈部中间的短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暗处,男子捏紧手里的刀,想到即将到手的星币,在内心兴奋地默数。 3...2...1! 男子猛地出刀,毫不留情地朝宿远西颈部狠狠剐下。 但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女孩稍稍往后仰,躲过了这一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嘴角有一瞬间扬起。 对方双手一翻,冷光从指尖闪过,眼花缭乱。 那...是什么? 疑惑一瞬间掠过脑海,眨眼间,寒光闪过。 男人头皮一麻,瞬间往后躲,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眼睛倏然传来钻心刻骨的疼痛。 伴随着响彻天际的惨叫声,被捏在指尖的铁片溅出一行血鞭,红色血滴飞溅在掉漆的墙上。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男子瞬间倒地,摸着自己的眼睛惨叫,血液滚滚落下,宛如两行血泪。 同伙见状,脸色一白。 但一不做二不休,他咬牙莽上去。 可无论他怎么出刀,对方始终能以最轻松的步伐躲开。 在对方被逼入狭窄的拐角时,他眼里精光一闪,有破绽! 他狠戾地劈向头颅,面上出现狰狞笑意。 一晃神,手腕瞬间传来疼痛。 他下意识地手一松,小刀落下。 一只手如风一般抓住了刀柄,并迅速抵住男人的颈部,与此同时,拳头狠狠捶向腹部。 男子下意识地要捂腹弯腰,但喉咙下的刀锋又让他不得不克制本能。 他面色发白,吃痛地深呼吸好几口气。 血滴从白净的脸庞缓慢滑落,将金色双眸映衬得灼灼发亮。 耀眼得让人屏息。 这整个过程,仅仅不到十秒钟时间。 宿远西抬起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子,冷冷说道:“好了,开始狡辩吧。” 男人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颤抖。 他早就明白敢只身闯入下城区的人一定不好惹,但终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棘手程度。 老三加上自己居然都敌不过。 他哆嗦着,痛哭流涕地求饶:“我们再也不敢了,真的,这辈子都不会接近这里,求你放过我们吧。” 表面上求饶,但内心里,他咬牙切齿。 可恶...等会儿多找两个人,就不信杀不了她! 宿远西抿起嘴巴,她凝视着对方狼狈的模样,缓缓开口。 “真的?你不会报复我?” 男子可怜兮兮地发誓:“真的!只要你放过我们,我们保证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宿远西的神色慢慢放松,眼神闪烁了一下。 “好吧,希望你没骗我。” 她放下刀的同时,身后忽然传来着急的稚嫩声音。 “不要相信他!” 晚了! 男子咧开了嘴角,猛然出手。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男孩猛地闭上眼,不忍直视。 “啊——!!!” 男孩一懵。 这不是她的声音。 他睁开眼,错愕得发现那个男人捂住手惨叫。 女孩直接踩住他的手臂,又是一声惨叫,男孩抖了抖,按照他的经验,那一脚...骨裂起步。 把两人都弄晕后,宿远西暗自深呼吸了两口气。 有点脱力了。 幸好这两个人只是混混,没什么技巧而言,全靠蛮力,不然还真打不过。 打不过,那只能跑了。 一个月还是太短了。 她慢悠悠地收回铁片,低头看了看上边残留的血液,顺手拿出个布条擦了擦,才把铁片放回去。 至于顺来的刀...她转过头,看到小男孩瞪大眼睛,像只呆头鹅傻站着。 宿远西有些迟疑地想,这画面好像不太适合小孩子观看? 她四处看了看,疑惑:“巡逻警察呢?” 明明三号还告诉她要小心巡逻警察来着。 原以为在这么响亮的凄惨声中,会有个闪着警戒声的电子警察过来呢,跟那个总是念叨着法条的圆球一样。 小男孩迟疑地说:“你、你是说那个会闪灯的电子机器人吗?” 宿远西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被、被拆了。” 宿远西:...... 嗯,很有下城区的风格。 她想到刚刚男孩的两次提醒,从兜里翻出一瓶营养液,递给男孩。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从机器人眼皮子下省下的。 “谢谢你的提醒,这是给你的...” 小男孩先是一呆,眼睛猛地亮起,急忙开口:“奖励!这是给我的奖励吗!?” 本想说是谢礼的宿远西顺口改道:“对,奖励。” 男孩像是看到珍宝一样,开心又小心地接过来,脸红扑扑的。 “你要去209对吧?我可以带你去!” 5. 05 05 脚下踩过的泥土干涸,沙砾与尘土被风卷起,掠过发梢。 宿远西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小男孩身后,她抬手掩过发丝,将周围的一切纳入眼底,眉眼冷淡,像一把锋利的刀。 前边带路的小男孩紧紧抓着营养液,他遮遮掩掩的想要藏起来,可衣衫褴褛,根本没有可藏之处。 他眉头拧起,嘴角也耷拉下去,让人产生一种古怪的错觉,好像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剖开,再把营养液郑重地放进去。 “你不喝掉吗?” 身后忽然响起的女声让他浑身一僵。 宿远西见到他又低下头,下巴几乎挨着脖颈,刘海完全遮住了上半张脸。 “我...我...还不饿。” 刚说完,他肚子就传出咕咕叫的声音。 谎言当场被揭穿。 小男孩捂住肚子,脊背微弯,露出的耳朵都被染红。 宿远西若有所思。 的确,毕竟陌生人给的营养液,抱有警惕是正常的,但都饿成这个样子了...她也不好放任对方带回去,到时候可能害了他。 “是我疏忽了。” 小男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他手里攥进的营养液就被抽走。 他猛然抬头,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难道是因为自己撒谎了,所以要把奖励收回去吗? 不要!他只是...只是不舍得喝。 宿远西打开盖子,爽快地喝了一口后,直接塞回他手里,说:“不用担心。” 小男孩睁大眼睛,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同时也意识到宿远西是以为他不敢喝,耳坠的红立刻漫到脸颊。 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想现在...喝。”停顿了一下,他飞速地看了一眼宿远西,又低下头补充:“而且我也没有特别饿...” “是要带回去给别人吗?” 小男孩立刻纠起眉毛,瞪大眼睛,像只炸毛的小兽,连分贝都大了不少。 “才不会!这是我的!” 宿远西觉得自己搞不懂下城区的小孩。 就连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知道有吃的要立刻吃下去,不然会被抢走,难道孤儿院的生活比下城区还要艰难!?那还真得抹一把辛酸泪。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点了点头,抬眼观察四周,视线划过暗巷,在内心记下来后,顺口回:“嗯,是你的。” 小男孩听到想要的回答,心满意足地抓紧瓶子。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 “到了,这里就是209。” 宿远西抬起头,眼前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巷子,两边墙面布满了斑斓的涂鸦,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但她内心深处却涌上了许些怪异,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在聚焦地面时尤为强烈,就好像下面藏着什么恶心的东西,让她浑身起疙瘩。 不太妙。 和男孩道声谢后,她竭力放松精神,伪装成毫无知觉的模样。 深呼吸...放松...对,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来找医生治病的。 其余的,不关我事。 男孩看着对方踏入巷子,那么干脆利落,内心忽然升起一丝恐慌。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 “我叫齐柒!住在B区10巷2号,很好找的,房子上有一个猫头鹰雕像!你下次想去别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带路!还有什么想知道,我、我也都可以和你说!” 齐柒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从未感觉到时间如此漫长,却只能屏息望着对方的背影。 对方侧过头,微不可乎地勾起了嘴角。 “好,我记住了。” ..... 现在到了209了,要找的就是-1了。 但她从头走到尾,编号也从1递增到12,根本没有-1,而且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也随之减弱。 宿远西想了想,又走回了最开始感到不安的地方,她蹲下来摸索了一下地面。 路面上的沙砾被拂开,露出了一点红,她顿了顿,继续弄开尘土,一个红色的骷髅头逐渐地展现在她眼前。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是用油漆画出来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墙面上也有类似的涂鸦。 宿远西沿着墙面上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末端的角落找到了类似的形状,十分隐蔽。 在她摸上去的下一秒,砖面上的骷髅眼亮出绿光,一道机械声从中传出。 “介绍人名字?” “明子安。” 骷髅头上的绿光闪烁了两秒。 “通过。” 墙面忽然打开,墙砖迅速向四周褪去,一眨眼,眼前便出现一条刚好容纳一人进去的地下阶梯。 宿远西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在踏进去的下一秒,身后打开的墙面猛地合上,与此同时,一盏灯亮起,灯光堪堪照亮一小段阶梯。 空气流动的声音沙沙地掠过,外界的声音似乎都被封住,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换做是胆子小的,这会儿可能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宿远西冷静地往下走,数到27个阶梯时,终于抵达了平地,上边的铁门画着大大的红色骷髅头,空洞的眼里画着-1。 她摩挲着一直藏在手心的铁片,嘴巴缓缓抿紧。 看来没找错。 她推开门,里边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从门缝中泄出,一声比一声大,震耳欲聋。 五颜六色的绚烂灯光轮番上阵,差点把宿远西晃瞎了,她往里看,一下就愣住了。 灯红酒绿,喧嚣的人群舞动着身姿,到处充斥着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与外边荒凉的景象截然不同,热火朝天的氛围扑面而来。 门边,穿着黑色战斗服的男子看向她,单边镜片闪过分析数据,确认未携带任何热武器后,视线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找谁?” 晃眼的光让宿远西眯起了眼睛,富有节奏的音乐似乎要在耳边炸开。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头开始隐隐作痛。 她的声音几乎要被吵嚷声淹没,“医生。” 男子定定地看着她,侧过头按住耳后吩咐了几句后,抬头说:“跟着我。” 宿远西低低应了一声,掐着掌心跟上去。 酒台,有人惊奇地问:“那是谁?居然是秦众带路?” 酒保看过去,只发现一个纤细的身影跟在秦众身后,行走间单薄的脊背始终挺直,明明衣着很普通,但穿在对方身上,就让人心底止不住地嘀咕。 看着很陌生,但那气场... 她想了想,跟下城区完全不搭边,也不觉得像上城区,更像是从首都星过来的。 怎么可能,首都星的人死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她随口回:“上城区的吧。” 转头一看,问话的人已经醉醺醺地趴在上边,神智不清,嘴里还念叨着:“那明明是我打的...我的星币...最强猎人应该是我...凭什么...” 又是一个没救的了,酒保摇摇头,习以为常地收拾吧台。 另一边。 宿远西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当她跟着对方靠近一扇门时,脑海里似乎有一根弦猛地绷紧,叫嚣着危险二字。 她很确定在209巷感受到奇怪气息就源自于不远处。 女孩抬起眼,明明灭灭的灯光扑朔在金色眼眸里,眼底几乎要晕开一团浓稠的云雾。 大门自动打开,秦众径直走进去,宿远西紧跟着他的步伐,走过一道又一道自动门,在第五扇门后,宿远西终于看到了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背对着她们,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秦众开口,语气恭敬。 “医生,有人找你。” 女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平凡到极点的脸,就算有人想要竭力记住五官,下一秒都会忘记这个人长什么样。 她看到宿远西,视线凝固在她金色的眼眸,笑道:“虹膜变异,基因病?” 秦众闻言,墨色的眸子闪过几丝异色。 他还以为那双眼睛是天生的,没想到居然是病变的,可奇怪的是,他觉得病变后的颜色更适合她。 女孩稍显稚气又细弱的声音响起。 “嗯...是明姐叫我来的,说是你有办法。” 医生听到明姐二字,散漫的态度收起了许些,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宿远西,晒笑。 “秦众,你可以走了。” 秦众沉默地应下。 他走出门,在门合上的最后一秒,眼瞳清晰地倒映着女孩的身影。 那张冷淡美丽的面孔上,却拥有最金贵不过的眼眸。 夺目得让人升起某些想法。 房间内只剩下医生和宿远西两人。 医生坐到一边的椅子,正好露出了后边的东西。 第一眼,宿远西就愣住了。 医生见宿远西呆在原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支着下巴笑了。 “是不是很漂亮?” 在玻璃管内,一个如水母形状的孢种游浮在中央,浑身透明,它的“头”就像是颗热气球膨胀,底下的触脚如游丝般漂浮着,如医生所说的那样,的确很漂亮,有种梦幻的感觉。 但在宿远西眼里,这种漂亮却不止那么简单。 她再一次看到了蓝色电流。 它有规律地收缩着,每五秒一次,一下缩成一团,一下张开如伞状,仿佛心脏的跳动。 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张开的时候,电流分得极细,几乎粘满了整个玻璃管。 宿远西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但越看越头疼,头疼欲裂。 啪嗒。 第一下。 啪嗒。 第二下。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的确不是她错觉,而且越来越多,就像是...一只被困住的生物,在拼命地寻找出口。 宿远西有些头重脚轻地问:“它还活着?” 医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抿嘴轻笑,似乎被这个问题逗乐了。 “放心,它早就死了,灭活了数万次,活的孢种可进不了无忧墙。” 这句话几乎如雷声在宿远西耳边炸开。 孢种。 原来它就是传说中的孢种,是孢子污染的起源。 书本上写着什么来着? 一旦发现孢种,就要立即灭杀,只要它度过幼年期,成熟之后,将会以疯狂的速度蔓延开来,所有生物都会被孢子污染,造成基因异变,变异兽,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医生说它死了。 ...才怪。 那活跃到极点的精神力远超秦义爆发时的精神力十倍有余。 原来孢种也会装死吗? 就连无忧之墙都扫描不出来,要知道,它可是拥有最先进的扫描仪器。 如果孢种真的活着,从玻璃管逃离出去,不到一个钟就能覆盖整片下城区。 宿远西捂住嘴,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面色愈来愈苍白。 “医生,我头疼。” 6. 06 06 宿远西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余光瞥到桌面上堆积着没有标签的瓶瓶罐罐,她被笼罩在一盏聚光灯下,像是报纸一览无遗。 医生戴好防护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锐利的鹰眼不带感情地凝视着宿远西,对方一边用仪器检查她的身体,一边询问。 “你头疼的频率是多久?” 仪器冰凉的感觉似乎从额头穿透到大脑,宿远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盯着灯光,用极其冷静的声音回答。 “从第一次发病到现在,平均11小时一次。” 对方挑起眉毛,倒是有些惊讶,对宿远西刷新了看法。 “那你可真能忍。” 她也碰上过几个忽然爆发基因病的病人,无一例外都被发病折磨得痛不欲生,而且频率都没那么高。 不出半个月,他们个个都形如骷髅了,以至于求生的意志早就被疼痛折磨得一干二净,一个接一个地寻死。 检查完,医生慢悠悠地摘下手套,摁下了手术台边的消毒按钮后,说:“你可以起身了。” 宿远西起身后,晃了晃头,的确没之前那么痛了。 “你这病的确棘手,我只能帮你缓解发作时的痛苦,嗯,再勉勉强强给你续几年命。” 医生话锋一转。 “不过,明子安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这儿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 宿远西早就想到了。 看之前带路的男子对她恭敬的样子,她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医生,最起码,她在这儿混得风生水起,保不准一整个酒吧都是她的。 余光扫过桌面,大多都是奇怪的标本,眼球、角、触手...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变异兽。 很显然,医生是个喜爱孢种和变异兽的收藏家。 众所周知,收藏家都很有钱。 宿远西刚想开口,就被医生打断了话。 她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鼻子很灵敏,尤其是血味。” 宿远西等待着她把话讲完。 “我知道你没钱,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做到,接下来半年的治疗费都免了。” 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甭管是不是假的,先吃了再说。 宿远西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医生从口袋里拿出烟,也不顾还有未成年在场,直接点上,她也不抽,就夹在指间。 平淡的五官在烟雾弥漫中显出了几分鬼气。 就如同这家藏匿在地下酒吧里的诊所。 “我有一批货被人拉下了,你去帮我拿,它在污染区的边缘,如果你接下的话,装备和通行证都会给你备好,怎么样?” 这哪是考验,分明是叫她送死。 她可是连精神力都没有激发出来,体能也就那样,去那儿不就是给变异兽当自助餐。 宿远西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接。” 医生笑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宿远西,上下打量了好几回,就像是在看一个奇珍异兽。 “有勇气,我喜欢。” 她抽了口烟,说:“呈度,有事找你,进来。” 半分钟后,有人踏进房间。 一名寸头女子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嘴边还叼着根棒棒糖,她懒洋洋地抬手。 “老郑,有什么事?” 医生平静地说:“叫我医生。” 对方切了一声,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来,左腿往上一抬,手臂放在膝盖上,上身前倾,压迫感十足。 “医生,有何贵干?” 医生:“左边这个小女孩,你下次出城带上她。” 呈度这才注意到宿远西。 原本以为,她只是被医生捡来的小孩,没想到也是个猎手啊。 那定位就不一样了。 呈度抱起手臂,冷漠的眼神犹如刀片。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仿若被一座山压下,叫人心慌慌的。 宿远西抬起眼,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上眼神。 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 一旁的医生也不出声打断。 几秒后,呈度骤然放声大笑,粗旷豪迈的笑声萦绕在房间上空,让人摸不着脑袋。 “不错啊,这是哪里找到的苗子?我要了。” 医生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警告:“她只是来偿还医疗费的,你只需要把她带出去,你下个任务已经发送过去了,其他的不用管。” 呈度状似遗憾地叹口气,她耸了耸肩膀,径直走向宿远西,长手一揽,对方却往侧边走了一步,恰好躲过了她的手。 哟呵,还有点性子。 她无所谓地收回手,抬起手腕在端脑上检查下次任务详情,蓝色幽光落在脸上,端脑的内容只有绑定者才能看见,除非开启共屏模式,不然看过去都只会发现一片暗色。 一目十行地看完内容后,她打了个哈欠,直接转身。 她只抛下一句话。 “后天下午三点,下城区F区122巷口见面,过时不候。” 宿远西记住时间地点后,她走向医生,对方挑起眉毛,看到她停在了一米三外的位置。 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让陌生人感到舒适的社交距离。 “谢谢你,医生。”她说,“我会完成考验的。” 医生毫无波澜,她平淡地下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 宿远西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正要转身走人时,突然被叫住。 只见医生从抽屉里翻出了两个小瓶子,随意地扔给她。 宿远西眼疾手快地抓住,瓶身冰凉的温度从指尖传到大脑,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的眼睛太惹眼了,以后过来前用这个,遮住颜色。” ...... 落日时分,黄昏如融化的糖心蛋在地平线边缘流淌。 三号坐在一处废弃楼栋的二楼栏杆上,她发着呆,双腿在空中晃荡着,宽大的裤腿总是漏进风,卷着小腿打转。 忽然,她耳朵一动。 那几乎无法捕捉到的细微声音让她的眼睛瞬间亮起,低头一看,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兴奋地跳下去,毫发无伤地起身,她随意地抹了一把脸,脸颊染上了点灰尘,衬得眼睛更亮了。 “老大!你去哪里了?找到了什么?有遇到奇怪的人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 宿远西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回答。 “B区,顺来了一把刀,从打劫的人身上搜刮的。” 她拿着刀柄,反向递给三号,问:“你要吗?” 刀锋上泛着冷色的光芒,距离柔软的腹部也就一臂距离。 三号怔了一下。 但眨眼间,她又扬起了热情的笑容,眼里毫无阴霾,开心地接过来。 “正好上一把刀卷了,谢谢老大!” 三号对新武器爱不释手,来回翻看,嘿嘿直笑。 宿远西想起原来的目的是来吃的,然而她根本就没去找,非但没收获,反而还送出去一瓶营养液。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但是我没找到吃的。” 三号闻言,非但没失望,反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嘿嘿一笑,把宿远西落在隐蔽的角落,做贼似的四处张望,确认没人后,偷偷摸摸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圆状的东西,表皮都是尘土。 她压低声音。 “我好像找到了水果!” 水果? 等三号把外皮上的脏东西弄掉,露出里边原来的颜色,宿远西才看出那是一个苹果。 大概是因为磕碰,部分表皮颜色明显变深了,凹陷进去,看起来有点软趴趴的。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难得露出了呆楞的表情。 三号把苹果举在眼前,目不转睛,都成了斗鸡眼。 “书上不是说,水果是多汁的,而且富有酸味或甜味的植物果实吗?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苹果吧?” 宿远西默默地点头。 在吃的方面,她跟三号基本一致,只吃过营养剂和土豆泥。 区别在于,宿远西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记得水果是什么样的,什么味道,也并不是一个多难得的东西。 三号眨了眨眼,她眼睛闪烁了两下后,下定了决心。 将小刀翻了个花圈,三号自下而上地将苹果劈成两半,非常利落。 当她看到刀面沾上一层亮晶晶的汁水时,眼睛都发直了。 三号先是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刀面,甜味在舌尖泛开,很奇妙,是上次捡到的草莓味营养液怎么也比不上的甜。 这就是水果吗...果然好好吃。 三号咬咬牙,将一半苹果递给宿远西,语气还有些依依不舍。 “老大,这一半分你。” 宿远西以为她是在履行以前的上交规矩,她摇摇头。 “你捡到的就是你的,不需要。” 三号没反应过来,她瘪了瘪嘴,还以为宿远西是看不上苹果。 她小小声说:“很好吃的!” “嗯。” “比节日发放的土豆泥好吃五百倍!” “嗯。” 三号难过,老大真是没口福,连水果都不要! 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丰沛的汁水充盈在口腔内,真甜,让她瞬间消了气。 宿远西反应过来三号是真的想给自己尝一口。 她迟疑了一会儿,垂下眼帘,问:“真的很好吃吗?” 三号立刻把苹果塞到她手上,骄傲地翘起嘴角。 “真的!你吃一口就知道了!” 宿远西咬下一口,有些软了,但不妨碍它原有的清甜。 原本紧绷的精神逐渐放松了下来,吃完后,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好想再吃一个啊。” 三号舔了舔嘴巴,也在回味。 两个落魄的女孩望着黄昏,只觉得它像极了苹果。 ...... 两日后,宿远西提前抵达集合地点。 呈度掐准时间,不早不晚刚好三点到,她背着个大包,一看见宿远西就扔给她。 “换衣服。” 7. 07 07 黑色的作战服将全身紧紧包裹,流畅的线条昭示着一个月以来的训练成果,拉上拉链,就连微微凸起的喉骨都被掩在黑衣其后。 透过镜子,宿远西看见自己整张脸被头盔罩住,透明防护镜后是一双黑色的瞳眸。 医生给的药水的确很有用。 宿远西特地在半夜实验了一次,就跟眼药水一样,滴一下,能保持黑色虹膜状态16个小时。 身后忽然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 “头盔就不用带了,太惹眼,带面具吧,有些猎人最喜欢搞这些。” 说罢,破空的声音朝宿远西袭来,她条件反射地侧身避开,一抹红闪过,顺手抓住,发现是一个合金面具,下半张脸宛如恶魔露出獠牙,她把面具换上去,再看镜子,黑与红的搭配冲击感十足,冷冽的眉眼微微一压,宛若恶鬼现世。 呈度靠在墙边,吹了个口哨。 “很适合你嘛。” 宿远西没理会她的调笑,她抬起手腕,根据呈度之前所教的内容,将专用作战端脑打开,开启各个数值。 微弱的银色光点围绕在她周身,在她的操作下,银色光点上下浮动,虚影逐渐拉长加宽,最终成为了印刻在他人眼中的陌生女人形象,这是采用光学技术的人影成像,用来遮掩身形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毕竟脸可以遮,但身高身形这些却能细微末节中看出来。 宿远西知道这场交易不简单,但没想到对方能准备得那么齐全。 呈度双手插兜,咬着薄荷糖含糊不清地开口。 “先提醒你一句,别搞丢了,也别搞坏了,不然卖了你也...” 宿远西平静地回应:“知道了。” 呈度嗯哼了一声。 回答的是知道而不是不会啊。 宿远西从身后抽出两把剑柄。 呈度瞟了一眼,开口道:“啊,那个你用不了,先还——” 还未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她错愕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只见宿远西一甩,闪烁着电流的剑身从剑柄发射出来,在近距离的情况下,她甚至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电流声,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灼烧。 够酷,她喜欢。 宿远西顺手就挥了两下,挥剑的动作十分流畅,就像是做过成千上万次。 紫色电流在空中迅速闪过两道转瞬即逝的光影,仿佛两条游龙,威力巨大。 一旁的呈度纠起了眉毛,语气复杂地开口。 “你是不是家里忽然破产被亲戚赶尽杀绝什么的。” 这用的也太顺手了。 她可是记得自己第一次用的时候还捣鼓了大半天,而且一般下城区的孩子哪见过这种世面,自己当初还抱着它失眠了三天三夜。 宿远西:...? 呈度摆摆手,让宿远西别在意。 宿远西掂了两下后,收回光剑,调整好自己的姿态。 “可以走了。” 呈度点点头,迈开步伐,抛下一句话:“跟在我身后,排队的时候少出声。” ...... 要想出城,就必须要经过无忧之墙的关口。 当宿远西走近黑墙时,才发现当时的惊叹已是最低限度,它比想象中的更为宏伟,犹如矗立在大地的守护神,摄人的压迫感排山倒海地袭来,所有靠近城墙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停下高谈阔论,无声而震撼地抬头望着城墙。 出口已排满了长队,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猎人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戴着面具和头盔的自然不用说,也有像呈度一样直接露出脸的,但猎人往往会佩戴武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就像呈度所说的那样,戴着头盔的人得来最多有意无意的视线。 从旁边人压低的议论声中,宿远西终于明白了原因。 那是针对污染源的防护头盔,能够扛住高达80%的污染因子,它能让仅有C级精神力的人扛住B级污染物的精神污染,按理来说,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人手一个,但是它的造价极高,下城区的贫民怎么可能买得起。 上城区的人买得起,但他们可不会主动前往污染区域。 只有猎人,还是不要命的那种,深入污染区域的才会买。 宿远西只看了一眼,她垂下眼帘,静静地等待通关。 呈度也没找她闲聊,只是环起手臂百无聊赖地排队,只是偶尔,会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巡查的士兵。 排列的长队弥漫着严肃而紧张的气氛。 排了将近半个钟,队伍也前进了不少,宿远西忽然听见上空传来异样的声响。 地面上,排着长队的不少人抬起了头。 在高空二十米处,一辆通体银亮的豪华悬浮车缓缓地靠近无忧墙。 就在它的前方,墙面竟然扭曲出一个隧道,悬浮车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出去了。 当它整个车身进入城墙后,墙面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蓝色的电网攀爬在墙面上,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原来不只是三个通道。 只是其他的通道,仅对下城区以外的人开放。 有人低骂了一声。 “草,凭什么上城区的就可以自由进出。” 另一个人嗤笑道:“特权呗,像我们这种下等人就只能辛辛苦苦排队等检查,生怕我们带病毒孢子回来。” 这话引来了不少人的认同,要不是碍于巡视的士兵,怕不是早就出声应和了。 呈度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最开始当猎人的时候,她也会义愤填膺地一起痛骂,时间久了,她就看清了骂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去地下酒吧多喝几口新货。 不过... 她特地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盯着宿远西。 即便下半张脸有面具挡着,但眉眼才是最能传递情绪的,即便只是小小的愤怒,也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或是皱起眉头。 她很好奇对方会露出什么表情。 宿远西没过说自己的年龄,但明眼人都看出她还是个未成年,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而且发育中的体格跟成年人是比不了的,只要加以注意,就会发现她还处在潜力巨大的青涩阶段。 呈度知道这个年龄的人总是会愤世嫉俗,尤其是出身下城区的,能为了治疗费只身处理任务的,多半是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孩。 想一想,一个出身贫困,光是为了长大就费尽心思的人看到这种对比会是什么感觉? 是愤怒呢?还是不甘心呢?亦或是...讽刺,厌恶。 可呈度看了好一会儿,对方依旧面无表情。 她忍不住咦了一声,走上前一步,仔细端倪着宿远西。 宿远西的睫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墨色的眼瞳稍稍一转,倒映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她谨记着呈度吩咐的少说话,这会儿也没出声。 半晌,呈度后退一步,笑道:“我刚刚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你是机器人呢。” 面前的女孩却总是如此地平静。 那两把光剑,就足以让大部分人露出兴奋的表情,可她也只是稍许愉悦地挑起眉毛,试了两下。 不过这也挺好的,情绪稳定,是能放心交出后背的好伙伴。 宿远西不置可否。 她倒宁愿自己是机器人,那样的话每天灌营养液就真成了灌机油,还不用忍受每天几乎定时到来的头疼。 很快,就轮到她们了。 走进关口,经过了三次自动扫描,全都安全通过。 最后一道关卡是人工检测。 宿远西根据指示停在原地,背带枪械的士兵拿出一个扫描仪,对准她的面孔。 面容识别后,仪器上立刻显示出她的信息。 士兵上下滑动查看了一番,再抬头看了看宿远西,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点了点屏幕,忽地走上前,停在了宿远西面前。 头顶的检测仪闪着红灯,自动枪口对准了站在中央的身影。 刚通过安检的呈度转头就看到这一幕,眉毛一抖。 难道是露馅了!? 她手心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见呈度停下脚步,一旁的安检员立刻举枪。 他大声呵斥:“还停在这里干什么!?” 呈度在内心啧了一声,面上扬起了散漫的笑容,她摆摆手,笑眯眯地迈开步子。 “这就走这就走。” 要是那女孩出不来,她只能回去给医生赔罪了,哎...看来这周的任务奖金要泡汤了。 被无数枪口和冰冷的指向灯指着的宿远西并没有慌乱。 她只是面露疑惑,主动开口询问:“怎么了,长官?” 士兵冷酷地说:“摘下面具,出示通关证。” 宿远西低下头,顺从地摘下面具,再从端脑调出通关证,共享屏幕,还念出了编号。 “EX10097230。” 她顿了顿,揣揣不安地问道:“前几天刚办下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士兵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探究什么。 胶着了十秒有余,度秒如年。 或许是这里的异常引起了注意,一名长官走了过来。 一双双眼睛看向这边。 长官停在士兵面前,淡淡询问:“怎么回事?” 士兵行礼后,大声回答。 “报告长官!只是例行检查,但...她的脸看起来很陌生...” 话还没说完,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自动扫描都过关了,有通行证是本人就行。” 背对着宿远西,她低声说:“重点是扫描是否携带孢种,其他小事不用管。” 士兵只能点头。 等长官走开,她便摆摆手,让宿远西过去。 ...... 宿远西走出关口,骤然从昏暗的屋内走到室外,亮光跳跃在眼前,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等她适应了光,睁开眼时,便看到了一大片荒芜的红地。 □□的红色地面没有任何生物的迹象,异常荒凉,地表空气扭曲,让人不适应。 “哔——” 忽然,车鸣声从侧边响起。 呈度从车窗探出头,喊:“喂,快上车!” 宿远西还在苦恼过去得走十公里,看到车时,居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立刻窜上车,麻溜地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一气呵成。 呈度的手僵在半空中,默默地收回去,启动车辆。 拼装车飞驰在红土上。 车内,呈度开口说:“我会送你到目的地不远处,到时候,如果你任务完成了就发条短信给我,不用担心仪器失灵,我们在这里有一条专属的通信网。” 宿远西:“好的。” “你就不能多说两句话吗?” 宿远西面无表情地说:“我有点紧张。” 呈度飞快地瞥了一眼她的侧脸,心想也没看出来啊,稳如老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是伸展身经百战的老手了。 等到了目的地,呈度把宿远西放下车。 她扔给对方一颗薄荷糖,耸肩丢下了一句话。 “活着回来啊。” 8. 08 08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 她打开任务地点,108.33.12,直线距离五公里,那批货就在以地标为中心直径五十米的范围内。 端脑上已经有失灵的迹象了。 进入污染指数超过50以上的区域后,所有的电子仪器都会失灵,磁场扭曲,指南针都不管用。 所幸,这个地标的污染指数还未到临界点,在45上下,近几年浮动不超过2个点。 但宿远西还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地图,确认没有记错相关数据后,开始出发。 在一片荒芜的红地上行走着,鼻尖总是掠过微妙的气味,隐隐约约的腐臭味让人作呕。 短短五百米,宿远西已经见到了无数残骸。 长着犄角、身上长瘤的变异兽、已经被掏心掏肺、四肢扭曲的人类...一幕幕残忍的场景让人怀疑这片土地其实是被血液染上了红色,才逐渐变成了红土。 一路无人,也没有变异兽。 过于正常,以至于到了诡异的地步。 要是墙外的污染区域这么岁月静好,就不至于伫立起无忧之墙了。 它的作用不只是阻止污染因子的蔓延,最主要是为了防变异生物的攻击。 宿远西自始自终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她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谨慎地踏进任务范围内,浑身紧绷。 抬起端脑查看,污染因子指数46.2。 屏幕时不时闪过白色电花,但还能用。 按照任务内容,她要寻找一个黑色的小匣子,12*12大小,至于里面装什么,这不是她的关心范围内。 踏过无数尸体,宿远西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只断手上,拿着黑匣子。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它了。 但宿远西没有急着过去,相反,她真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 数到五秒时,一束蓝色的箭光如离弦的飞箭径直冲向她。 宿远西猛地绷紧神经,在它将抵达自己脚下时,猛然往侧边一滚。 下一秒,黑色的瞳孔猛然收缩,倒映着一个庞大的骇人身躯。 一个状似蝎子的生物在她刚刚的位置破土而出。 它举起的双螯竟有足球那般大,尾部呈环节状,在末端处有根如钩子一般的毒刺。 再定睛一看,它的面上竟然有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宿远西,黑色的眼珠子深不见底,宛若堆积在一起的莲蓬头,看得人密集恐惧症发作。 宿远西面色一冷,心脏从未如此快速地跳动着。 她从背后抽出长剑。 这么多对眼睛,就算戳瞎一对也无济于事吧。 它再一次袭来,巨大的环节钩尾像鞭子挥向宿远西,尖端的毒针闪着冷光,宿远西早有察觉,她灵敏地跳开原地,“轰”地一声,那块地面这直接被砸裂。 要是砸到人身上,估计已经成了肉泥。 在遍地尸体的红土上,只见一个巨大的变异蝎不断地攻击着一个身影,但它庞大身躯带来了一个坏处,那就是不够灵活,宿远西往往能通过它细微的动作判断出它的下一个攻击方位。 换而言之,宿远西的预判水平远远高于了这只变异蝎。 躲了几招后,宿远西就察觉出了什么。 它不会主动朝向太阳直射的地方,每当宿远西跳到向光处,它就会立刻用尾巴把宿远西驱走,像是把她赶进阴处。 而且...它是从地下钻上来的。 一般生活在地下的生物都会畏光,它也会吗? 宿远西抓住一个空袭,立刻挥剑劈向它的眼睛。 电流闪着紫色光泽,距离剑身最近的两对眼睛立刻闭上眼睛,另外四双眼睛憎恨地盯着宿远西,有那么一瞬间,它浑身静止不动,下一秒,双螯猛地冲宿远西砸下,她迅速闪过。 她的脑子在疯狂转动,无比冷静地分析,最终确认了它的弱点的确是光线。 可以用上端脑了。 毕竟它能够被当做手电筒,具有照明功能。 这时,蝎子猛然抬身,露出腹部。 只见它腹部长着一个长满尖牙的嘴巴,竟然发出了一道吼声。 伴随着吼声,蓝色光圈骤然袭来。 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宿远西根本躲避不了。 宿远西瞬间抓紧了剑柄,心底不停地叫嚣着躲开,她死盯着蓝色光圈,脑袋忽然阵痛。 在它即将没入大脑时,一阵怪异的感觉袭来。 某种异样的力量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如同火山喷发。几乎要将她淹没。 所有的知觉感官都变得不一样。 就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她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从身躯中脱离出来,从第三方视角冷眼旁观着现在的场景。 太近了,躲不开声波。 但有什么...有什么她可以触碰到,可以控制得了。 宛如剥开一层面纱,直接接触世界的本质,她仿佛被浸入了大海里,在海水中不断地下沉,窒息、疼痛。 ——停下! ——停下!! 有个陌生的声音不断地充斥在脑海里,让宿远西浑身颤抖。 一只手忽然扣动了扳机。 真有如被剑刺穿了一样,从大脑直贯天顶,尖锐的疼痛刹那间遍布全身。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那股奇妙的力量似乎沿着脉搏流向握紧剑柄的五指,她看着那蓝色光圈,只觉得它忽然变得可口,让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她好像被蛊惑了。 她看见自己伸出手,碰到了那股蓝色能源。 冰冷的、疯狂的、血腥的,这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要淹没鼻口。 但宿远西眼睁睁地看见那股蓝色能量在自己的指尖逐渐消失,像是...被吸收了。 露出的眉眼依旧是冷淡的,可黑色眼眸忽然闪过一丝鎏金。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 “停下。” 话音刚落,知觉犹如潮水一般涌来,她就像是从海水中挣脱出来一样。 她猛然瞪大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而且—— 魔蝎停下了。 她的心脏猛然跳动。 下一秒,它忽地动身。 ...... 远处,一辆车停在了山丘上。 有两人趴在地上,拿着望远镜,嘴里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哇哦,这一招漂亮。” “这么快就找到了弱点,不错嘛,看来是个有经验的猎人。” “哦~这可以,手电筒就该这么用。” 后边,一名女子忍无可忍地踹了两人一脚,冷声教训。 “你们是不是又在看星网直播了!?” 左边的女孩捂着屁股,委屈地转头。 “大姐,我们没有!我们就是看到了127那个方向有人在和魔蝎打架呢。” 大姐一听,立刻把望远镜夺过来,不顾女孩的大呼小叫,直接锁定了现场。 ...人呢? 难不成又被诓了!? 下一秒,一阵强光骤然射向魔蝎眼睛,它立刻僵直在了原地。 一个身影猛然从侧边砍过。 那两侧没有背甲,是它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剑锋毫不留情地劈过身躯,血液犹如喷泉一样喷出,把对方淋了一身。 狰狞的獠牙面具被淋上血液,就像是生吃了变异兽一样。 女人见过比这更残忍可怕的场景,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手抖了一下,吞了吞口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但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冒出了许些兴奋。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猎人吗!? 是变态了点,但这不就是看点吗!? 她立刻放下望远镜,让两人上车,“快点,我们要拦下她!” 两人立马蹦起来,钻入后座。 女孩凑上来问:“大姐,你真看中了她啊?咱们这小公会...” 她顿了一下,直愣愣地说:“听说猎人的脾气都很暴躁,要是咱们被一刀砍了怎么办?就像她劈那个蝎子一样,我们这身板连一招都过不了。” 大姐充耳不闻,直接加速油门。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拦住再说! ...... 庞大的生物轰然倒下,尘土飞杨。 宿远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提起剑,给它补刀了几下,再把头砍下来,将脑子捣烂,坚决不给对方诈尸的机会。 后知后觉的,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黏腻,有些难受。 在放松的下一秒,溺水的感觉瞬间涌上来,心脏仿佛衰竭,呼吸困难。 头疼再次袭来。 额头流下冷汗,宿远西捂着头闷哼了两声。 她就像是搁浅在陆地上的金鱼一样,只能张着大口,却无法呼吸空气。 直觉告诉她,这一定和刚刚的“停下”有关。 她深呼吸两口气,跨过尸体,走到了断手前,盯着黑匣子,始终没动。 那里面跳跃着一个微弱的蓝色光点。 该不会又是一个装死的孢种吧? 宿远西低头给呈度发消息,让她来接自己。 放下光脑,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好想...吃个苹果。 ...... 呈度开车过来,看到倒下的魔蝎时,惊讶地扬起眉毛。 “C级变异兽,你挺厉害的嘛。” 宿远西眉眼恹恹的,没有说话,她把黑匣子用随手扯下来的布料包住,直接扔进车厢,坐上车。 呈度从后视镜看到宿远西一脸疲惫,也不再出声调侃,直接开车走人了。 在她们离开的十分钟后,一辆越野车到了相同的地点。 女人看着无人的血腥现场,长长地叹口气。 “居然错过了!” 后边两人异口同声:“大姐,都是你开车太慢了!” 大姐脸一黑,咬牙说:“那还不是你们,看到了不说一声,要是早几分钟看到,我们不就能拦住这个潜力股嘛!” 后座两人对视一眼,安慰:“既然是猎人,那肯定会再遇上的。” 大姐也只能这样想了。 她叹气,开车走人。 两小时后。 一辆银白色的悬浮车缓缓地停在了地面上。 五名全副武装的人下来,搜索地表。 最后,有人摁住脑后,通知:“报告,目标消失。” 9. 09 09 呈度拿出一个黑色箱子,把黑匣子放进去,再放进一个背包里。 她熟练的动作表明这绝对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宿远西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 她从兜里拿出之前呈度给的薄荷糖,扔进口里,嚼碎,锐利的糖果切面划过口腔,清凉的口感让她的大脑短暂地放松了一会儿。 回去路上,宿远西始终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回城和出城是一样的,都得过一遍通道。 在排队时,前边突然起了争执。 要是以往,宿远西肯定会凑热闹看一眼,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想快点回去睡觉。 ...头疼。 尤其是耳边还有人在大声斥喝,就更头疼了。 “手提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实交代!” “什么都没有...只是、只是一些小东西。” ...好吵。 忽然,人群传出尖叫声,纷纷往外跑。 呈度皱起眉头,扯着宿远西躲到一边。 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无人机闪烁着红灯,四面八方地赶来支援。 “砰!” 枪声在上空徘徊,这一声也把宿远西从模糊的意识挣脱了出来,她冷汗淋漓,舔了舔嘴角。 从人群缝隙中,她看见一个男人尸体缓缓倒下。 枪弹穿过额头,留下边缘被灼烧的血洞,那人的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呈度压着声音说:“别看了,走吧。” 宿远西也不想多管闲事,她现在还自身难保。 那股蓝色的精神力对自己的身体到底有没有害处都不知道,甚至还有一个迫切的生存问题摆在眼前。 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挂在头上,让她无暇顾及。 只是,一条生命就这么简单地陨落…还有保险箱…… 散去的旁观者们心有余悸,纷纷抱怨。 “肯定是赏金猎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做。” “猎人就是被这种人拖累的!” “所以那个手提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同伴立刻嘘声,让他不要再讨论。 为首的队长按住头盔传音器,冷静地吩咐人把现场包围起来。 在他回头前,宿远西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她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里的确是一座资源匮乏、人人自危的城市。 一条生命甚至得不来几个怜悯的眼神,大多已经麻木不仁,司空见惯。 排队时,呈度问:“喝酒吗?” 宿远西的脑子差点无法响应,她慢吞吞地皱起了眉头,摇头。 “不喝。” 呈度不放弃地继续说:“任务结束后,喝个酒可以放松一下,毕竟你刚刚杀了个变异兽...这应该是你第一次面临这种场景把,你的剑法倒是挺利索的,那么刁钻的角度都能被你找到,你下次记得别补刀,那么漂亮的切口完全可以割下肉来,卖给黑市。” 宿远西抬起头,“黑市?”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内心其实相当地震惊。 好吧,有地下诊所就有黑市,这也很正常,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呈度那么大咧咧地说出来,看来这个黑市是众所皆知的。 果不其然,呈度又用那种“我就知道你是破产的大小姐”眼神看着宿远西。 她大概脑补了一通,还成功说服了自己。 “你没去过?改天可以带你去逛逛,备好星币就行,或者是能够以物换物的东西也行。” 说罢,她又想起宿远西是个连医疗费都给不起的穷光蛋,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多接几个任务再过去。” 既然宿远西都通过了考核,呈度就默认她加入了组织,多接几个任务很正常。 自觉是个好前辈的呈度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挑眉笑道:“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借你钱。” 宿远西:“......” “谢谢,不过我暂时不想多欠一笔债。” 呈度耸耸肩。 过关时,也不知道黑色保险箱是什么材质,那几道扫描器都毫无动静,让宿远西彻底失望了。 ——这个无忧之墙怕不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虽然这对她有利,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吐槽,无论是人还是孢种,这机器就没有扫描出来的时候。 过了关,她们也回到了下城区。 看到到处都是破旧楼栋和废墟的宿远西莫名有种回家的感觉。 虽然很想回去休息,但首先得交任务。 从F区到B区,横跨四个区,总共八公里,也不是太远。 反正宿远西过来的时候就是走过来的,她穷到连公共交通都坐不起。 呈度忽然停下脚步,“等下啊,我还有车呢,跟我来。” 说罢,她就拐了个弯,宿远西跟上去。 走了两分钟,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呈度掀开布,露出了里边的摩托车。 乍一看,还挺破的。 仔细一看... 宿远西想,能拼装处这辆摩托车的人真是相当有水平,几乎所有零件都是破旧版本和平替版本。 但这样愣是给装出来了,而且车身还被涂满了红色骷髅,相当地有冲击力。 说起红骷髅,宿远西想起自己寻找地下诊所时也看到了它,大概是这个组织的标志。 呈度挺起胸膛,咧开嘴角炫耀。 “怎么样?是不是超帅?” 诚然来讲,能拥有一辆摩托车的呈度已经是下城区里的富人了,在其他人看来,摩托车本身就代表了有钱,加了金钱滤镜后多半会说出帅气两字。 但宿远西看了看这辆破破烂烂的车,慢吞吞地说:“挺有艺术感的。” 这回轮到呈度愣住了。 “艺术感...是什么意思?” 宿远西和呈度大眼瞪小眼。 这也让呈度更坚信了面前这位是落魄大小姐的猜测。 就算有人跟她说对方是孤儿院来的,她也是一百个不信,毕竟身份是可以造假的,她就造假过好几百回了,这种破烂星球的星网太容易入侵了,分分钟就搞个假身份。 宿远西简单明了地解释了一遍。 呈度假装听懂了,她咳了两声,让宿远西坐上后座,一起过去B区。 ...... 跟着呈度从一个拐角走下去,宿远西才知道上次的路是通向后门的,这回才是大门。 穿过灯红酒绿的吵闹酒吧,她再一次回到了地下诊所。 医生正在给人做义肢手术,看到呈度和宿远西进来时,也没给眼神,专注手术。 宿远西愣是隔着透明窗围观了一场从割手到装义肢的整个手术过程。 她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似乎早就见惯了类似的场景。 也许她上辈子是个杀人狂魔。 又或许,是个身兼两职的战地医生。 片刻后,手术完成,病人也没有留下来休息,他挥动了两下手臂,确认没有手术失败后就走了。 医生消毒完毕后,摘下口罩和手套,从手术间走出来。 宿远西递给了她保险箱。 出于谨慎,她并不想直接触碰到黑匣子。 医生也没检查,她笑着把黑匣子放在孢种玻璃管旁边,连带着宿远西又扫视了一眼那玻璃管。 她的黑眸泛起了几丝涟漪。 那一团的蓝色核心变得更大了,而且每一次舒张时分布出去的细丝也变得更粗了。 它正在长大。 玻璃管真的能抵挡它吗?宿远西觉得不能。 她该找个办法解决了这玩意。 但解决了一个,可能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她不知道医生为什么那么喜欢收集类似的东西,包括今天的黑匣子。 就像是今天鬼使神差地说出停下二字一样,宿远西内心那股不妙的直觉一直在告诉她——要解决它。 它与她。 有种互为天敌的不适感。 如果和医生直接说的话,对方可能对她能察觉到精神力这一方面更感兴趣,保不齐下一秒就被绑上手术台研究了。 如果告诉士兵或是警察...多半不在意,就算在意了,真的拿到了,检查却发现仪器显示是正常的,多半会把她拘留起来,这还会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治疗机会。 头疼。 医生上下打量完宿远西,内心也是十分满意。 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明明是坐着的,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恭喜你通过了考核,完成速度很快,我本来以为你会花上至少半天的时间,没想到才过了两个钟。” 这两个钟,还是包括了来回过关的时间。 想到这,医生对宿远西更是满意了。 明子安那家伙还是有点用处,居然介绍来了这样的家伙。 年龄小,实力不错,潜力也高,性格也不错。 她微笑着看了看宿远西的脸,心想:还能赏心悦目。 “听呈度讲你完成得非常棒,我很少听她这么夸过人。” 宿远西看向呈度。 呈度立马作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她耸耸肩,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个音乐播放器,戴上了耳机,表示你们谈你们的。 医生笑了笑,问;“你想当猎人吗?” 话音刚落,医生便察觉到眼前的女孩眼睛一亮,视线重新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女孩冷淡地说:“我还没成年。” “这不重要。” 宿远西抿起嘴,二话不说直接给了答案。 “想。” 10. 10 10 等宿远西走后,呈度摘下耳机,她抱起手臂倚在沙发背上,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盯着医生。 医生翻开文件,翻页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房内。 半晌,呈度开口问:“老郑,你是认真的?” 医生头也没抬起,平淡地反问:“你不是一直想要找个靠谱的搭档吗?她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呈度也没否认,毕竟她的确是这么觉得。 在这种地方生存,一个好同伴胜过一切,尤其是在污染区域活动的时候。 起码疯了的时候,对方会当作自己是个蘑菇,而非提起刀不分敌我。 回想起类似的案例,呈度便心如止水了,不再去想宿远西的事情。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前还吊儿郎当地问:“老郑,一起喝酒吗?” 医生:“少喝酒,存的钱都不够换肾。” 呈度咧嘴一笑,她摊手,“喝酒我会没钱,但不喝酒我会不想活。” 医生懒得管她,对方也不是非得要她回复,直接转身走人了。 伴随着脚步声,一道道关上的铁门逐渐隔成不同的世界。 呈度推开门,节奏强烈的鼓点如雷贯耳,嬉笑声与碰杯声处处响起。 她径直走向吧台,横穿正在跳舞耍疯的人群。 有人被撞到,立刻阴着脸转过头,想要教训一下不长眼,结果看到了呈度,立马不敢说话了。 同伴连忙扯着他走,窃窃私语。 “你找死啊,居然敢撞到她!要是她发疯了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哪敢撞她啊,反过来才是。” 呈度周身都是硝烟与肃杀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刚杀完变异兽,她揉了揉肩膀,听到那两人的声音也不在意。 她表现得越和善,其他人就越害怕。 没有人敢惹刚从污染区域回来的猎人,谁知道她会不会处在精神爆发的临界点,在污染区域里呆久了或者是遭受变异兽的精神力攻击,都会造成精神力污染。 要是没及时降低污染值... 上一个在下城区大开杀戒的,就是精神崩坏的猎人。 呈度无视周围或警惕或害怕的眼神,她坐到吧台边,粗鲁地拍了拍桌面。 “给我上最近的新货。” 酒保利索地应下,倒酒时,笑着问:“今天去出任务了?感觉怎么样?” 呈度懒洋洋地撑着脸颊,晃眼的灯光在脸庞上不断流转,平添了一份迫人的冷意。 “还能怎么样,一坨狗屎。”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眉毛微微上挑,语气带着点笑意,“不过嘛,遇到了算是有趣的事情。” 酒保将酒杯推过去,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管隐蔽地一同推出去。 “怎么说?” 呈度收下玻璃管,直接一口饮尽酒。 酸涩冰冷的酒水顺着喉咙流入食管,她恍惚地回想起开车接宿远西的时候。 黄昏,那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遍地尸野,或许是听到了车声,她转过头,纤长的睫毛顺着眼尾垂落,熔金沉溺在黑眸里,却远远不及本该有的金色。 漂亮得要命。 还有——那庞大身躯两侧异常干净漂亮的切口,以及被捣烂到无法直视的脑子。 够狠,够凶。 她放下酒杯,听见自己笑着说。 “嗯,看到了一只狮子的幼年期。” 对方诧异,“狮子?” ...... 宿远西回到孤儿院时,已经浑身疲惫。 这个点已经错过了晚餐,但她在走前饱餐了一顿,是医生请的。 说实话,有点像断头餐,但宿远西不会亏待自己,只要没下毒就行。 还别说,那真是她穿越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就算只是合成肉,也足以让她幸福得流泪了。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免费治疗、免费晚餐,友好看重的态度,再附赠一份及时雨的“猎人”身份,怕不是已经死心塌地。 收买人心,就是这么简单。 宿远西慢慢地穿过走廊,还在想东西,冷不丁地碰上了机器人。 它的头部闪烁着红灯,椭圆形身躯正正好堵住了狭窄的走道。 宿远西侧过身让路,却见机器人一直呆在原地,根本没有移动的迹象。 她盯着机器人,慢吞吞地后退了几步。 机器人还是没动。 在机器人坏了和机器人傻了两个猜测中,宿远西毫不犹豫地向前者倒戈。 要是在外边,说不定她就恶从心中起,直接上手拆了机器人,淘几个零件。 可惜这里是孤儿院,好几个监控在盯着她。 在她打算绕路时,机械僵硬的声音忽然响起。 “监测到您未在晚餐时段用餐,您是否需要补充用餐?” 宿远西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 返厂后的机器人居然这么...呃,友善? 她盯着机器人充当眼睛的闪烁灯光,直截了当地拒绝。 “不用了,谢谢。”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可以让个路吗?” “抱歉,我正沿着26号路段巡逻,无法为您让路。” 好吧,还是那个讨厌的机器人。 宿远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人,直接绕路。 还没踏进房间,就听见里边一直传出嬉闹的声音。 一道耀武扬威的声音从中传出。 “我都说了,这是利姐奖励给我的!只有她看重的协助员才能拿到!” 她一进房,房内被好几人团团围住的女孩倏然转过头。 女孩翘起嘴角,故意抬起手腕,将银白色的端脑亮出来。 周围紧紧黏在那上面的视线更让她洋洋得意了。 女孩抬起下巴,开口喊道:“喂,21号。” 宿远西仿若无闻,她直接拿出换洗衣服,打算去洗澡。 旁观的几人面面相觑。 好家伙,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丝毫不给面子。 有人摸了摸鼻子,小声地说:“周安,你干嘛叫她,她整天和那个三号混在一起。” 周安的脸色越来越糟糕。 她蓦地站起来,气冲冲地走向宿远西,伸出手拦住了对方。 宿远西面无表情地直接绕开。 周安气急败坏,直接挡在门前。 既然对方不客气,宿远西自然也不客气了。 她冷冷地问:“干嘛?” 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支着耳朵偷听的好几人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周安嗤笑了一声。 她早就看不顺眼宿远西了。 对方不就是一个没分化成功的废物吗? 打伤秦义那次说不准只是好运罢了,偏偏三号那个蠢蛋死认理,每天当跟屁虫。 要不是她运气好,现在孤儿院到处都是盯人的机器人,她以为会那么风平浪静?打赢秦义后就每天都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城区的大小姐,看着就来气。 周安阴阳怪气:“没什么,就是看某人每天无所事事,偏偏还高傲得很,连话都不搭理,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简直是火上浇油。 周安心里腾地一下冒出了火气,她刚想开口,却见到宿远西忽然看向了自己身后,似乎是看到了谁。 呵,这什么蹩脚的转移视线法,她才不会上当。 她自信地开口。 “别装了。”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 “宿远西。” 两道声音重叠。 周安一愣,随即,她立刻绷紧全身肌肉,迅速往屋内侧边退两布,警惕地看向来者。 秦义站在了门前。 他人高马大,眉眼阴沉,落在两侧的手指抖动着,就像是绞断什么,风雨欲来。 周安内心一紧,想起他去打地下黑拳的小道消息,心底的石头越来越沉。 但转念一想,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她也是对付宿远西的。 但是秦义这家伙直接找上宿舍,是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吗? 周安本来是想教训一顿眼高于天的宿远西,但是秦义忽然插一脚,让她怎么也不得劲。 秦义这位不速之客则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只觉得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机器人陆续返厂修检,他蹲守了几天,终于摸索出了机器人的巡视规律,接下来的二十分钟,终于不会有那些烦人的机器人。 他无视其他人的存在,摸了摸颈侧狰狞的伤疤,似乎还能回想起当时的痛楚。 连带着精神力被压制的痛苦,他都一同算在宿远西身上。 阴郁的视线犹如毒蛇,一寸寸地爬过宿远西的脸庞,在内心早已想好了她的惨状。 周安、秦义、宿远西,正好形成三角站位。 火药味十足,战况一触即发。 这对宿远西很不利。 她今天刚砍了一只变异兽,还没休息,就要一对二。 秦义真是算准了。 看她今天出了门,就堵上门来了。 后边几人纷纷抱团,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糟了...宿、宿远西真的要完了...” “她死定了,秦义不会放过她的。” “说不定呢,我看她最近天天和三号一起训练。” “机器人呢!?秦义要是冲过来,把宿舍打坏了怎么办!?” 一场风暴即将来袭,宿远西就处于风暴眼。 所有人,都在无声地注视着她。 11. 11 11 众目睽睽之下,被包围的女孩却是一脸淡然,她抱着衣物问:“你不担心监控会拍到?” 宿舍的门口自然有监控,可宿舍里没有。 秦义眼里精光一闪。 “我会在它们赶到——。” 话还没说完,他忽地一动,骤然挥拳。 那破空的拳头竟全力向宿远西脸上砸去,虎戒的尖端闪烁着骇人的寒意。 破空的声音令人惊骇,不难以想像出他使出全力的威力有多大,那几乎可以一拳击破墙壁。 有问必答,那是文明人的做法。 但从小为了食物而你死我活的人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但预想中的惨叫声并没有出现。 他眼前忽然一花,散落的衣物在一瞬遮掩住了视线。 宿远西猛地往侧边一滚,迅速摸索到墙壁边的木头扫帚,用力一折,木头掰成两半。 她持着尖锐的一端,如劈刀猛然向秦义挥去! 秦义堪堪一躲,脸颊被木屑划出伤口,血珠溢出。 但疼痛让他更加兴奋。 他紧紧盯着宿远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疯狂。 就如同在地下黑市打拳,他毫不留情地给对方每一击,可对方却如同泥鳅一样,滑不溜秋地躲过了每一招。 这让他内心越发地憋屈。 宿远西也没有手下留情,她将裂木作枪,专挑对方的弱点刺去,如同一只猎鹰迅猛而敏捷,紧咬着猎物不放手,根本不给他停歇的机会。 两人步步紧逼,缠斗着。 但秦义的作战经验比她更丰富,身体各方面也比她更好,宿远西因为疲倦而迟缓了半秒,就被对方逮住了机会,锤向腹部的拳头冲力十足,宿远西整个人都被摔到了墙面上,脊背与墙面碰撞的声音如同骨头断裂,血沫从喉咙溢出,痛楚伴随着呼吸如火焰灼烧肺部。 秦义冲上去想再来一击,宿远西却撑着地板猛地踹向他脆弱的下颚,清脆的声音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周安甚至能看见秦义两三颗牙齿被打掉。 她盯着二人,却只觉得眼花缭乱,看着看着,神色越来越凝重,眼眸沉沉地往后退。 秦义变得更厉害是因为打地下黑拳,日日夜夜赌上了性命的疯狂。 那么宿远西呢? 仅仅一个多月,她竟然变得这么厉害!? 不对,说不准她一直在背地里训练,只是最近才展现出来。 她不由得思考自己能否像她一样躲过秦义的每一招,甚至给予反击。 答案显然是不能。 越细想,她越不敢轻易出手。 但是她不甘心自己成为了二人缠斗的背景板,她趁机偷袭宿远西,对方敏锐地闪过,本想继续出手,却被秦义抓住胳膊。 周安错愕得抬头,不明白秦义为什么要抓住自己。 秦义嘴角一咧,牙龈还流着血,就像是刚生吃了兽肉,黑瞳阴沉沉的。 阴沉的野兽阴测测地开口。 “她是我的。” 随即,他将周安猛地甩到一边,转而看向前方正调整呼吸节奏的宿远西。 苍白的脸颊染上潮红,一双金眸熠熠生辉,宿远西抬起手,擦掉脸上的薄汗,不敢松懈地盯着蓄势待发的秦义。 就像一具毫无生机的玩偶终于有了神采。 下一秒,她猛地冲向对方。 秦义竟然硬生生地扛住了砸下的木头。 卡擦地一声。 木头竟然从中间断裂,只需一挥,就会破碎得不成样子。 宿远西极其小声地啧了一声,她猛地抛向秦义的脸,距离太近,对方根本来不及躲,但秦义爆满青筋的手猛然一抓,直接捏碎了木头,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而宿远西早就转过身,利用宿舍狭窄的空间走位。 武器没了。 那对于秦义来说,接下来的一切都简单了。 可宿舍里十分狭窄,上下床的摆设更是把通道堵得水泄不通,秦义每次想抓住宿远西,都被对方躲掉。 但再怎么躲,也逃不过。 抓住的那一刻,秦义只觉得酣畅淋漓,那些屈辱与疼痛终于得到了宣泄口。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掐住了宿远西的脖颈,就像是一头野狼狠狠地叼住了幼鹿的长颈,指头攥得越来越紧。 早已逃出宿舍的众人从窗口瞧见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内心一紧。 有人颤颤巍巍地问:“真、真的不去通知院长和机器人吗?” 虽然孤儿院里也经常发生争斗,但还从未到这地步。 另一人立刻捂着她的嘴,低声说:“要是被秦义知道了,我们就完了!” “三号...对,我们可以去叫三号!” “你叫三号有什么用!?她来了不也一样下场?” 外边的争执声未曾传入屋内。 在秦义眼里,对方逐渐苍白的脸庞印在眼底,就如同早已斑驳的墙壁。 他赢了——! 对方的嘴忽地抿起了笑。 秦义皱起了眉,她在笑什么?凭什么笑? 周安还扶着墙壁缓气,一转头,震惊地睁大眼睛。 尖锐的铁片隔开皮肤、切断肌肉,顺着手腕的大动脉一条割下去,鲜红色的血液凝结成血珠,在破开的肌群中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热情奔放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啪嗒。 血花晕开。 秦义手一抖,松开,迟一步的疼痛终于涌上了大脑。 他的手筋被直接挑断。 从未体验过的剧烈疼痛让他脸面抽搐,从喉咙里泄出惨叫。 但没喊一声,宿远西就踢向他的双膝,对方瞬间被踹倒在地,她手一翻,故技重施,将他另一只手挑断。 秦义目眦欲裂,喉咙却被猛地踩住,连呻|吟声都被摁住。 宿远西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她咽下血,拿着铁片的手因为脱力而不断颤抖着,汗液沿着恹恹的眉眼缓慢流下,如同蜿蜒的河流。 灯光安静地洒落而下,将身影拉短。 尖锐的铁片距离扩惊恐大的眼瞳仅仅只有一毫米。 他听见对方慢吞吞地说:“看起来真可怜啊。” 这样说着,脚下又加重了力度,秦义闷哼了一声,双眼一翻,竟然昏死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反杀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是靠偷袭和巧劲,这是一次双方都使出全力的战斗。 宿远西居然真的打赢了秦义。 下一秒,宿远西的喉咙被刀抵住。 周安竭力压下得意的心,手指摁在她颈部的脉搏上,慢条斯理地开口:“21号,你是不是忘记我的存在了?” 宿远西扫过地板倒影。 按照机器人的巡视路线和速度,也差不多要到这了。 她举起双手,说:“没忘,不过...我想你也忘记了一件事情。” 周安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没理会宿远西的话,只是转而说道:“你可真厉害,居然真的能干翻秦义,他最近一段时间可是在打|黑拳。”顿了一下,她内心数着对方的脉搏跳动,一边问:“所以,你之前是装的,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宿远西没有回答。 ...68...88。 周安皱起了眉头,她的心跳始终很平稳,根本没有加速的迹象。 外边突然响起警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危险警告!发现VII级暴力事情!!” 机器人们闪烁着红色警戒灯,白色的高瓦数灯光猛地一开,笼罩住三人的身影。 周安终于明白了宿远西的话,她咬着牙,放开了宿远西。 宿远西被抓包了,却是浑身放松。 毕竟,她可是受害者啊。 话说回来...衣服脏了,又得重拿一套了,没衣服穿,只能借三号的了。 不知道能不能穿得下。 ..... 宿远西在禁闭室呆了一个晚上才出来。 感谢科技,她断掉的肋骨居然在治疗仪里治愈好了。 刚踏出门,她就见到蹲坐在墙角的三号。 如海藻般的短发微微翘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她缩在角落里打盹儿,时不时点头,就像小鸡啄米一样。 宿远西长呼了一口气。 她没有叫醒对方,反而坐在了对方旁边,环住膝盖,半眯着眼睛。 这几天太累了,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撞过来。 本来以为能再次逼得秦义精神力□□,没想到对方却直接昏了过去,不过,周安提起了地下黑|拳...或许,她可以找个时间去探究一下,无论是精神力方面的谜题还是体能的劣势,或许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和提升。 过了好一会儿,三号猛地惊醒。 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宿远西,结结巴巴地问:“老、老大,你没事吧?” 宿远西摇头,她没有问三号之前去哪了,只是说起了借衣服的事情,三号自然同意。 在静谧中,三号眼神闪烁,她的手指微微蜷起,有些坐立不安。 她知道秦义去找宿远西麻烦,却没过去帮忙。 三号心想,就像其他人说的一样,她本来就是一条见谁厉害就朝谁摇尾巴的狗,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打赢了谁,走过来这边,一番打听,知道宿远西被关在这里,就下意识地守在外边。 半晌,三号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不问我之前去干嘛了吗?” 宿远西含糊地唔了一声。 “无所谓。” 三号怔怔地看着对方挂彩的脸颊,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在内心深处萌芽,顷刻之间,立即蔓延到四肢百骸,复杂又酸涩的情绪让她的鼻尖漫上了一阵酸。 她应该是开心的,可内心却是满满的失落和沮丧。 她大概...也许...是做错了事。 过了一会儿,宿远西休息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拍了拍灰。 走了好几步,宿远西转头,看见三号还蹲在角落。 “不回宿舍?” 三号一愣,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急忙跟上。 宿远西问:“你去过地下黑市吗?” 三号满心想表现,可这的确难倒了她,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随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说:“14号可能知道,她消息最灵通。” “14号?” 三号绞尽脑汁,迟疑地说:“我记得她给自己取什么安来着。” “周安?” “对对对!就是她!” 宿远西若有所思,路过关住周安的禁闭室时,脚步一顿,又淡定地走了。 不管了,先回去洗澡睡觉了。 12. 12 12 当宿远西再一次来到地下诊所时,她被领到了另一个地方,弯弯曲曲,一道又一道的自动门将所有窥探的视线隔绝,呈度带她来到了比后门更为隐蔽的地方,灯一开,将屋内照亮。 是个更衣室,宿远西的视线扫过被挂在墙壁上的各种武器,冷武器都泛着寒光,热武器大概都锁在柜子里,显然,这里还是个武器库。 白色厂柜绕着墙壁排了一圈,有一些明显是有主的,柜门上还写着几个用马克笔写出的字,或者是奇奇怪怪的涂鸦和各类报纸杂志剪片。 “以后你接到任务就来这里,喏,接住。” 呈度抛打开中间的大柜子,直接把东西往后抛。 是上次出任务的端脑,银色的金属壳似乎流淌着水银,泛着细碎的光泽,比周安那个看起来高级多了。 “前几年出厂的X109s作战端脑,里边功能都重装升级过了,功能很多,够你用了。” 说罢,呈度又从储物柜里拿出衣服,随意地扔给宿远西,一扔一个准,很快,宿远西怀里就满满当当的了,啪地一声,她将柜门甩上后擦了擦手掌。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伸展的身躯十分矫健,宛如一头在阴影处休息的猎豹。 “以后你就跟着我出任务了,等会儿带你去猎人公会逛一逛,眼熟一下。” 宿远西问:“我不能出个人任务吗?” 呈度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猛吗?才出任务就想一人挑所有。 她也不觉得宿远西天高地厚,相反,她还挺喜欢这股劲儿,在这种烂地方生活,没这劲就活得不开心了啊。 “可以,你想一天接五个任务都可以,不过组织给的任务你要优先完成,关于猎人的事项,你自己等会儿在端脑上查看网站就行。” 呈度剥开棒棒糖的纸皮,柠檬味的酸蔓延在舌尖,算是苦闷生活里难得的滋味。 呈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 “还有这个,你的猎人证,等会儿会涌上,电子版已经传到端脑上了,到时候过关就不用通行证了。” 宿远西接过来,黑色卡片大概半个掌心大小,左侧的人像与本人有七八成相似,只是每个细节都微调了,眼睛颜色也变黑了,看起来也比较成熟,乍一看根本认不出来是同一个人,再仔细一瞧,又好像能对上,说是她姐姐大抵也有人相信。 她惊叹组织的造假功能,内心更是警惕了。 能走私各种污染物和变异兽,又可以侵入星球光网,这个组织也差不多是五毒俱全了。 不过,在下城区存活下来的组织多半这样,甚至更加肆无忌惮、作恶多端。 “对了,你应该是beta吧。” 乍一听这个词,宿远西差点没反应过来。 经常和她混在一起的三号还未到分化年龄,自个儿也是个没分化成功的,她都要忘记这个世界还存在第二性别。 呈度轻轻嗅了一下,试图从闷燥的空气中辨认出什么,但柠檬味始终占据上风。 “你身上的确没有信息素的味道,□□是beta了,不过嘛...” 宿远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却见对方盯着自己,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全部身心,张口无言。 也许是因为营养跟上来了,那张略微消瘦又带着点稚嫩的脸庞逐渐长开,眉眼瑰丽又冽厉,若说先前会率先被金眸所吸引,如今却让人觉得这双金眸长在她脸上恰到好处。 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也不会有其他颜色更适合她。 呈度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神看着宿远西。 但宿远西觉得她看那辆拼装摩托车的眼神也差不多如此。 呈度笑道:“记得戴好面具,幸运女孩。” ...... 下城区是个资源匮乏的地方,是贫穷的代言词,它潜藏着无数的黑暗事物,藏污纳垢,但另一方面,它又代表着新世界的一面,无数人从中挣扎成长,为了生存与自由成为猎人,不断地讨伐变异兽、净化污染区域,为人类的未来作出贡献。 宿远西为自己的猎人身份取名为伊尔,是将孤儿院编号21颠倒过来再化名的。 就如同她自己。 21号,是她明面上的身份,是孤儿院里未分化成功的女孩。 12号,是暗地里的身份,是刚成年取得猎人证的猎手。 呈度带宿远西来的地方就是猎人公会。 它的出入口有很多,分布在E区各个角落,呈度随便挑了一个入口,也不隐蔽,基本都在各个废墟大楼的地下室,一连打通了。 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呈度慢悠悠地介绍。 “我这只是带你来看看,认一下,好歹知道现实中的猎人公会长什么样,以后非必要不用过来,除非你想找人组队,不然直接连上端脑去查看任务就行。” 她推开大门,嘈杂声从中争先恐后地涌出门缝、钻进耳里,强烈的灯光让宿远西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等她跟着呈度走进去,一个极为广阔的空间向她开放,到处都是人。 在上方三米处,虚拟屏幕挂着滚动注意事项和猎人要则的字样,正中央处理业务的柜台被围成圆形,排队的人倒是没几个,大多都坐在一旁,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喝着营养液发呆,各式各样的,氛围说不上友好。 宿远西扫了一圈,甚至看到了睡在边上的人,但没过多久,就被机器人晃醒抬出去了。 对于进来的人,倒是蛮多人好奇地投来视线。 身型修长的女性四肢纤细却有力,每一步都十分轻盈,下半张脸戴着獠牙面具,露出的眉眼带着冷冽的锐气。 漂亮是漂亮,但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她周身的气场,似无形的云雾一样,摸不清也看不着,危险又让人蠢蠢欲动。 可视线一移,看见前边是呈度,大多数人就歇下了心。 “红骷髅的人怎么会过来?” “后面那谁啊?红骷髅的新人?” “呈度这家伙居然还没死,我还以为她早就烂在哪只变异兽胃里了。” 呈度转头就朝那人竖起中指,肆意骂道:“放心,我死前一定会把你全身剁烂了塞进你爹屁股里!只会讲小话的废物东西!” 周围人哄然大笑,对方脸色涨得跟猪肝一样红,灰溜溜地走了。 神清气爽的呈度带着宿远西到服务台前,敲了敲桌子说:“办个认证手续。” 柜台先生微微一笑:“好的,这就为您办理。” 呈度侧身让位,宿远西走上前。 柜台先生的笑容一直保持同样的弧度,面孔俊美而细腻,但瞳孔闪烁着的眸光象征着它的真实身份。 它的动作跟交流都非常地流畅,宿远西试图拐个话题,没想到它还能顺着说并且把话题拐回来,语气温和而风雅,类人中带着一丝诡异。 一旁的呈度嚼着糖,抱怨了几句。 “靠,这公会宁愿换个没用的人形机器人也不愿意上点新酒,真是不懂得拉拢我。” 手续很快就办理完了,宿远西说了声谢谢。 柜台先生笑着说:“您现在可以通过端脑自由进出虚拟公会了,如果想要现在尝试,请前往23号包厢,半小时内免费。” 呈度探头问:“有附赠饮料吗?” 柜台先生微笑着,问:“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呈度不死心地继续问,对方还是同样的回答。 呈度:“......” 她放弃调戏机器人,扯着宿远西去包厢。 顺着门牌号走道23号,自动门识别后便放开了权限,包厢内也只是有沙发和桌子,桌面上有几个插口。 呈度一进去就坐在沙发上,大摇大摆地往后一靠,感叹:“这包厢咋那么大呢,真舒服!” 她打了个响指,“放MF121。” 自动门合上后,外边吵闹的声音就被隔绝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舒缓的纯音乐。 宿远西觉得有点像催眠曲。 她原本以为呈度会放劲爆一点的音乐,看来人不可貌相。 下一秒,她就听见呈度吐槽:“这音乐每次听了都昏昏欲睡,要不是能舒缓精神力,我才不听呢。” 宿远西决定暂时保留对呈度的印象。 多说多错,宿远西环视了一圈包厢,便坐在距离呈度不远的位置。 她按照说明打开公会的网站,端脑自动绑定身份,浏览了一番后,她也搞明白了猎人的相关内容。 严格来说,猎人之间并没有分类,但是有等级之分,一星到五星,根据等级,任务范畴与酬金分配会有所不同。 而宿远西的猎人等级是最低的一星猎人,目前能接到的都是污染区域边缘位置的任务。 至于她先前听到的赏金猎人,它是一个黑称,代指那些为了星币做黑网任务的猎人。 在猎人公会上,任务都是公开透明、合法合规的,经由官方审核才能发布。 但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任务,却会在心照不宣的黑网里发布,当然,这并不会列入猎人等级里,但高利润足以让人们践踏底线。 宿远西把某些任务暗暗记在心里,刚关上页面,就听见呈度开口。 “任务来了。” 她懒懒地抬起眼皮,像是一把开刃的刀。 “这次的任务是,清除污染区域D-24,酬金...” 她咧开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两万星币。” 这可真是,大数额啊。 13. 13 13 呈度驱车前往任务所在区域D-24,停在了高处。 这是人类城市的遗迹,残破的高楼大厦被庞大藤蔓所缠绕,几辆车辆残骸情况惨烈,肆意生长的绿植大多变异为数倍大,甚至有一个直入云霄的巨树。 呈度从后车厢拿出一袋行李包,放在地面上后拉开拉链,将里边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枪管、机匣、瞄准镜、□□...这些枪械零件在她指间飞快地拼装,眼花缭乱,眨眼间就将狙击枪组装完毕。 宿远西四处打量,风声静静地掠过绿叶,摇晃的绿色与四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D-24的任务难度不大,因为它的地理位置,需要猎人定时清理而已。” 这儿的污染因子指数是46.6,联络器还可以用,宿远西没有植入通讯芯片,呈度递给她老旧的通讯器,说:“你挂在耳边,点两下就行了。” 等宿远西弄好后,呈度手动上膛完,从怀里掏出水果硬糖的罐子,摇晃一下,里边传出糖果与铁壁碰撞的清脆声响,她单指掀开盖子。 “手,伸出来。” 宿远西照做,乖巧地伸出手。 白皙的掌心并不细嫩,反而能看到粗糙的硬茧,那都是训练留下的痕迹。 呈度倒下两颗糖果后,随便挑了一个扔进自己口里。 “好了,你负责诱敌,我负责爆头。” 说罢,她便把糖果罐放在一旁,伏在地面上。 宿远西有点新奇地看着透黄色的糖果,学着呈度那样扔进口里,酸涩的味道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这...也,太酸了点。 宿远西的眉头不自觉地拧紧,冷漠的脸庞难得露出了生动的表情,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个味道,一抬头,就看见呈度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呈度眼眸一转,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偏偏语气还带着点笑。 “哎呀,忘说了,黄色的好像是柠檬味,你应该能接受吧?” 宿远西:...... 呈度就是故意的吧,想看到她被酸到的样子。 宿远西控诉:“太酸了。” 呈度耸耸肩,“那对你来说一定很提神,不用谢。” 闲聊完毕,接下来就要做正事了。 宿远西用望远镜观察下边的情况。 在这里游荡的变异兽有三只,它们似乎划分了区域,只会兜转自己的地盘。 它们的模样类似于野狼,但身躯与棕熊一般大,站起时足有三米高,消瘦的身躯预示着营养不足,估摸着许久没进食了,头上却只有一张嘴巴,犬齿尖长,足以想象它的咬合力有多么强大。 奇怪的是,它的头上并没有眼睛。 它围着建筑转过身,露出了自己的身躯。 宿远西骤然捏紧望远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呈度低声骂了一句,面露嫌弃:“什么恶心玩意。” 一张张人脸竟然布满了它的身躯,面色无一惨白,眼睛凸起,它似乎充当了野兽的眼睛,只要有风吹草动,一双双眼睛就会立刻转过去。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树叶飘过它身侧,一只手骤然从腑脏中破出,猛地抓住它再收回去,全过程只不到两秒,快到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哪里是呈度所说的难度不大。 光是这一匹奇怪的人脸狼,就足以让人疯狂掉san值。 宿远西心里一沉。 她继续观察,敏锐地发现巨狼的嗅觉能力并不好,也许这是跟人脸融合的代价之一。 呈度烦躁地起了身,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摆了一道,要是被她逮到是哪个兔崽子给的任务,回去就把对方挫骨扬灰了! 她就该知道天上没有掉下的馅饼,两万星币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但这也太离谱了!明明之前都是C级变异兽,最多也就一两只,而那只人脸狼起码是B级!居然还和吃掉的人类融合了! 呈度打开端脑,想要联系组织,可屏幕时不时卡顿,停留在一个页面始终转不进去。 真是倒了个大霉! 呈度深呼吸一口气,在继续完成任务和放弃任务来回选择,她沉吟了几秒,眸色逐渐幽暗。 “12,网络出现问题了,等会儿通信可能会有卡顿,所以你得认真地告诉我...面对那三头变异兽,你有把握吗?” 宿远西放下望远镜,柠檬糖的味道已经充盈味蕾,酸味到达顶峰,她吞下已经融化的糖果,陷入了思考。 对于呈度来说,这项任务即使失败了也无所谓,大不了抄起枪就开车跑了,但她是近战,大概率怼脸输出,如果失败了,迎来的结局多半是成为巨狼身侧的一张面孔。 而且那还不是一只,是三只。 除非她能速战速决,否则很有可能会被围攻。 但是一匹饿极的生物陡然遇到猎物,会选择跟“同伴”分享吗?更何况它们还有领地意识,呈现出强势的姿态。 这是她接的第一项正式任务,即使没有明说,完成情况也会被医生和其他人看在眼中。 宿远西淡淡地掀起眼,望向最近的变异兽,乌黑纤长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五成。” 五成? 这比呈度的预测还要高一些,而且,宿远西的表现实在是平稳淡定,除了在发现时的瞳孔收缩,没有任何外露的不安或恐惧,让她内心的焦躁都是缓和许多。 宿远西侧过头,问:“你呢?” 呈度轻笑了一声,“如果你能把它引到第一栋楼前,那我的把握能到八点八成。” 她比了个爆头的手势,挑起狂野的眉毛。 “如何?做吗?” 呈度一副“全看你怎么想”的表情,把选择权抛给了宿远西。 宿远西用行动回答了她。 女孩矫健的身影穿梭过一栋栋建筑,行走在被遗失抛弃的人类文明中,她小心翼翼地踏过角落,越来越接近那头人脸狼。 人脸狼虽然有很多双眼睛,但它的眼睛都遍布侧边,很难看到正前方或后方,存在盲区,再加上它的嗅觉不好,因此给了宿远西许多空隙接近。 那头巨狼身躯上的眼睛齐齐往后看,它转过身,盯着宿远西的方向垂涎欲滴。 “小心,它...察觉...。” 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呈度冷静的声音,宿远西飞快地藏在一栋建筑物后,这是一栋七层的建筑楼,她往上看了看,从窗户翻过去。 屋内满是灰尘,四处遍布蜘蛛网。 宿远西脚步轻盈,没有响起任何异动。 那只巨狼知道有生物闯入了自己的地盘,它露出獠牙,不断地在附近徘徊,试图寻找猎物。 忽然,一个身影从侧边冒出来。 它猛然扑过去,庞大的身躯犹如排山倒海,令人生畏。 然而那身影却在它扑过来时忽然闪灭,那原来是端脑的投影人像,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势如破竹,从天而降—— 宿远西提着光剑从二楼猛然劈下来! 光剑直接斩向它的颈部!深入皮肉! 巨狼痛苦地哀嚎了一声,宿远西一个侧滚,顺势顺走了地面上的端脑。 她并没有往后退,而是趁着对方吃痛昂首时,提着剑冲向对方的腹部,毫不留情地割开了它的腹部! 巨狼咆哮,大掌一拍,直接拍向偷袭它的小人,可对方却灵活地躲过,不再选择进攻,而是往后退。 呈度一直趴在高处。 在一片静谧中,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有些紧张。 虽然很看好宿远西,但她并不确定宿远西的真实实力如何,对方所说的五成是真的还是掺水分的,反正...她还是挺希望宿远西能安全活下来,找个同伴可不容易。 胡思乱想中,呈度肌肉瞬间绷紧。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瞄准镜里的身影,手指虚虚地扣在扳机上,等待着一击必中的瞬间。 宿远西很灵活,再加上她非常擅长闪到盲区内,巨狼完全被她带着走,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了第一栋楼前。 她迅速闪到侧边,将巨狼的正面完全暴露出来。 接下来就交给呈度了。 下一秒,破空的声音传到耳边。 “砰——!” ——子弹破空,直接爆头。 巨狼的头部被威力巨大的子弹炸开,血花飞溅,肉块四溅。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宿远西随手抹去溅到眼角的血,呼吸急促了两下,眼睛透不出一丝光亮,面无表情地切向腹腔,血泉涌出,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她咬着牙一切而下。 刺啦、刺啦... 巨狼的腹腔被完全切开,露出里边。 只看一眼,宿远西便抿起了嘴巴。 里边是无数人类的残肢,根部连接在血肉里,神经还未完全失去活性,几只手还在抖动着,就像人类真实的手。 她眉心一跳,拿着剑的手微微颤动,随后,在苍白的漠色中刀起刀落,斩草除根。 ...... 在第三头人脸狼倒下后,宿远西已经是血淋淋的血人形象了,提着剑的手不断颤抖着,她艰难地收回光剑,扶住墙喘息。 呈度驱车前来,她下车扔给宿远西一条毛巾,言简意赅:“擦擦。” 第一个任务,完美完成。 宿远西擦完脸,问:“这就代表完成了?” 呈度:“不,我们需要收集变异兽的象征物,拍照,记下污染因子的前后数值。” 她看了一眼人脸狼腹腔里边的肢体,叹气道:“可惜这东西长得太恶心了,估计卖不出去。” 宿远西忽地攥住毛巾,眼睛微睁,声音沙哑。 “卖?卖给谁?” 呈度耸肩,说:“你没看见无忧墙前总是聚着一群缩头缩脑的人吗?那些就是专门来收变异兽的肉。” 宿远西愣在了原地。 肉?收变异兽的肉? 变异兽长得大多奇形怪状,基因污染造成的变异都不定,基本找不出完全一样的变异兽,最多就是能看出原型。 收变异肉来干嘛?总不能用来研究吧,研究至于这么鬼鬼祟祟吗?那就只剩下一个用途了...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回,视线重新放在倒在血泊中的变异兽,她扫过那一张张狰狞的人脸和里边的肢体,胃里有些翻滚。 她现在尤为感谢营养液的存在。 “吃了不会被出事吗?” 呈度摊手,“污染因子低于5就行,毕竟不是孢种,据说味道千奇百怪,不多吃的话应该没事。” 好一个应该。 宿远西骤然想起三号之前所说的边角料。 她说过幸运的话,会见到猎人剩下的边角料...十有八九是变异兽的肉了。 在生存面前,能不能吃都不是一个问题了,吃不死就行。 宿远西收回光剑,沉默地收集证据。 忽然,她余光看到一只手——不是巨狼肚子里的,而是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 她趴下来,果然发现在垃圾车下有个蜷缩的身影。 ...人? 宿远西的异常举止自然引起了呈度的注意。 她走过来问:“怎么了?” 宿远西指了指车下,“好像有人。” “死的活的?” “不知道。” 两人沉默,最后还是呈度打破了寂静。 “拖出来看看吧,说不定是哪个倒霉的同行。” 拖出来后,才发现是一名少年。 衣服看不出牌子,但看起来很贵,手上带着的光脑是最新出厂的S02系列,露出的四肢柔白修长,金色头发犹如绸缎般泛着亮眼的光泽。 呈度也不客气地把对方踹翻面。 金发从脸颊顺势落下,露出了面孔,肌肤蹭上了许些泥土,却丝毫不妨碍眉眼的精致英气。 呈度吹了个口哨,“哟,是个美人。” 宿远西脱下外套,甩了甩上边的血迹,不太感兴趣地瞥了躺在地面上的少年一眼。 没有呼吸,胸膛也没有起伏。 呈度起身,拍灰说:“走吧。” 宿远西点头,刚想迈开步子,脚踝却忽然被抓住。 一道极其沙哑的微弱声音响起。 “救...救...我。” 14. 14 14 宿远西一点也不想遇到这种事情。 她自己都是在孤儿院里呆着,还没找到藏身之处,拼死拼活才赚到两万星币,这种被碰瓷的感觉让她内心有些微妙地不爽。 那声音虽然弱小,但猎人的感官知觉都相当敏锐。 呈度双手插兜,饶有兴致地转头问:“12,你要救他吗?” 她倒着走了回来,在少年身边蹲了下来,像是检查一条搁浅到海上的鱼一样翻来覆去。 少年身上的伤口大多都是皮肉伤,但翻开衣服,腹部上却有个血淋淋的血洞,皮肉翻出,四周的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进去,又完整地收回来。 呈度颇为惊讶地扬起眉毛,她竟然看不出那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伤口并不残暴,甚至是一个规整的圆洞,并不像变异兽刺穿的,但更不像是武器造成的,若是子弹,里边应该已经炸得血肉模糊了。 她喃喃道:“这什么武器...?” 上边忽然传来略微沙哑的悦耳声音。 “不是武器。” 宿远西微微弯腰,鸦羽般的黑发垂落之脸颊一侧,她眼眸沉沉地看着少年腹部上的血洞,说:“这是穿刺治疗,他有病。” 她之所以知道,那得要感谢端脑。 在来的路上,她不只是搜索了关于猎人和污染区域的事情,还搜索了基因病,它上边就正好提到了穿刺治疗。 呈度惊了,她不敢置信地问:“不是吧,什么治疗这么残暴?而且一般的病都可以用治疗舱啊。” 宿远西直起身子,语气平淡。 “我怎么知道?” 呈度哦了一声,撑着下巴,嘴角翘起,暗色的眼眸隐约闪出光亮。 “所以你要救这位小少爷吗?说不定救了后能拿到不少好处费哦。” 听起来是不错。 但谁知道迎来的是好处费还是追杀? 一个打扮优渥,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少年会倒在有三头变异兽兜转的污染区域内,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 他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这都是值得探究的事情。 宿远西实在是不想惹麻烦,她自身都难保。 她垂下眼帘,看着日光跃动在少年的金色短发上。 呈度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她也只是逗宿远西的,看看她陷入两难的抉择罢了。 开玩笑,在污染区域救人?谁知道救回来的会是什么玩意,就算遇到眼熟的猎人,说不定都会黑吃黑呢。 “好了,我们走——” 话还没说完,呈度就见到宿远西忽然往回走,推开最近的屋内,十几秒后,她抓着一把被撕掉的窗帘出来。 嗯? 宿远西简单粗暴地把少年五花大绑,绑得死紧死紧的,跟个人贩子似的。 呈度傻眼了,她的语言系统都要紊乱了。 “呃...等等,你、你在干什么?你要救他——!?但是他根本没办法进城啊,谁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据说世界上有一种变异兽会变人的,虽然那只是吓唬人的,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毕竟这烂透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呈度语调越来越高,最后几乎失声。 因为一口气说完,呼吸有些短缺,她胸膛剧烈起伏,但说完后,她有些后悔了。 脸上闪过懊悔,呈度自知失态了,她叹息着捂住额头。 宿远西的表现却尤为淡定。 “我不带他进城。” 宿远西敲了敲至今还处于失灵状态的端脑,在呈度震惊的眼神中从内衬口袋里拿出手画的简略地图,指向离无忧墙不近不远的位置。 “我们回程路上会经过这里,污染指数16.2,有好几栋废墟,基本没有变异兽,附近也没有人类聚集地,可以放个监视器,就算他真的是变异兽还是孢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并处决。” 她的声音极为冷淡而干净,如同沙砾的底色就像是羽毛轻轻地扫过耳侧。 呈度目瞪口呆。 半晌,她捂住脸,好一会儿没动静,闷闷的笑声从指缝中泄出。 呈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同伴,说冷血吧,也不是,说善良吧,也勉强搭边吧。 说来说去,还是想救人嘛,但什么都给她想到了,最后还说了处决二字,看来是想表达我救的人我负责。 她将手往下挪,有些无奈地想,黑吃黑多了,也腻了。 “好吧,那我们救人。” ...... 宿远西很穷,但任务完成后,扣除猎人公会抽取的20%,端脑绑定的账户上即将多了九千星币,也算是摆脱了穷字。 一瓶低级营养液要十星币,一天三瓶的话,一个月就要花将近一千星币,九千星币,对于她来说的确是天降横财了。 对此,呈度表示回去还得搞一顿猎人公会,没有提前告知任务难度翻倍,至少讹诈他们个五六千星币才行。 将少年安置在废墟里一个相对完好的房内,包扎完伤口后,宿远西留下一瓶水和外套给他。 回城后,呈度先行走了,说是去找人喝酒。而宿远西则回组织内换衣服。 并不柔软的衬衫服帖在肌肤上,蹭过伤口,引起一阵颤栗。 她微微抿起嘴巴,疲惫如海水铺天盖地地袭来,眉眼恹恹的,不一会儿,她再次抬起双眼,转头看向了门外。 灯光孤独地照亮门口,空荡荡一片,根本没有人。 ...走了吗? 她很确定刚刚有人看向了自己,大概是这个组织的人,反正不是什么大开杀戒的敌人就行。 现在四点半,距离开饭时间还有两个钟,宿远西直接去找医生了。 一直出去的话,没有明面上的身份可不行。 医生对她最近的表现很满意,直接给她安排下来了,没过多久,端脑上就推送出一个身份。 安然治疗所后勤人员。 这座地下酒吧和地下诊所的上方,就是所谓的安然治疗所,当然,它的别称是黑心治疗所。 安然治疗所是下城区唯一一所治疗所,但治疗仪早已破损,最多就提供个发烧感冒的药剂,价格还翻了数十倍,也就只有猎人或是在上城区工作的人能买得起。 临走前,宿远西特地扫了一圈工作台。 但医生桌子上的孢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婴儿的蛇球标本。 她状似无意地开口。 “之前那个孢种被扔了?” 医生喝着水,随口回:“送人了。” 她放下杯子,面露平和的笑容,一双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紧盯着宿远西,就像是一头猎鹰在评估猎物的危险性。 “怎么了?你很喜欢那个孢种吗?” 宿远西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然是陷入了纠结中。 “我只是觉得孢种有点...神奇。” 女孩的脸色实在是五彩缤纷,即好奇又厌恶,就像是活在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总是处于矛盾。 医生哑然一笑,她慢悠悠地收回视线,“送人了。” 得到了答案后,宿远西内心更是叹了口气。 肯定不能问送给谁了,不然就太有针对性了。 礼貌地道别医生后,宿远西上去看了自己的工作地点。 安然治疗所的门口还有几人持枪巡逻,他们看到有谁鬼鬼祟祟就举起枪对准脑袋,比无忧之墙的巡逻士兵还要蛮横。 她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人了,前去无忧之墙。 无忧之墙有不少售卖变异兽的二贩子,跟着他们,应该就能找到地下黑市。 宿远西随机抽取一位幸运二贩子,悄悄地跟上,转了好几圈后,发现她走进了一个暗巷。 看来就是这儿了。 宿远西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埋伏后,学着对方的手势摸了摸相对应的墙壁砖数,却毫无动静。 看来,是会报废的密码。 或许她该多蹲几天,找到进入的密码规律。 不过——她何必那么麻烦呢? 回到孤儿院里,她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周安。 周安被关了三天紧闭,刚被放出来。 她黑着一张脸快步走在过道上,一拐弯,却径直撞上了一双耀眼的金眸。 内心一跳,她瞬间回想起对方面无表情挑断秦义手筋的时候,头皮发麻,直接僵在了原地。 周安强忍冷静,“你、你想干嘛?” 宿远西刚洗完澡,全身湿气,她盯着周安,慢吞吞地开口。 “你知道地下黑市怎么去吗?” 周安听到黑市两个字,面色露出一瞬的慌张。 她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对方的嘴巴,又想起对方可是个狠人,抬起的手愣是硬生生地停住了。 宿远西冷淡的视线犹如实质,周安面色变了又变。 忽然,她眼球一转,看见了后边的巡逻机器人,自觉找到了靠山,便理直气壮了起来。 她就不信宿远西敢在这里揍她! 周安环起手臂,拒绝的态度摆得很明显。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我警告你,院长说了因为暴力案例频发,打算加强巡逻和监控,要是被抓到了,可不是被关禁闭那么简单,十六岁以上的可是会被赶出去哦——” 她拖长音,故意观察着宿远西的表情,却发现对方无动于衷。 ...可恶。 后边的巡逻机器人盯着她们,似乎在评估什么。 宿远西如芒在背,她面色不改,问:“你的端脑,不想要了吗?” 15. 15 15 周安忽地愣住,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当她看到端脑还在时,瞬间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宿远西抓住了她晃神的空袭,猛地将她摁在了墙壁上,另一只手巡逻机器人猛地响起警铃,红光照射过来,似乎将黑发都染上了红点。 “请立即停止暴力行为!” 周安一个晃神,便觉得宿远西手一松,在放开了自己时凑近了自己,温热的呼吸气流落在脸颊,让她全身僵硬。 凑在耳边的声音又轻又哑,“也许,我会手滑。” 女孩慢慢地直起身子,近在咫尺的脸庞冷漠得惊人,但金色眼睛似乎流动着炽热的热度,冷与热的交织,映衬得她嘴角隐约的笑容越发地漂亮,又带着一丝丝的诡异。 周安心跳如雷,冷汗缓缓地从额角流下。 在机器人询问前后因果后,宿远西睁眼说瞎话,说只是和朋友开玩笑。 听听,多假的理由。 内心嗤笑了一声,周安面对机器人,从牙缝挤出话:“我们只是在聊天。” 宿远西的力度实在是掌控得好,当初把她往后摁的时候还用自己的手背作垫,白皙的指关节一片红,像是被热气蒸腾了一样,而她什么伤都没有,除去端脑,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但周安根本不敢指控宿远西抢走了自己的端脑。 她不敢赌,设身处地,如果是她,好不容易抓住对方的弱点或把柄,才不会那么简单地交出去,宁愿通通破坏掉了也不给。 等机器人走后,周安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先把它还给我,我带你去。” 宿远西拒绝了她的提议,她侧过身,不让监控器看到自己的嘴形,压低声音。 “你先带我去,如果有埋伏,或者告状的话,我会用这东西砸破你的脑袋。” 周安吞了吞口水,认命了。 宿远西这家伙邪门得很,连秦义都斗不过她,自己还不是别触霉头了。 勉强说服完自己,周安悻悻然开口:“行,晚上十点,厨房后见。” 哟呵,还真有用。 宿远西也不想用暴力,但这个世界太难了,根本容不得她温柔解决。 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后,就转身走了。 被落下的周安先是愣住,然后一阵无语,她跺脚,气急了。 先前这个可恶的21号无视自己就算了,现在也无视自己! 就算把她当工具人也不是这样的吧!连个名字都不知道! ...... 晚上十点,灯光洒落在屋檐下的石板,外围时不时传来机器人巡逻的声响。 这会儿已经是关寝室灯的时间了。 周安偷偷摸摸地蹲在墙角,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从孤儿院里的二把手变成了带路的。 哎,但转念一想,一把手已经被对方干掉了,自己也不算亏。 宿远西走路无声无息,都到周安旁边两米处了,对方还是一无所知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盯着地板唉声叹气。 “周安。” 被冷不丁叫名字的周安一个激灵。 她猛地抬头,眼睛都睁圆了,差点忘记起身。 宿远西微微抬起下颚,“十点了,不走吗?” 周安期期艾艾地起了身,带着宿远西翻了个墙,一路无言。 夜晚的风呼啸而过,卷起地面上的沙砾与灰尘。 宿远西发现下城区实在是太大了。 它大,还破,所有不起眼的房屋或废墟都可能是某个窝藏点,又或者是某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两个少年出现在傍晚的下城区实在是显眼,不少人在明暗处打量两人,但一跨入暗巷里,那些视线都瞬间消失了。 宿远西不动声色。 周安的声音被风声裹挟着,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进黑市后就能放下心了,有规定说过不准动手,除非你去打|黑拳。” “黑拳怎么参加?” 周安的脚步忽然停住。 她惊悚地转过头,扩大的眼瞳倒映着宿远西冷静的脸庞。 半晌,她的嘴唇嚅动,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嗯? 很快,宿远西就明白了周安为什么这么说了。 从暗门进入地下一层后,黑市欢乐地向她敞开,与想象中的阴暗沉闷截然不同,这儿到处都是吵嚷声与笑声,两边的店铺商品琳琅满目,中间两排的摊子摆得整整齐齐,摊贩们大声吆喝,灯光明亮,人头攒动。 与其说是黑市,不如说是个大卖场。 周安低声说:“这就是黑市了,端脑还我。” 宿远西一边打量周围环境,一边爽快地还给她了,还说了声谢谢。 周安对此表示敬谢不敏。 她看了宿远西好几眼,迅速地拿回来端脑后,顺着人流直接溜走了,生怕晚一秒就被宿远西抓住继续当工具人。 一边有人凑上来,眯着眼热情地递来传单,大声宣传。 “是第一次来黑市吗?有没有兴趣来看角斗赛?这可是经验高超的猎人对三头六爪的变异兽,就算在星网你也找不到这么刺激的比赛!而且今天的赔率很高,6:1,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大赚一笔呢!” 宿远西早就对全是漏洞的无忧墙绝望了,听到有活生生的变异兽,竟然也不惊讶了。 她转过头,对方眼里刹时闪过惊艳,语气越发谄媚。 “如果下的赌注多,二十万星币以上的投注就能让您拥有专门的vip房,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到您!一场技术高超的、精彩的对决绝对不会让您失望,说不定还能突破精神力呢!” 二十万...? 全副身家只有九千星币的宿远西被冲击到了。 不过这句话透露的消息可真多。 她暗暗记住后,好似那五万星币根本不是一回事,用异常淡定的声音问:“有人跟人对决的那种吗?地下黑拳。” 带路人一下就精神抖擞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宿远西,一开口就是黑拳,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当然有,今晚的对决是银鹰对天使,赤膊打斗,无武器禁精神力,赔率1.5:1,还是生死局哦!再过两分钟就开场了,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现在带您去。” 在带路人眼里,面前这位女孩虽然衣着不显,但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散发着有钱人的气息,要是拉到这一单,百分之一的提成点绝对能让她赚翻! 然而,对方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不是来看比赛的,我是想参加比赛。” 带路人笑容一僵。 随后,如川剧变脸,笑容猛然收回,用着格外挑剔的视线上下扫视宿远西,评量对方。 四肢虽然纤细但是有肌肉线条,应该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体能训练,虎口和掌心有茧子,有使用武器的习惯。 怎么说呢,看起来实在是弱。 但是...... 带路人的视线慢吞吞的,像是乌龟爬行一样扫过宿远西的脸庞。 “你的分化性别是omega?” 她的语气有些微妙。 宿远西有些疑惑,呈度当时猜她是beta,但对方为什么会猜她是omega呢? “我是beta。” 带路人说不清还是庆幸还是遗憾地哦了一声。 她从传单里抽出一张名片,散漫地递给了宿远西,说:“你走五十米,拐角,看到一个老头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就叫醒他,给这张名片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宿远西礼貌地接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 两分钟后,周安匆匆赶过来,她四处查看,但始终没有找到那身影。 带路人热情地迎上去,“有没有兴趣——” 周安猛地打断,紧张地问:“你有见到一个黑发黑眼的女生吗,跟我差不多高,这么瘦...” 她指手画脚,有些手忙脚乱。 带路人一听就知道对方讲的是宿远西。 她翻了个白眼,又是白干,她指了个方向,兴致缺缺地说:“她去报名黑拳了。” 周安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了崩溃的神色。 她还真的去打黑拳了!? ...... 宿远西并没有急着去报名。 既然来了,当然是先去看一眼角斗场和黑拳的情况,要是她是最底层的战力,一出场就被打死了怎么办? 很显然,这两个比赛是黑市的热门,都不需要去问路,巡着声响和指示牌就能找到了。 人群哗然,阶梯坐席坐满了人,上方是能通过玻璃窗观看比赛的包厢,灯光如昼,主持人激动高昂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擂台上,两名壮汉正拼劲全力绞杀对方。 一人用胳膊狠狠地勒住对方的喉咙,如石头般大的拳头邦邦使劲锤向对方的太阳穴,每捶一下,观众们的欢呼声一次比一次高涨,尖叫声、欢呼声、辱骂声交织在一起,人们面红耳赤,为自己的赌注而疯狂,就像是狂欢的祭祀。 两人就像是野兽,抛尽一切,只用蛮力解决对方。 宿远西静静地看着狂欢的中心。 那被勒脖的男子脸色涨红,明显呼吸不过来,下一刻,他却猛然抬起腿,狠狠一拧对方的颈部,局势瞬间反转,观众们更疯狂了。 真是奇怪,人类明明进化到了拥有精神力的地步,却偏要看舍弃一切、依照本能的搏斗。 看完地下黑拳,宿远西就拐弯去看角斗场。 猎人与变异兽的对决更疯狂,因为有武器和利爪,场上到处都是肉块和血液,像是屠宰场,血腥味扑鼻。 看完两场比赛,宿远西也有了大致的概念。 难怪秦义的进步那么大,每一招都那么狠戾,这儿的确是个学习和赚钱的好地方。 白发苍苍的老头趴在桌子上打盹,忽地,清脆的敲桌声将他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张名片闯入眼里。 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名片,慢悠悠的,又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好,我要报名。” 他下意识地回:“报名什么?” “黑拳和角斗场。” ......? 老头猛地清醒过来。 两个比赛都报名!?这什么人呐,就算是老练的猎人都不敢同时报名两项! 他错愕地看向来者—— 眉眼恹恹的女孩挑起眼睫,露出了一抹笑。 16 16 精神力 16 当周安赶到报名处时, 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止地揉肚缓解疼痛,往旁边一看,发现宿远西毫不拘束地坐在卷门帘前, 两条胳膊就搭在膝盖上撑着下巴, 一双黑色眼眸圆溜溜地盯着她。 “你也要报名?” 周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看了看又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老头, 又看了看自在得不行的宿远西,开始怀疑人生,自己干嘛这么急忙燎急忙地跑过来, 挤过人群都差点窒息了, 按理来说,是宿远西威胁自己过来的, 对方就算找死也不关她事! 这样想着, 周安拉下一张脸, 吊梢眼看起来更盛气凌人了。 她直起身子, 扒拉了一下跑乱的头发, 居高临下地说:“21号,难道你以为这儿还是孤儿院?你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宿远西安静地看着她, 不置可否。 周安看她毫无波澜, 就更来气了, 她阴阳怪气。 “不会吧,不会有人以为打赢了秦义就觉得自己无敌了吧?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跑来报名?诶,你要是死了的话,院长查出来赖在我头上怎么办?” 话音刚落,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周?” 周安一愣,惊喜地转过头,“利姐!” 她的转变不可谓不快, 宿远西看向对方,眼波微动。 被称作利姐的女人很高,小麦色的肌肤就像是太阳的子民,仔细一看,左侧太阳穴上个太阳刺青,鼻子、嘴唇、耳垂都有穿孔,带着闪耀的银环,浑身散发的气场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打着卷的红发还湿漉漉的,水珠沿着发丝滚落到地面上,迅速化为一滩水渍。 周安眼睛闪亮,崇拜地看着对方。 对方揉了揉周安的头发后,问:“你怎么在这,等会儿回去多危险?” 周安眼睛闪了闪,干笑了一声,回:“没有,就是带朋友偷偷出来玩一趟。” 利姐勾起嘴角,咀嚼着朋友二字,似笑非笑。 什么朋友会约定在大晚上的黑市? 她板正周安的脑袋,压低声音,“你仇人?要不要我帮你解决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光看她眉眼带笑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她在说这种血腥的事情。 周安却是炸毛了,她急忙摇头,碍于利姐的禁锢,她只能用眼神和口头表达强烈的否定之情。 “不不不不,不用!” 见对方露出怀疑的眼神,她有些不情不愿地解释:“我们只是有点小摩擦,没什么的。” 利姐见状,便放开周安,转而看向宿远西,只一眼,便挑眉。 她回头看了眼周安,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迅速掩去笑意。 宿远西有点纳闷。 合着你们还大声密谋? 利姐走向宿远西,蹲下来,和宿远西平视。 她的眼球泛着幽幽的绿色,犹如一头野狼,而被紧盯的宿远西,毫无疑问是她正在估量的猎物。 弱肉强食这个森林法则,在地下黑市中格外凸显。 利姐笑容盈盈,看起来非常地和善。 “听说你和周安是朋友?如果你也要当协助员的话,不妨来我这边。” 后边听到的周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 面对宿远西堪称冷淡的视线,利姐继续笑眯眯地说:“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三星猎人,从利,叫我利姐就行。” 说罢,她伸出手,等着宿远西主动握手。 宿远西眼底泛起几丝波澜,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全身肌肉不自觉地紧绷。 “你是今天角斗场上的猎人。” 从利讶然,她收回手,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疑惑,“我都洗了五遍澡,还有味道吗?” 其实并没有什么味道了,但就是那么一点,却足以让宿远西脑里那根弦绷紧。 角斗场上那完全称得上cult片的残暴现场让不少猎人久违地感受到恶心二字,眼球、爪子、肢体四处横飞,从大动脉喷射的液体都飞溅到观众脸上,女人肆意妄为的笑声在砍刀声与哀嚎声中回荡着,让人不自觉地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那张被血液覆盖的笑脸与面前温和的笑容逐渐重合。 宿远西内心一动。 她缓缓开口:“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嗯哼?” “开场十五秒,变异兽本应该扑向你的,但是它突然停下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从利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原本有些散漫的姿势微微一变,她的肩胛完全舒张开来,肌肉蓬勃的手臂稍稍转动。 她敛着笑问:“你报名了黑拳还是角斗场?” “都报了。” 周安和从利听到这个答案的反应截然不同。 周安先是一惊,紧接着惊恐地看着宿远西,像是第一次认识到对方。 从利却是骤然拉开嘴角,眉眼无一不带着明媚的笑意。 ..... 精神力。 从利给出的解释就是聚精会神,用精神力去攻击对方的大脑,导致对方脑电波紊乱,神经截停。 “像你们这样的小朋友,精神力都还不稳定呢,很难做到这么细致的操作。” “那要是被变异兽精神力攻击了呢?” “唔,那就要看你自己咯,被攻击的时候你会明显感觉到大脑被什么东西侵入,这时候,你要么就全神贯注地抵抗对方,要么就仗着自己精神力高,在自己承受不了前先行把对方斩了。” 从利还真的认真地回答了宿远西的问题,说到后边,她干脆坐在宿远西旁边,像是一名热心的导师指导自己的学生。 周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内心揣揣不安。 且不提报了两项比赛的宿远西,刚刚利姐还问自己要不要杀了对方,怎么一转眼,她的态度就那么友善? 这种人际之间的变动让她有些被动,却束手无策。 这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宿远西不知道从利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友善,但这不妨碍她借着对方的善意多请教一下。 “抵抗?怎么抵抗...?” “这个还真的不好说,首先,你闭上眼睛,全身心都专注在自己大脑,你会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一种奇妙的能量,尝试着掌握它,把它控制在自己的神经网内,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让对方的精神力无法进入你的大脑。” 宿远西闭上眼,尝试寻找那所谓的能量。 但很可惜,跟她无数日夜尝试过的结果一样,她能看见别人的,变异兽的,孢种的精神力,唯独她自己的,空荡荡一片,就像是浩瀚无垠的宇宙一样,乌漆麻黑,什么都没有。 而从利所说的抵抗做法跟她的经历更是不同。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是主动吸收了能量,那一刻,她似乎拥有了拽动对方的绳索,那无形的蓝线连接着对方的大脑,只要她想让对方做什么,对方就只能照着她说得去做。 如果她当时说的不是停下而是去死呢?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自杀吗? 宿远西暗暗皱了眉毛,觉得没那么简单,当时让那只C级变异兽停下已经让她浑身难受了,要是用了更高的指令,说不定都要神志不清了。 周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怀揣着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心理,半是嫉妒半是嘲讽地说:“21号,你不是没分化吗?没有精神力,问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这回轮到从利惊讶了。 “你没分化?” 宿远西耸肩,“分化检测结果的确是显示未分化。” 她过分平静的语气反而让对方想得更多了。 结果是那样嘛,真实情况如何就不知道了。 无论是扮猪吃老虎还是有难言之隐,无所谓,反正从利单纯觉得这个女孩挺有意思的,应该和周安一样大,才十六岁就敢报名黑拳和角斗场,先不提实力如何,反正勇气可嘉。 从利笑笑不说话,她看了下端脑,正好收到别人的邀约,便站起身,指尖拧了拧还在滴水的发尾。 “我该走了,希望你们能在这儿玩得愉快。” 说罢,她转过头问宿远西。 “对了,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 上城区,灯火通明的别墅内,装潢华贵,价值上十万星币的装饰品却是这儿最不起眼的部分。 从外星运过来的水果被人吃了一口就丢到地上,由机器人自动清除,果肉搅烂,消除任何DNA痕迹。 这些让下城区的人都无法想象到的奢侈生活,却是上城区的日常。 砰地一声,有人摔门而入。 管家迎上,态度谦卑地问好,“大小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修复精神力的——” 对方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露出了烦躁的表情,“别烦我。” 江念真这会儿烦得很。 精神力自从被B级变异兽攻击后就一直没有修复好,星网上的练习等级也一直原地踏步,以前的对手看到自己还要嘲讽几句,别人都在赶超自己。 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就上不了联盟军校...她要是上不了最顶尖的那三所军校,一定会被所有人耻笑,这让她的心情怎么能好!? 她郁闷地扑到床上,端脑上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有没有兴趣去地下黑市玩玩?据说那里的角斗场特别刺激,王渝那家伙就是在那里突破了精神力的。】 王渝?他不是打转在突破临界点整整四年吗?居然突破了!? 江念真倏然起身,又犹豫了一会儿,那可是下城区...听说那里又脏又烂,到处都是臭水沟和寄生虫,还有人吃变异兽的肉! 想到这,她打了个寒颤,但又有点不甘心,既然连王渝那家伙都突破了,说不定... 她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回复:【走。】 她倒是要看看,那儿是有多刺激! 17 17 角斗场 17 老头给宿远西安排的第一个比赛是角斗场。 漂亮的少年跟形状恐怖的变异兽对决无异是件能够刺激眼球与感官。 一方是从未听闻的一星猎人, 一方是已经杀了四名猎人的变异兽,对于已经围观过无数场角斗赛的老手们来说, 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表演赛”。 在这种自小就要为了生存而争得你死我活的地方长大, 就没几个人能真正意义上的茁壮成长,大多早已被环境扭曲。 势均力敌的比赛能够让观众沉浸,但不时也需要点小甜头来发泄内心的负面情绪——更何况, 猎人的精神负荷也跟情绪挂钩。 因此,这场“表演赛”的消息一出,就有不少猎人纷纷涌来, 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现场了。 在黑网上的讨论区也有人发布直播贴,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 全息视频哪有现场来得刺激? 当宿远西再次踏入角斗场时, 人声鼎沸,望眼过去, 仅是人头。 今天明显比上次更热闹了,议论声与欢笑声时不时传入耳内,大多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比赛。 对于所有人来说, 本场比赛的胜负是没有悬念的事情,赔率已经一边倒, 变异兽拿到了九成的赔率, 当然, 也有不少看热闹、有闲钱的人下给了新人,就当作扔钱了。 坐在最前排的两名猎人已经下好赌注。 “听说这次的猎人还是个新人,这也太自不量力。” 说这话的人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新人被虐杀的模样。 同伴显然也是想到同样的地方,面露不屑, 又隐约带着癫狂。 “我敢打赌,那位新人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像上次那个一样,泪流满面地哭喊着,”说到这,他还回味了一番,脑海里闪过对方被扯掉一条手臂的惨状后,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可惜了,最后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那血差点都洗不干净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有个身影悄然无息地掠过自己身侧。 作为被议论的主人公,宿远西甚至没给他们一个眼神,诸如此类的话已经听了太多,战况到底如何,等会儿就知晓。 用端脑通过身份检测后,根据指示沿着走廊推开选手准备室。 掀开黑帽,露出洁白如暇的脸庞。 与角斗场的热闹不同,候场区与准备室过分安静,四周封闭的空间让人喘不过气来。 宿远西看到墙壁上还挂着不同的冷兵器,旁边还有温馨提醒未携带武器的选手可以随意挑选。 对于官方来说,付出一点金钱,就能让比赛更有看点,何乐而不为? 不知不觉中,比赛时间到了。 解说员激情开麦。 “各位亲爱的观众们!大家晚上好——!” 观众纷纷尖叫,挥臂蹦跳,将整个现场炒热。 解说员咧开嘴,声音更是激昂。 “本次比赛一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首先,出场的是我们角斗场的虐杀天才!!” 角斗场的地面打开,灯光纷纷聚集,打在缓缓升上来来的银色全封闭箱上,四面八方的观众视线炯炯有神,炙热地盯着银色箱子,就像是虔诚的信徒。 “——红蜘蛛!” 伴随着话音落下,封闭箱猛地一晃,在惊呼声中,里边不停地传来刺啦刺啦的划声,眨眼间,泛着冷光的镰刀猛地出现在观众眼前! 镰刀竟然劈开了封闭箱,伴随着欢呼声,一只通体红色的巨型蜘蛛出现在了角斗场上。 它挥舞着长着刺针的脚,尖部犹如死神的镰刀,弯曲的弧度更显锐利,头上的单只眼睛十分猩红,高足三米,一出场就让全场陷入了癫狂。 “现在,出场的是第一次参与角斗赛的新手猎人——X!” 全场注视着那道身影走上了角斗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黑发黑眼的少女气场凛然,纤细却不瘦弱,面对面目狰狞的独眼蜘蛛,她从身后抽出剑,神色冷漠。 这一刻,某些注视者的内心恍然升起了一种奇妙的预感。 也许,她并不会让他们如愿。 此刻,在场下的周安却是浑身颤抖,至今还无法相信宿远西真的上场了,当视线挪到独眼蜘蛛时,那种窒息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一旁的从利嘴角漫出笑,余光瞥到她的表现,低声道:“又不是你上场,怕什么呢?担心你的朋友?” 这一刻,周安被她的冷漠与残酷击中。 她才发现孤儿院在真实的下城区面前只是小打小闹罢了,不过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 周安捏紧拳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劝说自己这都是正常的,这就是下城区的日常,自己如果想生存下去,必须早日习惯。 放缓呼吸,她勉强地露出笑容,声音有些涩涩的。 “我、我只是觉得那只蜘蛛有点恶心。” 从利抬起下巴,扫过蜘蛛长着尖刺的毛茸腿,笑容越发温和。 的确怪恶心的。 这么一对比,对面本就漂亮的女孩就更加亮眼了,即便眉眼冷冽,也让人内心不由得升起哀叹,为她之后的命运而心生怜悯。 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与其出现在血腥的角斗场上,她更应该出现在某些金光闪闪又华丽尊贵的场合,比如上城区的富人区,又比如人人向往的首都星。 不过这也是官方的考虑范围内吧。 毕竟——人类的劣根性,美人与野兽,暴力与美丽的结合总是能挑起人们的兴致。 保不准之后制作出视频,挂到黑网上还能卖不少钱呢。 陌生的,漂亮的,年少的。 这样的选手让全场在静默后瞬间掀起了如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这声音几乎要冲破天花板,也将独眼蜘蛛刺激地更张牙舞爪了,它的行为也让观众们更加兴奋。 那些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宿远西穿透。 但宿远西并不在意他们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目光,她眼里只有面前被暂时禁锢住的变异兽。 观众们面红耳赤地拼命呼喊。 “红蜘蛛——!!” “红蜘蛛!!杀了她!!!” 解说员微笑着,视线掠过宿远西时,眼里一瞬间闪过遗憾。 可惜了,看样子实力也不差,在新手里应该是中上的实力,但太着急了...要是不着急的话,怎么会在刚分化成功就来报名角斗场呢,又或者说,是被人陷害报名了这个比赛?这种戏码他也见过不少。 脑子里转了那么多想法,他凝视着比赛现场,在狂欢中缓缓开口。 “比赛开始。” 话音一落下,中间的无形屏障便瞬间消失,红蜘蛛挥起腿。 它那庞大的身躯足以让人腿软,在惊呼声中,宿远西却灵敏一闪,剑风一掠,银白色的剑光几乎让目视者睁不开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骤然向蜘蛛腿劈去。 有人晒笑,自以为看穿了宿远西的套路,心中无不傲慢地想,果然是新人。 新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经验不足,无法及时判断敌方的弱点。 像红蜘蛛这样的存在,光是从它近似镰刀的八条腿就能看出它的腿关节一定比想象中的坚硬,若是力气不够,绝对无法用剑刀劈斩下来。 可宿远西的动作却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场上的女孩在中途方向一变,原本挥向蜘蛛腿的剑瞬间往上一挑,刺向对方的腹部。 然而红蜘蛛的动作更快。 它察觉到宿远西的动作,愤怒地挥起另一只腿,寒光闪过,直冲对方的脊背。 周安的心瞬间吊到嗓子眼,危险! 然而..... 红蜘蛛眼前的人影瞬间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 宿远西只是察觉到了身后的攻击,借着已经刺向腹部的剑,瞬间倒下,手一翻,那剑又猛然劈向红蜘蛛的腿关节。 这一剑,仅用了五成力。 可是,却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硬生生地劈下了红蜘蛛的腿。 噼里啪啦。 长满刺针的肢节飞向她脚边,红蜘蛛痛苦地无声哀嚎,对宿远西的攻击更是狠戾。 它要杀掉对方!!吃掉它!! 不知不觉中,现场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场上不时传出的声音。 从利从容温和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身子坐直,眼神锐利地看着场上。 场上那纤细的身影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就像是狂呼不止的台风,又像是台风来临前的海面。 出乎意料的闪避,过分冷静的攻击,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摸不清看不透,却毫不留情。 借着巧劲将蜘蛛的关节再次斩落下来,她直接踢起,当作飞剑扔向红蜘蛛的眼睛。 泛着寒光的尖部穿刺眼膜,将对方单只眼睛直接刺杀。 此刻,距离开场不过五分钟。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 随即,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再次袭来。 “X!!!杀了它!!!杀了红蜘蛛!!!” “红蜘蛛!!!快杀了她!!!” “X——!!!” 这出乎意料的局势让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一个横空出世的新人居然反杀了红蜘蛛,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跟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们都以为,这注定是一场已定胜负的比赛。 在一招一式中,观众们的呐喊声越发地激动。 然而,宿远西却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红蜘蛛的力气十分骇人,更可怕的是,它的成长速度非常快。 宿远西狼狈躲过对方的攻击,她呼吸急促,一抬眼,就跟红蜘蛛近距离接触。 内心警铃大响。 眨眼间,甚至是无法反应的速度。 那如镰刀一般的腿骤然挥下,离她仅有厘米差距。 18 18 一战成名 千钧一刻。 宿远西拼尽全力扭转身子, 将要害避开,红蜘蛛直接一个对穿,镰刀径直刺入腹部, 血顺着镰刀流出。 红蜘蛛富有经验地在伤口内转动镰刀, 血肉被牵扯连带地刮下,抽离时,无数观众的呐喊声与欢呼声萦绕在宿远西耳边,铁锈味瞬间涌上喉咙, 疼痛从破口瞬间蔓延至全身。 她咬着牙握紧武器, 豆滴大小的汗珠沿着额角缓缓流下。 那些在紧紧盯着自己的视线都在渴望她的痛苦, 她的死亡。 若是她发出一声疼痛的呻|吟, 就会被冠以软弱, 若是她无法及时回击,就会踏入冥河。 黑眸里隐隐闪过一丝鎏金, 在逆境之中, 她丝毫不觉恐惧,不屈的斗志让她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抽刀割开红蜘蛛的眼角,在对方抽痛时迅速跳开,远离。 每一次呼吸都带上新的疼痛知觉,宿远西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 她冷静地看着在角斗场上四处挥舞脚的红蜘蛛,思考着对策。 红蜘蛛已经被她斩落四条肢节,它本来就是弱视, 眼睛被戳瞎后更用不上了,也没有嗅觉,只能靠着腿部的感觉来接受信息,按理来说, 宿远西完全可以安静蛰伏静等致命一击,然而它的身躯过于庞大,只需要动一下就能横扫整个片场,根本容不得她等待。 很快,红蜘蛛就会挥到这个角落了。 对方是残血,她也是残血,你死我活。 下一秒,一阵敲铃声骤然响起,解说员激情的声音响彻整个赛场,带着与现场气氛不符合的热情。 “二十分钟已到,根据规则,赛场缩小至半径三米!” 观众激动地鼓掌呼喊。 这就是他们最喜欢的环节!他们就想看这个! 在极小的赛场上,只能拼尽全力的你死我活,这无异激发了所有人的暴虐欲,要不是禁止拍摄,怕不是早有人用端脑录下这一刻。 留给宿远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接下来,局面只会对她越来越不利。 她必须要尽快解决掉对方。 眼眸一沉,浑身是血的女孩抿紧嘴,猛然冲上去。 无尽的攻击,无数次的闪躲。 疲倦与麻木逐渐蚕食意识,虎口因为反震的力度而裂开渗血。 这场消耗战,最终由一剑结束。 在哗然声中,蜘蛛被劈开。 轰然一声,它倒在了角斗场的中央,如细绳一般的红线将它的身躯分为两半。 那纤细的身影无声地收回剑,血液顺着剑身缓缓落下,在场上溅出一朵朵血花。 全场陷入安静,目瞪口呆。 那些原本叫嚣着让红蜘蛛杀掉对手的人们脸上更是精彩纷呈。 X,居然真的把红蜘蛛干掉了? “怎、怎么办...我可是投了红蜘蛛好几千星币...” “草,我投了五万,全打水漂了。” 这时,有老手异常淡定地抱着手说:“放心,还没结束。” 红蜘蛛,那可不是简单的红蜘蛛。 在众多疑惑的目光中,老手胸有成竹:“你们等着看吧。” 只见场上的红蜘蛛身躯分裂,露出里边的血肉。 血块隐隐约约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随后,身躯以非常快的速度缝合起来,就像是有自我意识的人偶。 老手畅然大笑,胸膛笑得一震一震。 什么红蜘蛛!红蜘蛛也只是被红线虫控制的躯壳罢了—— 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寒光一闪,宿远西冷着脸以凌虐的剑法将血肉全部斩烂。 啪嗒。 血块垂死挣扎,再来几剑,就再也没动了。 她还从裤兜里掏出火机,拿出碎纸点燃投下去,火焰瞬间覆盖在血块上,焰光与灯光融合交织,浮现在黝黑的眼底。 这补刀手法...快狠准,根本不给对方残喘苟活的机会。 从利猛然放生大笑,笑得泪花都要出来了。 她捂着肚子,朝目瞪口呆的周安竖起大拇指,敬佩地说:“你这个朋友,可以!” 解说员好半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撕扯着喉咙大喊:“胜者——X!!!”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观众们才反应过来,一种莫名的激昂瞬间迸发在每个人内心深处,让他们激动得面红耳赤起来,欢呼声、鼓掌声接连不断。 太不可思议了——! X居然真的战胜了红蜘蛛!! 那可是连杀了三位对手的红蜘蛛!! 所谓的表演赛,成就了他们不曾期待的反杀现场。 那些投向宿远西的眼神再也不是最开始的轻视和不以为然,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好奇甚至是...恐惧。 无论是孤儿院还是下城区,都遵守着一个原则——实力为王。 不问出身,不问年岁,只要你够强,就能在这里横着走。 整个角斗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混合着哭喊声和辱骂声,回荡在半空中迟迟未散。 那成千上万双目光,落在她身上。 千万人为她欢呼,祝贺她到手的胜利,为她所折服。 黑网上,无数关于X的新帖出现。 她是谁?她真的是一星猎人吗? 她该不会是黑市特地藏起来的秘密武器吧,一次表演赛就把赌徒们的荷包都一网打尽。 在最顶层的包厢内,有人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角斗场。 江念真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眼睛越来越亮。 她没想到只是一念之意,来下城区的黑市看看就发现了这么有趣的比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它们在血管里穿梭,奔腾不息,内心在叫嚣着挑战的**。 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却可以只用一柄剑击杀了C级变异兽。 明明对方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她却看到了五彩缤纷,无数亮丽的色彩,这让她近乎眩晕。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她...想和对方接触看看。 虽然下城区的人都那么地粗鲁,就像那些面红耳赤的观众,但那个女孩一点儿也不像他们,说不定她也是上城区偷跑出来的!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想法,将她带过来的同伴皱着眉头说:“你可别乱想什么,看看就得了,下城区的都很脏!” 江念真自觉没面子,脸颊一阵滚烫,嘴硬:“我才没有想什么,单纯觉得这场比赛很精彩而已!” 心里那想法,却是越来越坚定。 说不定她就是上城区的呢! 角斗场上灯光如昼。 耳边尽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宿远西的视线扫过了观众席,似乎在寻找什么。 被她扫过的观众无一例外地浑身激灵,心脏砰砰乱跳,手脚无措,莫名不自在。 周安冷不丁撞上了宿远西的眼。 黑漆漆的,似乎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她张口无声,看着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宿远西,后背逐渐渗出冷汗,一旁的从利轻轻一笑,意有所指地说:“你俩关系可真好。” 不,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周安僵硬地点了点头。 自此,X一战成名。 ...... 赛后,包扎好伤口,宿远西从准备室推门而出。 一场角斗赛结束,加上自己投注下去的那一份,她这回连本带利赚了五万星币。 一本暴利。 难怪那么多赌徒和上瘾的猎人,这比当猎人赚到的钱可快多了。 但是黑市死抠门了,治疗仪居然还要花一千星币,她当场就拒绝,决定先死扛一会儿,回去蹭孤儿院自带的治疗仪得了。 门外站着一个身影,对方听到声响,侧过头。 昏暗的灯光照亮对方的脸庞,吊梢眼,鹅蛋脸,是周安。 周安看着浑身是伤的宿远西,面色凝重地问:“你回去要怎么说?” 宿远西停住脚步。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 她以后的生活都是舔着刀口过日子,出现伤口也是常有的事情,就算当协助员也不会那么频繁地出现伤势。 或许她可以考虑一下搬出孤儿院住,但想一想,孤儿院可是包吃包住还包治疗的好地方,堪比天堂,她干嘛为难自己,非要独自生活? 宿远西淡淡回答:“我莫名其妙被人捅了一刀。” 周安:? 她狐疑地看着对方,几秒后,她震惊地发现对方似乎真的打算这样回答。 “等等,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太拙劣了吗?” 宿远西闭上眼,她腹部时不时传来的痛楚让她的意识从未如此清醒。 很拙劣吗?才不会,这本来就是会发生的事情。 宿远西靠在墙上,冰凉的墙壁让她舒服了一些,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周安面色古怪地问:“你还可以吗?” 说个实话。 宿远西这么虚弱的表现跟场上那堪称凶悍的形象真的蛮反差的,反正让周安心尖打了个转儿。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探险家看到一只刚扑杀完羚羊的幼狮正无拘无束地和同伴玩耍,那种莫名的古怪感让她见到宿远西就害怕。 周安犹豫着向前了一步,结果对方却忽然往前一倒,她下意识地扶住对方。 微微发热的额头正好抵在她的肩膀上,发丝垂落而下,似有似无地挠在她颈部,有些痒。 周安身子一僵,恍惚见到那只狮子忽然凑了过来,竟然还碰到了自己。 被猛兽“关顾”的感觉有些微妙。 但对方始终没有回答。 周安也不敢动,好半会儿,才低低地喊了一句:“喂,21号。” 宿远西从喉咙里滚出嗯。 周安就像碰到了烫手山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她纠结在扔下对方和拖着对方回去两个选项时,宿远西突然出声。 沙哑的声音轻轻地扫过她的耳廓,就像是带钩子的羽毛一样。 “你知道哪里有卖孢种吗?” 19 19 委托 19 长廊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微不可乎的呼吸声。 周安整个人都僵住了, 鸡皮疙瘩逐渐漫上皮肤,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膛中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 无数问题瞬间萦绕在脑海里。 她为什么要问这个?目的是什么?难道最先就是冲着这个问题来的? 那可是孢种啊—— 它毁灭了无数星球的元凶,是人人忌惮且痛恨的污染种, 如果不是它,人类就不需要在这诺大的宇宙中乔迁, 原本最适宜人类居住的A级星球里,也被它污染了大半。 沉默与压抑总是能消磨意志。 不安的氛围逐渐加重。 周安有些受不了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但宿远西会放过她?就算逃离了这里又能怎么办?孤儿院, 去下城区的路上,出黑市的瞬间...能下手的地方太多。 周安的声音极为干涩又尖锐,就像是指尖刮在玻璃上一样,卡在人类不适的临界点。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我也不好奇是不是有人指示你来问的...” 宿远西适时抬起脸,近在咫尺。 柔白的脸颊与乌黑的眼瞳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就像是在角斗场上对上的那双眼睛,手刃完变异兽, 眼里还是干干净净的,偏偏身上、脸上都是红色的血液。 她的安静, 更让周安紧张。 内心挣扎了一番,周安缓缓的,谨慎的压低声音。 “...但如果你真的想找它的话, 或许从姐会知道。” 这已经是她透露的最多信息了。 作为协助员,周安通常是充当猎人的副手, 但并不是孤儿院里那些人想象中的帅气辅助,其实她最常干的活就是处理变异兽的尸体,将它们扭曲畸形的身躯开膛破肚,切割,再转手卖给黑市商人。 但有一两次, 从利并没有叫她上前,而是自己处理了东西。 周安并不笨。 在黑市里混了几个月,她自然也嗅到了这底下的水有多深,既然连变异兽的肉都能交易,那么孢种肯定也有人收,而且要价更高。 既然宿远西想要知道答案,她也没必要等到屈打成招。 非常善于见风使舵的周安面上抿起笑,直视对方的眼睛。 宿远西:“你就不怕我告诉从利?” 周安破罐子破摔,沉声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肯定不会这样做,更何况,留下我更有用处,不是吗?” 宿远西站直身子,没有再回答。 长廊上的监控器无声地注视两人。 周安原本笃定的心再次开始飘离,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不敢放过宿远西脸上每一个细节。 但是对方却只是盯着她,什么也不说。 被强大的猎食者紧盯着,刻在基因里的生物本能让周安竖起汗毛。 过了半会儿,就在周安快支撑不住时,宿远西才悠悠地收回了视线。 她也没想到能那么顺利,只是诈了一句,对方居然真的给出了答案。 从利吗... 在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从利表现得格外温和热情,友善得不像是下城区的人,但成为三星猎人条件尤为苛刻,除了对任务和斩杀数量上有要求外,还需要消灭三十种不同的孢种—— 不同的孢种,其污染方式和外表都不一样,光是辨认,就足以难倒大多数人。 许多猎人究其一生也只能辨认并消灭几种孢子。 这足以见得她的观察力有多敏锐,也对,能在下层区活得那么滋润的也不可能是简单人物。 宿远西内心转了一圈后,便转身走人了。 周安一惊,下意识地跟上去。 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长廊上,宿远西忽然转头。 她面无表情地警告:“别跟着我,离我十步远。” 周安停下脚步,脸色变来变去,一丝委屈迅速闪过眼底。 什么叫跟着?拜托,她也要回孤儿院的好吧! 目视着宿远西离去的背影,周安咬牙切齿。 她翻开端脑的通讯录,一幕幕滚动的文字倒映在眼底,手指最终停留在从利上方,却迟迟未按下。 脑海里倏然回放两人相谈甚欢的场面,肩膀上似乎再次感受到宿远西微微发烫的额头,以及冷漠的眼。 她倒戈得太干脆,居然这么简单就出卖了信息,要是被从利知道,协助员肯定是当不了了。 但是她也不敢对宿远西说谎,更不敢透露更多的消息。 半晌,她猛地闭上眼睛,直接关上端脑。 不管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下城区那么大,大不了她就去捡破烂得了! ...... 身体半冷半热,意识似乎陷入了混沌之中。 宿远西在下场时就知道自己发烧了,脸颊微微发烫,脑部似乎肿胀起某块区域,后脑勺一跳一跳。 这次的头疼居然提前来了,还变本加厉。 宿远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温度传递到冰凉的指尖,从角斗场出来后,热闹的嘈杂声再次涌入耳边,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帽檐,与旁人擦肩而过。 旁人的声音细碎地掠过她耳畔,竟然有不少在议论她的。 X。 一名默默无闻的猎人凭借着一把在黑市上就能买到的光剑直接干翻C级变异兽...这是无数人做梦才敢梦到的场景啊。 “听说红蜘蛛连精神力都没用上,就被那个X直接剁碎了。” “我就在现场,你不知道现场有多猛,直接一剑劈了红蜘蛛,血都没喷出来!” 想到这,那人不由得轻啧了一声,摇头感叹:“太干净利落了,首都军校那群眼高于天的小混蛋说不定比得上。” 他人纷纷出声应和,语气中不乏鄙夷嫌弃,七嘴八舌,把首都星的军校生说的尤为不堪,都是靠着资源的,根本没正面对决过变异兽。 “要是我能生在首都星,早八百年就把孢子都灭了!” 哈哈大笑罢,他们便揭过这个话题,聊起其他的。 “我怎么听人说那是黑市特地训练的秘密武器,毕竟今晚的赔率高得吓人。” “幸好我今天手头紧,只赌了300星币...” 宿远西没有停留很久,她走过地下黑市的角落,一个闪身,迅速钻入人流之中。 后边一直跟着宿远西的几人面色铁青地停下了脚步。 居然被发现了。 本来还想一直跟到走出黑市,再勒索对方,今晚那场角斗赛起码挣了有好几千星币,啧,算是对方好运! 面面相觑后,几人骂骂咧咧的,只能含恨离去。 他们并不知晓,自己才是侥幸好运存活下来的那一方。 宿远西就没有心慈手软的时候,要是他们真敢冲上来,她就敢让他们知道黑市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角落,在那儿叫苦连天也不会有人来。 毕竟,黑市所说的不允许出手——也只是表面上的。 等了好一会儿,宿远西从某个不易察觉的边角走出来。 她对看似空无一人的巷子喊:“从利。” 话音刚落,暗巷里便走出一个身影。 摇摇晃晃的灯光照亮了对方的身影。 从利抬起手打招呼,笑眯眯地说:“真巧啊。” 她身后背着一把枪,身穿黑色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紧实而强壮,伤疤无数,即便摆出的笑容再和善,却也掩不住骨子里的狠戾。 宿远西有种叹气的冲动。 这叫什么?啊,梅开二度? 诈一诈而已,也没必要应,要是她,铁定藏得更深了,最好来个声东击西,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但话又说回来,她能想到会有人因为星币而盯上自己,但从利是为什么? 按理来说,她应该第一时间怀疑周安,是对方通风报信了。 但周安肯定不会这样做,这对她没什么好处,除非她在自找死路。 而且直觉告诉自己,从利是为了别的东西而来,更何况,从利的实力远超于她,就算现在想要杀了她,她也没有任何反手能力。 宿远西眼睛闪了闪。 她缓缓地开口:“你...你是因为周安吗?” 从利有些好奇,嘴角翘着狐狸一样的笑意,问:“为什么这么说?” 宿远西抬起头看着从利,从她竭力保持温和却隐约透露出兴奋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件事。 对方一定很希望她能说出她和周安并不和的消息。 而这,仅仅是出自于她的恶趣味,或者说,是在下城区成长得来的阴暗面。 面色发白,脸颊又微微红润的女孩依旧抿紧嘴唇,紧绷的神色看起来十分警惕,却莫名地软和了下来。 “周安说过她协助的猎人特别好,你是看到了那些跟在我身后的人吧?想要过来提醒我,或者…” 她顿了一下,因为难受而微微湿润的黑眸微微一转,她自己都感到难为情,却还是说了出来。 “...想来保护我。” 声音很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从利沉默了一下。 她没有作出解释,反而注意起宿远西的异常状况。 “你发烧了?” 这话说出来,还有些阴阳怪气。 女孩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她面色一僵,脸色逐渐凝重,慢吞吞地说:“我没有。” “你也没有用治疗仪?” “......太贵了。” 这句话,还真是宿远西的真心话。 从利嗯哼了一声,对方立刻绷紧身体警戒。 好吧,看来面前这女孩已经不信任自己了。 从利举起双手,笑眯眯地说:“放松点,你说对了。” 在宿远西疑惑又紧张的视线中,从利笑道:“我就是看到有人跟上你,才跟过来的,你体力都被消耗了七七八八,到时候肯定敌不过他们,那几个人是黑市里臭名昭著的抢劫犯,专挑你这种刚赢了比赛的新人下手。”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不过从利的确没什么想害对方的想法,她就是无聊,顺路就跟上去了。 只是没想到宿远西会及时察觉到并且躲起来了,还叫住了她的名字,本以为对方会特别警惕地认定自己是来行凶的,结果对方反手就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竟然以为自己是来保护她的。 这就是资历不深的坏处啊,有那杀敌的能力,最后只会沦为别人的枪使。 从利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逐渐缓和,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宿远西,感觉事情有趣了起来。 宿远西面色微松。 她放下按住剑柄的手,哑声道:“抱歉。” 从利从善如流地应下了对方的道歉,转而问道:“你还好吗?” 宿远西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倦意,“没事,我该回去了。” “看你的样子,勉强回去也很难受,不如先去治疗舱那里躺一会儿,我知道一个地方,收费比角斗场那里便宜多了,我以前都是去那里治疗的。” 看到宿远西露出犹豫的表情,从利使出了必杀技。 “放心,老板是我熟人,而且看在周安和那场精彩的角斗赛的面子上,我可以帮你砍价砍到这个数。” 从利笑得坦荡,竖起了两根手指。 宿远西心动了。 从利缓缓地掰下一根手指头,语气蛊惑:“新人价,怎么样?” 宿远西缓缓地点头。 正好,这也是个可以和从利接近的机会,一石二鸟。 ...... 通体银白色治疗舱内,宿远西整个人陷入了软垫中,骨头卡拉响动了好几声。 这比孤儿院的治疗舱更加舒服,伴随着微微发热的温度,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腹部的血洞正在愈合,修复中的酥麻感让她有些难受,总忍不住想去挠挠。 从利坐在一边,拖着下巴,直视墙壁,没有露出笑容的脸庞仿佛布满了冰霜。 端脑上弹出了消息,【星币转账成功】,后边弹出的余额高达七位数。 三星猎人接的任务多,赚的星币也多,但没几个人能攒下钱。 治疗费昂贵、修复精神力所需的药剂或治疗师更贵,武器也贵,损耗率还高得吓人。 想要吃点好的,跟营养液就完全不是一个价格了,活得那么累,总得喝点酒抽点烟,或者是买点最新的游戏舱犒赏自己吧? 一通下来,赚的都花出去了。 若是其他人知道从利居然攒下了上百万星币,一定会震惊地眼睛凸出。 他们呆在这里,是因为穷,没办法移居,光是乘坐星船到最近的宜居星球就需要二十万星币,更何况还需要通行证,打点下来就要花五十万了,即便如此,也有无数人倾家荡产也想要出去,尤其是猎人。 再不济,也可以去上城区,有这笔钱完全可以舒适地享受一辈子,何必累死累活当猎人呢? 等到宿远西出舱,从利露出笑脸,问:“是不是好很多了,肯定比你们孤儿院的治疗舱好用多了吧。” 宿远西转动了一下身子,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让她默默感慨,还是有钱过得舒服啊。 治疗室都是隔间的,完全不会被别人打扰。 四周的全息投影将房间装饰成海景房,往墙壁看去,恍惚以为自己站在阳台,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波光粼粼,模拟出来的阳光将地板晒得微微发热,海浪声时不时响起,让人身心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从利笑眯眯地问:“你真的不考虑来当我的协助员?如果是你的话,以后出任务肯定会轻松很多,要不是你跑得快,估计很多猎人会围着你问要不要当他们的协助员。” 角斗场明面是只接受猎人报名的。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很多场上突然冒出来的一星猎人是假的,一部分是无法通过猎人体能和精神力测试,还有一部分是未成年,比宿远西年龄更小的也不是没有,为了赚钱而拼劲全力,但往往只能沦为变异兽的盘中餐。 宿远西反问:“那周安呢?” 从利笑,一点儿也不把这当回事。 “猎人也可以有两个协助员,而且我是三星猎人,完全可以申请要三四个,你俩不是朋友吗?一起出去的话,应该会开心点吧,这样吧,一般的协助员每个月最多就一千星币,我给周安是两千,你的话,就算是八千都可以。” 说罢,从利眨了眨眼睛,笑道:“毕竟你值得。” 听起来还蛮诱人的,八千星币,省着点用,都够养活宿舍里所有人了。 但是她为什么总想着挑拨离间...? 宿远西有理由怀疑对方被暗算过好几回,所以也巴不得看别人闹翻,捅对方一刀。 而且她一点也不想打两份工。 宿远西委婉拒绝:“其实我有工作了。” 从利遗憾地叹气,“真可惜,希望你的工作能完美地发挥你的才能。” 宿远西心想还真能。 空闲那几天,她基本就去跑任务了,大部分时间是和呈度搭档,其余时间,她就去接点简单的任务,还顺势研究了一下精神力。 结果如她之前想的那样,通过触碰吸收对方的精神力,形成精神连接,或者说操控,她就能够给它们下指令,根据对方的精神力强度,对命令的服从程度也不同。 面对D级变异兽,她可以让它停下三秒有余,C级就只有一秒,而B级,刚下达指令,自己就会觉得头疼欲裂,而对方也只会暂停一瞬。 但即便是一瞬,也能够做很多事情了。 她尝试过对D级变异兽下达更高的指令,例如说行动步伐,挥舞肢体,这些刻在基因本能的动作对于它们来说并不需要费心神去做,持续的时间与停下一样。 但要是命令它做一些违背自己常识的事情,例如说自杀,又例如吃掉同类,就会对宿远西造成强大的反噬,最高纪录是维持一秒半。 宿远西知道别人是如何训练精神力的,通过冥想,全息舱训练,与变异兽实战,抵抗孢子污染。 但她呢?这只能由她自己摸索,目前看来,冥想是没用的,一般想着想着,她就会睡着,全息舱用不起,好了,就只剩最后两项。 对方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既然你不愿意当协助员,那不如这样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委托给你。” “嗯...?” 从利闲着没事做,干脆把枪拿下来,用不知哪来的铜丝刷子擦枪膛内的火|药残渣,手法十分娴熟,黑色的长|枪将眉眼映衬得更为凶悍,鼻翼与唇上的钉子闪着银光,长臂一伸,她挑眉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有钱,你缺钱,正好我也有不得不接受的委托,不如交给你办。” 她抬起眼,咧开嘴,森白的牙齿露出,与先前努力保持温和的笑容截然相反。 好像一只努力维持人形的野兽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宿远西没有被吓到,她内心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就如她步步紧逼周安,从利也只是在逐步接近她,观察她,最后,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舔了舔嘴角,带着点紧张和不自觉的兴奋,声音带着点干哑。 “你就不怕我搞砸了?” 从利面露难色,“是哦,你搞砸了怎么办?” 紧接着,她屈起手指,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语调有点轻飘飘的。 “搞砸了,就杀了你。” 宿远西内心翻了个白眼。 这位的拉拢技术怎么回事?和红骷髅那边天差地远,一上来就说杀头。 这么一想,医生简直是深谙套路。 从利说完,见宿远西怔怔的模样,低声一笑。 “开玩笑的,就算是黑市也没有那么变态,动不动就杀人什么的,我出手得给钱的,放心吧,报酬会根据委托难度给的,绝对比当协助员...哦不对,猎人,还赚钱。” 好吧,还不能让你免费动手,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转回正题。 “你说的是什么委托?” 从利放下枪,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匣子。 她放在桌子上,递过去,笑眯眯地问:“你有去过上城区吗?” 上城区。 一个熟悉的,却又完全陌生的地方。 与随意通行的下城区不同,进入上城区还得经过一道墙,也就是四象墙,据说通关检查比无忧墙更难过。 据说,那里花香鸟语,到处是高楼大厦,街道干净,人们不会吃营养液,不是吃不起,只是他们吃的都是新鲜的水果蔬菜和肉类。 在那里出生的人不必为了争夺资源而打得头破血流,他们从小就能上学读书,也不必为了军校特地去报读培训学院,因为自小就开始有意识地朝着这个方向训练,而且他们还有能连接全星际的全息训练舱! 要知道猎人能上的黑网也只是个局域网,仅限于这颗D级星球而已。 那里比想象中的天堂还要更繁荣,更美丽。 见宿远西摇头,从利也不意外。 下城区的人可能百分之九十九都没去过上城区,也不缺宿远西一个。 “你没去过啊,那很好,你现在有个机会了。” 实现那百分之一的机会,就摆在宿远西面前。 20 20 外星少年 20 城外, 沙尘被风卷起,宿远西关上窗户,坐在清理出来的椅子上。 一旁的呈度闲着没事做, 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视线停在他精致的脸庞,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了一片阴翳,面色相比最开始红润了不少, 大概还在青春期, 还带着点雌雄莫辨的感觉。 距离救下他的日子已经过了五天。 因为安置他的房子基本都在出任务的必经之路上, 呈度当撒手掌柜, 宿远西也没那么多耐心, 帮他上药后不管了, 反正不可能给他忙前忙后的, 当救命恩人又不是当保姆, 倒贴钱的事才不干呢。 仁义至尽, 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死了就扔路边喂变异兽。 忽然, 两人对视了一眼。 猎人的感知都相当灵敏,呈度自然不用说, 作为一名狙击手,她的动态视力绝佳, 对任何一点细微末节的变动都能捕捉到,而宿远西也在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五感能力,效果显著。 少年醒了。 他的呼吸节奏明显变了,眼睫微微颤抖,肌肉僵硬。 醒了,但没睁眼, 看来也是个有点警惕心的。 呈度摸了摸下巴,脑筋一转,想出了个好主意,朝宿远西挤眉弄眼。 宿远西扬起眉毛,抬起下巴,等待对方作妖。 呈度咳了两声,直接开口。 “要是再不醒的话,不如把他卖了吧,黑市那里有不少人喜欢金发,而且这张脸应该有不少人买单。” 听到这,少年内心一跳,睫毛又颤抖了几下。 宿远西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呈度,打配合,“好主意,能卖多少?低于五千就算了,这点钱还不如扔出去当诱饵。” 呈度闷笑,竖起大拇指。 好家伙,她还只是说卖给黑市,搭档更狠,把人救起来,然后充当诱饵?想一想,还真的是个好主意诶。 “嗯,没那么便宜,像他这种成色,可以卖出七八千吧。” 呈度瞎扯了一个价格,七八千肯定是不止的,起码能卖个好几万吧。 她就是想看乐子,这种富家小孩听到自己就值那么点星币肯定会气死,等会儿她得好好欣赏一下对方的脸色。 宿远西一眼就看穿了呈度的算盘。 作为好搭档,她怎么能让对方的算盘落空呢,她顺着话,嫌弃地说:“就七八千?” 就,七八,千。 这四个字,就如钉子一样狠狠地扎了少年的心。 容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地步。 他本来是想继续装睡,探查一下对方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的,没想到对方还真在讨论怎么处理他,卖多少钱。 这就算了,居然说他就值七八千,!?这还不如他吃的一餐价格呢!! 气得他差点吐血。 容洲现在恨不得睁开眼,把自己的身份信息甩到她们眼前,告诉她们自己的身价可是高达好几千万星币!! 七八千星币那可是比跳楼大甩卖还大甩卖!要是其他人知道容家的小少爷被人绑到黑市只卖了这点钱,肯定会笑掉大牙! 内心上演一场大戏的容洲并不知晓那两个“恶人”正欣赏着他隐忍的表情。 眉毛抖啊抖,睫毛颤啊颤。 这装睡的功底可太差了,一秒就揭穿了。 呈度满足完自己的恶趣味,踹了一下床,脆弱的床板吱呀一声,顺便把灰都踢出来了,宿远西冷不丁被呛到,差点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打喷嚏的话,也太煞风景了,恶人的格调都要下降了。 宿远西硬生生地忍住,脸颊泛起憋气的红,她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呈度,对方立刻举手无声求饶。 容洲听到先前那嫌弃的女声,冷冷地掠过耳畔。 “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醒着。” 容洲:...... 他缓缓地睁开眼,眼睛是蓝色的,跟他的金发倒是很相衬。 入目是一个破烂的屋子,蜘蛛网都结在各个边角,仿佛呼吸间都是灰尘和细菌,还有身下硬邦邦的床...想到这几天都住在这种破地方,容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名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寸头女人站在角落,环起手臂,像是看着需要挑剔的废物一样,带着嫌弃。 从方位看,这就是最先提议把他卖掉的那位。 容洲内心一沉,对自己的处境不太明朗了。 他视线一转,神色凝住。 坐在窗边的女人戴着狰狞的面具,露出的眉眼冷冽如冰霜,不近人情。 但她的视线似乎带着钩子,睫毛半遮着黑眸,身上每一寸被她扫过的肌肤都莫名生出了一阵酥酥麻麻的错觉。 好吧,也许那是伤口愈合的感觉。 容洲脸红心跳,心想这间屋子好像也不是那么破,也蛮有废土风情的。 呈度看了看呆住的容洲,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和宿远西告状。 “拣回个傻的,咋整?” 宿远西简单粗暴:“扔了吧。” 容洲一听,当然不同意。 他刚想起身,但伤口一下被牵扯到,疼痛从五脏六腑涌上来,让他头皮发麻,差点发出吸气声。 从小受伤就用治疗舱修复好的容洲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撕心裂肺的感觉。 金发少年硬着头皮把呻|吟声吞下去,清了下嗓子。 “是你们救了我吗?谢谢——” 好人牌还没打出来,就被宿远西打断。 “既然你醒了,那我们谈了谈这几天的收费吧。” 容洲傻眼了。 等等,救人不应该是不收钱吗? 一旁的呈度笑得差点抽风,宿远西直接无视她,说起这几天的治疗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共一千星币。 容洲一听才一千,有些不是滋味地说:“就一千?” 宿远西迟疑了,抬价了三倍被发现了吗? 但是特殊情况另算嘛,在这鬼地方涨价十倍都是正常的。 紧接着,她就听到对方说:“一千怎么对得起你们的救命之恩,就算五十万星币都可以。” 呈度唰地一下抬头,眼睛仿佛能发出光来,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 “成交!” 容洲声音缓和,“转给谁?” 宿远西耸肩,往后靠,心想这剧情她熟,绑匪因为分赃不均开始起内讧,然后受害者反杀顺利逃出去。 不过她们也不是绑匪,这是正儿八经的救助事情,而且提价的是对方,又不是她。 呈度从善如流地报出了自己的账户。 容洲迅速瞥了眼宿远西,有些失望地发现对方兴致缺缺地看向窗外。 他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和对方搭话,点开端脑,动作忽然停住。 端脑无法启动。 容洲懵了,不信邪地继续点开,依旧无法启动。 “转了吗?” 呈度的问话更让他手心出汗。 容洲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露出尴尬的笑容,“嗯...端脑无法启动,没有办法。” 原本笑容满面、思考等会儿回去要买什么的呈度笑容僵住了。 即将到手的二十五万飞了。 呈度立刻眯起眼睛,杀气腾腾地看向坐在床上的虚弱美少年,语气阴森。 “你耍我们?” “没、没有!是真的!我的端脑突然没办法启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之前摔坏的...” 呈度呵呵一笑。 她往前踏一步,咬牙切齿地说:“别想骗我,你这端脑是最新出厂的XSC-M019s,就算子弹炮轰都不定能打穿它,你现在跟我说这坏了?信不信我拧断你的脖子!?” 要是对方没说五十万,她也无所谓。 现在是他说了又没给,就让她非常生气了! 容洲冷汗狂流,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啊,就五十万而已,他又不是给不起,几个月的零花钱而已,眼见着对方的杀气越来越重,他选择向宿远西求助。 宿远西接收到了他的求助电波。 她开口:“行了,那五十万你要是能给就给,不能给就给一千,实在给不了的话...” 宿远西盯着天花板,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不用钱。 对方一看就是不差钱的,正所谓劫富济贫,这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再说了,他贸贸然就给呈度画大饼,给了希望又把希望灭了,把呈度都惹急了,要是再说免费,呈度可能会直接发飙,把对方打个半死。 在对方期待又感激的眼神里,宿远西淡定地继续说:“那就欠着吧,等端脑好了再转。” 呈度适时添上了一句话,“不转的话,以后见你一次就揍一顿。” 容洲松了口气。 呈度切了一声。 宿远西问:“你应该是上城区的吧,端脑坏了的话,有可以联络的人吗?” 容洲支支吾吾地说:“...没有。” 呈度皱眉:“你不是上城区的?” 容洲疑惑地问:“上城区是哪里?” 呈度和宿远西面面相觑,都起了点兴趣。 这名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昂贵二字的少年既不来自上城区,也不是下城区的,那答案只有一个。 “你是从哪个星球过来的?” 这还是宿远西第一次遇见其他星球的人类。 虽然知道都是人类,只是居住的星球不同,但她还是忍不住上下扫视了对方好几回,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区别于正常人类的地方,毕竟这可是外星人诶。 容洲被宿远西看得脸越来越红。 他吞吞吐吐地回答:“B、B18。” B级星球。 在人类居住星球中,以污染区域比例来划分A到D等级,后边的编号则是按发现顺序排列。 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就是A级星球,无污染,无变异,迄今为止,人类发现了三十五个A级星球,但很可惜,其中三十二个已经被孢子污染,降级为了B级甚至是D级星球,只剩下三个A级星球,分别是A8,A16,A22。 其中A8就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首都星,最繁荣昌盛的星球,人类中心。 而B级星球的污染区域是60%以下,C级是60到80%,D级是则是80%以上。 现在脚下踏足的星球更是重量级,污染区域高达90%,除了一部分人类居住在污染区域外围,其余人类只能蜷缩在由无忧之墙庇护的无忧之城内,然而即使一座城池,贫富差距却更为悬殊,由四象墙隔出了上城区和下城区,中间的过渡区则处于不尴不尬的位置。 这里所说的污染区域比例并不是说星球整体面积,而是指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 越高级的星球,就越难进入。 B18,在宿远西恶补的常识里,这是一个海水面积高达98%的星球,海洋资源非常丰富。 呈度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宿远西知道呈度在笑什么,无非在笑对方的自以为是,撒谎功力太低了,肯定不是来自B18,八成是来自A级星球。 “你是乘坐私人飞梭器过来的?” 容洲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就在我倒下位置的不远处,你们应该能找到。” 呈度撇嘴,直接否定了他的说法。 “怎么可能找得到,肯定被人拆了卖掉了。” 宿远西点头,那一天出任务的时候,她和呈度可是检查了一圈周围,根本没什么异常,更别说穿梭器。 要是有的话,哪里轮得到别人,她直接上手拆了。 想到这,她就想起孤儿院里的机器人们,每次看它们的时候内心都有点蠢蠢欲动,希望某天会有哪个报废,那她就可以跟三号一起拆了,收获一大堆零件和芯片。 穷啊! 而容洲已经陷入了迷茫的漩涡中。 嗯?拆掉了?卖掉了?那玩意还能拆掉??那不是只能用专业仪器拆掉吗? 等等,如果真的被拆了,那他怎么回去?? 所以他现在的处境是... 全身是伤,身无分文,两手空空,只有一张脸。 他改口说自己来自首都星还来得及吗? 容洲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抱着一丝希望,开口。 “那个...请问可以收留我一阵子吗?” 话音刚落,呈度便冷冷一笑。 她瞪了眼宿远西,你看,救人?救了个寂寞,人家直接赖上你了! 宿远西却是若有所思。 她突然想到从利给她的委托,要求是混进上城区找个人。 从利给了通行证,但上城区戒备森严,就算通过了四象城的检测,也不一定能逃开天网,一旦被发现是从下城区混进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需要一个幌子,一个理由。 她低声呢喃:“嗯...上城区的话,应该有警局和移民中心管理所吧。” 呈度疑惑:“什么?” 宿远西摇摇头,转而看向紧紧抓着毛毯的容洲。 漂亮的少年面露紧张,那双蓝眼睛似乎折射出异样而动人的光彩,他在不安地等待。 耳朵微微一抖。 下一秒,他听到了天籁之音。 “行啊,我可以收留你。” 21 21 计划 21 当宿远西同意收留时, 另外两人的神色都格外精彩。 呈度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宿远西,怀疑对方被下蛊了。 在她的认知里,宿远西可不会那么轻易地收留一个人,就算救回来也只是每天顺路换个药, 连个治疗仪都吝啬, 现在她居然同意收留了!?对方一贫如洗, 收留能干嘛!难不成真扔出去当诱饵啊!? 而容洲, 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他现在整个人都飘飘然了,看向宿远西的眼神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 觉得自己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你看,连意外落难到D级星球都被救起来, 而且对方还同意收留他了, 更重要的是,对方居然是一个大美人, 这不妥妥的偶像剧剧情吗? 傻白甜小少爷脑海里的剧情已经从相知相爱发展到突破世俗之见下嫁。 至于之前听到的那些卖七八千的话, 已经被他选择性遗忘掉了。 紧接着, 他就听到对方慢吞吞地说:“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 什么条件!? 等等,落难被救起来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剧情, 毕竟金发蓝眼应该很少见吧,在这种荒芜之地居然捡到了难得的美少年,莫非见色起意,馋他身子,接下来该不会... 不行不行,家里人都说过这种事不可以随随便便的,男孩子的清白很重要, 而且他又临近分化,很容易激素紊乱的。 容洲脸越来越红,小声说:“那种事不行的。” 他飞快地撇了一眼宿远西,又想自己还病着,对方那么厉害,就算强行...他好像也拒绝不了。 嗯,绝对拒绝不了。 所以绝对不是他很期待! 容洲忍不准吞了吞口水,脑海里的剧情已经变成虐恋情深、强取豪夺。 宿远西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脑补什么,心里还有些纳闷。 她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对方怎么就拒绝了? “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入城,到时候,你要记住自己是不幸落难的首都星小少爷。” 容洲先是一呆,有些失望。 紧接着,他迟迟地反应过来,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摆手,矢口否认。 “不是不是,我真的是来自于B18!不过家里的确有点小钱,咳咳...” 什么首都星什么小少爷,这种绝对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落难少年,就是多了点取不出来的钱,脸长得好看一点而已! 容洲努力睁大眼睛传递出这个信息,蓝眼睛泪汪汪的。 一边的呈度被肉麻得摸了摸手臂,总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 然而主要攻击对象,也就是宿远西毫无波动,她低着头看端脑。 “我在说你假扮的身份。” 容洲尴尬地哦了一声,眼睛乱转,开始战术喝水。 宿远西不咸不淡地抬起头看了容洲一眼,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虎牙露出,脸颊还微微发粉,那张漂亮的脸容光焕发,根本看不出是躺了好几天的病人。 呈度嘴角一抽。 她转过身,压低声音说:“你真的不觉得我们被碰瓷了吗?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才是正确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组织内部有不少人眼红她们被上头看重,说不定这就是一出美人计呢? 关键是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自知之明,居然堂而皇之地朝宿远西抛媚眼,这家伙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呈度内心一动。 “要不我们还是把他...” 说罢,她作出了割脖的手势,语气还有点跃跃欲试。 宿远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人还是她们救回来的,怎么一转眼就要把对方噶了?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呈度一眼,说:“我有点事需要去上城区一趟,拿他先用用吧,其他的再说。” 呈度哦了一声,得到答案后心情大好。 知道宿远西没被这个小白脸蒙骗了双眼,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悠悠地落下。 她笑眯眯地转过头,再次看向容洲,内心已经打上了工具人三个字。 哼,五十万没了就算了,这次放他一马。 她也没问宿远西去上城区干嘛,反正心知肚明对方去做私事了,有些事不需要插手太多。 宿远西的计划很简单。 制造混乱,当然,只是一点点的骚动而已。 容洲有心眼,也有警惕心,但很可惜,他那点伎俩就连孤儿院里的五岁小孩都能看穿,不谙世事到让人嫉妒。 要是一个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闯进下城区,甭管他是不是首都星的,表现得那么软弱,只要不是上城区的,那天王老子来了都无所谓,保准一拐一个准。 说不定被拐走前还把全身上下值钱的都扒走,再卖入拍卖行里。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他不是以那么软弱可欺的形象进入城内呢? 能在这里生存的人都不是傻的。 出卖一个傻子简单,但讨好一个富家子得到的好处更多。 宿远西看着对方如同小狗的讨好笑容,淡淡地说:“别笑,你表现得嚣张跋扈些,看不起人的那种。” 容洲有些手足无措,他委屈地说:“我做不出。” 他觉得宿远西对首都星的认知有误,主要是害怕对方发现他是首都星后就有坏印象,忍不住纠正。 “而且首都星的...也不是都很嚣张的,那种还是挺少的,真的。”说完,又欲盖弥彰地补充:“嗯,我表姐家是首都星的,所以去首都星玩过几次。” 呈度和宿远西都无语了。 其实吧,当你说出转五十万的时候,就非常地嚣张了。 呈度实在受不了了,在一旁阴森森地说:“你不做,我现在就能打死你。” 容洲抿了抿嘴,问:“但是,但是我要是被抓进去了怎么办?” 宿远西:“不会的。” 看到少年这样,士兵再有胆子也不敢开枪,要是真碰上硬茬可就完蛋了。 “我要是被请进去了,走不了了怎么办?” “那不是更好,你可以联系家里人回去。” 容洲一噎。 他的确很想回去,但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放心,你会平安无事的,如果你能联系家里人回去,那这就当作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如果暂时回不去,你就住我那。” 自个儿都住在孤儿院的宿远西面不改色地安抚对方。 然而,如果容洲真的混进去,那肯定是被视为座上宾,哪里需要她收留。 容洲根本想不到这一块,他听见宿远西的承诺,便松了口气。 他喃喃道:“好吧,我努力。” 说罢,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宿远西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气场竟然在逐渐地变化,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都变了。 要说原来是个傻白甜小少爷,现在就变成了目中无人的嚣张富家子弟。 容洲抬起下巴,眼里流露出许些不屑,眉毛微微一簇,他环视了一圈环境,虽然没有明说,但旁人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嫌弃,一举一动尽是傲慢。 金色发丝犹如最上等昂贵的绸缎,流淌着亮眼的光泽,蓝色眼睛也如最珍贵不过的宝石,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对方出自首都星的身份。 哟呵,还不错。 宿远西静静地看着对方表演,还在思考对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忽然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 下一秒,嚣张的小少爷霎时脸红。 容洲有些羞耻地低下头,忍不住捂住脸,从金色发丝露出的耳垂血红得似乎能滴出血。 啊啊啊啊,自己居然真的装出来了,会不会很奇怪!? 容洲根本不敢对上宿远西的眼睛,但又忍不住好奇对方的评价,于是小心翼翼地挪开手指,从指缝偷看宿远西的脸,却恰好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冷淡的嗓音带着点笑意,就像是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心尖。 “嗯,这不是挺好的嘛。” ...... 出了房间,呈度单手插兜问:“你觉得他可以吗?小心点,对方说不定进城就举报你。” 宿远西摘下面具,露出笑容,“无所谓。” 呈度打了个冷颤,喃喃道:“你怎么越来越像医生了?” 宿远西维持笑容,眨眼。 不眨眼还好,这一眨眼,就瞬间让呈度回想起医生见到感兴趣的标本时也是这样笑的。 眉毛微微扬起,眼角也是平的,嘴唇往两边拉开,却只上扬了五度左右。 平静中带着兴奋,就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平静得诡异。 “是吧,我也觉得。” 控制脸部肌肉是件很艰难的事情,但是只要掌控了这个能力,即便是笑容,也可以流露出不同的含义,从神情上模仿不同的人。 上城区的巡逻机器人很多,宿远西知道自己这样绝对过不了关——并不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而是神情。 一个如天堂一般的地方很难出现下城区常见的猎人形象。 猎人是出生入死、日日夜夜沐浴在变异兽血液下的职业,即便有清洗喷雾,洗掉了血腥味,也掩饰不去骨子里透出的暴戾,那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狠劲,包括宿远西也是,只是她藏得更深,更不易察觉。 她觉得那名少年A出现得太及时了。 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样想着,宿远西又调整了下自己的神情,她掀起眼睫,眼皮又微微耷拉下来,抬起下颚,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倒映着呈度的脸庞。 呈度看到时,心都漏跳了一拍。 这神情,又像极了那嚣张的小少爷。 只是单单换了个表情,却让人觉得是不同的人。 呈度咂舌后,忍不住感慨:“你这学习能力,比机器人还厉害。” 宿远西恢复原本的神情,眉眼恹恹。 她伸了个懒腰,侧头,从窗户看向在坐在床上的少年,在这么破烂的屋子里,他简直是一颗被蒙上尘埃的宝石。 从首都星掉到污染星的宝石,比梦还荒唐。 但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既然你要去上城区的话,可以帮忙拿个货吗?” “什么货?” 呈度点了点端脑,“很简单的,我等会儿发给你。” 宿远西点头,再次推门而入,对紧张的容洲说:“走吧,一起入城。” 日光微泄,照亮她的脸颊。 等到宿远西的身影离开视线,容洲才恍惚回过神来,内心想完了。 他好像真的,一见钟情了。 ...... 最近,无忧之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说了吗?有首都星的大少爷掉到了污染区,连个人星船都被拆了...” “真的假的啊,骗子吧,首都星的人怎么可能会到这,连路过都不可能啊。” “我听人说那位大少爷的端脑特高级,就连下城区最厉害的维修时都束手无策。” “对了对了,还有被拆的星船,难怪最近黑市上的零件这么高档,看来...” 有人听了,兴奋地插话:“是真的,我当时就在现场!” 听到这话,那几名原本在讨论的猎人立刻转过头,炯炯有神地看向对方。 那人清了下嗓子,挺起胸膛开始讲早上发生的事情。 据说是一名猎人救了那位大少爷,然而端脑坏了、飞船被拆了,根本没办法回去,只能去上城区,但他又没有通行证,按道理来说,是没办法进入无忧之城的,所以—— 那人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地说:“你们是没看到,那位直接大发脾气,根本不怕机器人和士兵,一直在叫嚣让长官出来,认认他是谁,居然敢这么无礼地对他。” 那几人听得津津有味,追问:“后来呢?被抓起来了还是干嘛了?”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结局了。 无忧之城就像是毫无生机的一潭死水,听到的无非是哪个组织挂了,哪个猎人死了,根本没发生过这么新奇的事情。 就算是骗子,他们都得给对方竖起大拇指,要是是真的...那岂不是更有趣? 对方停了一下,呵呵笑起来。 “后来嘛,听说连四象城那边的都被惊动了,那个总是眼高于天的长官恭恭敬敬地把对方请进去。” 几人意犹未尽,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要是真是假的也太好笑了,那些混蛋的脸色肯定很精彩。” “我宁愿他真是首都星的,搓一搓那些士兵的锐气!” 他们顺其自然地讨论起了事件的主人公,却忽略了那救起主人公的猎人。 就如同上城区。 他们为金发少年而兵马大乱,各个势力家族都敏锐地嗅到了借此机会搭到首都星的可能性。 机器人在干净的街道上巡逻,警卫们都在想着今天的事情,眼睛扫过一名黑发少女,毫无兴致地掠过。 22 22 奥尔斯公司 22 上城区给宿远西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整洁干净的街边, 从未见识过的店铺装扮得十分漂亮,里边的服务型机器人都穿着比下城区还好的服装,除了瞳孔的无机制和刻意做出来的僵硬, 根本无法看出那些漂亮的面孔是非人类。 如果她睁眼时处在这样的环境, 一定想象不到这个世界充斥着污染孢子和变异兽。 宿远西低头查看端脑上发来的两项任务。 呈度让她去取货, 已经发来了地图, 说是已经放好了位置,直接去拿就行了,看起来挺简单的。 而从利的任务就没那么简单了,还有些耐人寻味。 据说是下城区某个组织派人进去调查,一开始的通讯很正常, 后来陆陆续续的就断了, 最后杳无音讯, 再也没有信息发来。 对方发来了最后的通讯位置,就处于—— 宿远西缓缓抬头, 视线自下而上,最后定格在远处几乎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 这是唯一一座能从下城区眺望到的建筑物, 奥尔斯资源回收科技分公司,掌控着这座d级星球以及附近三颗星球的资源回收,时不时能见到的巨大飞船正是由它建造, 主要是将不可回收垃圾倾倒到污染区域内。 那些居住在城外的人们就是借着这些资源存活着。 玻璃干净得能倒映蓝天白云,将近百层的摩天大楼四周环绕着警戒的飞行机器人, 就算是飞虫也进入不了其中。 从利是个聪明人, 她总是想太多,这次也不例外。 宿远西也想不到自己的伪装如此地成功,又或许,对方本来就是想送她上路。 这么高难度的任务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从利给的东西不多, 但都很关键。 一份通过上城区的证明,如刀片一般薄的奥尔斯科技员工卡,还有一份公司内部的地图,都可以通过扫描录入端脑内。 宿远西在出发前就把地图都记下了,还从黑网上了解到不少关于这家公司的信息。 简单来说,这家公司也不是清白的,驻扎在上城区后,就如藤蔓一样吞噬了不少组织和资源,下城区时不时出现的垃圾也是有它的原因,它的体量大了,似乎也开始肆无忌惮了。 这么说来的话,三号当初捡到的苹果还是多亏了它。 而且宿远西还查到了一点,近年来孢种任务的悬赏数量增多也是从它入驻开始后,这种有趣的巧合,不得不让人在意。 宿远西脚步没停,就像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而已,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前方正好走来两位身穿黑色警服的警卫,他们有说有笑,视线碰到宿远西,笑容忽地一停。 身型修长的女性长长的眼睫垂落,她将发丝撩到耳后,面色淡淡。 两位警卫惊鸿一瞥,陌生的漂亮面孔在脑海内只留下浅浅的印象,根本没有触及警戒,视线草草地扫过,惶恐地低下头,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上城区的服务岗位多半是由下城区的人担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让他们如猎鹰般紧紧盯着每一位可疑的对象,也如蜗牛一样根本无法与上城区本地人对视。 据说,曾经有一位同事多看了两眼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就被下令打瞎了双眼,后来,他的眼睛就一直是廉价的白色义眼,就连色彩都无法辨认。 他们加快了脚步,匆匆走过了宿远西,不敢触霉头。 伪装意外地成功,根本没有人识破。 这时,端脑上突然跳出一条信息。 从利:你已经进入上城区了? 宿远西:嗯。 从利: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恨不得自己也是出生在这个天堂,就不用为了治病每天奔波劳碌,还可以不用吃寡淡得要命的营养液。 宿远西有点小钱了,但那点钱都没办法买一张去首都星的船票。 留给她的时间仅仅只有两三年,说实话,虽然这个地方挺烂的,吃的不好睡得也不好,但她还是想活下来。 红骷髅的医生很厉害,却也没办法治好她的基因病,她也无法保证自己能百分百通过军校。 宿远西喜欢多条计划进行,无论是去军校还是去找医生,星币都是至关重要的。 想罢,宿远西回了两个字。 宿远西:很棒。 从利:哈,的确很棒,我猜你差不多到那栋楼前了,建议你下午2点进去,今天下午是检修时间,也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候,也不需要把人救出来,只需要探查到对方的位置在哪里就行了,你打开匣子。 匣子,是从利那天给她的黑匣子,对方叫她带过来。 打开后,里边是一个芯片。 宿远西拿起来,黑色瞳孔倒映着这枚如银针一般的芯片,眉头微微簇起。 从利:你插在端脑上,当你距离寻找对象只有十米时,就会出现信号,信号来源就是对方所在的位置,越接近,信号越强烈,不过,公司内部应该有干扰信息的机器,信号范围也许会缩短。 从利:我们无法确认寻找对象是在地下还是顶楼,也可能是中间层,总而言之,只有两个钟的时间给你 宿远西:这很棘手 从利:我知道 从利:但报酬很丰盛,你要是放弃,我也不会为难你,这是你的选择 从利:当协助员的确没意思,当个隐藏在暗处的猫头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发送完这句话,从利把端脑随意摘下放到一旁去,她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肌肉结实,打开水龙头。 水流从指间缓缓滑下,将血液一并冲入洗手池内。 后边的角斗场总管搓搓手,小心翼翼发问:“从姐,你过几天可别那么凶残了,今天好歹是vip场,那个,电锯,的确有点...” 从利拿起毛巾擦拭完水分后,转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的确什么?” 总管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摇头,“没、没什么。” 从利径直走过对方身侧,后边的总管诶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赶上去,举起端脑喊:“从姐,你忘了你的东西!” 这时,端脑一颤,有人发了信息过来。 总管还在思考怎么毕恭毕敬地把端脑送上去,就听见对方微笑着问:“对方回了什么?” 呃..呃?还得他看?没有设置私人屏幕?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怎么办!? 总管的心跳狂飙,头晕目眩地低下头,念出了上面的回复。 “猫头鹰...很酷。” 什么意思? 总管压根不敢揣测,低着头把端脑递上去,只听到从利低笑了一声后,抓起了端脑,自言自语:“酷,好吧,果然还是个小女孩。” 总管...总管当自己聋了。 另一边。 回复完从利的宿远西看了下时间。 还剩三分钟到两点。 她顺路拐进了一间甜品店。 空气里都是甜软的香味,柜台上的甜甜圈看起来十分诱人,店内只有两三个客人,店员正背对着宿远西打包东西。 宿远西进了洗手间。 她洗了把脸,洗了手,抬起头,镜子内出现一张满是水滴的脸庞。 冷淡的眉眼里尽是矜贵与傲慢,与容洲不自觉流露的一模一样。 宿远西舔了舔嘴角,呼吸轻了两分。 她需要当一个员工,而不是一个会让警卫恐慌的大小姐。 员工是什么样的?能在D级星球中最大最厉害的公司里工作的员工是什么样的? 这家分公司内,大多数员工都是外派的,他们或许互不相识,甚至连对方的脸都不认识,但一个突兀的员工却会成为谈资,引人注目。 而这家甜品店内,能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喝茶的... 十有**是这家公司的员工。 回想起刚刚余光掠过的那些脸庞,那些神色,宿远西擦掉水珠,再一抬眉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那是竭力表现自己的温和,却流露出嫌恶的克制。 从外星来的人,远比上城区的人,更会伪装罢了。 23 23 潜入 23 奥尔斯科技资源回收公司内部, 7F总控台。 在诺大的监控画面显示前,仅有三名后勤人员值守着,现在正好是机器的返厂检修时间, 画面不时会显示异常。 他们注视着屏幕, 思维却早已飞远。 “隔壁部门的已经有好几个调遣期限满了被调回去了,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 “谁知道呢, 我真的不想呆着这种破烂落后的星球了, 连星网都连接不上, 还得申请, 无语死了。” 几人抱怨着这里的生活, 一点也不在意屏幕上来来往往的身影, 更不在意周边的变换。 门外, 一个轻巧的身影路过。 宿远西抬头看了眼还在运转的监控器,那犹如眼睛的红灯闪烁着,似乎在警告, 她丝毫不害怕,只是眨了眨眼睛, 进入拐角的茶水间, 随便捧起一个杯子, 用手掩住杯子的表面。 茶水间里只有一名员工, 正在喝茶偷懒。 宿远西凑上来, 特地压低声音,八卦地问:“今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怎么觉得公司氛围不太对?” 对方一惊, 差点把茶水晃倒,她心有余悸地转过头,看见陌生的脸庞, 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还没问出声,问话的人却露出了更惊慌的表情。 “啊,抱歉,我认错人了,还以为你是我部门的。” 对方紧张的表情让她联想到自己刚来这边时的青涩,不由得安慰道:“没事没事,毕竟这边的员工总是来来去去,认错了也很正常,你是新来的吧?刚派遣过来的?” “嗯...也、也不算是,只是被派来当助手而已,只用呆一阵子。” 员工表面上应和点头,看着对方信以为真的模样,心想还真是天真。 什么过来当助手,反正你被这个由头派到这儿,铁定是跑不了了,至少得干七八年。 助手尴尬地看着茶水,走也不是,呆着也不是,为了掩饰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今天不是机器检修吗?难道电梯也坏了?” “电梯?不应该啊,我刚刚还坐电梯了,不是还运行着吗?” 助手纳闷了,皱起了眉头。 “那就奇怪了,我按不了地下层,还是说,要权限卡?” 她小声嘀咕:“也没有人跟我说啊,真是的。” 听到这,员工恍然大悟,笑道:“今天是特殊情况,每次机器维修的时候就会这样,电梯没办法通往地下层,如果你实在有事需要去的话,可以从后边的楼梯下去。” 对方露出了震撼的表情:“这么落后?还要走楼梯?” 员工耸肩,深有同感地点头。 助手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大抵是想吐槽,最后勾起嘴角感激地说:“谢谢你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下去。” 略微清冷的嗓音有些沙哑,轻轻扫过耳侧。 这声音还怪好听的。 员工摸了摸耳朵,摆摆手。 “没事,刚来就会这样,这里的确跟公司其他分部的确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你慢慢就会了解。” “诶?原来如此,谢谢呀。” 哎,不愧是新来的,真懂礼貌。 等员工摸完鱼,慢悠悠回到工位上,一旁的同事敲着键盘问:“你怎么去那么久?” 她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放下,散漫地回应。 “遇到一个新过来的,还以为自己只是来当助手呆一段时间,真是傻。” 同事也笑了,“八成是被坑过来的,还以为这是个能积累资历的好事呢。” 说罢,他话锋一转,好奇地投来视线。 “哪个部门的?长什么样啊?我们部门好久没新人过来了,如果是来我们这就好了。” 聊到这,员工才惊觉自己连对方是哪个部门的都不知道。 话说回来,她长什么样来着? 依稀记得,五官很漂亮,比起明星都不逊色,但面孔却模模糊糊的,好像只留下惊鸿一瞥的印象。 她喃喃道:“嗯,虽然很长得很漂亮,但没什么辨识度,存在感挺低的,仔细想想,居然记不清她的脸了。” “什么啊,我看是你呆在这里太久了,脸盲了吧。” 员工也有些暗恼,早知道问名字了。 她还挺希望对方是自己部门的,聊起天来还是蛮愉快的,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窜窜门呢。 不过公司的确太大了,说不定半年都碰不到一面,想想还是算了。 还是等派遣年限过了回去吧。 ...... 宿远西目视那位和蔼可亲好套话的员工离开后,就把茶水杯放到一旁。 从一楼到七楼,没有任何信号,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了。 这栋公司一共有五十八层,地下还有二十层,其体量之庞大,让人无法想象。 如果她要一楼一楼去寻找,暂且不提时间,暴露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所以她必须要利用排除法。 如果排除失踪对象已经离开这栋楼的可能性,那么最好的藏匿位置会是哪里? 按照目标的说法,失踪对象有两种情况。 一是遇到危险自己找了个地方藏起来,二是被发现并带走。 宿远西一边走动,一边思考着,宛如在走廊上匆匆忙忙的每一位员工。 没有人知道她脑海里想的并非是工作上的事情,而是毫无关联的信息。 这座摩天大楼的内部结构在她脑海里展现出来,每一层的房间布局和设计,逃生梯的位置,可能无人注意的角落... 由端脑就可以实现的功能,在脑海里也能实现。 首先排除工位,人员流动太大,容易出事。 顶层的可能性也比较低,顶层的警戒尤为厉害,任务对象可能还没到顶层就被打成筛子了,虽然也不排除被带去顶层的可能性,但可能性太低了,危险性太高,先放在最后一位。 宿远西决定先去地下层探一探路子。 无人的楼梯回荡着脚步声,就像是鬼魂的声音十分渗人。 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宿远西。 在她探查到负五楼时,端脑上忽然出现了信号。 微弱的波形在端脑屏幕上晃荡,就像是急切的呼救声。 以她为圆点的五米半径范围,也有可能是上下两层,总而言之,终于锁定了大概的位置。 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进展,但宿远西却浑身紧绷,更不敢掉以轻心。 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女声。 “喂,你!” 声音很严厉,路过的员工纷纷投来视线,见到喊出话的人时,又低下头匆匆走过。 看来叫她的人是个硬茬子。 宿远西停住脚步,诚惶诚恐地转过身,怯懦地问:“是叫我吗?” 她低着头,肩膀微缩,睫毛颤抖着。 来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文件推给她,趾高气昂。 “把文件交给楼下的后勤部吴主管,快点。” 宿远西手忙脚乱地接过文件,连忙点头。 “嗯,嗯。” 正打算转身时,对方却拧起了眉头,凑近,盯紧她的脸庞。 “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没见过?” 宿远西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委屈,脊背挺起,上睫一挑,像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牛犊,鼓起了勇气开口。 “我是资源调配部的,上个月就被调过来。” 说罢,她还小声说:“年会上你还夸过我,说我特别机灵。” 官方网站是个好东西,在那上面,总是能找到一些能利用的信息。 例如,上个月,奥尔斯科技资源回收公司才在某个极为高档的酒店举办了年会,参与人数上千。 被她这么一说,对方果然愣住了,回想之前自己是不是说过,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一般人都不会戳开脸面说自己想不起来了,只会打哈哈过去。 对方咳了一声,声音也缓和了不少。 “哦,我记起来了,这不,我就让你帮忙带带文件,给你露脸的机会,把握住哈。” 还怪会包装的。 宿远西表面应下,内心翻了个白眼,是不是每个组织的上头都这么会包装。 头顶着被奴役的下属标签,宿远西战战兢兢地走下了一层。 负六层的防守就严多了。 宿远西假装不识路转了一圈,最后发现信号的波动来源竟然与文件的去处一致。 哇哦。 巧的不能再巧。 有那么一瞬间,宿远西差点以为这是给她下的套路了,但想要对她进行瓮中捉鳖,哪里需要那么复杂。 她有自知之明,虽然身手还算不错,但那也只是跟一星猎人对比而已。 宿远西掂了掂文件,心想它还真是来得恰到好处。 走到戒备森严的铁板门前,端脑上的信号已经如大海大浪一样波涛汹涌。 她的任务,可以结束了。 宿远西完全可以把位置和信号一并传送过去就撤退,毕竟对方只是想要知道失踪人员的位置。 这一路下来,绝对算不上简单,看似随意的步伐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不能绕圈子,不能太惹眼,也不能太低调。 在这里,任何异常都是会引起警惕的。 所以撤离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 但是—— 一个能让组织耗费精力去探寻的信息到底是什么呢?居然还是安置在负六层内,这不得不让宿远西起了点兴趣。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而她,只是一个送文件的小助理而已。 宿远西目视前方,把信息都记录下来,传送给从利后,将芯片拔出。 从利:收到,你可以撤退了。 宿远西站在门前,迟疑开口。 “吴总管,我是来送文件的。” 机器人大多送去检修了,这也是文件要推给新人跑腿的原因,这种苦活,之前多半是交给机器人做的,现在特殊阶段,只能顺手抓个好欺负的。 而宿远西,平凡得宛如一滴水,不起眼,也看起来特别好使。 监控器闪烁了两下,门自动打开了。 办公室很大,墙体都是压抑的灰黑色,在正前方,只有一张办公桌,总管不在。 空旷又安静。 宿远西目不斜视地走进,把文件放在桌子上。 右边,忽然有什么声音传出,闷闷的。 仔细一听,那分明是有人在敲墙,砰砰砰,砰砰砰。 宿远西似害怕得浑身一抖,环绕一圈,却找不到声音得来源。 踌躇了好一会儿,她紧张地迈开步子,想要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熟悉的幽蓝色出现在了她眼前。 那是...什么? 宿远西很确信刚刚并没有这条蓝点,她凝视着那一点,确认了那的确是由精神力凝聚而成的幽光。 除去生物,只有用光石制备而成的武器才会拥有这样的能量。 光石,据说是只有战区才能用上的特殊矿石,它只出现在污染度极高的矿区内。 在黑市上广泛流传的光剑用了0.1克的光石材料,就足以让它劈下变异兽那强韧无比的躯体,那昂贵的抵御头盔,用了15g的光石,就能让它抵御绝大多数的污染。 而这个点,显然也是出自用光石制作出来的工具。 有人拿出了用光石做出的武器。 电光火石间,宿远西脑海里那根弦猛地绷紧,心率不断飙升,喉咙滚动了一下。 不对劲。 视线里,只有那点蓝光。 就像是森林里的猎人,站在一片黑暗中举起枪,无人知晓ta是否会开抢,又在什么时间点开枪。 这个地方太狭窄了,在毫秒之间,她根本无处可逃。 没有警戒声,声波没有任何异动,看来对方也不想惊扰到整座大楼。 宿远西隐蔽地往上看了一眼,发现外边的摄像头还闪烁着红灯。 友军...敌人...公司安保? 猜不出来。 她必须要冷静,克制,并且,需要一点冒险。 来临的或许只是烟雾弹,催眠弹,但更可能的是火力十足的弹药。 ——等待。 宿远西装作毫无知觉地迈开步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如履冰薄。 如果判断错了,那么迎接她的或许是剧痛与黑暗,恭喜她自己,终于不用为了基因病四处奔波,因为她已经安息了。 ——放松。 这名新员工伸了个懒腰,敲了敲肩膀,抱怨:“什么啊,是新人就要被使唤吗?烦死了,这个破地方。” 忽然,她皱起了眉头,停住了脚步。 “什么声音?” 一道白光从眼底闪过,擦过她侧过去的身子,咻地一声,冷针直愣愣地插在了桌子上。 “啧。” 声音很小,但宿远西听到了。 一个员工忽然遇到袭击是什么反应?躲起来,或者是,立刻逃离。 宿远西瞪大眼睛,尖叫了一声,她连爬带滚地冲去旁边的小门,瑟瑟发抖。 她毫无知觉,身后出现一个人影。 对方有些不耐烦地举起手刀,向她后颈利落劈下。 真麻烦,怎么这个点还有员工上来送文件,不是查好了这个点没人来吗?算了,劈晕了吧。 下一秒,他内心一跳。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股冲力迅速让他身子一晃,砰地一声,局势反转。 还没来得及反应,攥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太阳穴。 砰、砰、砰,根本不留情,似要跟后边墙面传出的声音一个节奏。 宿远西拽住对方的衣领,拳头传来一阵麻麻的感觉,她面无表情地甩掉手上的血,暴力拆下端脑和枪械,确保没有任何光学影像后,用钢笔抵在了颈部的大动脉附近。 整个过程非常地迅速,一眨眼就完成了。 为了过安检,宿远西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只能就地取材了。 但只要有力度和技巧,任何东西都能成为武器。 例如,一张纸,一支钢笔。 她垂下眼,冷冷地看向对方。 对她怼着太阳穴砸的男人已经头晕脑胀,鼻青脸肿,整个人都站不直了。 宿远西嗓音压低,目光沉沉。 “说出你的目的,不然就去死。” 对方咳出血,至今还处于恍惚状态,在内心狂骂同伴。 说好的没人,说好的没保安!我可去他爹的!合着在这里等我! 他深呼吸一口气,牵扯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呸了一声,骂道:“草,奥尔斯的狗。” 宿远西挑起眉毛,脑海正在高速运转。 为什么袭击她,他是谁,这些问题也需要思考,言语也是攻击武器之一。 不过目前看来,可以排除对方是公司的人了。 她冷笑一声,似汇报开口:“负七楼,总管这边有敌人,男性,枪械已被缴械,目前——” 还没说完,对方呵呵一笑,嘲讽:“你汇报也没用,总管室那边已经没人能回应你了。” 宿远西一怔,瞳孔微微扩大,黑色瞳眸倒映着对方的脸庞。 “你们杀了公司全部人?” 对方没说话,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 真是死鸭子嘴硬。 不过看先前那么小心翼翼,估计也就控制了总控台,确保不触犯警戒。 团队合作真好啊,还能分工合作。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突然笑了。 对方迷茫又惊恐,只听见那冷清的声音带着点愉悦。 “没事,我们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这会儿,你的同伴也被我们抓住了。” 对方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宿远西。 不不不,不可能,这肯定是激将法。 宿远西微微一笑,直接一击把对方弄晕。 她也不是恶魔,既然对方开始手下留情,只想把她弄晕,她也没必要把对方搞死。 更何况,这一伙人还是背黑锅的绝佳选手。 对方来的目的,要么就是这个公司的信息,要么就是冲着孢子,要么,就是跟她的目标相关。 既然连总控室都能控制,说明团伙内多半有技术人员,也知道不少内幕消息,能那么肯定地奔向这来,这里一定有好东西。 宿远西看了下时间,又看了下监控器。 她冷静地摸索了一下桌子内部,打开第三个暗格时,她看见了一个好东西。 玻璃球内,如人参形状的孢种蜷缩在中央。 没有精神力,是死去的孢子。 黑网里有不少悬赏帖子,在这里发现一个,好像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保不准在他们看来,这还是个特产。 他们会是为这个东西来的吗? 宿远西放回去,继续摸索。 最后,她摸到了地板边缘有些不合,撬起木板,里边有个黑匣子,打开,看到了一个相当眼熟的东西。 是医生送出的孢子。 许久不见,它比先前更健康了,每次呼吸扑出的蓝色精神网几乎能把自己装成一个茧球。 好像在跟她耀武扬威地打招呼,说:你看,我越来越厉害了哦。 呵。 按理来说,就算被藏起来,她也能看到精神力。 所以..... 宿远西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匣子能够隔绝精神力探查,好东西,顺便收起来。 这位不见的吴总管知道它还活着?并且把它藏在了办公室下? 她抬头看了眼监控器,手里一甩,将钢笔飞过去。 在总控室里紧张地查看监控画面的左安白瞬间骂声。 “草!” 她按住脑后,发飙:“你怎么还没到负七楼!阿元都要被人弄死了!” 对方不客气地呛回去:“你先管好自己吧,我这边快到了。” 声音戛然而止,被挂断了。 左安白暗暗骂了一声,将先前的监控画面掉出来,却发现把阿元打晕的那家伙根本就没在监控器里出现过正脸,她不死心地对比身形,却没有任何结果。 她瞬间反应过来,对方也是有备而来的人。 这怎么可能? 难道对方也是跟她们同一个目的!? 另一边。 宿远西探查完,敲了敲墙问:“我是组织派来的,你知道怎么出来吗?” 话音落下两秒,里边传出虚弱却欣喜若狂的声音。 “我知道,摸一摸墙,在膝盖处有个凹陷进去的开关。” 宿远西幽幽出声。 “你知道的真清楚。” 对方期期艾艾:“我都调查这么久了,见过好几回了,求你了,快打开吧,再等下去估计又来一拨人了。” 宿远西淡淡回应。 “我的任务不是救人,只是告诉他们你的位置而已。” 说完,她踹了一下昏倒在地上的人,迅速摸尸,把摸出来的好东西都收起来,顺便把枪也藏在身后,当然,都检查了一遍。 端脑...算了,现在没有工具拆解。 这些事都做完后,对方才迟迟出声。 “等他们来,估计我早就死了,你想要什么?” 宿远西内心吹了个口哨,真上道。 她打开暗门,里边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大小。 一名戴着眼镜的长发男子手脚被绑着,蜷缩在地上,因为许久不见光线,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面色苍白地抬起眼。 黑发黑眼的女子蹲着身子,撑着脸颊看他。 白光笼罩,宛若天神降临。 宿远西把他拖出来,解开绑绳,面色微妙。 这个年代...绑人也是用如此朴素的方法吗? “能走吗?” 对方虚弱地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咳了一声,瘦骨嶙峋的身体狠狠地抖动两下,像是淋了雨的鹌鹑。 “你...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 宿远西耸肩,用外套把孢子玻璃球包起来后,说:“先出去吧。” 是时候,要找人背锅了。 24 24 狭路相逢 24 宿远西知道带一个人溜出去的难度是翻倍再翻倍, 再加上还有一个未知团伙的到来,她现在的处境有些棘手。 一边掩护对方,她问:“怎么称呼?” 对方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 好一会儿才哑声回道:“...叫我Z就行。” 宿远西制止他的前进, 背靠墙壁,谨慎地探头。 走廊上空无一人。 但无处不在的监控器一定在监视她的踪迹, 她需要时刻警惕突袭,宿远西从身后抽出顺来的小刀,随口回:“这是你的名字?” Z扶了下即将滑落的眼镜,低垂的眉眼似乎一并被遮掩。 “不,这是我在组织的代号,你呢?” “我?叫我X吧。” Z一愣, 一时间没弄懂对方跟他一样取了个代号, 还是随口扯来的。 宿远西的脊背挺直, 服帖的布料从后颈一直垂落而下,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 他从未在组织中见过对方, 下城区也没有相关的印象。 组织为什么派她来?还是说, 她只是接下任务的猎人? 一个神秘的...猎手。 好奇心在内心深处扎根,伴随着每一次呼吸, 疯狂地生长。 “你是猎人?” 宿远西转过头, 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示意安静, 黑色的眼瞳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Z默默地闭嘴,不再说话, 他沉默地跟着宿远西, 只听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 忽然,宿远西停住。 压得极低的嗓音掠过耳畔,“你拿着这个, 不要出声,最好屏住呼吸,躲到一旁去。” Z手忙脚乱地接过对方的东西,没什么重量,他紧紧抱着,手指近乎发白,连爬带滚地按照指使躲到一旁去。 宿远西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那并不是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人会有的步伐,普通人走路总是有些虚浮,自己都不会意识到走路有点摇摇晃晃的,没有核心发力,但经过训练的,尤其是有过实战的人绝对不会这么走路。 或许无所谓,或许谨慎,但他们的步伐绝对是轻巧却沉稳的,就像是一头猎豹。 而正在走过来的脚步声就是如此。 过分轻巧,对方应该有点底气在,不然会更谨慎点,或者是干脆来个突袭,但现在看来,对方大概是想跟她硬刚。 宿远西不喜欢硬刚。 她的体能还未比得上那些已经训练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对上这类人,多半只能靠着出其不意来取胜。 脚步停下了。 对方显然知道她就在这里。 尽管一路上尽可能地避开了监控器,但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能躲开监控器的路线是哪些。 如她想的那样。 左安白恢复冷静后,就计算出了她的路线后,给同伴下了指令。 “先别去负七楼,那个人走了,说不定带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你看端脑,我发给你她可能会走的路线。” 就算宿远西不断调整路线,但避开眼目的路线本就不多,自然被截胡了。 跟办公室里不同,那次,对方误以为她是员工,掉以轻心,这次,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现在双方都没有动静,都在试探对方的耐心和底线。 左安白调出监控,距离二人的位置有些远,但没关系,可以放大聚焦。 她敲下键盘,嘱咐:“她身手很利索,阿元就是没有防备心才会□□倒了,你最好一招就中,不然很容易被对方抓住空隙反杀。” 对方嗤笑了一声,没怎么放在心上。 “放心吧,我又不是那个蠢货,他会手下留情,但我可不会。” 说罢,她瞬间闪到宿远西眼前,拳头直冲门面,几乎破空。 ——好快! 但宿远西眼睛都没眨,一侧,寒光闪过,对方却敏捷躲过。 Z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紧墙壁,倾听声音。 砰、咻、砰。 听着就让人胆颤心惊。 没有哪方占有绝对优势,一直缠斗着。 如果X输的话,那他岂不是... 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忽然响起。 “你要是跟我耗着,屋里那男的就活不了了。” 嗯...? X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只是昏过去了吧? 对方呵呵一笑,“他死了也不关我事。” “那孢子你也不要了吗?” 在听到孢子的时候,对方的瞳孔瞬间收缩。 原来,是冲着孢子来的。 就是不知道是冲着死的还是冲着活的。 宿远西抓住这个犹豫的瞬间,把对方放倒,控制膝关节足施加足跟勾,向内侧使劲扭转对方的踝关节,卡擦一声,在闷哼声中,对方脸瞬间发白,十字关节被她硬生生地扭断了。 对方牙齿打战,不敢置信地盯着宿远西。 “我,草,你玩阴的?” 宿远西根本不给回应,直接抓起对方的头发往墙上撞去。 在晕倒前,他模模糊糊地听到声音。 “不然呢?” 这是,回答...? ...... 上城区。 “我不想回去,反正你要是派人把我捉回去,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的心愿得逞!” 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容洲猛地挂断通讯,眉眼阴沉。 他抿起嘴,往后一扫。 被视线扫过的男子浑身一僵,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容洲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一脸郁闷地坐在沙发上,往后一靠,金发散落在昂贵的皮料上,却显得更为闪亮。 他盯着天花板,思维发散。 好烦,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明明这个地方比原先疗伤的地方更豪华更明亮,不,可以说是好上百倍,他却觉得哪里都不顺眼,甚至开始挑剔。 灯太亮,装饰太浮夸,到处都充斥着暴发户的铜臭味,啧。 才过去了不到两小时,他就开始想念伊尔了。 站在前边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想到这名少年身后站着的庞大家族,内心更是一热。 本以为对方最多就是个首都星的富家子弟,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在机甲领域里独占鳌头的容家,这可真是不得了,要不是他有幸参与过宴席,认出了这张脸,肯定也想不到对方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所幸,他赌对了! 他居然有朝一日还能和那位容家掌权者聊上天! 男子恍惚,脑海里还回放着对方含着笑意,矜贵的模样。 “他太任性了...总而言之,希望在我们派人过去前,你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只要能保证这位小少爷的安全,他就可以和容家搭上关系! 搭上关系,那他完全能够被调职到首都星,再也不用带在这个烂地方了! 男子的眼神越发炽热,就像是看到了肉的饿狼。 容洲感受到视线,厌恶地撇开脸。 一旁的男仆走上前,恭敬道:“华长官,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容洲皱起眉头,一脸警惕,“什么房间?” 华长官咳了一声,走上前说:“根据容大人的指示,我们必须要保证您的安全,所以——” 话音还未落下,对方就提高声音。 “我不要!” 金发蓝眼的漂亮少年拧起眉头,像是一只警惕的小狼。 “我要住在伊尔那边,她答应我的,我才不要住在这里。” 华长官迷糊了,伊尔?那是谁? 随从上前低语几句,华长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伊尔就是发现这位小少爷的猎人。 所以,这是雏鸟效应? 他内心又是惋惜又是后悔,早知道前几天就去污染区逛逛了,居然还可以捡到这么珍贵的机会,此时,他恨不得成为那位“伊尔”。 “嗯...据我们所致,伊尔只是一星猎人,出身贫困,居住在下城E区,那是相当危险由破烂的地方,这样的话,我们没办法保证您的安全。” 容洲根本不买帐,他撇了下嘴角,抱起手臂,高傲地说:“我不想见到你们,给我滚出这个地方,还有,要是我发现你们在监控我,回去后我就弄死你们。” 华长官内心叹气,表面上的笑容越发和蔼,“好的。” 说罢,他就和房间里的仆人和机器人离开了房间。 等他们走掉后,容洲脸一拉,长呼了一口气,侧身倒在了沙发上。 累死了。 伊尔怎么还没来接他啊... 沉沉闷闷中,他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噼里啪啦。 小石子敲到玻璃窗的声音十分清脆,容洲猛地睁开眼,是伊尔吗?一定是吧! 他雀跃地跑到窗前。 笑容,忽地凝住了。 25 25 认真 25 Z现在还有些恍惚。 他被带着走出了大厦, 没过几秒,后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响,踉跄了两步, 他下意识地想要转头看,却被微凉的手指强制掰正。 “别回头看。” Z感觉被碰到的肌肤有些发烫, 呼吸急促了两分。 轰隆地一声后,尖叫声与刺耳的警戒声一同响起。 他吞了吞口水,声音还带着点颤印,像是小蝌蚪晃晃悠悠。 “你、你炸了大厦?” 宿远西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也太看得起她了,还炸|药,先别说买不买得起,光是安检那关就带不进去。 她只是做了点小手脚而已。 如果Z回头看,就会发现除了那声巨响外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是在街道上发生,最多就是小孩子做的小恶作剧, 看到行人被吓到还吃吃地笑出声, 对他们惊慌失措的表现而捧腹大笑。 但它发生在公司内部, 所以, 就算只是声响也足以引起警戒,让还在日常工作的员工误以为是什么恐怖|袭击, 混乱就在这其中诞生。 无忧之城中最大的奥尔斯科技公司居然被袭击了。 这个消息无疑惊动了整个上城区。 无数机器人和安保人员匆匆赶过来, 大厦里的员工和周围的路人都惊慌逃跑, 宿远西压着Z,混进了人群中。 路人惊慌的声音不时传入耳内。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恐怖|分子袭击吗!?” 宿远西想,那群目标是孢子的团伙此时一定非常地开心。 毕竟, 她帮他们获得了不少的关注。 宿远西想到这,有种吐气扬眉的快意,算是报复了一把,一对一太不好玩了,还是得加强这方面的能力。 她扯着Z跑,语调微微上扬。 “不,只是一点点小惊喜。” Z一点也不相信。 他笃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小惊喜,不然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现在他敢肯定对方绝对不是组织里的成员,不是因为对方能力不够,相反,是组织根本就玩不过她。 有实力,又喜欢干这种活的猎人... Z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对应的猎人,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也歇了,低头跟了好一会儿,到一个安全隐蔽的角落后,才出声。 “那,那现在我们要去哪?” 宿远西往外探头,没什么人了,是个安静的好地方。 等安保人员警惕地进入大厦,她们会发现里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再探寻一下,就会发现有一个团伙曾经进入这个公司,潜入负四楼的总管室里。 如果那位总管还活着,就会发现自己藏起来的人跑了,孢子也失踪了。 宿远西琢磨着那位被她放倒的两位倒霉蛋们应该没那么快醒来,希望他们有同伙相救,不然醒来就要面临审讯了,不过总控室那位估计跑了,可惜了。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冷淡地说:“我需要去办点事情,你先跟组织联系,你们在上城区应该有安全屋吧?” Z愣了一下,脸色变来变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安全屋,你带我走吧,就算只是把我带去下城区也行。” 宿远西转过头,幽幽地盯着他。 没有安全屋?想骗谁呢。 Z被看得脸色煞白,却死咬着后牙槽不出声。 组织在上城区里是有安全屋的,但他现在回去简直是自找死路,在知道宿远西只是来报位置而非救他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被抛弃的棋子,对于组织来说,他死了最好。 他只能把握这次机会。 “只要你别把我丢下,你想知道的,我可以都告诉你,就算是组织里的秘密也行。” 宿远西挑起了眉毛。 她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下对方。 因为疾跑,对方脸上冒出了汗液,沾湿了不断颤抖的睫毛,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Z一直等待着对方的回复,被她看得浑身发悚。 他内心疯狂祈祷,希望对方同意,不然,他可能活不到明天的太阳。 宿远西忽然出声。 “你会做什么?看你体能那么弱,跑会步就喘气,多半是后勤人员吧,但是又派你到公司调查信息...卧底?” Z急忙开口:“我算是半个技术人员吧,监控器那些,我都可以黑进去。” 这个理由完全说服不了宿远西。 她冷静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这样的话,远程操作不是更好,干嘛要上前线。” Z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浑身发毛,感觉自己像被野兽盯上的猎物。 “我...我本来是可以不用的,但是得罪了组织里的一些人,他们想给我下绊子,所以就派给我这个任务了。” 话音落下,他就发现对方眯起了双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一刻,他比第一次遇上变异兽的时候还紧张,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舔了舔嘴角,把偷偷顺到的端脑拿出来,给宿远西展示自己的技术。 只见指尖不断跳动在虚拟键盘上,不一会儿,开启的共享屏幕上就展现出了附近街道的监控画面。 待对方慢慢地收回视线,他双肩一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他过关了。 “行啊,那你就跟着我吧。” 说罢,她漫不经心地说: “能控制摄像头,对吧?那你等会儿办个事。” Z连忙点头,“行!” 现在宿远西想让他做什么都行!就算让他把端脑砸了都可以! .....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所说的“事情”是这个。 “摄像头都黑进去了,用平时的画面都覆盖好了。” 说罢,他抬起头,正好看到奔向窗台的少年。 下意识地,他皱起了眉头。 那漂亮的少年先是露出欣喜的笑容,眼睛闪亮亮的,任谁都能看出他对宿远西的到来有多么开心。 然而,当他看到宿远西旁边的X时,笑容便凝固住了。 容洲死死地紧盯着那清瘦的身影,脑海里不断有疑问冒出,那丑男人是谁?凭什么挨得那么近?他还要不要脸了!? 他恨不得现在跳下去把那个厚颜无耻的扯开,扔进一旁的河流里,最好顺着水流流到十万八千里再也不见! 平心而论,Z绝对算不上丑,甚至可以用俊秀形容。 但在容洲看来,他简直丑得天理难容,就不配呆在这里。 他哐当地一下就把窗户打开,一脸幽怨地看着宿远西。 宿远西:? 容洲鼓起脸颊,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下边两人听见。 “我不想呆在这了,我要回去。” “你能走?” 容洲哼了一声,少年清朗的嗓音犹如白日。 “我想走的话,谁都拦不住我!” 宿远西点头,“那就跳下来吧。” 说罢,她瞟了一眼对方,伤口都没了,看来都被治疗舱治好了。 一个公司的混乱,再加上一个首都星少年的失踪。 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 容洲一愣,压根没想到宿远西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原本以为,对方其实...一直在骗他... 但是她是认真的。 所以...她对自己就是认真的! 容洲的脸红扑扑的,眼睛越来越亮。 26 26 安全屋 26 Z黑掉一路上的监控器, 容洲跟在宿远西旁边步步紧跟,三人避开人群。 宿远西觉得容洲长得太惹眼了,顺手就把帽子摘下来戴在他头上。 容洲只觉得眼前一黑, 头发被压下。 他脸红红地碰了碰帽子,望向宿远西的眼睛更是湿漉漉的,让人很容易联想小鹿。 奥尔斯大厦被袭引起了全城的瞩目,正是最兵荒马乱的时刻。 宿远西顺路去办了呈度交给她的任务,只是一个芯片。 通过四象墙的时候, 士兵们的心思也都没放在他们身上,一直在聊天。 “奥尔斯那边怎么回事, 被炸了?啧, 活该。” 说这话的士兵语气满是幸灾乐祸,对奥尔斯被炸的事情显然是喜闻乐见, 一点儿也不担心。 同事让她小声点,特地压低声音。 “别那么明目张胆, 小心被人听了告状,你又不是不知道, 有很多人是奥尔斯的簇拥者。” 容洲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立刻被士兵察觉到,举起枪骂:“看什么看!” 宿远西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面前, 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孩第一次出城,对什么都很好奇。” 嘈杂的人声中,微凉的语气就如清泉般洗涤耳朵与内心, 语调很平稳,让人莫名安心。 容洲原本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作为从小就被娇养的小少爷, 自然是气愤极了,但是一见到那清瘦的身影挡在自己眼前,他内心那股火就立刻灭掉了。 他偷偷地低下头,努力不翘起嘴角,内心更是美滋滋的。 她果然好在意我! 他转念一想,不行,以后我也要小心点,连累了她可不好,不能给她留下坏印象。 士兵打量了下宿远西,见没什么异常,也懒得多管,还不如和同事多八卦几句,便了无兴致地让他们走了。 “以后少到处乱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能放过你们。” 宿远西露出庆幸又感激的表情,连忙点头。 “嗯嗯,我们记住了,多谢。” 过了这一关,接下来也都顺利通过了。 宿远西有些惊奇。 她原本还以为会费一番功夫,难道公司并没有告知他们有什么好东西丢了?需要全城搜查?再说了,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出城检查要更加严格吗? 除非...公司对外宣称只是意外。 他们不想被任何外部人员介入,就连团伙的袭击都一并藏了下来,如此推断,他们也肯定知道孢子的存在。 宿远西暗暗皱起了眉头。 一家远近闻名的公司居然藏起来活着的孢子?为什么?如果是研究用的话,为什么是藏在主管办公室里,而不是更隐秘安全的研究室内? 藏匿非研究作用的活性孢种,这可是联盟最高罪行。 哦...对,现在这个罪行转移到她头上了。 通过四象墙后,宿远西便带着他们顺利到了下城区。 一踏进下城区,身后跟着的两人反应不同。 容洲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 虽然他已经住过了城外的破房子,但也就那一会儿,之后坐车到无忧墙,大闹一通,一路被带到上城区,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见过下城区。 即便他已经脑补过无数回,但眼前的场景更有冲击感。 如果说污染区是荒凉,那么下城区则是拥挤不堪的代名词,放眼看过去,奇怪又破烂的房子,路边堆积如山的垃圾,还有在暗处的打量视线...这无一不让他起鸡皮疙瘩。 这时,旁边的Z忽然长长地呼了口气,喃喃道:“终于到下城区了。” 只要到下城区,一切都好说。 宿远西侧过身,黑沉沉的眼眸眺望远方,倒映着黄昏。 “对,到下城区了。” 她看向Z,问:“所以,你在下城区有安全屋吗?” Z张了张口,被风一吹,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咳了两下后,虚弱地说:“...没有。” 容洲内心莫名升起危机感。 他警惕地看着Z,越看越不顺眼。 内心暗骂,真装,他自个儿受过那么重的伤都没那么虚弱,不就吹个风吗?哼。 宿远西想了一圈,最后确定了人选和地址。 “行吧,那您们跟着我。” Z:“好的。” 容洲:“嗯!” 容洲立刻跟上,挤走了一旁的Z,宿远西疑惑地投来视线,他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 ..... B区10巷2号。 踏过无数的路道,宿远西看到了那标志性的猫头鹰雕像,因为风吹日晒,只能从那两个圆碌碌的大眼睛判断出的确是一只鸟。 宿远西在堪称废墟的房屋前停下脚步,后边两人也立即停下脚步。 她们组成的三人组合在下城区可以说是非常惹眼,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传言在下城区兴起。 ——看到黑发黑眼的漂亮女孩,千万别惹。 不把这流言放在心上的,偏要上前招惹的,往往下场惨烈。 虽然还不至于死,但伤的伤,残的残,在这资源匮乏的下城区,没钱换义肢或是前往治疗舱的,跟废人差不多了。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不会得到怜悯,只会被围猎。 宿远西是个硬骨头,他们根本就啃不下来,既然惹不起,那就别惹。 齐柒今天捡到了还剩半瓶的中级营养液,液体透亮,看起来没过期多久,捡起来时,旁边好几人都看到了,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几乎要把营养液灼透。 他立刻就跑起来了,那几人果然立刻跟上来。 齐柒转了好几圈才甩掉那些小尾巴。 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没人跟上后,他松口气,揣着战利品开心地回家,转个弯,突然停住了脚步。 有三个人站在了他的屋子前。 是谁? 齐柒浑身紧绷,脑海里转悠了好几圈,也想不出人选。 宿远西察觉到了视线,她侧过身,正巧对上了那小小的身影。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很瘦,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几乎要遮住眼睛,如果不是宿远西敏锐的话,或许根本察觉不到他就躲在暗处。 齐柒如惊慌的小动物,眼睛圆睁,没想到会被人逮住,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角落,可眼睛一转,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立刻愣住了。 黄昏的余晖从猫头鹰雕像斜落而下,恰好照亮对方的眉眼和微微扬起的嘴角。 “齐柒?” 记忆里那冰凉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现实中。 齐柒慢慢地站直身子,除了被掩盖在刘海后的眼睛紧紧盯着宿远西,其他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被屏住了。 他觉得这一刻就像是做梦。 他设想过对方真的找上门时,自己会说些什么,例如,他会拍着胸膛说只要下城区的消息他都知道,又例如,他会冷不丁地说最近流言里的黑发少女就是她吧。 可一日日过去,对方始终没找上来。 对方已经成了下城区的一个传说,而他还是那个无人在意的微生物。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来找我了...啊,是、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消息吗?” 说到后边,差点咬到舌尖,将吃痛声吞入喉咙,他连怀里的营养剂都忘记了,迫不及待地抬头,声音越发响亮。 “只要是下城区的消息,我都知道!” 宿远西环视了一圈,黑眸稍稍转动,说:“嗯,我就是来找你打探点消息的...介意我们进去吗?” 齐柒一个激灵,立刻拔腿上前,忙不迭地从旁边一片乱石中翻出了一个钥匙,他炫耀似地展示给宿远西,一边开门一边说:“最近大家都说下城区多了个厉害人物,出手不留情,但是你不招惹她就没事。” 啪嗒一声,门开了。 里边虽然简陋,却意外地干净整洁。 宿远西走进去,有些矮,她还得低一点头。 后边跟着的两位就更受苦了,不得不弯腰进去。 齐柒把床边地抱枕拍了拍,放在椅子上后,眼巴巴地看着宿远西,雀跃地说:“我一听到他们说是黑发黑眼,长得特别漂亮的,就知道是你!” 宿远西顺势坐在椅子上,也没管容洲和Z有没有位置坐,直奔话题。 “我想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比较隐蔽的房子,最好是那种,八百年都没有蚂蚁路过的那种。” 齐柒呆了一下。 他像是从梦境中惊醒,如黑曜石的眼睛闪烁了两下,倒映出了后边跟着的两位。 她是为了他们才来找他的吗? 如果他错过了这次机会,会不会,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房子...房子...” 宿远西等待他的下文。 齐柒鼓起勇气直面宿远西,说:“我有个秘密基地,没有人知道,平常也没什么人路过,在地图上,也不会显示,它在下城E区的边缘,如果,如果你需要做点掩人耳目的事情,完全可以居住在那里。” 话音刚落,他又说:“但是只租不售,租金很便宜!只需要两瓶低级营养液!随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的心跳从未有那么快的时刻。 汗液打湿了后背,齐柒目不转睛地盯着宿远西。 宿远西沉吟了一会儿后,点头。 “好啊,不过租金另算吧,如果条件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租住一周,两瓶营养液,这样比较公平。” 齐柒立刻点头。 “我现在就给你们带路!” ...... 宿远西怀疑自己走运了。 那地方真如齐柒所说的那样,隐蔽性十足。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安静的地下室内。 宿远西摸了摸墙壁,是冰冷的铁面,敲一敲,还有回声,把耳朵贴近,还能听见里边传回如鲸吟的回响。 这里像是某个废弃的地下轨道。 齐柒小声说:“我还捡了点东西布置在外边,只要有人到上边,门边的灯就会立刻亮起来。” Z四处打量,有些震惊。 他扶了扶眼镜,忍不住转头说:“你就没有加入组织的想法吗?” 能找到这个地方就不简单,还布置了陷阱,这样的动手能力完全能在组织里混出头,何必到处捡垃圾? 齐柒飞快地瞥了眼宿远西,解释。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那些陷阱是这个地下室的房主弄的,不过放心,他已经死了。” 他指了指容洲坐着的沙发,说:“喏,我亲眼看到他躺在那里呻|吟了很久才断气,是大动脉出血死的,血迹我都擦过了,很干净吧!” 说罢,他期待地看着宿远西,希望对方能说出一声夸奖。 宿远西拍了拍他的头,“嗯,特别干净。” 齐柒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而容洲,在听到这儿死过人的时候,脸色一僵,像是触电一样立刻蹦了起来。 他就是专门挑着最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的,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一层缘由。 但转头一看,在场的三人都面不改色,尤其是齐柒,第一次见到有人那么夸张地蹦起来,还看了他一眼。 跟围观猴子似的。 容洲脸上一热。 不行,他要淡定,不能让其他人小瞧了自己,要是伊尔嫌弃自己丢脸不要他了怎么办? 想罢,他握紧拳头,脸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缓缓地做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坐下去后,容洲缓缓吐了口气,期待地看向宿远西,却发现对方正和齐柒说话。 宿远西正听着齐柒讲解了房间设备布局。 听完后,她就拿出营养液,交给了齐柒,对方抓紧营养液便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房内只剩下三人,Z就如幽灵一样凑到宿远西旁边,压低声音。 “我已经把附近还能用的监控器都连接了,还有之前上城区的监控器,有人想要破译,不过我反过来把对方的星网黑了。” 宿远西低头看了看共享屏幕,问:“你可以把对方的信息找出来吗?” Z扶了扶眼镜,有些迟疑:“可以是可以,但如果是军方的话,可能会有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宿远西打断了。 “不会是军方那边的,十有**是奥尔斯科技那边的。” Z微微睁大眼睛,“诶?” 宿远西决定把自己走运的猜测撤走。 瞧瞧她遇见的一个个,怪会装的,跟她一样,演技天赋都点满了。 她没有看Z,只是淡淡地说:“不要得寸进尺了。” Z一顿。 他收起脸上的错愕,逐渐转为凝重的表情,“知道了,我会搞定的。” 宿远西解决了这边,转而看向容洲。 金发蓝眼的少年坐在这里,通身似乎都闪烁着光芒,无一写着精致昂贵,在这里格格不入。 他本来是一脸气愤地看着Z,意识到宿远西在看自己时,立刻挺直脊背,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双眼写着“快来找我说话!”。 宿远西有点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难道真要收留他?这种亏本的买卖真不想做。 更何况,她现在可是成了把小少爷偷出来的小偷,到时候对方家族找上门,可不会感激她,更可能会把她解决了,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转念一想,反正她都犯了联盟最高罪状了,区区拐卖人口罪名,简直轻如鸿毛。 宿远西揉了揉太阳穴,对方立刻蹦起身子,三两步就走到她身边,声音甜滋滋的。 “头疼是吗?要不帮你揉吧!” 看着殷勤的漂亮面孔,宿远西眉心一跳。 容洲已经跃跃欲试了,就差对方同意了。 “不用了,你坐着就行了。” 容洲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坐回去了,正襟危坐,脊背挺直,微微抬头。 宿远西不疾不徐地开口。 “之前让你办的事,谢谢了,你做得很棒。” 容洲被夸得心里都开花了,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你伤口都治好了?” “嗯!都治好了!” 宿远西点头,“那就好。” 容洲还在等着宿远西继续说话呢,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过身走进房间。 走了?就这么走了? 不应该让他做事吗! 容洲扫了眼在捣鼓端脑的Z,危机感瞬起。 他眨了眨眼睛,在宿远西关门前急忙开口:“没有我可以做的事吗?” 宿远西身子一顿,面色古怪地转过头。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赶着当工具人的。 但是,这位初来乍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分星币的小少爷能做什么?抓他来试一试孢子吗? “你...打扫下卫生吧。” 说罢,她便无情地关上了门。 容洲眨了眨眼睛,脑子有些迟钝地接受信息。 打扫?让他打扫房子? 他...他还没试过打扫,怎么打扫来着? 后边,一道嗤笑声响起。s 容洲充满杀意地转过头,却见到对方已经装模作样地收起了笑,一副我在忙、别烦我的状态。 他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子,撸起袖子。 打扫就打扫,哼,家不扫,何以扫天下! 进了房间后,宿远西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任何监控器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从包里拿出黑匣子,戴上手套,谨慎地取出玻璃管。 里边的孢子安静又活跃,幽幽的蓝线粘满整个玻璃内壁,扑通一下,蜘蛛网张开,蜘蛛丝又多了几层,扑通一下,像个窝在羊水里的胎儿蜷缩起来。 宿远西面无表情地看着,心想,真的怪恶心的。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想法,孢子忽然张牙舞爪了起来,幽线四处乱甩,噼里啪啦的,像是要打碎玻璃管。 更恶心了。 黑色的眼眸缓缓转动,她凑近玻璃管,眼睫毛轻轻扫过玻璃管,呢喃出声。 “醒着吗?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扑通。 它极速地收缩了一下。 就像在和宿远西打招呼。 27 27 V12计划 27 宿远西身子往后倾倒, 但眼睛一直盯着那活跃无比的孢子。 冰凉的指尖碰到玻璃管上,似乎要与那蓝色的精神力网碰到,却永远隔着一层结实无比的隔绝材质。 说实话,她还真想试一试吸收孢子的精神力, 不知道和变异兽有什么区别。 孢子啪地一下收回了触角。 宿远西挑起眉毛, 屈起手指敲了敲, 咚咚一声,那精神力触角晃了晃, 竟然也卷起来, 敲了敲内壁。 它在学习,模仿。 它不只是活着, 并且,异常地活跃。 果然, 之前那几次“打招呼”并不是巧合,它听得懂她的话,还做出了回应。 但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书上写着孢子并没有个体意识,它只是遵从本能吞噬蔓延。 宿远西收回手指,沉思了一会儿。 她曾经在黑网上寻找过消灭孢子的方法,这并不是机密, 很容易就找出了答案。 上边说, 得先找到本体, 在它逃逸前用精神力捕捉到它的内核, 然后碾碎它。 这个“碾碎”, 有两种方法。 一是用专门的消灭武器,它所需要的材质极为特殊,所用的光石至少50g起步, 因此造价极高,运用武器时需要凝神注入精神力,听起来很麻烦,但有个好处,就算只是低等精神力也可以依靠它消灭孢子。 而第二种方法就相当简单粗暴了。 就跟碾碎变异兽精神力一样,直接硬碰硬,用精神力碾压,将对方内核的蓝点彻底消灭掉。 但是想要用办到这一点,精神力至少是A级,而且结果要么是它死,要么就是自己被寄生,陷入梦境,成为一个彻底的疯子。 悲催的事,宿远西的致命缺点就是还没有精神力。 未分化,就无法拥有精神力,是一个被验证过无数次的真理。 她也被困在真理中。 纤长的手指在玻璃管上缓缓滑动下来,宿远西撑起下巴,目不转睛。 “你说,我要是把你交出去怎么样?” 孢子再次狂乱,就像是被逮捕的章鱼,精神力触角在玻璃管内已经乱成一团,内核一会儿膨胀,又一会儿缩紧。 宿远西低低笑了一声。 她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陷入了无法前进的困局中。 就算她拿到了孢子,却也没办法消灭它。 而且,按照它的活跃程度,精神力至少达到了A+级别。 这是送去无忧墙那边都解决不了的孢子啊。 只能放着了...吗? 宿远西闭上眼睛,再次尝试通过冥想锻炼出精神力,但想啊想,脑海里依旧是如黑洞一般空无。 不知不觉中,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接连不断的事情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让她的身体先一步陷入了疲惫。 手垂落在桌边,黑发的少女趴在玻璃管旁边,陷入了沉睡。 孢子悠悠转动,仿佛在凝视她。 ...... 宿远西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变成了无边无际宇宙中的粒子,终日漫游穿梭,掠过无数星球,见证过无数生物与文化的兴起衰落。 某一天,她到了一个地方,那是一颗湿润的,宜居的星球。 她逐渐长大、进化,在意识懵懂时无限伸展。 忽然间,她在梦里清醒了过来。 耳边不断传来疾速的风声,她睁开眼,看到了星空。 她在下坠,不断地下坠,在她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她坠入了如宇宙般深邃的大海,海水争先恐后地卷席而来,但奇怪的是,在海里,她却获得了自由呼吸的权力。 这跟常理不符,跟真理相驳。 宿远西猛地睁开眼。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瞳孔涣散,恢复成金色的眼眸倒映着在玻璃管中游动的孢子。 头有些疼。 宿远西后知后觉自己竟然睡着了,她坐直身子,看了下时间,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了。 她垂眼看向玻璃管,看到了玻璃管上模模糊糊的倒影,皱起了眉头。 金色? 她打开端脑,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变回金色了,眉头拧得更紧了。 如果她没脑子错乱的话,距离滴药水时间还不到四个钟头,连一半时间都没到。 不要告诉她这玩意还会有抗药性,用得越多时间越短。 宿远西从来不相信巧合。 巧合当然是存在的,但是概率太小了,不足以用它来解释一切奇怪的事情。 宿远西揉了揉太阳穴,背靠着椅子,抬头望着天花板。 她在想刚刚做的梦,虽然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大概还是知道的。 一个猜想冒了出来。 不一定对,但诈一诈还是可以的。 宿远西直起身子,对着玻璃管里的孢子说:“是你吗?进入我的梦里?” 孢子这一次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陷入了沉睡,蓝色的精神力网都像在海洋里浮动着。 宿远西凑近,“你想跟我说什么?是想要我救你,还是想和我交流?”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把它重新装入黑匣子里,塞进隐蔽的角落后,用随身携带的药水把虹膜再次变为黑色后才出去。 空旷安静的大厅里响起了开门声。 容洲原本是蜷缩在铺着毛毯的椅子上,手里抓着毯子边角,有一点没一点的打盹儿,听着声响后猛地睁开眼睛,像是装上了自动捕捉设备,一眼就瞄到了宿远西。 宿远西脚步一顿,本来想走向Z的,前进的方向忽然转向容洲。 容洲在这方面的观察力惊人,察觉到后,立刻坐了起来,金发微微翘起,脸上还有睡痕,但眼睛已经完全清澈了起来。 他眼巴巴地看着宿远西站到自己面前。 黑发少女微微弯腰,短发顺势掠过脸侧,她将发丝撩到耳后,说:“你进去睡觉吧,房间里有床。” 这个地方刚好有三间房,宿远西都检查过了,都很正常。 接下来需要诈一诈Z,那些话最好还是别被旁人听到了。 容洲脸一红。 这么快吗?嗯...但也不是不行,咳咳。 他余光扫到抬头的Z,立刻挺起胸膛,气势汹汹,像一头骄傲的孔雀。 当他走近那间单方面张望很久的房间,步伐越来越慢,脸越来越红,磨磨蹭蹭地总是往回看宿远西。 如他所愿,宿远西终于舍得回头看了一眼,出声。 “你走错了,那间是我的,另外两间你随便挑一间。 容洲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露出呆滞的表情,不太想承认是自己想岔了,嘴巴一抿,可怜巴巴地望着宿远西,企图得到一句“嗯,就那间了吧”的回答。 但现实就是那么残酷。 容洲只能脚步一拐,随便推进了一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啊,要是我进房了,客厅里岂不是只留下Z和伊尔单独相处!? 他机敏地转过头,却撞上了黑曜石般的双眸,没有一点温度,对方微微抬起下颚,似乎在催促他赶紧进去。 容洲忽然心安了。 看这样子,肯定是要拷问那个丑男,反正他就只能呆在冷冰冰的大厅,我还可以睡柔软的床! 用精神胜利法说服自己的容洲喜滋滋地进了房。 等多余的人走后,宿远西走到Z面前,开口询问。 “查得怎么样?” Z低着头,只留着发旋给宿远西看。 “对方很谨慎,才抓到一点马脚就溜走了,不过我还是顺着爬到不少信息,我转给你。”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端脑,自动传输。 宿远西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对方的确是奥尔斯科技公司的人员,负责的项目是资源分类,看起来和孢子八辈子都打不着边。 宿远西继续滑动,最后停留在了某个地方。 她喃喃出声:“V12计划?” Z点头,解释:“对,我爬信息的时候,发现最里边的文件夹,锁了至少有57个密码墙,如果不是她进去的时候留了个缝,我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不过对方很快就发现了,所以只爬了最外边两层。” 或许对方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引狼入室了。 宿远西挑起眉毛,点开文件。 爬到的V12计划里写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并不相识公司里的章程,更像是某位病人的自言自语。 [xx,我想睡觉,我有点口渴。] [奇怪,我梦见了自己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那是什么?]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有谁来救救我!] 接下来一连好几句都是关于痛苦的自述,宿远西飞快浏览,视线停在了最后一行话。 [我终于听见了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 这份“日记”看起来很像是被孢子污染后的感受。 但总所周知,被孢子污染的人类再也无法存在理智,在疯狂之后,就会出现精神力过溢,爆体身亡。 宿远西冷不丁出声。 “你这么厉害,就算不想呆在组织里也可以转去别的地方,享受座上宾的待遇。” 既然能把他的任务安排到前线,那Z所说的纷争对象肯定是组织内部的上层。 会有人拒绝这么好用的工具人吗?还偏要他上前线,要知道在这种地方,技术人员才是真的稀缺,比起猎人更宝贵,基本是人人眼馋的香饽饽。 如果是她,既然都招进来了,肯定得好好对待,如果利用了还反手扔上前线...到了这地步,几乎是结仇了,还不如直接把他杀了,否则后患无穷。 宿远西的视线从文件内容挪走,垂眼看着他。 她已经基本证实了内心的猜想,Z之前所说的因为产生纷争而派上前线只是个蒙太奇式谎言。 毕竟,真话不一定是实情。 Z浑然不知宿远西脑海里的想法,他很少被人这么直面地夸奖,有些慌乱地扶了扶眼镜后,才开口。 “没有,我也就会这点而已。” 宿远西再一次地下了个判断,过分谦虚的自傲。 “你早就调查到奥尔斯公司和近期的走私孢子有关?” 听到这句话,Z的心脏猛地一跳,头皮发麻。 微凉的声音就像是游走的青蛇般缓慢地爬入他的耳蜗,钻入血管,最后,咬在心脏上。 “为什么呢?我以为这是你们乐于见到的,毕竟黑网的筹码那么高,而且又是死的,怕什么呢?” 黑发的少女微微一笑,可脸上的肌肉块却没有被牵动,显得笑容越发诡异。 “我很好奇,你们...或者说,你发现了什么?” 宿远西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近Z,最后停在了仅有半步的距离。 Z狼狈地往后倒,脸色越发苍白,就如同无处可逃的猎物。 他惊恐地看着宿远西,呼吸急促了两分。 嘴巴嚅动。 声音很小。 宿远西只能从风声隐约捕捉到他的声音。 “对...不起。” 话音刚落,眼前骤然爆发出巨大的蓝色光团,明亮地几乎要燃烧掉周围一切。 28 28 误会 28 那蓝色光团过于盛烈, 简直如烟花一样炸开,就像出弦的弓箭瞬间破入宿远西的大脑。 强劲的精神力足以碾碎这片土地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大脑。 在Z的预想中, 这不会让对方死亡, 但被碾压的痛楚足以让她哀嚎,让她再也不敢提这件事,如果能恰到好处地失忆, 就更好不过了。 通过他的一路观察,他对X得出了结论。 她实力不错, 身手很好,善于反击, 有人脉,至少是个一星猎人, 这样的话, 精神力至少有B级。 而他自己, 身体虚弱,只有差半步到达A级的精神力勉强一用。 如果他想要制伏对方, 只能在对方松懈的瞬间用精神力攻击对方的大脑。 在半步的距离,在对方步步紧逼、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然而, 他错估了宿远西。 宿远西对精神力没有任何的感觉,除非,她吸收了它。 所以这一波, 是给宿远西送菜来了。 宿远西在见到蓝色光团时, 内心深处就如沸腾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冒泡, 蠢蠢欲动。 于是Z惊悚地发现,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上并未出现痛苦的神情,反而浮现出了笑意。 不是先前刻意诡谲的笑, 而是兴奋的、好奇的笑。 ...不,这样更诡异了。 Z的汗毛全部竖起,就像是遇到了狮子的小羊,生物本能似乎在催促着自己快逃,不要再让停留在这里了。 不不不,不会的,他肯定—— 他整个人战栗着,额头沁出了冷汗。 最为诡异的事情产生了。 他的精神力消失了。 就像是进入了黑洞,或者是融入了大海的水滴,他的精神力在没入对方大脑后就消失得一干一净。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在产生茫然的下一秒,他便见到眼前的面孔变得煞白,眉毛紧紧拧起,就像是遭受到了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内心掀起狂喜,成功了。 在蓝色光团几乎要冲向自己时,宿远西就决定了一件事情。 经历了无数次任务的她不允许自己再像先前那样被动地接受,或者是毫不在意、装作痛苦。 她想,既然自己可以吸收变异兽的精神力,那么人类的…也可以吧? 以前吸收精神力都是一次性的,只能随用随取,通过短暂的精神力连接使唤对方。 但她或许可以尝试另一种方法。 她想要截取一部分精神力,储存起来,就像倒在杯子里的水,可以任意倒出。 吸收精神力时,大脑就像是被卡车碾压了数回,让她的呼吸沉重急促。 宿远西咬着牙,浑身绷紧,想像出自己有一把刀,她要把精神力砍下来,收纳囊中。 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 不过两秒,她就发现那样完全办不到。 在痛苦中,她忽然想起了孢子,孢子的精神力都是网线、触手。 也许她可以选择抽丝剥茧,将精神力一根一根地抽出来,收纳在脑海里。 Z见到宿远西后退了两步,浑身颤抖后,根本不敢放松,他的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输出精神力几乎要过载。 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松懈。 可是让他无解的是,对方的表现确实是被精神力攻击的模样,但他的精神力依旧是没入即失踪的异常状态。 这让Z很不安。 内心升起莫名的恐慌,他当机立断,冲去出口。 米,两米...他推开大门,终于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下一秒,他的大脑恍若被银针狠狠刺入沟壑,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他踉跄了两步,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Z的疑惑还未闪现过半秒,就被抓着头发重重地撞向墙壁。 砰地一声,他被撞得头晕眼花。 宿远西抵住Z的脖子,就像他对付自己一样,用精神力暴力碾压他的大脑。 他发出了惨叫声,却被随手塞进了一团布料,发不出声响。 宿远西的脸上布满了冷汗,汗珠四处流淌,毫无血色的嘴唇缓缓弯起。 头顶上的灯光朦朦胧胧地洒落在居高临下的身影,黑发散落在两侧,脸上被阴影笼罩,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她扬起的嘴角。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就像是对情人的亲昵。 “我想,你对我有点误会。” 颈部被掐得越来越紧,涌入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Z从喉咙里溢出模糊的声音,眼底浮现一层动人的水光。 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好几下,似乎连指尖都开始泛白了。 他想要挣扎,腿部不由自处地动了两下,却被完全压制住,动弹不得。 那声音也变得遥远了起来。 “也许你忘记了我们之间有一场交易,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记起来。” Z陷入了无法抵抗的痛苦中,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窒息的片刻,求生的**前所未有地高涨。 他...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要活着! 那双涣散的棕色眼眸转动着,嘴唇嚅动。 在快要达到极点时,宿远西猛地松开手。 她微笑着撤回精神力,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Z。 宛如从地狱中回到了天堂。 大脑和颈部似乎还残留着那叫人生不如死的痛楚,Z眼神涣散地大口大口喘气,泪水从眼角溢出,缓缓从脸侧流下。 活着的感觉是如此地欣喜。 垂在地板上的手指微微蜷起,仍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而这欣喜,竟让他产生了奇妙的感激之情。 他的理智在发抖,尖叫。 不对,她就是那个赋予你痛苦的人,不要中招了! “很痛吗?” Z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本能地点头。 面前的黑发少女垂眼,声音并不轻柔,相反,是如她平时一样的冷淡,带着沙哑的磁性。 “如果你乖乖告诉我,就不用经受痛苦了,不是吗?” 就像是看着不乖的宠物,冰冷的语气带着失望。 “还是说,你想要再体验几次,才可以告诉我?” Z打了个寒颤。 宿远西颇为烦恼地看着Z。 说实话,真不是她故意这样做,交易就是这样啊。 开始是他说可以交代全部的,她才会冒着危险救他,为此她还顺手搭上了那位小少爷。 可是他竟然想毁约,想毁约就算了,还想把她弄傻,真是的,一点诚信都没有,难怪被组织里的人惦记上,原来是自身有问题。 想罢,她看见对方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不确定地想自己应该有控制好输出吧? 如果真的不小心把他弄傻了的话,那就完蛋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用最后手段了。 宿远西就像是碰到了脏东西一样,拿起旁边的毛毯擦了擦手,眼睫一掀,再次看向Z的眼眸布满了冰霜。 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让Z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喉咙里的毛细血管破裂了,嗓子如破锣,只能艰难地开口。 “不...我...全部都告诉你。” 他试图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这次说的是真的。 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宿远西垂下眼,并没有急着问,而是高声道:“你别偷听了,继续睡觉。” 蹲在房间里偷听的容洲像兔子一样往后蹦回床上。 他就是听到了外边突然传来声响,所以才起床的,本来想推开门出去看,但又怕坏了伊尔的事,只好一直趴在门缝偷听,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 容洲尴尬地无地自容,嘴硬回:“我没有偷听!我刚醒!我困了!我睡了!” 宿远西懒得管他,反正确认了他接下来没偷听就行。 “好了,现在说说你知道的东西,包括为什么,做了什么,想要什么,全部,毫无保留地,交代出来。” 声音冰冷而笃定,像把锤子重重敲在z心上。 Z牙齿打颤,竭尽全力地点头。 他喘着气,困难地撑起身子,后背抵住墙面,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没消下去。 宿远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将毛毯扯过来,盖在膝盖上。 她揉捏着自己手指,做指操。 Z的视线从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脑海里再次回想起那双手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浑身一颤,他捂着肚子干呕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 空荡的房间里开始回响着沙哑的男声。 “奥尔斯和孢子走私有关联,是我在上个月查出来的,但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组织时,她们告诉我不用去管,后来,我通过调查发现,其实组织早就和奥尔斯有勾结。” 宿远西捏着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睛,淡淡地开口。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至少有一半的组织都和奥尔斯有点关系了。” 包括她所在的红骷髅也是,那活性孢子还是医生送出去的呢。 Z咳嗽,虚弱地说:“是的,就如你之前所说的那样,孢子已经失去了活性,要价又高,怎么可能会有组织拒绝呢?因此有不少人开始走私贩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据说,就连无忧墙都被渗透了。” 宿远西心想就那破墙还需要渗透?它自个儿都跟蜂巢一样了。 “那这和你潜入奥尔斯有什么关联?而且,你的组织还巴不得你死去。” Z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声音一顿一顿的,极为缓慢地跟宿远西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知道吗?以前也有走私孢子的任务,但那是极少数的,大多数对孢子的痛恨是深入痛绝的,然而在这颗星球上,孢子似乎成了无害品,就差在市面上流通了,这是一件很荒谬的实情。” 宿远西托腮静静听着,嗯了一声,让他继续说下去。 Z看向泛着金属光泽的墙面,神色微怔,似乎陷入了回忆。 “可是前不久,一颗类似的D级星球已经被孢子全然占领,星球上所有的生物都被污染了,最后的人类居住地也成了基因实验场,被视作观测寄生种的地方。” “寄生种?” “就是被孢子寄生的人类,如果只是被污染了,就叫做污染种,听起来很奇怪,是吧?” 的确很奇怪,就像是被孢子寄生/污染的人类就不再是人类,而是变成了另一种怪物。 宿远西往后一躺,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眉眼有些恹恹的,连声音都带着点慵懒。 “毕竟已经有无数案例证明了被寄生后就不再具备清醒的意识,对于许多生活在正常社会的人来说,的确是另一种生物。” Z很错愕。 他有些气愤地说:“但被寄生的人难道不是无辜的吗?要么是一直在前线作战的,要么就是污染爆发受牵连的民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高得几乎要顶破天花板。 宿远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黑色的眼眸犹如毫无波澜的古井,倒映出了世间百态。 Z自知失态,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摘下了眼镜。 他一边擦拭一边低声道:“...抱歉,是我激动了,说回正题吧。” “然后我发现,污染区域的扩散速度比以前加快了很多,在奥尔斯搬来前的十年内,污染区域仅仅扩增了0.08%,但在奥尔斯搬来后,仅仅八年,污染区域却扩增了0.8%,而且扩增速度是以倍数增长,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宿远西接话:“可能一百年内,五十年,甚至一十年内,这颗星球也完蛋了。” 她的语气太轻描淡写,反倒让Z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了。 Z有种自己在演独角戏的错觉。 无论是他的真情流露,亦或是先前虚伪的表演,都引不起对方一点一滴的情绪波动。 他浑然不知自己的语气越来越谦卑,脊背微微弓起,手指磨蹭着地板。 “对,这样的异常自然也引起了联盟的注意,所以在前段时间,联盟还特地派人下来视察,据说顺便整顿了某些部门。” 好了,串起来了。 宿远西想到了明子安,难怪她会出现在孤儿院里,整顿了一下就走了,原来是有这么重要的正事。 “结果来的人都没查出来什么,最多就是查到了奥尔斯的确有走私孢子的嫌疑,但是那可以推脱到员工个人行为,而且这也跟污染区域的扩增没有任何关联,再加上奥尔斯体量庞大,掌握经济命脉,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Z惊讶地抬起眼,“你知道?” 宿远西:“我推出来的,你继续说。” “就如你所说的那样...最后什么也没调查到就走了,但是无忧之城苟活了这么久,里边的关系错综复杂,联盟派的人没办法查到,但那些扎根在这篇土壤上的组织却更能嗅到不对劲的味道。” 无忧之城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居住所,考验的不只是谁的拳头更厉害,还考验谁的嗅觉更灵敏。 “我跟组织的人的确有些不愉快,但这个任务,是我主动接下来的,那两个星期,我一直蹲守潜入,想要拿到消息,结果在号凌晨,真的被我窃听到了对话。” Z这样说着,伸出自己的手臂,手指停在手腕下侧七厘米左右,然后从中缓缓抽出细如牛毛的芯片。 他声音平淡,却暗藏着一丝得意。 “他们以为自己消除了所有端脑记录,却没想过最简单的储存方法。” 宿远西接过芯片,冷不丁出声。 “所以你攻击的原因?” Z沉默了半晌,才哑声回道:“对不起。” 他的眼神坚定而警惕,直直地看向宿远西。 “但是,我并不信任任何人,就算现在也是...但如果是你的话....也许,你可以。” 宿远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还真会给自己找补,不就是打不过她,只能委曲求全吗? “没事,我也不需要你的信任。” 她收起芯片,起身。 Z下意识地缩起了肩膀。 宿远西懒洋洋地说:“不用紧张,你现在自由了。” Z:...? 他傻愣愣地抬头看着面前并不高大的身影,脱口而出:“为什么?” 按照常理,难道他不应该被关起来,再说了,她又怎么确信他说的全都是真话?说不定,他又留了心眼呢? 宿远西低着头给呈度发消息,根本没给一个眼神。 “你想继续留在这?” Z一时无言,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局面。 黑发少女转过头,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 “还是说,你是想走?” 她举起手,笑道:“给你十秒钟思考时间。” “十、九、——” 等等!不是说好的十秒钟吗!怎么突然从九跳到了! Z猛地抬头,急切地打断了她的倒计时,嘶声裂肺地喊。 “我选留下来!我要留下来!” 幽蓝色的精神力猛然停滞在他眼前。 宿远西掰下最后一根手指头,缓缓地露出微笑。 “恭喜你,选择正确。” 不然,在他踏出去的前一刻,就会“如愿”成为一个傻子。 29 29 对立面 29 孤儿院内, 三号正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 跟许多外星系想象中不同,D级星球虽然资源缺乏,人类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 只能蜷缩在小小的城池之内, 但也许正是如此, 天空异常地漂亮,湛蓝到让人怀疑是否是填了颜料的地步, 到了夜晚, 还会缀满星星。 她晃悠着双腿,那漂亮的景象却一点也解决不了现在的愁绪,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摸了摸肚子。 再过半个钟就饭点了, 但她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青春期的少年长得快,吃得更多,但营养液的配给都是一定的, 就算会随着年岁增加而增加, 但消耗得更快,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偷溜出去的原因之一。 有人停住脚步,刻意大声嘲笑:“三号, 你又被抛弃了?” 嘴贱完,还没等三号蹦起来打, 就立刻跑走了,只留下一长串嘻嘻哈哈的笑声。 三号气得攥紧拳头, 冷笑。 跑啊,跑有什么用?等她逮到机会就立刻揍他! 什么抛弃不抛弃的,哼,老大才不会那么干, 她只是最近太忙了,早出晚归的,只有废人才会整天呆在孤儿院里! 三号想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宿远西之前就一直呆在孤儿院,立刻摇摇头,否定了刚刚的想法。 她近乎盲目地喃喃道:“就是嫉妒呗,你们都没有老大,只有我有,而且老大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们这一群傻货懂个屁。” 这时,后边冷不丁冒出声音。 “什么想法?” 三号先是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骤然意识这声音来自于谁,紧绷的身躯立刻放松了下来。 她兴奋地转过身,喊:“老大!” 喊完,她立即凑上去,围着对方转,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来。 “老大,今天出去累不累?” “刚刚有人嘲笑我,我要找个机会揍他!老大要不要加入?解解压!” “听说今晚会有加餐,不知道是什么,有点期待,老大你呢?” 那两个字就没带停地一直钻入宿远西耳里。 她刚安顿完容洲和Z,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这会儿累得要命。 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宿远西迈开步子回宿舍,三号很有眼力地跟上。 如果有人观察,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她这会儿的表情跟在外面截然不同。 虽然同样冷漠,但回到熟悉地盘的宿远西明显更放松了点,虽然这里也不是一个平和的地方,但碍于武力值的差距,宿远西的战绩已经传遍了整个孤儿院,压根没人敢触她眉头。 宿远西很有耐心地回答。 “还好,我就不加入了,挺期待的。” 账户有钱,但还是一枚穷光蛋的宿远西还真没撒谎,她连给齐柒的营养液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实话实说,给的时候还挺肉疼的。 想到这,宿远西就忍不住叹气,只希望自己能尽快升到二星猎人,那样才可以接到更高赏金的任务。 路上,见到宿远西的人都不敢上前,大多小心翼翼地迅速瞥一眼,转头,再瞥一眼,无限循环。 三号倒是挺闲情逸致地冲他们做鬼脸。 一个个的,怎么到了正主这就不敢出气了,她就知道,这都是一群嫉妒的傻货。 被挑衅的也是又怒不敢言,只能咬着牙转头。 留在宿舍里的人不多。 周安难得放假,她正躺在床上玩端脑。 她的床位离门很近,一抬头,正好看见了踏进房间的宿远西,脸色立马僵住,头皮发麻。 这这这家伙怎么回来了!? 被威胁的阴影再次笼罩在心头。 她立刻翻身下床,急急忙忙地穿上鞋子,紧张地看着宿远西。 等对方走近,她吞了吞了口水,快速地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宿远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又一个赶着上来当工具人?最近都喜欢当免费劳动力了? 她也没说话,就那么淡淡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一切尽不在言中。 周安眼睁睁地见对方掠过自己,却更加揣揣不安了。 她舔了舔嘴角,默默地缩回床上,打开端脑,给从利发了个消息。 三号见宿远西走回窗前,眨了眨眼,以为对方是累了想睡觉,便贴心地说:“老大你要休息啊,那晚安!” 正打算走,肩膀却突然被人点了点。 “后天,你有空吗?” 三号眼睛倏然一亮。 ...... 第二天,下城E区。 宿远西靠在墙角,思索着关于孢子的事情。 她先前已经听完对话。 对话内容是关与孢子的讨论,或许是害怕被偷听,说的语焉不详,但仔细思考还是能得出不少信息。 他们的确是有目的地走私孢子,在他们的研究中,似乎发现了孢子对人类有意的部分,只要控制孢子污染程度,寄生种就可以拥有前所未有的精神力强度,突破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极限。 但目前来说,人类与孢子,就像是对立面,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根本没有第三种选择。 宿远西沉沉地闭上眼,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污染区域扩增速度加快这么多一定是有原因的,它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但她这会儿硬想也想不通,半会儿过去了,她决定放过自己。 打了个哈欠后,她低下头打开黑网。 上边原本大部分是悬赏任务,现在却多了一些帖子。 草草地刷了一下,大多数是关于上城区的帖子,其中不乏有问具体原因的,但大多都是猜测与那位首都星的少年有关,根本没有人提及奥尔斯科技公司。 反正,黑网里的大家都在嘲笑上城区。 行吧,这里的上城区和下城区,也是对立面。 空荡的巷角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呈度吊儿郎当地打了个招呼,黑色皮革的外套看起来十分地惹眼,她大大方方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无一不流露出愉悦的心情。 “嘿,事办成了吗?” 宿远西抛给她芯片,对方眼疾手快地接住,长方形的银色芯片闪着漂亮的光泽,她吹了个口哨,翻来覆去地看。 “这玩意还真是与众不同,就算是芯片,看起来跟我们平时用的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语气半是惊叹半是嫌弃,偏偏尾调微微上扬。 见她这么开心,宿远西有些好奇地问:“你最近有好事?” 呈度一听,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摇了摇头,又点头,看起来跟疯了一样。 “不不不,诶,也不是...的确是有好事。” 她露出坏笑,眺望上城区的方向。 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高耸的四象城和奥尔斯科技公司。 宿远西一并看过去。 呈度笑着说:“你不知道吗?上城区出乱子了。” 想到这,呈度就更开心了,那鬼地方终于出乱子了!想到上城区里边一直安逸生活的富人们兵荒马乱的模样,她乐得笑出声,手指不停地摩挲芯片。 “你看黑网,上边都在看上城区笑话呢。” 宿远西耸肩:“我早就看到了。” 何止是看到了,她就是闯祸的当事主。 呈度有见那张冷淡的面孔依旧没什么表情,有些失望地叹气,“你怎么不笑呢,衬得我像个傻子。” 宿远西:...... “对了,这个任务的悬赏金咱们九一分了,毕竟进城的风险都是你担。” 呈度这一把还真够意思,一般来说,这种转手的任务最多就七三分,毕竟悬赏任务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下来的。 查收完账户后,她便听到对方说:“医生让我们过去,你看到了吗?” 宿远西一顿,抬头说:“嗯,我们走吧。” 这是她第三回到了酒吧。 里边更热闹了,到处都是酒杯碰撞和欢笑声。 宿远西甚至听到有人大喊:“全场请客!祝贺上城区那群贱人自讨苦吃!” 尖叫声与欢呼声被隔绝到门外。 呈度有些遗憾:“如果不是要做任务,我就能白喝了,这种好事怎么偏偏轮到这时候呢?” 宿远西的内心却是忽然一沉。 30 30 寄生种 30 医生在电子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锋锐利潇洒。 宿远西只远远瞅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在鱼龙混杂的下城区内,医生也是一个相当神秘且具有传奇性的人物,无人知晓她的过去, 就像一夜之间, 红骷髅忽然建起并壮大,最终成为了盘踞一方的地下组织。 正如这家拥有无数通道的酒吧一样, 它跟地下黑市拥有同样的规矩, 那就是不允许有任何争斗发生。 想要所有人听话,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但红骷髅做到了, 在无形中, 也象征着它几乎媲美地下黑市的地位。 呈度走进这间宽敞昏暗的房间也是一派放松的模样, 她还伸了个懒腰, 骨头噼里啪啦地响。 她抱怨:“医生, 叫我们有什么事?别耗着我们了,我时间也很宝贵的,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医生放下笔,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了呈度一眼。 “你有什么重要事情, 我怎么不知道?” 呈度指了指后边,“你没听到有人请客?” 医生已经不想理会她了, 转而看向从走进来就一直没有吭声的宿远西, 那张平凡的脸上露出微笑,却让人看不明白到底是带着好意还是恶意。 她的目光是如此地平静,反倒让宿远西有些不适。 宿远西遭受过许多不同的目光, 崇拜的、嫉妒的、不善的、温柔的...或多或少都会带着情绪,即使对方想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在细枝末节中总是能表现出来。 在静默的氛围中, 嘀嗒声响起。 呈度惊讶地哟呵了一声,看向医生背后的墙壁,那上边挂着圆形的钟,刚刚的滴答声正是整点的提醒声。 “医生你哪里淘来的货?现在都流行复古风了吗?” 医生不搭话。 呈度耸耸肩,摊手,“这么严肃干嘛呢?” 医生这会儿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微微挑起了眉尾。 她很了解呈度。 这个看起来总是不着调的猎人其实都门儿清,就算是刚刚那几句看似煞风景的话,也都是想替一旁的女孩解围。 这还真是难得,才搭档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让呈度那么看重,看来这位被介绍来的女孩的确有两把刷子。 医生翻开宿远西最近的任务记录,每一项都完成得相当漂亮,不但快,而且质量都相当好,连善后都做得很完美。 按照她接任务的速度看,说不定再过半年就能晋升二星猎人了。 “我叫你们过来,的确是有事情。” 说罢,医生点了点电子屏幕,呈度和宿远西的端脑都一同亮了起来,显示有文件传送过来。 宿远西低下头查收文件,一目十行,忽地眼睛微微瞪大,怔在了原地。 一旁的呈度就没那么淡定了,翻到最后的照片,直接脱口而出一声脏话。 总所周知,不同的孢子寄生到人类上,所表现出的异边状态也不一样。 大部分的寄生种外表并没什么变化,脑子却已经被孢子占据,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会在身体上出现异变,而这张照片上的寄生种,就是后一种。 宿远西的视线凝在了照片上的寄生种,胃部有些翻滚。 从形状看,那的确是个人。 然而它的头部却只保留了下半部分,鼻子往上却是像被人直接削掉,脑子直接散开来,形成一条条粉色肉条。 它扎根于血肉中,如藤蔓触手一样张牙舞爪,粉色的表面有一粒粒的颗粒凸起,有些如雪粒小,有些却肿胀了起来,里边似乎有血水流动,一鼓一鼓,让人作呕。 就连四肢也是如此,肩胛到手臂、大腿到小腿都是正常的,可手掌和脚掌却成了异常圆润的褐色触手,边缘还有幽丝在漂浮,像是被人硬生生地砍了下来又愈合一样。 类人又怪异的形象,让目视者产生了恐怖谷效应。 这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疑问。 ——ta,还是人类吗? 寄生种这种名称,放在疯了的人类身上或许会觉得太过于极端,可放在这样的人类身上,大抵不会有人反对。 医生等待着她们看完资料,她双手合十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看着两人的表情。 “看完了有什么感想?” 呈度啧了一声,“医生,你该不会让我们去杀了这玩意吧?我去,别吧。” 想到自己要将这种东西爆头,呈度摸了摸手臂起来的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她也不是怕,反正杀了无数变异兽,也不差一个奇怪的寄生种。 主要是恶心,真的恶心,尤其是看到它用过于圆润的四肢站着的时候,胃里瞬间排山倒海了。 宿远西还在看照片,她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问:“为什么只有一张照片呢?” 医生看向宿远西,目光带着许些赞赏。 “是的,任务者只拍下了一张照片,这也是唯一一张照片,还是侥幸捕捉到的电子流。” 侥幸?居然还是侥幸拍到的照片? 两人不约而同地内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医生转了转眼球,又回答了呈度的问题。 “放心,你们的任务并不是杀了它。” 呈度松气,油然而生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可宿远西却是警铃大响,直觉告诉她,这项任务会比杀了对方更难。 医生缓缓出声。 “我要你们活捉它,事成后,四十万星币,每人。” 呈度差点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医生。 这一刻,四十万星币的惊喜完全比不上另一个想法。 莫非,医生看不爽自己终于想干掉她了?送死都没送得那么干脆吧! 宿远西深呼吸了一口气,有点头晕目眩。 半晌,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医生,我还没对上过寄生种。” 言下之意就是第一次就对上那么高难度的,这不行吧? 医生幽幽叹气。 她往后一靠,一直显山不露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苦恼的神情,哐当一声拉出抽屉后,她拿出了一份报告,放在桌上递过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你们去,只是...” 她揉了揉眉心,吐气。 宿远西将报告拿起来,呈度也凑过脑袋,两人对着这张报告,神色越来越凝重。 没有人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这只寄生种,直到拍下这张照片的猎人出现,从污染因子高达78的污染区域深处死里逃生后,在短短半个钟内,她就疯了,而她留下的信息都写在了刚刚的资料上。 据她所说,尸体遍地,她甚至认出了几张熟悉的身影,他们面目全非,被吸干了血,如若不是标志性的纹身或是首饰,她根本认不出来,而他们却早在几个月前就被列为失踪人员。 在那片城市废墟中,没有任何生物存在——除了那名寄生种,它似乎一直游荡在那片区域。 它十分敏觉,而且出手十分迅猛残忍,陪同她一起出任务的三名同伙相继被杀死,是她们给她争取了逃跑时间,她才能够死里逃生。 自猎人协会得知它的存在,就一直派猎人前往解决,然而... 出任务的记录都写在这份报告上,一个月的时间,共有三十七名猎人前往,其中不乏三星和二星猎人,却无一幸存。 呈度捏着报告的手爆出青筋。 她冷笑出声,“医生,你是想送我们去死?我们俩,一个一星,一个二星,告诉我,你让我们怎么活捉这名杀了无数猎人的寄生种?” 呈度从未如此愤怒。 她牙齿打颤,眼里充满了怒火,要是手上的报告是个重物,怕不是直接砸过去了。 她是听组织的,但又不是组织的狗,让她送死?那她还不如连夜转到其他组织呢!大不了再也不来这个酒吧了! 宿远西等待着医生的回答。 她自然知道对方不会那么愚蠢地派她们对付那只非常难搞的寄生种,一定是有其他计划。 果不其然,医生摇了摇头。 她让呈度稍安勿躁,手指敲了敲桌面,平和地说:“我自然不会让你们直接去送死。” 顿了顿,医生站起来,一边走近,一边说。 “这只寄生种已经被猎人协会标记为危险程度S级了,前不久,他们内部开了讨论会,决定要尽快解决这只寄生种,按照推算,它活动的范围会越来越大,而且根据那位猎人的说法,它每吸食完一位猎人,实力似乎更高了一些,那么等他继续成长,到最后说不定会成为SS级别的灾难。” 按这个说法,这只寄生种还处于幼年期,还需要营养来茁壮自身。 幼年期就能杀了三星猎人,要是长大了... 很显然,呈度和宿远西也想到了一块去,两人皆是身体一冷,互看了一眼。 呈度难得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宿远西舔了舔嘴角,仿佛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砰砰乱跳,手心出汗。 内忧外患,这边还有一个活着的孢种没解决,外边又来了一个目前无人能敌的寄生种,被前后夹击,这生活过得可真刺激。 这么一想,下城区对上城区的嫉妒大抵也是如此。 我们在这里受苦受累,还日日担心污染突破城墙,你们吃香喝辣的,是个人都心里不平衡。 医生停在了两人身前,继续淡淡说道:“在下周一,猎人协会将调回在外的三名三星猎人,再加上目前仍在下城区活动的两名三星猎人,一同前往完成任务,他们的任务是将这名寄生种杀死并火化,确保要杀个片甲不留,以防孢种逃脱。” 呈度打断医生,她环起手臂,冷笑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这种灾难级别的寄生种肯定越早死越好,什么活捉,留下它,就是后患无穷。 医生不疾不徐地摇摇头,开口。 “不对。” 宿远西皱起了眉头,她低声喃喃道:“为什么要火化?最起码要切下一块组织做成标本,回去研究吧?” 解决了虽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这件事也太奇怪了。 这颗星球上的污染区域高达90%,但污染程度却是众多D级星球里算是温和的那类,从未出现过类似的寄生种。 “但也不能活捉啊,谁知道活捉会发生什么事?你们没看过?就经常有那种情节,自以为是地想要捉回去研究,中途却逃出来了,或者是在研究所里爆发精神力把全部人都污染个遍。” 呈度越说越恨铁不成钢,拒绝的态度摆得非常明显。 这一次,宿远西站在呈度这边。 她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想做灭城的反派人物。 可她越想越不对劲。 这种事,对组织有什么好处?跟奥尔斯科技公司会有关联吗?甚至说,对上城区,对星球,乃至整个联盟,都有什么关联? 宿远西自觉思想已经放飞了。 自个儿都还在D级星球上苟活着,就已经想到了联盟。 “我知道你们想的,但是这件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医生揉了揉太阳穴,内心有些烦躁,她顺手就从呈度的裤兜里掏出薄荷糖,在对方的怒视中剥开包装扔进口里。 “猎人协会那边想灭了它,可某些人却不想。” 她意有所指地说完,黑色眼眸倒映两人的面孔。 “你们过去也只是做个样子,那群三星猎人都被打点好了,明面上是要消灭了这只寄生种,但不会这么做的,你们只需要在他们最后制伏寄生种的时候出现,并且把它扔进笼子里,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们,将寄生种完完整整地带走。” 呈度全程面无表情,等医生说完,才冷冷地抬起眼睛。 冷锐的侧脸犹如冬日里的雕像,她压低嗓音,威迫性十足。 “所以别人要杀人,需要一把刀,你也非要成为那把刀吗?” 医生叹气,“我说过了,不是你们,也会是别人,不是红骷髅,也会是白骷髅,黑骷髅。” 她咬碎薄荷糖,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们要是实在不想接,就算了,我干脆就推了,这种东西做了折寿。” 她将选择权交给了对面两人。 医生说完后,就靠在桌子边,手撑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她们。 骰子已经落下,双方可以下赌注了。 宿远西眼神闪烁了两下。 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既然那几名出任务的猎人都被打点了,那多半说明猎人协会内部也有内鬼。 而她们,还真的只是个幌子。 一个,“有不明人员突然出现,夺走了寄生种”,的借口。 如果她们拒绝了,这件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变动。 与其成为局外人,不如先主动成为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宿远西平静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那五名三星猎人都没有解决掉它呢?” 医生多看了宿远西两眼,对她平静的姿态有些讶异,半会儿,她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那也只能祝你们好运了,见状不对就赶紧逃吧。” 也只能逃了,还能咋办?硬着头皮跟解决了好几名三星猎人的寄生种打? 宿远西扯了扯怒气冲冲的呈度,凑她耳边说了几句。 她将刚刚想的一一掰扯给呈度听。 医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呈度变来变去的神色。 半晌,呈度咬了咬牙。 “我们接了。” 医生开玩笑:“接了?你该不会是想补刀把寄生种剁了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她们没这个实力。 宿远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睛。 “不,我们只是想通了,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把赏金拱手相让,不如先赚到自己兜里。” 也不知道医生有没有相信她的说辞,反正对方就是笑着看她。 外边突然传来声响。 “医生,有人找你。” 医生这才悠悠地收回视线,将呈度手中的报告抽回来,坐回椅子上。 她提起笔,头也没抬。 “东西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就在下城E区29号地下室。” 在宿远西走出房前,她听到对方幽幽开口。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呈度头也没回,直接竖起中指,“去你的,哪天我就葬了你。” 医生摇头,“我可是你上司,礼貌一点。” 宿远西朝她点了点头,就跟呈度走了。 在铁门即将关上的缝隙中,她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恰好看见了对方深不见底的黑眸,宛如漩涡。 宿远西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忽地扯出了一丝笑意。 医生一愣。 砰一声,门关上了。 呈度揽过宿远西的肩膀。 “走吧,我请你喝一杯,庆祝我们即将拿到一个大单子。” 她说得阴阳怪气的,眼睛都要翻到天上,看得出对医生还是很不爽。 出乎意料的,宿远西居然应了。 呈度这个提出邀约的反倒震惊地看了她好几眼,有些犹豫。 倒也不是觉得对方还未成年什么的,这地方出现六岁就提着刀杀人都不奇怪,她只是没想到这位一向表现得很道德好市民的搭档居然真的应了。 作为领路人,呈度当即就拍着胸膛发誓一定要让宿远西尝到喝酒的快乐,最好一醉方休! ..... 酒吧里还是很热闹,五颜六色的光接连不断地照射过来,耳边嘈杂声不断。 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人,吧台边也几乎坐满了人。 呈度眼尖地看到两个空位,推着宿远西走过去。 被挤到的人也没有任何作态,甚至还有人哈哈大笑,热情地问:“第一次来吗?” 转头一看,对方分明醉得神志不清了,看着空气还傻乐着。 宿远西也是没想到这一点。 看来下城区人民苦上城区已久,见他们出了点乱子,便高兴得寻欢作乐,一整夜都没停下。 黑色瞳眸有光不断浮浮沉沉。 历经层层人海,宿远西终于坐到吧台旁。 正在擦拭桌面的酒保抬头打招呼:“新来的?有什么想喝的酒吗?” 晚一步坐到旁边的呈度不满地抱怨:“喂喂,我在这呢,别无视我了。” 酒保充耳不闻,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转动,似乎在回忆什么。 过了半会儿,她的视线凝在了宿远西脸上,终于想起来了。 “我记得你,秦众带路的金眼女孩。” 宿远西的肌肉瞬间紧绷,神色微凛。 那是她第一次来找医生的时候,虽然没有做任何伪装,可她还是尽可能地低头掠过他人的视线,没想到过去两个月了,居然还有人记得。 酒保洗着杯子,声调慢悠悠的。 “放轻松,我只是记忆力很好,就算是五年前来过的客人我都记得。” 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脑,骄傲地说:“而且这还是原装的大脑,没加任何零件,厉害吧。” 呈度插话:“这酒吧都没开五年。” 酒保叹气,“行吧,那就三年前。” 呈度自觉找到了对方的漏洞,颇为得意地勾起嘴角,她拍了拍桌面,吊儿郎当地开口。 “来给我上最好的酒。” 酒保微笑着说:“您是说售价五十八万星币的埃尔斯顿红酒吗?” 呈度一噎,郁闷地吐气,瞥了眼宿远西。 宿远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低着头打开端脑,继续看资料。 呈度迅速凑近酒保,压低声音,“给点面子,八千星币那瓶就行。” 酒保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呈度这家伙可是花钱如流水,总是倒腾自己的武器和载具,平时来喝酒都是选几百星币的,这次居然选了八千星币的!? 老天都大开眼界了吧。 她压低声音回:“你发达了?” 呈度瞪了她一眼,那可不,她还真快发达了,用命赚四十万。 她施施然地坐回椅子,敲桌,十分豪迈。 “赶快的,我要带我的搭档见见世面!” 酒保有些无语,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接下了话。 她拿出酒,转身露出笑容。 “这瓶紫罗兰口感醇香,对于初次尝试喝酒的人也是非常适合,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是我们酒吧的招牌哦。” 将酒倒入杯内,酒保优雅地推到两人面前,风度翩翩地说:“请慢用。” 宿远西喝了一口。 醇厚的酒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点酸涩。 呈度洋洋得意地问:“怎么样,好喝吧?” 宿远西:“嗯,还行吧。” 呈度自觉做到了领路人的责任了,大手一挥,让酒保上自己平时喝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对了,你精神力有使用过度吗?” 这一问还真问到点子上了。 宿远西斟酌了一下,慢吞吞地回复。 “嗯...目前,还没有...怎么了?” 呈度没有说话,等酒保微笑着推来酒杯,她将一并推来的蓝色试剂迅速塞给宿远西。 “精神力修复剂,以后有需要就找她,内部优惠价788星币一瓶,黑市上可是卖两千一瓶的,效果一样的,好好珍惜。” 明明试剂的瓶身是凉的,宿远西却觉得掌心被什么烫到了一样。 她的手指一抖,默不作声地收紧。 “我目前还不需要,你先——” 呈度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有什么的,别推来推去的,我有钱的很,不差这瓶。” 经常被哭穷的酒保微笑着不说话。 还没等宿远西回答,呈度便将话题拉到另一边。 “对了,刚刚说的玩意。” 她闷了一杯酒,瓮声瓮气地说:“我寻思着不对劲,到时候要是真出事了,咱俩就赶紧逃,别犹豫一秒钟,什么鸟任务,大不了不做呗,人活着才能花星币,不然死了啥也带不走,别傻乎乎地冲上去。” 宿远西嗯了一声,她低头看着倒映出面孔的酒水,脸色沉静。 “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也许那个东西...不会那么容易被解决掉。” 顾及在酒吧,两人都说得模模糊糊、模棱两可。 “算了,不是有句古话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完这大单子,我就不干了。” “真的?” “假的,最多就给自己休个假期。” 宿远西低低笑了一声,她撑着脸颊,半眯着眼。 呈度仔细一瞅,不确定地问:“你该不会喝醉了吧?” 这也太菜了吧!? 宿远西慵懒地回:“没有,我就是放松一下。” 准确来说,她只是在思考,最近太多事情了,下周一就是去做任务了,她首先要在做任务前把安全屋那两位解决一下。 那个孢子还是太棘手了。 她总觉得放哪儿都不安全,时时刻刻都被吊着心,恨不得下一秒就解决掉。 宿远西放空着,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不不管了吧。 尽快攒好钱,直接坐飞船走人。 这样的话,就算孢子真的活过来了,从玻璃管破出,她也安然无恙。 就这么空茫茫地发呆了好一会儿,宿远西忽然开口。 “呈度,你有想过移民吗?” 呈度正喝着酒,想也没想就回答:“以前想过。” 宿远西追问:“那现在呢?” “现在嘛,到哪活不是活?我已经习惯了下城区的自由,去了哪估计都不习惯,安逸的生活对我来说太无聊了。” 酒保插话,“我也是,去了上城区反倒不习惯了,又跑出来了。” 呈度哼哼笑了两声,和酒保碰了碰拳头,吹了个口哨。 忽然,她想起了宿远西的情况,脸色一变,严肃地看向旁边支着下巴的女孩。 “但你跟我不一样啊,你必须要出去,别想着呆在这里能活几年就活几年,军校是个好地方啊,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去。” 这说的军校跟旅游景点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去。 灯光掠过坐在吧台前的女孩,她脊背挺得笔直,脊骨从单薄的衣衫中微微突出,犹如一把锋利的镰刀边缘,骨节分明的手指搭落在脸颊,眼睛雾蒙蒙的。 宿远西余光瞥见酒吧的门被打开了,有两人走进来。 还是熟人。 她眨了眨眼睛,不慌不忙地笑道:“我要是能上军校,肯定带你去玩一趟。” 呈度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欣然点头,“行啊,要是我到时候有钱就跟你去玩。” 旁人听到这对话压根没什么反应。 在吧台前,更狂妄自大的话都听过不少了,去首都星都算是最底层的梦话了。 初来乍到的周安骤然停住脚步。 从利疑惑地转过头,问:“怎么了?” 周安张了张嘴,想说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宿远西,可回头一看,却撞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呈度面色不善地看着鬼鬼祟祟转头的周安,眉头皱了起来。 周安抖了抖,急忙回头,摇摇头跟上了从利。 她不安地问:“从姐,我们要找谁?” 从利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细语,“别那么紧张,我们只是要去找医生问点事情。” 周安露出茫然的眼神。 医生?为什么会有人用职位代称自己? ...... 上城区,夜幕布满繁星,别墅区灯火通明。 华长官抖了抖烟,烟蒂掉落在地板上,他阴沉沉地抬头,一一巡视前边低头的下属们。 他沉声开口。 “为什么还没有找到?下城区有那么大吗?” 他的语调很平稳,却让下属们抖得更厉害了。 “我们已经加大巡查力度了,初步推算可能藏在黑市里,但是...” 下属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说:“但是,黑市并不归我们管,没办法进入搜查。” 华长官不紧不慢地嗤笑了一声,将烟头碾在烟灰缸后,问:“他们的权力有这么大吗?难道就连联盟的人来了也不管用?” 下属在内心狂骂脏话,你行你上啊,表面上却只能挤出讨好的笑容。 “不不,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很快我们就能拿到搜查令进去了。” 华长官没被这番说辞糊弄到,眼神一暗,站了起来。 他人高马大,站在抖得跟鹌鹑似的下属面前犹如巨石。 “除了黑市,还有那些组织,通通给我搜遍!还给我藏人?真当我是好糊弄的?” 下属吞了吞口水,根本不敢反驳。 “是!我现在立刻传达指令!” 这时,秘书匆匆上前,凑在华长官耳边低声说话。 “长官,奥尔斯科技公司那边派人过来,现在正在接待室里喝茶,说是有话要聊。” 华长官点头,面色冰冷地挥手让下属滚蛋。 下属松了口气,立刻转身走人。 华长官疾步走到接待室前,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 推开门的刹那,他脸上堆起了笑容,就如下属对着他露出的那张笑脸一样。 接待室里,一名穿着正装的女子垂眉喝着茶,服务型机器人正低眉垂眼地守在旁边。 华长官搓了搓手,卑微地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说罢,他刚想让机器人出去,就被对方制止了。 “没关系,让它呆在这吧,它泡的茶不错。” 华长官喜出望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您要是喜欢的话,我马上消除格式送去您那边。” 对方不置可否,放下茶杯。 “公司派我过来,主要是想让你帮忙找个人。” 找...人? 31 31 小实验 31 从酒吧出来后, 呈度环视了一圈,将蠢蠢欲动的人们瞪了个遍。 “你确定自己能安全回去?咱俩是搭档,别客气。” 宿远西的脸颊浮上霞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有些热, 但意识却异常清醒,或许真的是酒精的作用,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不息的声音, 在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她露出了笑容, 眼睛很亮。 “没事, 我很清醒,不信的话, 你可以——” 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花。 宿远西眼睛都没眨,微微侧头, 钳住了对方冲向门面的拳头。 呈度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而且根本没有手下留情,要是这一拳打到, 普通人估计已经倒在地上哀嚎了。 一声轻笑响起, 呈度吊儿郎当地咧开嘴角,心情倒是蛮放松的。 “哟, 还真醒着啊。” 她原本还想着搭档在逞能呢,但仔细端详对方,愣是看不出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只能一拳打过去了。 要是对方清醒着,那肯定能接住, 她也就放心了。 要是对方接不住,就说明没那自保能力了,在下城区半夜还偏要勉强自己,这不是找死吗?那这一拳揍得更是恰到好处,让对方清醒清醒,再拖回去,不然第一天只能在拍卖会见到她了。 宿远西松开手,抱怨:“就算想测试也别冲着脸啊,要是眼球破裂了,就要花钱了。” 呈度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上边浅浅地环着一圈红印,感叹。 “你这手劲儿可真大,跟老虎钳似的。” 她拍了拍手,潇洒地转身。 “行了,既然你还醒着就没事了,我走了,到时见。” “嗯。” 目视呈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宿远西也启程了。 她的脚步看似不快,但晃个神,再看过去,人就不见了。 宿远西轻车熟路地甩掉后边的小尾巴,确认没有任何东西跟着自己后,才去了安全屋。 ...... 脚步声轻巧地回荡在空寂的楼道内,当开门声响起时,坐在沙发上的容洲就立刻蹦了起来。 他对着反光的玻璃迅速抓了下头发,又捋了捋衣服,确保自己看起来很清爽后,才三两步大步上前。 宿远西一抬头,就看见摆出一副乖巧面孔的容洲。 少年露出笑容,凹陷出两边甜甜的酒窝。 “伊尔,欢迎回家。” 他特地侧过身子,骄傲地说:“我今天已经打扫过屋子了,是不是焕然一新了!” 无所事事的容洲决定发挥自己的余光,在宿远西离开后,他就立刻制定了提升好感度计划。 首先,他要把整个房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其次,他要好好收拾自己,一姐曾经说过,脸是他除了钱权外最大的优势,必须得好好利用起来! 最后,要死缠烂打! 想到这,容洲露出的笑容更甜了。 要是被人知道容家的小少爷沦落到这地步,估计会震惊得三天三夜都合不上嘴。 宿远西的确有些惊叹。 她是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竟然自动干起了清洁机器人的活,还干得不错。 这是什么?等价交换?因为收留了他,所以自觉要扛起一些事来报答? “挺好的。” 简略的三个字让容洲更是精神一振,身后似乎有看不见的尾巴晃起来。 宿远西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任务,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问:“你分化性别了吗?” 听到这句话,容洲白皙细腻的脸庞瞬间染上了红晕。 第一性别?伊尔居然问自己第一性别!!这代表了什么? 在首都星,第一性别可是相当**的问题,虽然或多或少都心知肚明,或是从个人信息得到,或是从信息素得知,只要是公众人物。就一定会被扒出第一性别并大肆讨论,但起码明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容洲只觉得有电流从指尖窜胜上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四肢,心脏开始砰砰乱跳,好像四周的墙壁都朝着自己的方向涌过来,让他头晕目眩。 他支支吾吾地说:“嗯...我、我还没分化,但是、但是我说不定会分化成...” 还没说完,容洲默默地捂住脸颊,一双明亮的眼睛从指缝中露出,耳垂都是红的。 然而,这位涉世未深的少年根本没想过星球差异。 在下城区,第一性别可不是什么需要忌讳的话题,毕竟它可是跟精神力挂钩,直白地说,去应聘协助员或是报名培训班的时候,主动报出自己是个alpha还会被高看一眼。 至于beta,就平平无奇嘛,无人在意的一生。 宿远西也没有分化性别,但她觉得不分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精神力来说,分化成alpha是最好的选择。 但从生理因素来说,alpha和mega各有弊端,只有beta才是最舒服的。 她听完容洲的话后,便陷入沉思。 没有分化性别。 那就是,还没有激发精神力。 宿远西想了想,也不确定,毕竟这个世界上都有她这么一个异类了,说不定呢? 她的视线聚焦在对方被捂住的脸上。 容洲眼睫微微一颤,只觉得自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cpu都要被烧干了。 “那你有精神力吗?” 容洲乖乖地摇头。 行吧,那就只能找Z了。 容洲还在浮想联翩,就见眼前的身影动了,走去了另一个让他咬牙切齿的房间。 ...嗯? 容洲瞬间愣在原地。 因为他还没分化性别就不要他了吗!?不是不是,他也想快点分化的啊! 不对,为什么他说没有,伊尔就要去找Z了? 容洲急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手忙脚乱地走上前。 “伊尔,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目前没有。” “真的没有吗?说不定呢,你仔细再想想,毕竟那个丑...” 刚想说出丑男人三个字,容洲不想留给对方坏印象,立刻转口。 “...咳,那位一直没出声,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去敲门还被无视了,可能在睡觉吧,要是他发脾气怎么办?” 容洲在尝试上眼药,可惜话术实在是蹩脚。 他抿起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宿远西,表明自己在为她着想。 “没事,我只是要找他做一点小实验。” 说罢,宿远西敲门,淡淡喊了名字。 “Z。” 容洲坏心眼地希望对方真的睡死过去,最好睡一百万年。 可惜事与愿违,不到半秒时间,面前这扇紧闭的门就被打开了。 Z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地看着宿远西,还没开口询问什么事,就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拉开门,长腿一跨直接进房,然后砰地一声,直接关上了门。 吃了个闭门羹的容洲傻了。 冷不丁被闯进房间的Z也傻了。 “......” 宿远西也没打量这个房间,顺手就把椅子拖过来坐下去。 她环起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Z傻在原地,大脑疯狂运转。 他最近做了什么事吗?除了调查的事,应该没有涉及到对方吧?如果没有的话,对方为什么那么来势汹汹! 半晌,他强作淡定地问:“是、是有什么事吗?我要做什么?” 宿远西瞧他浑身紧绷的模样,微微抬起下颚,笑了。 “我找你的确有点事,放松点,别那么紧张。” 被气场压着的Z头皮发麻,弱弱点头。 反正他什么反抗能力也没有,外边还有人正在追杀自己,还不如乖乖听从对方的话。 下一秒,他便听见对方悠悠说:“现在用你的精神力攻击我。” Z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他凝视坐在椅子上的黑发少女,开始调用精神力。 对于运用精神力,每个人的感觉和方法都非常不一样,但也大差不差。 在宿远西眼里,蓝色的光芒凝结为光束,如飞箭般瞬间刺过来。 在没入皮肤的瞬间,大脑似乎有根弦猛地绷紧,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 宿远西咬着牙,竭尽全力地将所有刺来的精神力都吸收了。 在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在无边无垠的宇宙里,那蓝色光亮被淹没在黑海中。 不行。 她不能放任自己全部吸收掉! 就像上次一样,她要抓住! 游过去,尽快地游过去,抓住它! 她的灵魂似乎再一次地抽离,在茫然中,她看见了自己,看见了Z。 Z的神色惊异而不解,而站在他眼前的自己则是抿紧嘴唇,双眼放空。 不,这不是重点。 宿远西看向了那蓝色的精神力,伸出了手,在碰到的瞬间,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她浑身颤抖,在剧痛中触碰精神力。 精神力被分成一缕缕的游丝,在宿远西的操控下,从黑海中缓缓抽离出来..... Z震惊地发现宿远西捂着额头,呼吸声急促了几分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苍白的脸上缀着一双黑眸,似乎闪过了一丝鎏金。 “你现在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z还未疑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钻入了自己的大脑,大脑隐隐发涨。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让他生起了呕吐的欲|望。 他牙齿打颤,冷汗直流。 “好像有什么钻到我的大脑,是...是你的精神力?“ 宿远西眼睛也没眨,“现在,尝试用你的精神力驱散我。” 说罢,她将精神力分散开来,四处八方地涌向对方。 ...... 污染区边缘,一座废墟内。 在光脑前不断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女孩猛然抬头。 “大姐,我买到了一个独家消息!” 她踹向桌子,将自己送到大姐旁边,兴奋地打开屏幕。 “下周一,有五名三星猎人将要消灭危险程度为S的寄生种。” 她意犹未尽地补充:“如果拍下来的话,肯定会大爆!” 32 32 准备工作 32 角斗场上, 纤细的身影立于一只庞大的身躯前。 状似犀牛的变异兽头上长满了流脓,里边流动着令人不适的黄色液体,两只眼睛就像是山羊, 瞳孔如一条直线。 它遍体鳞伤,咆哮着扬起蹄子,想要给面前渺小的人类一个教训。 然而对方的速度是如此地快,就算观众瞪大眼睛, 也只能捕捉到残影。 就像是电影画面迅速闪过, 在惊呼声中,那身影骤然出现变异兽的身侧,她的剑似乎比世间上任何一种东西都要快, 眨眼间, 剑身在狠狠地斩劈下变异兽的肢体,势如破竹。 血液瞬间喷溅出来,如河流肆意流淌在地面上。 一声尖啸几乎响彻整个上空,那声波仿佛要穿破整个屏蔽帐,就连不断欢呼喝彩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被影响到, 脑子似乎被声波碾过。 无数人浑身一颤,心有余悸。 按理来说, 既然他们反应都如此之大,那么近在咫尺的X不应该毫无反应。 然而在巨幕中,那张冷淡的面孔依旧毫无波澜,黑色的瞳眸倒映着庞大的身躯。 她站在对方面前,显得如此地渺小。 但事实上,她却是斩下了体积比自己大了五倍有余的变异兽的肢体,对方甚至伤不到她一根汗毛。 观众席上的许多人都是冲着X来的。 自X第一次登台后,便隔三差五地过来角斗场, 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批支持她的“粉丝”。 他们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感觉X最近的手法都相当残暴。” “是啊,而且她的用剑越来越精准了,切口规整得能卖给黑市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热切地观察场上的情况。 越是血腥,他们越是兴奋。 变异兽心有不甘,精神力瞬间凝结起来,汇聚成一束看不见摸不着的光剑直冲对方。 宿远西眼波微动。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抓住了那束精神力。 精神力C级,强度大约在378左右。 “抓住”了精神力后,她走到倒下的变异兽前,在对方嗜红的眼中,利落地给了它最后一剑。 在瞬间的安静后,全场掀起了欢呼声。 “让我们恭喜本次的获胜者——X!!!” 解说声回荡在座无虚席的角斗场上,宿远西抬起头,扫过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 从角斗场下来后,宿远西回到了准备室。 迎面走过来一头红发的男子,他看起来早有准备,一直守在准备室旁,身后还跟着几名小弟。 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身上穿着昂贵的毛皮大衣,刺青绣满全身。 “X!” 宿远西面无表情,这谁?不认识。 她就那么一扫,就直接掠过了对方,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男子脸色一僵,内心低骂了一声。 不就是最近赢了几场角斗场吗?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 后边跟着的小弟见状不对,急忙说:“大哥别计较,听说她向来不理人,眼高于天,这种人肯定过不久就要被变异兽吃掉!” 男子眼睛狠狠剐了下小弟,内心更不爽了。 “乱说个屁!就你会说话!” 他骂了还不解气,举起手拍了对方脑袋好几下,小弟哎哟了好几声,抱着头躲。 要是x这样的人都打不过几场,那他是啥?菜中之菜!?会不会说话! 小弟嘟囔:“大哥,我这不是安慰你吗?” 眼见对方再次抬起手,小弟连忙后退几步,讨好:“行了行了,大哥,你要是想跟x打好关系,我有个建议。” 他鬼鬼祟祟地说:“听说,她跟从利有点关系。” 从利? 那个在角斗场拿着电锯乱砍的三星猎人? 据说,她的场次都特别血腥暴力,最近还给上城区的几位大人物上演了一场“好戏”,骨头硬得很,没人奈何得了她。 男子眉心一跳,立刻狠狠地拍了下对方的后脑勺,骂:“我跟x打好关系又不是想去送死,去你的,什么鬼主意。” 他寻思着多打几声招呼就能混个脸熟了,这种事不急。 想罢,他只能带着小弟走了。 回到准备室的宿远西坐在椅子上,脊背微微弓起,有些头疼地看着地板。 截断精神力的操作还不够熟练,在抓取的时候差点没成功。 宿远西闭上眼睛,意识陷入黑海中,一团蓝色游丝在黑海中央漂浮着。 那是她最近不断抓取下来的精神力,积少成多,就从一个球团扩大为一个房间大小了。 这足以让她对付三四个精神力为B级的敌人了。 想到这,宿远西的手指微微蜷起,将精神力外溢。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蓝色幽线飘荡在眼前,抬起手,有意识地让蓝色幽线缠绕在自己手上,活动了下手后,猛地锤向沙包。 砰地一声后,沙包炸开,里边哗啦啦地流出沙子,将宿远西的脚淹没。 经过无数刺实验,宿远西发现精神力缠绕的部位会被强化。 教科书上可没有这么说过,宿远西找了一圈,反倒在不少热心人士贡献的里看到。 这是什么原理? 宿远西微微皱起眉头,感觉自己成了绝望的文盲,脑海里都是问题,就没想出过答案。 她重重地叹气,头疼地捂住额头。 生活在D级星球真是处处不方便。 如果能连接上星网,或许她就可以找到答案了,然而她只能在局域网中费力寻找,还是在黑网里。 她问过Z可不可以连上星网,但对方说需要全息舱或是相对应的密钥,前者卖价高达百万星币,后者就更难了。 宿远西想,自己的筹码实在是太少了。 她能做的事也太少了。 她必须尽快打破这个束手束脚的局面。 无论是藏起来的活性孢种还是那名变异的寄生种,都非常地危险。 这时,端脑震动了一下。 上边跳出了一条信息,是呈度发过来的。 【你有去过黑市吗?要不要去黑市逛逛,淘点好东西?】 宿远西沉思了一会儿。 她和呈度已经去看过医生准备的东西了。 一辆看起来破烂实则到处都是高精度仪器的卡车,还有用来装寄生种的束缚箱,还有一箱子的热武器。 看起来挺全的,但仔细想想,还是需要添置不少东西。 毕竟这个大单子能发生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想罢,她利索地回复。 【我知道,走吧,晚六点F口见。】 ..... 黑市是很热闹的,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 呈度很显眼,寸头皮衣,一米八的高个子在人均营养不良的地下黑市中相当惹眼。 她环着手臂,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等待。 忽地,耳朵一抖,细碎的脚步声让她抬起了眼,见到来者后便咧开嘴,勾住对方的脖子。 “嘿!我亲爱的伊尔,最近怎么样?” 宿远西冷不丁地被压了一个重量,身子晃了晃,愣是没动。 她嗅了嗅,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 “你喝了多少?” 呈度笑嘻嘻地说:“没多少,放心吧,我留了点钱买东西呢。” 言下之意就是把其他钱都花到了喝酒上咯? 在之前,呈度虽然爱喝酒但也没花得这么凶。 宿远西情绪有些复杂,想起对方说人死了星币也带不走。 她这是打定主意在出任务前把星币都花光了?是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安全回归? 宿远西抿了抿嘴,忽地低声说:“要不,任务我一个人去也行,本来就是我想去趟这滩水,如果像上面所说的那样,那我一个人也可以。” 话音刚落,宿远西就被拍了下脑袋。 她懵了一下,震惊地睁大眼睛。 呈度哼哼两声,凑近宿远西,眉眼阴沉,身上瞬间迸发出杀气,路过的人纷纷避让,生怕被牵扯到斗殴中被连坐。 她阴森森地压低嗓音。 “喂,你在看不起你搭档我吗?我想是那种临阵脱逃的废物?” 宿远西确认了一件事。 呈度的确喝了不少酒,已经醉了。 她懒得理会对方的“威胁”,直接拖着对方走。 “行了,我们去买东西。” 呈度打了个酒嗝,站直身子,大咧咧地指了个方向,“走,带你去买好东西,保证你花得尽兴!” 走进拐角,再拐了个弯,就算是在地下黑市里,它也是藏得够深的店铺。 呈度敲了敲门帘,“喂,老头儿,没死就赶紧开门!” 里边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死兔崽子!再敢骂我老头儿我就打断你的腿!” 声音很年轻,听着也就一三十岁而已。 门帘被拉起,呈度笑嘻嘻地低下头钻进去,爬到一半,还转头让宿远西赶紧的,别傻愣着。 宿远西沉默地学着她钻进去后,一抬头,话都哑在了喉咙里。 这简直是一个大型的武器库。 各式枪械与冷兵器随意地摆放到一旁,往旁边一看,炸|弹、跟踪器...还有奇奇怪怪、不明用途的芯片,琳琅满目。 要是有人往这里抛个炸弹,估计半个黑市都被轰炸得面目全非了,上边塌陷。 不过再仔细一瞧,宿远西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都是全息投影?” 呈度还在拍身上蹭到的灰,刚想回答,就被抢话了。 “眼力不错,的确都是投影,不过跟实际上的手感一样。” 宿远西想沿着声音找人,但她发现这声音竟然来源于四面八方。 呈度啧了一声,往前大步走两步后,越过台面弯腰抓住一个东西,在骂声中扔给了宿远西。 “呈度你个王八蛋——!!” 宿远西眼疾手快地抓住。 一张毛茸茸的脸倒映在黑色眼眸中。 宿远西:...? 她微微睁大眼睛,眼神飘忽不定,迟疑地开口:“狸猫?” 呈度惊叹地鼓掌:“你居然认识这种生物!” 手里抓着的狸猫炸毛,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断晃动,呲牙咧嘴,开口就是人话。 “呈度你完蛋了,今天我一个子儿都不卖给你!” 呈度贱兮兮地笑,走过来捏了下它抖动的耳朵后,开口介绍。 “来认识一下,你面前这位是我可亲可爱的搭档伊尔,咱俩即将要做个大单,非常需要补充物资,这不,就来找你了嘛?你要不卖也可以,我把你店都砸了。” “砸了也不卖给你,呸!” 店主打量了一下宿远西,绿豆大小的眼睛闪过一丝光。 它的尾巴晃了晃,还缠在了宿远西的手腕上,毛茸茸的触感让宿远西有些陌生。 呈度压根没把它的话当一回事,转头看向宿远西,介绍:“这只胖狸猫不是真的狸猫,只是拟态机器人,店主怂得很,从来不见人,只敢在狸猫后传话,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据说已经活了**十年了,反正你想叫它啥都可以,我就是老头老婶死胖子随便换着来。” 宿远西听是个机器人,还有些遗憾。 她将店主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我就喊店主就行了。” 狸猫满意地点了点头,老气横秋地说:“你比呈度这家伙有礼貌多了,看你是新顾客,第一单打个八折吧。”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 “那我得好好挑挑了。” 说完,她就一头扎进武器库里。 她顺手拿起芯片,旁边就亮起一长串的说明书。 只要将芯片插入端脑,一键就可以将五十米之内的网络全部瘫痪,有效时间为十秒,好东西哇。 一看价格,星币288888。 宿远西的心颤抖了一下,自己干个大单都只有四十万,它就要一十八万...告辞。 小心翼翼地放下去,她拿起旁边的光剑。 唰地一下,剑身缠绕着如游蛇般的电流,噼里啪啦的。 她垫了垫,重量很轻,用起来也很顺手。 宿远西看向说明书,一目十行后,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 这居然是能消灭孢种的专用武器,还自动电流效果。 再眯眼一看,售价四十万。 宿远西:...... 呈度凑上来,看着这把剑啧啧称奇。 “你怎么都在看这些贵玩意呢?一把剑就是全部赏金了。” 宿远西默默地放下去,诚恳地问:“哪有便宜的?” 呈度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大笑:“来来来,这边才是我们的消费水平!” 挑了大半天,宿远西也终于挑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呈度眯眼一看,疑惑。 “你怎么买这些?” “会派上用场的。” 结完单后,一人正准备走,店主用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桌面,唤回一人的注意。 “赠送你们个消息,最近没事的话,就别来黑市了。” 宿远西和呈度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认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黑市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它要发生什么? 没有问为什么,一人都应下来了。 “行啊,小狸猫,你也别开店了,乖乖躲回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吧。” “滚!” 出去走了一段路,宿远西忽然停下脚步。 呈度看向她望去的方向,只看到一家水果店,这是地下黑市唯一一家新鲜水果店,卖价高得吓人。 她被吓得停住脚步。 “你要买?那里的苹果都是万起步,可离谱了,还不如买个营养液来喝。” 宿远西笑了笑。 ...... 第一天,到了目的地,宿远西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蹲在角落里的身影。 “三号。” 三号倏然抬起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起身后拍了拍灰,好奇地问:“老大,我们要去干嘛?”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三号眨了眨眼睛,问都没问,直接爽快地应了下来。 “老大的忙我必须帮!是什么?杀人还是抢劫?我都可以!” 说罢,她撸起袖子,亮出自己最近练得硬邦邦的肌肉。 她自豪地拍了好几下,继续补充:“我这力气还可以帮忙埋尸哦!” 宿远西有点怀疑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怎么一说起帮忙,她就觉得是杀人埋尸呢? 宿远西瞥了她一眼,问:“你杀过?” 三号笑容一凝。 她咳了一声,“还没呢,老大你别嫌弃,我下手肯定很利索,不会拖后腿的。” 宿远西无奈地叹气。 “很可惜,我要你做的事不是这些。” 三号哦一声,还有些失落。 “跟上我。” 宿远西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她必须要想好每个节点,在消灭孢种前,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Z和小少爷都是不定时的炸|弹。 在她做任务的期间,或许会发生点意外,她得把风险降到最低。 等到了安全屋最外围,她停下脚步。 这里是距离安全屋最近的隐蔽区域, “我需要你在接下来三天守在这里,也没必要全天守着,有空就来看看,如果你看到有人踏进那边,不要声张,记下对方的数量和巡查的路线。” 三号懵懵懂懂地点头,又蠢蠢欲动地问:“老大,是敌人吗?要是我一不小心出手了怎么办?到时候打晕排成一排给你?” 她搓搓手,已经迫不及待了。 宿远西端详了下三号,淡淡地说:“不如我们先切磋一下?” “切磋?没问题!” 三号自信地说:“我最近可厉害了,老大可千万别被我撂倒了!” “你先出手。” “那我不客气了。” 说完,三号猛然出手—— 一十秒后,宿远西撑着下巴看趴在地上的三号。 三号还恍惚着,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打倒的。 首先,我出拳了,老大接住了,然后咻地一下,肚子就被锤了,其次...其次什么来着?? 在三号百思不得其解时,宿远西开口。 “那些人比我更厉害,你还是别招惹了,我懒得替你收尸。” 三号郁闷地埋头,“好吧。” 忽然,她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鼻翼微微一动,三号抬起眼睛,瞬间瞪圆。 一股圆碌碌的红苹果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迫不及待地抓住这颗大苹果,顺着往上看。 宿远西正蹲在她前边,眨了眨眼睛,放开。 三号吸溜了下口水,怀疑自己在做梦,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亮,还在喃喃道:“苹果?这是真的苹果?还是新鲜的?” 她凑近,又闻了一会儿,然后傻笑了起来。 她连忙坐起,手忙脚乱地接住苹果,兴奋地大叫。 “老大,是新鲜的苹果诶!看起来比我们之前吃的好吃一万倍!” 宿远西坐到她一旁,撑着下巴说:“本来想买草莓的,但卖水果的人说没有,都卖完了。” 三号嘿嘿一笑,紧紧抓着苹果。 “是给我的吗?” 宿远西点头。 三号感动地看着宿远西,她本来想拿衣服擦擦,但是发现苹果看起来比衣服还要干净。 她吞了吞口水,刚掰开两半,就被对方制止了。 “不用给我。” 三号疑惑:“为什么?” 宿远西看着天空,撒谎:“这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既然有钱买给你,肯定也有钱买给自己。” 三号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宿远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给对方。 宿远西一愣,手疾眼快地抓住了。 要是没抓住,它就掉在地上了,心疼死她了,好歹是花了一万多星币买的。 三号一口咬下苹果,含含糊糊地说:“我不管,既然是老大给我的,那决定权也在我手上,我就要分你一半。” 宿远西欲言又止。 最后,她转了转苹果,轻轻地咬下。 跟三号说的一样,比之前捡到的更甜更脆,是第一次品尝到的味道。 哎,算了。 一万星币,好歹没白花。 33 33 进化 33 任务编号EN10982, 消灭S级寄生种。 五名三星猎人准时启程出发,随后三十分钟,一辆车沿着同样的路线出发,与此同时, 在东部有人朝着同样的方向前进。 后车厢中, 五名猎人们分散坐着, 都在做自己的事。 有人抬起头, 将视线凝在一张不太熟悉的面孔上, 眼底露出一丝诧异。 “话说回来,怎么是你?从利那家伙呢?” 对方一板一眼地回复:“她拒绝了,上头叫我顶替她的位置。” 另一人嗤笑了一声。 “当逃兵呢, 不就是个S级寄生种吗?这就把她吓得屁滚尿流了?” 最开始出声的女子不爽了, 冷笑嘲讽:“别装得自己有多厉害, 还不是冲着两百万星币来的。” 被怼了一通的男子黑着一张脸, 恶声恶气道:“草,要不是在做任务, 我就把你打爆了。” 对方根本不当一回事。 “就吹吧你,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三星。” “你...!” 另外几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互怼,面色各异。 气氛逐渐凝结住了。 的确, 反正他们都是冲着两百万星币来的。 毕竟只要打伤寄生种, 将它转交给对方,就能获得这么高的金额,实在是一笔划算得不能再行的交易。 更何况, 对方还是他们根本惹不起的对象。 等到了目的地, 五人皆是神色一凝,戴好防污染头盔。 女子将枪支的保险杆往上推,调整了下耳麦位置, 开始指挥。 “注意别太分散,容易失去联络,我打头阵,你俩跟着我,其他人找个位置埋伏。” 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颓败景象,城市废墟孤零零地坐落于荒漠之上,没有一点生机。 资料上说过,横尸遍野,到处可见残肢与血液。 可放眼望过去,就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 女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浑身绷紧,她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行。 她在废墟中走动,却看不见任何身影。 太奇怪了。 从事这一行久了,或多或少都会有对危机的预警。 女子只觉得自己脑海里那根弦猛地绷紧。 她低声问:“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等了好一会儿,耳麦中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 沙尘滚滚,黄土之上几乎寸草不生,炽热的温度将地平线氤氲出一层翻滚的云雾。 望远镜内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呈度一边开着车,一边说:“按照推测,他们应该能在半小时内解决寄生种,我们先开车到外围观察一下,发现不对赶紧逃。” 宿远西神色凝重地揉捏手指。 她将资料又重看了一遍,心跳依旧在不安地跳动着。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 呈度随口回:“什么?” “有人在做实验,那些前仆后继的猎人们都只是养料而已,包括我们也是。” 呈度乐了,还抽了个空赞赏地看向宿远西,感叹:“你这想象力一绝啊,当猎人真是委屈你了。” 宿远西不说话,只是捂住嘴巴看着前方。 希望这真的只是想象,无论背后原因是什么,结果也有可能一致。 等到废墟边缘,两人都没有选择下车,打开车窗后,用望远镜观察。 城市一栋栋惨败的楼宇被黄沙吹过,覆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沙面,宿远西将望远镜的倍数调得再高一些,从地面巡视到楼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很正常。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也没有看见那只寄生种,甚至连尸体都看不见,也没有除却风声的声音。 但这座城市很大,说不定是她们恰好错过了。 宿远西深呼吸了一口气,还在寻找蛛丝马迹,缓缓地开口。 “你知道吗?这里其实是旧城遗址,据说地下曾经是个专门研究孢子的研究所。” 呈度不以为然。 她放下望远镜,脸色倒是比刚出发时轻松一些。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觉得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只是我们得开得更近一些,这里的确离目标太远了,他们的车都要看不见了。” 她再次驱动车辆,余光瞥到脸色凝重的宿远西,还出声安慰了。 “你那都八百遍的老黄历了,而且研究所那些东西都老珍贵了,肯定都被带走了,别那么紧张,伊尔,我们干完这单就有四十万星币了,都能去上城区养老了!想一想,是不是很开心?” 宿远西揉了揉太阳穴。 “四十万也只能买四十个苹果。” “但你可以买四万支苹果味的营养液。” 宿远西打开地图,点了点两公里外的峭壁,说:“我们去这里吧,会绕一点路,但安全为主。” 呈度看了下时间。 如果过去的话,可能会迟到。 但...管他呢! 猎人需要的可不只是勇气,更需要谨慎! “行,都听你的,绕路的时候你也注意点周围有没有异常。” 宿远西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车辆开出废墟边缘时,冷不丁颠簸了一下,瞬间将宿远西的思绪拽回来。 “什么东西?” 呈度迟疑地说:“可能...是变异兽的尸体?” 话音刚落,二人内心皆是重重一跳。 她们又不是眼瞎耳聋的,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开车路上的尸体。 呈度神色一凝,马达轰隆轰隆地响起,她嘴唇微微颤抖,在车辆起步瞬间踩满油门。 砰咚一声,似乎再次碾过了什么东西。 在车辆离开的下一秒,地面上的沙粒缓缓落下,似乎有什么站了起来,流沙勾勒出人形。 那东西摇摇晃晃地,逐渐显性。 在空中不断晃荡的触手覆盖在半张脸上,青色的嘴唇内是森白的尖牙,它张开嘴,从口中吐露出相似的粉色触手,叫人头皮发麻。 是寄生种。 呈度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冷汗直流,大骂了一声。 “草!” 那资料上可没有写这寄生种还带隐身效果!它还会埋伏! 要是她们刚刚下去查看了,保准是送菜了,一个接一个地挂。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安静了,也知道为什么只有一张照片了。 那只寄生种先是愣在原地半会儿,然后猛然冲上去,速度非常快,肉眼只能见到它的残影,竟然追上了两百多迈的车速。 眼见着距离缩得越来越短,宿远西当机立断,立刻指挥:“往右拐!不要去峭壁了!我们要溜它!” 呈度低骂了一声,利索地转动方向盘,车辆飘移,轮胎在黄沙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她迅速地瞥了眼后方,那寄生种的触手随风飘荡,在尖端竟然露出了口子,里边也是森白的尖牙。 一个猜测迅速掠过宿远西脑海。 宿远西面色煞白,喃喃道:“它进化了。” 所以那些尸体才会不见,都是被它吃光了! 呈度迅速转回头,咬牙切齿:“那五名三星猎人死去哪了!?” 宿远西的语速飞快。 “死了伤了躲了,反正没人干过它就对了。” 呈度脸一黑,已经恨不得穿越回几天前,早知道当时就把桌子给掀了,看看医生安排的好活,到时候真的死无葬身之地就好笑了。 可现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车了。 宿远西也不敢轻举妄动。 脑海正在高速运转,拼命思考应对的方法。 首先的目标是逃离它的追捕,但从对方的速度看,继续开车也是被追上的命运,这只寄生种的速度太快了,而且看起来根本没有被消耗体力,可见它的耐力值也很高,最多一两分钟的时间,肯定会被追上。 不...不行,她必须要想出方法。 但论实力,她们根本就打不过对方,那么多名三星猎人都败在它手上,除非奇迹诞生,否则二打一也打不过。 宿远西胸膛起伏着,无意识地咬紧嘴唇。 忽然,她猛然抬头,喊:“我们赶快去158.122.78,医生给的地址!” 那是接应人员的位置,除了这,她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不说别的,想要转移寄生种肯定备有更厉害的武器和人员,如果他们也打不过,那也正好当作挡箭牌,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宿远西的眼神越来越冷,已经破釜沉舟了。 呈度也反应过来,这时候她们是前有狼后有虎,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她踩油门,恨不得车速飙上800迈,逃开视线。 寄生种穷追不舍,等车速越来越快,它头上的触手四处乱飞,有一根骤然伸长,就像一把脱弦的箭,势如破竹地直冲车窗。 呈度还在开车,骤然听到宿远西大喊:“低下头!” 与此同时,后脑勺迅速压下一股力度,宿远西直接按下她的头,呈度也没有犹豫,顺着力度迅速弯腰低头。 在头碰到方向盘的瞬间,玻璃被骤然打破,碎片飞溅,有一些碎片甚至刮过二人赤|裸在外的肌肤,刺痛感传入大脑。 呈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底浮现惊骇,身体不自觉地颤抖,手心出汗。 这...不可能。 这辆车是她们活下来的最大依据,它的防爆玻璃可是经过认证实验,就算是A级变异兽的撞击都不一定能把它打破! 更可怕的是,车窗被打破了,她们的防线也被打破了。 耳边传来破空的声音,那伸长的触手堪堪擦过呈度的头顶,顶端的口子在呲呲作响,似心有不甘地扭曲着。 触手猛然收回,寄生种再一次地发起攻击。 被破了三次后,防爆玻璃已经全部破碎。 当它再一次袭击时,宿远西眼底一暗。 就是这时候! 宿远西在它破窗的瞬间,左手迅速往上一挥,冷光闪过。 她瞄准的是后驾驶上那一段。 她的刀太快了,就连寄生种都没反应过来,在收回去的瞬间,就被猛然劈下蓝色血液瞬间喷射,被沾到血液的地方居然都被腐蚀了。 被砍下的触手掉在后座上,就像是搁浅的鱼儿一样疯狂扭动。 宿远西啧了一声,将它剁碎,就再也没有动静。 寄生种收回的触手在半空里四处乱晃,它四肢着地,头部竟然转了五度,那无数只张扬的触手就像是花一样绽放着,顶端不约而同地弯曲,指向了宿远西。 它们张开嘴巴,露出尖牙,边缘留下透明的液体。 毫无疑问,它的目标转移了。 原本它是盯上开车的呈度,很明显,它有智慧,能够思考,判断出呈度是驱使车辆逃离的主要人物。 然而宿远西那一刀无疑激怒了它。 呈度余光瞥到宿远西手中的刀,迅速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 她震惊了,“你居然砍下了?” 宿远西嗯了一声,迅速将后座的箱子拿过来,组合狙击枪,眼睛却紧盯着后视镜离那只若隐若现的寄生种。 呈度听到她冷静地开口。 “它只能直线攻击,而且距离有限,最多只能伸长十米,呈度,等会儿换我来开车,你开枪。” 呈度眼神一凛,没有问对方什么时候学会组装狙击枪,只是抓紧方向盘,掷地有声。 “好。” 两人等待一个适合的时机后,迅速换位。 宿远西拉好安全带,打算溜一溜这只寄生种。 在寄生种再一次攻击时,她猛地打方向盘,车尾掀起黄沙。 呈度在后座驾好狙击|枪,心跳如雷。 她从未有这么紧张的时刻。 寄生种似有察觉,身位不断腾挪,迅如闪电。 车辆的颠簸,敌方的闪躲,每一项都让射击的难度再上一个台阶。 呈度专心致志地瞄准寄生种。 本在颤抖的手逐渐镇定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跳频率逐渐降低。 1...2...3...4... 枪口角度跟命中率关系很大,可能只是抬起一度,子弹就从敌方头上飞出。 “呈度!” 在车猛地打转,宿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 呈度眼睫毛甚至没颤动,脑子离那根弦猛然绷紧。 她扣下了板机。 子弹从枪膛中旋转射出,沿着一条轨线,飞速射中寄生种的“大脑”。 血花炸开,寄生种瞬间倒下。 车开得越来越远,那身影也越来越渺小,最后消失在眼中。 呈度猛地松了一口气,汗珠缓缓从额角滑落下来。 她浑身发软,手还在颤抖着,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恍如梦。 “终于甩开了。” 开车的宿远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迅速瞥了眼后视镜,却不这么觉得。 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心里的石头越来越沉,忽然开口。 “你确定我们甩开了它?” “嗯,我刚刚那一枪打中了它的头部,爆了好多血,虽然也就伤不了多少,但好歹能拖下它的速度。” 宿远西却皱起了眉头。 这么简单? 呈度察觉到她的沉默,警惕地问:“怎么了?” 她们是搭档,完全没必要隐瞒什么。 宿远西舔了舔嘴角,斟酌着话语,喉咙有些发涩。 “我只是觉得这不太符合资料上描述的。” “什么意思...?” 宿远西不想说出这个猜测,但也只有这个猜测符合目前发生的一切。 “你觉不觉得,它一直在逼我们。” 呈度内心咯噔了一下,浑身起毛。 被宿远西这么一说,她细细一回想,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最简单的理由就是她们本身。 她们何德何能能在S级寄生种手下逃脱?仅仅是一刀,一枪? 别开玩笑了,那五名三星猎人的实力绝对凌驾于她们之上,包括警惕心也是。 明明耳边只有轮胎滚过黄土的声音,呈度却觉得自己再一次地听见了那只寄生种张口吐舌的呲呲作响。 现在问题回来了。 它为什么要装作敌不过她们,同时又穷追不舍? 除非...它想跟着她们。 它想跟着她们去无忧之城?还是接应她们的目的地? 资料上说,它一直游荡在废墟里,现在它却跟着她们出来了。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它进化了,恐怕在吃了那几名三星猎人后,更是实力大涨,连带着智力都涨了不少。” 一丝惊恐闪过呈度眼底,她僵硬地开口。 呈度望着后视镜,风不断地吹过脸庞,却灭不了她内心逐渐升起的恐惧。 “它在跟着我们。” 宿远西低低地笑了一声。 “对,它在跟着我们,一直。” “你的端脑连上网络了吗?” “没呢,估计得开多二十公里才到污染因子50以下的区域。” 呈度心都凉透了。 想到后边,或者侧边,一直跟着那只四肢着地的寄生种,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就像是被蜗牛追杀。 缓慢的,却刻不容缓,她们迟早都得死。 呈度坐回位置,拉好安全带,从车子底部摸索出烟盒。 啪嗒一声,火焰点燃了烟头。 纤长的手指夹着烟,微微颤抖,在颠簸中,她凝视着火光明灭的烟头。 “你要抽烟吗?五年前的货了,我一直藏着就没抽过。” “不了,我没抽过,也不想尝试。” “你要是现在不体会,估计就体会不了了。” 话是这么说,呈度却默默地把烟蒂捏灭,粗糙的指头上留下灰渍,疼痛根本唤不回她近乎麻木的意识。 车内的气氛十分沉闷,两人都没有出声。 宿远西内心有些复杂。 如果她没出任务,或许她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真相吧。 一直盯着后视镜的呈度忽然出声。 “我们不能回城,到了接应点后,也不能拐去无忧城。” 如果接应的团队能顺利逮捕那只寄生种的话,一切都好说。 但没有呢? 它会一直跟着她们。 寄生种没有眼睛,所以它只能依靠听觉分辨位置,这也是它为什么无法自己摸索方向的原因。 但不回城,她们能去哪? 34 34 逃脱 34 黄土飞扬, 宿远西继续开着车,脑海中思考着前进的路线。 提前下载好的离线地图这时候派上用场了,跟以前出任务一样,依旧太阳来判断方向, 再根据等比例距离前进。 现在离接应点还有20公里, 距离无忧之城足足有68公里。 无忧之城太小,污染区域太大, 因此任务目的距离无忧之城几十公里都不算什么, 最夸张的还是上千公里,那基本要用上空中交通工具, 不过这只有重大任务才会用上。 换而言之,只要不涉及到人类利益,就算你寄生种在百公里外聚集了一窝, 也不会有人管。 但这只被判定为S级危险程度的寄生种就不一样了,它出生的地点实在是近, 又杀害了无数猎人, 被悬赏了也不奇怪。 ...是不奇怪。 可买下它的买家,仅仅是看中了它的危险程度吗?觉得它很有研究价值? 宿远西回想起在奥尔斯科技公司找到的那枚失而复得的活性孢子,总觉得这些事情隐约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也许跟呈度说的一样,她就是容易想太多吧,但想多点总比不想好, 她可不想到时候被人害死了还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宿远西内心浮现起一丝烦躁,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方向盘, 手臂上的青筋隐约透出。 耳边还是只有车声跟风声, 可那只寄生种一定跟在她们身后。 宿远西敢确定一点,如果她们停下了,不出五分钟, 那只寄生种就会放弃她们,顺便饱餐一顿。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她们能干嘛,能去哪? 宿远西一边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一边开着车。 呈度余光瞥到对方越发冷硬的脸庞,忽然出声。 “你知道吗?” 这一身将宿远西的思绪拽了回来,她眼波微动,嘴唇嚅动。 “知道什么?” 已经练出肌肉线条的手臂紧紧绷着,宛若一块石头,一如她的心情。 呈度啧啧了两声,伸出了手,修长却粗糙的手指布满了各种伤疤。 “横向伸出手指,不要伸出小指,上边抵住太阳下边,下边抵住山峰顶峰或是地平线,就能从手指的数量判断出日落的时间。” 她这样说着,有模有样地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从太阳到地平线,正好是八根手指。 “你猜猜距离日落还有多久?” 宿远西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小技巧,但是她自有判断时间的方法,距离出任务已经过去两个钟了,那么现在就是... “两个钟。” 她目视前方,喃喃说道。 两个钟,距离日落只剩这么点时间了,这同时代表了距离夜幕降临的时间。 白天,黑夜。 黑夜会让寄生种发生什么变化吗? 资料上并没有涉及这一点,然而,但凡生物就有生物节律的存在,包括变异兽和寄生种也是。 孢子喜阴,夜晚往往是它们活跃的时间。 因此猎人总是倾向于在白天出任务,晚上则回到无忧城。 如果这只寄生种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大难临头了。 这样的话,它岂不是毫无弱点? 没有视力是弱点,但它可以用听力补足,再加上可以隐身这一点,简直是王炸。 呈度本来是想用这个小技巧来调节下气氛的,但是伸出手指后,她就后悔了。 挂在嘴角的笑容一凝,她默默地收回手,本想靠着车窗,却又膈应。 “我修一下玻璃吧。” “你要怎么修?” “好问题,那就这样放着咯?反正也修不了。” 两人的语气都不软不硬,就这个问题草草了事,不想再多说一句了。 呈度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狙|击|枪,光滑的枪械表面手感不是很好,却让她很安心。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可以把那只该死的寄生种干掉? 回城..回不了...开打...打不过...逃...逃到人家胃里得了。 一项项解决方案被一一否定了,呈度猛然闭上眼睛,狠狠地低骂了一句。 “草,我要是活着回去,立刻冲过去把老郑打得头破血流,谁也别想拦我!” 四十万就赔上了她的命,说出去肯定被那群傻叉笑话,说她终有一日翻车了。 想到这,呈度脸上更是扭曲。 还打得头破血流呢,大前提都不一定能做到。 宿远西的呼吸沉重了两分。 黑色的眼眸倒映着荒漠,空无一切。 她告诉自己,冷静点,不要自乱阵脚。 那只寄生种在跟着她们,但换种角度看,又何尝不是她们的机会呢? “呈度,你说那只寄生种能听懂人话吗?“ 呈度差点脱口而出不可能。 但她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只寄生种逐渐显形的过程,默默地把话吞下去。 “不知道,这狗屁不通的世界到处都是谜题,我已经不想猜了。” 谁要当谜语人就去当!谁要解谜就去解!她不管! 宿远西沉声道:“我有一个方案,你听一听。” 听一听...?这说法,听着怪怪的,不太像搭档平时的说话语气,难道是太紧张害怕了? 呈度一愣,错愕地转过头,凝神看向宿远西。 本想下意识地调笑一下,但见了宿远西的神色,她扬起的嘴角也拉平,眼里似乎有什么闪过。 “好,你说。” “等到了接应点,我们回去。” “回...哪?” “我们最开始的目的地。” 呈度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换做从前,她高低得吼一声你疯了吗,把对方脑子里的水晃出去。 回去敌方的地盘,这真是个自杀的好办法。 “你认真的?” “嗯。” 呈度抿了抿嘴唇,严肃地看着宿远西,过了半会儿,哑着声音开口。 “喂,你的计划要是害死我,就算下去了,我铁定也把你暴揍一顿,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呈度恶狠狠地威胁宿远西。 但两人都不当一回事。 听到呈度这么一说,宿远西就知道对方同意了。 即使宿远西没有告知计划,甚至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但呈度还是选择相信宿远西。 其实她完全可以拒绝的,就像是这份任务。 当时只有宿远西一个人应下的话,医生就不会将这份任务交给她们的,说到底,医生还是更信任呈度一些,而她只是捎带的而已。 宿远西手指不自觉地捏紧,头隐隐作痛。 如果要问她现在是否胸有成竹,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拥有的只有一截资料,生死不明的消息,短暂的交手,还有自己的判断。 但这样下去,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把。 就赌,它的弱点到底在不在废墟研究所。 想罢,宿远西如释重负,整个人突然放松了下来,僵硬的肌肉终于得到舒缓。 她轻轻笑道:“没事,到时候我肯定死在你前头,你鞭尸都没问题。” 呈度眯起了眼睛,骤然嗤笑了一声。 她往后一靠,双臂交叉枕到脑后,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赫然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与刚刚截然相反。 “想得美,这种好事还能轮到你?我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对着那种丑东西,又不是小孩子,还得体会一把孤胆英雄的刺激。” 宿远西笑笑不说话,当作没听出来对方在意有所指。 呈度正好给枪械做完保养,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周。 依旧没看到东西。 ...不对。 她眯起眼睛,拿起望远镜再仔细地绕了一圈,终于发现了端倪。 距离七八米的侧后方,有沙粒扬起。 那是寄生种奔跑时扬起的黄土,虽然它足够小心,却也没办法将痕迹完全处理掉。 那大概是接触到寄生种的沙粒,虽然对方很警觉地放轻脚步,但总有漏网之鱼。 还真就在跟着她们啊。 最后一丝侥幸终于散去,呈度长长地叹了一声,猛然笑出了声。 安静的车内忽然响起高高低低的笑声,莫名瘆人。 宿远西左耳听右耳出,神色冷淡。 呈度自言自语:“这也太好笑了,咱们好像还得感谢一下那只丑八怪,谢谢它的不杀之恩。” 她刚刚判断了一下距离,就差个七八米左右,要是它那触手猛地一伸,就那能把爆破玻璃撞得七零八碎的威力,爆头是妥妥的,两人都得死翘翘。 这诱饵当得真是... 呈度笑吟吟的,却捏紧手上的枪,恨不得狙个百八十回来报答这只寄生种,真是太谢谢了。 如果她们早点到的话,估计和那五名三星猎人一个下场了,在寄生种的胃里相遇。 半个钟后,她们终于靠近了接应点的位置。 二人表面平静,心跳却不约而同地加快,调整自己的姿势。 宿远西让呈度从后备箱拿出自己备好的箱子。 也许寄生种是胜券在握了,对于她们在车内的任何举动都不以为然,它只需要她们当个领路人,至于其他的... 宿远西扯了扯嘴角,眼底的冷意几乎要铸成冰川,寒意逼人。 傲慢啊。 原来不止人类会这样,寄生在人类身上的孢种也会被传染啊。 宿远西不介意示弱,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少,知道得太少,现阶段不适合当个眼中钉。 呈度将箱子搬过来。说:“我打开咯。” 箱子没有弄密码,轻轻一开,盖子就被打开了。 里边的东西一目了然,都是宿远西从地下黑市添置的东西。 十枚求助信号弹,一支M3220s消音手|枪,一支电流器,一张不知名用途的芯片。 呈度看到信号弹,有些失望的叹气,原本以为会是什么大杀器呢。 那种无奈又疑惑的情绪再次笼罩在心头。 不是...有哪个猎人出去做任务会买那么多枚求助信号弹啊?她都不好意思说了,其实猎人基本没用过这玩意。 如果是组团出任务的猎人,要么有默契,可以互相打配合,要么就是有钱斥巨资买下无线联络器,但这玩意距离短,也就三公里范围,超出就失效了。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出任务,嗯,用上这玩意还不如多跑两步路,说不定凑巧就能连上网了,虽然概率低到万分之一。 这里有个很实际的问题,那就是打了信号弹也没用啊。 谁来救你? 诺大的污染区,有人看到信号弹,会千里迢迢地来救陌生人? 猎人之间本来就存在竞争关系,更别说大家都默认了出去做任务就是签下了生死状。 就算是同伴,都说不定会背刺对方,更何况是个陌生人。 呈度看到宿远西淘这玩意的时候,真的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是哪个旮旯角落里弄出来的,眼也太尖了。 这一堆玩意总价值不过七万星币,打了八折后就五万六星币。 店主当初还感叹这是它做过最小的一单。 宿远西迅速瞥了盒子内的东西,简单明了地开口。 “你拿起那只求助信号弹。” 呈度眉心一跳。 “往天上打?” “往寄生种打。” “....?” 呈度掏了掏耳朵,又问了一遍:“寄生种?” “嗯。” 呈度抛了抛信号弹,也不重,但她还真没打过信号弹,一时都忘记了逃亡的紧张,有些新鲜地转了转。 “呈度,等快到接应点的时候,我会放慢车速,你要给我报寄生种的位置,我们需要尽可能地跟对方保持五米的距离。” 冷淡的女声不疾不徐,呈度认真地听进去,点头。 “五米,不是十米之外?” “嗯,五米,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正好是五米距离,所以需要你来报位置。” “然后呢?” “在距离接应点二十米距离的时候,我会跟你报一,你就要朝寄生种发射信号弹。” 呈度一顿,脑海里思绪纷飞。 “这样的话,它会攻击我们。” “对,它会攻击我们,但是我有办法躲过,到时候我们配合一下。” 宿远西越说越冷静,原本砰砰乱跳的心脏也逐渐平缓了下来。 “到时候它被染上了颜色显形,我们也刚好到了接应点,我们必须引他们入局,这样我们才能脱身。” 呈度笑道:“有意思。” 这计划听起来不是很靠谱,乍一听很不错,可每个节点都相当考验能力和默契,但凡有一点闪失,就会被寄生种直接生吃了。 她活动手指和关节,噼里啪啦地响,听着实在是美妙。 呈度咧开嘴巴,眼里闪烁着奇异的目光。 “哈,这就是猎人,出生入死,够刺激,死了就死了,先让我爽一把!” 宿远西没有作声。 半晌,她自言自语:“对,这就是猎人。” 早在之前,她就觉得猎人这个称呼实在是太巧妙了。 在污染区的猎人们,明明同样是人类,却会朝着对方举起枪支,互相都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友善的还是恶意的,为了保护自己,只能主动举起枪,而不是友好地握手言谈。 在这广阔而怪异的污染区内,能相信的或许只有搭档。 更何况,这个任务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骗局,她们本来就是主动跳下去的棋子,但又有谁规定她们必须要从头到尾都要按照规定好的那样走下去? 疾速行驶的车辆在荒漠中卷起滚滚尘烟,很快引起了数公里之外的团伙注意力。 ...... 污染区域158.122.78,接应点。 六辆车聚集在荒漠之上,大部分人都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手腕上戴着的端脑在同步,她们手上持有最先进的枪械,就连头盔,都是最新出场的N12系列,价格高上百万星币,这样的作战装备,一般的组织根本承担不起。 早已是约定的时间点了。 但对方迟迟未到。 负责人被数十名作战人员齐齐围住,格外消瘦的身躯披着白大褂,在一众黑色众尤为显眼。 她自个儿正慢悠悠地抽着烟,地上已经堆了四五个烟头了。 就抽了最开始那几口,她不满地咂舌,将烟丢要脚边,碾掉火光。 五十分钟,对方迟到了整整五十分钟,真稀奇。 她淡淡开口,“怎么回事?联络不到人?猎人协会那边怎么说?” 一旁跟着的助手有些为难。 “王博士,这里的污染因子太高了,没办法连接信号。” 王博士蓦然转过头,紧紧盯着助手,蓝色的义眼瞳孔一张一缩,犹如野兽般紧盯着冒出冷汗的脸庞。 她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了,我只想要答案。” 助手给自己打气,勉强撑起气势回应:“好的,王博士,我现在就去联络。” 话音刚落,就被对方打断。 “免了,淘汰。” 助手打了个哆嗦,立马哭丧着脸求饶:“王博士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下次——”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两位作战人员捂住嘴巴钳住手臂带走了。 王博士摇摇头。 真是的,怎么派到她身边的尽是废物?就不能再多一个好用的助手吗? 另一位已经熬了八年的老助手习以为常地往前走一步,低头报告。 “我们派过去的无人机已经全部失效,猎人们也杳无音讯,遭遇不测的概率是75%,我们需要尽快做好准备,通知猎人协会那边。” 王博士听到这,眼睛倏地一亮,从消瘦的身体众爆发出极大的热情,她颤抖着身体,不可抑制地接近助手。 她激动地抓住对方的手臂,完全按耐不住内心的欣喜,语调越来越高。 “你是说五名三星猎人都没办法干过那只寄生种!?太不可思议了,这简直是奇迹!这颗d级星球真是立大功了!” 助手被晃得整个人都晕了,只能勉强地点头:“是的。” 王博士放开她,在原地来回踱步,嘴里一直碎碎念着各种数值。 “72,12,34,80,00...这个配值对吗?不行,必须要立刻回去实验一次,不对不对,应该赶紧过去看那只可爱的寄生种!” 这时,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同一个方向,浑身绷紧。 王博士转过身,义眼自动放大焦距,定格在风尘仆仆的皮卡车。 司机跟副驾驶上的面孔与那边给的资料对得上。 车速越来越慢。 主驾驶上的黑发女子带着獠牙面具,露出的眉眼十分平静,用放大焦距的义眼看,王博士甚至能看见她手指上尚未愈合的伤疤,一闪而过。 嘛,手指还挺漂亮的,看起来很适合做微操实验。 王博士转而看向后座上的寸头女子,对方则无所事事地撑着下巴往后看。 看来,她心心念念的终于来了。 她脸庞浮现出过笑容,眼睛闪烁着一丝光芒。 那是真真切切的光芒,无机质的白光闪烁在蓝色眼瞳中,就像是在眼里升起了烟花,奇异又美丽。 调焦,定格,拍摄。 她每一次眨眼,就是一次数据流的传输。 哎呀,后窗玻璃都碎了,看来的确发生了意外,还蛮挺激烈的。 如果她们没有成功,那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平静。 王博士激情澎湃地往前一步,展开双手想要迎接对方,却被作战人员拦下了。 “博士,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请不要主动上前。” 王博士不满地说:“凭什么啊,我的小可爱都要到了。” 对方一板一眼地回复:“这是上面下的命令。” 王博士只能应了,“行吧,那我就站在这,不往前。” 那辆皮卡车越来越近,车声轰然,烟尘滚滚。 王博士握紧双手,激动地等待着她们停下。 在车辆距离她们二十米的距离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砰!” 枪声震耳欲聋,响彻天空。 这一声,就如锐利的刀锋直刺所有人的内心。 怎么...回事? 数双瞪大的眼眸中,同时倒映着不可思议的一幕。 巨大的引擎声轰鸣一同响彻上空。 落日余晖中,飞速旋转的轮胎绕起模糊搅起长长的尾烟,外沿密麻的银灰色改装钉在瞬间闪出一道微光,刹那之间,前排车灯骤然亮起,划成一道掠过所有人的视野。 与此同时,自南方吹来的风吹过黄土大地,拂掠而过骤然轰出的求助弹,子弹自黑洞洞的枪□□出迅速旋转。 后坐力让寸头女子瞬间往后一倒,倒映在黑色的眼瞳里的子弹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小点,在空中猛然炸开,绿色烟雾弥漫开来。 在烟雾中,一条沾满绿色烟雾的红色触手骤然射向皮卡车内。 不过分秒,车尾拖着两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划过半圆,将触手巧妙卡在后车窗。 宿远西抄起手边的电流器塞进它末端长大的口,利落地按下按钮,超过数百毫安的电流瞬间释放。 噼里啪啦—— 电流在最柔软的内壁中炸开,钻心刻骨的疼痛猛地袭来。 触手疯狂扭曲。 滚在车位下的呈度早已举枪,瞄准,扣下板机。 子弹瞬间贯穿半截触手,炸开。 “伊尔!” 在过分高亢的女声中,宿远西踩下油门。 这整个过程,仅不到三秒。 轮胎摩擦声刺耳地掠过众人的耳畔。 在寄生兽的愤怒中,它令人作呕的身影也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半截脸,如蛆虫蠕动的触手,露出的尖牙,相似的四肢,以及人类的身躯。 这一切都指明了一件事情—— 任务,没有成功。 那五名三星猎人未能成功打伤并捕获寄生种,而他们眼中平静的两人,却是赌上所有的孤注一掷。 S级寄生种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寄生种愤怒地朝天呼啸。 它的意识似乎分裂为两半,然而在吃痛中,一股不知从何方袭来的精神力径直刺入它毫无防备的大脑。 触手像是疯了一样,它立刻想要回击对方,却发现再无动静,这让它陷入了混乱中。 一名作战人员脸色瞬间煞白,出于本能,他举起了枪对准那非人的身影。 头脑骤然传来疼痛。 有人...不,是这只寄生种在攻击他的大脑!它的精神力竟然能穿过头盔...!这个头盔根本防不了污染! “精、精神力。” 他颤颤巍巍地呢喃道。 王博士一怔。 在作战人员逐渐扭曲的神色中,她的脸色立马变了,出声制止。 “别开枪——” 太晚了。 听到后边骤然响起的枪声,从疏散到密集,呈度瞬间愣住了。 “成、成功了...?” 她骤然回头看,再也没有身影,只有远方的火光。 成功了...居然真的成功了...!她们终于逃脱了蜗牛的追杀! 即使只是暂时的,却足以让她兴奋得语无伦次。 “伊尔!快看、快看!我们成功了!!那只该死的丑八怪被缠住了!” 内心涌上无数念头,劫后余生的兴奋与喜悦冲刷整个大脑。 抹了抹脸,呈度吞下哽咽的声音,狠狠地拍了下主驾位。 “我去!我都说了我们一定能成功!你看吧!” 然而她没有听到回答,内心一紧,立刻探头看过去。 宿远西头疼欲裂,胃里一直在翻滚,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还是太勉强了点。 刚刚那两次精神力攻击,把她的库存全部都耗光了。 “我...头疼又犯了。” 呈度立刻抓住方向盘,“我们赶紧换位,你去后边休息一下,我开回去。” 她第一次后悔没在车上装自动驾驶,早知道就装了。 不对,这不是她的车!靠!老郑你给我等着!! 宿远西爬到后座,直接一个瘫倒,面色苍白地捂住了眼睛,疲惫如海水般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模模糊糊地听到呈度问话。 “我们还是开回那里吗?” 宿远西挣扎地回应。 “嗯...去、废墟。” 最后,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 早上八点到十二点,没人。 下午两点到五点,依旧没人。 三号守在隐蔽的角落里,安静地观察附近的情况。 她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相反,特别地精神,时不时摸一摸裤兜里的营养液,喜滋滋的。 蜜糖色的眼眸在日光下仿佛流淌着蜂蜜光泽的琥珀,她不由自主地走起了神。 不知道老大去哪了,老大这么厉害,肯定是去赚大钱了,连苹果都买得到!要知道,那个死要面子又超级喜欢炫耀的13号都没买到!嘿嘿嘿,我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中了老大! 三号理所当然地夸自己,完全没想到自己但是也只是一根墙头草。 想到这,三号又有些不满了。 不要以为她没注意到,孤儿院里其他人都在暗戳戳地觊觎她的位置,哼,想取代她,没门! 为了不被别人抢走她的位置,老大好不容易交给她的事,她肯定要好好完成,不能让老大失望! 三号想完,精神一振,斗志完全燃烧起来了。 她目光炯炯地紧紧盯着安全无附近,势必不放过一个人,就连蚂蚁都不能放过! 这时,她猛然察觉到后方来了人,眼里闪过一丝暗光,她往旁边一闪,贴紧墙壁。 不一会儿,巷子响起好几道凌乱的脚步声。 三号屏住呼吸。 身型消瘦、黑着脸的男子心烦意乱地领着自己的同伙,他环视了一周,确认没有人后,才出声抱怨。 “这个破地方真有人吗?真是的,上面的也太乱来了吧,真要把下城区都搜个遍,狗都要累死了。” 后边跟着的几人都不敢吭声,就默默跟着。 只有一个傻不拉几的的木楞地抬起头,发出灵魂质问:“华长官,哪来的狗?下城区什么时候有狗了?我怎么没见过?” 说罢,他吞了吞口水,显然对肉的馋意远大于对狗的好奇。 听到长官二字,华成业立刻挺起胸膛,颇为自得地勾起嘴角。 他爹是华长官,现在,也轮到他被人叫长官了! 但细细一想,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一噎,有些不敢置信。 先不说对方才是下城区的,他一个上城区的怎么知道这里有没有狗? 他忍不住吐槽:“你没上过学吗?我这只是在夸张,再说了,狗能在你们这活过两天?” 伴随着嘲讽的声音,华成业面露嫌弃。 三号眨了眨眼睛。 此时此刻,她的心声与下属完全一致。 ——上学?上学有什么用? 那人毫无隐瞒地说:“没有啊,我身边的也都没上过学,不信你问问他们。” 被冷不丁提及的其他人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暗骂对方真是榆木脑袋,搜查就搜查,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 藏在角落的三号却暗暗点头,她也没正式上过学,就在孤儿院里学习过,据说教的内容都差不多,对于她来说没两样。 华成业鄙夷地扫了一圈后,不再搭理他们。 他走得又快又急,一不小心踩了脏水,水花溅上裤脚,他立刻跳到一旁,大呼小叫。 “怎么还有一滩污水!?环卫人员呢!?机器人呢!?” 这灵魂质问实属是难倒了众人。 手下们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 什么环卫人员和机器人?这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华成业心里暗骂。 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烦死了,那个老不死的就是不放权,也不培养他,不然他哪里需要来这种恶心地方!? 要是被身边人知道他居然去下城区做任务,铁定笑话他,捏着鼻子说他染上了下城区的臭味! 想到这,华成业抬起手臂嗅了好几下,明明没有任何异味,他却觉得那上面的味道十分作呕。 手下殷勤地递过来纸巾。 华成业瞥了一眼,看到那纸巾是黄的,瞬间皱起眉头,转而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擦完后直接扔到了一边。 晦气! “你们赶紧地搜!要是再找不到人,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嘛!?” 手下们纷纷应下,如鸟兽散去。 有人趁机捡了手帕直接跑了,这玩意起码能卖个五星币呢。 一直偷听的三号则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完了,不会被发现了吧? 等等,我干嘛紧张?我又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我只是来完成老大吩咐给我的任务的!关他们屁事! 想到这,三号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开始观察他们的人数和路线。 而且,相当地光明正大。 她跟观赏猴子似地围观这群突如其来的人。 三号虽然不高大,但一个人大咧咧地就站在巷子里怎么可能不被注意到。 果不其然,有人凶狠地走过来,大声斥喝。 “你呆在这里干嘛?!” 三号哈了一声,不客气地顶撞:“这里是你的地盘吗?我闲着呆在这里不给啊?” 华成业注意到这一边,他大步走上前,把自己手下挤过一旁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三号。 三号见他挡住自己观察的方向,立刻横眉冷对。 “你挡住我了!让开点!”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华成业怒极反笑,挤出了扭曲的笑容后,刻意柔声问:“小妹妹,你有见过一个金发蓝眼睛的男生吗?” 小妹妹? 三号翻了个白眼,“老大爷,我没见过,还有这里是下城区,不是你的上城区,说话注意点。” 年仅二十二岁的华成业笑容瞬间僵住了。 你让我注意点,那你还叫我老大爷? 他深呼吸一口气,暗劝自己心平气和,继续问:“那你见过一名大约二十岁左右,黑发黑眼的女人吗?” 三号撇嘴:“你描述的,下城区不是一抓一大把?” 华成业觉得也是,于是又挤着牙缝问:“长得挺漂亮的,身手特别利索的,嗯...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 这个描述,就让三号瞬间想起了老大。 但是老大那叫挺漂亮? 呵呵。 那叫特别漂亮!全生物中美貌顶尖! 身手哪是特别利索,分明是超级无敌厉害!sss级寄生种都不一定打过老大! 还有冷着一张脸?嗯,这点倒是挺符合的,但是老大那是不动声色!有强者风范! 这个人描述的女的完全比不上老大,哼。 三号简单粗暴地回:“没有,别挡着我。” 一旁的手下忍不住警告:“说话小心点!” 这可恶的小鬼头说话那么不客气,她惹怒了这位上城区老爷,自己死了就算了,要是他们也得一起死怎么办!? 华成业忍气吞声。 要不是死老头说不要惹事,他早就把这小鬼头狠狠揍一顿了! 三号若有察觉,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后,直接转身跑了。 手下想要去追,就被华成业制止了。 “算了,她没说谎,的确不知道,你们继续巡查。” 自信没有人能逃过自己的观察,华成业放任三号离开,转而搜寻现场。 任他也想不到,对方没有一丝破绽完全不是因为伪装得好,单纯是自己给宿远西加了滤镜。 另一边,三号早就摸清了这里的路,只是换了另一条小道而已。 她将所有来的人都记在心里,也记下了他们的路线。 哼哼,老大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夸她很厉害。 三号翘起嘴角,在隐蔽的角落里畅想美好生活。 这时,有两人冲向华成业,报告:“长官,我们发现了那边有一个地下室!” 他们指的方向正是安全屋那边。 华成业不以为然,他都见过无数个地下室,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刚想让人自己下去看看,就看到他们捏着一根头发。 “我们在那里的夹缝中发现了这个。” 在日光中,金色发丝尤为灿烂。 金色... 这不就是,那位容洲小少爷的头发!? 华成业内心狂喜,立刻召集人前去查看。 在一片残败的房屋中,几人费劲地将石砖敲开,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呵呵,藏得再深,还不是被找出来了?” 说罢,华成业气势汹汹地带人下去,为了防止偷袭,他还特地叫三个下属走在自己面前。 走了差不多两分钟,终于到了阶梯末尾,有一扇蓝色密码门。 一群下属都是歪瓜裂枣,没几个有用的,华成业立刻用端脑联系技术人员,叫人过来解锁。 他吩咐对方务必小声。 技术人员一边解锁,一边感叹。 “这密码锁还有点水平。” 华成业低声:“别说话!” 技术人员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等开了锁,华成业激动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眼前的大厅一片杂乱,充满了生活过的痕迹。 然而喝到一半、倒在地上的的营养液,沙发上凌乱的床被,还在煮开的热水,无一证明对方早已在匆忙中逃跑了。 就像是从天堂跌到地狱。 华成业飙了一句脏话,居然来晚了一步! 数秒后,三号看到华成业怒气冲冲地从房屋中走出,大吼:“立刻寻找附近的巷子!就现在!!” 男声被接收器自动接纳传输,最终通过音响放出。 三号眨眨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她这和老大有点关系。 这一切,都被监控器无声地拍下。 35 35 研究所 35 身躯与灵魂似乎逐渐分离。 宿远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无数重锤击中, 每一根神经都要裂开,细细密密的蜘蛛网逐渐蔓延在视网膜中,浩瀚无垠的黑海浮现出白金色的线,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 仿佛要结霜。 “伊尔...伊尔...” 在遥远的彼方, 有人轻轻地呼喊她的名字。 干呕的**从胃部蹿升上来,蓝色的幽丝凝聚成不同的生物, 一会儿是毒蛇,一会儿是小鱼, 它环绕着宿远西, 似依恋般逐渐靠近对方的精神体, 并越缩越紧。 当它触碰到女孩的肌肤时,迅速散开,成为漂亮的光点, 逐渐没入其中。 后座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女眼睫微微一颤, 苍白的皮肤冒着汗珠, 沿着额角肆意流淌至后颈处。 呈度停下车,担心地看着在后座上睡着的宿远西。 那张还未完全张开的脸庞还带着一丝稚嫩, 在睡梦中也紧皱眉头,似乎陷入了着难以承担的痛苦。 呈度神色一凝, 猜想出对方可能精神力受损了。 幸好带了好几瓶精神力修复药剂。 正打算给宿远西灌一瓶,一低头, 瞬间愣住了。 苍白的脸上, 那双骤然睁开的黄金瞳似乎燃烧着地火,犹如不灭的熔铸。 她喃喃道:“你的眼睛...” 宿远西大梦初醒,整个人还恍惚着, 她捂着额头起身,听到呈度的话,一顿。 眼睛? 她想起先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做了个梦,然后眼睛就变回原来的金色,该不会这次也是一样的情形吧? 宿远西转过头,果不其然从玻璃窗中看到浮跃的金光。 第一次或许是巧合,那第二次总不是了吧。 宿远西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眼药水,干脆利落地往金瞳里滴落,很快,她的眸色逐渐转变为黑色。 将光学影像再次调设成功,因为污染因子的干扰,时不时会有模糊的闪花出现,聊胜于无。 呈度还有些遗憾。 那双金色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见到被遮住就有种暴殄天物的扼腕叹息。 她将修复药剂递过去,问:“要吗?” 宿远西摇了摇头。 她压根没精神力,全都是从别的生物那偷来的,修复剂对她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呈度耸肩,直接自己喝了。 在污染因子如此之高的区域里呆久了,难免会造成精神力受损,搭档不要,她需要。 两人带上武器,谨慎地下了车。 呈度压低声音说:“这里就是你说的那个研究所地址了,不过现在都被埋了,入口都找不到。” 如她所说的那样,眼前的楼宇几乎已经坍塌了大半,沙尘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宿远西将牌匾上的灰尘拂去,上边的文字已经随着岁月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了,但依稀能看清几个字,宿远西眯着眼,认出了研究所个字。 的确是这里。 这家研究所是打着研究精神力的口号的,但看那只s级寄生种,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她们需要寻找研究所通往地下的入口。 这必定要花费一些时间。 宿远西打从心底地为接应人祈祷,希望他们能撑久一点,最好把那只寄生种真的一网打尽了。 她看向呈度,低声问:“你能坚持多久?” 越靠近中心,可能污染因子会越来越高,以一般人的精神力强度来说,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 呈度的精神力强度为B级,换算为数值是467u,相比较其他的B级高出了一截,就差一点就能摸到A级门槛了。 不过,有时候的“一点”却难以跨越。 呈度低下头,点了点端脑。 污染因子已经上升到了72,这是严禁精神力为B级以下前行的污染度数。 她咧开嘴,状似轻松地回答。 “我还有四瓶修复液,放心,起码能撑一两天。” “好,我们不要走散了,距离别超过两米,有事的话赶紧喊。” 呈度神色自若,点头。 二人穿梭在废墟之中,十分小心,竭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宿远西静静地观察每一个角落,分析信息。 终于,在一个还没完全崩塌的一角,她们找到了进入一层研究所的入口。 二人分头,一人躲在墙角,一人用枪则瞄准了内部缝隙。 黄昏仅仅照亮了废墟外围,在碎石搭落组成的入口里十分幽暗,如同深不见底的井口。 宿远西敲了敲墙壁,凑近仔细倾听,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给呈度打信号。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 出奇的是,研究所内部却没有什么崩塌的痕迹,反而留存得相当好。 幽暗的室内布满了灰尘,入口处明暗分明。 很冷。 冷空气仿佛四面八方地挤压在肌肤上,赤|裸的皮肤起了点鸡皮疙瘩。 宿远西注意到地面上还残留着脚印,脚印前后距离不一致,还有若隐若现的血味。 就像是印证她的想法,不远处忽然传出一道细微的声响。 是人类的呻|吟声,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只能隐忍发出地抽痛声。 呈度警惕地举起枪,宿远西面色沉静地抓住身后的剑柄,等一有情况就立刻出手。 敌人?还是...? 宿远西和呈度互相传递视线,无声交流。 呈度挤了挤左眼,抬起下巴,去? 宿远西犹豫了半晌。 她向来是多疑的人,这会儿脑海里的剧情已经发展到有寄生种学会模仿人类,发出□□声引起注意,让人们误以为里边有伤员,如果她们进去的话,又是送一波人头... 宿远西很冷静地在思考。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在一个区域内,也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寄生种,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往往会以一方吞噬另一方落下帷幕。 污染种可以存在多个,但寄生种不行。 从某种程度来说,寄生种就是站在污染基因链中的顶端,绝不容许第二个的存在。 而这只寄生种之所以能成长得那么快,作为罕见的进化性寄生种,必须要有营养汲取,在最开始没有猎人的时候,它又是怎么长大的? 按照资料和她们先前观察的情况,这个区域里什么也没有,根本不存在游荡在外的污染种和变异兽,多半是被这只寄生种吃了。 而这个声音的来源... 要么是真正的人类,要么是...那只寄生种的...崽? 宿远西顿了一下。 寄生种哪会生崽,最多就是将生物污染了,这真的涉及到她的盲区了。 但无论如何,对方的实力肯定没有那只S级寄生种那么强大。 想完团灭的结局,宿远西眨了眨眼睛,点头,去! 是敌是友,总得去一趟探探路子。 她们沿着声音走近一间房间。 没有窗户,房门紧闭着,里边依旧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宿远西给呈度打手势,让她躲在一侧,躲远点,假装不存在,对方退到另一边角落。 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开门声回荡在空寂的研究所内,微弱的光从门缝中泄入,宿远西的身影长长地落在地板上。 往前踏入第一步时,一道刀光瞬间闪过。 那刀快如闪电,宿远西猛地从身后抽出剑,抵住那泛着寒光的刀,与此同时,子弹从身后飞快旋转。 对方察觉到有人开枪,立刻闪身,但伤势太重,只能堪堪躲过,子弹擦过肌肤,飙出血液。 宿远西立即抓住机会反击。 过招了好几回,都没从对方手上讨到好处。 宿远西暗暗皱起了眉毛。 这就是星猎人的水准吗?就算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和她打平。 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原本毫无波澜的黑色眼眸越来越亮,就像是燃烧着一团猛烈的火焰。 噌—— 那凌烈的刀猛然劈下,就像是一座山落下,让人心生寒颤。 宿远西咬牙接住了这一刀,剑刀互抵,剑身似乎发出悲鸣的声音。 两人的距离挨得极为相近,对方的体格比她壮硕了许多,星猎人的气场全面铺开,无论是力气还是速度,都是宿远西目前无法抵达的境界。 黑色头盔完全罩住了对方的脸庞,只能从微微凸起的喉结判断出是名男性。 星猎人,男性,善于用刀。 后边的呈度神色一凛,正打算再次开枪,却听见宿远西忽然出声。 “宫远?” 对方沉声问:“EN10982?你们是接应人?” 他说话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从头盔中传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宿远西在背后给呈度打手势,一边紧紧盯着他,问:“对,其他人呢?那只寄生种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与她的剑一样,极具攻击性。 宫远忽然闷哼了一声,可拿着刀的手一点也没有颤抖,相反,力气越来越大。 穷途末路了。 再多过两秒,对方估计就撑不下去要晕过去了。 从刚刚的几招内,就判断出对方情况的宿远西猛然收起了剑。 眼见着凌厉的刀锋即将落下,对方倏然停住。 “你不躲?” “你不敢。” 宿远西全程面色不改,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面对近在咫尺的刀锋,依旧是平淡的语气。 如果宫远想活着,他就下不了刀。 能躲着寄生种活下来的人会那么容易想死吗?显然不可能。 宿远西刚刚就看透这一点了,除了最开始互相摸底的那几招,她一点也不想浪费力气跟自己人斗。 谁知道那只寄生种什么时候会回来。 宫远深深地看了宿远西一眼,蓦然收回了刀。 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缓缓滑落而下。 她给呈度打了个安全的手势,对方收起了枪,从阴影走了出来。 呈度环着手臂,面色不善地看向坐在墙边的宫远。 她上下打量了下对方,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 “宫远,是你顶替了从利?” 宫远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顿了一下。 “呈度,原来是你。” 他转而看向一旁的宿远西,对她的身份也有了答案,最近大出风头的一星猎人伊尔。 “看来这份接应的活是医生应下的。” 呈度呵呵一笑,“原来打不过寄生种的星猎人是你啊。” 原来两人认识,这倒是一件好事。 宿远西眼眸微微一转,开口。 “你还没告诉我,其他人呢?你们不应该是要围猎那只寄生种吗?为什么被它逃了?” 她的语气极其冷静,甚至到了咄咄逼人的程度。 呈度在一旁嘲讽,“五个还打不过寄生种,真是没救了。” 虽然她也打不过,但这不妨碍她放嘲讽技能。 宫远并没有回答问题,还反客为主了。 隐藏在头盔下的双眼警惕地看着她们。 “不对,你们是怎么进来这个研究所的?它没发现你们?” 呈度呵呵一笑,还有些自傲。 “我搭档有脑子有实力,我呢,百中百发,咱俩配合默契,直接把那只寄生种溜过去丢给了接应的组织。” 那只寄生种...走了? 听到这歌消息,宫远心里倏然一松,一直紧绷的肌肉终于得以放松,也许是大脑接收到了信息,好不容易的疼痛再一次地袭来。 他捂着伤口忍不住呻|吟出声。 低沉的呻|吟声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掠过了两人的耳畔。 等他的手挪开,宿远西和呈度才看到他的腹部被狠狠撕裂,像是被大直径子弹贯穿的伤口十分狰狞,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黑色的作战服被血液浸湿了一大片。 这样的伤势,在没有任何医疗装置的情况下,根本活不了多久。 最多一个钟,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宿远西判断出这个结果后,垂下眼睑。 呈度自觉没什么善心,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口了。 “有什么遗言?我可以帮忙带过去。” 宫远胸膛上下起伏着,黑色的作战服被撕裂了大半,他阴沉地抬起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滚。” 呈度无所谓地耸肩,谁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呢? 宿远西却是若有所思。 宫远将头盔摘下来,被汗水打湿的黑发粘在脸侧,剑眉星目,五官深邃,宛若一座被精心雕刻的雕像。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缓缓开口。 “其他人都死了,我是逃进这里才活下来的。” 阴郁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自嘲。 无法正面对决,只能逃跑苟活下来,这让他感到羞耻,一边为自己这样的行为作呕,一边又挣扎着想要活下来。 宿远西问:“你什么时候逃过来的?” 宫远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冷声迅速回答。 那时候他躲进来有看端脑,刚好记住了这个时间。 “点五十一分。” 宿远西转头瞥了一眼呈度。 对方疑惑地看向她,问:“怎么突然看我?” “你还记得我们开车过来的时间吗?” 呈度沉吟了一会儿,不确定的说:“四点半左右吧。” “嗯,我们到的时候是四点二十八分,这中间过了有半个钟。” 宿远西的声音很冷淡,可听进这个话的两人神色却是越来越惊讶。 呈度喃喃道:“果然,这个研究所有鬼。” 这中间的半个钟,足以让寄生种解决掉宫远,这里是它的地盘,不可能存在半个钟了还找不到一个伤者的情况,更何况,宫远时不时还发生出声音,它听觉那么灵敏,肯定能察觉到这里有人。 宿远西抬起头,看着陈旧的天花板,眼底的光浮浮沉沉。 这里一定有它不肯靠近的存在。 在这种前方未知的地方,最好还是拉多一个战力,一个星猎人能够弥补很多短板。 只是...得先处理他的伤口。 宿远西想完这些,她沉吟了一会儿,开口。 “这里是研究所,应该会有医护间,我们去找找,得先治好你的伤势。” 呈度皱起眉头,“你确定治疗仪还能用?” “只要找到止痛针和修复剂就可以了,熬过这段时间。” 宫远深呼吸一口气,摇头。 “我已经找过了,上边都没有。” “地下室呢?” 宫远一愣,脑筋也转动了起来。 “地下室...没找到。” ...... 下城F区。 Z看着监控录像,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又自得的笑意。 果然,他和X的计划成功了。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还有一句话,人总是以为自己见到的就是真相。 恰到好处掉落的金发,通过一番力气才能找到的地下室,这些都只是为了引导他们相信那就是容身之地的地方。 要是那么容易找到地下室,肯定会觉得有诈,那要是绞尽脑汁才找到的呢?至此,心理暗示已经做到了。 等到了地下室,吃到一半的食物,还在烧水的水壶,又让他们觉得是刚刚匆忙离开的。 但是谁说那些东西不能是提前布置好的呢? 他们误以为想找的人早就逃走了,就会下意识地以为这一块地区已经搜查过了,对方肯定会远离这里,逃去别的区域。 聪明反被聪明误。 Z往座椅一靠,十指相扣向上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他自言自语:“也不知道X现在在干嘛?” 现在或许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反正这个地方也就那个白痴少爷,蠢不拉几的,看到他离开安全屋肯定只会傻乐。 要是之前,他肯定已经计划着逃跑的事情了。 但现在却莫名没了这个想法,就算离开的大门向他敞开,他也不太乐意离开了。 Z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找了好几个理由。 首先,这安全屋位置非常地隐蔽,特别适合他这种远程操控的弱鸡呆着。 其次,还有营养液和不时的补给。 最后,他呆得舒服,清净,没人来打扰他。 这个安全屋太适合他了! 选择性遗忘自己吃的用的还都是对方让他转账买来的事情,Z成功说服了自己。 Z离开房间,一踏进大厅,就看到那名金发少年在翻杂志。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杂志,看起来十分陈旧了,在下城区还能有这东西存在真是不可思议。 听到声音,容洲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门口。 很可惜,没人。 他撇了撇嘴,兴致缺缺地低下头。 既然不是伊尔回来了,那就是那个阴郁丑八怪出房门了。 两人在安全屋呆了几天,完全实现零交流,水火不相容,互看两生厌。 Z靠在墙壁,尽可能地远离那个蠢货。 他扶了扶眼镜,决定探查点东西,开口询问。 “X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容洲翻页的动作忽然停下,抬头问:“X?” Z一顿,才发现对方是第一次知道X这个外号。 原来他也不知道啊。 这一瞬间,他莫名有些愉悦。 也是,他和X交流的计划,对方肯定也不知道。 只是一名赏金高的首都星少年罢了,还是X为了救自己顺手搭上的,肯定在她心里也没什么分量。 这个安全屋是为他找的,营养液是给他买的,计划也是跟他一起制定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他进行的,对方不过是个路人甲而已。 想完,Z更是神清气爽,连说话语调都变得慢悠悠的,仔细一听,尾调还有些上扬。 “她让我叫她X,不然你怎么称呼她?” 容洲听到他的回答,啪地一下合上了书。 X? 这一听就是外号,呵呵,他才不告诉对方伊尔的名字。 想到伊尔只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容洲眼底的云海不断翻滚,内心更是沾沾自喜。 他没有话跟面前这位连伊尔的真名都不知道的人说,降低了他的格调。 容洲矜贵地站起身,自觉已经赢了对方一百万倍,不冷不淡地说:“无可奉告。” 在转身前,他的实现掠过对方,内心满是自傲,哼,一个路人甲罢了。 试图获取信息失败的Z也不生气。 看到对方离开,更是觉得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他摇摇头,拿了瓶营养液就回房了。 回到房间的二人不约而同地躺在床上,想起了同一个人。 容洲翘起嘴角,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分化的时间,按照先前的推测,最多半个月,他就可以分化了。 伊尔的第二性别是什么呢?是Alpha吧,这样的话,他一定要分化成Omega,他和伊尔肯定是天生一对! 不知想到了什么,容洲猛地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露出的耳朵红彤彤的。 而Z则看着天花板,似曾相识的角度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部,手指覆盖在上边,就像是X曾经对他做的那样,微微一紧。 脑海里再次回荡起对方的声音,沙哑的,悦耳的,还带着一丝磁性。 在轻微的窒息感中,他猛地松开手,喘气。 果然,他一点也不喜欢窒息的感觉。 ...... 确认了那只寄生种不会闯进研究所后,人都是内心一松。 现在摆在面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到地下室。 过于冰冷的研究室内时不时刮来一阵冷风,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人还是决定结伴而行。 呈度念叨:“分头行动特别容易出事,更何况这座研究所阴森森的,看着就很容易出事。” 说罢,她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糖,很慷慨地分享给了另外两人。 宿远西接过来直接吃下,冰凉的薄荷糖让她打了个寒颤,意识更清醒了。 宫远看了眼薄荷糖,拒绝了。 出于谨慎,他从来不接受别人递过来的食物。 呈度无所谓地收回盒子,举着枪跟在宿远西身后,警惕地寻找地下室入口。 找了将近半个钟,他们暴力打开了一间房。 宫远将头盔的照明灯打开,一束灯光照亮前方位置。 宿远西一转头,就跟一张没有眼睛的人脸面对面近距离接触。 在微弱的灯光下,那张白色的脸皮看起来更惊悚了,披着的黑色头发还在半空漂浮着,宛若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 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 宿远西眼睛微微一眯,她镇定地后退了两步,打量面前的人脸。 那颗被挖了眼睛的头颅漂浮在半空中,她伸出手,在快要触碰到头颅时,一层冰凉的隔绝材料阻止了她继续伸手的行为。 身后的呈度低声骂了一句,显然是被相似的东西吓了一跳。 宫远镇静地环视四周。 这里是个标本室,四周摆放着各式不同的污染种标本。 宿远西见到的那个还是最不恐怖的,其他的什么都有,生出八只手的蜘蛛、肚大如孕的人面藤蔓... 呈度感觉自己的眼睛真的要被污染了。 她喃喃道:“不是,这研究所真的是研究精神力的吗?” 宿远西摸到下边的说明书,定睛一看。 407-2-12,X900,B级污染种。 第一串数字是日期,第二串是编号。 宿远西观察了好几个,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呈度:“没有。” 宫远:“没。” 宿远西若有所思。 这已经是她们搜查的最后一间房,如果还是没找到,就只能另寻他路了。 “你们尝试一下把精神力外溢。” 呈度二话不说直接照做。 宫远暗自皱了眉头,他看了看宿远西冷静的脸庞,默默地放出精神力。 在宿远西眼里,精神力从二人身上散开来,按理来说,精神力是不会被非光石材料物理隔绝的,但是,他们的精神力的确在触碰到墙壁后就无法再散开了。 那两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宫远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他无声望向宿远西,眼底的探究越来越深。 “应该就在这里了。” 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就在这里了。 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开始寻找。 宿远西四处摸索墙壁。 在很细微的一个点,她突然顿住。 那是严丝缝合的缝隙,如果不是微妙的凹凸感,她根本就察觉不到。 她顺着那条缝隙摸下去,果然,是一个门。 “找到了。” 正趴在地板摸索的呈度和在玻璃标本上寻找的宫远都抬起了头,迅速聚集在她身边。 宿远西碰到一个点,眼前的墙壁迅速泛起波浪一样的纹路,不过一两秒,迅速转变为一扇暗色的大门。 一道冰冷的机械声音响起。 “请进行指纹识别。” 呈度惊讶的挑起眉毛:“这么古老的识别方法?” 随后,她从包里拿出黑匣子,咧开嘴角兴奋地说:“要不暴力拆除吧,反正我带着爆破器。” 宫远眼底聚集起风暴,沉声反驳。 “不行,会触及到红线警报。” 也是,看地下通道的入口,它的系统应该还在运转。 说罢,宫远淡淡说:“指纹识别的话,那工作人员的手指应该就行了。” 呈度立刻应声:“我去拿!我们之前找的一间不就有很多人体组织吗?应该有手指。” 第四个寻找的房间,是个实验室。 里边有个全透明的观察室,里边的白色墙壁都被溅上血液染红,被什么生生咬断的肢体散落四周。 红色掌印遍布透明玻璃窗。 能想象出一定有人在里面绝望地想要掏出来,却被锁在了里面。 她们已经观察过了,那里边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就连细菌都没有。 也正是如此,那些肢体还没有腐烂。 宫远默不作声地点头,显然是同意了呈度独自前行的计划。 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案,反正先前的路线和房间都已经搜索过一番了,确认过没有什么危险存在,呈度一人快去快回,他伤势重不能移动太多,伊尔则留在这里继续观察。 但宿远西忽然开口。 “不行,我们要一起行动,不能落单。” 呈度摆摆手,吊儿郎当地笑道:“有什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宿远西却执意要一起前行。 她很赞同最开始呈度的说法,那就是这个研究所的确需要慎之又慎,如果落单的话... 宿远西捏了捏手指,抚摸着手臂上因为阴冷空气而起来的鸡皮疙瘩,内心始终高高吊起。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看着她们。 “走吧,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宫远张了张口,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最终还是沉默地应下了。 迈开步子之前,宿远西抬头看向已经罢工的摄像头,在楼房崩塌之时,电力阻断,它也停止了运转。 黑色的镜头无声地注视着人的身影。 ...... 宿远西推开实验室的门,夺目的白光从门缝中迫不及待地奔泻而来,在幽暗环境呆久的人眯起了眼睛,浑身紧绷。 谁也不知道这里会有什么东西。 也许,会有存活的人类。 又或许,是游荡在实验室内的污染种。 宿远西在脑海里思索过一切可能会发生的情境,左手放在剑柄上,神色凝重。 但什么也没有。 空旷而明亮的实验室内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巨大的屏幕上不时有闪花,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呈度打量四周,眉头紧紧皱起,本就紧绷的手臂肌肉更坚实了,她凝神举起枪,警惕着着任何一个移动的生物忽然出现。 搜索了一番,意外惊喜还是有不少。 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止痛针和修复剂,还有不少医疗用品。 作为合格的贫穷人士,宿远西二话不说直接扫光。 这样一来,医疗物资又补充了不少,她把精神力修复剂扔给呈度,对方眼疾手快地抓住,收进包里。 宫远也在命悬一线之际获救,止痛剂来得恰到好处,一针下去,一直干扰神经的疼痛立刻退去。 宿远西继续倒腾其他柜子,翻到了不少纸质报告,在角落里还找到了一个小型的手动治疗仪。 如果不是趴在地上看,从柜子下边拿出来,还真没发现它。 她拿起来一看,皱眉。 宿远西在地下黑市里见过不少好东西,这部手动治疗仪就是其中之一。 最新的M120系列型号,卖价四十万。 很贵,但治疗效果很好,在地下黑市也是供不应求。 有意思。 这座已经作废好几年的城市废墟居然存在最新的治疗仪? 总不能是后面到的猎人一不小心遗留下来的产物吧,为了造福后来者? 宿远西将治疗仪扔给宫远,淡淡说:“恭喜你,活下来了。” 宫远接住治疗仪,一声不吭地照在伤口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痒得让人浑身不自在,他咬着牙维持动作,不一会儿,肉|体组织就如触手一般蠕动,逐渐修复。 宿远西拿着纸质资料慢慢查看,最后定格在一张报告上。 S001...头部生出触手......存活日,死亡。 S002...肢体变异...存活一日,死亡。 ....... S176。 到了这,后边的记录就被撕去。 可下边却写着触目惊心的字迹。 ——快逃!!!! 忽然,她的眼瞳凝在了某一点。 精神力...? 距离她前方米,如萤火虫的蓝色幽光在空中漂浮着。 然而那是一片空地,什么东西都不存在。 那光点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 它就一直飘荡在那里,幽幽地旋转着。 宿远西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浑身血液要冻结了。 是它。 直觉告诉她,就是它一直在观察自己。 宿远西放下报告,揉了揉太阳穴,她疲惫地靠着桌子。 呈度担心地走过来,询问:“怎么了?” 宿远西身子晃了晃,喃喃道:“头疼,借我靠一下。” 呈度很慷慨地敞开自己的怀抱,对方顺势靠在她身上。 一道压得很低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呈度,看到我后面那个摄像头没有?” 呈度一愣。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上看,却被宿远西摁住肩膀,“别看。” 呈度意识到宿远西肯定察觉到什么,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用气音问:“看到了,然后呢?” “用精神力攻击我。” 呈度的身子瞬间僵住。 什么?为什么要她攻击自己的同伴? “快点!” 36 36 融合 36 呈度用精神力代替了回答。 汹涌的精神力就像是一束光箭骤然冲向宿远西,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闪躲,但站在这里是宿远西,那抹幽蓝色对于她来说反而是救命稻草。 眼睫微微一颤, 宿远西一边警惕那奇怪的精神力, 一边疯狂吸收呈度的精神力。 那如潮水一般的精神力就如坠入黑洞之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两项任务都需要宿远西高度集中精力。 呈度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精神力消失了。 这也...太奇怪了。 一般来说,要么就是感知到对方的精神力,要么就是对方建起屏障,自己也会有被阻挡的感觉。 如果伊尔没有出现精神力,那她不应该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她敢打赌,如果医生知道这件事, 一定会对搭档进行“二次利用”。 无数疑惑闪过脑海,呈度舔了舔嘴角, 伸出了手将宿远西开始颤抖的身体稳住,没有说什么, 而是继续用精神力扑向对方。 宿远西无暇顾及呈度的表现,她好似不知疲倦, 将对方的精神力抽丝剥茧,头疼再一次袭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摁住呈度肩膀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在对方快要感到疼痛的瞬间, 宿远西骤然收回手。 微微颤抖的身体逐渐镇定下来。 微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宿远西在她耳边呢喃道:“...可以了, 你快喝修复剂吧。” 呈度早就决定了,她不去管任何谜题。 下城区的人哪有几个是不带着谜团的,要么背着人命, 要么肩负着难以忘怀的过去。 她没有探究宿远西的精神力,反而眉头拧起,紧紧盯着宿远西,生怕错过对方任何一点细节。 搭档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乍一看,还有些弱不禁风。 呈度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宿远西抬起眼睫,眼瞳如黑色墨水晕染开来,泛着点光泽,黑发黏在脸侧,薄唇泛白。 她站直身子,稳住呼吸节奏后,摇了摇头。 在余光中,那如萤火虫的精神体依旧在原地,没有一丝动静。 但无形散发的精神力却在告诉宿远西,对方依旧在观察她。 如果她表现出了意识到它的存在,会有什么后果呢? 宿远西似毫无察觉地露出了一抹笑。 “没事,现在头不是那么疼了。” 呈度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撞上了对方笃定的眼神,半晌后,她点了点头。 “好,如果有问题的话,一定要找我。” 宫远这时突然插话。 “我这里找到了一个芯片。” 宿远西凑过去看,发现这枚芯片还完好着,但是样式是她完全没看过的,芯片两端被打了孔,看起来和平常的通用芯片不太一样。 她暗暗比划了一下,发现它太薄了,完全插不进端脑内。 “这是要用到电脑上?” 呈度慢悠悠地走过来,脑袋凑上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光,笑道:“不是,这是机器人专用芯片。” “机器人?” 宿远西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 可这里没有机器人,该怎么办? 她还在思考者,却看见宫远低下头,抬起手摸索着自己的后颈,他手指敲了敲后颈下方两厘米、快接近肩胛骨的位置,从里边抽出了两条线。 宿远西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 宫远察觉到她的眼神,淡淡说:“别误会,我不是机器人。” 呈度插着兜,牙齿咬碎薄荷糖的声音就像是咬碎骨头,听得怪渗人的,含糊地补充道:“大名鼎鼎的疯子宫远,给自己植入了无数机械组织,伊尔,你还没见识过吧?” 她抬起下颚,露出笑容,“他的手还是义肢呢,大脑有四分之一被阉割了,装进了电子脑部。” 宿远西疑惑地开口询问。 “这样的话,不是会破坏精神力吗?” “放心,只要没碰到核心部位就不会造成精神损坏,更何况,他的脑植入手术还是医生做的,不会有问题的。” 呈度口里的医生自然指的是她们的顶头上司,那位看起来普通、每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女士。 宿远西回想起第二次去医生那里时围观过的手术过程,顿了一下。 医生能在地下黑市占有一片天地,或许跟她精准无比的手术水平也脱离不了关系,一个靠谱的医生比几十名猎人还有用。 可是... 宿远西的心弦猛地绷紧。 那游离的精神体竟然动了,它就像是漂浮在海水之中的水母,摇曳着尾巴拖拽到她们身侧。 眼见着它凑近那芯片,环绕着它游了好几圈,就像是好奇的小鱼。 看起来很无害。 可在宿远西看来,每一点幽光内蕴含的能量却几乎能赶上一个核爆。 宿远西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这么巨大的能量,她甚至要怀疑自己能否吸收得了,说不定会当场爆体身亡。 宫远和呈度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那危险的精神体就在自己前边不到一米处。 宫远拿出自己的连接线后,正打算要插入芯片,一道声音猛然响起。 宿远西见到那精神体呆在芯片前边,而宫远的手离它越来越近,眉心一跳,瞬间脱口而出。 “等一下。” 这一声后,两人与那精神体齐刷刷地看向她。 宫远眼神冷漠而疑惑,薄唇微微一张,“有事吗?” 那精神体似乎也在好奇,它上下浮动着,尾巴间歇摆动。 宿远西面无表情地扯过芯片,啪地一下放在桌子上。 她淡淡说道:“没必要那么快读取芯片,说不定里边带有电子病毒,我们再搜查一下周围。” 说罢,她很自然而然地开始指挥。 “呈度,你去看看右边那一排柜子,至于你,再搜一搜刚刚的柜子,等全部搜查完一遍,我们再盘查手上的东西。”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人升起了不敢违抗的心。 呈度下意识地点头,走前瞅了瞅宫远,发现对方眸色深沉,立刻啧了一声。 “还不快去?是我们救的你,现在你要听我们,知道不?” 宫远眯起眼睛,杀心起来了。 宿远西见搭档扮起黑脸,她便从善如流地扮白脸。 “那只寄生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现在最好还是谨慎起见,我们暂时不能失去你一个战力,芯片放在最后再读取。” 停顿了一下,宿远西露出笑容。 虽然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但这幅表情却让宫远瞬间怔在了原地。 那眉眼中所流露的,分明就是医生平时微笑的感觉。 乍一看平平无奇,却让人莫名背后一寒。 他莫名回想起自己进行脑手术的时候,那锋利冰冷的机械手术刀切割开自己的大脑...... 宫远眼神晦涩地看着宿远西,视线在对方露出的眉眼中来回探寻了好几回后,转身了。 等二人都转身后,宿远西也幽幽地抬起眼,像是注视着那精神体,又似乎在穿过它看着后边。 那缕精神体慢悠悠地游到宿远西身旁。 宿远西面无异色地走到一旁,它也一直跟着。 她打开柜子,低下头搜索了一圈。 它也跟着探头探脑。 在它即将碰到那纤细的手指时,宿远西甚至没有任何表现,依旧淡定地摸索着空间。 就这样,宿远西装模作样了好一会儿,连带着观察了那奇怪的精神体好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 最起码,它是不带着恶意的。 还有一点,它可能带有自我意识,否则不会在宫远要连接芯片的时候游过来,也不会一直好奇地跟着她。 它是什么东西? 既不是孢子,也不是污染种、寄生种、变异兽... 宇宙浩瀚,出现她不认识的东西也很正常。 这件实验室并不是很大,过不了多久,呈度和宫远就全部都搜查完毕了。 很可惜的是,没有再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现在,宿远西手里的芯片再次成为了全场瞩目。 宿远西本就是为了避免宫远碰到那怪异的精神体才夺走芯片的,现在这会儿,那精神体就呆在它身边,看起来也没有四处乱晃的**她很爽快地就递给了对方。 宫远接触芯片后,闭上眼睛。 眼皮下的眼球在疯狂转动,似乎在浏览着什么。 呈度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围观宫远的神情,开口说:“据说植入电子脑后,连接芯片后就能自动浏览信息,为了防止人脑过载,是先输入电子脑深处,再通过调用浮现在眼前,嗯...好像是连接到视觉神经什么的?” 她咧开嘴角,锐利的眉眼闪过一丝兴致。 “听起来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这个世界还真会把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说罢,她还转头向宿远西征求赞同,“对吧?” 宿远西沉思着,本来注意力分散在两边,现在冷不丁被提问到后,思绪收回,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总比疯了好。” 呈度赞叹地拍掌,“对!你的思想太正确了!这就是咱们该有的觉悟!” 宿远西有些好笑地瞥了眼呈度。 宫远睁开眼后,眉头紧紧皱起,说出他浏览到的信息。 这个实验室其实一直存在于这座城市下,在整个地表城市被污染时,这个实验室依旧在一直运转。 直到四年前,S计划正式启动。 而外面那只杀了无数人的s级寄生种就是从这项计划诞生出来的。 最开始,它很弱小,所有人都以为它会像之前的实验品一样很快就死去,可逐渐的,它居然成长得越来越快,展现出自己强大的本能,研究者们欣喜若狂,将这只寄生种的信息全部发给了总部。 到了最后,就是人类自食其果的惨案。 研究者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等到他们意识到的时候,想要将这只寄生种杀死,已经迟了。 听完后,宿远西和呈度面面相觑。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喃喃道:“难怪,那只寄生种那么熟悉人类的习性,还会埋伏。” 呈度则咬着牙骂:“我就知道,合着还是玩脱过一回了,现在又想研究,结果又翻车了!” 宫远眸色沉沉,一声不吭,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宿远西余光瞥到旁边的精神体,沉思。 它那么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或许跟s级寄生种不敢轻易靠近有关。 宿远西决定不再实施无视计划,她要改变策略。 她得吸引一下这只精神体的注意力。 宿远西将芯片拿来,往上抛了一下,那只精神体果然也跟着往上游动。 “嗯?” 呈度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我只是想研究一下这个芯片。” 宿远西收起了芯片,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装模作样地打开端脑。 她有种奇异的感觉。 或许...它能够和自己交流。 可是,她真的要尝试吗?如果这只精神体真的来者不善... 可隐隐约约,宿远西总觉得那只寄生种会锲而不舍地跟过来。 在逃离之前,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寄生种“看”着自己。 跟人类呆久了,或许也染上了某些习性。 比如,记仇。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宿远西竭力压下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做下了什么决定。 那只精神体尾巴疯狂甩动,游了过来,绕着宿远西来回转动,像是一只活泼的小狗。 宿远西按住耳朵后,开口:“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东西。” 精神体蓦然呆住。 它摇摇晃晃地游荡在半空中,似乎是不确定对方是否在和自己说话,尾巴耷拉了下来。 宿远西冷静地将对方的表现记在心里。 危险的,又懵懂的精神体。 如果它真的那么无害的话,那为什么会有那些诡异的记录? 忽然。 外边传来熟悉的尖锐呼啸声,就像是深渊中的幽魂爬上来。 人不约而同地面色一变。 那只寄生种...居然真的回来了...? 呈度呼吸声急促了好几分,迅速低声道:“不是吧,那作战团队我寻思着有四个Alpha,装备那么齐全,居然还没干过这只寄生种!?” 它干掉星猎人还可以说是靠着隐身功能偷袭,可她们明明把对方完全暴露在了接应团队面前! 宿远西脑海飞快转动。 16名作战人员都干不过那只寄生种,那他们完全是送菜级别。 “放心,它还不敢进入这里。” 宫远皱眉说:“但我们也不能耗死这里。” 宿远西快步走过来,抬起头,似乎要穿过天花板看到外边。 她心跳如雷。 “如果猎人协会和医生那边没有接收到我们完成任务的信息,一定会察觉出任务出意外了,我们不如等一等援救,总比我们打赢寄生种成功率大多了。” 宫远还带着旧伤。 她和呈度也就是一星二星。 显然,人都很有自知之明,这份提议成功说服了另外两人。 极限求生是一回事,送菜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们再凶猛,也不可能找死。 人决定再休息休息,再好好制定一下计划,以防万一,晚上的时候决出一人轮流守夜。 在夜晚中,外边时不时传来沙沙的嘶吼声,就像是蛇类爬行在地板上一样,那种阴森粘腻的感觉让所有人的精神紧绷。 可过了一夜,没有人来。 宿远西睁着眼看着地下室门口,始终有不安的预感。 “我的爆破器要用上了。” “嗯,我也带着一枚求助弹。” “我带着两枚炸|弹,但先前用过,它的自我修复能力非常快,除非上百个炸|弹同时用,否则根本炸不死它。” 人交流了下现在的情况后,都默默无语了。 呈度喃喃道:“有种在等死的感觉。” 宿远西低头看着端脑,上边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下午两点。 所幸还带着营养液,所以没饿着肚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 宿远西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那只精神体乖巧得惊人。 除了最开始绕着他们游晃好几圈外,就一直跟着她。 她在思考是否要和这个精神体尝试建立联系。 外边,还有一只s级寄生种在虎视眈眈呢... 忽然,呈度的耳朵一动。 她惊喜地睁大眼睛,“是车声!一定是猎人协会派人来了!” 按照流程,猎人协会派过来的肯定会比原任务派发的人数更多,说不定她们真的能得救—— 宫远迅速说:“我们现在得上去探查一下,不能一直呆在地下室,这样太被动了。” 宿远西默默点头。 人从地下研究室上来,走过冰凉的地板,流通的空气吸入肺部之中,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谨慎地停在了转角处,没有走出去。 宿远西探出头,内心猛地一颤。 那只寄生种就站在门口。 它注意到了宿远西,触手在空中游动着,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探进来,又不敢。 那蓝色的精神体也跟着宿远西上来了,它在空中浮动了好几下。 车声越来越响。 与此同时,无数炮弹声响起。 那只寄生种还残留着绿色粉末,就算隐身了也没用,那些猎人显然也是瞄准了这里。 无数的炮弹朝寄生种打去,寄生种的触手和四肢被打断,可不到半秒便迅速愈合了。 它嘶吼着迅速朝猎人袭去。 身后传来沉重的声音。 “它又成长了。” 为了防止被误伤,宿远西立刻收回视线,沉重地点头。 外边接二连地传来轰鸣声,惨叫声,嘶吼声。 听不出到底是哪一方完成占据了上风。 宿远西低声说:“看好时机,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从后方偷袭,最好不要离开这栋楼。” “没问题。” 楼是个制高点,呈度拎着枪立刻上楼。 宫远和宿远西都是近战,只能找好时机偷袭对方。 宿远西从来不硬抗,在混战中补刀才是最佳方案。 想罢,她眉眼凝重地抽出剑,走上二楼,从窗户往下看。 这一看,便立刻愣住了。 寄生种猛地起跳,头上的触手就像是脱弦的箭猛然攻向车辆,轰然一声,车窗被打破。 车内的猎人眼疾手快地拿出刀砍断。 可对方的触手又迅速地生长出来,不到半秒钟的时候,那触手便迅速贯穿对方的脑袋,将脑浆和血液一同捣出。 瞪大的眼瞳中,倒映着被触手骤然缠紧的猎人。 卡擦一声,颈骨断裂。 它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围猎了数十人。 而且,还是一边杀死,一边吸食。 这种将人类作为食物的场景极具冲击力,压迫着目视者的神经。 宿远西在震惊了一瞬间,现实将她的思绪狠狠地拽回。 一个熟悉的身影骤然降下。 宫远愤怒地举起刀,从二楼自上而下地落下,先要狠狠斩断寄生种的头颅。 但寄生种迅速察觉到上方有人,触手的末端狰狞地张开牙齿,无数触手缠绕着对方,就算宫远疯了一样将触手斩断,但根本赶不上愈合的速度。 宫远的面色越来越白,触手紧紧缠绕他的身体,骨头发出不堪其重的声音。 这时候,两枚子弹破空而来。 一枚正好穿过它正撕咬着人肉的口腔,而另一枚,则穿过它的大脑。 那只寄生种因吃痛猛然甩开宫远,骤然抬“头”。 宿远西正打算射出第二枚子弹,下一刻,触手猛然袭来! 宿远西狼狈一躲,腰侧却被袭击,迅速被撕裂出伤口。 她出了一身冷汗,抓紧剑柄。 呈度错愕地看着寄生种就像是壁虎一样爬上墙壁,她咬着牙不断开枪射击,可断掉的触手又迅速生长,根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宿远西刚爬起身,脑子里的警铃大响。 “伊尔!” 跑下二楼的呈度在看到宿远西身后出现寄生种时,内心一个咯噔。 宿远西不顾疼痛,本能地迅速滚到一旁。 下一瞬,那触手竟然将那地板凿穿,地板完全碎裂开来,那本来是宿远西头部的位置。 如果她没及时躲避,这时候已经死了。 它为什么会进来?是因为进化了吗? 那幽蓝色的精神体绕着宿远西转圈圈,似乎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力。 宿远西无视它,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不到五米的寄生种。 寄生种咧开嘴巴,露出里边的尖牙,牙缝中还残留着红色的人肉,血腥味扑鼻。 它没有第一时间将宿远西弄死,反而脑袋一转。 卡拉、卡拉。 骨头发出声响,它盯上了朝他射了无数枚子弹的呈度。 眨眼间,它的身子瞬间动了。 宿远西眼里光芒一闪,想要斩断它。 然而,剑斩空了。 它的速度远比宿远西出剑的速度更快,更猛。 就像是小孩玩弄蚂蚁那般残酷,触手猛然伸长将宿远西狠狠一甩。 宿远西的后背猛地撞上墙壁,骨头发出呻|吟的声音,五脏六腑几乎要被搅烂,吐血,狼狈地摔在地上。 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她们面前。 它和她们,的确不是一个战力级别的。 猎人,在它眼里不过是可口的猎物。 呈度的手被硬生生地绞断,嘎吱嘎吱的嚼碎声回响在安静的研究室里。 呈度额角冒出冷汗,浑身颤抖着,她扭曲着面孔大吼:“不要小看我了!” 右手持刀狠狠地贯穿对方,蓝色血液喷溅,具有腐蚀性的液体让近在咫尺的程度无法闪躲,衣服和皮肤上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就像是被烤焦了一样。 宿远西看到这一幕,瞳孔迅速收缩。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此同时,又十分冷静。 她们完全不是s级寄生种的对手。 在如此狭窄的环境中。 这只寄生种将她们堵得无路可逃。 宫远生死不明,呈度断了一只手臂,宿远西是情况最好的,但肚子也被掏了一个洞,露出里边血淋淋的腑脏。 宿远西冒着冷汗,牙齿嘎吱嘎吱地打颤。 好冷...好像四面八方涌来了阴风,从骨子里渗出了冷意,宿远西身体止不住地打颤,只要稍微动一下,剧烈的疼痛就瞬间涌上来。 但她根本不敢停下动作。 咬着牙从包里拿出止痛针,宿远西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扎了一针。 她瞬间冲上去,和寄生种缠斗起来。 她一边接下对方迅如闪电的攻击,一边大喊。 “呈度,包在那里!” 寄生种完全可以将她直接杀死,却像是在享用慢慢杀死她的过程,每一次攻击,就像是人类慢慢拔下蚊子的肢体。 呈度趁着这个空袭立刻给自己打了个修复剂和止痛药。 砰! 宿远西又被狠狠地甩到墙壁上,骨头瞬间断裂,疼痛飙升。 她倒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不行...不行... 她抬头一看,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眦欲裂。 呈度被寄生种勒住了脖子,越来越紧,她本来在挣扎着,却逐渐地平息了下来。 这一瞬间,宿远西脑海里那根线猛地一断。 她目眦欲裂地盯着寄生种,精神力像疯了一下扑食对方。 给我放开她!! 在寄生种猛然松开触手的同时,宿远西也吐了一大滩血,头部像是被巨锤狠狠锤击过一样。 呈度跌落下来,干咳了两声,迅速捡起枪支,向寄生种头部开枪。 可这一切,都像是最后的挣扎。 寄生种就像是终于玩腻了,将呈度甩到一边。 下一秒,它闪现在宿远西眼前。 呲—— 这是…什么声音? 宿远西一怔,本以为麻木的疼痛又涌上来。 低头一看,那只触手直接贯穿她的腹部。 她直接被穿肠破肚。 血止不住地流出,身体感觉到越来越冷。 当触手抽出时,她的身子往后一倒。 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风似乎从贯穿处穿梭着,身下的地板好冷,全身好冷。 宿远西颤抖着手,想要将剑拿起。 可手指缓慢地爬动在地板上,如蜗牛一般前进,而那只寄生种的脚步声已经完全掩盖了她的呼吸声。 她的内心在叫嚣着。 快起来...快起来! 宿远西混混沌沌,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逐渐重合,意识越来越模糊。 因为太冷,反而不痛了。 指尖触碰到剑柄时,一层阴影盖住了眼。 那寄生种摇摇晃晃地走动了过来,已经站在了它的面前。 它咧开嘴巴,像是在微笑。 她要死了。 在无数触手骤然朝她袭来时,一道声音蓦然响起脑海里。 【*****】 那声音模模糊糊的,宿远西却知道话的含义。 它想要寄生在宿远西精神海中。 宿远西嘴唇嚅动。 “我...同意。” 那活泼的精神力飘转在宿远西身上,最后,没入了她的大脑。 寄生种正打算享用大餐,身形却忽然僵住了。 原本张牙舞抓的触手停滞在半空中,渐渐地耷拉了下来。 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它又停住了脚步,颤抖地跪了下来。 触手似讨好地触碰宿远西。 可下一秒,寄生种发出凄惨的叫声。 出于求生欲,它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可没跑走半米,寄生种的身子便僵住了,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瑟瑟发抖。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再次颠倒。 那苍白纤细的手指碰到了它的脚。 不到一秒,寄生种整个身形如同被抽干血分,迅速干瘪。 它开始呕血,身形迅速缩小,最后化成一张薄薄的纸片,倒在了地上。 ...... 宿远西头疼欲裂。 她努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片废墟,坍塌的石块几乎掩盖了所有角落。 往旁边一看,她差点认不出那干瘪无比的尸体是寄生种,它头上的触手纷纷掉落了下来,就像是蛆虫一样,令人作呕。 这是…她干的? 宿远西愣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她猛地抬头,连爬带滚地冲向了呈度身旁。 对方的状态十分糟糕。 左臂的断口还在喷涌着血液,脸部苍白,呼吸声越来越微弱。 宿远西立刻在废墟中寻找放在包里的治疗物品。 快点...快点! 宿远西迅速回想战斗的场景,推算出了被打翻的医疗物品都飞向了左侧,急忙搜查。 当她搬开第五块巨石时,黑色的包裹映入眼帘。 她立刻抓起来,给呈度打了止痛针和修复剂。 断臂上的伤口被肉芽覆盖,好歹止住了血。 呻|吟声逐渐微弱。 宿远西紧张地看着呈度,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捏了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肉,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手在颤抖着,伸向了呈度的鼻尖。 一片冰冷。 心骤然漏跳了一拍,宿远西咬着牙继续探去她的颈部。 当指腹感受到第一个脉搏的跳动,宿远西立刻闭上了眼睛,呼吸急促了好一会儿,才如释重负地睁开了眼。 确认了呈度还活着后,宿远西盯着她半晌,然后起身。 路过那只干瘪的寄生种时,宿远西眼神深沉地盯着它好一会儿,才移开了视线。 她还得看看宫远,还有其他猎人是否还活着。 在车旁,宿远西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宫远。 对方是旧伤未好,又叠上了新伤。 宿远西给对方打上止痛针和修复剂,用治疗仪修复伤口。 解决完这个,宿远西又去寻找其他猎人。 她双眼空茫茫,完全是出自于本能的行动,意识好像还未完全清醒。 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两个活下来的猎人。 在车上找到了医疗物资后,宿远西给他们续好命。 做完这些事情后,宿远西将几人拖到一楼空旷处,方便照看。 她看着四人昏迷不醒的身影,捂住额头。 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来不及招架。 不对...也许...也许,呈度说得对。 她本来就不应该接下这项任务的。 宿远西的目光空茫茫地望着眼前的废墟,好半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她迷茫地抬起手掌,掌心似乎幻化成触手的四肢,可再仔细一看,还是那布满茧子的掌心。 宿远西呼吸沉重了好几分。 她变成了什么? 呈度的玩笑话再次回荡在脑海里——不人不鬼。 宿远西捡起一块玻璃碎片,照了照镜子。 端脑已经被打碎了。 她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还有些稚嫩的脸庞神色麻木而冷漠,脸上有许多被割裂的小伤口。 眼睛变成了金色。 但是又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宿远西凑近,仔细凝视那双眼瞳。 好像...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她想起先前的声音,如果没有它,现在肯定已经在寄生种的肚子里了。 放眼看过去。 残垣断壁,到处都是血液和人体组织。 说这里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如果她再厉害一些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宿远西无声地攥紧拳头。 她意识到,如果自己继续呆在这里,永远只能原地踏步,无法继续前进。 或许她可以成为星猎人,甚至四星猎人,那之后呢? 她永远只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这里不过是个无人在意的D级星球。 就如明子安所说的那样,这里太小了。 她…必须要变得更强。 金色眼眸里似乎燃烧起一团火焰,要将所有的一切燃烧殆尽。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宿远西又抬起头,看了看呈度的情况。 对方已经呼吸平缓了下来。 ...... 不知不觉中,呈度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地睁开了眼。 左手上的酥痒感让她下意识地抓了抓,内心嘟囔怎么会觉得手臂那痒痒的?真奇怪。 可右手却摸了个空。 呈度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断裂的左臂,愣住了。 她的手... 这时候,她才怔怔地响起自己的手臂早已被寄生种绞断。 紧接着,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活着,倒吸了一口气,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往旁边一看,呈度看到了在擦拭狙击枪的宿远西。 黑发柔顺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侧,手上的动作很干净利落,不难以想象到她一定是观察过很多回才能做得那么精细,将枪口内擦拭好。 宿远西若有所觉地侧过脸,看向了呈度。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嘿。” 呈度愣了半会儿后,眼睛闪了闪。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温暖的灯光,身体也不再疼痛,搭档冷淡却柔和的招呼声。 但断裂的左臂,却昭示着,这的确是现实。 她们,的确活下来了。 37 37 回城 37 宿远西看着怔怔看着自己的呈度, 内心那沉甸甸的石头掉得越来越深,让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她知道这一切太不正常。 本来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寄生种被她杀了, 这个话说出来多半有些可笑。 呈度愣神好一会儿后,才动了身。 她用右手擦了擦身上的灰尘, 突然开口。 “你怎么那么熟练?” 宿远西:“什么?” 呈度翻了个白眼,说:“你该不会早就盯上我的位置吧?想要篡位?居然那么熟悉狙击枪?” 三连问差点把宿远西问懵了。 不过, 这也让她终于松了口气。 刚刚她真的会害怕呈度一醒来就变傻了,或者是疯了。 现在对方这活泼样,反而让她终于心里踏实了。 宿远西将枪支扔给对方,呈度眼疾手快地抓住,放在腿上顺手就摸了一把, 吹了个口哨。 “擦得不错, 以后这活不如交给你干。” 宿远西冷淡地说:“不行, 仅限这回, 开业大酬宾, 以后五百星币一回。” 呈度立刻瞪大眼睛, 错愕地控诉。 “你坑人啊?这都要五百星币!?你知不知道街边的小孩儿只有5星币!” 宿远西吐槽:“对方还会顺手还帮你换了个零件,是不?” 呈度翻白眼, “你还想换啊?一打开全空了。” “这还不是因为你嫌弃500星币太贵?” “本来就贵!” 言语针锋完, 呈度拍了拍胸膛, 长呼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咱们都还活着。” “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 呈度耸肩, “还行,感谢止痛针,不然我已经疼得骂老郑了, 就是...” 她幽幽地叹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断臂,一脸愁绪。 “我服了,最便宜的机械臂都要十万星币。” 星币都被她花光了,任务又失败了,她现在真是一无所有。 宿远西手往后一撑,有些散漫地开口。 “没事,到时候让医生给你打个友情价...不对,她应该给你免费做手术,毕竟这场任务的凶险程度太可怕了。” 呈度本来是煞有其事地点头,一直听到后边,她反而睁大了眼睛。 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说不出哪里变了,但她的确觉得自己的搭档变了。 “你怎么了?”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伸出手臂,摸了摸腹部已经被肉芽覆盖一层的伤口,反问:“什么怎么了?我伤得可比你们轻多了。” 呈度毛骨悚然地看着对方。 草。 这谁?真的是她搭档? ...等等。 呈度吞了吞口水,手指微微颤抖,一直猜想逐渐浮现在她心头。 该不会,自己的搭档,被污染了吧... 最开始自己跟老郑说过什么来着? 看起来情绪稳定,到时候被污染了,好歹会安安静静地蹲在角落里,而不是发疯地举起刀砍人。 现在自己眼前的搭档,就乖巧地坐在角落里。 当这个猜测浮现心头时,呈度却久久不动了。 她本应该直接逃开,远离对方。 即使,对方只是“疑似”成为污染种,总而言之,正常人都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猎人守则上说什么来着?...记不清楚。 她盯着宿远西半会儿,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刚刚那对话多正常啊!一般的污染种根本就做不到这种程度! 想罢,呈度自暴自弃地想,就算搭档真的变成了这么高级的污染种,反正我的命也是她救的,无所谓了。 意识到呈度盯着自己,宿远西掀起眼睫。 “干嘛?” 呈度郑重地说:“我在想你是不是被污染了。” 宿远西冷冷地瞥了眼她一眼。 “哎,看起来也不像,我像污染种多一点。” 宿远西懒得搭话。 呈度的呼吸声沉重了一会儿后,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她浑身放松,往墙上一靠,大大咧咧地笑了。 “可惜了,我们拼死拼活,任务还是失败了,那只寄生种——” 她忽然停住。 对了,那只寄生种...呢? 她吞了吞口水,黑色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稍微一转,扫过眼前的场景。 依旧躺着却面色正常的宫远,还有旁边躺着的两位猎人,应该还活着。 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塌成一片废墟的景象看起来毫无异样。 忽然,她的视线凝住了。 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躺在了前方五米处,那半截脸上的触手全部消失,整个身体都变得十分干瘪,像是被什么挤压成纸片。 乍一看,让人联想起这只寄生种曾经吸食过的尸体,可再仔细一瞧,对方的干瘪并非是血液全失的干尸感,而是...就像是人类将膨胀的馒头挤成薄薄一片,内部体积收紧缩压。 呈度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她察觉到宿远西在看着自己,对方冷淡却轻柔的嗓音回响在耳畔。 “你在看什么?” 呈度恍惚地回过神,“那只寄生种是你杀的?” 宿远西早就想过回答。 她淡定地开口:“不是我杀的。” 呈度挑起眉毛,啧啧称奇:“想不到啊,你居然变得这么厉害——嗯?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 宿远西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昏死之后再醒来,它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听到这,呈度皱起了眉头。 她也不疑有他,毕竟这只寄生种死去的模样的确太奇怪了,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办到的。 想不出来,呈度就懒得想了。 她定定地看着宿远西的脸庞,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庞让她眼波微微一动,突然开口。 “远西,用我的端脑吧。” 听见对方喊自己的名字,宿远西一愣。 她经常听到别人用其他名字称呼自己,老大、X、伊尔、21号...却基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乍一听,很陌生。 在她愣神的时候,呈度已经走了过来,艰难地解下后,用一只手给宿远西戴上端脑。 调好光学影像后,宿远西的身影再次被覆盖,化为二十岁的伊尔。 宿远西低头看了看端脑,又抬起头看了看呈度,眨了眨眼睛。 “还有他们在,不要露馅了。” 说完后,呈度便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哎哟了一声,小声抱怨:“靠,没有右手真的好不方便,还是得回去弄个义肢。” 这时,宫远昏昏沉沉地醒来。 “咳咳...” 他发出咳嗽声,捂着胸膛艰难地起了身,一抬头就发现对面二人看着自己。 宫远从眼前的景象种判断出了现在的情况。 当他看到旁边的猎人时,蓦然松了口气。 五人存活,没有一点动静。 那只寄生种是走了...还是死了...? 他站了起来,踉跄了两步,走到了寄生种旁边。 黑曜色的眼瞳倒映着干瘪的寄生种,眉眼间闪过一丝错愕。 后边传来宿远西的声音。 “这样的话,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宫远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了一番。 “算。” 别忘记了,猎人协会本来派发的任务就是消灭寄生种。 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问了同一个问题。 “这只寄生种是怎么死的?” 宿远西摇头,“不知道。” 她用同样的理由搪塞回去。 对方也是同样的反应,错愕中带着疑惑,却又逐渐释然。 “这项任务,我会告诉猎人协会那边是你们完成的,到时候任务点和赏金也会相应地发给你们。” 宿远西立刻问:“多少?” “二十万星币。” 不多,但能覆盖机械手臂的费用。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还未出声,就被呈度打断了话。 “这么抠!?” 她们自个儿对接的任务都有三十万星币了,结果任务搞砸了,三十万肯定也泡汤了,现在好了,任务拼死拼活才完成,到手的赏金居然还少了十万! 那可是十万啊!不是一千两千!! 宫远也这么觉得。 说实话,这个任务的难度已经能跃升到四星了,s级寄生种分明已经飙升到ss级别,按照任务标准,这一单至少要三百万星币起步。 他艰难地替猎人协会找补,绞尽脑汁。 “猎人协会特地下发的任务赏金并不多,但是功勋点是一般任务的好几倍,通过这次任务,只要再完成晋升任务,你们应该都能往上晋升一级。” 这话一出,就立刻收到了面前二人的死亡视线。 就连那没什么波动的黑发女子眼里都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也好意思说? 晋升一级算个啥? 宿远西这几个月堪称劳模,本来就差做十几个任务就可以升二星猎人。 至于呈度,她自觉实力还没到三星那一层,不想去淌混水。 宫远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嘴了。 这时,宿远西突然起身。 “呈度,你的手臂...” “嗨,没事没事,装个机械臂酷多了,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嫩赶上潮流,啧啧啧。” 说罢,她还特地瞥了眼宫远。 宫远沉默了两秒,开口:“机械臂比人类手臂有用多了,很多精细的操作都可以用到,就像是先前的指纹识别,还可以录入别人的指纹。” 宿远西淡淡地回:“但现在也没多少指纹识别了。” 宫远被宿远西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回,又沉默了两秒。 “...总而言之,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有钱,还可以多加几个功能,比如我的就可以举起百来公斤的重量,在打开重压门的时候特别有用。” 也许是存活下来的庆幸,又或许是完成任务的兴奋。 宫远的话明显比先前的多很多。 呈度咳了一声,点头:“感谢你的推销。” 宿远西盯着呈度的左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她当时一抬头,对方的手臂就已经被咬断了,但说不定...说不定没被吃呢? “呈度,你的手被它吃了吗?还是说——” 呈度也愣住了。 她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 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我记得在二楼。” “嗯,希望别被那只寄生种嚼烂了吞下去。” “如果真这样,我就只能出钱买机械臂了。” 如果可以的话,呈度还是希望自己能装上原有的手臂,即使机械手臂能和人体完全匹配,也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阻塞和滞后感,但那种人体与机械相结合的感觉依旧让她有些抗拒。 拥有这种思想的也不在少数。 但像是宫远那样,将自己的肢体装变位电子机械的也不在少数,他们暗地里还会觉得不能接受的都是老古板了。 反正人还是人,人体那么脆弱,一刀一枪说不定就没了,可要是装上了这玩意,就算十颗炮弹过来了说不定都能活着呢。 上了二楼,宿远西和呈度弯腰寻找着。 翻找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呈度起身,敲了敲酸痛的背部,感叹:“多半是被吃了,算了算了。” 可她没有听见宿远西的声音。 一转头,就看见宿远西还在搬角落塌落下来的石头,锲而不舍地寻找。 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别找啦,回去吧,现在快到中午了,得赶紧回去。” 宿远西的手一顿,抬起头。 黑色的眼眸干净而澄澈,犹如埋藏在地下的珍贵宝石。 “等我找完这个角落。” 呈度看着眼前几乎碎石堆成山的角落,一时无言。 “那你得搬到什么时候?” 宿远西灵光一闪。 当她下楼找到宫远的时候,对方还蹲在寄生种旁边,若有所思着。 她的脚步很轻,但对方的听觉很灵敏,转头看向她。 宫远言简意赅。 “有事?” 宿远西:“嗯,有点事。” 不一会儿,她就拖着宫远回来。 “你的机械臂派上用场了,把这些碎石头搬走。” 宫远:...? 他只是短暂地错愕了一会儿,很快就撸起袖子干活了。 每个三星猎人都是从一星猎人做上来的,这样的杂活粗活,他也干过不少,也不缺这一回。 呈度目瞪口呆。 她悄悄地挪到宿远西身旁,咬耳朵。 “你之前叫他干活的时候,他不是露出了想杀人的表情吗?现在怎么就听话了?” 宫远目不斜视地说:“我能听见。” 呈度嗤笑了一声,就是说给你的,不然呢? 宿远西很想说其实先前他不是不愿意干活,是你那句话挑衅到他了。 这时,她眯起了眼睛。 “等等,你搬一下右边那块。” 宫远照做,将那块巨石挪开。 呈度瞬间脱口而出一声卧槽。 一只手臂就出现在那块巨石和墙角的缝隙中间,断成了两截,小拇指被砸得稀巴烂。 但手臂上的纹身昭示着它的主人公就是呈度。 “依照医生的技术,只要在两天内赶回去就可以接回去。” 宿远西搭腔:“不过小拇指可能得换一个了。” 呈度松口气,“没事没事,最多就是换一个机械小拇指,一下就从十万星币降到五千星币,我的钱包终于得救了。” 她若获至宝地拿起手臂,咧开嘴,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自己的手看得顺眼,机械臂太千篇一律了!” 被冷不丁背刺的宫远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三人一起回到了一楼。s 这时,其中名猎人也悠悠地醒来。 一人恍惚地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他正好看到那只干瘪的寄生种,内心猛地一跳,曾经的噩梦再次袭来,仿佛手腿被扯断的痛再次袭来。 他下意识地惨叫了一声,嘴里不断地呢喃:“不要,不要,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那声音凄惨无比,如雷贯耳。 宿远西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景,出于本能,她下意识地抽出了剑。 但呈度和宫远的反应比她快多了,他们立刻皱起眉头,意识到对方可能被污染了。 呈度立刻拉着宿远西远离。 宫远则扛起另一个还没醒来的猎人,跟着她们一起后退。 在和寄生种正面对决时,精神力极其容易被对方影响。 那位存活下来的猎人左腿右手都被咬断了,左手就像是抽筋了一样不断颤抖,手指在空中到处摆晃,一时像抓住了什么,一时又像是被电流刺激到了一样。 他在原地重重地呼吸了几声,就像溺水一样,胸膛拼命上下浮动,眼睛瞪大犹如铜铃。 随后,他猛然将自己的左手塞进口里,像是要把它吃进去一样,不断地塞,同时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紧接着,空荡的室内响起极其瘆人的响声。 他的牙齿深深嵌入手掌,血液从嘴边流下,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痛,没过几秒,整只手都变得血肉模糊。 他竟然在吃自己的肉,就像是被那只寄生种附体一样,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宿远西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场景比那只寄生种吃人还要更恐怖吓人。 这就是...污染种? 明明他的外表与人类无异,可这异常的行为却让人毛骨悚然。 ——“污染种跟寄生种,本来就是脱离了人类范畴。” 这句话,从未如此深刻而生动地展现在她眼前。 第一次遇上的寄生种,是杀人如麻、能够靠食用人肉进化的s级触手寄生种。 第一次遇上的污染种,是刚刚救回来的,来援助她们的猎人。 这样的对比,反而更加地残酷。 嘎吱嘎吱... 那人用不尖锐的牙齿磨破自己的皮肤,舌头舔舐着血液,牙齿直接撕开血肉,吞进胃里。 他根本没有在意旁人的存在,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完全吃掉。 宿远西眼瞳倒映着这名猎人,缓缓地,抽出了光剑。 宫远按住了她的手。 低沉的嗓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掠过她的耳畔。 “我来。” 宿远西微微一愣。 呈度拍了拍她的手臂,无声地看了看宫远。 对方恍若无闻,径直走向了那个已经被精神污染的污染种。 这时候,宿远西才察觉到了什么,她的视线挪到那还在生啃手的猎人,终于想起了眼熟的原因。 先前宫远从天而降斩杀寄生种之前,被那只寄生种狠狠绞断手脚的就是他。 应该是宫远的熟人。 难怪他当时会突然冲下去。 宿远西回想起自己见到呈度被绞杀手臂的时刻,当时她也是要被愤怒冲晕了脑袋,恨不得把寄生种的头砍掉。 她默默地放开了按住剑柄的手,往后退了半步,交给宫远处置。 宫远拿着刀,内心那块石头越来越沉重。 他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回首人生将近三十年的经历,这已经是他碰见的第七次了。 相熟的朋友或是同伴变成了污染种。 这时候,只能消灭它。 就像面对那只寄生种一样。 可区别在于,寄生种是人类被孢子完全寄生了,而污染种是人类被精神污染了... 污染种依旧无知无觉。 知道宫远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球忽然一转,黑色的眼眸倒映着宫远的脸庞。 在对方抽出刀的时刻,他竟然抽出了手,含糊地喊道。 “宫...远...” 就像是还意识清醒着,他的眼睛混混沌沌,一时上移,又一时紧盯着宫远。 人类的意识短暂地回到了大脑。 他的手颤抖着,嘴里不断地发出抽痛的声音,疼痛让面部扭曲。 “宫远...杀了我...快杀了我...” 他抱住头,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可不一会儿,他的话又变了。 “不...不要杀我...我想活着...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说到最后,他疯狂地嚎叫着,尖锐的声音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他不断地在跟污染做抗争,可最终,他还是眼睛一翻,眼神空洞地将手塞进嘴巴里,再次发出嘎吱嘎的磨牙声。 宫远的手微微一抖,可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将对方的头颅利落地砍了下来。 咕噜咕噜。 头颅滚落到一旁,血液瞬间喷射而出,溅到墙壁。 猎人守则第26条,一旦发现同伴被污染或寄生,请立即上报,格杀勿论。 宫远放下刀,捡起对方的光脑。 宿远西看到他抓住刀的手爆起了青筋。 她垂下眼眸,将视线移向另一个还未醒来的猎人。 “希望他还能好好活着。” “嗯。” 宫远头将那头颅的眼睛轻轻合上后,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宿远西和呈度也默默地坐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另一名猎人才悠悠醒来。 他一睁眼,看见陌生的天花板,好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 听到吊儿郎当的声音,他才像是大梦初醒,猛然瞪大眼睛,错愕地起了身。 得知自己是被救起来后,猎人语无伦次地朝宿远西道歉,并且发下了毒誓。 “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别客气,尽管开口!” 呈度插嘴:“比如五十万星币?” 宿远西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好家伙,看来呈度对那位首都星小少爷的债务还念念不忘呢。 对方尴尬地开口:“如果,如果我有的话...” 呈度翻白眼,又是一个会讲大话的,果然行走在江湖,就要提防这些骗人骗鬼的嘴。 宿远西也没有客气,她默默地点了个头,说:“好,我录音了。” 这回轮到呈度咳嗽了。 她差点乐出了声,但顾及旁边的呈度还痛失了个同伴,憋着声音开口。 “咳咳...搭档你可真行...居然还录音了。” 对方拍胸膛:“放心!我决不食言!” 宿远西冷淡地嗯了一声后, 呈度则转身继续观察那只干瘪的寄生种。 想起这个玩意竟然把自己的手臂扯下来了,还把无数猎人扯下来,内心就掀起一阵怒火,恨不得把这只寄生种剁成肉碎。 碍于只剩一只手,她没有用长枪,而是从身后抽出静音□□,眼睛微微一眯,瞄准它的头部。 砰!砰!砰! 连续三声响起,呈度咬了咬牙,还觉得不过瘾,又在寄生种的四肢各开了一枪。 “草!” 骂了一句,呈度单手利落地换好抢匣,再次瞄准了寄生种。 这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但宿远西没有阻止她。 她只是站在一旁,垂眼看着已经被打得浑身都是血洞的寄生种,眼神越发地冷漠。 最后,是宫远阻止了她。 “好了,把这只寄生种装起来,我们赶紧离开。” 宫远淡声说完后,用残留的精神力刺激了一下寄生种,确认对方的确死绝后,从包里拿出胶囊,放在寄生种身上,胶囊迅速展开形成薄膜。 这是猎人协会针对本次任务特地派发的隔绝污染罩,据说是最新研究出来的。 他拖着寄生种,转头问。 “还是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解决的?” 宿远西眨了眨眼,起身摇头,“没有。” 呈度收起了枪,哼了一声,“没有。” 另外一名猎人也弱弱地说了句没有,反正他是看清了,自己才是这里边最弱的那位,听他们的就对了。 “那就上车吧。” ...... 十几公里外,残肢遍地,到处是呈喷射状的血液和散落的人体组织。 在卡车下,一个身影缓缓地爬出来。 王博士手脚发软地站起来后,她环视了一圈,嘴巴止不住地颤抖。 “这...这...” 内心似乎有火山喷发,王博士瞬间捏紧拳头,激动了起来。 她回想着刚刚的场景。 寄生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作战人员通通绞杀了个遍,触手在空中四处晃荡,伴随着溅出的血液,无数惨叫声响起,如同人间炼狱。 可在她看来,简直漂亮得宛如一副画像。 “这是..多么美妙的...物种!” 王博士越想越激动,她踏过无数被绞杀、完全拼凑不出完整人形的人体组织,着迷似地走向前方。 到了半路,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脚腕。 王博士低头一看,是跟着她很久的助手。 年纪不过三十的年轻女人半截身子都被绞断,她以惊人的求生欲存活到至今,在疼痛中骤然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博士...博士...救救我!”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眼眶夺出泪水。 她跟着王博士很久了,自然知道对方残忍的本性,可...说不定,奇迹会发生呢?她好歹跟着王博士那么久了,说不定对方对她有感情了,肯定会—— “砰!” 一切的想法,在枪声响起后戛然而止,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王博士收回手|枪,嫌弃地踹了踹脚,撇了撇嘴。 “真烦人,不知道我在干正事吗?” 真是的,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她身边凑,自以为呆的就一点了,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 忽然,王博士身子一愣。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仪器,看着上边的信号骤然化成零,瞳孔猛然收缩。 当心电图化为一条线,她悲惨地哀嚎了一声。 s级寄生种死了。 居然死了! 它怎么就死了!? 刚刚不是还吃了好几个士兵吗!? 是谁...是谁把它杀了!? 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信号器,居然就这么报废了! 王博士将信号仪往前方探去,上边出现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 那是地下实验室的方向。 也是...那两名对接的猎人,前往的方向。 ...... 回到车上后,宿远西便闭上眼睛,沉入思绪中。 果不其然,发现了一片黑暗的精神海上多了熟悉的精神体。 那只精神体摇晃着尾巴,欢快地在精神海中游动中,就好像能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宿远西静静地看着它。 原本欢快摇晃的尾巴蓦然僵住,它转过身,亲昵地蹭向宿远西,像只小动物蹭了蹭宿远西垂落在腿侧的手指。 宿远西眼眸沉沉地看着它,开口。 “你是什么东西?” 精神体没有嘴巴,但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宿远西脑海里。 她和它能够通过脑电波交流。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一出生就在实验室里,但是没有人能看得见我,也没人跟我说话,不过没关系,我每天看着他们到处走动忙活就行!】 说到这,精神体干巴巴话里硬是透出一点可怜。 【后来,她们把那个丑八怪造出来,它把实验室的人都杀了,我很生气,就把它揍了一顿。】 “......”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如果精神体有眼睛,一定会双眼放光看着宿远西。 它的行为举止甚至开始得寸进尺,原本是蹭着宿远西的指尖,现在开始缠在宿远西的手臂上。 没什么感觉的宿远西垂眼看着精神体。 【我见到你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特别想亲近,可你一直没看我。】 说这话的时候,精神体还有些幽怨地用尾巴拍打了一下宿远西。 合着它当时还真的一直在观察她。 宿远西听完后,却不觉得天上降来了馅饼。 很熟悉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贴合自己精神力的奇怪表现,现在宿远西对自己的人类持有一定怀疑态度。 但是管他呢。 反正她还是以人类姿态活着就对了。 脑海里转悠过许多想法,当她再一次看向那只精神体的时候,她微微扬起嘴角。 本来冷淡的表情仅仅只是改变了一点,就变得柔和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女孩略微柔软的嗓音带着点沙哑,有点勾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或许我们是命中注定中要遇见的。” 如果它是演的,她也不介意陪它演一场。 如果那都是真的...那她这句话,也没说错啊,这都是她的真心袒露。 如果不是它的话,她本来就活不下去。 但要是让她从此活在被对方的掌控之下的话,那还是算了吧,当然,她肯定不会想着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算了。 她要反过来,掌控对方。 宿远西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只精神体,脸色越发地柔和。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就活不到现在了,你叫什么名字?” 精神体先是害羞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听到后面那句话后,尾巴摇了摇。 【名字...?你是说s176那种吗?我经常听他们喊那只丑八怪为s176。】 “那是编号,不是名字。” 【那你给我取个名字吧!我也想要名字。】 取名?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取名是很严肃的事情。” 精神体瞬间没精打采,还以为宿远西不愿意给自己取名,尚未来得及伤心,就感受到对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自己。 “如果我给你取了名字,那你以后只能听我的了。” 精神体立刻雀跃了起来,绕着宿远西转来转去。 【我肯定听你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宿远西笑而不语,柔和的眼底藏着惊人的冷漠。 “要是你骗了我怎么办?” 精神体苦恼了好一会儿,过了一阵子,宿远西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在一片浩瀚无垠的黑海中,缓缓浮现一丝幽蓝色又带着点血色的线。 只一眼,关于线的信息就涌入了宿远西的脑海里。 那是...精神体的生命线。 它把自己的底牌亮给了宿远西,并且毫无怀疑地交给她。 精神体这才蹭到宿远西手边,欢快地说话。 【你看!我一定不会骗你的!】 太天真,太好骗了。 宿远西这一刻竟然有些痛恨自己的阴谋论,在被轻而易举地相信后,她却根本没法松懈下来。 她眼眸一转,看向期待的精神体。 “嗯...这样的话,你就叫爱丽丝吧。” 在童话里,爱丽丝因为误入兔子洞而进入了神奇的地下世界。 宿远西觉得自己成为了那只带着怀表的兔子。 欢迎你,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 当污染因子降到50时,宿远西第一时间打开了端脑,将信息发给了医生。 掩去自己被精神体寄生后杀死了寄生种的事情,她将前因后果全部都说出来。 随后,她又打开黑网,错愕地才发现这只s级寄生种不知不觉中竟然响彻了整个无忧之城。 不知是谁透露出来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在污染之城深处出现了一名危险程度高达s级的寄生种,无数名猎人前往皆被杀掉。 这引起了相当大的恐慌。 但最新的消息又安抚了众人。 ——那只寄生种,被杀死了。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当她们经由无忧之墙时,士兵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畏惧。 宿远西从车内望过去,惊讶地发现检查的士兵就是最开始检查她出行的那位。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被头盔罩住的脸庞闪过一丝错愕。 但是和那会儿打量的眼神不同,这次她带着敬畏,检查过后就放过她们了。 宿远西发现这次的通道和以前的截然不同,更隐蔽,和往常的通道隔了一层电网。 “这是出重大任务的专属通道,以后你等级高了,接到猎人协会专门派发的任务就会走这条。” 呈度扯了扯嘴角,翘着二郎腿调笑道:“怎么不走上边那个,还走地面的也太没有格调了吧?” 宫远一板一眼地回复。 “上面的属于特殊通道,除非是极其机密的任务,否则不会走那里。” 呈度嘟囔:“说反了吧?极其机密的任务走那里不是更显眼?” 宫远不吭声了,倒是被救的那位开始搭话。 “上面那个通道只有拥有一点权限才可以通过,据我所知,下城区能通过它的猎人也就只有一位。” 这回,宿远西也抬起了头,眼神闪烁着问:“谁?” 对方也没犹豫,直接全盘托出了。 “十年前的四星猎人,不过他已经死了。” 呈度扯了扯嘴角,补充:“我没记错的话,那也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通过那个天上通道。” “是的,从那之后,那条天上通道就有另一个别称了,地狱道。”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 在高墙上的通道却被地面上的人们称为地狱路,实属有些滑稽。 “所以说,非上城区的贵族们,还不如乖乖走地面的。” 宿远西微微睁大眼睛,她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在没有悬浮车辆通过的情况下,巨大巍峨的黑色铁壁犹如静伫的战士,充满着威严,如同人类的守护神。 “怎么,你想试一试?” 耳边传来呈度的笑声,带着点沙哑。 宿远西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有趣。” 她在想,上城区的人每次通过这条通道时,望到下面如同蚂蚁堆聚的下城区群众时会有什么想法呢? 大概只会觉得可笑,就像是虫子一样可怜又弱小。 她的视线徘徊过那些一般通道中麻木而冰冷的脸庞,在漫长的队伍中,从未出现过欢声笑语。 犹如一场无声的祷告会。 宫远沉声开口。 \我在刚刚已经和猎人协会报告过了,过了通道,猎人协会派了人过来。\ 呈度挑眉,语气不善地说:“过来干嘛?是来奖励我们的,还是来检视我们的?” 呈度着重在检视而字咬了重音,眼神带着玩味。 这的确说到点子上了。 这次猎人协会派出了五名三星猎人消灭寄生种,但一夜之后仍杳无音讯,协会察觉不对,再次组织人选前去消灭那只寄生种。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 千辛万苦之后,那只寄生种终于死了。 但两次组织去的猎人中,共十四名三星猎人,九名二星猎人,现在只存活下一位三星一位二星。 这本来算是半喜半忧的事情。 但是重点来了,还另外存活了两位不是协会派去的猎人,一名一星,一名二星,而在宫远上传的报告中,这两名猎人还是杀死寄生种的主力军。 这不就有意思了吗? 宿远西点了点光脑,上面跳出了一个信息,是医生的回复。 【没事,我会处理的。】 宿远西看了眼呈度,眨眼,暗示搞定了。 呈度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都懒散了起来。 “希望猎人协会搞快点,我还想着回去接手臂呢。” 38 38 一夜暴富 38 当前方出现一辆悬浮车时, 宫远也停下了车辆。 呈度定睛一看,装模作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阴阳怪气:“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协会副会长吗?” “副会长...?” 宫远补充:“准确来说, 是猎人协会驻奥尔星云分会长。” 宿远西默默点头,懂,她都懂, 毕竟这就是个小地方,自然不可能真的惊动到猎人协会副会长,如果只是分部的话,那就正常多了。 但是... 站在前方的副会长西装革履,身子挺拔瘦削,带着金丝眼镜。 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他身后还跟着数十名战斗人员和研究人员。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双眼放光, 正搓着手等待第一手材料, 那可是死去的ss级寄生种啊!就算是在A级星球内,也是十分难得的研究材料了, 要不是他脑子转得快, 这只寄生种肯定要被抢走了! 想到这, 研究人员又激动地面色红润了起来。 那只寄生种是怎么办到隐身的?它的成长方式为何如此迅速?这都是需要探究的问题!多亏了他死乞白赖地打听到消息,顺便走了趟后门! 呈度锐评:“好虚伪, 难怪黑网匿名投票觉得猎人协会里最恶心的人是他。” 宫远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倒是另外一个猎人赞同地出声:“虽然我没接触过,但我的同伴也是这么觉得的。” 能惹得众怒, 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也算是不简单的人物了。 等他们下车后, 那位副会长便迎了过来,面挂笑容,推了推眼镜。 “你们太棒了!居然完成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我们特地办了个祝贺宴席!” 宫远皱了皱眉头, 开口:“那只寄生种——” 副会长立刻打断他的话,“善后自然有人办理,寄生种会进行回收研究的,现在重点在于你们!” 银色的高级悬浮车降落在地面上,灯光一闪,车门打开。 副会长微笑着欠身。 “请,会长正等着你们呢。” 合着,真正的**ss在原地等着他们呢。 宿远西不动神色地迅速瞥了眼他身后的作战人员,一二三四五...竟然足足有二十名。 这显然不是什么友善热情的欢迎会。 不只是宿远西这么觉得,但凡是有有脑子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呈度咬着薄荷糖,神色冰冷地盯着副会长,几乎要把他看穿。 宫远脸色冷漠,手往后伸,放在刀柄上。 而另外一名猎人,罗朝则吞了吞口水,眼球四处乱转,根本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他觉得自己应该抬起脚,反正也违抗不了对方,毕竟对面可是有二十名作战人员,这里还是猎人协会的地盘,还是乖乖听了对方的话上车比较好。 但氛围却越来越凝重,也让他不敢动弹。 双方僵持时,宿远西忽然开口。 “你这是在下马威吗?” 副会长状似错愕地睁大眼睛,他扶了扶眼镜,露齿而笑。 “没有没有,请相信我们,这场延宴席一定会让你们宾至如归。” 宿远西也露齿而笑。 “那还不如放我们休息一下,我们可是在外奔波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得吃席,太没有人道主义了吧?” 副会长眼里精芒一闪。 “当然,只是我们的确有些疑惑,需要你们帮忙解决一下。” 宿远西笑着说:“那不如现在解决吧,早解决早散场,你也看见了,我同伴急着缝手臂呢,再晚一点,估计就缝不了了。” 卡擦一声,呈度嚼碎了口里的薄荷糖,搭腔:“就是啊,再迟一点,我的手就废了。” 宫远也开口了。 “这一次任务,我们这次一共损失了二十三名猎人,请问你们还有什么疑惑?我们知道的信息都已经在报告里写上了。” 这二十三名里,并不缺乏他熟悉的面孔。 现在,在他们大战一场后,拼死拼活地活下来后,对方却是这样的态度。 这不得不让宫远内心一寒。 就算知道猎人协会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这么赤|裸裸的行为,却还是让他打从心底地愤怒。 副会长看到她们的神情,笑容稍稍收敛了起来。 “去不去,不是你们说的算。” 话音刚落,身后的作战人员立刻举起枪。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五人,红点出现在致死的弱点处。 现场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宿远西脸色越发地冷淡。 “相信你们都听说过一句话,务实者为俊杰。” 宿远西扬起嘴角,“没听过。” 副会长显然是没想到面对无数枪口的宿远西居然还能这么冷静,他一顿,暗暗皱起了眉毛。 他重新审视了一番宿远西。 这位黑发猎人气势摄人,面无表情的时候,更是让普通人见一眼就害怕。 她的身上充斥着血腥与死亡的味道。 他在之前看过这位猎人的任务记录,在最近两个月里,她几乎是以一天两三个任务的速度来完成,而且任务完成度都相当之好,很多人都暗暗关注起了这位后起之秀,甚至有人猜测她或许会在三年内晋升为三星猎人。 这是相当恐怖的晋升速度。 最快晋升三星猎人的记录是五年又三个月,还是连续参与了两项重大机密任务才晋升的。 一升二是个门槛,但二升三却是难于上青天。 宿远西已经想了一通。 现在,是猎人协会有求于她们,而不是她们有求于猎人协会。 猎人本来就是相对独立的身份。 大不了就舍弃掉猎人身份,当个猎手呗。 既然任务都完成了,他们也没什么资格命令她们。 他们想知道更多关于寄生种的信息,或者是关于地下研究院的信息,那也得看她们愿不愿意说,毕竟猎人们几乎个个反骨,要是他们严刑拷问,就别想问出一个字来,只会遭到反噬。 更何况—— “而且,我们跟医生有约定了。” 抱大腿的意义在哪?那就得看这种时刻了! 宿远西毫不犹豫地把医生搬出来用,反正她说了事情都交给她处理,那她也不客气了。 反正这破任务本来就是她接下来的,组织负责善后,没问题。 站在旁边的呈度也抬起下颚,煞有其事地啧啧两声,懒洋洋地开口。 “要是医生等烦了,我们就不好办了。” 我们两个字念得极其重。 明着说我们,分明是在说他们。 二人不愧是默契合作的搭档,不约而同地将包袱扔给了医生。 组织嘛,就是这时候拉来挡枪的。 她们就明晃晃地表示,想要威胁我?可以啊,那你去找我们身后那位吧,把她搞定了再说。 红骷髅能在下城区占有一席之地,自然不是吃素的。 如果副会长是整个猎人协会的副会长必然不会在意d级星球上的组织,但他也只是分部的副会长,再厉害,也没办全然无视红骷髅。 现在局势反转了,被威胁的反而是副会长了。 医生这个名头一搬出来,他差点维持不住笑容,战术扶了扶眼镜后,才缓缓开口。 “也许是我之前的词措用得不好,但请相信我对你们是抱有善意的。” 说罢,他又补充。 “至于伤势,请不用担心,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 这是什么伤势不伤势的问题吗? 对方话音刚落下,后边突然哗啦啦地地涌上了好几个人。 宿远西等人皆是眉头一皱,精神瞬间门绷紧。 那些人面带微笑,热情地站在他们面前,也不逾矩。 “手臂断裂,需要立刻进行缝合手术。” “两根骨头断裂,手指骨粉碎...” “出血量过多,营养不亮...” 由诊疗仪判断出的伤势一一通报出来,他们立刻寒嘘问暖,开始进行糖衣炮弹。 但宿远西四人皆是敬谢不敏。 那几人都是没有一点战斗能力的医护人员,在下城区里,医护人员都是宝,大家都墨守成规地没有去动他们。 然而对方实在是烦人,呈度粗鲁地拨开前边的医护人员,冷着一张脸说:“滚开!” 副会长立刻惊讶地说:“呈度,你可以挺下去,可同伴怎么办?” 呈度甩都不甩他。 想给她下套?下辈子吧! 眼见着这位副会长还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打太极,宿远西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她懒得将时间门完全耗在这里了,还有很多时间门等着她做呢。 想罢,宿远西往前走了两步。 副会长骤然身体紧绷,后边的作战人员也纷纷紧盯着宿远西,只等一声令下,立刻射杀对方。 然而,副会长迟迟没有下命令。 说到底,他是‘请’人过去的,总不能拎着一颗脑袋给会长看吧? 宿远西就是抓住了这个心理,一个被派出来迎接猎人的副会长大抵也没什么权力,或者是被会长压得死死的,否则以他的风评,根本不会放下身子、委屈自己来来邀请他们。 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闷闷的,却如锋利的冰刀一样,每一次都狠狠地扎了对方心上一次。 宿远西停在了离副会长三十厘米的位置。 是特地的、对于陌生人来说有些冒犯的亲近距离。 无视了社交规则,径直闯入了别人的范畴之内,这不只代表了亲密,更代表了对方是完全不顾你的感受,完全可以说是践踏尊严。 副会长竭力控制自己往后仰的冲动,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猎鹰一样锐利。 他的笑容摇摇欲坠,堪堪维持礼貌,还在争取。 “是什么让您不满意吗?医生那边的话,我会通知她的,你们会迟一些过去。” 宿远西和呈度不置可否。 还通知呢,通知的时候顺便附上两份骨灰盒是吧? “很简单,我们不想过去。” 宿远西恶劣地咧开嘴角。 对方一顿。 身后的研究人员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各种言语交锋、话里藏话,心理都已经急得蚂蚁在热锅上走了。 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急忙开口。 “调查什么的另说,那只寄生种的尸体,必须交由我们7180实验室!” 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猛然插入。 “谁说的!?”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无疑打破了局面,众人寻着声音好奇地望过去。 一名头发乱糟糟的研究人员快步上前,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先一步窜入众人耳里。 “我警告你啊,这只寄生种的归属还没有分配好!按照联盟寄生种研究第768条法例,所有在当地捕杀的寄生种必须交由当地处置,不得擅自私吞!” 她气冲冲地走过来,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劈头盖脸地骂:“平时耍点小聪明抢资源也就算了,我们懒得计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们那破研究室还想要整个寄生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对方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黑,他气得浑身发抖,眼睛一转,立刻找上了靠山。 “我们研究所可是跟猎人协会合作了,这是互利共赢的事情,哪轮得到你拒绝?” 副会长还没解决完宿远西这个硬茬子,冷不丁就被拽下了水。 很显然,对方并不接受这个理由。 “哈——?你的意思是说猎人协会比联盟更厉害咯?” 这个高帽一下就扣过来,副会长一听,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暗自咬牙。 怎么就这点小事,忽然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这分明是要让他骑虎难下! 但当上副会长的人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就被说倒了。 他打好腹稿,苦笑着开口:“事实上,猎人协会的确前一阵子与研究所签订过相应的合同,但那上边并没有写明寄生种的分配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何对方会这么想。” 顿了一下,他煞有其事地端正脸色,仅仅皱起了眉头。 ”难道你们签订合同就是为了这种事?这是不合规的。” 装!就装! 旁观的众人都心知肚明这都是装的,但大多都假装不知道。 呈度嗤笑了一声,低声骂:“那张脸看着可真像是画皮。” 宿远西则深深地看了副会长一眼,决定将这摊浑水搅得更混。 “想必副会长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了。” 正要迈开步子,对方终于撕破了脸皮。 “不准走!” 宫远眯起了眼,危险地看着对方,这种命令的语气...他听得很不舒服。 而呈度则呵呵一笑。 副院长怒气值爆表,他命人拦住她们,语速非常快。 “鉴于本次任务是猎人协会内部派发的特殊任务,过程与结果都有需要推敲的地方,作为猎人,你们有义务配合调查。” 他终于不再端着自己,撕开了自己的脸皮,展露自己的本性。 “如果我们偏偏不配合呢?” “那很可惜,我们只能暴力执法了。” 法?哪门子的法? 宿远西挑衅够了,就慢悠悠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明明算是非常和善的笑,却愣是让对方打了个寒颤。 她眨了眨,主动举起手,声音冷淡但不失愉悦。 “医生,好久不见。” 医生——? 这两个字如大字报深深地浮现在众人脑海之中,下一秒,他们就听见后边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好多人啊。” 副会长惊愕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踱步走过来的医生。 医生穿着便服,并没有穿着白大衣,她的五官平淡地让人见了又转眼忘记,只有一双眼眸黑得宛若一点光亮都照不进去。 她只身一人来到了秘密通道,却无人敢阻挡。 有个愣头青压根不知道医生是谁,正准备上前挡住对方,立刻被同伴扯住,用眼神疯狂示意。 宿远西就想过,要是有朝一日她要逃亡了,肯定照着医生的模版给自己捏一个类似的脸。 就像是过眼云烟一样,模糊的,清晰的,最终都化为了乌有。 好了,金大腿真的来了。 呈度啧啧两声,感慨:“老郑啊,你这出场可够拉风的哦,要一人抵千军万马啊?” 医生笑道:“呈度,你最近的文化水平也是突飞猛进。” 在全场屏息中,医生停在了副会长面前。 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分尖锐的情绪,相反,相当地平和。 副会长立在原地,心跳如雷,冷汗直流。 他是有想过宿远西她们会被医生罩着。 可会长跟他暗示过了,医生没有那么有空,在她察觉到之前就把那两人“请”过去就行,至于之后的,协会会帮忙处理。 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那只老狐狸的失算,还是对方故意的计算,为了把他搞下台去,让所有人耻笑他。 不出一小时,黑网上肯定又是嘲笑他的帖子。 脑海里兜转了那么多,副会长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医生,好久不见。” 医生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平淡。 “也没过去不久,不过有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也隔了三十六个秋了。” 副会长一听,身体不由自主地抖瑟了起来,冷汗直流。 如果但论实力的话,医生并不厉害。 手臂虽然有着流畅的线条,可肌肉种蕴含的能量甚至比不上现场实力最差劲的猎人。 她也不是Alpha,不是逆袭的Omega,只是个平凡的,被淹没在几十亿中的Beta,精神力堪堪到了C级而已。 可这样的医生却让下城区的人几乎闻风丧胆,不敢靠近。 医生最终走到了宿远西身旁,露出了笑容。 “刚刚的对话很有意思,你做得很好。” 宿远西厚脸皮地往后退了一步,在副会长怀疑人生的视线中,开始告状。 “医生,呈度的手还有救吗?” 呈度配合地呼呼吃吃了好几声,捂着自己的断臂,幽怨道:“老郑啊,我现在已经是独臂枪手了,别嫌弃我。” 医生打量了下她的断臂,确认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后,便笑着说:“没事,可以接上去。” 她转过身,看向副会长,声音很慢,却让人无端地想起阴影中的毒蛇。 “俞副会,会长打电话给你。” “什..。” 就好像为了印证她的说法,副会长的端脑突然震动了好几下。 副会长眼瞳收缩,有种不好的预感,手心出汗。 他本想转身去另个地方才接起通话,可疯狂震动的端脑不断地冒出紧急提醒,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 他在内心祈祷,希望会长启动了私密聊天。 然而,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点击接通,全息投影上立刻闪现处会长的身影,对方一上来就是一顿骂。 “废物,让你办点事都办不到!你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上的!?还不如外边那些污染种!还有,你对医生的下属是什么态度,叫你请过来,不是叫你威胁他们!什么配合调查!?不要告诉我,这是你擅自揣测我的意思啊!” 宿远西心想,一个小的装的装不下去了,又来了一个大的装的。 众人哗然,原来会长和医生一直在暗中观察! 听到这,呈度也才惊觉医生和会长怕不是听见了所有的对话。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等等。 在众多错愕的眼神中,只有呈度一人抽空关注到了宿远西的脸色,对方也微微挑起了眉毛,似乎也在惊讶着,但好几个月的相处却告诉呈度,这铁定是装的。 宿远西要是惊讶,反而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 所以...搭档先前那些动作,那些话,都是为了刺激副会长?让他自乱脚马!? 嘶—— 这个想法一冒出,呈度就觉得自己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不知为何,比起威风出场的医生,她反而觉得自己的搭档更厉害,更深不可测。 她摸了摸下巴,决定自己以后要对搭档更好一点,为了让对方能跟自己一起坑别人! 这样的人当敌人必然是毛骨悚然的,可是当同伴却相当地快乐。 副会长在一通辱骂中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点头哈腰。 “是,是,都是我犯了错误,冒犯了各位。” 呈度唯恐天下不乱,“你先前不是让他们拿着枪指着我们吗?” 宫远也难得地开口了,低沉的嗓音显得杀伤力更强,“暴力执法?” 两人的话几乎要化成一把刀,直戳心窝。 副会长冒出冷汗,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说罢,他又迅速转头吼,“还不快放下枪!这都是自己人!以后见了也别举枪!” 刚刚还是“威胁”,现在就变成了“自己人”。 翻脸的速度比翻书的速度还快。 全息投影里的会长干咳了两声,转而向医生说:“医生,这次的确是我们这边的不对,毕竟你组织里那两位的确是立了很大的功劳。” 医生语气不变,依旧冷静。 “我是愿意相信您们的,只是偶尔信任破裂的话,想要修复就必须得看行为结果,而不是口头上说说的,是吧?” 会长闭上嘴巴,自知被抓了个把柄,只能含恨记下了这笔帐。 “是的,为了弥补我们的错误,请一定要接受我们的歉意。” 话音刚落,宿远西等人的端脑都不约而同地震动了一下。 呈度的端脑借给了宿远西用,于是也凑过来看,这一看,就立刻把她惊呆在了原地。 一二三四五...七...七位数。 一百万星币,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她们面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夜暴富。 后面的宫远和罗朝也收到了相对应的款,虽然没有呈度和宿远西这么多,但比他们本应该得到的赏金多了很多,翻了一倍。 而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医生,以及... 宫远抬起眼,视线挪到那名身形纤细却不瘦弱的黑发女子身上,眼底似乎有一团漩涡逐渐形成。 他有一种预感。 说不定对方能在下城区,不,或者说在这颗星球...甚至是整个联盟掀起轩然大波。 或许这只是他出于感激的某种妄想而已,但他更倾向这是出自于自己多年游走在生死线得来的直觉。 所谓的直觉,不正是结合了自己潜意识分析得来的各种信息得出的结论吗? 宿远西这会儿也有些惊讶了。 一百万,的确是个大手笔。 有这一笔钱,她完全可以搬出孤儿院了,要是再打点一下,说不定还能去上城区当个下等人。 这样想着,宿远西幽幽地抬起了眼睛。 副会长心如死灰,却又暗藏着愤恨,他不知道会长给的补偿是什么,但他知道等会儿会长一定会找他算账,包括这赔偿款,通通都算在了他头上。 星币是不会消失的,只是会转移。 现在,只是转移到了他本以为能掌控的四个人身上。 宿远西放下手,开口:“谢谢了,时间门也不早了,还是赶紧散会吧。” 呈度在一旁乐开花了,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翘着嘴角道:“我还得回去接手臂呢,就不打扰各位了,这个道歉我也接受了哈,咱们以后两清了,路上捡到了也不用打招呼。” ——谁会跟你打招呼! 副会长很想吼对方一声,却只能咬着牙,竭力维持表面上的笑容,僵硬地点了点头。 医生也转过了头,淡淡地说:“伊尔,呈度,等会儿有事需要讨论一下,一起上车。” “老郑,我能插个手术号吗?” 医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行了,我会帮你接上去的,不用再暗示我了。” 呈度心满意足地点头了。 而搞了一场大混战的宿远西则深藏功与名,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在思考,这一百万要怎么用。 再进一步思考,如何应对猎人协会可能会出的手。 毕竟钱给出来了是一回事。 但是有没有命花,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场意外,在下城区发生也不奇怪吧? 等猎人协会的人走后,头发乱糟糟的研究人员也如愿以偿地接收到了寄生种的分配权限。 她乐滋滋地查看了转账,对医生说:“以后有这种好事,记得还来叫我!” 医生笑而不语。 ...... 宿远西和呈度一起回到医生那边。 医生抽出资料,慢慢地翻看着,一目十行,浏览速度非常快。 她合起资料,声音难得带上了点笑意。 “辛苦你们了。” 呈度闷闷地吐了口气,抱着手臂说:“老郑,这次任务不算是成功吧。” 医生没有说这件事,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先帮你做手术吧,伊尔,你要留下来旁观嘛?” 宿远西摇了摇头。 呈度大呼小叫:“怎么了,难道你要给我加点料?” 医生脸色不变,“加点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呈度当然也只是开玩笑的而已,她跟医生认识了这么久,对方想下毒手早就可以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宿远西本来想走,但医生叫住了她。 “伊尔,我们需要聊一聊。” 宿远西脚步一顿,并不觉得意外。 “不过,得先让我给呈度做完手术先。” 呈度嚷嚷:“既然是免费的,我要用上最贵的那一款!” 看来,这一次聊一聊是躲不过了。 宿远西转过头,静守在一旁。 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全神贯注,与她平时和人聊天的模样截然不同,比起拯救生命的天使,反倒更像收割生命的死神。 等做完手术,医生邀请宿远西坐下来聊天。 她支着下巴微笑,深深地凝视着宿远西。 对方脸色不变,开口问:“医生,你想问什么?” “你应该猜出来了。” 宿远西沉吟了一会儿,眼眸闪烁着,才缓缓开口。 “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了。” 医生的笑容淡了下来。 “伊尔,我帮你摆平猎人协会的事情,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但这项任务本来就——” “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不想听到这句话。” “你们既然做完了这项任务,说好的报酬肯定是不会少的,毕竟任务失败也是那边的问题,不是你们的问题,而且你们还替他们找补了。” 宿远西低下头,看到端脑上又跳出来了一条收额信息。 三十万。 再加上猎人协会那边赔偿的一百万。 一百三十万,完全足够她打点,再逃离出这颗d级星球了。 宿远西暗暗地皱起了眉头。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透露着诡异二字。 医生缓缓的开口。 “我只是想听实话,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一直警惕着的少女终于柔和了冰冷的脸色,缓缓开口。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在我濒临死亡的时候,我看见那只寄生种忽然往后退了几步,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 她不安地舔了舔嘴角,“但是当我回头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紧接着....它就变得干瘪了。” 宿远西说到这里的时候,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脸色发白。 “我回头看,缺什么都没看到。” “当我醒来的时候,那只寄生种已经死了。” 她伸出双手,迷茫地呢喃道:“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医生,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死它的...是我吗?还是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深深地看了宿远西,像是在揣测。 半晌过后,她笑道:“放心吧,不是你杀死的,不用担心。” 这句话,让宿远西内心猛地一跳。 她冷静的串联起前因后果,首先,医生派发任务,其次,医生并没有对呈度的话作出反应,最后,也就是现在,她那句话果然透露了自己也知道内幕的消息。 猎杀s级寄生种,到底有多少人参与?都是什么样的立场? 宿远西眼底掀起一丝波澜。 可医生没有再说什么,就让她走了。 ...... 正所谓,狡兔三窟。 宿远西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来不是两手抓的人,她要三手抓,势必让所有人都猜不透她存放孢子的位置在哪里。 现在是时候要解决孢子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门回去安全屋,而是在外面盯梢了半会儿后,确认自己的计划的确成功后,才放了个监控机器又施施然地离开了。 回到孤儿院之后,三号立刻跟她报告这两天的情况。 宿远西一边听着,一边想:原来才过去了几天啊。 等她听到那名华姓男子带着一群下属愤怒地进行地毯式搜索后,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等三号报告完毕,对方笑嘻嘻地问:“老大,我是不是很棒!” 宿远西从来赏罚分明,不吝啬夸奖。 “干得很好,三号。” 说罢,她便塞给对方一个小包包。 三号一愣,本来想打开来看的,却被宿远西立刻阻止了。 “等你找到一个没有人,也没有监控注意的地方再打开吧。” 三号眼睛倏然一亮,问:“是苹果对吧!我最喜欢吃苹果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大,立刻引起了操场其他人的注意。 周安背对着她们,耳朵却默默竖起。 宿远西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淡淡地说:“嗯,会有的,反正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三号如获至宝地抱住包包,拍着胸膛保证。 “放心吧老大,就算别人要用我的命换这个包包,我也不会给的!” 宿远西:..... “倒也不必。” 宿远西跟三号交接完后,并没有选择休息。 她在夜色中悄悄地潜出去,已经摸清楚机器人路线的她轻车熟路地翻出了孤儿院。 在一片静悄悄的暗色之中,她就像是一只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掠过建筑物,黑色的眼瞳几乎要与夜色一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宿远西并没有把孢子藏在安全屋里。 她并不信任那位Z和首都星小少爷,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 她始终坚信,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Z可以被抓,首都星小少爷可以被抓,但她可不行。 反正她必须要把那个孢子灭了。 在过渡区内的一个角落,正好在监控器的死角。 这会儿并没有巡逻机器人,至于守卫和警察,那就更没有了,那是只有上城区才有的产物。 宿远西冷漠的脸庞总让人觉得她一定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情。 但此刻... 噗嗤噗嗤.... 艰难地刨土.... 宿远西对自己的光剑默默说了声道歉,实在是没有办法,之前顺到的铲子不知被哪位也顺走了,只能委屈委屈你了,反正都是工具,也没两样对吧? 光剑要是有意识,铁定会委屈得撒泼。 它是用来杀人杀变异兽杀孢种的,根本不适合用来刨土! 很可惜,它的心声并没有被宿远西听见。 于是,当光剑沾满了泥土时,宿远西也灰头土脸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在深坑里摸处玻璃管。 拿到了这玩意,宿远西才回去了安全屋内。 她回去也是静悄悄的,誓要不被任何人知道她的踪迹。 她打开玻璃管,里边的孢子似乎在沉睡着,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收缩着,只是那蓝色的精神力在微弱地起伏着。 宿远西把玻璃管放在桌子上,捏了捏手骨。 半晌,她用自己还留下一点的精神力去试探对方。 但是,精神力却被玻璃管阻隔在外,就像孢子被隔绝在了玻璃管内一样。 宿远西沉沉地呼了一口气,敲了敲玻璃管,忽然开口。 “醒着吗?” 宿远西眯起眼睛,凑近玻璃管。 那只孢子或许是听到了宿远西的声音,竟然慢慢地复苏了起来。 孢子逐渐收缩,到了最后,就像之前一样欢快又嚣张地摆动着自己的精神力触脚,蓝色的精神力网再也不是先前纤细的线,而是细细密密、分出无数的分支,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门。 宿远西若有所思,感觉这有点眼熟。 她灵光一闪,想到了这到底像什么了。 就像是蝴蝶化茧前,又像蜘蛛即将捕猎食物的时候,它们的共同点都是为了长大,就如那只寄生种一样,蛰伏在城市废墟中,只是为了守株待兔,等拥有更强大的实力后才扩张地盘,去往陌生的地方捕食更多的猎物。 它要做成一个茧子,将自己团团包起来。 它想要进化...或者说,它想要出来。 看来依旧按耐不住了。 宿远西面无表情地站直身子,将精神海里的爱丽丝拽出来,对方瞬间门扑出来,想要回去。 “停,看它。” 爱丽丝可怜巴巴地转过身子。 两者犹如天闪雷鸣,天雷勾地火。 爱丽丝尖叫。 【这什么丑八怪——!!】 而玻璃管的孢子猛地将触脚狠狠地拍打在玻璃管内壁上,从它的肢体语言中,不难分析出它也相当地愤怒。 果然一山不容二虎。 宿远西本来还在想着要是两者勾搭了该怎么办呢。 她摸了摸下巴,笑了。 ...... 在污染区内,三人面对着光脑,眼里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当影像结束后,其中一名女孩立刻激动地说:“这一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旁边面孔相似的男孩抱怨:“可恶,要不是电子干扰,肯定能录下那只寄生种被杀死的画面!” 女孩哼哼两声,重新观看影像。 当视频内再次出现那名黑发女子时,女孩猛地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指着那身影,结结巴巴地说:“大姐,我好像找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不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 被唤作大姐的女人定睛一看,摆了摆手。 “不对不对,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虽然都是黑发黑眼,但是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可能会有一星猎人出现?” 女孩皱眉说:“可是...谁说她就是一星猎人呢?” 大姐霎时一顿。 39 39(一更) 不醉不归 39 游向松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 沉吟了一会儿。 她盯着屏幕里的的身影半晌,嘱咐:“小妹,查一查, 跟之前的身影匹配一下。” 游子云立刻敲打键盘,她目不转睛,半会儿后,嘟囔道:“不行啊大姐,这个能录下来都算是万幸的,污染因子太多了,电子干扰没办法消除, 匹配不出来。” “而且我仔细想了想,那可是s级寄生种诶,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解决的, 但之前那个跟b级变异兽才堪堪打成平手。” 说罢, 她将之前的录像调了出来。 虽然隔得很远, 但是依稀能看清对方的模样,下半张脸带着獠牙面具, 可露出的眉眼却如高岭之花,即使是模糊的画质也能看出对方的气势摄人心魄。 而她们最近录下的视频中,里边的各种身影闪现,其中那名黑发女子也只是惊鸿一瞥, 同样模糊的脸庞,却能惊艳所有人。 另一位, 也就是游子云的双胞胎弟弟,游子令则突然开口。 “说到这个,我想起下城区最近又一个传言。” “什么?” 大姐立刻感兴趣地抬起头,好奇的询问:“是什么传言?难道是那个关于伊尔的?” 这下轮到对方糊涂了。 “伊尔?” “对, 我也是打听到的,最近这边的猎人协会流传出有一位一星猎人特别出名,如果任务是由她接下的话,那肯定不用愁。” 游子令咂舌:“这评价可真高啊,上一个被这么评价的是叶雨吧?” 提起叶雨,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叶雨——至今,她还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她是这颗d级星球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晋升为四星的猎人。 在三年前,她还是下城区所有猎人梦寐以求想要达到的目标。 她以猎人之身通过那条只向上城区贵族敞开的无忧之路,却再也没有消息了,最后有人带回了她的遗物,自此,确认了她死亡的消息。 也有人说过她可能只是逃出了这颗荒废星球,但联通所有星际的星网却再也没有她的信息,这也代表着最后通牒的下发。 “但是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真的有人能在几个月之内提升这么大吗?那可是s级寄生种啊。” 游子令纠正:“最新的通报已经出来了,是ss级寄生种。” 游向松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喃喃道:“那这就更不可能,想要杀死这样的寄生种,就算是四星猎人也很难做到。” “谁知道呢。” 游子令耸耸肩。 抛开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的疑惑,还有很多问题萦绕在三人脑海之中。 最后,大姐直接拍板。 “先出个样片,到时候放出风声,肯定大把人拿着一大把星卡过来买。” 杀死ss寄生种的第一手资料,就算电子干扰影像很大,几乎无法看清脸庞,只能模糊地看见每个人的动作和寄生种的出招,这肯定也有许多人想要买下。 毕竟,想要研究寄生种的途径很少。 无论是研究室还是私人,都眼馋着寄生种的各种信息。 想罢,大姐便打开端脑,开始群发消息。 不过一秒,就立刻有人来询问情况。 只有妹妹还在思考者,她的手指放在键盘上,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身影。 真的很眼熟...奇怪。 总觉得,不止是在污染区里看到过... “小妹,把录像传过来。” 听到大姐的声音,她猛地惊醒,急忙点头。 “好的大姐!” ...... 上城区。 华长官揉着肚子,感觉自己都要气饱了。 他前面站着一排下属,个个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就怕对方突然发火。 “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那位容家小少爷还会凭空消失咯?” 有一人灵机一动,提出个新看法。 “说不定对方藏在了污染区呢?” 华长官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怒火已经从胃部窜升到心脏,气得他啊,心脏砰砰跳,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他隐忍地看了对方一眼。 “对方从污染区过来,又费尽心思回去污染区?这么闲?” 他何德何能啊,还让那号尊贵人物溜了他一整圈。 想罢,华长官气极反笑。 有人暗自嘀咕。 说不定呢,毕竟从首都星过来的,就算长得再漂亮,说不定骨子里都是变态呢。 华长官见容家小少爷这条线没有新消息,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问起另一件事。 “那还有另外两个人呢?一名黑发女子和一名长发少年是吧,前者无名,后者叫z?” 这要是不提还好,这一提,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了。 众人都不动了,没有一个敢上前报道的。 一名男子还在装聋作哑,背后却突然被人一推,一个踉跄,立刻引起了上司的注意力。 他面上堆起笑容,内心狂骂。 如果被他知道那只手是谁的,他立刻砍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呃...也是没有消息。” 华长官冷声重复:“也是没有?” 声音不怒自威,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更是威慑性十足。 大家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结局。 “所以,我是养了你们一群废物!?什么都找不到?还好意思跟我汇报!??” 一边说着,华长官猛地将水杯砸向他们。 有人瞬间被水杯砸中了额角,血缓缓流下,却根本不敢说什么,还得赔笑。 华长官冷笑了一声,视线转向那位被推出去的男子,眼神冷漠,开口。 “既然如此,那你们也不用干了。” 对方冷汗狂飙,脑子从未转动地如此之高,立刻脱口而出。 “但是在搜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疑点。” 长官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想对方还能玩什么花样出来。 他阴森森地说:“什么疑点?你要是弄些乱七八糟的糊弄我,那就不是被炒了那么简单的事了。” 对方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疯狂跳动,几乎要跳出胸腔。 “是这样的,当初发现那位小少爷的不是一名一星猎人吗?我们查过了,就叫做伊尔,最近风头很大。” “所以呢?” “呃,那位伊尔就是黑发黑眼的,然后带走z的女子也是黑发黑眼的,那位被审问的员工说过,只记得对方长得很漂亮吗?却没有什么辨识度。” 华长官本来在安静地听着,后来不耐烦地打断。 “你说的这位早就查过了,当时上城区大乱的时候,对方出污染区做任务了。” “但、说不定那个出任务的是别人呢?真正进城的是她。” 对方本来只是随便扯了关联,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容家小少爷也是被她带走的呢?士兵不是说过在上城区大乱的时候,一名蓝色眼睛的少年也是通过了四象墙的检测。” 华长官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两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对方很凑巧在外边发现了容家小少爷,然后自个儿又进了上城区带走了一位危险人物,还顺便带走了小少爷?与此同时,她又找了人代替自己出城做任务当不在场证据,在带着他们东藏西躲的时候,每天还以相当高效的效率完成任务,在这两天甚至参与了消灭ss级寄生种的计划?” 呃...这听起来的确挺奇怪的。 不过最后那项计划...是他想的那个吗!? 见下属惊讶的表情,华长官深呼吸一口气,坐回座位,否决了对方的想法。 “看来你搜寻的信息还是太差了,你说的那名猎人已经成功晋升为了三星猎人,从一星猎人直接跳到三星猎人,肯定是猎人协会那边特地训练出来的猎人,意在取代叶雨的位置,在这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对方一直在为猎人协会做事,据说也跟红骷髅也有点关系,你说,她和这些事扯上有什么好处?” 华长官以己度人,可不觉得这样的人物会被美色冲昏头脑。 他还为此特地跟那位猎人协会的老狐狸询问了这号人物。 对方笑得神神秘秘,一直在打太极,丝毫不肯透露消息。 而他又从自己的渠道中,听到对方和另外三名猎人一同杀死了ss级寄生种。 这实力,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展现出来。 只有一个答案—— 她的确是猎人协会或是某个组织的秘密武器。 带走了小少爷和z,对她自己压根就没好处,反倒会增上许多烦恼。 说罢,他嗤笑了一声,凉凉地看了眼对方。 “以后,可别不长眼惹了不该惹的人。” 下属越听越是心惊。 他哪敢惹这号人物啊,先前只是为了防止被炒才扯出的话,现在听上司这么一说,他是想都不敢想了。 “继续查,要是查不到的话,你们都给我好之为止。” ..... 从一星到三星,直接跳过两个必须完成的晋升任务,再加上一百四十万。 这一次的任务赏金,不可谓不丰厚。 呈度做完手术后,根本看不出她曾经断过一只手臂。 现在的医疗水平十分发达,只要还喘气,基本都能救回来。 不过嘛,像d级星球这种地方想要拥有这么好的医疗资源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下城区,轮到他们这里,要是兜里没个几千星币,发烧都不一定能扛过去。 宿远西和呈度再次见面时,对方立刻摩拳擦掌地带她去了酒吧里,当即就要了最好的一款酒。 酒保看到她们,听到呈度放话说要最好的酒时,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一夜暴富了?” 呈度嚣张地点了点头,敲了敲桌子,咧开嘴。 “所以赶紧给我上最好的,那些什么八百八千的酒,我已经看不上了!” 酒保微笑着问:“你确定吗?” 呈度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挤眉弄眼。 “我现在可有钱了,放心吧。” 酒保施施然点头,“好的,请先结账,一瓶300万星币。” 呈度笑容凝固了。 在一旁的宿远西早就想过最贵的酒肯定会不便宜,但也没想过居然是一百四十万的两倍有余,这可真是... 呈度不死心地挣扎:“你、你们这个酒能卖给谁啊,糊弄人吧,放心吧,老娘绝不诓你,拿上就对了。” 酒保面不改色,维持着笑容。 “是特供给上城区的酒,一般人问根本不会有,见你是我朋友,我可以匀出一瓶。” 宿远西和呈度都哑了。 这可真是...赤|裸裸的贫富差距。 那些什么相差巨大的环境,什么天堂地狱的快速通道,都比不上这一刻。 二十一条人命,甚至比不上一瓶酒。 宿远西见呈度陷入了沉默,便主动开口。 “那还是不用了,上瓶一万左右的吧。” 这句话瞬间把呈度恍惚的意识拽回来,她立刻诶了一声,阻止酒保转身的动作。 “五万!一万太便宜了!” 酒保惊异地扬起眉毛。 五万啊,看来对方是真的有钱了。 “好的。” 在酒保转身拿酒的时候,呈度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开口。 “一星变三星,感觉如何?” 宿远西耸肩:“你也是二星升三星,感觉如何?” 呈度冷哼了两声。 “看来猎人协会巴不得我们去死,靠,死抠门,不就给个几百万星币吗?这么快就想让我们死。” 宿远西支着下巴,也无所谓会不会被听到话。 “在酒里下毒的话,说不定他们的计划就能成功了。” 呈度摆了摆手,“不会吧,这么简单的暗杀,那我死了岂不是亏死了?” 宿远西笑了笑。 的确不会,毕竟这里可是红骷髅的地盘,他们要是敢伸手进来,当时也不会滑跪了。 不过—— 出了这个酒吧,就不一定了。 正好,她也想把爱丽丝拉出来溜一溜。 余光扫过在喝酒的陌生面孔,宿远西很快就喝上了那价值五万的酒,口感很好,的确和便宜的酒完全不一样。 她碰了碰呈度的杯子,眨眼。 “祝我们不醉不归。” 40 40(二更) 爱丽丝 40 最后一滴香醇的酒从喉咙里顺滑流下, 胃部也一阵一阵的热。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这种麻痹自我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如果是在冬天,还会连带着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宿远西这样想着,一边把酒杯放下, 对面的呈度也悠悠地放下, 打了个酒嗝,咂巴了下嘴。 “果然贵的就是好喝, 难以想象三百万的有多喝。” 酒保拿走酒杯,听到这句话, 神神秘秘地朝她们眨了眨眼睛。 她压低声音:“其实也没多好喝,也就那样吧。” 呈度咦了一声, “你喝过?” 酒保微笑着, 就像是机器人的固定表情, 她带着点笑意说:“真的也就那样, 能卖到三百万,里边有两百七十万都是附加价值而已。” 听到这, 呈度失望地叹气。 宿远西则想起了一件事。 “我听说,有一颗星球盛产酒,那还是颗b级星球,据说从那里出来的酒, 比同价格的香醇好几倍。” 酒保见多识广, 连这话都能接上。 “那是B019星球, 据说那里的酒之所以与众不同, 是因为有一种特殊的孢子存在。” 酒跟孢子? 宿远西没想到这两者还能产生关联,她挑起眼睫,有些好奇。 “怎么说?” 酒保这回就摇了摇头。 “我也是听说的, 说这话的人走遍好几个星系的猎人,他也是偶然来到了这里,跟我说起了这件事。” 呈度眼神一亮,她凑上身子,眼里闪过光芒,对此非常感兴趣。 “那不就是流浪猎人?” 宿远西当猎人好几个月里,也摸清了很多关于猎人的信息,比如呈度刚刚讲的流浪猎人,指的就是在各个星球之间门晃荡的猎人,这类人往往实力强大,名气很高,出手又阔绰。 在黑网里,首页还漂浮着一个居高不下的大热贴,内容正是搬运星网中一名知名流浪猎人的自传。 宿远西闲暇时还是挺喜欢逛一逛黑网的。 那上面除去来路不明的赏金任务,就相当于猎人的匿名网站,所以上面经常会出现最新的消息。 就连宿远西一升三的消息,连她本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就有人爆出来了。 她特地点进去围观了一把。 大家的回复都很阴谋论,七嘴八舌,但都指向了同一个猜测——她肯定是猎人协会自己藏起来的秘密武器。 要知道,二升三的难度非常之高,除了标准严苛的晋级任务之外,还必须要有协会内部的推荐和相对应达成的年限,对方必须要成为猎人至少有五年的时间门。 如果破格晋升,往往代表了对方完成了一个即使是高星猎人也无法完成的任务。 与那名ss级寄生种的消息一并列,众人也就反应过来了,也自动默认了一件事。 她们就是杀死寄生种的一员。 而宿远西一个都没达到。 虽然呈度也是那个没达到就晋升的一员,但是相比较宿远西,她就显得没那么出众了。 说到底,宿远西就是最先被立起,也是最惹眼的那个靶子。 看来那位副会长是真的恨上了她,巴不得她快点去死。 如果她真有这个实力坐稳这个位置,那倒还好。 可他们明明知道这只寄生种并不是人类杀死的,却非要把这个名头安给她们。 德不配位,就是最大的讽刺,也是最让他人嫉恨的点。 杀人不见血,怕不是如此。 宿远西猜想这个酒吧不止三四对眼睛在盯着她们,但凡是个猎人,或者是对下城区的消息灵通一点的,都在关注她。 他们的眼神带着畏然,又带着刻薄的打量。 她出名的太快,崛起的太惹眼,注定要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宿远西想,所以她才不想当墙头鸟,苟一苟多好。 在这种地方惹眼,又没什么好处。 不过人压抑太久也不好,也是得适当放放风。 在宿远西发呆的时候,酒保和呈度一直在聊流浪猎人的事情,话题已经飞到了老远。 呈度给聊天敲定了一个结尾。 “所以说啊,当流浪猎人多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只要有钱有实力,谁能管得了你。” 酒保微笑着问:“你上回不是说懒得离开这里吗?” 呈度翻了个白眼,“我是懒得离开啊,但不妨碍我觉得流浪猎人不错吧?” 酒保无奈,“行吧。,我还以为你也想当呢。” 呈度撇了撇嘴,“算了吧,兜转各个星球的船票价都够我换好几辆车了。” 宿远西听到这,突然咳了一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力。 “咋了?” 宿远西想起那辆极具特色的改装摩托车,问:“你的车不是自己拼装的吗?” 呈度一听,立刻骄傲地直起腰板,显然是觉得这比她完成了那难度极高的任务还让她自豪。 “那当然是,这整个下城区,也就只有我在这方面有才能。” 宿远西和酒保都不说话了。 只能说,尊重个人审美。 聊得差不多了,宿远西便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又伸了个懒腰。 她问呈度,“你身子热起来了吗?” 呈度撑着下巴,露出带着醉意的笑,眼神有些朦胧,声音变得更沙哑了。 “那肯定的,走吧,现在轮到我们的放松时间门。” 这也是下城区特有的放松时间门。 看到她们起身时,不少人也悄然动身。 在一波浑水之中,最能够下绊子了。 踏出酒吧时,一阵凉风习习,把脸上的热度都吹散了。 路旁,流里流气的男子朝着宿远西暧昧地吹口哨,刚想着要搭讪,但一看清对方的脸,立刻僵在了原地。 宿远西似毫无知觉地露出了笑容。 身后的呈度将小刀抛起,在街边罕见的暖黄色灯光之中,刀锋也泛着冰冷的光泽。 下一刻,隐藏在阴影处的身影立刻动身,朝着似乎毫无防备的两个身影袭去。 而宿远西面前看起来像是要搭讪又踌躇不敢前往的男子也突然暴起,一脸狰狞地朝宿远西劈去。 原来那口哨声是吹号角。 很漂亮的前后夹击。 只可惜他们选错人了。 ...... 宿远西和呈度的配合相当默契,联手解决了那些小尾巴后,地面上就多了好几个浑身是伤的人。 数了数,也就六个人而已。 宿远西摸了摸下巴,笑了。 “看来还是有不少人不想当出头鸟,我还以为他们会出手呢。” 呈度伸了个懒腰,对宿远西的话感到无语。 “六个就够多了,你还想再躲几个?” 宿远西的笑容微微一收,刚刚在酒吧里从最开始就在关注她们的人可是有二十有余,虽然不都是带着敌意的,但是...嘛,算了。 呈度毫不客气地踹了踹躺在地上伤得最重的一个人。 “喂,不要装死,说说你是谁派来的?” 对方捂着喉咙,满眼嫉愤。 宿远西看了看手里还在淌血的刀,又看了看对方手下蔓延出来的血,想起了对方是被她割到喉咙差一点人头分离的那位。 而呈度还不依不饶,“快点说话,还是说,你想尽快看到地狱?” 宿远西欲言又止。 眼睛淡淡地瞥了下呈度,看到对方明显已经上头了。 呈度外表不显,小麦色的肌肤在光下如同流淌蜂蜜光泽,锐利的眉眼气势骇人,这会儿冷笑的模样更是能止儿夜啼。 好家伙,看来那五万的酒是真货,呈度这一喝,扮演角色扮演得上头了。 宿远西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呈度头也没转,嗤笑了一声,“嘴真硬。” 宿远西说:“审讯交给我,你负责放风。” 呈度还有些遗憾,她还想再多把瘾呢,不过还是欣然答应了这次的轮换。 这里算是一个明亮的角落了,总是有人匆匆路过。 下城区的居民们一见到地上有人,再抬头一看,有个面目凶恶的女子正面无表情地守在巷子口,直接拔腿就跑。 里边,宿远西慢悠悠地蹲在一位肚子破了一个大洞,浑身颤抖不止的男子面前。 她回想了下副会长那张笑脸,脸上肌肉稍稍一动,在对方惊恐的表情中露出了相似的笑容。 “我已经查过了你们的资料,都是二星猎人,有什么必要对我们出手吗?” 这样说着,宿远西手下却更不留情,匕首狠狠插进对方破开的伤口里,旋转了一圈。 论审讯,宿远西还真比呈度有天赋。 被敞开的红肉被刀面旋转割开,哪怕打了习惯痛苦,也根本抵御不了这样的痛苦,对方浑身猛地一抖,只觉得全身都掉进了冰窟中,陷入了绝望。 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说:“你直接杀了我吧。” 宿远西露出了可惜的表情,“怎么会?我是个良好市民,不轻易对人出手。” 对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眨眼间门,猛然暴起,一直藏在身下的刀瞬间门被抓起,眼见着即将刺入对方的心脏时,麻痹先一步袭来。 在震惊的目光中,他的身子往后倒下,再无生息。 宿远西转头看向另外五个,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 “好了,看来这位已经通往极乐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第二位也是嘴硬人士,死也不肯招出自己是谁派来的。 等到了第六位,对方身旁已经躺了五具尸体。 对方冷笑,“你就算杀了我,也不会有人放过你的,你已经惹怒了大人物——” 废话真多。 宿远西打了个哈欠,手里的刀一翻,扎向他的眼睛,速度非常之快。 对方的瞳孔瞬间门缩小,瞬间门没了声音。 刀尖仅仅隔着0.1毫米,就能将他的眼球戳破。 他在屏息中,内心却松了一大口气。 他原以为...原以为自己也会想另外五人一样... 不过,真要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屈服就太简单了! 男子正准备用精神力突袭对方,可下一秒,他猛然瞪大眼睛,脸部逐渐扭曲。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宿远西微笑着,一直看着他,冷静地观察他的表现。 她是特地留下他的。 在爱丽丝进入他大脑的瞬间门,对方的精神力立刻外溢了出来,就像是被一颗大石头投入的水杯,水流控制不住地外溢了出来。 瞳孔放大,浑身冒汗,干呕。 紧接着,对方完全无暇顾及宿远西的存在,他抱着头,双眼涣散,眼睛四处乱转。 这个表现让宿远西想起任务中被污染的那位猎人。 就是很明显的,精神被污染的表现。 但这位的表现没有那么怪异,他更像是做了一场恐怖的噩梦,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全身颤抖着,偶尔清醒的时刻,他对宿远西甚至露出了祈求的目光。似乎希望她能够带自己逃出这场噩梦。 但很可惜的是,他面对的就是这场噩梦的制造者。 蹲着身子的女子面色柔和,循循善诱。 “你可以跟我讲讲,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吗?” 男子张了张口,话从牙缝中挤出来,“是..你..干的...对吧?” 在痛苦中,一个疑问还缠绕在他脑海之中。 这是怎么办到的? 这根本就不是精神力被攻击的感觉!反倒更像是被污染的感觉! 思维似乎成了一团毛线球,脑海中不断闪现各种画面,有些是真实的记忆,有些是连自己都记不起来的梦境,还有一些,是脑海里各种闪过的妄想片段。 他似乎徘徊在在梦与现实的边界,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 在强烈的干呕欲|望中,那道冰凉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彼方传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这可能抓住解决痛苦的希望。 他捂着脑袋,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被吩咐的画面。 第一人称视角中,对面的男子戴着眼镜,还是那副虚伪的嘴脸。 他背对着自己,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你们,赶快解决了这两位!不能留下活口!” 当时的情绪再次激荡出来。 疑惑、好奇,以及麻木的遵从。 画面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最深处的记忆,连他自己都未曾记得的回忆。 冬季,漫天飞雪中,女人亲吻自己的额角,柔声道:“我的宝贝肯定能顺顺利利平安长大。” 他听到自己咯咯笑了起来,挥舞双臂,对方露出了宠溺的表情。 画面一转,在矮小的视线中,家里变得乱七八糟,都是被搜出来的物资。 “我都说了,这个女的藏了很多好东西!” 他茫然又恐惧,想要哭出声,可视线转了一下,他便看见了躺在地面上、睁大眼睛血流不止的熟悉身影。 褪去血色的嘴唇和一动不动的眼球昭示着对方已经死去的现实。 他感受到心腔涌上了茫然无措的感觉,这让他忘记了对方告诉自己要藏起来的话,立刻爬出了暗室里。 不要,不要! 他听见自己在嘶吼,在痛苦之中,胸腔剧烈起伏着。 宿远西看见脸色变来变去的男子呼吸突然急促,眼角流下了泪水。 他的嘴唇无声嚅动。 不断地重复着在正常家庭中,人类会率先学到的词语。 宿远西一愣。 “...爱丽丝,可以了。” 蓝色的精神体拖拽着尾巴,从男子脑袋窜了出来。 它似乎是感到有些疲倦,尾巴缠住宿远西的小拇指,绕啊绕,当作自己是绳索。 宿远西无声地凝视着冒着冷汗的男子,对方明显已经精神恍惚了,一直崩溃地呢喃着妈妈两个字。 宿远西无声地低下头,用手指隔空摸了摸爱丽丝,对方尾巴立刻翘了起来。 “爱丽丝,感觉怎么样?很累吗?” 爱丽丝有些奄奄的声音在脑海之中响起。 【好累,好想睡觉。】 宿远西若有所思,对方就是一个b级精神力,就让爱丽丝这么疲惫了吗? “嗯,那你等会回去睡觉吧。” 精神体蹭了蹭,勉强打起精神。 【我刚刚看到了好多好多东西哦,翻了好久,终于找到你吩咐我做的那件事情!是要找一个金色边框还笑得奇奇怪怪的男人对吧?】 “嗯,你找到了?是关于什么的?” 【那男的说什么必须要干掉她们,不能留活口。】 宿远西对此一点也不奇怪,反正要猎杀她们的要么就是猎人协会会长,要么就是副会长。 其他再怎么不服气或是嫉妒愤怒的,都不会一开始就下杀手。 是冲着杀人来的,还是冲着威胁或是其他目的来的,很容易分辨出来。 宿远西摸了摸脖子,在喉咙处被割出了一条血线,血液沾到了指腹上,有些温热。 当时差一点就要被杀死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对方好歹没下令三星猎人,不过嘛,在短暂时间门内就失去了14名三星猎人,污染区又接连不断地出现任务,所剩无几的三星猎人估计都奔波在任务中。 宿远西问:“你看到的画面不能传到我的脑海里吗?我还以为我们是共享精神海的。” 【但是西西的精神海,我没办法触碰,想要传输画面,我必须要占据整片精神海,我现在能寄生在这里,也只是西西同意了。】 爱丽丝的声音还很稚嫩,中性声。 宿远西听完后,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很快,便露出笑容。 “好的,辛苦你了,做得很棒,爱丽丝。” 爱丽丝欢快地摇了摇尾巴,然后打了个哈欠,便投身到宿远西脑海里了。 现在,要把精力放在另一方面了。 宿远西唤回对方意识的方法简单粗暴,一刀足以。 对方立刻吃痛了一声,从不受控制的回忆中被拽了回来,两眼空茫茫,似乎在看着什么。 “醒着吗?” 男子终于从思绪中挣脱出来。 他的双眼逐渐清醒,却根本想不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阵空虚寂寞冷。 好像错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宿远西支着下巴问:“猎人协会派你们来,难道是有什么好处?” 男子下意识地否定,却发觉自己整个身子都麻木了,像是从死亡中挣脱了出来。 这种异常的情况让他吞了吞口水,看向宿远西的眼神带着畏惧。 直觉告诉他,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那一定是对方做的。 他咬着牙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放我走。” 宿远西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没资格提条件。” 男子憋屈地攥紧拳头,却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 当宿远西听到副会长特地嘱咐他在灭活口前先将关于寄生种和研究所的事情都撬出来时,内心便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吧。” 男子愣住了,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下一刻,他就猛然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一震,像是被对方紧紧抓住了一样。 这种弱点被人抓住的感觉让他冷汗直流。 对方眨了眨眼睛。 “朋友,你听过卧底吗?” 41 41(一更) 秘密 41 “朋友, 你知道卧底吗?” 呈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宿远西。 在地下的红骷髅准备室里,面色冷淡的女孩关上柜子, 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后, 坐在了同伴旁边。 “没什么,我想了下, 我可能需要搬去下城区住了。” 呈度点点头,“你现在的确需要搬到下城区了,每次回到孤儿院里太不方便了, 很容易留下踪迹,要是没被发现还好, 发现了的话...” 她仔细想了想, 有点迟疑了。 发现了伊尔就是孤儿院里的宿远西, 好像也不会发生什么吧? 宿远西看穿她的心声, 淡淡开口:“我平静的生活会被打破,放过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孤儿。” 呈度:......? 等宿远西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她后知后觉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该不会自己搭档在试图讲点冷笑话吧?应该...不可能吧。 呈度配合地干笑了几声。 宿远西丢给她一个白眼,转身问:“你觉得我该哪里?” 呈度立刻热情地给宿远西安排了好几个地方。 “我有好几个安全屋,你可以过去住住, 觉得好的话干脆住下来也行。” “好几个?” “当然,作为猎人,不准备两个以上的安全屋也太不靠谱了吧?你也知道下城区有多乱,谁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安全屋会不会突然被洗劫一空,或者是被某个不长眼的组织火拼直接毁掉了。” 说到后面两个例子,呈度已经咬牙切齿了, 面部稍稍扭曲,充满了杀气。 看来这位是两种情况都遇到过。 只有一个安全屋的宿远西默默盯着柜子,开口说;“不了,我只是想要个明面上的住处,安全屋另找就行了。” “既然是明面上的,那你干脆就住在酒吧上边呗。” 呈度指了指上面,耸肩说:“大家都知道,上面那块巷子都是红骷髅的地盘,你随便找个空房子住就行,就咱们这个地方,就算你占了别人的屋子,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实力为尊,弱肉强食,就是这么简单。 就算被欺负,也只能含着泪往肚子里吞,同理,既然曾经仗着实力让他人屈服,就要接受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向别人屈服。 “嗯,那我就随便找个空房子吧,反正能睡就行。” 一边说着,宿远西一边将外套穿上。 等手穿过袖子,她愣住了,眨了眨眼睛,缓缓地低下头,有些纳闷。 她的手腕从袖子里冒出了一截,白皙的皮肤上血管和青筋十分明显,让人完全看不出她攥紧拳头时的威力有多大。 明明在几个月前还正合适的衣服,这会儿却有点短了。 呈度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可比宿远西面无表情地讲冷笑话有趣多了,她弯着腰大笑。 “我亲爱的伊尔小伙伴,是时候该买衣服了。” 宿远西这件外套洗得发白,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能从样式拉链中依稀推出是运动服的外套。 她也没想到自己窜个儿,窜得那么快,也就几个月就长了两厘米了。 要是在资源充足的地方,青春期长2厘米可能是正常的,但在这里,简直是奇迹。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 ...... 和呈度分道扬镳后,宿远西就决定去安全屋。 她慢悠悠地走在黑暗的巷子里,忽然扬起了眉毛。 身后三米处,一个人在跟着她。 即便对方已经把脚步声放得够轻,但这项功夫还是没练到家,在起脚时已经有一瞬的脚步声响起。 这么蹩脚的隐藏方法,绝不可能出现在猎人身上,不然对方早就死在污染区外。 宿远西也没立刻转身,她慢悠悠地走着,心里正在倒计时。 等她数到0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后边跟着的那人也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足够偏僻的角落。 看来对方真的很自信,就算知道她是在故意引自己来这边,依旧敢跟着她。 也有另一种可能性。 对方就是单纯地跟着她,并且不想被她发现。 于是宿远西决定来个突袭。 她再次迈开步子,对方也迈开了步子。 等到一转过角落,宿远西就守株待兔成功了。 对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宿远西手疾眼快地把对方抓住,看清楚对方后,便挑起了眉毛。 卷毛的小男孩面色涨红,被堵住了角落。 哟,还是个熟人。 宿远西上下打量了下对方,开口。 “齐柒?你干嘛跟着我?” 齐柒摇了摇头,又迅速地点了点头。 “我、我就是想告诉你个消息,但是...。” 齐柒哪好意思说自己是不敢上前,不过半月没见,黑发少女的气势更为骇人了,让路人见了都胆颤心惊。 宿远西不冷不淡地说:“那你跑什么呢?” 对方有些扭捏,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吓了一跳。 宿远西懒得深究,继续问:“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消息是?” 齐柒吞了吞口水,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最近,有人在黑市上巨额悬赏金色眼球。” ...... 下城区,猎人协会迎来了一位受人瞩目的猎人。 她的下半张脸带着狰狞的獠牙面具,仅到脖颈中间的短发伴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每一处绷紧的肌肉线条都摄人心魄。 那对黑漆漆的眼眸,无声地扫视过所有人。 原本吵闹的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无人敢上前。 犹如猎豹般轻盈又危险的脚步分明无声,却犹如炸雷般回荡在众人耳里。 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实力。 在黑网里,无数新帖子迅速涌现。 -最新消息,伊尔怎么会出现在猎人协会中? -一升三的那位来猎人协会了。 -有没有人探过她的底子? -ss级寄生种真是她干掉的?这么强还留在这里干嘛? -据说红骷髅和猎人协会达成了某项协议?就是关于她的?有知情人士愿意透露吗? 毫无疑问,倒数第二个帖子就是许多人的心声。 既然能杀穿ss级寄生种,无论那到底是不是巧合,或者说背后有另外的原因,都不能否认对方拥有非凡的实力,这么厉害还留在这里简直太浪费了。 有人啧啧感叹完,又默默地点进去了最后一个帖子,但跟帖却还是没有答案。 很多人都看到宿远西是被呈度带进来的,自然将她划分为红骷髅旗下,这也没有错。 但现在又淌进了一个猎人协会,就让许多人摸不着脑袋了。 宿远西走到服务台前,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盯着她,好奇她接下来的举动。 面前,那位曾经对接她的接管员按照程序开口。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宿远西迅速扫了眼它的工作牌,礼貌地开口:“你好,Zc126589,请问俞副会长在吗?” 听力灵敏的猎人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感觉有戏看,立刻不动声色地凑过去。 安静的猎人协会里又热闹了起来。 接管员俊美的脸庞上维持着永恒不变的笑容,接收完信息后,自动分析。 “您好,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有权限解答,如果想要了解副会长的相关行程,请联系他的秘书。” 宿远西轻笑了一声。 “秘书?” 她眯起眼睛,将手肘撑在台子上,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机器人。 “那好吧,请帮我转问他的秘书,现在是否有空?” 在嘈杂声中,众人不约而同地呼吸屏气,恐慌的看着宿远西。 见过找死的,但是能那么光明正大找死的,还真没见过。 那张乍听之下还挺礼貌的语气,仔细一深究,就会发现都是反骨,那哪是下属对上司的态度啊?怎么还有种耐人寻味的感觉。 众人眼神交流。 那个关于伊尔可能是猎人协会的秘密武器的传言,在一方面似乎变得更不可信了,又在另一方面,反而让人深信不疑她的确和猎人组织有点交际。 ——起码那是能让她一升三,自个儿还能大摇大摆的说让秘书转告副会长的关系。 机器人僵硬地回答。 “好的,已经为你转达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宿远西没有说话,那双黑色的眼眸只是盯着机器人,盯着他眼睛里的摄像头。 她的眼睫微微一挑,睫毛上下扇动了一回,无所事事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微微一蜷,噼里啪啦,骨关节响动的声音传入了对接员的声音接受系统,也传入了在幕后盯着屏幕的观察员耳里。 她的态度很简单,很粗暴,但是相当地有效。 那充满着砸场子的气场很快就惊动了猎人协会的接应负责人。 对方步履匆匆地赶过来,文质彬彬地欠身。 “您好,副会长已经在里面等您了,请。” 负责人维持着笑容,目不斜视地带路。 宿远西有些懒散地跟在她身后。 周围,有人忍不住低声和同伴讨论。 “伊尔这是刚升了星,就要砸了副会长办公室啊?” 宿远西凑巧路过他身旁,同伴急忙闭上嘴巴,暗示对方不要再说了。 但男子依旧一无所知地讨论,“这样的话,那这位伊尔的后台是有多硬啊?现在红骷髅有那么厉害了吗?也没有吧。” 等说完后,他才迟钝的抬起头,对方纤细却富有爆发力的身影映入他眼底,他心里一惊,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宿远西淡淡地扫视了对方一眼,什么也没说,可那一眼,就足以让对方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他胆颤心惊地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出声了,只能低下头当作缩头乌龟。 在下城区里,伊尔在短短几天已经是如雷贯耳的名字,也成为了许多小孩的崇拜对象。 据说,她以一己之力干翻了ss级寄生种。 据说,她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仅仅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这些流言传遍了整个下城区,让不少人眼红。 不过,也有自认为人间清醒的人不屑地想这两个传言真是太夸张了,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又是一次造“叶雨”计划罢了。 将个人的偶然事件比拟成普遍事件,既能安稳了整个下城区浮躁的气氛,还可以捧杀这位一升三的大明星。 他们信誓旦旦地宣传,杀掉ss级寄生种有她的一份力,但肯定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干掉的,而第二条流言就更搞笑了,她拼死拼活接下任务才可以攒下星币,但是那都是辛苦钱,那有这么简单? 于是,这份传言在众人看来也只是半真半假。 搞笑的是,这些只是想捧杀宿远西的流言偏偏还都说对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不多时,宿远西就到达了副会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整洁干净,全屋只有最基础的工作台,就算是联盟的人过来检查,恐怕都觉得这是为相当尽职的副会长。 还真的和他努力维持平静的笑容一样,虚伪,却又无可挑剔。 秘书主动迎上,微笑着邀请宿远西入座。 “十分抱歉,副会长目前还在污染区中,估计一个钟后才会回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等待。” 说罢,她有端来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副会长之前就嘱咐过我,如果您来了肯定要好好招待您,这是首都星最近一周特别流行的茶叶,副会长还是托了人特地运过来的,平时就连副会长自己,都舍不得喝。” 宿远西微微挑起眉毛。 她接过水杯,湖绿色的水面下沉浮着尖尖的茶叶,就连茶杯,都是最上等的瓷器。 如果是个真正来自下城区的猎人,这会儿恐怕也忍不住胆颤心惊了起来。 刚刚那句话透露的信息可太多了,就算是真的打副会长主意,估计也得掂量好几下,思考对方与首都星的关系,就算天高皇帝远,但要是出意外了呢? 事实上,副会长和首都星根本就没有关系,就连这茶,都是隔壁星球运过来的。 每当他惹上某些相当难办的猎人时,就会用上这一招,基本屡试不爽。 然而,他这次得跌个脚跟了。 宿远西将对方实施的怀柔与威胁双重计划直接打破,她轻轻的嗅了嗅茶水,然后不冷不淡地放下水杯。 “看来你们被供应商骗了,这根本就不是首都星送来的茶。” 秘书笑容微微一凝,很快,他又恢复成正常的模样,柔声道:“我们这里采购的茶叶是供应商专供链条的,不必担心这种问题。” 宿远西懒得和对方废话,她挺直身板,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座位上。 “没人?” “是的,保守估计还又一个钟。” 宿远西咧开嘴巴,施施然地起了身,感叹:“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秘书内心松了一口气,正打算送客,却发现对方走去了桌子那一块地方。 他骤然瞪大眼睛,心脏慌张乱跳。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可以逛逛?” 秘书斟酌着语气,回复:“是这样的,副会长的日常安排很近,所以必须要预约安排时间。” “这样啊,看来副会长的确是个大忙人。” 宿远西点头,在对方睁大的眼瞳中,坐在了副会长的座位上。 她支着下巴,笑道:“我也很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对吧?” 对、对.... 秘书虽然想否认这一点,可乍一瞧,坐在位置上的黑发女子明明身居低位,可气场十分强大,让站着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 宿远西遮住下巴,眉眼冷淡,竟然没有一点尴尬,坐在副会长的位置上气势凌然,眼眸锐利,根本没有违和感。 那双眼,似乎要洞穿所有的秘密。 在对方摄人的气场中,秘书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就像是见到会长的那几天一样,每一根弦都紧绷着,根本不敢松懈。 如果不是一丝理智在维持着意识,怕不是早就脱口而出一声会长了。 只是一个猎人,怎么会有如此骇人的气场?! 秘书脸色一僵,立刻转化路线,开口驱逐。 “请您立刻离开办公室,我们不接受不礼貌的人。” 宿远西拿起钢笔,在指间流畅地转动了一圈。 “出来吧,别演了。” “你不出来的话,就别怪我抖光你的底牌,你的秘密了。” 藏在暗处的副会长内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很快,他又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就算对方再厉害,也不可能查出他以前的事情,毕竟他可不是土生土长的下城区人民。 再说了,对方既然有底牌,又何必需要诈他呢? 想罢,副会长便立刻安心了,身子逐渐放松了下来。 “找到你了。” 这个声音,近在咫尺,让副会长瞬间飙出冷汗。 对方敲了敲门板,最后,停留在了副会长在的暗道前,笑了。 “藏在暗道门后?需要我暴力拆除吗?” 副会长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从秘道中出来。 他扶了扶眼镜,看向再次坐在位置上的宿远西,冷静地开口。 “你想要做什么?” 宿远西转了一圈椅子,淡淡看了眼正准备上报情况的秘书,淡淡说:“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上报了。” 秘书顿了一下,飞快地环视了一圈,在副会长和宿远西之间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后,便默默的停下动作,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往后退。 宿远西让爱丽丝跟着秘书旁边,自己则转而看向副会长。 她笑眯眯地开口。 “你让人暗杀我,还问我想要做什么?” 副会长冷笑了一声,用手势示意秘书别管宿远西的威胁,赶紧上报。 “真是愚蠢,你要是真的聪明就算了,可你偏偏独自闯入猎人协会里,看来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你这是自投罗网。” 宿远西学着他冷笑了一声。 “那你又怎么确认不是你陷入了我的陷阱里呢?比如,我并不知道你在哪里。” 她意味深长地抛出了这句话。 这种在危险边缘蹦跶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宿远西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可奇异的是,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却如往常那样平稳地跳动着。 在刻意的练习下,她甚至能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心跳。 虽然不会变态到可以控制它任意跳动快慢,但努力维持激动,让自己的心跳始终处于平稳状态还是可以的。 副会长的瞳孔猛然一缩,惊愕地说:“你在诓我?” “我没有在诓骗你啊。” 只是利用了秘书的微表情罢了。 她一步步的走过去,也发现了秘书的呼吸节奏明显变了,在对方最为紧张的时刻,停下了脚步。 哎呀,好歹在下城区里呆着,怎么连这点隐藏功夫都没有? 宿远西从来不废话,她再次确认了暗道的位置后,特地将对方丢进去。 “你真正暗杀我的原因,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说罢,她特地添了一句。 “希望你不要耍花招。” 宿远西转模作样地放下手,下一秒,副会长立刻按动手腕处镶嵌进去的按键,那是他特地给自己做的急救按键,就是为了这种紧急的时刻。 先前还抱着一丝希望,但现在,他要是再不用就没有用的地方了! 可下一秒,他立刻惨痛出声,声音又被紧紧捂住,根本发不出来。 “我呢,睚眦必报。” 他的手被砍下了,血液喷溅出来,宿远西眨了眨眼睛,堵住他的嘴巴后,便环起手臂,坐在一旁的位置上,似乎在观赏他的痛苦。 副会长内心升起愤怒和不诧。 “是会长只是我干的,我没办法违抗命令,这...我也没办法。” 他试图引起对方的同情心。 而黑发女子也如他想的那样,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还未松口气,对方立刻咧开嘴巴。 “你猜一猜,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秘密?” 42 42(二更) 银面具 42 副会长的脸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他警惕地看着宿远西,试图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但那张冷漠的脸庞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黑发垂挂在颈部边, 就连边缘都像是锐利的弯到,黑漆漆的眼瞳就像是藏在暗处的野兽,让人心生惊悚。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互不退让。 副院长此刻在疯狂转动大脑, 思考对方到底拥有什么底牌。 如果她真的知道的话, 那不应该还在这里用武力威胁我,所以—— 下一秒,他脸色倏然变白。 大脑就像是被电钻硬生生地往里钻动,宿远西正挑动着精神力, 像是老虎玩弄着兔子一样,漫不经心,又残忍无比,被精神力碾压的痛苦让他浑身颤抖,仿佛被丢到冬日的冻湖中,冷得让他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 在恍惚中, 低沉的嗓音掠过耳畔。 “看来只能解决了。” 度会长的喉咙干燥难涩,说出话来, 都滞怠变音了。 解决二字听起来很不妙。 在疼痛中焦灼的副会长立刻浑身一颤,他心里并不相信对方会真的把自己杀掉,这根本就没有好处——! 可他抬起脸, 却发现对方抽出了泛着寒光的刀。 在和对方言语交锋的时间中, 他的手指碰到了一片冰凉。 他摸到了藏起来的枪。 枪温度比手的温度更低,所以感觉到冷是正常的,可这么冷, 大概是因为那锋利的刀尖就对准他的喉咙,仅差了一点,就能够斩断他所有的意识。 副会长甚至不敢吞口水,生怕被割喉。 他举棋不定,不敢赌。 面前这个女人完全是个疯子,不按常理出牌。 整个下城区,这么胆大妄为的可没几个,就算是知道自己被猎人协会的会长盯上、派出人暗杀自己,也多半会拿着那一百万星币逃跑。 明明她只需要逃跑就行了。 他原本以为对方也只敢大吵大闹,最多就是上来质问,但没想到对方毫无理智,居然直接对他出手了。 副会长在内心不断地辱骂对方,卑劣的下等人!不知变通!满脑子都是血腥玩意! 他自持高傲,可面子却被对方完全践踏了。 为什么非得要—— “咳、咳咳!” 喉咙传来的疼痛让副会长有些恍惚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他呼吸急促地干咳了两声,试图远离刀尖,可一动,被割开的皮肤更多了,疼痛瞬间袭来,让他冷汗不止。 “手,拿出来。” 副会长面色一僵,缓缓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一切都好说,你先放下刀,这件事背后牵扯了许多组织,我必须要好好整理一下。” 他用冷静的表情竭力掩饰自己开始颤抖的声音,一双眼睛透过眼镜真挚地看着宿远西,浑身紧绷。 宿远西冷冷地盯着他。 下一刻,宿远西忽然听见爱丽丝的尖叫声,稚嫩的嗓音充斥着惊恐。 【西西后面有人!】 危险的直觉在这一刻奏效,宿远西二话不说直接用刀刺进他的心脏,但在快刺中的那一刻,飞来的硬物将刀尖撞歪,与此同时,有人立刻接触到她的肩膀,力度之大,直接把她的肩胛骨捏碎了。 痛楚让宿远西闷哼了一声,瞳孔瞬间一缩,副会长却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拼尽全力,扭曲着脸嘶吼道:“快杀了她!” 宿远西迅速侧滑,堪堪躲过了一束能量炮,副会长看到冲向自己脸的能量炮,惊慌失措地尖叫,眼见着那蓝色的能量炮热度都要灼热整张面孔时,一个身影跳到他身边,把他踹飞。 轰然一声,墙面崩塌,留下了灼烧的痕迹。 副会长狼狈地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翻滚了好几下,骨架几乎要散开,他干咳了两声,呻|吟不止。 宿远西迅速地瞥了一眼,挑眉。 好家伙,这算是痛击我方队友吗? 对方给副会长造成的身体伤害比她多好几倍呢。 这样的攻击,分明是把副会长的命都不放在眼里,只管着把她干掉。 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粗旷的男声有些不正经。 “哎哟,真是罕见啊,副会长你这什么狼狈样?” 秘书见局面混乱,正打算上报情况,却突然觉得大脑一痛,手一颤,身体发软地跌倒在地面上。 爱丽丝一见他有动作,立刻侵入他的大脑。 另一边,在墙面崩塌之后,烟雾弥漫。 宿远西暗暗皱眉,这样的实力,又能直接到副会长的办公室,多半是三星猎人,但她已经调查过了,所有的三星猎人都在外面,除非出现意外,否则不会那么快就回城。 很显然,她的运气不够好,就遇上了这次的突发事故。 进来时顺手弄伤的密码锁也被破解了,说不定对方有同伙。 但这个想法,也在对方露脸时散去。 当烟雾逐渐散去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显露,宿远西也终于看清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是哪一位了。 他脸上带着银色的机械面罩,再一看,分明是半边脸都改装成机械,眼瞳里一圈蓝色幽圈,钢铁材质塑造成了一半的脸,半边嘴巴都没有嘴皮包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往下一移,才惊觉他将自己几乎改造成了机器人,左臂从上臂到手指都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右臂则改装则能量炮。 一个行走的武器库。 宿远西知道他,一个不折不扣的改装疯子,他将自己所有赚到的星币都用在了改装自己上,并且给自己取了个外号。 【银面具】 呈度曾经用调笑的语气说起过他,还跟宿远西嘱咐以后见到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他脑子铁定也被改装过,根本不是正常人,就一个疯子,向来独行独往。 他那只义眼里闪烁着一圈蓝色点阵,脸上露出嗜血而扭曲的笑容,根本没理会被宿远西踩在脚下的副会长,仿佛见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紧紧盯着宿远西。 “你就是伊尔?” 啧了一声,宿远西完全不顾碎掉的肩胛骨,银光泛起,飞速用另一只手接过刀,她没有往后退,然而冷着脸向前冲。 要是远距离作战,反而对她不利,她必须要近距离接触对方,才能压制住。 宿远西用攻击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一点冷光瞬间闪过。 银面具狰狞地接过她猛然劈下的刀,用逗猫的语气说:“你的面具不错,在哪买的?” 那副獠牙面具一直牢牢地戴在脸上,在ss级寄生种那一场战斗中本来是被打碎的,但呈度又买给了她一份,当时还嘻嘻哈哈地说最近这款特别热门,她还在地下黑市见过不少人戴着呢。 一来一回间,宿远西吃了好一番苦头,也终于摸清了对方的底牌。 他的能量炮的确威力巨大,甭管是正面对上还是距离三米对上,保准给你轰成渣渣,是用来对付变异兽的利器,但是它耗费的能量也非常大,光是就绪时间就需要花费十秒钟有余,而且每一次射出能量炮之后都需要等待过烫的温度降下来。 虽然身手敏捷,但因为右手的能量炮目标太大,只要注意一下,就能轻松躲过去。 对方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虽然嘴上花花,乍一听,还以为是在看不起宿远西,可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留情,摆明了要斩断她的后路,就等着将宿远西困住后,用能量炮直接轰死。 尖锐的末端差点就要刺破宿远西的眼睛,她猛然往侧边闪过,脸上被锋利的边缘划到,血丝散开。 银面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兴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对方踩在脚下,在哀嚎声中用至高无上的能量炮轰射对方那看起来非常漂亮的脸,想到面前这张冷漠却美丽的脸即将成为肉泥,他的眼底浮现出了扭曲的畅快。 宿远西摸了摸脸,指腹沾上了血液。 铁锈味从喉咙中翻滚而出,她吐出血,五脏六腑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三星猎人的实力远在她之上,如果一直这么作战下去,只会是她的体力被耗光。 银面具的改装区域很大,身躯只有有四分之三都被金属材质覆盖,尤其是心口处,就算是子弹也破不了第一层,是个相当谨慎的人。 难道他真的没有弱点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那颗脑袋,就是最佳的弱点。 宿远西一边冲上去,在快要砍到对方的时候,又猛然接着侧边墙壁滑过一侧,绕到了银面具身后。 就是这个时候! 宿远西调用全部的精神力,向对方的脑袋刺入。 银面具浑身一颤,立刻调用精神力抵御,他悍然大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现在,就是你死亡的时刻了! 他转身,尖锐的末端瞬间刺入对方的腹腔,无数血点溅到了他的脸庞上,血花凝聚成一行,缓缓流下。 在蓝色的能量炮即将轰出时,痛楚骤然升上。 忽然,他看见对方的眉眼轻轻挑起。 视线骤然飞远。 那近在咫尺的身影越来越远,轱辘轱辘了几下后,他眼眸睁大。 她竟然用那只本应该废掉的手,用剑将他的颈部劈下。 她垂下眼眸,颈部喷射出的血柱浇了她一身,漆黑的眼睛似乎也被血液浇灌,灼热炽亮。 脑电波还在活跃着,过高的改装能让他就算只剩一颗脑袋也能活下来,只要身体里那颗心脏还完好,就不会出现排异现象—— 刀,缓缓地抽出。 滴答滴答,血液沿着刀锋滴落在地面。 那高大的身体离开了尖刀的支撑,摇晃了两下后,往后轰然倒下,身躯与地板的接触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而那颗掉落在地板上的头颅,猛然睁大的眼瞳正好对准躲在角落里的副会长。 副会长的手在颤抖着,止不住地想往后爬,却被那冷酷而暴虐的身影拦住了。 她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对方。 脸庞被阴影半遮半掩,那双黑色的眼瞳似乎有金光闪过,像是饱食完毕的野兽。 “现在,我们终于有时间详谈了,还是说,你想要说出遗言?” 副会长心都凉了。 他痛哭流涕地说:“我说,我都说!不要杀我!” ...... 位于D级星球数上光年的A级星球上,被誉为爱乐城的城市中,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今天是爱乐城的庆典之日,即是为了纪念前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迁移到此处安居落地,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发展本地的爱乐产业。 在街边,小摊小贩大声叫卖着,人头攒动,在道路中间的游车上满是盛装出行的梦幻角色,过分夸张的服饰让他们看起来比机器人还不像真人。 烟花在空中绽放,彩色花纸接连不断地在空中落下,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江念真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内心满是震撼,她忍不住开口呢喃。 “那是真的还是投影?” 在一旁卖小吃的商家听到,笑着回答:“这位小姐,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江念真疑惑地看向对方,什么话? “爱乐之城是最真实的城市!在我们这里,你很难看见在其他星球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你见到的服务员也不是冷冰冰的机器人,而是能听懂你的冷笑话并且给出最真实反应的真人!” 江念真微微睁大眼睛,长大了嘴巴。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在三米游车上穿着各式服装的出演人物,男男女女都有,他们微笑着朝两边的人们做出各种姿势,后边敲锣打鼓,奏出背景音乐的音乐家们也在酣畅淋漓地演奏。 来这里的游客们也不缺少像她这样傻愣在原地的,显然是被这么热闹的景象震撼住了。 “天呐,这也太热闹了吧。” “你有没有看到刚刚的玩偶?里面居然是真人!太不可思议了!” 江念真恍惚地回过神,商家顺势就推销自己的产品。 “就连这里卖的肉饼,也是我手工制作的,小姐要买一个吗?” 江念真一听,这岂不是很不卫生?算了。 她立刻摆手:“不用了。” 说罢,她便逛起了庆典,绕了一圈后,发现的确和小贩说的一样,就像是蓝星时代,基本都是真人,根本没有机器人的身影。 路过的游客基本都是拖家带口,一家人和乐融融,也刺痛了她的眼。 她忍不住越走越快,甩开了保镖。 匆忙地拐进一个巷子里后,她正在扶着墙深呼吸,一个声音突然冒出。 “这位外道而来的客人,有兴趣要来一份最新出炉的影碟吗?” 江念真被吓了一跳,立刻往后退,警惕地看着对方。 那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卖家,性别不明,对方举起芯片,神神秘秘地开口。 “在某座偏远的d级星球里,有专业团队好运地录到了猎人们与ss级寄生种的战斗视频!我们这边特地录刻推出全息模式,你完全可以亲身体验与ss级寄生种对决的感受!说不定还可以突破精神力!”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念真内心一动。 她努力了很久,却还是没有突破精神力上限,至今还在b级精神力原地踏步,要是今年还是没有突破成功,别说成功入学四大军校,说不定连报名资格都没有。 这一趟旅程,还是家长特地安排的,说是不能只顾着提升自己就忘记放松了,劳逸结合,说不定能突破成功。 说不定,这一趟真的有意外惊喜呢? 身后,保镖终于追了上来,见到那神秘的卖家,立刻走上前挡住江念真,提醒:“大小姐,夫人嘱咐过...” 江念真脾气一下就上来了,立刻打断:“我买了。” 对方喜笑颜开,立刻报出价格,江念真眼睛都没眨,付了八万星币。 与此同时,无数份视频影像卖出,被一个个急迫地希望突破精神力的军校备考生们买下。 兜兜转转中,在一个安静的办公室内,有人将这份芯片放在了明子安面前。 对方恭敬地低头说:“明长官,这是你叫我调查的那颗d级星球里传出的影像芯片。” 43 43 门 43 在诺大的会议室内, 中心正投放着一段影像,虽然是从远距离拍摄的,但多亏了高科技, 即便放大了十倍焦距依旧能看得十分清楚,就连那只ss级寄生种头上游动的触手口腔内的尖利牙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投影的光幽幽落在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脸上。 那张冷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灰色的眼瞳晦暗不明。 由于电子干扰,总是会有闪花和黑条陡然出现在视频中, 但这并不妨碍明子安将每张脸都记在心里。 忽然,她眯起了眼睛。 暂停, 后退, 放大、再放大。 视频定格在窗户中出现的那张脸庞, 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印在眼底。s 明子安看完影像后, 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思考, 然后打开端脑, 联系医生。 【我之前跟你推荐的那位小女孩如何?】 医生很快就回复了。 【是很棒的宝藏, :D多谢你的推荐,这算是你眼光难得不错的一次。】 明子安挑起眉毛,继续问。 【杀死ss级寄生种的就是她?】 【不是, 是那研究所里搞出的那个东西,我们之前不是想要调查那个逃逸的精神体吗?估计就是它搞的鬼。】 【谁说的?那位小朋友吗?】 【她是说了一点, 不过半真半假,她肯定接触了那个精神体, 但是并没有出现异常,以后分化肯定是个alpha, 抵抗力很强,到现在都没有被污染。】 明子安得到答案后,眼球再次转动, 看向那巨大的投影上。 半晌,她起身出了房间,军靴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人遇到她时都情不自净地低下头,恭敬地喊了声长。 明子安回到办公室内,解开外套,卷起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 “小方,帮我准备刚刚那段视频的全息模拟。” 本来在摸鱼的小方一个激灵,立刻应声,“好的,我现在就去办!” 过不了一会儿,明子安就前往另一个房间,全封闭的房间四周都是冰冷的金属材质,这能隔绝所有的精神力,也可以防御威力强大的各种能量炮粒子炮,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一个完美的防空场所。 里边摆放着四个全息舱,明子安躺下全息舱,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四周涌来如潮水一般的电子信号光,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身处在一个全然冷白色的环境之中。 “明长官,模拟场景的芯片我现在就给你插入,你是想要从头开始吗?” 属于小方的声音从空间上空传来,三百六十度环绕音。 明子安回答:“不,你从二分三十三秒那里开始。” “好的!” ..... 另一边,在无人在意的d级星球上。 猎人协会依旧很热闹。 有人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最里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羽毛不停地挠,心痒痒的,特别想知道里边是什么情况。 当他们发现银面具出现时,而且也同样走向副会长的办公室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银面具啊,是个下城区人尽皆知的疯子。 他最喜欢虐杀漂亮的人,就算你不顶撞他,说不定都会被他的能量炮给一炮轰死,不少猎人就这样死在他手上,这样杀人如麻的猎人之所以还存在,还不是因为猎人协会给他站台,而且下城区也没人管。 就算是一夜之间杀了数十人,只要不触及到组织或是联盟,就没有人去管。 等银面具进去后,所有人表面上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却又偷偷支起了耳朵。 可听了半会儿,什么也没有。 怪就怪在,隔音效果太好了。 而且副会长还特地给自己的办公室做了一层隔绝,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暗算他,平时上下班,他都是直接从暗道走到中心顶楼,在机器人保镖的掩护下走进悬浮车内,回到上城区。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副会长,除了有重大之事,他是不会轻易踏入下城区的,一个月来一两次都算是稀奇了。 这也给宿远西的计划造成了阻碍。 这是一位相当难蹲点的猎杀对象,说实话,如果她只是想杀了对方,那自然轻松很多,只要找个空袭暗杀对方就行,可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了他,而是想要敲出点东西来。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恶心。 宿远西敏锐地察觉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可以串起来,而她不知道真相的原因可能单纯是因为自己知道的不够多,职位不够高而已。 从一星猎人升到三星猎人,算是高了吗? 到头来,她还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一方想要用一百万劝退她,另一方想要继续利用她这个特别好使的工具人。 宿远西不乐意了。 现在已知的可能知道真相的各位中,医生,上城区的贵族们,会长,副会长...想来想去,还是副会长最好下手,还能够一带N,将另外几人牵连出来,属实是个好欺负的对象。 与其被动的知道信息,不如主动去获取,无论过程有多困难,但掌握主动权总是最重要的。 副会长可万万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他不知道自己派出的猎人里,要么死,要么就被宿远西抓住了把柄,直接安排当二五仔了。 他今天会在办公室内,三星猎人都出差,甚至这间房子有隔音,这些都被卧底传话给了宿远西。 副会长已经足够谨慎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一种人是一不做二不休的。 有人忍不住出声。 “银面具不是进去了吗?怎么还没有动静?也没有一个人进去?” 有人脑筋转得快,朝着另一个方向想,提出新的看法。 “既然伊尔和银面具都出现了,两个三星猎人,难道是外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话的人纷纷咂舌,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不会吧,不是刚解决完ss级寄生种吗?难道外边又出事了?” “不可能,如果真的出事了,那没道理会那么风平浪静,我消息可灵通了,最近真没什么事。” “虽然你们都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银面具不是最讨厌长得漂亮的人吗?就伊尔那样,肯定会被他看上。” 这里说的看上,那自然不是暧昧意义上的,而是更加残暴的,具有杀戮意味的看上。 有人耸耸肩,说:“好歹是副会长那边,不会这么做的。” 这时,有人突然从里边出来了。 众人视线唰地一下就投了过去,眼神炽热。 可再仔细一瞧,那张脸并不是他们所期望的任何一位,反而是根本没有人讨论到的副会长秘书。 秘书面色平常,目不斜视,似乎只是想看了看外边的情况,就探出头观察了一下,便关上了门。 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自己被溜了一把。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摸了摸下巴,大胆提出假设。 “里面是出了什么事?莫非是银面具一看到伊尔就一个能量炮轰过去,接过对方就死了,副会长苦恼怎么收尸吧?” 有人嗤笑了一声,毫不忌讳地用最恶意的想法揣测。 “谁知道呢,也说不定是副会长突然挂了,刚刚特地观察的秘书就可以上位了呢,他们这种人一天到晚都神神叨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那个被污染的。” 这种恶意揣测,毫无疑问已经是他们闲时的娱乐活动了。 黑网上,关于伊尔与银面具一同前往副会长办公室的信息一直被顶到首页,很显然这已经引起了大众的好奇心和热情,甚至有好事者打赌这两人会不会干起架来,又赌谁生谁死。 讨论来讨论去,有关于这两人谁更厉害的帖子不断地涌现。 外边讨论得热火朝天,其乐融融,里面却是截然相反的气氛。 此刻,宿远西静静地坐在能够旋转的老板椅上,她撑着脸颊,一双黑眸安静地盯着站桌子面前、全身僵硬的副会长。 “发信息了没?” 副会长连忙点头,根本不敢反抗。 开玩笑,共享的全息投影就摆在二人面前呢,他就算再想找死也不可能在对方眼下明晃晃地发救命两字。 就像他之前和宿远西她们说的一样,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不是贪生怕死,他这是脑子转得快。 给自己理直气壮地找完借口后,副会长飞速地瞥了眼宿远西,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这和先前眼高于天的模样截然不同,简直是判若两人。 在共享投影上,副会长和会长的聊天记录也展示在了宿远西面前。 副会长发出了一条信息。 “会长,这边出了点状况,可能需要您来处理。” 宿远西随手拿了两个杯子,放在桌面上推给了对方。 副会长一愣,下意识地说:“不用,我不喝。” 宿远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开口说:“给我泡两杯热茶,那种真的从首都星带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副会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对方的视线越来越冷,他瞬间一个寒颤,全身汗毛都要竖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水杯夺了下来,讨好道:“不好意思,是我失敬了,我现在就去!很快的!” 说罢,他立刻起了身,刚想转身,又被对方叫住了。 “等等。” 副会长身子一僵,问:“怎么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这幅卑微讨好的模样,铁定让外边还在讨论的猎人们大跌眼镜,那个总是挂着假笑爱说空话的副会长竟然还会有这一天!?要是传出去了,肯定会大快人心。 宿远西勾了勾手指,似笑非笑:“端脑,放下。” 副会长差点咬碎了银牙,差点就可以蒙骗到对方了,可恶。 “好的,但是我没了一只手,没办法——” 宿远西打断了他的话,“秘书,你过来,帮他解,顺便拿茶叶。” 本来打算让宿远西近距离接触的副会长只能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秘书听了宿远西的话,乖巧地走上前,将他的端脑取下,恭敬地交给了宿远西后,又走去了他珍藏的暗格那里,从善如流地按下密码,将里边价值上亿星币的茶叶拿出来。 副会长呕得想死。 靠,还不如杀了他算了,那几乎是他的全副身家了! 宿远西眯起了眼睛,微微抬起下颚,杀气四溢。 “嗯?” 副会长连忙摇头,卑微说道:“没有没有,那茶叶正好配您!” 宿远西不置可否。 饮水机就在旁边,副会长全程被宿远西盯着,根本没有办法偷偷摸摸做任何事情。 等茶倒完了,热气袅袅,宿远西也没喝,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则放在对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端脑震动了一下。 会长回信息了。 【什么事情?你解决就行了,不用来找我。】 宿远西意味不明地笑了。 这个会长果然是老狐狸,看这回答,估计是察觉到不对了。 她敲了敲端脑,声音清冷。 “你刚刚说的那个,再跟我说一遍。” 副会长深呼吸一口气,对宿远西的态度很不满意,但命被人家拿捏在手上,根本不敢有一丝怠慢,只能祈祷着外边的安保人员察觉出不对,能够赶过来救他。 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猎人们闲聊的一份子,根本没有在意他的生死,估计又会吐血了。 “我们之所以想要你们说出关于寄生种和研究所的消息,只是因为上头有人嘱咐我们这么干而已,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干的。” 就算是这时候,副会长也偷偷地拉踩了一下,势必让对方知道自己也是被迫的。 宿远西轻笑了一声,再次询问。 “上头到底是谁?能比你这个驻星系副会长身份还高的,不就是会长吗?” 副会长挤出笑容,艰难地说。 “这...是会长跟我这么说的,他说是联盟那边要求的,最近许多星球的污染因子都突然加速升高,污染区域以惊人的速度扩张,最近还有一个d级星球因此成为了荒废星球,联盟那边也注意到了,而我们这边,发现ss级寄生种后连忙上报,是总部要求我们消灭它并且带回所有相关的信息。” 他这话说的自然都是真话,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到底是不是真相,就得宿远西自己判断了。 宿远西摸了下杯子,滚烫的温度沿着杯壁蔓延到了手指,似乎让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从恍惚的意识中清醒了过来,指出了对方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按你这么说的话,你们根本不用威胁我们,只要出示总部下发的条令,我们自然也可以乖乖配合,不是吗?” 副会长绞尽脑汁,再次开口,用另一个理由完美地圈上了闭环。 “是这样的,为了不造成公众恐慌,我们这些事情都必须要秘密进行,当时的情况十分紧急,我们怀疑你们都已经被污染了,所以难免会有些紧张。” 在他颤抖地说话时,爱丽丝正飘飘浮浮地游荡到宿远西身旁,就像是打了个哈欠一样,尾巴都卷成一团了。 它趴在宿远西肩膀上,语气恹恹的。 “西西,为什么不让我帮你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在说谎呢?” 宿远西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肩膀,看似在扫过灰尘,实际上是摸了摸爱丽丝。 爱丽丝太天真了,纯纯傻白甜。 它自然不知道,人的记忆,其实是可以编造的。 等副会长说完话,就惊悚地发现宿远西站了起来,她慢悠悠地掠过高度紧张的副会长,走到了门边。 与此同时。 门,被打开了。 44 44 拷问 44 门外空荡荡—片, 冷白色的灯光无声地照亮整个走廊,宿远西站在门前,冷静地看着前方。 后面的副会长也不敢转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认为已经摸透了这位恶魔的脾性, 反正得顺着她来, 要是稍有不顺, 下场参照就在他右前方已经身首分离的银面具。 血滴已经被秘书处理干净,他温顺地低下头, 当作没看见副会长的各种挤眉弄眼, 什么暗示,他通通不理。 副会长咬碎了银牙,恶狠狠地心想等把那个女人杀了之后, 再把这个秘书弄死,一个都别想逃! 爱丽丝趴在宿远西肩头上, 迷迷昏昏地开口。 【西西,外面什么人都没有诶,应该没事吧。】 宿远西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微微波动,在脑海里回答她。 【爱丽丝,人类是个狡猾的生物,你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可别掉以轻心了。】 这世上不存在巧合,只存在必然。 就像副会长这次直面面临宿远西“光明正大”的偷袭,也是无数由因果链衔接而成, 最终铸成的必然结果。 风顺着走廊吹入室内,秘书与副会长都没有动静,而脊背始终挺直的纤细身影也是如此, 那双漆黑的眼眸倒映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就像是一只在暗处静静观察的野兽。 大概是会长派人来了。 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在发现端倪之后必然不会自己只身前往,像她这样能做到高层的人物,肯定是谨慎得不能再小心,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运用科技来查看这里的情况也无可厚非。 宿远西将门砰然关上。 她调整了下表情,眉眼只需要稍稍—变动,气场瞬间变了。 原本冷若冰霜的气场瞬间春暖花开。 如果忽略过于狰狞的面具,单单看上半张脸,根本不会有人认为这是—名长期游走在生死线的三星猎人,但正是如此,反而更让人不寒而栗。 从最开始到现在,宿远西的每—步都超出了副会长的想象,直接过来踢馆,杀了银面具,斩断他所有的求助手段,遇见风吹草动反而不去查看,竟然关上了门。 —个喜怒无常的对手,总是会让人觉得失去了掌控,事情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副会长惊恐地看着她,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已经飙升到120迈,手心渗出冷汗,浑身发冷。 如果对方这时候突然提起剑砍下他的头,他大抵也毫不意外。 不行...不行,他必须要找到求助的方法!不能继续这么坐以待毙! 在副会长如坐针毡的时候,宿远西慵懒地倚靠在门边,笑眯眯地开口。 “副会长,要不我们打个商量?” 副会长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被斩断的那只手被宿远西叫秘书暂时用治疗仪修复,末端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想用还完好的那只手扶了扶眼镜,可四肢都被绑住了,根本没办法动弹。 他牙齿嘎吱打颤地开口说话。 “什么?如果是想要继续我讲出原因,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托盘了,不必再拷问了。” 他—副正义凛然、英勇赴死的模样倒是让宿远西多看了两眼。 秘书—直默默听着,低眉顺眼地站在—旁,爱丽丝倒是颇有敬业精神地一直盯着他,虽然很困,但还是有些蠢蠢欲动,就等着对方一有动静就立刻侵入精神海。 而宿远西自然也感觉到了爱丽丝这份情绪,就像那种熬大夜打游戏的小孩,即使困得要命,但要是死命睁开眼睛看屏幕,你要是让它去睡觉,它还不乐意呢。 年纪还小,对什么都好奇也正常。 宿远西微笑地看着副会长,笑道:“我也不想问你知道什么了,之后我问一句,你只需要回答我对还是不对就行。” 说罢,她慢悠悠地踱步在副会长面前,秘书特有眼力地将椅子拖拽到她身后,宿远西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秘书,帮忙放个舒缓精神力的音乐。” 秘书应下,下一秒,屋内便响起小提琴曲。 女孩指间不断翻转着泛着寒光的小刀,微微抬起的下颚线条流畅且锐利。 她微笑着,就这么看着副会长。 音乐流淌在安静的空间内,隐隐约约的压迫感笼罩住副会长,他的呼吸不由地急促了两分。 只需要回答对,还是错。 这是拷问的最佳办法之一。 副会长难道能拒绝吗?显然不可能。 他从牙缝中挤出话,“好的,您说。” “那只ss级寄生种的诞生,也有你们猎人协会参与。” 副会长下意识地否定,“不是,我们猎人协会一—” 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呼吸瞬间屏住,瞳孔猛然缩小,瞳仁倒映着冰冷而锋利的刀尖。,寒光逼人。 他听到那悦耳的声音。 “回答,对,还是不对。” 对方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我提醒你一下,最好还是不要撒谎比较好哦,不然我害怕自己手抖了。” 副会长面色僵硬地开口。 “...对。” 宿远西内心毫无波澜,继续问了好几个问题,主要是围绕着寄生种和研究所的事情。 副会长一边冷汗淋漓地回答,—边缓缓地松了口气。 他贼心不死地在内心嗤笑了—声,心想这位只会用暴力威胁人的猎人也不过如此。 问题都没有问到点上,就算她知道猎人协会和联盟参了—脚又如何?她不过是自以为是地知道真相罢了,其实最多就是接触到边缘。 想到这,副会长眼神一暗。 毕竟,他原本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份子,那个狡猾的会长总是言语模糊,绕七绕八地下达命令,还是他察觉出不对,收集到了很多信息才勉强东凑西凑,推出了一点真相。 等回过了神,他听见对方问:“所以,你最开始也是不知情的?” “对。” “但你自己推出了信息?” “...对。” 对方哼笑了—声,笑了。 她低喃:“什么啊,原来也只是个小喽啰,真没意思。” 话语里的轻蔑丝毫不藏,尾音落下后,她便起了身,翘起了嘴角,转头问秘书:“我给你个机会,如何?” 秘书—直低垂的眉眼终于有了波动,他顺从地抬起眼睫,等待着宿远西继续开口。 她压着声音,就像是恶魔—样,蛊惑:“只要你杀了他,我就不杀你。” 秘书沉默了—番。 副会长却是被惊动了。 碍于宿远西,他自然不可能大骂,只能恶狠狠地盯着秘书。 如果秘书真的应下了,到时候,他就要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秘书缓缓开口:“抱歉,我可以暂时屈从于您,但我不会对上司亲自动手,这是出于我的职业道德。”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而副会长却是松了—大口气。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但亲自那两字还挺耐人寻味的,意思是说不亲自动手就行咯? 秘书长得挺高的,比她高了一个个头,待她走过去,对方主动后退了—步,垂下头颅,不让宿远西费劲抬头看自己。 —个相当上道的秘书。 难怪能在副会长身边呆那么多年,这么好用的工具人,谁不想要呢? “你会用枪吗?X1802型号,消音手|枪。” 秘书:“我会用|枪,这是上岗秘书的必要条件。” 宿远西瞥过他过于干净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倒是个狠人,还会把自己的茧子撕掉。 宿远西这时候有些可怜副会长了,连秘书这个位置都被人渗透了,他能活到这时候也算是—种奇迹。 “那看来我也不用教你了。” 秘书终于抬起了头,虽然还是谦卑的模样,但眉眼却透出锐利。 仿佛变了—个人。 这是,副会长也反应了过来,自己一直信赖的秘书竟然也藏有私心。 他瞬间暴怒,想要挣脱开绳索,但一点儿晃动都没有。 秘书一字一句,紧盯着宿远西问。 “您想要什么?” 45 45 黑鹿 45 “不是我想要什么, 而是你想要什么。” 秘书的神情微微一变。 他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黑茶色的眼眸里仿佛有深不见底的漩涡, 几乎要将人吞噬。 他接过了宿远西给的枪。 “对准我, 还是对准他,想必你心中有答案。” “你就不怕我对准你?” 宿远西乐了。 “我既然有这个底气给你,自然是不怕你对准我。” 她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或者说, 你更想体会银面具的下场?” 银面具死亡的惨状还在一旁, 属实是十八|禁画面, 残忍血腥。 女人轻描淡写的声音让在场的二人都内心发毛。 话音落下, 室内安静得要命,就连呼吸声都无法听到。 秘书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 覆盖住了对方递过来的消音□□, 冰冷的触感传递到掌心, 让他下意识得握住了枪柄。 机不可失, 失不再来。 秘书的内心已经下了判定, 这个机会简直是上天给他的最佳机会, 一个能铲除阻碍的最好时机, 如果这次错过了, 下次说不准已经是若干年后了。 这样想着,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举起了枪支, 对准了副会长。 食指虚虚地放在板机前, 只差了那么一点, 子弹就能从冰冷的腔□□出。 副会长眼瞳一缩,惊恐地发现秘书是认真的,并不是为了应付后面那个冷酷的女人。 秘书没有一点犹豫和挣扎, 手指微微一动,□□起了该有的作用,后坐力并不强,只是手一顿,向上抬起。 不出意外的话,会长跟副会长都会坐稳这个位置三十年以上,那么他只能是一个无人在意的秘书。 秘书说:“副会长,你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人注定要往高处走,你挡住了我的路而已。” “砰——” 枪声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样。 很闷,一点也不清脆,倒是让人想起拍打棉花的声音。 当副会长还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时,他浑身猛颤了一下。 内心狂喜。 他就知道秘书的眼界没那么低,他肯定站在自己这一边! 副会长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景象时,霎时愣住了。 那张熟悉的面孔眼瞳涣散,额头上的血洞缓缓流下猩红的血液。 “啪嗒。” 枪支掉落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轰然一声,秘书的身影倒下了。 硝烟似乎从枪口漫出,神色冷漠女人吹了吹枪口,鼻翼微微一动,闻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冲。 □□在手里漂亮地转动了一圈。 副会长内心狂跳。 秘书是想要杀了自己。 只是猎人抢先杀了他。 一声轻笑,回荡在耳畔。 “说声谢谢怎么样?多亏了我,不然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副院长嘴巴颤动,面色苍白。 他发自内心地,重复了一遍秘书曾对宿远西说过的话。 “你…想要什么…?” 宿远西蹲到他面前,黑发顺着肩颈垂落,一双黑眸如古井深不见底。 人如其名。 她就像是掌握杀戮权的猎人,居高临下,随心所欲。 女人的心情很外放,肉眼可见的,她眉眼露出了愉悦的情绪。 “你看,我们现在拥有了共同的秘密。” 共同的秘密...副会长鸡皮疙瘩不知道起了多少次,但听到这句话,心里依旧仍不住发毛。 女人凑近副会长的耳畔,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地挠过对方的内心。 “毕竟你杀了会长派来的秘书。” 听到这句话是,副会长脑海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内心建设起的防墙轰然倒塌,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剥开,就连皮肤也都被她用刀尖划开,袒露出血肉和活蹦乱跳的心脏来。 恐惧如影随形,笼罩在他心头上。 副会长呼吸声重了好几分。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不会知道这件事,但对方远比他想象中的知道得更多。 宿远西淡定地直起身子,看见副会长细思极恐的表情,猜出了对方这会儿肯定在冥思苦想,想不明白为什么泄漏了那么多秘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要人做了,世界上就不会有不透风的墙壁。 宿远西在每次暗杀活动中随机挑选一两名幸运观众,抓着爱丽丝给他们洗脑,这个下城区本来就没有多少传说中的忠诚,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做事罢了,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倒戈得比二五仔还快。 其中还不乏几个脑子转得特别快的,见状不对直接投降,抱着宿远西大腿发誓说自己要追随她。 宿远西也不介意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的,甚至说信息是不是真的也不是特别重要。 只要信息多了,总是能找出共通处,也能找到对方传递这个信息的原因。 会长和副会长也是,越来越不挑人了。 最开始还是精英怪,到后边总是加了几个摸鱼的。 宿远西想到这,幽幽地叹了口气。 副会长听到这叹气声,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后背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脑子快要爆炸了。 救命...不行,现在根本没有人救他,他还是选择自救吧。 反正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和面前神秘莫测的猎人结盟了。 咬着牙,副会长猛地抬起头,不顾差点被甩下的眼镜,迫切地说:“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关于会长的,联盟的,孢子的...关于那只污染种和寄生种的消息,我都通通告诉你!” 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权力,尊严被打碎,当手边能用的所有东西都断了,人只能依靠自己。 宿远西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她费了那么大功夫,也就是想跟副会长好好谈一谈罢了。 只是意外出现得太多。 一个银面具,被凑巧撞到了现场,二话不说直接一个能量炮轰上来,根本没有交流的地步。 另外一个就是秘书,在所有信息上都没有说明他是院长那一派的,要不是宿远西在刚刚发现他的不对劲,再加上爱丽丝模模糊糊的三言两语,推敲出对方的后台,估计自己和副会长第二天都被出卖得透透的。 宿远西漫不经心地想,果然只有死人保守得了秘密。 话说回来,她会不会太融入这里了? 想罢,宿远西笑眯眯地说:“聪明人在这里可活不久。” 脸皮细白的男子勉强挂出笑容,频频点头。 宿远西慢悠悠地检查了一遍门口的密码锁,看着惨不忍睹的密码锁,她咂舌,机械臂真有用,还可以解锁,她索性再用上三个密码锁,就算精通密码锁的人来,没有十分钟是解除不了的。 解决完了一切,宿远西施施然地坐回椅子,伸了个懒腰后,将变温的茶水杯递给了副会长。 副会长惶恐地接过,磕磕绊绊地说:“谢..谢谢。” 面对这位阴晴不定的猎人,远比面对掌握权力的会长的压力更大,完全属实一个量级的。 宿远西浑身放松,派了爱丽丝去守门后,发出自己第一个正式的问题。 “联盟的目的是为什么?” 副会长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爆炸性,更可怕的是,对方居然知道联盟也.... 不可能是误打误撞,对方知道的东西果然比他想象中的多太多了! 她究竟是谁?真的那位最近才崛起的猎人吗?该不会是联盟另外几个派系的人吧?不然这说不通啊,她没道理知道这么多,也根本没有原因要知道这么多东西,这对她又没好处! 像副会长这样的人,永远无法知晓这世上存在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因为一个点,连接到另一个点,形成线,形成网。 无数的问题萦绕在宿远西脑海里,她也只是想简简单单地知道答案而已,不愿意再做呆在井里、只看得到一寸天空的青蛙。 副会长头颅低垂,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讨好。 “你知道的,联盟内部割裂了很多派系,支持我们这边的大人们一直很钟意孢子,据说...据说哈,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孢子是有意识,有思维的,它们是人类进化的重要因素之一,上面有人已经成功证实了这一点。” 副会长说的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假。 说实话,他是不相信的,因此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显带着轻蔑,又添了一句:“但我觉得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原因,实际上要是权力争夺,□□的势力最近一直扩张,□□不甘心于此罢了。” 宿远西沉吟了一会儿。 进化?她联想到了爱丽丝,说不定,它就是那些实验的产物之一,反正它总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诶,等等。 宿远西忽地一愣。 副会长试图揣测对方的意图,可对方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完全摸索不透,只能小心翼翼地发问:“您...是有什么见解吗?” 女人挑起眼睫,直直地看向副会长,漆黑的眼瞳似乎无法倒映眼前的事物,这让他更是头皮发麻。 他可能患上ptsd了。 只要对方看自己,他就忍不住腿软,想要跪在地上求对方绕了自己,另一边,又忍不住庆幸自己还有点使用价值,否则倒在地上的那两具尸体就是自己的下场。 他还从未为自己有点使用价值而感到开心,现在恨不得把自己脑里的东西都掏空,全部送给对方。 “你有光石吗?” 副会长忙不迭地点头,狗腿笑道:“有有有,就在墙壁上从上往下数第八个墙砖,我瞳孔识别就能打开。” 宿远西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副会长,简单粗暴地整个拖过去,连人带椅地拎起。 副会长憋屈,但不敢说。 瞳孔识别后,墙砖自内而外地旋转、打开,将里面藏起的东西展现在二人眼前。 几乎要闪瞎人的荧光让宿远西眉心一跳。 微微眯起眼,在几近眩晕的亮光中终于看到光石的模样,表面异常光滑,就像是一枚鹅卵石,可通体充斥着奇妙的花纹,波纹转了一圈又一圈,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像极了巨大的眼睛,让人浑身发毛。 它被放在透明的珍藏玻璃柜里,即使隔着玻璃,依旧让人有些眩晕。 副会长只敢多看几眼,就匆匆地低下头,压下胃里翻腾的呕吐欲|望。 众所周知,光石这种东西不止是禁止直接触摸,还最好少看,它上面的花纹极易造成眩晕感,但是如果切割开过分光滑的表面,就会露出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烁石,早年间,没被发现制作用途的光石常被当作探路的好帮手,也正是如此才被称为光石。 宿远西耳边传来副会长的声音,还颇为自豪。 “这是我从拍卖会上斥巨资买菜的光石,纯度高达85%,虽然只有10g,但是它可是能够制造几十把灭孢武器!” 话音刚落,宿远西余光便看到幽蓝色的精神体频频转头,看起来心不在焉。 【西西,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宿远西嗯哼了一声,权当敷衍副会长和爱丽丝。 被敷衍的一人一物都很满意,感觉自己被回应了,内心都有些心花怒放。 要不是记着宿远西的命令,爱丽丝早就飘过来了。 它开心地在宿远西脑海里叽叽喳喳。 【西西我想吃!我要吃!那个看起来真的好好吃!让我吃嘛,我感觉那个东西对我一定很有用。】 稚嫩的声音在宿远西脑海里来回打滚,它倔强地守在门口,就等着宿远西一声令下就立马窜过来了。 这倒是让宿远西想起对方从来就没吃过东西,整天就睡在自己的精神海里。 也许光石里的能量能够让它精神点。 【等会儿在说。】 宿远西摸了摸下巴,开口问:“这个你当时拍卖多少钱?” 副会长顿了一下,立刻回复:“当时的拍卖价是五百八十万。” 宿远西:..... 她自知没见过什么市面,但这枚不足指甲盖大的光石能这么贵的确让她大开眼界了。 这世界上的有钱人这么多,怎么就不能多她一个呢!? 宿远西默默地回想了下自己的余额,几个月疯狂接下的任务赏金,再加上刚到手的一百八十万,也就两百万出头吧... 这钱,怎么越赚越穷了。 也就是说,她的余额还买不下这枚光石的一半。 宿远西幽幽道:“你这副会长当得挺惬意的。” 副会长冷汗流下,连忙说:“您想要的话尽管拿去,反正我也是收藏罢了。” 宿远西虚情假意地说:“这不好吧。” 副会长内心松了口气,这熟悉的推脱措辞可是他的拿手好戏,立刻回:“不不不,这多适合您呐——”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到宿远西拿走了光石后,啪地一下关上了柜门,笑道:“那我收下了。” 副会长脑海里霎时闪过四个大字——厚颜无耻! 他的心在滴血。 那可是他半辈子的积蓄啊,五百八十万啊,好歹也是他辛辛苦苦攒了好多年的积蓄啊,现在功亏一篑,全败在对方手里了。 但钱哪有命重要,于是他暗自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挤出笑容。 “好的,您还需要什么?” 宿远西干脆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顺走扯过一条布,将光石绑了个结,漫不经心地说:“暂时没有了,你继续说。” 听着副会长絮絮叨叨地讲,宿远西也沉默地听着。 “那所研究所的背景也一直是联盟中的那几个派系,除了那个实验室外,其实很多d极星球的污染区都建有地下实验室,就是为了研究关于孢子的危险课题,据我所知,这里的实验室不止一个。” 宿远西皱眉:“不止一个?到底有多少个?” 她的声音没有特地压低,但浑身散发着摄人的危险气息,让对方根本不敢保留。 “大概,有五个。” 五个实验室。 宿远西面色不变,反问:“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什么还继续呆在这里。” 副院长脸色微微扭曲。 这难道是他想的嘛?如果不是因为职位,他早就跑到十万八千里了,在派出第二分队的时候,他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 “上边跟研究所是一直保持联系的,固定每周都会派发研究进展,如果出现意外的话,上边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想得真周到,为了撇清关系,还特地将接应任务派发给地下组织,如果我们当时真的将寄生种给了对方,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会直接杀了我们吧。” 宿远西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越想,越多疑点。 那些拥有全套装备的士兵们,看起来并不只是为了保护接应方和看守寄生种呢,原来还顺带着灭口的任务啊。 如果当时不是她和呈度溜了一通,死的还真是她们。 宿远西心想自己的疑心病还真是没用错地方。 副会长尴尬地咳嗽了好几声,完全没办法否认。 “好了,现在不如说说你上头是谁。” 副会长不带磕绊地快速爆出了那几位的名字,没有一个是宿远西知道的,但这不妨碍她将那些名字都记下来,说不定日后有用呢。 “以我的权限,我也只知道这几个人,之前联盟派人来检查这里,那位长官也是那几个派系想要铲除的,只是她的实力非常强大,年纪轻轻,已经是上将级别了...” 他说完后,喘了一大口气。 抬起眼睛,虚虚地看着面色冷淡的宿远西,犹豫了好久,眼神闪躲,似乎是想说什么。 宿远西察觉到他的眼神,慵懒地问:“什么事?” 副会长咬牙,眼神闪烁了好几下,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是建议...能尽快逃离这里就赶快逃。” “研究所又出事了?” 副会长摇摇头,“既然一个出事了,那肯定第二个第三个就会出事,这种危险的事情...迟早会反噬在人类身上。” 说到最后,他眼神暗了下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宿远西嗤笑了一声,冷冷地说:“别装得那么深明大义。” 副会长臊得脸皮一抽,不敢说话了。 “对了,暗杀继续吧。” 反正在她眼里,就是输送人才嘛,还能顺便锻炼一下剑法和枪法。 多亏了那几波暗杀,还顺便让爱丽丝见识了一下人类多样性。 想到爱丽丝尖叫说我脏了我脏了那几句话,宿远西嘴角微微一抽,差点笑出声了,但顾及自己还是个冷酷无情·二十岁·伊尔,眼睛微微一眯,杀气四溢。 副会长一惊,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恭敬地点头,“好的。” “关于会长的事情,要不要和我聊聊?” …… 等宿远西踏出副会长的办公室,天空也被夜色所覆盖。 脚步声回荡在长长的回廊中,大厅依旧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说话声,众人闲聊着,可视线总是忍不住挪向拐角,内心止不住的好奇。 “所以银面具和伊尔到底是接了什么任务,居然谈到现在?” “说不定人早就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走了,别看了,还不如好好想想任务要怎么做。” “不是啊,那可是伊尔诶,就没有几个人扒出她的后台和详细信息,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可能是外星系来的呢,反正我问过下城区的熟人,都没见过。” 话音刚落,有人便顺着那微小的声音看过去。 在拐角处,一个身影众望所归地出现了。 气场凌然的猎人身型虽然并不强壮,但浑身充斥着肃杀之气,根本无人敢小瞧。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上拖着的大块头。 颈脖上空荡荡一片,几乎半边身子都被改造过,这不就是银面具...的身躯? 这个场景太惊骇世俗了。 有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内心深处那些小心思也都烟消云散了。 伊尔...把银面具杀了? 她居然真的把他杀死了!?这是多少个人想干又干不成的事,居然被她做到了! 众人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黑网上更是刷出了无数个帖子,都是讨论这件事的。 只见伊尔手一松,将尸体嫌弃地甩到一旁,然后懒洋洋地开口:“扫地机器人呢?有没有机器人来处理一下?” 全场安静了好几秒后,后边走出了一个人。 气势昂然的副会长踱步走上前,他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依旧是众人熟悉的虚伪笑容。 见到副会长,众人的表情也都变了,原本是敬佩、恐惧等等,现在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原本一直高高飘荡在空中的说话声也都变小了,就像是被某种讨厌的细菌侵入了一样。 有人抱起手环等着看好戏呢,原以为对方匆匆赶上来是来斥喝这位三星猎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直接在猎人协会大厅里指挥机器人,可下一秒,众人的眼睛都要掉了出来。 只见对方重重地咳了两声,高声命令机器人过来处理尸体。 “还不快来处理?!这么慢,是没有定期检修嘛!?” 这一声,直接讲负责人唤了出来。 对方匆匆忙忙地赶过来,面色谦卑:“不好意思,刚刚机器人有点迟钝,现在已经检查修复好了。” 副会长扫了对方好几眼,敷衍地点了点头后,用左手装模作样地正了正衣领,微微侧过身,面向一旁的猎人。 众人投来的视线让副会长终于有了点实感,刚刚发生的一切好似在做梦一般。 他的心一下就膨胀了起来。 但旁边的冷漠视线却让他刚抖擞起立的精神又立刻萎靡不振,根本不敢造反。 “感谢您今天的出手援救。” 他的语气复杂,充斥着高傲,说是感谢却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为了面子才勉强说出来罢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纷纷瞪大眼睛,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否还在真实世界里,有人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宿远西,又看了看副会长,完全陷入了茫然之中。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我就知道这鬼地方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会发生。”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银面具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对副会长出手,虽然他变态,但以正常的审美来说也应该是...” “你的意思是说副会长在撒谎?” 这话一出,质疑的人都沉默了。 副会长是什么人呐,那肠子可弯弯绕绕有一百八十圈了,说话一套又一套的,深谙绕圈子,就算把他打残了也不一定能让他配合。 “银面具那个变态该不会是瞄上了副会长吧?还是说瞄上了伊尔,结果被干掉了?” 一群人已经在兴奋地八卦了。 “如果是瞄上了伊尔,副会长干嘛那态度。” 三星猎人很厉害,可对于会长、副会长这类人物来说,也只是十几分之一而已。 若是成了四星猎人,反倒可能引起侧目,需要特殊对待呢。 “秘书呢?他平时不是一直跟在副会长旁边,怎么现在不见人影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秘书和银面具结盟了...?” 有人则忧心忡忡。 “猎人协会和红骷髅又组成了联盟?最近外边应该出了不少大事...” 众人的议论声完全影响不了宿远西。 当机器人将秘书的尸体搬出来后,众人瞬间止声,明悟了。 说不定是银面具将秘书杀了,然后伊尔又将他杀了呢?又或者是银面具终于被精神污染了,他平时就看着疯疯癫癫的,最近任务那么多,变疯了也说不定。 无论他们怎么猜测,也想不出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你解释得越多,对方反而会怀疑话语的真实性,进而寻找一切论点来证明是假的,但若只是短短的,甚至是模糊的一两句话,却能让对方误以为真,尤其是倚靠自己模糊信息推敲出的信息,更是深信不疑。 遮遮掩掩反而让人疑惑,坦坦荡荡倒是让人自我洗脑,灯下黑罢了。 最后,还是银面具终于疯了这个猜测占据了上风,引起大家的共鸣。 反正他本来就疯,再疯也不奇怪。 如宿远西所想的那样,银面具和秘书的死只是短暂地引起了轰动,有好事者将银面具猎杀的无辜市民和猎人列举出来,感叹伊尔这位猎人真是一举两得,既能够杀鸡儆猴,又解决了一个后患。 这消息很快就被别的消息压过风头。 下城区永远不缺少新闻。 ...... 在夜色之中,宿远西回到安全屋。 她打开门,客厅空荡荡一片,想来那两位都回房休息了。 宿远西揉了揉太阳穴,坐在沙发位上,整个人都瘫了下来。 忽地,她耳朵一动。 有人走出了房间,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旁,阴影笼罩住宿远西,她不动声色,继续闭着眼。 如果对方有异动,她就会立刻暴起将对方束住。 过了好几秒,她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在刻意放轻,太阳穴上传来一道轻柔的力度。 不得不说,对方的按摩手法虽然笨拙但还是挺好的,力道也刚刚好。 但那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 宿远西有些讨厌自己的弱点被人如此接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对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啊!” 容洲白皙的脸庞一瞬间变得红彤彤的,只觉得自己被宿远西碰到的皮肤一片滚烫,内心疯狂尖叫。 进展太快了——居然握手了!! 他耳朵都烧得一片通红,手指不停地颤抖,欲拒还休,假意想要挣脱开来,可没想到对方真的松手了。 那片温度和触感消失时,容洲立刻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装了!!可恶啊,要什么矜持,这都是没有用的东西! 容洲懊悔得想要敲自己的脑袋,一双桃花眼湿润润的,他还特地蹲下来,可怜兮兮地自下往上看着宿远西,开口。 “伊尔,你最近回来得好晚,是不是太累了?” 宿远西模糊地嗯了一声。 这时,另一边的门也被推了出来,容洲不闻不问,宿远西抬起头,看到修长的身影站在了门边。 大概是刚洗完澡,垂落在锁骨前的长发湿漉漉的,从发尾滴落下来的水在衣服上晕开了一团湿润,他难得摘下了眼镜,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在灯光下波光流转,配合橙黄色的灯光,莫名有种暧昧的氛围。 z没有走上前,只是靠在墙边问:“x,我拦截到他们内部的一个邮件,我现在发给你。” 宿远西抬起手,端脑接收到信息,点开后一目十行。 接受人不明,发送人是四象城的分队队长,邮件内容是关于最近搜寻情况的,依旧是一无所获,不出所料的话,那边的耐心已经完全耗尽了,肯定会来一场彻底的搜查。 她得尽快安置小少爷和z的去处。 或许人是有直觉的。 反正容洲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妙的预感,眼睛睁圆了,还带着婴儿肥的漂亮面孔闪过一丝委屈,手指拽住宿远西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要把我送走了吗?” 活脱脱像是要被送走的小宠物,对主人依依不舍,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卖乖卖萌希望主人改变注意。 宿远西坐起来,看了看容洲后,拍了拍旁边的沙发位,让他坐上来。 容洲眼睛一亮,立刻坐上去,挨近宿远西,傻笑了一通。 好耶,距离又近了一步! 宿远西感受到一旁的热源,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 z噗嗤一笑,在容洲的瞪视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容洲一本正经地端坐着,余光瞥到宿远西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枪,无所事事地做清洁工作,从呈度那一套学来的。 Z说:“从邮件看,他们已经翻了好几遍,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怀疑这边了。” “嗯,还有呢?” “我顺着关系网查上去了,发现和孢子有关的不只是一家简单的科技公司,它是一家遍布全星际的庞大体系公司,除了资源回收外,最近还涉足到军火、娱乐等方面,奇怪的是,在最近的十几年内,它一直朝着D级星球扩展,因此好评如潮。” 公司、联盟、猎人协会。 在星际中立足的三大势力都参与了一脚,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地就让她探查到这其中的原因,这是一座庞大的移动冰山,而她也只是通过无数信息和他人言语中窥探到了一角罢了。 医生知道的是什么,明子安呢,她知道的又是什么呢? 宿远西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一团东西逐渐膨胀,好奇心害死猫,但她又不是猫。 宿远西往后一靠,眉眼流露出淡淡的倦意。 z继续说:“现在这种情况很危险。” 说罢,他飞快地瞥了眼一直在安静听着的容洲,说:“我建议把他尽快送走,他会害了我们的。” Z的声音不温不冷,好似不掺夹任何感情。 宿远西也在想这件事情。 容洲的事说棘手也不棘手,但总归是个烫手山芋,扔去哪儿都不合适,而且她有预感,会有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能把他扔回家。 但容洲可就不乐意了。 好不容易褪下红潮的脸庞又迅速变红,他咬着下唇,恨恨地看着z。 这个丑八怪,他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人又乖家里又有钱,肯定会被人嫉妒!居然明晃晃地给伊尔下眼药!当他不存在了是吧! 容洲空有一肚绿茶技巧,却没有实战过。 但对方都蹬鼻子上脸了,他要是继续憋屈下去,就不成了!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坐不住了,期期艾艾地开口。 “伊尔...我不想走。” 声音还带着少年未变声的清脆明亮,刻意压软,像是软乎乎的。 宿远西:..... 她相信对方无论在哪个星球都能够混得很开,毕竟人美声甜还不是机器人,不过这招对她的确不太管用,她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习惯,听到对方软乎乎的声音,内心更是毫无波浪。 还是得谈一谈。 宿远西淡淡地说:“z,你先回房吧,我等会有事要跟你聊聊。” z自觉任务已经完成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至于那位小少爷——不足为惧。 他浅笑地应下了,转身便回房了。 大厅里只剩下宿远西和容洲两个人了。 容洲紧紧盯着宿远西,心脏吊得老高了,生怕对方直接说出一个滚字。 他滚是可以滚,可是滚了后对方再也不理他怎么办? 宿远西浑身疲惫,难得身旁有一个不需要提防、手无缚鸡之力小少爷,自然也放松了下来。 “你是来自首都星的吧。” 忽然听到这回事,容洲立刻呆住了。 他结结巴巴。 “你...我...不是的...啊不对...” 脸色变来变去,他羞愧地低下头是,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的确是有点害怕。” 宿远西安慰:“没关系,只是区区五十万而已,拿不出也正常,等你走的时候给一千就行。” 她很没良心地想:反正这段吃喝的费用都是z掏钱出的。 容洲呆滞:“啊?” 什么五十万...啊...哦,是他当时脱口而出的五十万酬谢金是吧。 他可不想被当作说大话的人,立刻说:“会给的!我都说了会给的!说到做到!” 宿远西懒得废话,转头问:“你要怎么给?继续呆在这里,还是...?” 这就问倒了容洲。 他的小脑瓜子从未转得那么快,舔了舔嘴角,振振有词地开口。 “等搜查过后,我可以伪装上去,我虽然还没有分化,但是通识课都是满分哦,一直都是年纪第一,计划着要考取首都军校里的研发系或者是首都大学里的考古系,家里人都很支持我,正所谓知识就是金钱,肯定会有人为知识付费!” 长长的一段话都不带喘气的,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原本金发蓝眼就极为惹眼了,现在更是打上了一层光,熠熠发亮。 宿远西相信他的前半句话,可后半句话就不置可否了。 是会有人为知识付费,但是不会付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宿远西:“你的脸蛋太惹眼了。” 容洲害羞了一下,下意识地炫耀:“谢谢,其实还好啦,不过我的确是家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很多人想照着我当整容模版呢!前两年还告倒了两个侵权的机器公司。” 宿远西:..... 挺好,肖像权保护得很好,首都星果然样样都好,真不错。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容洲一顿,落寞地垂下了眼,脸上蒙上了一层郁色,睫毛在眼下投落了一片阴翳。 与其说他的脸蛋太惹眼,不如说他整个人跟下城区就格格不入,如果想要买有伪装效果的端脑,那也是二十万起步,更何况这个傻白甜惹眼的不止是外貌,最重要的要是那一看就出身优渥的气质。 “那...你要把我交出去吗?” 宿远西将枪支拿出来,弄下保险后,交给对方。 容洲疑惑地接过。 “你不是说想要考取研发系吗?这个,你能够拆解吗?” 容洲无辜地说:“我还没考上呢,而且研发系跟拆解枪支没有关系。” 宿远西毫不意外,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但这是你要在这里生存必须学会的东西。” 容洲一愣,脑子咋转过弯了,原来对方在说他不适合这里,只是在委婉地下驱逐令。 委屈漫上心头,他眼睛红红的,哽咽道:“我可以学,真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可不可以...让我留下来?” 宿远西将对方手上的枪支拿过来,三两下便拆开成独立的零件,然后挪给对方。 “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能在三十秒内成功拆装,那你就继续留下来。” 容洲精神一振,立刻抱起零件。 “我肯定能办到,伊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后退的!” 说罢,他便风风火火地站起来走了,在进门的前一秒,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关门。 接下来,就是他人生最重要的课题了! 等容洲进去后,宿远西转身敲开z的门。 对方打开门,笑着问:“解决完那位小少爷了?” 宿远西瞥了他一眼:“别废话。” z也不觉得对方态度差,笑眯眯地关上了门。 ..... 宿远西回到孤儿院后,已经快凌晨了,仗着自己的身手和漏洞总是半夜翻回去的她也不怕被机器人逮着,反正她已经打了申请,基本是脱离了孤儿院,除了正式搬离外基本就不归属于孤儿院。 她打了份申请给院长,表明自己要搬出去住。 按照规定,年满十六岁后就可以自由决定是否要独立,十八岁才会要求强制离开。 院长看了下申请,直接就同意了。 离开办公室之后,那个曾经拦截过她无数次的机器人静静地守在门口,头上的蓝色光圈一点一点地闪烁着,它极为缓慢地转过身,朝着宿远西开口。 “21号,您已多次违反——” 还没等它说完,宿远西就立刻开口截下了它的话。 “我已经脱离了孤儿院,法令现在对我不奇效了。” 她有种大仇终报的快乐。 宿远西直接将机器人挤到一边,顺利地通过了它所在的走廊。 等她回到宿舍,三号凑上来,可怜兮兮地问:“老大,你以后不会再来孤儿院了吗?” 宿远西不想给孤儿院添太大的麻烦。 独立之后,原则上孤儿院就不再追究个人情况,毕竟资源有限。 第二性别分化后,和宿远西同样年龄的人基本都有了出路,只要是有了能够独自生活的资本,基本都会选择搬出孤儿院。 周安也选择离开孤儿院。 天天打申请终归是个麻烦事,还不如自己出去住舒坦。 有钱后,也可以摆脱孤儿院万年不变的基础营养液和各种口味的土豆泥。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有了不少麻烦事。 “嗯,我在外边找了个住处,就在下城B区2102,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那是她通过红骷髅组织弄下的房子,虽然下城区的房子基本是无主的状态,但总是有例外,例如说在红骷髅地下酒吧附近的房子,巷子里有鲜艳的标志,就代表着红骷髅的地盘,要是敢闯进去抢房子,就得接受来自组织的复仇。 在下城区混,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胆子大却没有思考能力的话,往往会死得很灿烈。 宿远西弯了弯眼睛。 三号眼睛倏然一亮,有些蠢蠢欲动。 “那我呢,我可以过去玩吗?” “现在还不可以,我有些事情需要办。” 宿远西这样想着,最终还是抬起手,本想摸一摸三号翘起来的短发,但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三号,谢谢你。” 三号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嗯?老大要谢我什么?” 宿远西耸肩,没有告诉她答案,只是又塞给她一瓶草莓味的营养液,三号噢耶了一声。 “我昨天睡了一觉,精神特别好,老大,要打一场吗?” 宿远西也有些好奇自己现在武力值。 她抬起下巴:“来吧。” ...... 到底要如何消灭孢子?要如何鉴定孢子的污染级别? 前者已经有了答案,而后者,却是众说纷纭。 因为孢子的污染级别是一个不定值,如果按科学理论来讲的话,孢子就类似于不观测就不会出现的波动值,当你没有注意它时,污染级别可能很轻微,但是当你注意它时,它已经是个凶猛的野兽,能够污染一切东西,就算是A级精神力的人也可能在劫难逃。 所以,晋级任务的难度是有原因的。 在同等的星级猎人中,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捕获孢子的经验。 宿远西在黑网中找到了信息,大多说是找到后不要表现出来,只有等出其不意地捕获才能成功,至于消灭——这就更高难度了,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最重要的是不要被它逃了。 第二天,宿远西去狸猫的地下武器商店逛了一圈,却没找到什么心仪的武器。 在她要走的时候,狸猫叫住了她。 “你想要找什么呢?我这边还有一些好货,没有放出去。” 宿远西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转过头,开口就是一个王炸。 “我想要消灭孢子。” 狸猫眼睛里的摄像头静静地运转着,继续问:“最高污染级别?” 宿远西耸肩:“我也不清楚,可能是A级,也可能是S级吧。” 只有等到孢子的污染值爆发到阀值,才能判定它到底是哪个级别的。 a级的孢子,就足够危险了,能够十年内覆盖像宿远西踩在脚下的d级星球,更何况是s级。 这样的危险生物绝不是一名三星猎人能消灭的,也不可能是她能够碰上还活着回来的。 光是这一句所暴露出来的信息,就足以让她被士兵们抓住询问了。 狸猫机器人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尾巴晃了晃,它站起身子,左顾右盼。 狸猫立刻快速报出好几个对应武器的位置,说:“这些都可以消灭s级孢子,妥妥的!菜鸟都可以用,绝对童叟无欺。” 宿远西挑眉:“嗯?” 狸猫自觉虽然夸大其词了点,但对方又不是真菜鸟,好歹有b级精神力吧,保不准都有a级了,反正卖出去再说。 然而下一秒,它就听到素来冷脸的女人笑着说出了三个字。 “太贵了。” 这么朴实无华的理由,直接噎住了狸猫。 它试图说服对方:“也不是很贵,毕竟是能够消灭s级孢种的武器,你要是在别的地方买根本就买不到,我这里也就卖个九十万,中间运输费就要了我十五万星币,再加上造价高,你能买到就不错了。” 奸商本质展现得透透的。 但宿远西却是十动然拒,“还是算了。” 赚再多钱,也没办法遮掩宿远西的贫穷本质,她还得赞钱钱呢。 她正要抬腿走人,狸猫紧急叫停。 “诶等等!让我想想...好像是有一件武器蛮适合你的,跟着我。” 说罢,它便利落地跳下柜台,四爪着地,飞快地从虚拟影像中穿梭过。 宿远西没有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这家店铺看着不大,可一道道暗门推进去,简直是九曲十八弯,就算被突击也能够安然逃离,等宿远踏过第四扇门的时候,光亮骤然袭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视线模糊中逐渐过渡到清楚明亮。 这里简直是另外一个天地。 诺大的武器库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她面前。 店铺上虽然投放的是光学影像,可这里却都是货真价值的武器。 宿远西扫了一眼,能看到好几个在黑市上被炒成天价的武器。 随便偷一个出去都能暴富。 狸猫从武器间钻进去,只有蓬松的大尾巴依稀能看见尖尖,不一会儿,狸猫商人的声音响起。 “找到了,你过来!左上角这边!” 宿远西乖巧地走过去。 狸猫艰难地从武器堆里扒拉出来,它伸了个懒腰后,身上突然伸出四个机械爪子,爪子泛着银色的锐利光泽,唰地一下,齐齐地往下抓。 不一会儿,它就将找到的武器搬了出来。 宿远西全程面无表情,看到这一幕,却也是惊愕了一下。 ...好好一只狸猫,突然成了八爪蜘蛛,真怪,设计这只狸猫的人一定没想过这一幕对毛茸茸爱好者有多大的冲击力。 狸猫对宿远西的想法毫无知觉,轻轻松松地将武器摆在宿远西面前, 流畅的枪身通体漆黑,看起来十分地酷炫。 但是宿远西却是内心一跳。 她看着这支枪,一直平稳的心脏莫名加速跳动,只觉得里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是那只是一把枪。 一个死物而已,威力再大,就算载有AI系统,也不可能让她忽然心跳加速。 她不动声色地浑身紧绷,手臂肌肉绷得十分结实,眼神锐利。 爱丽丝也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声音幽幽地在脑海中响起。 【我讨厌这个东西,让我很不舒服。】 宿远西很熟练地安抚它。 【不舒服的话就别呆在这里,你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吧。】 狸猫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 “虽然这不是最新生产的,满打满算已经是快十年前的货了,根据当时的实验结果和实测效果,这款武器能够让a级精神力的人轻松消灭s级污染物,这在当时还轰动了全星际,被称为划时代的武器,那时候你想买都买不到,因为这玩意还是限量发售,大部分还仅向军队发放,不过...总是有私下流通的嘛。” 如果按对方这么说的话,那这款应该卖得很好,早就被一抢而空了,也不可能留到现在。 而且这么好用的武器,她根本就没见过有猎人用过,总是会有人对武器毫不吝啬,全副武装,只要能让自己活下来,就算再贵也会买下来,难道是十年过去了,它也就没用了? 可是在黑网上著名的武器盘点上,她也没见过它,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话说回来...武器为什么要用实验结果来证明它的威力?实验这两个字,就很有意思了。 无数疑点冒出,宿远西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对方继续介绍:“但是它很挑人,而且操作非常难。” 宿远西挑起眉毛,声音不冷不淡。 “怎么说?” 狸猫的尾巴晃了晃,宿远西的眼前就出现巨大的虚拟投影,上面显示的正是使用武器的全过程。 一般来说,消灭孢子的武器都是通过注入精神力使用的,但这款武器就不一样了,它是反过来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它是活的武器。 “当时消灭了五颗星球的ss级寄生种本来是该消灭的,但首都研究实验室正在研究孢子与武器的相关课题,便留下了一部分活性因子并且热火朝天地开展了研究,当时这项研究的负责人是印也,她也不负众望地成功研究出了这款武器,并且实现了量产,其名为黑鹿。” 宿远西咂舌。 她低下头,再一次仔细端倪这款武器。 外表泛着冷硬的光泽,根本无法联想到它是由光石和孢子活性因子一起制作而成的,一个死物,本该被支配的武器却成了活的,想想就有些毛骨悚然,一般人根本没办法驯服真正意义上的活物,就像是驯养师子的驯兽师,保不准某天就会被狮子咬死。 活的东西就是没办法彻底掌控,除非你能确保自己能永远在压制的位置。 所以她跟副会长的结盟关系也是如此,摇摇欲坠罢了,只是在维持短暂的合作关系,一旦有破冰点,谁都有可能会转过脸就撕破联盟关系,变成原本的对立面,到时候说不定又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黑鹿?” 这个名字倒是蛮奇特的。 宿远西问:“介意我碰一碰吗?” 狸猫礼貌地回:“你可以先看完整个全息视频再决定要不要上手。” 全息视频是武器的介绍和使用流程。 一名测出精神力为677u的A级精神力试验者拿起黑鹿,对着被控制在实验室中的孢子开枪,子弹迅速脱出枪口,速度非常快,孢子察觉到子弹,迅速逃脱,让宿远西骤然睁眼的一幕发生了,那子弹竟然能够自动跟踪孢子,无论它逃到哪,都无法摆脱子弹。 最终,时间显示为3.877s。 只要在五米距离内,用黑鹿消灭孢子的时间只需要不到四秒的时间。 那可是孢子啊,就算在现在,也没有任何武器能够使实现针对它的自动跟踪功能,在热源仪器中,它甚至不会散发出热量,就像是无隐无踪的空气,除了它是有实体外,甚至比精神力还难以捉摸! 就算放在现在,黑鹿也绝对是划时代的天才作品! 宿远西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黑鹿的眼睛隐隐发亮,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但狸猫要讲的还没有完。 它虽然是奸商,但好歹不会为了卖出去而欺骗客人,这一行嘛,还是得讲诚信。 然而当黑鹿正式发售之后,频发的事故也终于让人们意识到了这款武器的危险。 孢子的活性因子过分霸道,精神力低于A级的人根本没办法使用它,但这并不是说明A级以上的就能够顺利使用,相反,有不少人反映自己出现了精神污染...在战场上,一位士兵使用黑鹿立刻遭到了精神污染,并且陷入了疯狂,当场射杀了自己数十名同伴,这一惨案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发生这一惨案后,官方立刻下令销毁所有的黑鹿,并且禁止生产出售,如果有人在私底下交易的话,就会以扰乱社会治安罪与私自贩卖武器等罪名被逮捕,判以有期徒刑至少五十年。 据说,当时应该被逮捕的负责人逃离了首都星,再也没有人找到她的踪迹。 人本来是该支配武器的,但是它却反过来支配了人类,更可怕的是,它还懂得潜伏,在实验过程中,它只有最开始展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当到了后面,它逐渐变得无害而温和,这也让课题的进展更加顺利了。 直到黑鹿正式量产后,人们得以握紧了它,自以为能够消灭孢子,却浑然不知握紧了死神的镰刀。 这一事件,也让长期处于安全区域的人们意识到孢子的危险性,更是爆发了不少反对研究所存在的争斗|运动。 而狸猫商人手上这支呢,纯属是压箱货。 它本来是想着会一直放着,好歹也成为了时代的眼泪了,说不定后面还会成为价格被炒上天的珍藏品,但十年过去了,对于黑鹿的严查反而更紧,也成了手上的一枚烫手山芋。 见宿远西想要消灭孢子的武器,它便灵机一动想起了黑鹿。 它也是早有听闻伊尔的事迹,一个能从一升三的猎人,能够成为杀死ss级寄生种的参与者之一,肯定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再加上她说的s级孢子... 说不定这款在当时闻风丧胆的武器意外地适合她呢? 与其砸在手里,还不如让它发挥点余热。 至于她会不会被精神污染,会不会发疯,就不关它的事了,就算到时候联盟要查算黑鹿,也根本查不到它身上。 说到这,狸猫难得带上了个人情绪,吐槽:“还有傻叉说什么孢子是生命,有思维,是上天惩诫人类过分扩张地盘、侵害其他生物居住环境的产物,形成了什么孢子保护组织,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宿远西默默地听着,又开了一回眼。 她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 该怎么说呢...有种荒唐又现实的感觉,就像是她第一次睁眼,第一次面对变异兽的感觉。 有种奇妙的荒诞感,梦与现实的错乱感。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能使用的端脑也只是仅限于这颗星球的局域网,根本没办法连接上所谓的星网,就算是拥有骇客技术的z也没法办到,按他的话来说,控制附近的摄像头难度为1的话,突破局域网连接上星网则是10。 这世界上卧虎藏龙,肯定有人能办到,可惜不是他,也不是宿远西身边任何一个人。 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们,就像是被流放的牧民,终日驱逐牛马,却浑然不知外面的世界。 宿远西一直静静地听着狸猫商人讲“黑鹿事件”,眼瞳深处似乎有海波一直在翻滚,翻涌成云。 等狸猫停下讲解,它便看到戴着面具的女人沉静地点了点头,略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地掠过它的声音接收器。 “感觉很奇特,我现在可以试一试了吧?” 气势骇人的女人安静地垂落眼帘,凝视着黑鹿。 狸猫听不出性别的年轻声音回荡在室内。 “当然,你现在就可以拿起它试一试,虽然这里没有孢子给你消灭,但是你还是可以试试手感的,这块墙壁会亮起靶子,据说孢子的活性因子很快就能和精神产生链接,你要是感到不舒服了,就赶紧放手。” 说罢,狸猫又添了一句:”放心,这间屋子是被改造过的,如果你当场发疯的话我会直接射杀你。” 话音刚落,墙壁上的伪装成墙砖的武器立刻显现出来,无数枪口对准了宿远西。 太大仗势了,反而让宿远西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伸出手,手指率先触碰到过分冰凉的枪声,那温度顺着指尖似乎传到了身体各个角落,她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起了鸡皮疙瘩,一种奇妙的感觉蔓上心脏。 咚...咚...咚... 耳膜一直回响起心脏的跳动声,宿远西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整个枪支拿起。 它的重量意外地轻,宿远西微微眯起眼睛,明明手下是坚硬的实感,却莫名觉得手里的枪支逐渐复苏了过来。 黑鹿,的确是活的。 爱丽丝突然冒了出来。 蓝色的精神体拖着尾巴摇摇晃晃地探到黑鹿旁边,新奇地绕了好几圈,稚嫩的嗓音在宿远西脑海中响起。 【它好奇怪哦...是活着的吗?】 很显然,它在狸猫讲解黑鹿的时候睡着了,不过就算它醒着,估计也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充其量就记住它的名字。 宿远西在内心回答。 【对,它是醒着的,爱丽丝,你能感受到什么?】 在宿远西眼力,这支黑色的枪械中心点隐隐约约有蓝色的光一直跳动着,如果是单纯用光石和其他材质制作而成的武器,那蓝点并不会像活物一样跳动,只有活物才会这样。 体温或许是唤醒它的主要原因之一。 它原本微弱的跳动越来越强烈,能看出它想要挣脱、逃出来,却一直装壁,似乎被装在什么东西里。 这恐怕不止是用孢子的活性因子,怕是把整个孢子切割成上千万份,再将它封锁浇灌在光石内。 孢子...有思想吗? 就像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枚孢子,虽然它能够和她交流,可它具备的思维到底是简单的条件反射,亦或是...? 这个问题深思下去,恐怕会把人逼疯。 无论它是不是有思维,都无法否认它就是侵占人类生活空间、吞噬人类生命的灾祸。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等人类的精神力连通上武器,它就有机会抓住精神力,从而实现逃逸和污染。 千万分之一的孢子没办法在拥有污染一切事物的能力,可污染一个人类却是轻而易举的。 士兵射杀同伴这件事或许比通报中的更残酷,恐怕不止是杀了十几人,而是杀了几十甚至上百人,更可能是在安静的夜晚,而不是战场上。 宿远西用精神力倾注枪支,如她想象中的那样,那蓝色幽点一遇上精神力,就活蹦乱跳,生物本能让它下意识地想要沿着精神力逃出牢笼,可它顺着游去,却发现自己只是从一个狭窄的牢笼游到了另一个牢笼。 下一秒,一个庞大的蓝色精神体出现在它面前,一口吞下了它。 宿远西甚至都来不及阻止爱丽丝,只能无奈地看着它嚼吧嚼吧好几下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呕呕呕,好难吃啊,好想吐——!】 宿远西:...... 她让爱丽丝感觉,不是让爱丽丝直接吃了对方。 乱吃东西可是会拉肚子的,这就是教训。 【赶紧吐了。】 爱丽丝呕了好几声,艰难地把那光点吐了出来。 宿远西嘴角一抽,没想到爱丽丝真的吐出来了,它还有多少惊喜,她还不知道? 原本嚣张的光点变得瑟瑟发抖,也不敢活蹦乱跳,更不敢顺着宿远西的精神力探过去了。 也不知道被爱丽丝吃了一回,效果还有没有... 宿远西将保险打开,在已经逃到角落的狸猫眼里安静地举起枪支,眼里注视着瞄准镜。 骨节分明的手青筋微微凸起,在漆黑的枪体更显得白皙,让人热血沸腾。 她扣动板机,砰地一声,正中靶心。 试了好几枪,除了最开始感受到活物的奇妙感外,意外地合适。 “感觉不错。” 宿远西在内心跟爱丽丝沟通:【如果你再乱吃一回,那你就把那个孢子吃掉。】 爱丽丝知道宿远西说的孢子是它上次见到的那个丑玩意,它不开心地说。 【我才不要!那个东西太脏了!我根本就下不了口,会消化不良的!】 这玩意也是孢子啊,也没见你那么抗拒。 宿远西若有所思,估计研究室是把孢子处理过了,否则爱丽丝不会那么顺快地把它吞下,可能在它眼里,孢子本来是一坨脏东西,被实验室处理后,再加上和光石结合,就相当于外面就裹上了一层糖粉,成功地欺骗到了幼小的爱丽丝。 狸猫见宿远西没有不适的症状,觉得自己的眼光相当不错。 它立刻说:“既然你说了不错,看来也是看中了它咯?这玩意,当时在黑市上可是售价八十万星币呢,不过现在成了违禁品,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 “多少?” “二十万万。” 狸猫认为这个价格相当地美好了。 然而宿远西却不觉得,她认为还有砍价的巨大空间。 “八万。” 狸猫:? 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垂眼看自己的冷酷女人,内心发寒。 见过砍价的,但没见过砍得这么离谱的!怎么比半价还便宜! 狸猫幽幽地说:“你第一次买武器,我还给你打了折呢。”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很理直气壮。 “反正你这玩意注定砸在手里,我这是帮你回收,之后你的窝被人端了,你好歹少了五十年的有期徒刑呢。” 狸猫:....? 乍一听很有道理,再仔细一听,这不全是胡说八道吗! 它都是军|火黑商了,要真被抓,加起来估计能被关到死,还需要少那区区五十年? 宿远西的歪理没有成功糊弄它,狸猫三两下跳到一旁的高台上,用高度压制身高。 “最多八折,” 宿远西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砍价:“最多九万,你要是不能接受就算了。” 从四折变成四五折,可恶啊。 狸猫自觉完全被拿捏了,但它也不想继续囤这货了,最近奇怪的风声那么多,为了不被一锅端,它还是把这种玩意赶紧卖出去为好。 它咬咬牙,心在滴血。 “行!就当作是我给你的友情价!” 宿远西当即就划过去九万星币,真诚地说:“放心,我会回购的。” 狸猫:“...我真是谢谢你了。” ...... 宿远西回到自己找的另一个安全屋后,又将爱丽丝叫了出来,将光石拿出来。 “你现在还想吃吗?” 爱丽丝连忙点头,虽然在蓝色的精神体上基本体现不出这个动作,但它的尾巴一直摇啊摇,特别活泼。 【我想吃!超想吃!】 宿远西权衡了利弊后,就点头。 “嗯,那你试一试吧。” 爱丽丝喜出望外,直接扑向了光石,嗷呜一大口直接吃下了。 那几乎闪瞎眼的荧光在没入爱丽丝的精神体后便消失了。 【嗝。】 爱丽丝打了个饱嗝。 在宿远西的眼里,它蓝色的精神体有一阵流光掠过,整只精神体都晕乎乎的。 【我感觉...自己好像变厉害了。】 【哪方面?】 爱丽丝沉默了一番,磕磕绊绊地回。 【我、我也不知道。】 行吧。 反正吞都吞了,给它当精神粮食也可以。 宿远西暂时不打算深究,直接把爱丽丝扔回去,把东西都收拾到一个黑箱子后,就去找呈度了。 嘈杂的酒吧中,宿远西穿过无数人,终于挤到了吧台旁。 呈度正趴在吧台上。 她察觉到宿远西的存在后,看了过去,莫名觉得搭档怪怪的。 “呈度,你帮我保管一下,我过几天有事要出去,这几天你要是看见我,就当作不认识我...如果我下周没有联系你的话…。” 宿远西低声快速地说了地址,那是她找的另一个安全屋,在隐蔽的角落里藏有分散的密码。 她相信呈度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呈度微微一愣,有些酡红的双颊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中似乎褪成了苍白的颜色,她定定地看着宿远西。 以她对搭档的了解,对方已经郑重严肃到这个地步,肯定是要去做非常…异常重要的事情。 她咧开嘴巴。 “放心吧,善后都交给我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请我喝酒!” 如宿远西所想的那样,即使对方稍有疑虑,仍然爽快答应了。 呈度经常被外界误认为是个脾气古怪、不适合组队的猎人,但真正相处过后,才会发现她是能放心交付后背的好搭档。 宿远西心想,自己的确足够幸运。 呈度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放在手下。 那只曾经断裂的左臂看不出任何异常,除了故意留下的缝线痕迹,根本没人能察觉出来。 成度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 “怎么样,我特地让医生留下的缝线。” 她炫耀地卷起袖子,露出麦色的二头肌,那条缝合线像是弯弯曲曲的精神力触角,触目惊心。 宿远西很配合地夸了一声。 “很酷,跟你的机车特别搭。” 呈度满意地竖起大拇指,夸:“咱俩审美真一致!” 说罢,她直接揽过宿远西的肩膀,强行把她摁到旁边的座位上后,顺手将吧台下边的酒拿过来,在酒保无语的眼神中单手拧开,倒在新的酒杯中。 宿远西问:“你的手还好吗?” “下城区任何事情都可能不靠谱,但医生技术永远值得信赖。” 酒保噗嗤了一声,调侃:“合着你还打广告呢?” 外边正下着磅礴大雨,雨声顺着阶梯走道挤入门缝中,零零落落地传到了宿远西耳边。 像极了宿远西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的时候,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是酒杯的碰撞声还是零零落落的雨声。 呈度转着酒杯,随口道。 “你要是有任何事,记得叫我。” 宿远西勾起嘴角,没有应声,只是敲了敲桌面,在俯下身子的酒保耳边说:“今天我买单。” 她的声音正好埋没在高声喝彩中,像风一样瞬时无影无踪。 酒保微微一愣。 随后,她便笑了起来,做出了承诺:“好的。” 46 46 金眼 46 睡梦中, 周安模模糊糊地听见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尖叫声与枪声齐齐响起,顺着风声挤入门缝。 她疲惫地睁开眼, 还没完全清醒, 便习以为常地打开端脑查看收否有紧急信息,看到未读信息是零后才长长地呼了口气。 外边又传来尖叫声了。 周安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下了窗,小心翼翼地从狭窄的窗户看下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狭窄的小巷内,火光几乎要照亮整片区域, 破碎的酒瓶和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男人无一昭示着刚刚发生了暴力事件。 往旁边一扫,两名猎人正呲牙咧嘴地检查自己的伤口,一男一女,男猎人心里还有气,狠狠地碾了碾躺在地上的男子手指头。 这时, 端脑震动了一下。 周安点击查看信息,一行字映入眼里, 就像是被泼了冰水一样,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下来收尸。】 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也正是她刚刚看到的女性猎人。 周安啧了一声,暴脾气的打了个滚字,但迟迟没按下发送键, 最后紧紧皱起眉头, 重新打下两个字:好的。 她草草地收拾了自己, 就下去了。 到了巷子,火还在烧着,甚至烧成了熊熊大火, 窜起的火焰比周安还要高。 周安瞟了两眼,不知在烧什么,灰烬已经飘散到半空中。 炎光炙热,火舌随着风肆意生长,周安路过的时候还差点被烫到了。 “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处理!” 男子等得不耐烦了,见周安没有第一时间干活,立刻高声斥喝。 周安咬牙,却只能大步上前,“来了来了。” 她轻车熟路地做着善后工作,听见后边的两位猎人一直在聊天。 “靠,我就说红骷髅太会站队了,都快骑到猎人协会头上了。” “你懂个屁,这绝对是在杀鸡儆猴,我看伊尔那家伙也是,保不准是联盟的狗,跟前阵子那个长官一样,专门来端咱们这块破地盘。” 男子呸了一声,一脸晦气。 “是谁把伊尔那种油盐不进的杀神弄进来的?据说上边都派了好几波,就没成功过。” 周安的眼睛闪了闪。 伊尔? 这个名字,她已经听了很多回了,在黑网上也看见有不少人讨论这位三星猎人,在三言两语中,她拼凑出对方的形象。 二十岁上下,杀伐决断的强大猎人。 她和从利一样成为了周安内心深处的一簇火焰。 周安无声地叹息了一声,颇为忧愁地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从姐和伊尔一样的猎人呢?不被任何人看轻,也不会有人能随意指挥,这种半夜被叫过来干杂活的事情也根本不会发生。 猎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关于最近的事情。 周安也有些分心了,动作慢了下来。 “小鬼,收拾快一点!” 周安立刻回神,手下的速度更快了。 男子皱了皱眉,眯着眼看周安的背影,低声说:“你喊过来处理的小鬼靠谱吗?。” 女子靠着墙,摆手。 “她是从利那边的,没事。” 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 “什么啊,从利那家伙选的协助员?从利那家伙不是...” 周安竖起耳朵,紧张地等待下一句话,却突然被敲了下头。 “别偷听了,好好干活。” 女性猎人收回手,一转头便看见搭档惊悚的眼神。 对方看了周安好几眼,压低嗓子问:“不是吧,你居然这么温柔?你女儿啊?” 女子不冷不淡地回了一个字:“滚。” 等周安将尸体打包进编织袋里,艰难地搬上停在巷口的车后箱时,他们才慢吞吞地走出来。 那位叫她下来干活的二星猎人扔给她一个东西,周安手忙脚乱地接住,发现是一瓶酒。 “你的报酬,可别说你白干活了。” 周安脸一僵,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冰凉的瓶身与火焰一样,让她避之不及。 这时,两位猎人的端脑都震动了一下,纷纷低下头查看。 周安揣揣不安地等在原地,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了。 男子再次抬头时,皱起了眉头,他拉开裹尸布摸索了好一番,面色越发阴沉。 “没找到?” “嗯,你来找找看,我再去探一下现场。” 但是搜了一番后,都一无所获。 男子百思不解,刚刚的信息明明说着这次处理的对象身上带着东西,怎么会找不到呢? 如果找不到的话,肯定会被上头惩戒。 想到这,男子的眉眼更是阴沉。 “算了,说不定对方早就转移了,回去吧。” 男子不置可否,在搭档上车后,他原本没有定焦的眼睛忽然定格在了周安身上。 现场和人都搜过了,但是这个直接接触尸体的可没搜查过。 男子眉头一拧,粗暴得将周安拽住。 周安吃痛地抿起嘴巴,黑亮的眼睛有一瞬间闪过暴虐,但在摆到面前的实力差距下,只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小鬼,你是不是偷拿了什么东西?!” 周安一愣,没想到对方是质疑她偷东西,骨子里的倔强一下就上来了。 “我没有!” 她忿忿地看着对方。 她又不是下城区出身的,怎么可能会手脚不干净!她的星币可都是自己赚来的,这种只会嬉皮笑脸的凭什么指着她骂!? 已经坐到主驾驶的女子也探出了头,骂:“你别发癫了,赶紧上车!” 男子充耳不闻,被周安的态度刺激到了,一下就拽住她的衣领往上提,周安抓着他的手想要挣扎,却听见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是,你别仗着自己是从利那边的就敢做小动作,她如今都自身难保了,更何况是你这种小鬼。” 周安的身子立刻僵住,瞪大眼睛,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从姐...她怎么了? 自上一次从姐带着她见那所谓的医生后,对方就告诉她自己最近有点事情,有空再联系,那之后就一直没出现过。 可一日日过去了,从利还是没联系她。 但这会儿根本不是周安能够游神的空隙,喉咙被拳头紧紧抵住,周安逐渐呼吸不过来,面部涨红。 对方就像是在戏弄蚂蚁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挣扎不得。 但下一秒,拳头破空,瞬间砸向他的鼻子。 猝不及防地被猛砸了一下,男子吃痛了一声,下意识地松开,周安狠狠地补上了一脚,用膝盖猛撞对方的□□。 “啊!!” 女子嗤笑了一声,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啧啧两声后,嘲笑。 “居然被一个小孩得逞了,你不行了啊。” 男子气急败坏。 周安也不是蠢货,踢完对方的弱点后,顺手捡起酒瓶就立刻闷头逃跑了。 她从未跑得那么快过,可对方好歹是个二星猎人,刚刚也只是没把她放在心上才被偷袭到的,现在使尽全力,没过多久就追上了她。 没过几秒,周安立刻感觉到头皮一痛。 那人抓住了她的头发,立刻将她往墙上砸,周安只能双手护头,将伤害降到最低,砰地一声,手臂传来阵痛,几欲骨裂。 “臭小鬼,真给脸不要脸了!还有胆子反抗我!” 周安只觉得皮肤都是火辣辣的,头晕目眩,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她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因为疼痛,脸皮抽搐了两下。 内心有团火烧得愈来愈旺,她低下头,发丝遮住脸庞。 猎人骂骂咧咧,刚想再砸一次,周安猛地闭眼,脑海里还在思考治愈要花多少星币。 算了,如果超过两百的话还不如直接躺着养伤,可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怎么回事? 周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了,肮脏的红砖墙壁倒映出拉长的身影。 远处的火还在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长巷中。 不知为何,猎人骤然松开手,周安狼狈地倒在地上,手臂上的擦痕再一次接触到粗糙的地面,传来刺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颤抖着攥紧了拳头。 可恶...等她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后,就去把这个猎人的脑子给整坏! 周安冷汗淋淋,当阴影笼罩住自己时,她才恍惚地回过神,僵硬地抬起了头。 逆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模糊地看见了被面具罩住的下颚线,锋利得像刀刃。 陌生的身影。 可身后的猎人却是腿肚直打颤,对这身影一点也不陌生。 他曾在猎人协会中远远看过对方的背影,在旁人的交谈中听过对方的事迹,却是第一次直面。 鸡皮疙瘩瞬间起来。 他强行克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瞳孔震动。 后边赶上来的女子也停住了脚步,面色凝重地按住身后的武器,浑身绷紧,嘴唇抿紧,咬牙吐出了对方的名字。 “伊尔。” 这两个字就像是闪电一样蹿过周安的大脑。 伊...尔!? 她睁大眼睛,身体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只听得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巷尾的焰光似乎越过风点亮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对方好像笑了一声。 “听说,你们最近在搜集金色眼睛?” 47 47 99连胜 47 那声音并不算高昂嘹亮, 却如子弹瞬间射进人的心脏,让他们都僵住了。 她的气场远比网上说的更可怕,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保留余地的挑衅信号。 当上方传来声音时, 周安却无暇捕捉对方的信息。 ——金眼? 她下意识地内心一紧。 一双耀眼的黄金瞳闪过她的脑海里,连带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也一同回想了起来。 她只见过一双金色眼睛, 那就是宿远西。 周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努力压住颤抖的身体。 他们在悬赏...金眼? 为什么?是某些热爱人体组织的收藏家想要吗?还是说...? 在周安的想法还是乱糟糟一团时,后边的猎人终于开口了。 女性猎人的手还僵持在武器上,她警惕地看着宿远西,拿不准对方带着什么目的过来。 若是为了悬赏,何必特地找上门? 更何况, 黑网上的悬赏信息都是加密过的, 无论是交接任务还是汇入赏金,都是通过网站和协会完成的,换句话说, 像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找上门的,可是破坏了黑网的规矩。 毕竟黑网上的悬赏, 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宿远西的确是特地来找他们的。 在冷风里, 她沉吟了一会儿, 即便面具罩住下半张脸, 但眉眼间露出的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男性猎人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刚刚还在谈论对方杀了好几个派过去的猎人, 现在就遇到了当事人,可别提有多刺激了。 “别紧张,我就是看悬赏上写着只要未经改造过的, 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就想问问,你们需要多少?” 女性猎人紧紧抿住嘴巴, 面色沉沉地说:“不设上限,越多越好。” 这说得好像金眼跟垃圾一样,检一个是一个。 宿远西的眼睛闪了闪。 “后天变异那种的,也要吗?” “只要是没经过改造的就行。” 周安在一旁听得惊心胆跳。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对方强的气场下,她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敢起来,就算对方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她依旧不敢动弹。 就像从姐...不对,从姐只有在杀敌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种气场,伊尔却是无时无刻! 宿远西冰冷的视线循过两位猎人。 “那么多星币,你们给的起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能拿出货真价实的金色人眼,我们身后的人给得起。” 宿远西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我要跟你们老板直接交易。” 女性猎人有些气恼地拧起眉头。 “…你不能破坏规矩,在黑网上,我们的帐都会通过黑网的账号给的,你只需要将货物提交到对应的回收箱——” 对方打断了她的话。 “我看见了一个女孩,金眼的,如果你们给得出那个钱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她抓过来。” 她舔了舔嘴角,补充:“我记得上面写着,活捉,是另外的价格。” 位猎人讨论金眼的语气都很散漫,就像是再说一件随处可买的小玩意。 说起活捉两字时,那张冰冷的脸庞依旧毫无波澜。 男猎人一听,立刻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地问:“真的?” 宿远西抱着手臂笑,也不回答,却更让面前两人确认她说的就是事实。 好歹是一名星猎人,又何必骗他们呢? 女猎人不动声色地看着伊尔。 “如果是真的话,我会向上边汇报的,至于你说的要见老板...” 她顿了一下,才缓缓道:“这要看老板了。” “好吧,那就看你们老板,毕竟我可不想白干活,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给了你们后说不定会被拿去做人体试验。” 对面一人都不置可否,双方都对彼此的道德底线持有怀疑态度。 女猎人笑了笑,不说话,知道这是对方在激他们呢。 都是干这一行的,谁又比谁清白? 下城区里,想找到个没杀过人的,说不定比金色眼睛的人还少。 周安神色凝固住了。 她无比确信对方发现的是宿远西...至少,是百分之九十的概率。 金眼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对方还特地问了后天变异的可不可以,那肯定是宿远西了! 周安低下头,脸色越发地糟糕。 她嘲讽地想,就知道那家伙那种态度早晚惹出事,但另一方面,她又有些焦躁不安。 在下城区,贩|卖人口甚至是器|官贩卖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下城区人多如猪狗,从小就营养不良的身体也没多大利用价值,换句话说,没多大利润空间,所以这事并没有猖獗起来。 但要是有利用价值的就另说了。 ...... 很显然,金眼这事已经完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当周安逃跑时,男性猎人都没给一个眼神。 他知道不是周安干的事,只是想找个发泄口罢了,现在有了更能赚钱的活摆在面前,谁想理一个小鬼? 周安从巷子中跑出来后,闷头跑回楼上,将密码锁安全指数升到最高后,猛然扑向床,将自己整个人都罩在被子里后才点开端脑。 在联系人一框中翻了许久,无数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从眼底滑过,仅有两个是孤儿院里的,还都是大好几岁、早就出来闯荡的前辈们。 拥有端脑,本身就是一道门槛。 周安回想起听到的那些话,忍不住捂着头□□了一声。 这都是什么事啊...从姐失踪,宿远西那家伙也... 在闭上的眼皮下,眼球疯狂地转动。 她在犹豫。 半晌,她认命地睁开了眼睛。 她掀开被子,低声骂了一句。 “算了,就当作我在积德了。” 等到第一天,她特地回去了孤儿院一趟。 带着不同口味的软糖分享给其他人后,她才笑眯眯地开口询问宿远西的情况,别人面面相觑,说:“她在上个星期就搬出去了。” 孤儿院的线索断了。 “不过,你可以问问那个号,她不是总和21号混在一起吗?估计知道她的居住地址。” 周安一听,算了吧,问那个号还不如去地下黑市找宿远西,就她那倔脾气,肯定撬不出一个字来。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去了孤儿院的各种偏僻角落寻找号的身影。 可奇怪的是,周安居然没找着,还是路过的熟人告诉她去十八号房找,她才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周安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神情。 在安静而狭小的房间内,一盏灯照亮了捧着书看的劲瘦身影。 周安差点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这个在碎碎念着的居然是那个满脑子暴力的号!这世界怎么回事!? 号正闷着气读书,察觉到周安的眼神,脾气特暴躁地转过头吼:“干嘛!?想打架是吧!” 话音刚落,室内便响起机械的警告声。 “一次警告,读书室内不允许出现30分贝以上的噪音。” 号翻了个白眼,忍着脾气才没把书扣到桌上。 烦死了烦死了,这书谁要读就读,反正她不想读了! 但是,,,老大说了,要上军校就得过这门课。 想到这,号抓着头发抓狂,恨不得以头抢地。 为什么要有这门课!她到时候干翻所有考生不就行了! 周安看到号疯癫的模样,嘴角抽了一下。 好吧,这还是那个熟悉的暴力号。 周安抱起手臂问:“你老大去哪了?” 号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周安紧紧盯着她,“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就赶紧告诉我。” 号狐疑地看着她,半晌,吐了口气。 她走近对方,迅速地说了个地址后,嫌弃地撇开脸。 等到周安走后,号的脸色一变。 又干成了老大交代的事!她想到上次宿远西给的草莓,喜滋滋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下次老大会给什么~ “次警告,禁止——” 号立马收起笑容,黑着脸打开书。 “知道了知道了!” ...... 地下黑市,角斗场。 在人声鼎沸中,宿远西猛然侧闪躲过一击威力巨大的冲撞,她面目一凝,用光剑迅速斩下对方的首级,速度之快,就连一直紧盯着旁观的观众都无法捕捉到斩下的时刻。 在短暂的沉默后,几乎要掀翻整个地下黑市的欢呼声如海啸般涌过耳畔。 主持人愤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上空中。 “恭喜X获得99连胜——!” 就连一直支持x的人都想过对方会走到这一步。 宿远西在一地残肢与血液中安静地走下赛场,恍若没有听见旁人接连不断的欢呼声,她擦身而过侍应生递来的毛巾和饮料,直接走进了后台。 观众们见状,讨论声更热烈了。 自誉角斗场老手的人目视那始终挺得笔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忍不住咂舌。 “X的进步也太快了...据说好几个组织在暗地里接触了她。” “可别说组织了,据说猎人协会都提前招揽。” 有人却是突然声音飘渺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这次是九十九连胜的话,那下一场岂不是...” 众人宛若被石化,忽然停了声音,只有眼神在互相传递着。 被人们议论的当事人在长廊中停下了脚步。 负责人站在她面前,露出了微笑。 “恭喜你获得九十九场连胜,按照规矩,你可以见到老板,并且提出一个要求。” 她循循善诱,就像是劝诱人类用自己的灵魂来交换的恶魔,蜜色的眼睛倒映着女孩恹恹的脸庞。 “——只要你能在最后一场决斗存活下来。” 48 48 诱敌 48 负责人的笑容不可谓不笃定, 根本就没有给宿远西拒绝的意思。 她相信对面的女孩是个聪明人,这并非是个请求,而是她不得不同意的决斗。 前面的九十九场, 每一场都会相对应地提高难度,他们看出了宿远西是个相当好用的招牌,她不是常见的“一次性货物”,自然而然的, 也开始放长线钓大鱼。 观众们喜欢血腥的单方面虐杀,但偶尔上演一场养成式的决斗也不错, 就像是一种残酷教育,当他们为她的成长和逐渐展露的强大而着迷时, 最后的厮杀与死亡才会带给众人震撼的感受。 冰冷的空气卷席着风掠过裸|露在外的肌肤, 手指触碰到墙壁也是一片冰冷。 宿远西挑起眼,既没有露出抗拒的神色,却也没有轻易地答应了下来。 她有些咄咄逼人地向前一步,目光锐利。 “任何条件?如果我想要移居到首都星, 成为那里的合法公民也可以吗?” 但论条件而言, 宿远西提出的要求可以说是大多数人...甚至是全星际大部分人的愿望了。 光是移居到首都星就是个槛了,更何况是拿到那边的合法公民,简直是难于上青天了。 负责人笑容不变, 目光闪过一丝光芒。 她听过无数个临死前的愿望,这倒不算是最稀奇的一件事。 她柔声道:“如果你能拿到最后的胜利,这自然是可以的, 对于我们来说这并非是一件难事。” 宿远西闻言, 很配合地哇哦了一声,但任谁都能看出她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脸上满满的质疑。 负责人见状, 也不觉得生气。 就像是人类是不会跟猫猫狗狗生气的,愤怒只会在同等位置或是仰视位置才会产生的情绪,在她眼里,宿远西等于半个死人了,再过几天,对方生动的情绪也不会再展露于世。 女孩冷哼了一声,冰冷的目光巡视了对方上下好几圈后,才交出了答复。 “好吧,反正我也拒绝不了,不是吗?” 负责人笑笑不说话。 “但时间要我来定,毕竟我很忙的。” “当然,只要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行,我们也相信你一定会应战。” 宿远西抬眼看了看一直在闪烁着红色运转灯的监控器,大摇大摆地朝它咧开嘴角,带着点挑衅。 “既然如此,那就大后天吧,我很期待你们会带来什么奇形怪状的变异兽过来。” 负责人内心长呼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就被宿远西下一句话惊到了。 “那些变异兽该不会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吧?” 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 负责人面色不变,微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们这里虽然是灰色产业,但这种违背人类道德底线的事情还是不会碰的。” 宿远西学着她的表情,也笑笑不说话。 但同样是笑,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前者是公事公办的标准化笑容,而后者却是阴阳怪气的笑,很能挑起人的怒火。 若不是负责人定力够,肯定也会被她挑起点不耐。 尤其是宿远西扫来的视线,赤|裸裸地写着鄙夷和厌烦,就差说出口了。 那种事你们还少干了?要是人死了能成鬼,估计这里已经被冤魂挤爆了。 负责人内心深呼吸了一口气,暗示自己对方是个死人了,别计较。 宿远西见挑衅不成,便耸肩摆手:“开玩笑的,别那么严肃。” 尾音拖长,她漫不经心地转过弯,跟对方擦肩而过。 脚步声回荡在长廊里,负责人的身影久久地定格住,好一会儿后,她转过身,沉默地看着宿远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了下来,最后归于沉寂,就像是机器人一样,脸上毫无波动。 她低下头,转了转袖扣,思考。 无论是试探还是真的随口一说,对方的确是正中靶心了。 若是其他人,她这会儿估计得汇报给上头了,但那可是个小女孩,后天就得惨死在众人眼前的选手而已,再怎么样,也不能翻出浪来,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其他活干呢。 天真的,实力强大的,又自命不凡的蠢货,她见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位。 负责人想罢,脸色重新挂上平和的笑容,稳稳地踏出步伐。 ..... 下城B区与其他区域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它同样混乱不堪,同样滋生着阴暗的杂草。 若是想在下城区睡一个好觉,就得交保护费。 交不起的人自然会被驱逐出去,另寻不用交保护费的房子,能够睡觉的房子自然到处都是,但谁也无法确保睡到半夜会不会突然被袭击,藏在床底下尺的珍藏品是否在某个出门的时刻被挖出来偷走,要是不幸的话,还会被某些饥不择食的人挑中当食物。 宿远西不想在另外的事上惹麻烦,但也不想平白无故地付出自己的血汗钱。 在搬到居住所的时候,就有人闻讯而来要求她上交保护费,作为一名合格的穷鬼,宿远西当场给暗暗观察的众人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反杀,对方叫多少人都不管用,最后来的五人都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带头的连忙保证自己再也不敢来收保护费了。 虽然只住了短短一个星期,但宿远西就已经在这片地盘出名了。 当周安来到时,有些错愕地发现这里干净地异常。 她没进房,自然说的不是宿远西的房间有多干净,而是说这一片巷子。 暂且不说可能的四处横飞的血液和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可是就连垃圾都没有...那就让她叹为观止了。 而且那些暗中窥探的眼神肯定也不是她错觉。 但那些视线又并非周安习惯的恶意,反倒让她有点琢磨不透。 周安有些纳闷又不安地环视了一圈,她拿起纸条,上面是记下来的地址,抬头看了看牌号,又看了看地址,确认自己没走错后,才深呼吸了一口气。 宿远西选的房子很普通,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周安抬起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敲了几下门。 “咚咚咚。” 里边没有人应声,也没人出来。 周安有些焦躁地又敲了好几下门,同样的结果。 在她正打算再敲一次门时,有人出现了。 一名大约十二岁上下的小男孩悄然无息地开口。 “你是来找她的吗?” 略微稚嫩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安听见,周安身子猛然绷紧,紧张地转身看着对方,却发现对方比她更警惕,他站在米外,像只野兽看着她,乱糟糟的卷发遮掩住了大半张脸,似乎在估量她的身份。 周安的手指蜷起,冷静地看着对方,看起来还挺弱的,就算打起来自己肯定也不会输。 想罢,她开口问:“你是谁?” 齐柒定定地看着她,“你是x的同伴?” 周安差点没意识过来x是谁,一个闪神后,她镇定地打量对方。 宿远西还被人悬赏着,而且被那位星猎人盯上了,谁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周边是否有人早就意识到她也被悬赏了,所以周安也拿不准现在的情况,也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带着什么目的来询问。 如果这个看起啦无害的男孩也是冲着宿远西来的呢? 她自知不是什么好人,但帮倒忙这事太晦气了,她可不想做。 周安思索了一番后,也没有说是还是不是,反而问道:“这间房子的主人出去了?” 两人无形地对峙着,男孩像是野狼的眼睛似乎冒着幽幽的绿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二人互不退让,都在思索着对方的目的。 周围本来在暗中观察的目光早在男孩出现后就消失了,他们是想来看热闹,但要是被齐柒告状了,自己被逮住打一顿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教训了那群收保护费后,那群人也没有再上门了,但另一群人也打起了坏心思,看出宿远西肯定是个不缺钱的,便想着撬门偷窃,可谁也想不到对方的阴招更多,踏进不到半步就被电得里嫩外焦,要是遇到人在场,保准被打得只剩半口气。 宿远西理所当然地成为远近闻名的恶霸。 在紧张的对峙中,周安忽然动了动,她紧簇的眉头舒展开来,看向了齐柒身后。 齐柒眼神也微微一动,主动看向了后边。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尾出现。 周安动了动嘴唇,没什么好脾气地喊:“21号。” 宿远西早就知道周安会过来,只不过对方来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快多了。 她就像是在野外生存许久的猎豹,悄然无声地走到了对方能看见的视野中,在齐柒亮起的眼中,低声说:“谢了。” 齐柒摇摇头,又有些窘迫地问:“她是你的熟人吗?” 呃...虽然只是威胁过对方,还差点打了对方一顿,但怎么不算呢? 宿远西理直气壮地点头:“当然。” 闻言,齐柒松了口气,幸好他没看走眼。 他迅速地抬起眼睛看了宿远西一眼后,咬了咬下唇,小声报了刚刚暗中窥探的几人后,宿远西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的脸微微泛红,转身走了。 周安目睹完全程,内心很复杂。 明明她是过来传报风声的,但宿远西这家伙怎么好像活得...那么滋润呢...? 在她想象中,对方不说四处躲藏,四处奔波吧,那好歹也跟她一样吧,可过来一看,好像每个人都很忌惮她,就连唯一出现的家伙都是站在她那边的。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宿远西已经成立了一个地下组织...? 这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周安有时候去地下黑市都会听见别人议论X,无一输局,无论是多厉害的对手,宿远西总是能够反败为胜,最惨烈的那回,她也是半截身子都被敌人几近捏碎,但还是呕着血反杀了对方。 自那之后,原本就富有名气的x更是名声大噪。 等宿远西看过来,周安脑海里已经转了好几圈,看着对方过得那么好,她有些不爽。 知道对方过得不错是一回事,真的看到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内心嘟囔早知道就不过来提醒了,说不定对方还不放在心上呢,再说了,面前这个人之前还威胁过自己,自己干嘛过来—— 还在痛骂自己脑子有病的周安忽然听见对方开口。 “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 宿远西开了门后,见周安还傻愣在原地,眉头微微一皱,不客气地把对方拽进来了。 周安踉跄了两下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宿远西轻车熟路地锁好门后,才转过身,装模作样地问:“有什么事?” 周安这时才回过神来,她环视了一圈房子,啧啧两声,阴阳怪气。 “你住得挺好的啊。” 宿远西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回应。 二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熟悉的关系,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性格,寒暄也就不必要了。 周安随意找了个位置坐,说:“我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提醒你一声,最近小心点。” 宿远西挑眉:“怎么说?” 周安盯着她好几秒,确认对方的确不知情后,才开口。 “黑网上有人在悬赏...我记得你发病后...秦义或者其他知道的家伙保不准已经把你供出去了。” 周安说得模糊不清,特地把金眼掩盖过去,就怕周边有什么人听见 宿远西听完后,半垂着眼眸,无声点头。 一口气说完后,周安犹犹豫豫了几秒后,问:“你知道从姐的消息吗?” 她是不抱希望的询问。 先前已经问过好几个熟人了,可那些人都说不知道,她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再无音讯。 宿远西微微一愣。 她不再站着,而是坐在了周安对面,二人视线平等后才反问:“你上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周安沉默了半晌,定定地看着宿远西,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值得信任。 “你知道红骷髅吗?” 见宿远西点头,周安继续说:“我上一次和从姐一起去见红骷髅的医生,那之后就再也没看见她了。” “上一次...?” 周安说了一个日期,宿远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记得那天的确在酒吧看到了周安和从利,但没想到她们是去见医生,而且那之后从利还不见了。 宿远西揉了揉太阳穴,说:“事实上,我和从利一直有联系,但最近的回复也已经在五天前了。” 周安瞪大眼睛,内心很混乱。 一边很开心能听见从利的消息,但另一边,她又有些不甘和嫉妒,为什么从姐会一直联系对方,却不联系自己呢? 她选择性地遗忘了对方和从利的联系也都是五天前的事情。 内心酸得冒泡,她瞅了宿远西两眼,心想就因为宿远西比自己更厉害吗? 她盯着宿远西半会儿,很想阴阳怪气几句,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比自己厉害多了。 反正她拿不了那么多场角斗场的胜利。 周安露出勉强的笑容,“原来如此啊,嗯,那就没事了。” 内心里在尖叫,早知道就不过来了,简直是自取其辱! 在周安走前,宿远西叫住了她。 “等等。” 周安身子一顿,疑惑地看向对方。 阳光被窗户切割成块状,灰尘在空中盘旋着,微光点亮宿远西的眼,却远不及她那本应该熠熠生辉的眼睛。 宿远西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笑道:“你身后还带着几只小尾巴呢,这时候出去的话,保不准人头落地。” 周安:“...?” 她瞬间僵在了原地,眼睛微微瞪大。 有人在跟着她?是谁?是跟过来找宿远西的吗? 不对啊,为什么要跟着她来找宿远西...难道是... 电光火石间,周安倏然皱起了眉头。 是那两名猎人。 原来他们根本不是无暇顾及她,而是看到了她的异常,才放走了她吗? 周安咬了咬后牙槽,竭力控制自己内心升腾而起的怒火。 这种被当作工具人或者是领路人的感觉让她之前的心思都像是玩笑一样,自以为是地跑过来让宿远西注意安全,结果是自己带来了危险因素。 周安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会儿后,才沙哑着声音说:“不是我。” “我知道。” 宿远西偏过头,光将她的脸似乎切割成两半,一半没入阴影中,一半在日光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就像是她的眼睛。 手上的小刀转了个漂亮的刀花后,稳稳地插入刀鞘。 周安原本就紧张,一见到那把小刀,内心更是抽动,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那是我的——” 宿远西将刀扔给对方,懒洋洋地说:“还给你,以后别随随便便放在了身后,被人顺了都不知道。” 周安接住刀,本来沉痛紧张的心情染上了许些气愤,碍于实力差距,只能用眼神刀了对方。 她忍气吞声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干掉对方咯。” 周安:...? 她面色一僵,问:“难道就没有什么密道?我觉得在还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时,还是不要随意迎战。” 宿远西定定地看着她。 一旁的爱丽丝有些跃跃欲试了。 蓝色的精神体摇着尾巴,欢快地绕着宿远西,如果有眼睛的话,一定在炯炯有神地盯着周安看。 周安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爱丽丝稚嫩的声音在宿远西脑海里回荡着。 【西西,我上!我这次肯定能记住不少,肯定会帮上忙的。】 宿远西默默无语,她怀疑自己在爱丽丝的心里是个残暴无比的形象了,见人就脑控一波是吗? 【免了,爱丽丝你去兜转下外边,小心点。】 宿远西耸肩说:“你出去肯定是人头落地,不过我出去就不一样了。” 周安不接受,她有些气急败坏。 如果不是顾及外面有人,她肯定大声嚷嚷,现在不得不低声,恶狠狠地瞪着宿远西。 “...跟着我的肯定是想来抓你的,我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被抓,你这样自投罗网的话,我过来干嘛?自送一波人头吗!?你知道有谁来抓你吗?伊尔,那个星猎人!你知不知道,那只ss级寄生种都被她杀死了!” 回想起那冰冷的身影,周安不禁牙齿打颤,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面色苍白地抿起嘴巴,严肃地说:“这不是你想象中的过家家,21号。” 这怎么可能是过家家,宿远西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她刚想说话,神色忽然凝住。 在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 宿远西很熟悉这个光点。 她很确保自己的站位无法被狙击到,周安的位置也是如此,即便如此,狙击手还是用这个方法...或许,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 宿远西内心一动。 她认识的狙击手并不多,甚至是屈指可数。 多半,是从利。 这不就巧了吗? 诱敌嘛,这也是她的长处。 宿远西眼睛闪了闪,笑了。 对面的周安毛骨悚然地看着她的笑容,有种自己误入了什么奇怪地方的错觉。 ...... “从利,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从利趴在制高点上,懒洋洋地哼笑了两声,在瞄准镜中看到窗户被关上后,汇报:“对方很警惕,看不见咯。” 对面沉默了两秒,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再这么散漫地做任务,我就跟上面汇报你的态度!” 从利巴不得。 她咬了咬冰块,含糊地说:“随你,反正我被你们拎过来绑架一个小女孩,怪害臊的。” 对方差点没忍住报了个粗口。 “你要是不想做的话,当时就应该拒绝!” 从利是不想做,但没办法,谁让她之前为了躲开ss级寄生种隐匿了好一会儿呢,现在得赔罪了。 她寻思着自己哪天玩腻了,就去隔壁星球重新买个证得了。 只是看到狙击目标时,她着实是惊讶了一下。 这不就巧了吗?居然还是个熟人呢。 从利笑着,柔和开口。 “开玩笑的,别生气,让我数一数,一、二、...哇哦,不得了,这里起码蹲了五个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呀,啧啧,她是犯了什么罪啊。” 对面压下怒气,冷静地说:“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从利笑了,心想等会就有个大混战了,就算这会儿不知道,等会儿也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从利还眯着眼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今天的天气好得过分,正适合出去杀变异兽,杀人实在是可惜了点。 想法一闪而过,闷且急促的枪声骤然响起。 “砰——!” 就像是地雷一样瞬间引爆全场。 谁也不知道是谁开了第一枪,而且还不是冲着目标去的。 下一秒,枪林弹雨袭来。 从利瞳孔极速收缩,迅速翻身躲起来,刚想要探出头,子弹破空而来,要不是她及时收回头,铁定被爆头。 她没忍住爆了个粗口,“草!怎么回事!?” 说好的都是瞄准一个对象呢?哪个傻缺开的枪?对面那群傻缺又干嘛狙她! 从利耳边传来带队人急促的声音。 “从利,对面是雷火那边的!” 雷火,就是地下黑市的背后组织,它是盘踞整个无忧之城的黑势力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顶尖的地位,根本没有组织和势力能撼动它的位置,就算是联盟派人来,都得礼让分。 先前上城区长官来搜地下黑市时,就已经惹火了他们,只是按兵不动罢了。 ...但这跟这次行动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宿远西连胜了99场,最后一场相当于献祭,是上城区人最喜欢看的把戏。 从利阴沉着脸,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和对面打,算了,这有个屁好处,还不如跑了得了,她是喜欢作死,又不是喜欢找死。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雷火那边早就看不惯我们了,估计是有计划的。” 训练有素的下城区居民们在无数枪声中早就逃的逃,躲的躲,生怕被殃及到。 对面,地下黑市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是来监视x的,可不是来干架的。 “草,对方是不是有毛病,打我们干嘛!?” 有人回:“据说x是有联盟背景的,保不准这次踢到硬板了。” 队长无暇顾及是谁说的,眉眼阴沉地躲在墙角。 他冷笑了一声,“联盟算个屁!” 事到如今,只能和对方抢人了! 49 49 下水道 49 周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就像是一张白纸, 被人随意地抽出,□□成一团,最后被抛向天空, 混混乱乱的, 只有日光照在眼里, 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宿远西在枪响的时候就打开了地下室。 周安愣在原地, 不敢相信地说:“你这不是有暗道吗?刚刚还说得好像...”要出去莽一样。 她瞅着宿远西,总觉得有古怪。 首先,她听到了对方要被抓,于是向三号打听到了地址, 找到了宿远西。 然后, 她被人跟着,现在,外边传来了枪声, 而且不是冲着这边来的。 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可她看着眉眼恹恹的宿远西, 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说到底, 对方也只是个受害者而已。 还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个子处于抽条状态, 四肢纤细, 漂亮的面孔没什么表情,却绝对不算是让人心生警惕的那类。 周安盯着她, 回想起自己在孤儿院时被对方诈了一笔。 ......所以这次果然也是有诈! 但是问题来了, 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周安想破脑子都想不到,伊尔本人就是宿远西,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操控的木偶戏,跟着对方的节奏一步一步地来,到了结局还不知道缘由。 正如她想不到宿远西还能吸收别人的精神力, 还能利用爱丽丝进入别人的精神海,从而达到穿插人手的目的。 宿远西见周安还愣住,直接扯着她的手臂推进暗道。 “你一直往下走,看到一个阶梯就往上走,你就可以出去了。” 周安震惊地瞪大眼睛,失声:“等等,所以你——”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安道门就猛地关上,阶梯两边的灯光亮起,却隔绝出外边的声音。 周安使了劲想要出去,但根本打不开。 她咬着牙,一点也不想往前走,又怕被误伤,只能一步步走下去,等看到另一个阶梯时,干脆坐下来,闷闷等着。 把周安推进去的宿远西则迅速完成拉出自己的武器库,冷静地组装枪械,消音手|枪,狙击枪... 她抬起眼,在脑海里连通爱丽丝。 【爱丽丝,回来。】 没过两秒,蓝色精神体穿过墙壁,像是鬼魂一样回到了宿远西的身边,它倚偎在宿远西手胖,尾巴缠上她的手指,跟她报位置。 北边五人,南边三人,东南方两人。 东南边的那两人自然是她安插洗脑的,顺手用来做拱火的,正合适。 两边人都没想到还有第三波存在。 宿远西点开端脑,传信息。 【好了,撤退吧。】 大混战才是最快乐的,正好,还可以练习一下狙击。 她挪开柜子,从洞口爬出去后,在暗巷中穿梭,她早就摸透了这里的地形,自然知道这里最佳的狙击点在哪。 宿远西的枪法不算准,只能说可以,要是在明处,她自然干不过其他人。 但谁让她在暗处呢。 在制高点架好枪,宿远西冷静地趴在地面上,瞄准从利那边的队长。 他只冒出个尖尖。 宿远西一直凝神等待,好似过了一个世纪,对方终于冒出了头。 她眼睛也没眨,没有第一时间扣下板机。 这个位置,要是呈度来,肯定能百发百中,但她成功的概率只有30%,她还要继续等待。 另一边,从利利落地干掉雷火那边两人后,打开联络。 “这边又干掉了一个,行不行啊,不行我就撤退了。” “行,你小心点。” 刚要结束对话,从利就听见那边传来了怦然巨响。 她眼神一凝,追问:“你那边什么情况?” 可对方迟迟没有传来声音,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 不知过了多久,周安忽然听见上面传来了声音。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地站起来,捏着刀柄,屏住了呼吸。 “你还没走啊?” 熟悉的声音瞬间让周安松了口气,她眼神四处飘荡了一会儿,才咬牙说:“我干什么要走?不爽啊?” 宿远西有些无语。 她擦掉手上的冷汗,站在阶梯上垂眼看着周安。 周安轻轻嗅了嗅,闻出了她身上的硝烟味,面色古怪地看着她。 “你真的去了?” 宿远西笑了笑,“当然,既然敢盯上我,那就要做出被反杀的觉悟。” 周安一时无言。 随后,宿远西慢悠悠地走下阶梯。 “别想着回去了,上边肯定有人搜查,走暗道出去吧,再晚一会儿,你也要被抓了。” 周安心里堵着一股气,却不敢不听宿远西的话。 她谨慎地跟着宿远西,不放过这个暗道任何一点细节,但让她失望的是,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逃生暗道。s 前边的身影走得极快。 走在向下的阶梯上,脚步声似乎与心跳声重合,周安吞了吞口水,问:“你早就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嗯。” 一个嗯字可打发不了周安,她露出不满的神情,却无可奈何。 她的目光随着对方起伏的发尾而上下飘动着,等到对方突然停住了脚步,打开门,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明晃晃的白日再次闪过她的眼,周安眯起眼睛,遮住了上边的光才勉强地睁开了眼。 “...这是哪里?” 宿远西头也没回地说:“恭喜你,来到了红骷髅的地盘。” 周安迟钝地嗯了一声,过了两秒,她震惊地瞪大眼睛。 因为惊悚,她的声音近乎失声。 “等等,你的地道为什么会连到这边!?” 宿远西淡定地说:“因为我有人脉。” 这回答...没毛病,但周安觉得她在驴自己。 宿远西转过头,笑道:“你不是想知道从利去哪儿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医生?” 周安瞬间立在了原地。 她觉得自己成为了只能横向走动的螃蟹,根本无法前进后退,去和不去的选项后果一致。 好吧,如果这是一场游戏,她可能走到了结局的前夕。 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荒唐的事情。 只能跟着从姐开能见到的医生,在宿远西口里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小人物,她很想尖叫、抓住对方的衣襟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现实中,她只能作为被选择的一方。 周安张了张口,凝神静听,眼睫毛颤动着,摇了摇头,可下一秒,她又点头了。 “所以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去!” 她无所谓真相到底如何了,反正就要去! 宿远西看她做出了选择,挑眉。 太阳刚好从云朵中出来,光束掠过发丝,抵达地面。 周安见到她的眼睛闪闪发光,鎏金一般的光泽连日光都无法比拟。 她嘴巴嚅动着,结结巴巴地说:“21号...你、你的眼睛...” 宿远西刚好掐准的时效过了,眼瞳里的水墨如海水退去,金光就如火焰逐渐点燃眼瞳,极其夺目。 如果她现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黑网肯定流传出她的定位。 在悬赏上,一双金眼,六十万,活捉,一百万。 肯定有不少人动了歪心思。 一百万啊,那可是猎人们奔波一辈子都不一定赚到的数额。 说实话,就连宿远西自己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下。 宿远西眨了眨眼,露出了笑容。 “很漂亮吧?” 周安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情不自禁地点头。 她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无论是眼睛还是那张脸,都漂亮得格格不入,这让她怀疑,对方真的还是她记忆中那个胆小安静的宿远西吗? 周安忍不住问:“你...真的是她吗?” 宿远西的金眼好像闪烁了一下。 她轻轻回应:“你觉得呢?” 周安微微睁大眼睛,心猛震了一回,内心有个声音在尖叫。 她不是,她绝对不是!她肯定是替代了原来的那个女孩——! 但奇怪的是,周安听到自己脑海里有另一道声音冒出。 如果她不是,那宿远西还能是谁呢? 她就是宿远西,她只是变了而已,就像是蝴蝶脱茧一样,她只是成长了而已。 这种怪异的现象让她的身颤抖了起来,瞳孔微微扩大。 宿远西静静地看着周安,看见她的神色变化莫测,听到她颤抖的声线。 “我、我不知道。” 宿远西的静默让周安冒出了不安。 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在面对伊尔一样,那种情不自禁打颤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不不不,这怎么能一样。 周安在内心嘲笑自己,再怎么样,伊尔可是三星猎人啊,宿远西再厉害,也只是个没分化的未成年,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宿远西骤然收回视线,耸肩:“这你都能说不知道,也许你该去看眼科了。” 周安:...... 把她刚刚乱七八糟的情绪还回来! 算了算了,有金眼的又不是她,她怕什么!?大不了对方被抓走呗!也不关她事! 周安抱着这样的想法,闷声跟着宿远西。 当两个身影出现在巷子时,旁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宿远西身上。 眼睛,金色的眼睛。 六十万,一百万! 那是活生生的一百万! 这跟写着一百万的支票行走在陆地上有什么不同!? 众人蠢蠢欲动,又踌躇不前。 偏偏这里是医生的地盘。 要是在这里出现乱子,医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在一百万和性命中做选择,终究还是有人耐不住动了手。 周安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人瞬间拿到刀冲上来,她眼瞳瞬间睁大,可下一秒,一切都停止了。 不对,不是停止了。 哀嚎声回荡在上空中,枪声一并响起,但预想中的中弹并未出现。 宿远西的速度太快了,任谁也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闪,锋利的刀刃割破对方的眼后,顺势抓住对方的衣领当挡箭牌,那子弹破入腹腔中,偷袭者浑身哆嗦了一下,喷血而出。 现场好似安静了一刹。 周安愣在原地,她见到宿远西放开男子,对方的身影径直倒在了地面上。 肮脏的地面上,血液如河流一般蜿蜒曲折,抽气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巷子内。 刚刚发生...发生了...什么? 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刀横在自己眼前,血液顺着边缘滴答落下。 这甚至不是光剑,而是最简单不过的冷兵器。 很干脆利落的一刀。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宿远西的成长竟然如此惊人,在几个月前,她分明还是只能和秦义打平手的新手,但现在,周安敢担保,她绝对可以打五个秦义都不用眨眼。 她们之间的差距拉得如此之大。 宿远西安静地放下刀,踩过还在呻|吟的偷袭者,对方惨叫一声,她冷冷一瞥,对方立刻哆嗦着闭上了嘴巴。 周安心跳如雷,连忙跟上去。 接下来的路程,她仿佛变成了哑巴,一句话都没讲。 当宿远西推开酒吧大门时,里边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跳跃着落入眼底,嘈杂的声音如潮水涌入耳内。 紧随其后的周安是第二次来到这里。 四处投来的视线或明目张胆,或隐晦。 相比较跟着从利来的那次,这次的目光更嚣张,大概是看到了她身边并无保护人。 宿远西就像是没看见那些眼神。 在门边守着的秦众见到了宿远西,一顿。 除了第一次外,宿远西来到这里都是戴上端脑做光学影像才来的,但这回却是没有做任何伪装,比第一次还要坦荡。 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那双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的眼睛太惹眼了。 宿远西环视了一圈,根本没有绕路,像砸场子一样穿梭过人群。 人们纷纷侧让,如摩西分海般,眼睛却紧盯着她。 酒保看到了宿远西,微笑着和面前的人说:“嘿,不看一眼吗?” 呈度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脱离伪装的搭档,一时之间还有点怀念。 什么呀,原来婴儿肥都还没有退去。 啧,医生还真会榨用童工,这么一想,那么一丁点良心都要激发出来了。 “我要是邀请她喝酒的话,她会答应吗?” 旁边有人接话:“小心点,她的刀还带血呢。” 能来这里都是人精,哪有人会错过她那把长刀上的血迹。 呈度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谨记宿远西跟她说过的话。 当不认识嘛,这不简单吗? ...... 医生脱下手套,按清洁键后,手术台上的痕迹都被蒙雾笼罩住,过不了多久,便处理干净了。 她起身走出手术室后,开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那里有两个站着的身影。 宿远西听见声音,转头看过去。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上没有茧子,干净得一尘不染,她摘下眼镜,微笑着看向宿远西。 “好久不见了,宿远西。” 对于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宿远西并不意外。 她稍稍抿起嘴巴,笑道:“医生,你还记得推荐我过来的长官吗?” 医生淡定从容地坐在椅子上,对于宿远西主动挑起的话题起了点兴致。 她原以为宿远西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现在的话题却是绕回了原点,有意思。 医生支着下巴,笑容平和:“当然,我想你现在也知道了她不少事情吧。” 宿远西淡定地说:“不,我不知道。” 她坐到医生对面,用眼神暗示周安也坐了下来,周安冷汗直流,只能也跟着坐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周安算是看出来了,宿远西这是砸场子呢,怎么这活也把她带上了!?完蛋完蛋! 医生对于宿远西的话不置可否。 她转头看向周安,唔了一声,笑了。 “我记得你,从利的协助员周安,是吗?” 周安受宠若惊得点头,磕磕巴巴地说:“是、是的。” “我猜你过来是想知道从利去哪了,毕竟她躲了好一阵子,最近才出现。” 周安的心脏砰砰直跳。 “所以...” “所以你放心吧,从利没有出事,只是最近有点事,她很机智地躲过了。”说罢,医生微笑着看向宿远西,“对吧?” 宿远西耸肩,“也许,大概,我不知道。” 医生无奈地笑了笑。 渐渐地,她收敛起了笑意,黝黑的双瞳倒映着宿远西冷淡的身影,问:“你过来是想知道什么呢?是猎人协会,还是ss级寄生种,亦或者是...科技公司?联盟?” 一旁的周安听得胆颤心惊。 这进展不对劲啊,她她她只是个误入的,根本不想听到什么机密。 医生叹气:“看来我们把小朋友吓到了。” 宿远西纠正:“不是我们,是你。” 医生恍若无闻,微笑着跟周安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从利没有事,想必也松了口气,我跟宿远西还有点事要谈,麻烦你避让一下。” 周安松了一大口气,急忙站起来。 “好的好的。” 宿远西叫住了她,“你从东北的门离开就行了。” 周安点头。 等周安走后,医生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她意有所指地说:“你今天走进来,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红骷髅的人,尤其是你,金眼睛的女孩。”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 “医生,为什么他们需要我呢?我只是个虹膜变异、带有基因病的患者而已,我值得一百万?” 她状似困惑,医生也似笑非笑地看她表演。 都在演呢,就看谁演得过谁。 “这件事,我可不背锅,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们想要的金色眼睛也不是要你这样的。” 宿远西:...? 她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医生。 医生笑道:“怎么样,本以为自己是主角,没想到自己也只是个殃及的配角吧。” 宿远西想了想,真心诚意地说:“以后还是不要当配角了,我要当背景板。” 医生乐了,她敲了敲桌面,声音淡淡。 “如果你以后出了这颗星球,就会发现像你这样的基因病患者不在少数,至于那个悬赏,很快就撤销了。” 宿远西追问:“为什么?是抓到了吗?” 医生没有回答,说:“最近怎么样,还头疼吗?顺便再检查一回吧。” 宿远西知道对方是不想再透露细节给自己,点头。 眼见着宿远西走近手术台后,医生沉吟了一会儿,嘱咐。 “秦义,清场,我这边有事。” “收到。” ......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灯光极其明亮,宿远西闭上眼睛,感受到对方戴上手套的手指划过自己的额头。 医生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模模糊糊的。 “仪器上显示的数值又降低了,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按这个规律下去的话,过不了三年,你就扛不住了。” 光点似乎旋转在眼前,宿远西的眼球转动着,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 “医生,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对方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这里很适合我。” “即使无忧之城快破了?” 对方短暂地无言了一瞬,“...谁告诉你的?” “我不知道,大概是我的直觉吧。” 医生垂下眼,过分淡漠的视线审视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女,如果她想的话,甚至可以抽出手术刀将对方的喉咙隔开,能够借助手术做的事情太多了,宿远西死了,呈度那家伙肯定会气疯,大概会直接离开红骷髅,但那又如何呢? 宿远西察觉到对方将自己的发丝撩到两边,动作很轻柔。 对方的语气莫名。 “如果你到了首都星,明子安估计会很开心。” “嗯?” “那家伙一向很乐意看到这里的人能逃离出d级星球,尤其是你这种潜力巨大的青少年,简直是她的梦中下属。” 宿远西也笑了,“我出去才不要当下属呢。” 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和倔强似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这让医生的表情稍微缓和了点。 “宿远西,你太想知道全部东西了,但没必要了解那么多。” 宿远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她缓缓地睁开眼,在手术灯光下,那双变异的金色眼瞳浑然天成,似乎天生就长在她身上一样。 “医生,我只是不想无忧之城...成为另一个大湖港。” 大湖港是Z提及过的被孢子侵袭的废弃星球上唯一一所城池,就像是无忧之城一样,是那颗星球上唯一的人类庇护所。 医生温和却冷淡的声音宛若自天边而来。 “但这是必经的过程呢?有时候,毁灭是为了下一个光明。” 眼睫毛透过光,如盛着光芒。 她试图从光圈中看到对方的脸庞,医生的表情淹没中一片模糊中,就像是没有面孔的人。 医生垂下头,看了她许久,用眼细细描绘对方的脸庞,从眉眼到鼻子,再到下巴。 还是个小孩。 就像许多人那样,试图打破常规,试图寻求真相,但知道真相了又如何?许多人知道真相之后只会崩溃,痛苦地希望自己从未接触过事实,宁愿自己糊涂地活在这世上。 这时,女孩清冷的声音掠过耳畔。 “我觉得不是,那都是胡说八道,一种美化毁灭的说法而已。” 医生缓缓地吐了口气,说:“很好,一定要继续保持住这个想法,别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洗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医生笑而不语。 她关上灯,说:“检查完毕了,你可以起来了。”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起了身,刚想开口,刚松了松筋骨,却忽然停住了。 一股莫名的味道窜入她的鼻尖。 在手术室里,本应该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再不济也就是多个血腥味罢了。 但这奇怪的味道就像是从下水道传来一样,让人的胃反射性地蠕动。 爱丽丝在耳边尖叫。 【西西!下面有个丑八怪要爬上来!】 下面...? 明晃晃的灯光笼罩住身影,宿远西低着头,看见地面上的阴影在游动。 阴影里并不见她的身影,只见到一个庞大扭曲的物体,扭动的触手在四周游动着,她听见了身后传来黏腻滑溜的声音,好像有什么物体爬出来,在地面上游动。 下水道里好像出现了一个小惊喜。 能把爱丽丝丑吐了,想必是个不简单的东西。 她恍若无知无觉地抬起头,跟医生搭话。 “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颗星球也被孢子完全侵袭的话,会怎么样?” 医生还在收拾东西,她头也没回。 “嗯,的确是个好问题...大概会跟着逃生飞船去往另一颗星球吧。” 宿远西叹息:“我还以为医生会跟着这颗星球同生共死呢。” 医生乐了。 “星球?星球是没有生命的,它只是一个承载物罢了。” 事到如今,宿远西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 医生是站在中立角度的,或者是,是站在利益角度上。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宿远西闻到那恶臭味越来越近。 她镇定地站起身子,将手术刀顺手抽出,背在身后。 “医生,你喜欢养动物吗?” “嗯...不喜欢,我更喜欢标本,人类之外的危险生物,还是挂在标本墙里比较好。” “医生,你养的标本活起来了。” 医生忽然顿住。 她转过头,眼瞳倒影出一个巨大的流动肉团。 那如山一般庞大的身躯将手术室挤塞得满满当当,肉块间歇性掉下来,如同流动的液体,身躯上伸出了各种奇怪的肢体,人类的手、动物的肢体,就像是上天的恶作剧,用各种残肢肉块组成的恶心东西。 第一眼看过去,根本无法辨认是什么生物。 恶臭味已经完全掩盖住了消毒水味,医生挑起眉毛。 “哇哦,一个惊喜。” 下一秒,流动的肉泥猛然扑向宿远西。 宿远西啧了一声。 她...她当然是跑了! 医生和宿远西当机立断,立刻关上门,肉块被挡在了门内,还没松口气,就见到下边的缝隙有什么渗出来。 医生冷静地打开指令,将手术室里的设备全都亮了起来,在宿远西瞪大的眼里,手术台四周看似什么也没有的墙壁和天花板纷纷亮出冰冷的军火设备。 点击确认后,里边瞬间成了战场,弹雨枪林,硝烟弥漫。 医生没有松懈下来,继续点击第二个指令。 冰冷的刀光眼花缭乱,如果一个活生生的人进去,根本撑不过半秒。 宿远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火力压制。 半晌,她咂舌。 “医生,你办公室里也装了这东西?” 医生反问:“不然呢?” 宿远西不说话了。 幸好她之前脑子清醒,没有想过对医生下手,不然她早就埋在地下好几个月了。 这一次,宿远西根本没出过一份力,纯属围观。 当八道指令全下后,那团令人惊骇的肉泥已经散落四周,最后一道指令,火烧。 噼里啪啦... 火光倒映在眼底,宿远西已经被震惊得人麻了。 相比较之下,她的安全屋简直...简直太弱了! 宿远西将所有出现的东西都暗暗记下来后,缓缓地吐了口气。 一旁的爱丽丝已经目瞪口呆了,幼小的心灵收到了冲击。 等完全解决完肉块后,医生关上全息键盘,微笑着看向宿远西。 “惊喜解决了。” 宿远西:...... 她干巴巴地哇哦了一声。 宿远西诚心诚意地说:“解决得很漂亮。” 她相信就算没有自己的提醒,医生也能够像这次一样,毫无保留地解决掉对方。 医生摇头。 “看来,无忧之城已经岌岌可危了。” 宿远西沉默了。 医生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留个飞船名额。” 宿远西愣住了,忍不住反驳。 “说不定到时候不用呢?” 医生笑而不语。 等宿远西离开之后,医生沉思了一会儿。 她翻出记录表,在今天的的记录上写上几个字。 她本以为要等好几天后才可以消灭那只藏在地下水道的变异兽,没想到这个日子倒是提前了,也好。 但这还是让她不免有些在意。 医生使用过许多方法,都无法消灭那只变异兽,下城区的下水道四通八达,已经连成比蜘蛛网还要复杂的管道系统,若不是她侥幸发现了对方,可能都不会发现下城区里藏着一只变异兽。 但今天它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成长了起来,突然有了捕食的意识,甚至主动走出了阴暗潮湿的下水道,来到了干燥明亮的手术室。 这里面一定有缘由。 当时手术室里只有宿远西和是自己,所以会是因为宿远西吗? 医生沉吟不语。 手指敲了敲桌面,她遗憾地想,过不了多久,就得要离开这颗星球了吧。 毕竟,当你发现一只变异兽时,就代表着有无数只存在。 在整个无忧之城的下水道,怕不是已经遍布这种奇形怪状的肉泥。 50 50 无忧之城 50 副会长看着热茶上袅袅升起的热气, 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想法,脸色如打翻了颜料桶般,五颜六色。 他试图捧起茶杯, 但过于滚烫, 条件反射地蜷起了手指后,才恍惚地抬起头, 忍不住想要抓捕对面女人脸上的异色。 但没有。 她太冷静了,好似跳出棋盘的局外人,甚至没有看热闹的兴致。 这让他此刻所有的不安都像是一个笑话。 副会长有些不爽,反驳:“不可能, 这种事太疯狂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下水道已经遍布了变异体!?”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无忧之城的下水道已经遍布变异体了...这种事,就算是拍出来当电视剧都会被人吐槽编剧乱写,太离谱了!虽然无忧之墙的确出了点问题,但这种事就是完全把无忧城的安保系统踩在脚下了! 他怕对方不信,忍不住念叨叨地解释。 “更何况,城内每周都会进行定期排查,如果有变异体混进来, 不可能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考虑到下水道的藏匿性很强, 在建城时就安装上了天罗地网的检测装置,除非你说的那些变异体都被隔绝起来,否则一级警报早就响起了。” 再说了,他也不觉得其他参合的势力会那么无法无天。 人体实验、研究孢子与人类的融合状况是违反人类道德底线的事情, 但放出数十只变异体藏在下水道, 从而导致城池毁灭,一颗d级星球从此成为废弃星球...这两者之间,可是差了天差地远, 已经完全到了反人类的地步。 这对实验和人类未来有什么好处?根本就没有啊! 副会长这样想着,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宿远西有些惊诧,“你们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变异体的消息?” 副会长点头。 宿远西又追问了几句,确认了最近一个月的确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后,内心凉了半截。 先不提其他变异体的存在,她在医生那里遇到的呢?医生那边肯定会有保存录像,但副会长这边却说没有任何异常信息。 要么就是医生没有说,要么就是说了、但被拦截了。 宿远西端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心想这个地方的反骨仔真多,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个反人类的存在,甭管是意外还是故意的,反正都无法否认无忧之城地下藏了不知多少只的变异体。 棘手。 她有些不耐烦地咂舌。 孢子还没解决,又出了一档事,这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越来越深。 她又不是什么孤胆勇士,毁灭得了! 内心莫名有个声音,疯狂地叫嚣着抛开这一切。 事态根本由不得她仔细思考,让她一件一件地解决。 也许被人类玩弄的蚂蚁也是如此,灾难降临得毫无缘由且措不及防。 宿远西嗤笑了一声,这一声也让对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原本的自信忽然被浇灭,眼底漫上了许些紧张和恐惧。 副会长看宿远西,活像是个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人质。 宿远西不在意他怎么看待自己,他们的交易本质上也只是短暂的妥协和利益交换,毫无个人感情。 “如果我有证据呢?” “什么样的证据?如果是视频的话,那当然不作数。” “变异体的尸体?” “那也无法证明。” 宿远西:......很好。 宿远西盯着副会长,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既然他不信,那就把他拉入阵营里不就行了?毕竟拖人下水才是最快的方法。 “如果你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如...你去下水道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可咬字极其清晰,更让副会长心脏狂跳,他凝神看着宿远西,但被半边面具罩住的脸依旧是一点感情也没有,就像是一个机器人。 副会长瞬间头皮发麻。 他发觉对方每一次来,就没有一件好事,伊尔这家伙根本就是祸害,他现在已经怀疑自己当初是上了贼船,当时还不如直接把会长档过来,让她俩斗!反正他根本就斗不过这两人! 副会长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以为我们还是合作关系。” 宿远西往椅背一靠,抬起了下颚。 “合作?你是说房间新安装的自动瞄准机械吗?挺好的,我在黑市里卖了几十万星币。” 话音刚落,副会长瞬间脸色变了。 他震惊地看着对方,大脑还在处理对方的话。 所以...对方不只是知道他安装了,还拆了,还卖了!?? 那可是他花了两百万星币运来的货! 宿远西堂而皇之地露出了笑容,就算看不见她的笑脸,依旧能感受到她的快乐。 “但是拆下来的时候有点不熟练,所以某些零件缺失了,卖的价格就低了。” 她一顿,还叹气,幽幽地补充:“这么一想,的确有些可惜,这批货还是挺好的。” 副会长听着她的话,心中的怒火燃烧。 两百万!!那可是两百万!!还没用几天就被针对目标拆了!! “所以,你的算盘落空咯。” 副会长瞪大的双眸倒映着黑漆漆的枪口。 就算是他早有戒备,可对方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快,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感觉到冰凉的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冰凉的温度让他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起来了。 这不对——这不可能——!! 无论他怎么不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可对方根本没给他缓冲的时间。 啪嗒。 是保险栓开的声音。 太阳穴似乎在跳动,血液在血管中奔腾不息,但那冰冷的枪口始终稳稳地抵在原来的位置。 就好像任何东西都无法撼动她一样。 副会长舔了舔嘴角,咸涩的味道蔓延在舌尖,那是汗液的味道,久违的味道。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一次中招。 没关系...没关系。 他早就有戒备了,只是为了让对方掉以轻心,所以才表现得那么—— 女人略微沙哑的薄凉嗓音回荡在空荡的房间。 “要不要试一试,是你的人更快,还是我的枪更快?” 瞄准在宿远西脸上的红点瞬间停住了。 副会长缓慢地抬起了眼睛,眼底满是骇然。 上一次,他只觉得对方是在突袭,他选择屈服于对方也只是在权衡利弊之下,对方只是个野蛮人,下等人,全靠着武力才耍横。 但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被对方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他的自以为是,他的权谋策划,不过是一场玩笑,被看透的过家家罢了。 即便他此刻是坐着,而对方站在了自己身前,他却恍惚觉得自己被剥光了皮,被对方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肮脏又冰凉的地板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久久无法回身。 他引以为傲的尊严完全被踩在脚下。 半晌,他开口,声音极为干涩。 “...你是怎么知道的?” 宿远西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红点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爱丽丝正欢快地捕食着狙击手的精神海,享受着对方的痛苦与愉悦。 它翻看对方的回忆,在残酷或温馨的记忆中慢悠悠地寻找着宿远西想要的信息,可惜的是,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暗杀人士,根本没有接触其他宿远西想要了解的东西。 爱丽丝叽叽喳喳地跟宿远西汇报了一通。 宿远西挑眉,端详了副会长好一会儿后,在心底询问爱丽丝。 【爱丽丝,你要不要试一试侵入他的精神海?】 爱丽丝晃荡回来,它甩着尾巴盯着副会长,对方汗毛竖起,莫名地后背一寒。 【我...不喜欢他,有种让我很讨厌的味道。】 爱丽丝好半会儿都没靠近副会长,就好像他是恶臭的下水道污水一样,让它避之不及。 【行,你先出去转一转,看看附近有什么情况。】 把爱丽丝打发出去后,宿远西才终于正眼瞧了副会长。 略微沙哑的嗓音回荡在空寂的房内。 “现在下达命令,以全城最高警戒名义彻查下水道。” 副会长原本愤恨的神色瞬间空白。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对方将枪口又往前抵了一下,让他瞬间回过了神。 副会长吞了下口水,竭力镇定下来,实话实说:“...这,我没有权限。” “谁有这个权限?那你呢,你又能做什么?一个副会长,总不能什么都做不到吧。” 听出宿远西在用激将法,副会长闭上眼睛,一直劝说自己冷静。 抵在太阳穴的枪口却慢慢地移动,在他的皮肤上如蛇一般游动,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最后,枪口抵住了他的右眼皮上。 “睁开你的眼睛,不要让我再看到你闭上眼睛,除非你想体验一回子弹从眼眶中穿到脑子里的感觉。” 副会长喘着气,心跳如雷。 他的全身似乎都在叫嚣着,扭曲着,想要逃离这个女人的身旁。 但最后,他只能选择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野被完全分割成两半,s左眼看见犹如黑洞的枪口,右眼则看见了撑在桌上的手,手指修长,指骨分明,干干净净的。 眼球缓缓往上转动,撞入了一双漆黑的眼。 很黑、很冷,仿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森林。 副会长注意到了红点的消失,这代表着准备的狙击人员不见了,他不确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让他浑身发冷。 “我、我的确没有这个权限,但是会长可以,在必要时刻,他享有与联盟执行官一样的权限,通过密钥行使最高执行权,但重点是...她不会答应的,她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就算你拿出证据给她,她也不会点头同意的。” 宿远西低笑。 “你好像没认清自己的位置,我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征求你的建议,你装了这么久,难道连密钥都没拿到?” 她的目光居高临下。 “现在,立刻,搜索下水道。” 副会长誓死不从,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下这个指令的就不能是他!事后查出来—— 余光瞥到那即将扣下扳机的手指,他内心猛然一跳,肾上腺素飙升。 管他的后来!他要是再不答应,对方真的会把他头打爆! 他立刻改了主意:“我现在立刻下达!” 然而,在他下达指令前,无数人的端脑都跳出了一个讯息,包括宿远西手上的端脑也是如此。 【警告:一级戒备指令生效!】 【所有猎人有义务参与城内所有紧急戒备事项任务!请立刻到附近汇合点集合!】 与此同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轰然响声。 那向来无声的无忧之墙,破出了大洞。 冰冷的机械女声第一次面向无忧城发出了宣告。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那堵黑色城墙。 “一级戒备——!” ”请所有居民立即逃生,就近避灾!“ 无忧之城...破了? 51 51 一级戒备 51 如同上帝在掷骰子, 一切都无迹可寻。 星历722年,4月1日, 下午三点。 无忧之墙如平日一样, 排队的猎人们都习以为常地等待着,士兵们严格搜查每一位进出人员。 “真烦,一天比一天查得严, 昨天还揪出好几个做假证的...真这样一个个抓下去,怕不是没人愿意当猎人了。” 抱怨完, 那名猎人无所事事地抬起头。 天空稍许昏暗,翻滚的云雾笼罩住整个城池, 日光不知不觉中已全部消失。 “奇怪,今天要下雨了吗?” 看这黑云翻滚的仗势, 还有可能是雷暴雨,那到时候遇到变异兽就麻烦太多了,说是我方削弱, 敌方暴血也不过分。 就像是印证她的说法, 水滴落到了她的眼睑上,顺势滑落而下。 猎人皱起了眉头, 陷入了苦恼中, 犹豫今天到底要不要出城, 她掰着手指头, 计算着这个月的支出和收入, 必须上交的保护费,水电费,营养液的费用,还有好几年前买的刀已经差不多要退休了,得换一把。 ...算了, 还是出城吧,去斩杀一只落单的c级变异兽,收支就平衡了。 费尽心思算清了账单后,猎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过不了几秒,就成了暴雨雨,除了极少数准备雨衣的,大多都成了落汤鸡,队伍还因此前进得更为缓慢了。 猎人们喉咙里更是填满了怨意。 雷声滚滚,将高低起伏的声响掩盖住。 不少人灵敏地听见城墙上发出的响声,但都以为是雷声,或者是自己的错觉,不以为意地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但下一秒,立于众人之上的黑墙却猛然发出巨响。 轰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忽略。 有人来不及抬起头,就被飞速落下的碎石砸倒,身体如纸张被碾成薄片,脸上还定格在茫然的神情。 迟一步回过神的人群终于爆发出了哭喊声,没有人去思考前因后果,他们只看见巨石从天而降,混合着雨滴一同砸落地面,只是雨不伤人,但巨石能碾碎脆弱的人体。 所有人疯了一样往外跑,推搡,争先恐后地远离城墙。 只是慢了一步,就有可能被巨石砸中,没有人想要成为被砸中的“幸运儿”。 【一级星球戒备】正式启动。 这是最高戒备指令,意味着无忧之城面临着ss级灾害,那代表着至少被上万只A级变异兽围猎的灾难。 在历史记载中,一级星球戒备仅有四次启动。 而启动过一级戒备的星球... 未有一人存活。 如神明守护着人类的无忧之墙遭到了破坏,也意味着最大的一条防线失守。 由四象墙隔绝出两个城区的无忧之城彻底暴露在污染区域前,就像猎物毫无防备地袒露在猎人眼前。 在巨大的洞口中,未曾出城的人们第一次窥探到荒凉的猩红之地,那远比肮脏落魄的下城区更不适宜人类生存。 然而,接连不断的破墙声让众人意识到第一声巨响绝非偶然。 上空回响着刺耳的警戒声,不明所以的人向城墙张望,只一眼,便觉得浑身发冷,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在翻滚的雷云中,暴雨毫不留情地朝大地倾泄,黑沉沉的天似乎要崩塌下来。 但更令人骇然的是洞口前的身影。 它如山体一般庞大,被连绵不断的暴雨罩住,让人不真切地看到真身,可它朦胧的身形是如此地畸形与恐怖,就像是扭曲的黑影,未知的恐惧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有被巨石砸中的猎人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挣扎着抬起脸,在意识模糊中看到了它的一角。 身上长满了翻滚着黑水的流脓,走动中,如同扭曲的人脸不断地变换,背后则长满了混沌模糊的触须,有些被无数尸块组成的,有些却如暴涨数十倍大的肢体,还有的如最柔软不过的藤蔓。 这只像是被拼接而成的巨物狂躁地挥舞着触须,布满了雷网的城墙将触须末端电焦,它却无知无觉地继续袭击城墙。 按理来说,这么巨大的变异体不可能没被观测到! 黑墙上的武器纷纷瞄准这只诡异的变异体,炮轰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这威力足以杀死数百上千只的A级变异兽,是必要时刻的杀手锏。 在炮轰中,原本不断攻击的触须不再动弹。 还没等士兵们松口气,暴雨很快驱散开硝烟,也露出了那只残缺的变异体。 断落的触须迅速生长,本该被炮轰成渣滓的身躯拧成一团,如蚯蚓一般疯狂扭动,尔后膨胀,不断膨胀—— 最后,它成长为比原先更庞大的怪物。 在墙上操作着炮弹攻击的士兵们面色惨然,无一不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端脑与附近的广播都在播报附近的避难所,呼吁人们快速前往,吐字清晰的机械声与连绵不断的炮轰声交织着,掠过恐惧惶然的众人耳畔。 ...... 宿远西听到警戒声时,脑海里霎时闪过众多想法。 她还有很多事还没做。 还有角斗场的第一百场胜利还没拿到,安全屋里还有两个人还没处理好,还有那从头棘手到尾的孢子还没解决,还有...还有下水道的变异体。 但就像是上天的玩笑话,一切都终止在了此刻。 宿远西微微停顿,那双墨色的眼睛盯着副会长,声音漠然。 “算你好运。” 副会长内心根本升腾不出欢喜的情绪,他脸色惶然地看着端脑上跳出来的讯息,无数带着红色感叹号的弹窗交叠着冲击他的视野。 他察觉出对方离开的意图,他从未爆发如此巨大的勇气与速度,竟然抓住了对方的衣摆,面部扭曲地大吼:“不!你不能走!!” 现在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如果对方走了,那谁来保护他!?他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 这足以穿透窗门的声音撕心裂肺。 宿远西没空跟他玩游戏,他想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告诉所有人都来杀她都无所谓。 真正麻烦的事情在上面。 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她冷眼看着副会长抓住自己衣摆的手,视线有如实质,副会长一个激灵,霎时清醒了过来。 “如果你还有良知,就通报下水道的事情。” 副会长看着宿远西抛下这句话后就离去的背影,不得不面临着被抛弃的事实,他喘着气,脑子混沌。 最后,他颤抖着打开了通报界面。 宿远西戴上麦克风,迅速联通z。 “z,你们还在安全屋吗?” 电流卡顿了几分,对面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x!你还活着!?” 宿远西嗯了一声,跑上楼梯,灰暗的光亮从门缝中挤出来,她猛地推开大门。 “你——” 话还没说出,哭喊与尖叫,冰冷的播报声,钻入了她的耳朵。 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她无法分辨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人群尖叫,都在拼命地逃跑,有人跌倒了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就被后来的人接二连三地踩踏过身子,最后再也无法动弹。 城墙破开了好几个大洞,有一辆逃离的高级悬浮车被后面的巨大藤蔓缠住,嘎吱嘎吱,它将车辆硬生生地挤压绞成团状,血液混杂着肉块从车缝中溢出。 随后,它竟将车辆猛然抛出! 那如陨石一般,巨大的冲击力将脆弱的人类如蚂蚁般轻易碾压分裂,黄土被血色染红。 灰暗的天空被巨大的藤蔓触手几近占领,如淤泥般的变异体绞缠在人类身上,背后的肢体撕扯身躯,开膛破肚,脏器混着血液流出,哀嚎声响彻天空。 残酷的一幕倒映在从上城区赶来支援的士兵眼里,从未见识过这种景象的他们大多都胃部翻滚,浑身颤抖。 有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声音都打着哆嗦,脸上不断冒出冷汗,近乎哀求地出声。 “不...不行...我,我做不到...我要回去!” 就如同吹号角,有一就有二,还没等队长呵斥,就有其他人断断续续地出声。 “就连无忧墙上的炮弹都穿不透它的表皮!除非联盟派人过来,否则根本没有希望!” “猎人已经派过去了,我们过去就派不上用场,不如...” “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了!” 在众多退却之声中,有人猛地提高音量,大吼:“你们这群怂货!平时不是最瞧不起猎人和下城区吗!?怎么到这个时候就——” 被骂呈怂货的人气弱了一瞬,可一抬眼,遍地猩红立刻刺激到了神经,也跟着情绪崩溃地大喊。 “那你上啊,你说得那么轻巧!就算十倍的人来,也根本没办法杀死那只...那只...” 他喘着气,一时之间,竟无法用任何已知的代名词来表示那只巨大如山的变异体。 那是个什么东西...变异体...变异兽...寄生体...不,都不是,都不是! 最后,他颤抖地吐出了两个字。 “怪物。” 队内的气氛沉寂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沉默的队长,等待着对方的指示。 耳麦传来卡顿的电流声,队长脸色倏然愣住。 数公里外,战友在长眠不醒前,发出了最后的信号。 “...快....逃。” 52 52 最后的机会 52 宿远西的身影定格了一秒后, 迅速反应了过来,现在根本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要快狠准地安排完自己的事情。 孤儿院、两个安全屋、地下诊所...所有的地点闪过脑海,宿远西丝毫没有犹豫, 决定去往自己存放孢子的安全屋。 如果孢子被不慎放出, 这种混乱的局面就更不可控了。 【爱丽丝, 回来。】 爱丽丝迅速回到她的精神海,焦急地开口。 【有很多变异体!它们从下水道突然冒出来了!!城外...城外有个很恶心的...奇怪的东西。】 【城外不是变异体?】 【我不知道...好像孢子..又像是变异体...很恶心。】 估计又是实验室搞出的东西,还是先去安全屋吧。 暴雨连绵中, 人群混乱, 所有人都在寻找求生的机会,无人注意一个身影迅速穿梭过大街小巷。 下城C区,一个瘦小的女孩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乐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听到整座城市都被警戒声环绕,所有人都在鬼哭狼嚎,疯了一样向上城区涌去。 然而, 当眼眸倒映出诡谲恶心的变异体时, 她就明白了, 浑身都泛出冷汗, 猛然转身逃跑, 求生欲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拼命地往前挤。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余光中, 她看见有人被什么拽倒, 泪涕横流地哀嚎求助。 她脸色一瞬苍白,根本不敢回头看,瘆人的咀嚼声淹没在暴雨声与混乱的脚步声中。 快点!她必须快点!! 不知不觉中, 人越来越少。 哀嚎声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就连雨声都掩盖不住。 一个个身影被扑倒、缠绕,窒息而死。 脏水横流的街道上,数只变异体正享用着自己的猎物。 被触须绞缠的尸体被蚕食而尽,只留下残缺不全的肉块与白骨,血液被雨水冲刷入下水道,奇怪的声音从洞口中回响,不一会儿,黑色的淤泥从洞口蔓延... 眼见着即将要跑出街道,乐淮还没来得及松气,脚踝被什么骤然抓住。 一个人抓住了她,面目抽搐:“救我!我不想死!” 对方的小腿被触须紧紧缠绕,那触须扎进血肉之中,将他作为茁壮自身的营养。 藤蔓在暴雨中透出莹润的光泽,如果忽略它在吸食人类,甚至可以说得上美丽。 乐淮牙齿打颤,为这奇异的景象而惊恐。 那触须连接的变异体,离她只不过五米的距离。 乐淮咬着牙,死命踹开他的手。 但无论她怎么用力踹,对方还是没放手。 “救救我!你有刀吧!帮我砍下它就行了!!” 乐淮喘着气,瞳孔震动,最后抽出刀扎进对方的手背。 在惨叫声中,乐淮连爬带滚地起身,赶快跑起来。 但上天总是那么不公平,没跑几步,一个踉跄,乐淮跌倒在了地面上,磨蹭到地面的肌肤一片火辣辣,她根本无暇顾及,喘息着迅速爬起来。 然而她站起不来了。 乐淮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黏稠滑腻的东西缠上,就像是蛇缠住猎物一样,蛮力紧紧勒住腿部,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嚎叫。 她凄惨地叫出声。 不要、她不要死在这个地方! 她的指甲无力地刮刻在地面上,污水冲过衣衫,路过的人们根本没给一个眼神,都只顾着逃命。 乐淮绝望地感受到触须扎根在自己的血肉中,在剧烈的疼痛中,她疯了一样拿出小刀扎缠在自己腿上的触须,但斩下后,断裂的触须反而更有生机,从断口中生出如海藻一般的触角,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上腿部,逐渐攀爬上去。 她听到自己的内脏被挤压,发出脆弱不堪的声音。 在混乱的人群中,乐淮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她的邻居,以前长大的小伙伴,她立刻大喊:“艾维!艾维!!救救我!!” 艾维脚步一顿,转头,看到她被变异体的触须缠住后,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一旁的伙伴抓住他的手,着急地大吼:“你想找死啊!?还不快逃!” 他被连拖带拽地离开了现场,一开始转过头频频看她,眼里闪过几丝犹豫,最后,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凄厉的惨叫声淹没在连绵不断的炮轰声与暴雨声中。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 声音越来越弱。 乐淮的呼救声逐渐弱下,到最后,在窒息中,淌着泪水,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以前不屑的信仰。 ...神啊,如果你存在的话,能否来救赎我? 在奄奄一息之时,面前的变异体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就像是浪潮。 “爱丽丝,辛苦了。” 模糊中,她看见一个身影雨帘中走出。 剑身缠绕着雷电,雨水沿着剑身落下。 乐淮看到璀璨的金色。 比雷电,比太阳,更为夺目。 ..... 从下城F区到下城B区的小路比想象中的更糟糕。 遍地尸野,哀鸿遍野。 先前在下水道生存的变异体爬了出来,它们就像是淤泥一样,肉块组成的身体行动十分缓慢,但恢复生长的速度非常快,如果在平时,这完全可以用一把火解决。 但现在在下雨,还是大暴雨。 对变异体十分有用的火派不上用场。 宿远西观察了变异体的行动轨迹和攻击方式,确认了它的等级至少在A级往上,如果只是一只两只也就罢了,偏偏它还成群出现。 她只能尽可能地避开变异体,但天不遂人意,在去往安全屋的必经道路上,被变异体占据了。 宿远西站在一个隐蔽的屋顶,冷静地观察。 共八只变异体,后面三只应该能单个引过来杀了,但前面五个就麻烦了。 满街道都是这东西,真是恶心。 宿远西抽出剑,调用出储存许久的精神力。 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就是杀戮。 第一只,她仅凭着自己就杀掉了。 第二只,她用精神力捣碎了变异体的精神海,再将变异体四分五裂。 第三只,爱丽丝作为辅助,一起合力杀了。 第四只,第五只... 宿远西感觉自己陷入了奇妙的亢奋中。 无论是什么东西,尽管来吧!她只管杀! 杀到第七只时,身体早已超过了她的极限,疲惫与困顿就连冰冷的温度都无法抹消。 她早就应该倒下,但愤怒却霸占整个身躯,让她的手不再颤抖。 爱丽丝在一旁担忧地问。 【西西,你还好吗?】 宿远西抓紧剑,深呼吸,点头。 只剩最后一只了。 但它比其他的变异体更大,背后的肢体也更古怪。 很明显,是个难缠的对手。 宿远西压住自己莫名亢奋的心情,决定苟一下。 这个位置,已经可以到安全屋了。 【爱丽丝,我们避开这只。】 下一秒,宿远西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本想闪开,但对方速度更快! 砰! 宿远西被打进墙内,五脏六腑被狠狠一震,腰一弯,吐血。 是那只变异体!它竟然察觉到了宿远西的存在,还狠狠给她来了一招! 它根本没有给她休息的机会,不到半秒,触须瞬间袭来。 宿远西咬着牙冲上去。 好几招后,宿远西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打败对方,立刻决定逃走。 冷光一闪,她径直砍断了对方的触须,猛然侧滚。 忽然,爱丽丝的尖叫声充斥她的脑海。 爱丽丝本想攻击对方的精神体,但这只变异体竟然先一步散开精神力,像一把箭,穿过爱丽丝整个身体! 蓝色的精神体像风筝一样,猛然摔落在地面,没有动静。 【爱丽丝!】 爱丽丝没有出声,如果不是微弱的精神联系,宿远西几乎要以为它死了。   可它如果再不回到宿远西精神海里,它离死也不远了。 变异体直接缠住她,如巨蛇般绞缠她整个上半身。 宿远西在窒息中,确认了一件事情——这只变异体先前一定有在观察她们。 每一步,它都先一步地解决掉了。 ...它竟然拥有思考能力? 在窒息中,宿远西调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疯狂地钻入对方的精神海。 这只变异体的反击更为猛烈。 卡擦。 她的肋骨,断了。 宿远西的嘴角溢出血,不确定骨头是否插入了肺部。 她死死地紧盯对方,艰难开口。 【松开。】 命令变异体的反噬比先前任何时刻都要猛烈,几乎要把她整个脑子搅碎,呕吐的**升腾而上。 本在半空中的身影猛然跌落。 宿远西喘着气,没有一丝的犹豫,迅速持剑往上冲。 她没有逃跑的机会,只能迎战而上! 紫电利刃划破空气,把破空而来的触须凌空斩落! 那把最平常不过的光剑握在宿远西手中,横在她眼前,雨滴与污血混合落下,似在龙吟。 在雷轰声中,暴雨里,变异体尖啸着,触须不断摆动想要刺穿弱小的人类,但对方却总是以刁钻的角度闪过,她自己就是利刃!破开了雨幕,破开了风声,以血肉为饵食,在触须紧缠上自己的手臂腾空时,猛然砍断对方的触角!踩空!利刃劈下! 哗啦啦—— 雨水倒映世界,却被倒下的山躯遮住。 利刃也倒映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宿远西的手臂迅速肿胀,如同寄生体身上的肿瘤。 她大口喘气,竟拿起了剑,砍下了自己的手臂!第一下远远不够,还要第二次、第三次! 被寄生的断臂在地面上扭动了几下后,再无动弹。 失去血色的嘴唇颤动,宿远西倒吸了好几口凉气,睫毛不断颤动着,最后,用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将爱丽丝捧起来,收到了自己的精神海中。 乐淮呆呆地看着那身影,如豆般大的雨滴唤回了她的意识。 “猎人大人!救救我!!” 宿远西恍若无闻。 乐淮咬着牙,本来失去了希望,忽然发现了什么,“大人,你落下了端脑!” 她哆嗦着爬过去,捧起端脑,在冰冷中喊出上面弹出的信息来源。 “医生,是医生发给你的信息!” 声音很小,可那身影还是停住了。 对方走了过来。 乐淮痴痴地看着她,只觉得神明走向了自己。 “给我。” 她颤抖着递给了对方,同时,意识越来越模糊,喘气声越来越大。 乐淮拽住对方的脚踝,笑了起来。 “你听到了我的心声,对吧?所以,所以你来救我了,对吧?” 宿远西垂下眼,看着女孩的脸部冒出了黑色肿瘤,却依旧无知无觉的笑着。 很幸运,她没有被吃掉。 但很可惜,她已经被寄生了,成为了寄生体。 乐淮只觉得身体忽冷忽然。 她想到那个见死不救的好友,无数冷漠的脸庞,脑海里的画面不断闪现,最后停留在了宿远西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为什么... 她呜咽着,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吸气声,出血的指甲剐蹭在地面上,腿上被蚕食缺失的部位迅速肿胀起来,形成黑色可怖的流脓,随后,那流脓就像是有意识一样迅速攀升全身,脸上两只流出血泪的眼睛被墨色全数占领,眼白尽失。 她似乎失去了痛觉,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眼睛死死紧盯着宿远西。 如梦呓般,她喃喃出声。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就像是指甲刮在黑板上,让人无法忍受。 在对方冲上来时,宿远西一剑解决了她。 对方黑色的眼睛瞪大,似乎心有不甘。 而宿远西毫无悲悯。 她低下头,碎裂的端脑上弹出无数条信息,显示出最新一条。 【医生:A区12-133,最后的机会。】 53 53 解决孢子step1 53 下城A区, 12-133。 确认端脑的信息发出后,医生就没再去看对方是否会回复,下属正通报现在的情况。 “四象城已全面封锁, 禁止出入。” “破墙的变异体被暂时命名为九体,编号SS1092,根据观测, 九体无污染因子,攻击性极强, 防御力高,就连最新研发的鹰雷导弹都无法对它造成伤害,至今仍在破坏无忧之墙。” “从下水道出来的变异体实力越来越强, 最开始还是A级, 现在最高的已经到了S级。” “执行官已向联盟与毗邻的星系发出求助信号,但还未有回复。” “第分队生命体征已经全部消失,第四分队也...” 最后的消息,让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无数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投向医生,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 有人忍不住出声,打破了一室缄默。 “医生,再过不了多久,下城区就彻底沦陷了,四象城的防御本来就比不上无忧城...” 话不必说完, 众人心里都有底。 在四象城前, 是比下城区更为混乱的景象, 无数人聚集,哀鸿声四起,哭喊声、呼救声混杂在一块儿, 就连雷暴雨都无法掩盖,而这让人无法直面的情况却被彻底隔绝在墙外。 过渡区与上城区,成为了灾难中的一方安歇之地。 然而,上城区的混乱程度不比下城区低,在一级戒备指令发出时,也同时实施禁闭令,要求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 享有特权的富豪与权贵早已踏上飞船,科技公司的外派员工们紧张地等待着遣返名额,而剩下的人们,却只能迷茫又绝望地等待着,无忧之城被打破的消息早已遁入,但对外面的情况依旧一知半解,犹如被锁在牢笼里的猎物。 医生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她无声地眺望着远方。 雨太大了,仿佛整座城市都陷入了一片乌团中,根本分不清人类与变异体的存在,都成了雾,成了踏过水面的行者。 “医生,华长官的通话。” 医生吩咐其他人都退去后,才接起通话。 全息投影因为信号的影响闪闪灭灭,华长官沉重的脸色袒露在医生面前,他坐在桌前,捏紧了拳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居然一级戒备都响应了!” 他的语速极快,如子弹飞速扫射目标,伴随着喘气声,砰地一声,拳头狠狠砸在桌上。 与他的怒不可遏相比,医生的表现却异常地冷静。 她顺手拿起一只笔,似随意地转动着,语气不疾不徐。 “你这些问题,不应该去询问自己的上级和奥尔斯吗?” 对方的脸皮一个抽动,咬牙切齿:“我的底线,是无忧城。” “的确,毁灭了星球上唯一一所人类居住所,你的仕途大抵也完蛋了。” 医生在内心补了一句:偷鸡不成蚀把米。 或许是过度的愤怒反而引起了保护机制,华长官逐渐冷静了下来,眼神阴冷。 他揉了揉太阳穴,吐了一口气,盯着她说:“容洲和郁乐找到了。” “郁乐?” “从奥尔斯偷走机密文件的。” 医生露出微笑,没有问话,脸上透露出几个字:关我什么事? 华长官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变化,可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透露出一点信息,他低骂了一声,刚想开口,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插入。 “华长官,让我来跟医生沟通吧。” 华长官一听,立刻站起来,堆起笑容说:“好的好的。” 医生转动笔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微微抬起下颚,看见全系投影里的座位上换了个人坐。 黑色长发披散在对方身后,对方优雅地坐落在投影前,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我是奥尔斯科技公司分部负责人,燕从欢。” 医生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你好,久仰大名了。” 对方面色不变,直入话题。 “听说伊尔是你的下属。” “下属?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双赢。” “那宿远西呢?” 医生脸色不变,状似思考。 “宿远西...我记得她是熟人介绍过来的,一个患有基因病的小女孩,看她可怜,我就安排她一个工作做了。” “是吗?但我怎么听说,伊尔是从宿远西过去后冒出来的,她最开始还只是个一星猎人,有趣的是,宿远西并没有分化性别,按理来说,她应该没有精神力。” 医生惊讶地扬眉:“宿远西和伊尔之间有联系吗?我不知道,我对员工和合作伙伴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燕从欢看着医生的神情,内心嗤笑了一声。 老油条。 话虽如此,但她表现得更淡定了。 “未成年,金眼,还有精神力,你就没有怀疑过她是实验体吗?” 医生不上当,她无奈地叹气,说:“我知道你们在怀疑她们是同一个人,但的确不是。” 说罢,她又笑着问:“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容洲和郁乐?我记得,你们可是把下城区都找翻了都没找着。” 燕从欢止住了声,华长官脸色一凛,冷酷地说:“这跟你无关。” 下一秒,投影便结束了。 医生看着空荡荡的前方,笑容缓缓收敛,直至面无表情,眼眸沉静。 看他们慌张的表现,看来九体的出现对他们也是个大惊喜,打了个措手不及。 至于宿远西.,,无论她做了什么,现在也到了尽头。 医生摁住了耳后,吩咐:“五分钟后,启程。” ..... 宿远西将端脑放进袋子后,抬起了眼。 面前的景象恍如地狱,经历了一场大屠杀,地面上的血液甚至无法被雨水冲刷干净,再多的雨,也无法掩盖扑面而来的味道。 刚刚被她一剑解决的女孩是这里唯一的存活者。 后面传来惨叫声和脚步声,又有人要来了,她也得赶紧回安全屋了。 宿远西回到安全屋后,整个人的状态可以说是非常糟糕,黑色的作战服被雨水打湿,头发上、脸上都是血,再加上空荡荡的断臂,简直跟地狱爬上来一样。 关上门后,她打开灯。 昏暗的橙色灯光将并不大的安全屋照亮,乍一看,空荡得过分,只有孤零零的床与一旁的桌椅柜子。 她憋着一口气,趴在床下,断臂的伤口似乎被冰冷的地板刺激到,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却只让宿远西的眉头蹙起,若不是呼吸比平时更为沉重急促,还以为她感受不到疼痛。 水滴蔓延在地面上,倒映着女孩微微抿紧的嘴唇。 宿远西闭上眼睛,呼吸沉重,几秒后,她睁开眼睛,艰难地爬起,将医疗箱拖出来,颤抖着翻找需要的东西。 仅仅是这些举动,就已经让她大汗淋漓,瞳孔近乎涣散。 砍断被寄生的部位并不能确保污染因子没有蔓延到未变异位置,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打个阻断剂。 宿远西的手不断地抖动,银色的针刺入断臂上,过不了多久,她的呼吸便平缓了很多。 感谢黑市,感谢医生,感谢星币。 止痛针绝对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再打个阻断剂,处理完伤口后,宿远西的灵魂终于被拽回身躯里,那半口气吞了回来。 爱丽丝还在精神海沉睡着,向来肆无忌惮的精神体第一次遭遇到滑铁卢,估计身体和心灵上都受到了双重暴击。 宿远西用一旁的毛巾随意地擦拭了下自己后,在墙壁上摸索了好一番后,通过体征识别后,墙壁翻转,将被封在件隔绝箱里的玻璃管送到她面前。 她冷静地穿上防护服后,打开指令,摁下确认后,安全屋瞬间被铜墙铁壁包围,本该通往楼道的门被死死封锁住,就连通风道都被锁住。 这里已经没有氧气流通。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成功消灭了孢子,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如果失败了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为了防止孢子逃逸,她将安全屋变成了放大版本的隔绝屋。 材料有限,这已经是她做的最大努力了。 如果宿远西没有在半个钟内输入指令,这个密室将永远无法打开。 本来还差最后一步...算了,人算不如天算。 宿远西谨慎地打开箱子,毫不意外地看到玻璃管里的孢子已经被蓝色的茧包围住,幽蓝色的精神力仿佛有生命一般,裹成的茧与人类心脏的跳动同一个频率的收缩舒张。 宿远西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外壁上,只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脑海在天人交战。 一方说还是不要打开了,还是赶紧去医生那里吧,再迟一点,就没办法活了,而另一方又恼火地说自己准备了这么久,这只孢子给她的感觉远比破墙的变异体更危险,等它破出玻璃管,才是真的来不及了! 半晌,等她再次睁开眼时,浑身的抖动不知不觉已平定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也是一场,豪赌。 54 54 消灭孢子step2 54 呈度快速地从巷角穿过, 耳朵微微抖动,敏锐地听到了拐角处传来的声音,她倏地贴近墙壁,控制好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后, 持枪, 谨慎地探出了头。 变异体正蠕动在一具尸体之上, 触手在空中卷动着, 若是看得仔细点,甚至能看见末端的微小触须与雨滴的接触。 呈度思索着这附近的路线,身后忽地传来了一声异响。 正在食用猎物的变异体一顿, 触须猛然向拐角处袭去, 然而,味道被大雨冲散,巷子更是空荡荡一片, 好似那异响只是它的错觉。 触角疑惑地转动,而后,趴在墙壁上蠕动着,变异体也放弃了尸体,缓慢地“走”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 它放弃了巡视, 继续回去享用猎物。 在它路过的墙壁后,一个隐蔽的死角里, 呈度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喘, 而她正死死地禁锢住一个身影,左手捂住对方的嘴巴,右手持枪, 以防变异体发现。 幸运的是,那只变异体还未进化成s级。 确认变异体走后,呈度的声音压得极低,“如果大叫的话,就杀了你。” 对方忙不迭地点头。 呈度松开手,对方立刻转身,跟她拉开好几米距离,警惕地看着她,可目光落到她脸上后,却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对方认识自己?呈度挑起眉毛,回视对方,上下扫视了一圈后,在脑海里转兜了半圈,终于扒拉出对方的身份。 “哟,这不是从利的协助员吗?” 从利有好几个协助员,但最喜欢带这个女孩,手脚利索得很,割变异兽的手法相当好,这才给呈度留下了点印象,不然早就以遗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周安听得有些不舒服,她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呈度正打算走,但忽地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特地转过头,语气不明地问:“你们那孤儿院也被打破了?” 周安一怔,眼神更警惕了,她微微弓起背,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声音格外冷漠。 “不知道,我已经搬出来了。” 面对周安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呈度也不在意,知道答案后就点了点头,走前抛下了一句话。 “往东边走吧,恶心玩意少点。” 周安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脑袋。 等惨叫声再次醒来后,她一个激灵,面色凛然,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在分岔口踌躇了两秒后,周安咬咬牙,往东边走。 在满目疮痍的城市中,无数人如河流奔波,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黑云压下,仿佛要吞噬无忧之城。 紧急停留在边缘的飞船隔开无数嘈杂声,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往其他的星球。 四象墙外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雨滴大颗砸在脸上,身体上的疼痛却丝毫比不上内心的麻木。 有人瘫软在了地上,绝望的眼倒映着墙内逐渐升起的巨大星船,在泪水浸泡里,它也消失在了黑云之中。 四象墙上,有士兵忍不住开口:“队长,要不...放一批人进去吧?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队长没回头,只是冷笑了一声。 “一批人?谁?那批人是谁?那后面的人呢?你就不救了吗?救世主,你要不亲自挑选能进城的幸运儿?” 士兵脸上一阵燥热,被怼得哑口无言,不死心地说:“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开启电网吧?这可是雨天啊。” 话音刚落,又听见好几声哭喊声,无一例外都在喊名字,想必又有几个不死心的靠近城墙,却被电晕了。 队长沉默了两秒,猛地暴起,她直接拽住对方的衣领,连拖带拽地把他压在边缘,半边身子都倒在了半空中,士兵惊恐地惨叫了一声,可后脑勺被死死摁住,被迫往下看。 身后传来队长暴虐的声音。 “你给我看清清楚了!要是没开电网,人墙早就建起,而你,一个四象墙的士兵,上城区的特权士兵,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吗?” 士兵刚想回嘴,然而,当他看清了下面的场景时,脸上惊恐的神色猛然凝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在电网前,已经堆积了无数尸体。 然而,他清晰地看到有人拖着一个活人到电网前,成为了尸山的一部分。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脑子不过停了半秒,身子便颤抖了起来。 为了...为了跨越城墙,为此不惜堆积尸山。 四象墙的高度远不如无忧之墙高耸,也正是如此,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在这种混乱的时刻,你能保证人的恶念不会释放吗?你又怎么能确保,在变异体泛滥的下城区内,这之中不会出现一个寄生体,污染体呢?” 队长说完后,现场寂静了好一会儿,她扯了扯嘴角,松开士兵。 她扯了扯衣衫,阴郁的眉眼闪过一丝自嘲。 “不过也没差,大家都是替死鬼,想要关心别人不如先关心下自己吧。” 士兵恍惚地回过神,不再吭声。 队长俯瞰人群,淡淡说:“你们都回家吧,四象城封锁了,这里有我就够了。” 士兵们都错愕地面面相觑。 “可是...长官没有下指令。” 队长嘲讽:“长官早就离开星球了,现在最高负责人就是我,我命令你们都回家,就这样。” 士兵们蠢蠢欲动。 不过多久,第一个士兵走上前,无声敬礼,队长啧了一声,一巴掌拍掉对方的手,不耐烦地说:“滚,直接滚,别搞这套。”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永别了。 大概,这还是一生中最后难忘的回忆之一。 等士兵们都走掉后,队长吐气,打开指令。 城门显示封锁,以她的权限,根本没办法打开城门,关上电网,唯有武器这一栏显示可解锁。 墙前的人们看着墙上架起的防御炮,皆是一愣,内心更是绝望。 轰然一声。 早就做好准备的人们闭上了眼睛,然而疼痛感却没有袭来,只有身后传来了声音。 变异体的尖啸声掠过附近人的耳畔。 ..... 透过防护镜,宿远西冷静地看着自己用机械臂解开玻璃管。 蓝色的精神力从露出缝隙的刹那瞬间穿梭而出,出于本能,它渴望寄生到有生命迹象的生物身上,汲取营养,然而在这狭窄的室内却没有任何能够让它选中的目标,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冰冷锋利的精神力劈天盖地地朝它袭来。 黑鹿是个相当好用的武器。 在宿远西的精神力加持下,子弹被赋予了更强大的精神感知力,它就像是一头猎鹰,以强大的威慑力向孢子袭去。 但孢子就像是长了脚一样,飞速夺过。 宿远西眼睛一眯。 蓝色的精神力从她脑海中飘散出来,如果用专用的仪器观测,就会惊悚地发现那精神力已经凝聚成网,无声地漂浮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如果这时有人闯入,他们将遭受前所未有的精神碾压,那是从大脑到肢体的侵入,好像自己的内核都被掏出,赤|裸裸地供人观赏,被强烈侵蚀的感觉足以让人崩溃。 若是有学者在,一定会震惊地发现宿远西竟然无师自通了精神力的领域展开。 那可是无数军校生都无法做到的... 然而,这强大的精神力却无法彻底泯灭孢子,它就像是狡猾的狐狸,纵然宿远西用了无数办法,它都能逃到精神力最弱的地方。 到最后,它似乎腻了这猫抓老鼠的游戏,安然地转身,迎接黑鹿子弹的追踪。 子弹底部瞬间闪开,变形为蜘蛛腿的强力抓壁,它抓住孢子,以无形的精神网束缚它,黑色子弹表面闪过蓝色的流光,随后自爆,无声地燃烧坠落残骸。 再也没见那过分活跃的孢子。 结局本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它猛然闪现,向宿远西扑来。 在安静的狭窄室内,孢子居然将防护服溶解,顺势融入了女孩肌肤中。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不过半秒时间。 就好像,它早有预谋。 而宿远西,在见到它扑过来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爱丽丝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它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本该如黑海一望无际的精神海就像是被巨大的辉光照耀,金光粼粼,它升腾在半空中,在俯瞰中望见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 那只金色瞳孔宛若被锁在海底上千上万年,神的凝视本应是浩瀚星空,可它却投向了渺小的存在。 爱丽丝感觉自己开始膨胀、扭曲、缩小,重构了无数回,可回过神来,它依旧没变,还是没手没脚的精神体。 它懵了一下。 忽然,它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爱丽丝。” 是西西的声音! 爱丽丝雀跃地寻着声音飞过去。 它沉进精神海里,那声音越来越近,它就像是走迷宫一样,不知东南西北,只迷迷晕晕地走了许久,然后停住了。 有团火在静静燃烧着。 爱丽丝疑惑地绕着火团转动,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 火团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爱丽丝也不敢轻易靠近它。 “爱丽丝,过来。” 爱丽丝又听见了宿远西轻柔的声音,它尾巴甩了甩,意识到是火团发出的声音。 它震惊地问:“西西,你怎么了!?” “我受伤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要怎么帮?” “靠近我就行了,不需要再做其他事。” 爱丽丝如果有人形,脸大抵已经红扑扑了。 西西好温柔哦。 它迷迷糊糊地想。 可刚靠近对方,它又停住了。 它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 爱丽丝问:“西西,你可以再讲讲捡到我的故事吗?” 那声音迟疑了半秒,然后笑道:“当然。” 听到这,爱丽丝立刻转身,脑海尖叫,这绝对不是西西!!她不可能这么温柔!!! 56 56 枢纽 56 爱丽丝逃出后, 在精神海四处搜寻宿远西,但这片精神海太宽广了,它变成了迷路的旅人, 怎么找都觉得路一样。 在它迷茫的时候, 瞬间门天旋地转。 精神海整个动荡了起来, 刹那间门,如同末日降临,天昏地暗,天边像一块巨大的铅沉沉压下, 向来平静的精神海骤然形成滔天巨浪,如野兽般咆哮。 爱丽丝吓得整个精神体都要发白了, 尾巴都甩不动了,也不知是不是它错觉, 总感觉那抹透过海面的金色隐约闪动, 但仔细一瞧,什么也没有, 这里太黑太暗,就连海底的金色眼睛都无法看到。 爱丽丝虽然没有经历过, 但也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一定是西西出现危险了! 想到这, 爱丽丝更着急了,打算融入精神海中, 然而,当它靠近精神时,莫名的阻力一直施压在它身上,越想靠近,就越难接近。 但平时根本不会这样!精神海本应该是它第二个快乐老家! 它在拒绝爱丽丝。 精神海代表着本人的意志,也就是说, 宿远西在拒绝它在此刻靠近自己。 爱丽丝不太明白,它拼命地钻进去,那阻力却越来越强,当它终于靠近精神海时,危机感扑面而来,浑身颤栗。 它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蒸发掉了,像是被什么拖拽住灵魂,再靠近一点,它就会被吞掉,来源于本能的恐惧截取一切感官。 这片精神海虽然冰冷,可爱丽丝常年休憩在这里,在它看来,这里就是它的安身之处,可现在不一样了,浑身上下都叫嚣着快逃,这里根本不是它该呆的地方。 不...不行,它必须要去找西西!肯定是刚刚那团丑东西下手了! 爱丽丝压下基因警告,正打算强行突破,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精神海逐渐浮现游蓝色的荧光,起初,它只是星星点点,然后越来越多,就像是点燃了蓝色焰火,一盏接一盏,从起点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连接成海岸线,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宛若星河。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爱丽丝旁边。 爱丽丝立刻察觉到对方的存在,惊喜地扑过去,“西西!” 在它扑去的刹那,对方的身影透明化,爱丽丝直接从虚影中穿了过去,懵了。 宿远西是第一次来到自己的精神海。 以前她是能看见,意识到,可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在精神海里出现,这种感觉有点新奇。 她顺手将茫然的爱丽丝抓过来,身影落下,赤足踩在银河上,弯腰,捧水,闪着蓝色荧光的水从指缝中流下。 熟悉的精神力,这蓝光...八成是来自于刚刚消灭掉的孢子。 宿远西尝试着调用精神力,那荧光便凝聚成一缕一缕,光点纠缠塑形,形成了精神力,在荧光消失后,本该缺失一处的星河又漫上了点点荧光,过了好一会儿,银河再次恢复完整。 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意外的惊喜,她居然拥有了精神力。 虽然从强度来看,这只是b级精神力,规模也就一条长河,但有总比没有好,抽取其他生物的精神力还得靠着他们主动输出,一不小心就用光了。 不对。 宿远西顿了一下,这只孢子很显然被她融合,或者说“吃”了,大抵是这个原因,对方的记忆也被她接受了, 她开始翻看孢子的记忆。 那只孢子总是在沉睡,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 自有意识以来,孢子就一直在冰冷的研究室里,它始终处在隔绝室内,根本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唯有寄生的时候,才会在宿主残留的意识中探寻到蛛丝马迹。 它寄生过无数生物,有奇形怪状的动物,也有被抓来当实验体的人类,每寄生一个生物,它的自我意识就会更茁壮。 孢子开始学习、思考,无师自通了许许多多东西,例如人类的阴险奸诈。 宿远西迅速翻过记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但“好景”不长,被研究得彻彻底底后,它就被切片了。 孢子只能在重创中隐藏好最后一点意识,恢复自我。 本该被彻底消灭的它却被保存为标本,经手数次后,它来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宿远西翻到了孢子被送出前的场景。 一名年约四十岁的男性凑近孢子,轻轻地抚摸着玻璃管,笑道:“就这个了。” 医生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只是个标本。” 男子脸上的笑容扩大,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玻璃管,那正好是精神力触角的位置。 随后,它就被关进黑匣子里。 下一个画面,换了个场景。 宿远西挑眉,看出那就是当初发现孢子的办公室。 男子面前闪现全息投影,可惜角度不对,连人都没看见。 他的语气十分恭敬:“这只孢子很活泼,而且已经萌发了自我意识,非常适合当枢纽。” 一道异常轻柔的中性声响起。 “不必着急,放起来吧,我们现在先聊聊研究所那只逃脱的寄生体。” 再接下来,就是宿远西自己了。 翻完全部后,就会发现这只孢子真是满口谎言,还说什么破墙变异体的弱点,啥都不知道就净扯犊子,心眼子贼多。 要是遇上的不是宿远西,保不准它已经得逞了,对方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光是最初的示弱,就有不少人会以为这是天降奇遇了,刚刚的幻景也是,简直直戳人类内心深处。 宿远西皱了皱眉头,沉吟。 刚刚翻到的记忆也是透露了不少信息。 那名男性是拥有跟她一样的能力吗?居然能看出孢子是在装死。 枢纽呢,这个名词又代指了什么? 顾名思义,枢纽就是充当某些事物的中心环节。但足够活泼,有自我意识,这些和枢纽又有什么关系? 在人类的交际圈中,一个活泼的人就很适合当枢纽,起到了破冰的效果...工作中也是如此...那么孢子呢? 宿远西摸了摸下巴,斗胆冒出几个猜测。 一,枢纽类似于虫母,它能够连接其他孢子或是各种变异体,而人类控制它,就顺理成章地能够控制其他东西了。 但这样的话,孢子拥有自我意识岂不是更难缠?不应该是没有自我意识才最好吗? 二,枢纽很显然是个代称,也许它是某个事情的关键,比如...寄生在某个重大人物身上。 三,奥尔斯投资了那么多研究所,单纯只是研究寄生体吗?那必然不是,也许...它不是第一个萌发自我意识的孢子,其他类似的孢子呢?这只孢子已经学会欺骗,如果它成功寄生到她身上,也许她并不会成为疯子或是一个面目可怕的寄生体。 就像她占领了这具身体一样。 孢子只是替代她,占领这具身躯。 而它,也会成为宿远西。 宿远西蓦然顿住,久久无语。 从这个角度看,她跟孢子也是同一个性质。 宿远西没有一丝内耗,决定放过审判自己,她皱起眉头,顺着刚刚的思路想下去,或许孢子早就潜伏在了人群之中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还有第四种第五种猜测。 但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能够慢慢思考的时候。 女孩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她该醒了。 ..... 在无人发现的空荡密室中,躺在地面上的女孩睫毛微微颤动。 她挣扎着,在窒息中睁开了眼。 这世上的一切在她眼里变得格外清晰又缓慢,在空中盘旋的细小微尘,微微发颤的幅度,就连声音也是如此,就好像...好像孩童第一次拿到了微缩世界的玻璃球,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新奇,却又清晰可见。 刚刚那么漫长的时间门,在现实中不过只有一分钟的时间门。 宿远西咬着牙,跌跌撞撞地起了身,输入指令。 倒计时结束,密室瓦解,重新流通的空气让宿远西久违地感受到了放松。 不对,现在还没到放松的时刻。 宿远西收拾好东西,正打算联系呈度,门猛地被踹开。 枪口对准了宿远西。 呈度站在门口,浑身都湿透了,水滴积在地面上,很快就滩出水渍,跟宿远西对上眼后,一愣,肩膀猛然塌陷下去,把枪放了下来。 她整个人滑落下来,坐在阶梯上,把肩膀上的包甩到一边,笑了。 “我还以为你早就跟着医生离开了,还呆在这,这不找死吗?” 声音还有些沙哑。 “你不也没走?” 宿远西扔给呈度一张毯子,对方眼疾手快地抓住。 “我晕船,晕机,去不了别的星球,要是去了也会半路晕死过去。” 说罢,她把包直接扔给宿远西。 宿远西接住,拉开链子,里边正是她当初给呈度的黑箱子。 当初她告诉对方,如果自己下周没消息的话,就拿着这个箱子过来这边。 结果还没到下周,城就破了。 宿远西沉默了半晌。 呈度打量着宿远西,对这座堪称收容所的安全屋没有提出一点疑惑,只是皱起了眉头,说:“你的左手呢?” 宿远西轻描淡写:“被污染了,砍了。” 呈度点头:“反应很快。” 但这样的话,就没把再接上去了。 若是在平时,还能找找医生或者是改造师,帮忙接个好的机械手臂,现在就麻烦了。 在呈度思考时,她忽然听见对方开口。 “呈度,我...大概知道它的弱点。” “......?” 呈度忽然断线,视线缓缓上移,最终锁定在宿远西的眼睛。 她甚至没问它是谁,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它,也就是九体。 57 57 九体弱点 57 在宿远西说完后, 呈度眯起了眼睛,重复:“底部?” 宿远西点头。 这本来就是她的猜测,本应该止步于猜想, 但多亏了那只孢子, 在她说出这两个字时,对方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小变化,那一刻,她就确信了这是个关键。 虽然呈度没问, 但宿远西还是把理由掰扯出来给她听。 “九体和下水道出现的变异体肯定是有关系的, 这不奇怪吗?它完全可以闯进来,踏平无忧之城,但它始终没有移动,就像是牢牢黏在原地一样, 生物都会趋利避害, 这说明, 要么就是自身受限,要么城内有它所忌惮的, 而街道上的变异体也是从下水道爬出来的...” 呈度思索过来了, 她眉头微微一紧,跟上话题。 “最新通报说最新型的X130电磁炮弹也没办法锁住九体,无法阻止它的行动,我过来的时候,发现下水道还有变异体出来。” “而且九体和它们的模样与攻击方式相近。”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只有她们发现,尤其是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的猎人们,没有敏锐的察觉力可活不久。 呈度立刻打开黑网,除了求救信息外, 无一例外都在讨论破城和变异体的事情。 她点进了讨论最多的帖子,一目十行,将可用的信息都提取出来。 果不其然,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点,但也仅限于此罢了。 ——就算注意到了又如何? 那么庞大的变异体,就连无忧墙上的炮弹都无法阻拦,更何况是人类呢?还不如早早做打算,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就算逃不出这颗星球,也可以逃去别的地方,就算是在污染区域,只要污染指数低,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好多了! 这个帖子最开始跟帖速度还很快,到了现在,却已经有好一会儿都没人跟帖了。 但问题来了,该如何攻击九体的底面呢? 地面基本是行不通的。 虽然九体没有破墙进来,可它的触手却能卷起东西,哪怕只是石块,冲击力也足以让数人死得拼不出一具完整的身体。 就算能靠近,又怎么才能攻击底部?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下水道!” 以九体的庞大程度,肯定占了好几个下水道口,从下水道过去的话,不止可以绕开无忧墙下聚集的变异体,还可以攻击到底面。 随即,呈度又想起一个问题:“但下水道有通往城外吗?” 一般人肯定是不清楚,但是宿远西在穿来的那一个月什么也没干,除了锻炼就是看书,书是没多少,但有本册子是专门介绍无忧城的,正好就提了这回事。 如果她没进红骷髅,多半在下水道这方面打出城的算盘了。 她冷静地回:“有的,无忧之城的城市规划本来是包含污染区的二十公里,只是污染因子扩散得太快,才缩小了范围,但下水道已经建设好了,只不过现在被封起来了,不过用炸|药肯定是可以炸开的,就算警铃响了也无所谓。” 这时,端脑上弹出了一条信息。 【最新通报:污染因子已扩散至下城区,请各位群众紧急避难。】 呈度脸色难看地低骂了一句。 如果污染因子都扩散到下城区了,那在污染区外围内游荡的变异兽和污染种寄生种过来的概率也很大了,简直是雪上加霜。 她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但呈度可不觉得仅凭自己和宿远西就可以把九体干翻,再说了,下城区人那么多,就她俩去,也太过分了点吧? 宿远西跟呈度的想法差不多,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多来几个人。 当她看到最新通报时,眼睛闪烁了一下,立刻开口询问。 “呈度,你可以侵入系统发布通报吗?” 呈度猛然抬头,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可以,但是工具都放在下城E区那的安全屋里。” 顿了一下,呈度亮起了刚刚收到的回复。 知道宿远西没有左臂后,她想到对方需要一个改造师,但通讯录里的改造师都跑了,就想到了宫远。 就像是久病者自医,宫远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改造师,也会了那么点技术,虽然粗糙,但装个基础的机械臂还是可以的。 两分钟前,她问对方在哪,现在对方发了个定位,正好在附近。 她沉声道:“宫远就在附近,我们去找他,他可以入侵通报,正好还能给你装个机械臂。” ..... 孤儿院。 三号在混乱的嘈杂中独自趴在窗边,聊无百赖地望着高耸的四象墙。 有人拽住她的衣领,不敢置信地大喊:“三号,你怎么还呆在这,不打算跑了吗!?” 三号被拽得差点没呼吸上来,她猛地扯回衣领,翻了个白眼问:“跑去哪?” 这话就问倒了对方。 对啊,能跑去哪? 上城区被完全封锁住,下城区已经混乱一片,反倒是身处于过渡区的他们最尴尬,跑也跑不了。 三号自觉扳倒了一局,颇为得意地看了眼对方。 “再说了,院长不是让我们乖乖呆着吗?说她会负责联系援救的,你要是瞎跑出去,说不定死得更快呢。” 对方恼火地说:“喂,你别咒我啊。” 三号撇了撇嘴,谁要咒你啊,我说的可是事实,冷哼了一声后,她重新趴会窗边。 可对方依旧不放过她,拽住她的衣袖,眼神闪烁。 “院长的话听听就得了,谁知道她是不是说真的啊,我们还是快跑吧,与其乖乖等死,还不如直接跑了。” 三号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说:“你要跑就跑,反正我不跑。” 对方见劝说不成功,气恼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怪人! 要不是怕跑出去遇到坏人,需要一个会打架的,她才不会让这个人加进来呢,就这臭脾气,跟那个早就搬出去的21号一个样! 三号听到后边的脚步声,知道对方跑掉后,也乐得清闲。 她可不想跟着这群人跑出去。 在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雨水不断拍打进来,狂风横穿整条走廊,将地面晕湿了一大片,黑天暗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但机器人一点也没受影响,照旧巡逻,不断地重复通报。 “请市民冷静呆在房内,不必惊慌,安心等待救援...” “一级戒备已生效,请勿外出...” 偶尔会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想必是跟那女孩一样偷跑出去。 三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心大得很,她转过头,见到很多人都瑟瑟发抖得抱在了一起,她们都面色苍白地碎碎念,三号还听到有人喊爸妈,看了看对方后,她内心呃了一声,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跟她一样,出生就呆在这诶。 好吧,如果这群人喊不存在的家人,那她喊老大应该不过分吧? 有人站在中间,一本正经地宣扬,语气狂热:“一定是天罚!人类无限度地扩张土地,开发星球,不再信仰神明——” 三号撞到对方的肩膀,在对方怒不可遏的视线中,耸肩。 “打扰你传教了,你继续。” “你!就是你这种人!一点也不相信神明的存在!” 对方还在疯狂地大喊大叫,指着三号说是渎神者,更堂而皇之地说起了宿远西。 “像你们这种人,早已背负神罚!21号没分化性别,她无法拥有精神力,正是因为背弃了信仰,患有基因病是她罪有应得!” 接下来,她就没声了,取而代之的是惨叫声和令人牙痛的殴打声。 揍得对方鼻青脸肿后,三号才神清气爽地拍了拍手,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笑嘻嘻:“怎么样,我还可以让你生让你死,要不信奉下我呗?” 对方恨恨地看着她,不再吭声。  本来在听着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默默地走开了,不敢惹三号。 三号无语,要是这时候对方还跟之前一样,她还认为对方有点骨气呢,看来也就这样,就这,还敢惹她,真是没脑子。 她双手插兜,出了宿舍门,踏过长廊。 最后,敲响了院长室的大门。 ..... 四象墙。 炮弹已经所剩无几了。 队长浑身脱力,可她依旧紧咬着后牙槽,竭力不让自己倒下。 她绝望地看着若汪洋大海的下城区。 端脑上始终没有传达新的命令,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们...或者说,无忧之城已经被抛弃了。 而她能做的,唯有坚守在此处,当一名数人指认的罪人。 即使她杀死了无数只变异体,但从后面涌来的变异体却不见少。 从高墙望下去,能见到下城区已经被黑色淤泥占领了大半,红黑混杂,让人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在人间还是地狱。 视线掠过无数张哀求的面孔,她麻木地抬起头,望向远方的无忧之墙。 曾经高耸如神明的墙面已经成了废墟,下城区向污染区域敞开,这对于游荡在外边的变异兽来说,简直跟自助大餐一样。 雨声不断地拍打在墙面上,就像是列车极速驶过,掩盖住了其他杂声,两边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深呼吸了一口气,当队长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一片坚毅。 设定自动程序后,她背起了枪。 已经有变异体靠近这边了,她没办法用墙上装备的军火瞄准它们,这里人太多了,会误伤到别人。 电梯门倒映着抓紧胸前链条的身影,她虔诚地祈祷着,却不是祈求一个奇迹的诞生。 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唯有她一人的空间。 “希望...我能死得其所。” 她抬起头,雨滴飞入眼里,在眼角缓缓滑下。 无悲无喜,麻木不仁。 58 58 帮忙 58 下城B区, 212-3。 一个身影正与体型有自己三倍大的变异体缠斗着,他们的交锋总是以毫秒为计,惊心动魄。 在锋利的冷光后, 黑发男子结束了这场战斗,雨水从发梢缓缓滑落,沿着深邃的轮廓蜿蜒而下,英俊的脸侧被溅上无数血滴,宛若修罗。 他身前的变异体在摇晃了两下后, 轰然倒下。 36。 宫远无声地给对方标记了数字后, 黑沉沉的眼眸宛若燃烧着大雨也浇不灭的焰火,他握紧刀, 继续往前走去,寻找下一个消灭的对象。 街道上有无数尸体,人类与变异体的躯体在这一刻也没有什么不同, 军靴踏过水花,神情也越发地冰冷。 一只啃噬尸体的变异体感受到他的存在,触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来, 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斩断, 然而面前已经冲来了数条触须, 这只变异体肯定是吸收了不少营养,发觉到宫远是个硬茬子, 有预谋地针对他不同的部位。 眼睛、脖颈、腰腹、腿。 招招致命。 就算他能飞速斩断上边的, 也无暇顾及下边的。 宫远正打算调用精神力,就见到眼前的变异体猛然僵住,触须停滞在半空中。 那汹涌澎湃,犹如野兽般的精神力从后面径直钻入变异体的大脑,无情地碾过它的思维, 让它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虚无让生物都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在无边的暗色中,意识归于沉寂。 宫远的手指微微一抖。 明明只是b级精神力,可其中的冰冷却让人不寒而栗,犹若三千尺下的深海,便针对对象不是宫远,但丝缕的精神力稍稍外溢,就足以让他的面色变动。 比起变异体,同类有可能是更需要警惕的存在。 在倒下的身躯后,有人慢悠悠地从拐角处出现。 将枪达在自己肩上的女子身姿矫健,麦肤寸头,宛若正值壮年的猎豹,充斥着力量感。 呈度微微抬起下颚,朝宫远打了声招呼,语气有些吊儿郎当。 “哟,好久不见。” 看见是熟人,宫远本来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语气冷淡:“有事吗?” 呈度耸肩,侧身,露出被挡住的身影。 后边的宿远西将变异体的脑子搅烂后,才抬起了头,她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 宫远顿了一下,也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转开和她对视上的目光。 但视线移到一旁时,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看到了宿远西空荡荡的左臂。 呈度开口:“帮忙接个机械臂。” 她也不担心对方会拒绝,毕竟他还欠着她们很大的人情,光是救下他两次,就足以让他这个死脑筋撞得头破血流了,这次刚好可以还清,一次机械臂,一次入侵发布通报,双方都不吃亏。 这个请求也的确不过分,就算呈度不提,宫远也会问出声,颔首后问:“还有呢?” 这一次是宿远西回答了。 她提起剑,很无所谓地踩过变异体的尸体,踏过的感觉是软塌塌一片,就像是被轧空的夹心,后背上的触须全都僵化成枯木状,处于血色的景象中,宿远西对视上宫远的目光。 “我们需要你入侵局域网,发布通报。” 宫远皱起了眉头,眼底浮现出几丝探究。 这要是在平时,无论是入侵难度还是事情严重性,都不容小觑,就算是再大的人情,他也得斟酌几番,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里已经完全乱套了,那些逃难的大人物们已经决心抛弃无忧城,网络后门轻轻松松就能进去,毫不设防。 就是不知道...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眼见宫远的表现逐渐凝重,呈度叹口气,很无奈。 “别的不说,我们都没必要在这淋雨吧?” 这雨还冷飕飕的,衣服都贴在皮肤上,别提有多难受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伤残人士。 被这么一打岔,宫远也回过了神,他抬起眼,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镇定开口。 “跟我来。” ..... 银色的机械手臂上端的连接末梢卷入切口,冰凉的触感让宿远西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内心泛起古怪的涟漪。 宫远处理好接口处后,调试了一下数值,问:“需不需要把你的端脑镶嵌进去?” 宿远西摇摇头。 这款机械手臂仅有抓握等基础功能,并不具备其他更高级的功能,但对于宿远西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这种能够联网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要是一不小心被附赠了个电子病毒,用枪的时候对准自己怎么办? 宫远确认完接口连接正确后,就让宿远西尝试用一下,有问题的话,他就要赶紧重新调试一遍了。 一旁的呈度肩上披着毛巾,翘着二郎腿,手肘搭在膝盖上,正刷着端脑看帖子。 黑网上的活人虽然少了很多,要么死要么逃,但还是有人第一时间播报最新的动态。 呈度就翻到了一个新闻,瞅一眼,就头疼。 她用指关节顶着额头,差点一口气都没喘上来,啧了一声。 “有人说污染因子已经快扩散到下城E区了,这速度也太快了,真是什么倒霉事都齐齐来。” 宿远西刚起身,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底一沉。 无忧之墙的作用不只是为了隔绝污染区域游荡的各类变异种,更是为了防止污染因子的侵入,但正如z透露的那样,污染因子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这才不过几小时,就已经将F区完全占领。 外面隐隐传来雨声,这场暴雨真是下得刚刚好,虽然给变异体加了buff,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它也掩盖住了气味,否则污染区早有变异体过来尝一口了。 宫远在脑海里计算了一下,得出了个相当不妙的结论。 “按这个速度看,最多两小时,污染因子就能扩散到整个下城区。” 到时候,就算有暴雨掩盖,也无法阻拦污染区变异体的到来了。 这个消息无疑让现场气氛又沉闷了两分。 呈度耸肩,“不过倒是有一个好消息,下水道的变异体出现频率变小了,估计藏在下面的都差不多爬出来了。” 她视线飘到宿远西那,问:“怎么样?好使吗?” 宿远西还在活动自己新装上的机械手臂,比她想象中的更灵活,如果忽略异样感,就跟自己的手臂一样,她摸了摸皮肤,还能感受到温度和触感,在传感器这方面也做得相当不错,而这仅仅只是最基础的机械手臂。 难怪有不少沉迷于改造自己的改装狂,这不就跟换装备一样,只要有钱,都能把自己改造成移动塔台了。 啊,差点忘了,自己面前就是其中一员。 没了左臂终究还是有点不方便,她对机械臂并不抗拒。 “嗯,挺好用的。” 她跟宫远说了声谢谢,对方淡然回了一声不用,话锋一转,问:“所以你们想通报什么?” 提起这事,呈度端正脸色,宿远西干脆利落地开口:“我们需要你播报一则组队的消息。” “组队?你们想干嘛?”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宿远西直接跟他讲了,长话短说,就是去验证一个能够消灭九体的可能性。 结局是生是死谁也说不清。 就连这个计划,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也是紧急拉人凑起来的,宿远西也不奢求组建数十人的大队伍,来多四五个就差不多了,只要能坚持到无忧墙那,一切都好说。 她说这事的时候,语气实在是冷淡,却丝毫抵不了内容的冲击力。 试想一下,当城被破了,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末日来临的事实,却有人站出来说自己找到解决末日的方法...就算那只是十分之一的成功概率,也足以让人心脏狂跳。 可能所有人都在祈求一个可能性,只是所有人都在质疑与恐惧中终日惶惶不安,没有一人敢站出来。 宿远西就是这个站出来的人。 宫远的神色变得相当精彩,他成功地失去了表情管理功能,眼睛微微睁大,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侧,有点像被吓成哈士奇的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迟开口。 “用谁的名义?” 宿远西面色泰然:“我。” 伊尔这个名字在近期出了那么多风头,好歹有点号召力。 宫远忍不住说:“你们的计划有些鲁莽。” 不是有些,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下水道的变异体数都还不清楚,污染因子的指数又上升到哪,要前往哪个下水道口,这都是需要考虑的地方。 很可惜的是,这些也都是需要随机应变的方面。 宿远西坦诚道:“时间紧张,全城都乱了,这已经是最佳方案了。” 能联络的都联络了,但大多数已经杳无音讯,毕竟逃生可是争分夺秒的事情,真等变异体打上来,自个儿都凉了。 宫远也无法反驳。 他关上灯,黑眸倒映着坐在手术台边的身影。 宿远西的脊背始终是挺直的,就像她从不回避的目光。 就像一把锋利的剑。 “你没有百分百确定它的弱点真的在底面,如果失败的话,要怎么办?” 宿远西笑了,没有说什么,可态度很明显。 呈度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到宫远后边,说:“别那么多问题了,你再问下去,这座城市都灭了。” 宫远听出对方在嘲讽自己,他无动于衷。 过了好几秒,在呈度忍不住要开口时,僵站的改装狂人开口了。 “好,我会帮你们。”一顿,他补充道:“顺便,加我一个。” 59 59 自救小分队 59 噔。 端脑震动了一声。 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几人猛地抬头, 皆是面露恐惧地望向其中一人戴在手上的端脑。 那曾经被数人受捧的“奢侈品”此时却成了噩梦。 无数弹窗的声音,只会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坏消息,一级戒备、城墙被破、地下道的变异体、污染因子... 就算是雨声也掩盖不了外边断断续续传来的惨叫声和呼救声, 但只剩雨声后, 却更让人恐惧。 一人挤出难看的笑容,呼吸急促地舔了舔嘴巴。 “还、还不快看...说不定...说不定是救援呢?联盟来人了呢?” 虽然这样说出口, 可眼神却透露出绝望。 另一人苦笑,因为啜泣声音沙哑得过分,喃喃道:“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我们, 大家都跑了,才不会管我们这种人呢。” 也是。 下城区居民的性命比猪狗还贱,某日悄然无息死在外边都不无人在意, 轮到这种重要时刻,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在意他们呢? 这本该让他们愤怒的想法却引不起任何波澜, 空洞的眼里都倒映着彼此麻木的脸。 脸上都是脏兮兮,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冰冷得浑身打颤, 就像是流浪狗...不对, 就算是流浪狗,也比他们好一百倍。 戴着端脑的男孩低着头, 指尖停在界面上, 始终无法摁下。 如果, 又是一个坏消息呢?那该怎么办? 噔、噔。 又是两次震动。 这回大家都茫然了, 安静的房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每个人的目光都凝在端脑上,心脏狂跳。 ...不如,还是看看吧。 说不定呢, 说不定真的有希望呢? 如果不看的话,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男孩手心出汗,大脑空白地摁下了共享投屏,下一秒,蓝色信息框闪现在半空中,倒映在众人的眼底。 一个接一个的信息有序排列在屏幕上。 【紧急通报:大家好,我是三星猎人伊尔,已发现消灭九体的可能性,我们打算组建一支队伍前去,请有能力独自斩杀A级变异体的有意向者前往C区212-1集合。】 【紧急通报:目前发现下水道变异体触须十分灵敏,本体移动较慢,能够通过食用人类进化,最低等级为B级,最高为S级,区别在于身躯的庞大程度与触须的表现形式,若发现触须多为人类肢体,则至少为A级,变异体嗅觉失灵,上方视角缺失,触须被砍断后会僵直一秒时间门,请多多善用这几点,声东击西,巧用房屋与雨水掩蔽。】 【紧急通报:c区180-230巷已全面清除变异体,西侧墙面的变异体较少,e区后方已被变异体占领,注意绕行。】 这绝对不是官方通报,这是——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第一条信息,心脏前所未有地极速跳动着,头晕晕的。 好像在做梦。 拥有端脑的男孩愣住了,他的视线已经完全凝固住。 他浑浑噩噩地想:难道自己早就死了?这只是虚影,自己想象中的结局...的确很美好... 希望有人能救自己,就算仅仅只是一句话也好。 不知是谁忽然哽了一声。 那人眼睛发亮,就像是泡在泉水里的黑珍珠,声音直打颤。 “伊尔...就是、就是那个杀死ss级寄生种的猎人吗!?” 这个名字在近几个月来如雷贯耳,如宿远西所想的那样,无人不知。 如果是别人,也许他们还留有一丝质疑,但这可是伊尔。 伊尔这个名字早在一次次流传中被神话。 从一星跃升到五星,任务无一失手,独自击杀ss级寄生种,独自解决针对副会长的暗杀... 听说她能一剑斩杀数人,精神力高达S级... 伊尔。 端脑上这两个字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默念完每一个字后,男孩呼吸越来越急促,激动地面红耳赤。 “是真的!伊尔说她找到了九体的弱点!所以、所以我们有救了,对吧!?我们可以活下来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明显是喜极而泣了。 但有相信的,也有迟疑的,但沉寂的气氛总算被一扫而空,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她想去杀死九体?但是...就连士兵都没办法杀死它,她怎么可能杀死九体?这只是痴心妄想。” “西侧,所以我们可以从西侧逃出这里,对吧!?” “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 “......” 噔—— 这一回,不再是端脑的震动声。 刺耳的声音掠过众人耳畔,如电流般窜过脊椎,几人如大梦初醒,恍惚地抬起了头。 是广播。 悦耳的冷淡女声自广播中传出,而通报内容正是刚刚信息中的第二条和第三条。 无数躲在房屋内,或是在雨中躲避的人类都抬起了头,倾听广播。 不再是严肃的避难信息,而是更实用的通报。 就像是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束光,如此渺茫,却照亮了所有人的目光。 ——原来,有人也在努力着,指引停留者新的方向。 宿远西余光看到宫远打了个手势,表示最多还剩十秒钟,她不疾不徐给通报落下句号。 “...最后,衷心希望大家能成功活下来,毕竟,雨后终会天晴。” 吹号角似乎无声响起。 就连无忧墙都无法抵御的九体,无数派遣的猎人与士兵惨死在它手下,大家内心的希望之火也在摇曳中被雨水浇灭,只有两个选项给他们,要么逃,要么等。 等,可能是等死,也可能是万分之一概率都不到的等到救援。 但是有人逃走,他们就必须要逃吗? 在下城区更苦更累地或活着,日日担心受怕,睡也睡不好觉,每个存活下来的人们血液之中都流淌着不甘与愤怒。 在黑暗森林中惊心胆颤地苟活,在毫无预兆的末日之时,在无数骇人的变异体面前,他们注定只能任由宰割。 雨还在下,变异体还在寻找猎物,可刚刚的广播却改变了某些东西。 自始自终,她的声音都十分冷淡,却让人莫名动容。 宫远眼眸微微闪烁,他侧过头,看到对方的睫翼垂落,就像蝴蝶一样随着呼吸起伏而微微颤动。 疑惑占满了内心。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播报完毕后,宿远西抬起了头。 在惶然的灯光中,垂落在肩头的黑发末梢滴下雨水,她抬起手,拧干发尾。 “谢谢。” 宫远一愣,有些手足无措。 嘴唇微微抿住,冷漠的脸上不显山露水,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不用。” 他的视线落在了对方湿答答的黑发上,安静地看着落下的水滴。 在后边的呈度嘟囔:“你们这也太客气了点,等会儿咱们可是要出生入死的。” 说罢,她瞅了瞅宫远,摸着下巴感叹:“话说回来,你那一百万全砸在自己的装备上了吧?” X109系列的冲击炮手臂,脊椎也被一层厚厚的钢板覆盖,那两只黑色的眼睛泛着幽幽的蓝光,隐约有蓝色流光闪过,总而言之,看起来很贵。 宿远西在狸猫商人那看过不少好东西,听到呈度的话,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宫远。 宫远不由自主地浑身紧绷了起来。 宿远西扫完,评估出对方换装备的价格。 “应该要两百万。” 呈度哦了一声,叹气:“哎,早知道我也把钱砸到装备上了。” 宿远西:......算了。 她承认自己也有点后悔没把钱砸到装备上,不过也还好,毕竟都够用了。 等宿远西收回视线,宫远默默地抿了抿嘴唇。 ..... 前来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多。 在宿远西猜想中,最多就十几二十个,但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提醒她并非如此。 屋子里涌来了数十位,其中有不少脸熟的猎人。 每个人都风尘仆仆,可眼里都带着光。 不过最后只留下了八名,加上宿远西三人,下水道的空间门有限,十一人已经是极限了。 而这八名,也都是呈度和宫远认证过靠谱和实力强的。 论下城区的关系网,还是不得不靠着这两位混迹多年的猎人来。 宿远西呢,她只记得冷冰冰的调查信息,这一点,她比不上他们。 至于剩余的其他人—— 宿远西承担起了总指挥的位置,淡定分配任务。 击杀变异体,建立屏障,建立支援点......这些都需要人手。 话说回来,这些不应该是城主和执行官的任务吗? 对此,宿远西表示:黑了网络都联系不上这两位,看来已经逃之夭夭了。 她可不想前方还在努力打九体,后方就已经着火了,到时候被猪队友拖后腿的话,她真的会吐血身亡的。 宫远无愧于改装狂魔的称号,屋内有很多好东西,无私贡献了出来。 宿远西将下水道地图共享给队员们,确认路线和位置。 出发前,呈度伸了个懒腰,调侃:“救世小分队?” 宿远西瞥了她一眼。 “不,是自救小分队。” 60 60 巨蟒 60 宫远忽然递来了一瓶东西, 强心塞到宿远西手上。 “你还需要这个。” 顿了一下,他补充:“降低排异反应的,以防万一。” 宿远西低下头, 防爆玻璃管中, 银色的液体在灯光的折射中呈现出梦幻的冰蓝色, 就像是艺术品。 一般来说,接上义肢后至少需要一周的适应时间,在这其中, 排异反应是最需要警惕的, 若仅仅只是无法适配,还可以换一个义肢,但严重的甚至会出现逆流现象, 义肢连接处产生异变, 而这种异变将带来无法治愈的后果。 当然, 这也是因人而异的, 像宿远西接上的基础义肢就很少发生这种事, 改装的程度越高, 异变的可能性越大,但最初一周是爆发的高发期,只要这一周没有异变, 就代表顺利适应, 义肢稳定了。 不过别人的好心也没必要拒绝,尤其是等会儿还要高强度战斗,逞强只会带来坏结果。 宿远西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后,仰头喝下。 义肢连接处有些微微发痒,她摸了摸连接处,目光一一扫过从不同地方过来的队友们。 是时候该出发了。 她调整好耳麦, 开口。 “接下来所有的行动,都必须听我指挥,我们先到C区,再从c120的下水道口下去,电子蜘蛛会先勘查前方,确认是否有变异体,请注意中间水道和周围,只要有一点异样,赶紧报告。” 前面说过,宫远屋子里有不少好东西,身为一名合格且暴富的猎人,他不止给自己升级了装备,还添置了一些有用的小东西。 例如电子蜘蛛,防水,防电,抗压能力极强,信号好,影像清晰,是探查军情的好东西,由它来打头阵,能降低不少风险,而队伍中的临时耳麦,也是宫远贡献出来的。 “以及...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们这次失败的话,以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有人有异议,聚集在此处的人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为此不顾代价。 ——即使,这是人人厌恶的地狱。 ...... 星历722年,4月1日,下午4时22分,距离九体出现已经过了一个半钟。 救援队依旧没有出现。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从b区杀到c区的宿远西真的很想感叹一句:有个团队真好。 近战远程相互弥补缺点,也不用担心被压制火力,因为队友比想象中的更靠谱!经由呈度和宫远筛选过的队友们实力都很强,就算对上s级变异体,也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没过多久,她们就顺利地来到了目的地。 下水道绝对不是一个作战的好地方。 阴暗、潮湿,任何的声音都能在这里造成回响,当然,这是指平时。 而现在,大雨顺着下水道口如泄洪流落,雨水冲刷的声音足以掩盖脚步声。 宿远西打开灯光,后方的队友们也一一亮起灯,照亮了前方。 灯光只照亮了一部分,而其余没被照亮的地方仿佛被黑暗吞噬,更让人恐惧。 两侧的走道湿滑粘腻,中间的宽敞水道奔腾不息,污水散发着常人无法忍耐恶臭味和血腥味,偶尔能见到不明尸块被挟裹在其中,陆地上所有肮脏的东西都被雨水带下,敞露在他们眼前。 这味道十分难闻,完全是能够冲击嗅觉的水平。 很多人露出了隐忍而扭曲的神色,而格蕾丝也是其中的一员。 即使常年生活在垃圾堆旁,但格蕾丝发誓自己的鼻子从未如此“忍辱负重”,她宁愿不呼吸都不想要嗅到这味道,简直比一百只变异体尸体放在太阳下暴晒一百天还要恶心! 暗自嘟囔完,她又高度绷紧了精神,专心致志地注意四周。 电子蜘蛛将前方的情况直播给她们了,目前还没有发现异常,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掉以轻心。 下水道是个陌生的地方,陌生就代表着有很多无法注意到的死角,或许,拐角处就有个洞口,又或许,在中间奔腾的水道中会突然窜出一只面目可怖的变异体。 出乎意料的,下水道的变异体比宿远西想象中的更少。 这是好事。 有几只狡猾的变异体在水道中猛然窜出,试图突袭她们,但早有提防的众人反应速度更快,唯一棘手的地方在于下水道两边走道过于狭窄,不过... 板机叩动,火|药迸发,子弹极速回转,脱出枪膛时摩擦出燎燎星火,轰然的爆鸣声在这一瞬冲破水声回荡在空寂的下水道中,子弹如流星骤然闪过,它穿过空气,穿过队友的发丝,最后,射中变异体的大脑。 这一枪,是格蕾丝打的。 而近在咫尺的女孩顺势砍下了变异体的头部——如果那可以说是头的话,宫远的手臂闪现出锐利刀刃,将对方的身躯碎尸万段,而其他人,也纷纷补刀。 配合得相当默契。 斩杀了十八只变异体后,她们来到了一堵墙前。 这里就是封道处了。 上面就是无忧之墙,时不时发出轰然响声,那是九体用触须破坏墙面的声音。 宫远将炸药安装到封闭墙上,宿远西让所有人都往后退,注意前方。 呈度抓着这个空隙,小声吐槽:“希望墙被炸开后,后边出现的不是热情澎湃的变异体。” 另一个人,擅长弓箭的班森丽虽然矮小,但无人敢小看她,无数破空的箭比子弹更具杀伤力。 她正给自己的伤口包扎,闻言笑了。 “是变异体那还好,要是是寄生种,那才是地狱难度。” 一路走来的顺利也让大家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一些,虽然眼睛还紧盯着前方,但还是分了点注意力插话。 “那可别,我还是希望能多活几秒。” “我的天,这里也太臭了点,嗅觉要失灵了。” “那些变异体到底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不要跟我说真的是下水道养出来的。” 一旁听着的格蕾丝视线穿过前排,落在了领队的身影。 虽然对方的身影可以称得上苗条,但那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让她毫不怀疑对方能够一拳把她揍晕...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方可是能够把银面具绞杀的伊尔,像她这种远程枪手,还是不要和她近身搏斗为好。 对方似乎在观察什么,很难形容她此刻的神情。 格蕾丝曾进过上城区,她至今还记得是十二岁那一年,她在全息影像里看到沉浸在海水之中的军舰,漆体冰冷,昏暗色的光更让人感受到摄人心魄的威迫感,而宿远西漆黑一团的眼,却散发出如出一辙的压迫。 就像她说最后的机会时的眼神。 现在想来,多少有点不真实的恍惚。 因为听到了广播,竟然义无反顾地前来加入队伍,简直冲动得像个傻瓜。 格蕾丝还在回想着,忽然感觉到了有什么冰冷粘湿的东西攀爬在自己的脚踝处。 她能感觉到粗糙冰冷的鳞片,顺着小腿慢慢往上滑。 打了个寒颤,她立刻低下头,却发现小腿那里什么也没有,而刚刚异样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了。 ...错觉? 格蕾丝内心一跳,面色煞白,正打算开口报告,就听见宿远西忽然出声。 “安静!” 所有人都面色一凛,闭口不谈。 宫远刚安装完了炸药,走回队伍的脚步也停住了。 宿远西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在附近...准确来说,直觉其实就是潜意识的反馈,大脑自动收集周围的信息,当异常出现时,大脑反馈的信息就会发出警戒声,这种强烈的预感让她心生不安。 上下左右,前后,视觉盲区,水流,她的大脑从未如此快速地运转,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 无人出声打扰,经过地面的战斗配合,这支队伍的配合度和黏合度迅速增长,各司其职。 黑暗里,隐隐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不同于奔腾不断的水声,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铁墙上抓刮,那令人发寒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分辨来源于哪。 整条下水道似乎也在这怪异的声响中微微颤抖,连水流都在颤动。 ——有东西过来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像是螺丝被扭紧,无法喘息。 这绝对不是地面上的变异体,那种如同污水与尸块组成的变异体在走动时应该是粘腻的响声,而非如毒蛇与地面接触的摩擦声。 嘶...嘶...... 宛若演奏会达到了最盛时期,四面八方隐隐传来的风穿梭过幽邃的走道,阴冷潮湿的水汽黏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宿远西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右上方的位置。 那是一条分支的下水道口,极为隐蔽,是当时设计错误的产物之一。 她当机立断,立刻打手势。 撤退!找地方掩蔽! 没过多久,黑色的顿河从下水道口流出,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那是一条巨蟒。 不应存在此处的黑色巨蛇顺着下水道爬出,庞大的身躯几乎能填满那条并不狭窄的通道,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剐蹭过铁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三角形的蛇头支起,就像是优雅的贵族,一双金黄色的竖瞳慢条斯理地巡过道口。 61 61 孵化所 61 坦诚地讲, 下城区大部分人对蛇这类生物没有一点认识,在这里, 就只剩下能生存在肮脏环境里的生物,但并不妨碍众人对巨蟒的恐惧——往往,未知才是恐惧的最大源头。 电子蜘蛛将这条巨蟒的一举一动都传递到众人的端脑上,它就像是吃饱喝足的领主,支起头巡视自己的领地后,见没有任何异常,便慢条斯理地爬出下水道口。 它沿着墙壁,慢悠悠地往下爬,爬到众人刚刚呆着的位置。 不速之客的气味早就淹没在恶臭中,在无尽的水流中被冲刷走痕迹,即使是这头对下水道十分熟悉的巨蟒也无法嗅到任何人类的气味。 本该照亮前方的灯光早就被关上, 呈度的后背紧贴着墙壁,她抚摸着冰冷的枪械,思考射杀这只蟒蛇的成功率, 震耳欲聋的嘶嘶声就像是枪械的共感,她抬起头,异常冷静地倾听着动静。 因为仓促, 他们分为了两队, 各自躲在了对面转口,如果转变一下角度,就能看见对面的队友。 宿远西还在靠着极其微弱的光线观察这只巨蟒,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忽然,手臂被什么碰到,她瞬间僵住。 是宫远的手指。 冰冷的机械手臂在人类温热柔软的肌肤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两个无声的字。 ...机...器。 他是想说,那只巨蟒是机器? 凭借着这两个字, 宿远西终于察觉出了那不对劲在哪里了。 那只巨蟒并不僵硬,甚至比一般的爬行动物更为灵活,可它的巡视活动却总在观察四周,似乎侦查着什么,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金黄色的眼瞳内分明是冰冷且无机质的,黑色的竖瞳内藏着记录一切的摄像机和传感器,而冰冷的鳞片在暗处时还没什么不对,但是当它爬到有光泻下的地方时,鳞片就会泛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如果说一只正常的蛇出现在下水道会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么一只机械巨蛇的出现就已经指明了一条路。 那条路就是宿远西早已察觉,可别人却毫无知觉的信息。 ——九体的出现,变异体的存在,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宿远西对此无惊无喜,可宫远的内心世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黑色眼眸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 忽然,在黑暗之中出现了声响。 在另一侧下水道口,有只变异体出现了。 它离呈度一伙人很近,只要转弯,就会发现她。 正当所有人都在准备被发现后的战斗,那只巨蟒动了。 那只巡视领地的巨蟒就像是一根被甩来的辫子,它猛然蹿上去,紧紧缠住变异体,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变异体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只见巨蟒张开血盆大口,竟然活活将那只变异体吞下! 吞下后,它那庞大的身躯臌胀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正常。 巨蟒吃掉变异体后,过不了多久,他们便听见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淹没在水声中。 确认安全后,宿远西走了出来,打开灯的瞬间,照亮了她毫无波动的眼眸。 对面的呈度被光刺了下眼,她抬起手挡了点光线,转头凝视巨蟒消失的方向,纠起了眉毛。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宿远西蹲下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墙壁留下的痕迹,她淡淡地说:“那是一只机械蛇。” 面对这个答案,所有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机械?那不就是说,有人....” 他们本以为这是天灾,可没想到这分明是人祸。 这么精密,针对变异体的机械蛇总不可能是自己凭空出现的吧?肯定是有人把它安置在这个地方,再细想一想,那变异体呢?九体呢?是否也是人为制造的? 他们如今的遭遇,惨死的同伴,都是因为某些人的实验? 这也太可笑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内心瞬间燃起无尽的业火。 格蕾丝只要想到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搞鬼,她就忍不住牙齿打颤,浑身发抖,愤怒的力量传遍全身,恨不得现在就把始作俑者揪出来碎尸万段,一旁的班丽森已经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墙壁,脸色阴沉。 呈度在沉默中咬碎了薄荷糖,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寂静。 她抬起头,问:“它还会回来吗?” “也许。” 宫远说:“或许它是针对变异体制造出来的,不然以它的传感器,早就应该发现我们,但它并没有出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它反而是一个帮手。 但这只是一种猜测。 宿远西想到一件事情,在之前的下水道常规检查中,并没有异常情况上报,结合这条机械蛇的存在,大概率这条蛇的确起了清道夫的功能,负责吞噬变异体。 而且,它是从封锁墙边的下水道口出现的... 宿远西抬起头,定定地看向黑暗的洞口中,手指摩挲着剑柄,视线缓缓地滑过天花板,她记得下水道图,这里的管道设置错综复杂,而沿着左侧的下水道一直走下去... 正好通向了b区。 原来如此。 那只出现在医生办公室的变异体,或许是第一只成功逃脱的变异体。 “不一定,那只是它的程序设置。”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她,等待她说出原因。 宿远洗抬了抬下颚,示意众人看向躲藏的位置上方。 “那里是摄像头,大概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那只机械蛇的活动范围会避开摄像头。” 这个消息不好不坏。 格蕾丝抿紧嘴唇,卡擦一声,打开了保险栓。 她抬起眼,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不杀了它吗?” 对,杀了它。 管它是什么东西,管它到底会不会攻击人类,这些都无所谓。 他们只想杀了它。 想到制造这个东西的人类所造成的灾祸,他们就已经无法平静,就算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镇定,可内心深处始终叫嚣着杀戮。 一双双眼睛看向了宿远西,却都透露着渴求。 宿远西言简意赅:“杀了。” ...... 十一人分成两组,一组吸引蟒蛇的注意力,而另一组则趁机攻上。 他们还带着□□,这带给他们一个绝佳的优势,任何生物都害怕火,就算是机械生物也是。 如宿远西所想的那样,不一会儿,那只巨蟒便出现了。 等它的头一伸出,无数子弹冲向了它的头部,但就如之前绞杀变异体一样,它的速度非常快,在瞬间避开了大多数子弹,猛然冲出道口,用身体迎接子弹,噼里啪啦,居然毫发无伤。 子弹对它坚硬的外壳根本就没有用! 呈度低声骂了一句,这个世界对狙击手太不友好了,这种防御力max的玩物就应该死在河里! 蟒蛇的反应极快,一下子就锁定了呈度的方向,如闪电般冲上去。 在它冲来的时候,侧边猛然窜出两个人。 宫远从双臂中甩出泛着寒光的刀刃,锯齿状的边缘足以带出血肉,他飞速迎上这头巨蟒,而这只头部堪比阿列斯巨石的巨蟒则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张大口,想要吞掉试图挑战它的蝼蚁。 眼见着宫远的身影要被咬下时,巨蟒忽然僵住。 它的眼睛和口腔同时受到重创,呈度在侧边击中了它的眼瞳,而本该被吞下的宫远趁着自己被咬下的瞬间给它一个完美的口腔切割体验,露出了里边的电子板,隐约闪过火花。 “闪开!” 宫远迅速下滚,闪烁着火花的□□猛然抛来。 砰! 格蕾丝趁着这个僵硬的空隙给这只机械巨蛇一个大招。 □□的威力不小,直接炸开了一块外壳。 也在这时,宿远西冲上去。 她灵活地跳上蟒蛇的背部,紧紧抓住它的鳞片,边缘坚硬锋利得宛若玻璃碎片,巨蟒察觉到她的存在,疯狂扭动着,试图把她甩下。 掌心被割出小伤口,宿远西握住刀柄,寻找这支蟒蛇可以撬开的点。 因为用力,脖颈上的青筋也暴起来,黑色的眼瞳充斥着杀气。 蟒蛇用粗壮的尾巴抽向宿远西,但左右两侧接连不断的骚扰攻击让它不堪其扰,无暇顾及宿远西。 她就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屠夫,准确无误地刺向蟒蛇的脊椎,藏在鳞片下的弱点被割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炸|弹,火速跳开。 轰然一声,蟒蛇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高高仰起的头颅终然倒下落地。 金黄色的眼瞳也变得暗淡无光,一如摄影机的失效。 在其他人面色一松时,宿远西走上前,把这只机械蛇大卸八块,掏出里边的芯片,递给了宫远。 “看一下,告诉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宫远直接连上插口,芯片存储着近几个月的影像,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让他面色越来越凝重。 ...... 轰然一声后,硝烟弥漫,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烟雾退去。 格蕾丝瞬间瞪大眼睛,握住枪械的手僵住,只觉得脚底升起了寒气。 在下水道的阴暗环境中,面前的一切赤|裸裸地袒露出来,无数触须扎根于下水道中,它们绞缠成一团,笼罩在一层暗淡的薄膜中,表面分泌出如金属液体一样流动的液体,仿佛是被一个巨大的卵囊包围着。 仔细一看,每条触须都在有规律地收缩着,就像是在呼吸一样,肉色表面鼓起一团一团的瘤子,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其中蠕动,偶尔鼓弄出巨大的瘤子,表皮几乎被撑到薄膜,似乎要破出,但在微小却不规则的变化中,瘤子又迅速回缩,表皮抚平。 这里,分明是孵化的巢穴。 62 62 倒计时 62 ...好冷。 格蕾丝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长满厚茧的指腹下是柔软又带着阴冷的触感,下水道虽然封闭,可整个空间早已被湿气浸染, 他们已经进来了将近半个钟, 穿的也都是便于施展的作战服, 呆久了自然体温也会下降,但这点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计划,只是—— 在这种时刻, 麻木与冰冷是她最直接的感受。 有人忍不住打破突如其来的静谧,声音沙哑得恍若几天几夜没有讲话, 可其中的恐慌与震惊丝毫不少。 “那些变异体都是从这些孵化卵...?” 他的话没有讲完,尾声淹没在吸气声中。 宿远西定定地看着密集恶心的孵化巢穴,虽然不想承认, 但那些形似九体的变异体多半是由孵化卵诞生出来的,但这并不完全是个坏消息,起码验证了她先前的想法,这只九体没有主动向城区移动的确是有原因的。 冷淡的女声就像是昂贵的绸缎, 在静默了一秒后, 接上了话。 “嗯, 不出意外的话。” 这正是他们失声的理由。 经验丰富的猎人们见过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变异体,也见过被孢子瞬间寄生感染的寄生种。 但有一件事,或者说,定论,他们从未怀疑过。 ——无论是什么怪物,都是孢子直接或间接造成的。 变异体是星际中已存的生物被感染而成的,但它并非是一个物种。 这是毋庸置疑的定论。 但现在,这个定论被打破了。 如果变异体变成了是能够被孵化出来的物种呢?它不再需要经由感染, 它只需要完成繁衍,就可以诞生出无数的变异体! 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后果...后果不正摆在他们面前吗?陷入生死之境的无忧之城,就是赤|裸裸的写照。 这对于他们来说,完全不亚于三观重组。 呈度脱口而出一声脏话,脸上刹时阴沉了下来,勾起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不知道是哪个天才培养出来的,太有创意了。” 嫌人类活得不够累,还特地给变异体进化了一番是吧,太有想法了,专给人类添堵。 她确信那些搞出这些乱七八糟玩意的人绝对是脑残,要是她“有幸”能见到对方的话,一定会让对方体验一下生不如死。 呈度摩挲着表面光滑冰冷的枪械,微微低下头,勾起的嘴角逐渐拉平,杀气四溢,宛若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宿远西则是恍然大悟了。 先前宫远读取芯片后就说出了一个奇怪的点。 自半年前,每两周就会有全副武装的专业人士带着一堆仪器过来检测,可他们也只是隔着一堵墙壁进行指数检测,既没有人进入,也没有人尝试“勾引”九体,看起来就像是无情的环境监测者。 宿远西回头看了看被爆破的墙壁,这并不难闯入,如果是担心招人耳目也不可能,真想要闯进去肯定会有办法的,所以换个角度来想,他们是不能...不想...被拒绝进入。 现在想来,他们还真的是在检测环境啊。 不进去是因为九体在孵卵,繁衍是生物的本能,如果被打扰了繁衍进程,九体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长达数月的生殖活动让它变得虚弱,在自然界中,产后虚弱的母亲会吃掉自己的孩子以获取营养..... 格蕾丝抓住自己的手臂,嘴唇翕动,唇瓣触碰间尽是干涩与冰冷,话语从牙缝中挤出,但她知道自己有多么迫不及待,又多么恐慌。 “快、快烧了!赶快烧了!!” 黑眸似乎燃起了火焰,也烧起了连绵大火。 这话犹如吹号角,瞬间惊醒了其他的猎人们。 “这肯定是九体的大本营,我们赶紧放火烧了,然后再上去看看九体是什么情况。” “对,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解决。” “虽然炸|药不多了,但炸了这里还是可以的,我们不能再拖了!” 一旁的宫远脸色微微松动,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于情于理,放火烧掉孵化卵绝对是最佳选择,但别忘了上边还有一个九体,堆在眼前挤得满满当当的孵化卵只是他们能看到的最外一层,按照下水道的设计,肯定已经堆了一屋子的孵化卵,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火烧得再快,只要九体出手了,地面一被砸破,他们肯定会暴露出来!到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对上九体了。 但...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其余办法吗? 没有。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如果九体和孵化卵真的有联系,那不难推测出那些汲取的营养全部输送到孵化卵这里,也就是说,九体是养育者...甚至可以说,它是一名普世意义上的母亲,如果它发现自己的巢穴被人攻击了,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再就是,谁能确保消灭了孵化卵就能重创九体呢?到时候它反而可以移动了,还送了一波人头。 光是想想就头疼欲裂,更别说做出决定。 宫远眉心一跳,抬眼看向了宿远西。 可以说是如芒在背的宿远西低下头看了下端脑,上面显示的污染因子指数已经达到了34,如果连封闭的下水道都能达到34的话,那么下城E区一定也达到了30,按照这个速度,过不了多久就会突破第一个限制指数。 只要超过了40,那么精神力在D级以下的人就无法抵御污染因子,而这必定会引起又一轮的血腥。 就算有四象墙,过渡区和上城区也存活不了多久,她们必须要速战速决。 十一人...不对,也许整个无忧之城的命运都押在了她手中,上帝的骰子不经意地滚落在她掌心之中,在时代的洪流之中,她得做出选择。 “我们无法确定孵化卵的弱点,为了以防万一,兵分三路,第一组留在这里解决孵化卵,第二组赶上去查看九体情况,第三组先暂时退到下城E区的下水道,等待指示。”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三组的人员配置,前两组四人,第三组三人。 像是呈度和格蕾丝这类更善于远程射击的自然是第三组最好,宫远近战又能够侵入网络的适合第二组....至于自己,肯定是安排在第一组,第一线信息必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没过几秒,宿远西就已经安排好了人选,正打算开口,就听见沙沙的笑声。 她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呈度,对方挑起眉毛,朝她眨了眨眼睛。 寸头女子咧开嘴角,一不小心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渗出了丝丝血液,但她毫不在乎,笑容反而扩大,在紧张的氛围中带着格格不入的戏谑。 “我留下,正好我也看不惯那些王八蛋子,真不把人当人,把这里都烧了还能让我开心开心。”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开口。 “这活我接了!草,不烧得灰飞烟灭对不起自己!” “留我一个位,我炸东西一个炸一个准,绝不浪费。” “我第一组。”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报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项好活。 站在最前方的女子自始自终没有一丝神情变动,可渐渐的,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入静谧之中。 有一种人,光是站在那,就算不声不响,却让人不由得胆颤心惊。 有人头皮发麻地闭上嘴,内心发毛,就算知道对方的实力强劲,也不由得在内心嘀咕两句。 伊尔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气势相比首都星的军官也丝毫不差,莫非真是首都星过来的...? 宿远西顶着呈度控诉的眼神,还是按照原先想的那样安排。 在转交火|药时,呈度走到宿远西旁边,低声问:“你的安排是什么?” 宿远西侧头,眼角微微上挑,反问:“那你呢?” “横竖不过一死。” “那我不是。” 呈度先是一懵,不是?你都把自个儿安排在最危险的第一组了,你跟我说不是?信你才有鬼呢!可是按照她对搭档的了解,对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所以... 她直觉宿远西是另有安排。 可路就在这,选择就在这,能有什么安排? 忽然,一声异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叮咚。 是全程通报才会发出的声音。 宫远是最快接收到信息的,当他读取完信息,冷淡的面孔出现了裂痕,眼瞳微微扩大,不敢置信地立在了原地。 随后,惊呼声纷纷响起。 呈度低头看了看信息,只觉得脑袋里轰然一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四象墙对外开放,请居民有序进入过渡区。】 四象墙...开放了。 最顽固不化的上城区长官们居然同意开放四象墙了!?这跟老天下红雨一样不可思议! 她下意识地抬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怔怔地看着宿远西。 对方的神色漠然,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平静得过分,好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回事。 呈度抿了抿嘴巴,内心某个地方似乎忽然被攥了一下。 她压低声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宿远西否认:“什么?” 呈度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追问,她挠了挠脸颊,把一整盒薄荷糖都塞给了宿远西,说:“记得留一粒给我。”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小队根据计划分开。 “队长,炸|药都已经安装好了。” 宿远西嗯了一声,去检查了一遍。 倒计时十五秒,找好掩护。 最后,她摇了摇盒子,里边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叹气:“里边明明只有一粒。” 63 63 “死。” 63 猛然的爆炸声似乎要吞噬了扑面而来的尘土, 震耳欲聋,宿远西紧贴着墙壁,身后的墙面也随着一震, 震得整个人都发麻。 孵化卵隐匿在熊熊烈火之中,在旺盛的火舌之中, 隐约可见孵化卵之中的变异体在挣扎扭动, 剧烈的疼痛让未出生的变异体发出不甘的尖啸声。 砰—— 大地猛然一震。 “伊队,我们要继续放火吗?这边还剩两枚□□!” 宿远西面无表情地看着困于熊熊烈火中的孵化卵,并不觉得计划能继续顺利进行, 她抽出武器, 掂了掂, 激光剑的重量与枪械的重量不值得一提, 却让她更为熟悉习惯。 她冷静地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放了,都拿出自己的武器,小心变异体的突袭,还有上方的九体。” 听到宿远西的话,三人都不敢忽略或是小看,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 联络器传来宫远低沉急促的声音:“九体的攻击加快了!看起来...它被激怒了。” 看来她们的计划是对的,从孵化卵入手重创九体!没有弱点也要创造弱点, 更何况这白送上来的弱点呢?其余听到频道的人或多或少感到庆幸或放松,在漫天暗色中终于见到了一丝的曙光,有用就行!只要它存在弱点,就算磨也要磨死它! “小心它的精神力攻击, 注意表面的变化,有任何异样都要汇报。” 宿远西舔了舔嘴角,火焰倒映在黑眸里如群魔乱舞。 也许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危机,孵化卵中的变异体挣扎得更明显了, 有些未完全成长的变异体迫不及待地钻出孵化卵,本能地袭向宿远西等人。 它快得不像是刚出生的幼崽,犹如闪电般猛然蹿上,但迎接它的却是更快更冷的刀刃。 宫远藏在暗处,眼眸沉沉地望向那只庞大的变异体。 九体宛若山大的身躯上下蠕动着尸块,恶臭味侵袭整座城市,在雨帘之中增添了几分混沌气息,而它身后不断扭动的触手上逐渐长出腐烂的疱疮,在疱疮裂缝之中,睁开了一只只猩红的竖瞳,宛若蝙蝠的眼球不断转动,眼角流淌出猩红腐臭的血液。 是谁伤害了它——! 九体愤怒地砸向地面,每一下都是天摇地动,就算再坚固的地面也无法承受吨数如此之大的锤击,下水道内窸窸窣窣地落下碎屑和尘土,第四下后,地面猛然塌陷,它卷起石块,意图寻找伤害巢穴的人类。 然而,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燃烧|弹的存在将火势又往上蹿了一波,冷风席卷而来,火烧得愈发旺盛。 那些伤害它的人还在! 微弱的精神力波动瞬间被九体察觉到,它猛然袭向地面,却一无所获。 九体发觉自己的被耍得团团转,身后的触手已然扭曲,群魔乱舞,一只只猩红冰冷的眼球看向地面。 它要找出——找出那个伤害自己的人类! 再一下挥舞后,触手却传来尖锐的刺痛,眼球不知何时被割破,溢出血液。 它就像是被激怒的野兽,身后的触手攻击更加猛烈了。 “现在!” 伴随着下令声,四面八方骤然袭来火箭与子弹,刚卷起石块的触手来不及躲,一只只眼球被打爆,收到伤害后,触手末端刹时蜷缩。 这些细节都没入宿远西眼里。 果然,它的真身暴露出来了,那些眼球才是藏在坚硬表面下的弱点。 3组,2组,1组,集体作战! 在接二连三的攻击中是,九体也愤怒地打伤了几人,可人类的狡猾超出它想象,无论怎么攻击,对方如鬼魂一样突然出现。 九体仰天长啸一声,精神力波动骤然上升! 23u...256u...567u...! 精神力强度远超A级!以九体为圆心,精神力攻击朝着四面八方如海啸涌去。 站在近处的宫远冷汗直流,终究还是抵挡不过越发尖锐的精神力攻击,捂着胸口吐了一大口血,身体摇晃。 如果有人从上空俯瞰,就会发现在这一瞬间里无数人猛然倒下,他们无一不抱紧脑袋、浑身抽搐,短短一秒内,却恍若度过了成千上万年,回闪的记忆逐渐成为雪花...因为思维承载过多,血液无法抑制地从七窍中溢出。 精神力攻击不分敌我,就连变异体也承受不住疯狂的精神碾压,指向人类的触手停滞在半空中,混浊扭曲的身躯轰然倒下。 自城门往外,无论是人类还是变异体,都如多米诺骨牌逐渐倒下。 充斥在整个上空中的哀嚎声与哭喊声,在这一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远嘴角抽动了好几下,手指狠狠嵌入墙壁里,而另一只手则化为尖刀,不假思索地刺入自己的腹部内,甚至转动了两下,他早就将改造部分的痛度都调到了最低,唯有朝着肉|体下手,才能用疼痛维持自己的意识。 早知道有这一天,就应该把痛度调到正常了。 带血的手指刚摁住脖颈后侧,九体的触手猛然袭来,虽然机敏地躲过,但砸地而起的石块飞溅到身上根本无法阻挡,他一边闪避,一边汇报现在的情况。 一组剩两人,二组三组都只剩一人。 原本占上风的局势被扭转了。 宫远还在头脑风暴,思考如何破局,耳边忽然传来宿远西冷静的指挥声。 “我要到九体身上,掩护我,全体集中火力攻击九体触手上的眼球!” 宫远一顿,身后的队员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找死,但他们都选择了听令。 呈度呸了好几口血,狼狈地从地道爬上街区后,呼吸急促地抚摸着自己的枪械。 她只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炸掉了,听到宿远西的声音后,皱了皱鼻头,沙哑地笑了一声。 “到时候打中你了可别骂人。” “爆头了算你枪法准。” 呈度的手指微微一动,忍受着想要尖叫出声的疼痛踩过一具具不成形的尸体,她已经手脚发软,被精神力攻击的后遗症让她下意识地干呕了好几声,抹了下脸后,终于找到了最佳狙击点。 在安静的城内,似若无人注视的一刻。 一道矫健的身影跳上了挥舞的触手,一路猛冲上去,手上的剑刃冰冷锋利地切割过潮湿粘稠的表面。 九体意外伤害自己的敌人竟然敢现身,还攀爬到自己身上! 它愤怒地“看”向她,可那身影太快,根本无法追踪到她身处何地,只有无处不在的疼痛在告诉它对方的存在。 去死——去死——! 九体不断挥舞着触手,想要找到攀爬到自己身上的人类,这给狙|击的难度翻了数倍,很容易打空|枪,但呈度只是冷静地架起枪,在瞄准镜中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的狙击对象。 对方庞大还是幼小都无所谓,她只需要击中目标,这就是狙击手的使命。 她强行压下脑袋翻涌的疼痛,颤抖的身躯逐渐镇定下来,面部越发坚毅。 宿远西察觉到身后破空的声音,她没有闪避,而是顺着惯性冲下去。 触手跟她一个照面!仅仅不过十几厘米的距离,那只充血的竖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淌下的血水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呲—— 剑光闪过,这一瞬似乎暂停了。 触手生生地停在了她脸前,竖起的瞳眸倒映着猎人波澜不惊的眉眼,随后,裂口从竖瞳中间出现,血泉喷出,触手被斩断,一分为二。 她的剑竟精准得毫发不差,这放在任何时候,都是顶尖的天才。 宿远西砍下触手后,借力跳到上空,以刀为钩,深深刺入触手中,减缓下滑的冲力。 在庞大如山城的变异体面前,那身影显得尤为渺小。 但是每一次攻击,每一次闪避,就像是人类对命运的抗争。 宿远西没来得及闪过一挥攻击,腹部的抽痛深入骨髓,但她还是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扭转身躯,合金机械臂深深嵌入九体的肉块,借力猛然踢向触手一侧的眼球,血液与肉块同时飞溅出来。 暴力,血腥。 这一幕刺激了所有注视者的眼球。 就算再厌恶血腥,再恐惧战斗,也无法否认这种场景挑起了人类的本能。 弱肉强食,想要活下去,就要掌握能够制服对方的本领。 宿远西再一次刺穿触手眼球后,借助挥舞的触脚,成功跳到了残存的无忧之墙之上。 雨水已经打湿了地面,电网已失效,这座被称为守护神的城墙已成为昨日之事。 当她站在墙上,修长矫健的身影并不宽厚,却承载了无数人的希望。 九体被这只蝼蚁耍了数次,本就见底的耐心已全部耗尽,它不再留有余力,而是挥舞自己所有的残肢触手齐齐冲向宿远西! 就算宿远西闪躲得再快,也不可能躲过这次攻击!□□必定被碾压成泥! 呈度心脏漏跳了一拍,触手的移动速度太快了,肉眼都无法顺畅得捕捉到它,但是... 她下意识得想要摸一摸口袋,然后才想起最后的薄荷糖留给了搭档。 ...烦死了。 呈度肩膀微微塌下,目不转睛地瞄准那些猩红的眼球。 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和狙击对象,只有一个想法:给搭档争取更多的时间。 呈度的手感从未如此之顺畅,子弹从枪□□出,穿梭过连绵的大雨,瞬间击穿眼球!一发必中! 呈度将袭向宿远西的数根触手一一打下,但九体的触手太多,就连一半都没打下。 该死的!!这恶心东西怎么打也打不完!! 呈度右眼皮一跳,抽气。 难道她要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搭档死去? 呈度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心里火急火燎,好似有一股怒火直窜身躯,叫她头皮发麻,让她牙齿打颤。 “.....” 联络器对面只传来了风雨的声音,与现实杂糅在一块儿,没有任何区别。 呈度不忍直视,却还是死死地睁大眼睛,拼劲全力扣下扳机。 如果子弹刚好穿过点,以它的穿透力,完全可以一齐打下,到时候宿远西就有逃生的时机了。 然而,就连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别说是挣扎了,就连一丝一毫的奇迹也不可能发生。 子弹只穿过一只眼球,而其余的触手,已经在宿远西上方高高扬起。 按理来说,作为必死无疑的宿远西应该已经惊慌失措。 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了原地。 在那些狰狞恶心的触手即将把那身影砸成肉泥前,千钧一发,时间停止了。 ——不对,是九体的动作停下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怪异的行为让所有注视者愣在了原地。 随后,有人逐渐瞪大眼睛,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不敢相信地看着九体。 围绕着庞大的九体,空气中似乎有什么闪动。 当第一滴雨在空中消失无踪时,荧蓝色的“网”闪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天罗地网框住了九体,它就像是一直无处可逃的猎物。 那不是电流,可在磅礴的雨声中,却让人恍惚听到电荷摩擦的声音。 有人看着蓝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一场无形的海啸,在灾难面前只剩下本能的恐惧与战栗。 呈度抹去脸上的水珠,远远看向蓝色密网,喃喃道:“这是...精神力的具像化。” 如果说,九体的出现和孵化卵的出现是刷新三观的存在,那现在...无疑在挑战他们的认知。 在极为苛刻的条件下,精神力会呈现在眼前,但是科学研究中说具现化并不是真的存在于现实,是因为精神力的波动过于强烈,在那一瞬超越了阈值,在大脑神经末梢留下印记,也就出现了所谓的精神力具现化。 但精神力的存在依旧只是通过仪器检测出来,只有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人类才能“有幸”见到它。 现在,这一幕正展示在大家的面前。 正通过飞船逃离的人们从上空俯瞰而下,恍若位置颠倒,他们身处于地面,而下面才是遥不可及的星空,这脱离现实的荒诞感就像是一把脱弦的箭刺向了他们,自心脏延伸出难以自欺的窒息感。 在他们迫不及待逃离这颗星球的时候,却有人试图拯救它。 而且...真的成功了。 “这不可能——!” 尖锐的嗓音打破了一室的静谧,本来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人们一转脸色,震惊、茫然、麻木...甚至是恐惧。 宽敞的船舱内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 能够将精神力具现化的,ta的精神力至少能摸到s级的门槛! 飞船那些人的想法没有传递给宿远西。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能用武力杀了九体,就算在人与人的比赛,也是以重量划分的,更何况是体积重量相差如此之大的不同物种,人和大象战斗总不能单打独斗吧?如果连集人类智慧而成的军|火都无用,那么多她一个冷兵器使用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除了弱点,那就只能利用九体的本身来杀死它。 能杀死自己的,必定有自己。 在九体不甘的时候,愤怒地用精神力碾压整座城市的时候,就是宿远西抓住反击的机会。 她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九体的庞大精神力,就算是对精神力免疫的她,在吸收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微妙的窒息感。 每一次攻击,每一个跳跃,都是经过计算布置好的精神力定点。 最后的激怒,就是收网的最佳时机。 宿远西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太快了,好似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 她抬起眼,金色的眼球对上了猩红的眼球。 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 精神海里收集到的所有精神力与那条b级精神力河流以泄洪方式猛然冲向九体。 就像是一道蓝色惊雷,自天而降,翻滚的暗色云雾似乎都被映照得犹如白昼。 侵入、绞缠、破坏、拧碎、碾压。 九体尖锐的呼啸声传彻整片天空,精神力宛若箭,刺穿它的大脑。 宿远西感受到九体最后一丝挣扎。 她咽下喉咙里漫上的血,冰冷的金眸空无一切。 “死。” 字词滚出舌尖后,她立刻感受到五脏六腑传来的挤压感,就像是被卡车碾过身躯,疼痛暴力拆解了她的腑脏。 让九体放弃求生意识,自愿死去。这个“命令”比她先前任何的指令所要耗费的精力都要大,甚至让她承受了额外的疼痛,就连久经沙场的士兵也无法忍受的疼痛足以让她昏厥,可宿远西的脊背愈发挺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九体。 触手末端不安地颤动了两下后,猩红的眼球似预支到死亡,正疯狂地转动着,像是在寻找最后的希望,可它们最后看到的景象却是一片璀璨的金色。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这里本该是属于它们的... 那如城墙般庞大的身躯没有倒下,而是缓缓流下污泥,尸块流出肮脏的猩血,混杂着冲鼻的化学味,与雨水混杂... 由尸块与不明物组成的肉|体飞速崩塌。 眼球再也没转动,呈现出了死亡的灰白色,随着淤泥滚落而下,在成群的尸块中被碾压成汁,让整颗星球恐慌的变异体最后变得泥泞腐烂,就像大梦一场。 清醒的人类还未回过神,只怔怔地望向那道身影。 这像是一场盛大的宴会,一场彻夜狂欢的烟火。 哗啦啦啦—— 空寂的城内,还在回响着广播。 【E区污染因子指数已升至38,请居民紧急前往过渡区内避难,注意安全。】 【变异体弱点已确认为触手,目前集中区域为C区...】 64 64 共犯 64 宿远西静静地注视着那庞大身躯最后的溶解, 风裹挟着腐烂的味道掠过鼻尖,胃部立刻翻涌了起来。 与其说是被恶心到了,不如说是浑身脱力过后的反胃。 端脑上的时间无声地跳到下个秒数, 距离九体破城已过去了三个小时,仅仅三个钟,却是无忧之城最为混乱黑暗的时刻。 一场战役无声落下帷幕,可雨还在下,冷风缠绕在四肢,就像是爬虫粘爬在肌肤上, 麻麻的, 宿远西有些不适地深呼吸一口气,疼痛立刻蹿升而来, 嘴角蓦然扯平, 脸上更是无悲无喜。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 再不济也会松一大口气,毕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九体成功干掉, 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还顺势成了“救世主”, 这样的发展可以说是喜闻乐见, 任谁都能预见自己的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 如果她是军校生, 这一成就都可以让她暴打校长骑着老师上学了, 如果已经成了军官, 连跳三级都不是梦, 就算是猎人, 也可以借此再升到四星或是五星都有可能。 救世主。 漂亮的金眸骤然冷下,恍若燃烧着流动的焰火。 她没忘记自己身上的诸多疑点,如果不想沦为实验体, 最好还是趁早跑了。 何况—— 脑海里似风吟又似悲鸣的声音逐渐微弱,最后一颗猩红的眼球,落入了掌心。 球体并非是想象中的柔软,反而如泥砖般坚硬,猩红的颜色就像是血浆,竖瞳暗淡无光,萎缩过后的体积跟鱼泡差不多,四周还浑淌着血液和肉泥,叫人恶心得很。 宿远西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但她无比确信,无论是变异体最开始喷涌而出的精神力还是刚刚的呼救声都是来源于这枚眼球。 爱丽丝原本就在精神海里沉睡,可经过刚刚那一遭,它也被惊醒了。 它一眼就见到那枚眼球,意识还模糊着,就飘出了宿远西的精神海。 尾巴本能地蹭过女孩修长的手指,随后好奇地凑近眼球。 幽蓝色的精神体围绕着眼球转动,东瞅西瞅,就像是一只好奇宝宝,还时不时抬头看向宿远西,明明没有表情和肢体,却让人莫名感觉到它的纠结和纳闷。 宿远西在脑海里询问:“怎么了?” 爱丽丝尝试靠近眼球,可在间门隔一厘米时,又倏然停住。 它不喜欢这东西。 可直觉告诉它,它对西西有用,虽然很微弱,但它还是捕捉到了一丝跟宿远西很相似的气息,这种来自于同源的气息...就像是西西吞噬那个孢子一样,两者争斗,强势一方吞下弱势一方,这个东西也是如此,是西西打赢了它! 能帮到西西的才是最重要的! 爱丽丝想通后,立刻蹭到宿远西的手腕,欢快地说:“西西!吃掉它吧!” 宿远西看了看眼球,一时无言。 她先前也只是用精神海吞噬对方,可现在九体已经彻底死绝了,精神力消融,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用精神力吃掉实体吧?而且这东西看起来太脏了,太恶心了,说实话,她暂时还不想突破作为人类的底线,但要是放着,难免会出现什么意外。 眼眸一转,她看向爱丽丝。 爱丽丝莫名毛骨悚然,感受到了危机。 “爱丽丝,你可以吃掉它吗?然后放进我的精神海里。” 爱丽丝摇曳的尾巴立刻耷拉了下来,它呜咽了一声,却还是游向眼球,幽蓝色的表面一接触到眼球,就如潮水迅速蔓延开来,这有点像是蛇吞下了猎物,但眼球却在幽蓝色的荧点中逐渐变小,像是被剥除了外壳,只留下了内核。 吞下了眼球的爱丽丝比平时的小幽灵形象更凝实了一些。 它打了个饱嗝,回到宿远西的精神海里。 在无垠的精神海之中,猩红色的光点溢出,它本能地想做点什么,却不由自主地漫入了旁边银河般的精神力河流之中。 原本空空如也的精神海再次充盈了起来。 如果说原本是一条河流,那么现在无疑是一片小湖泊,强度已经摸到了A级边缘,而且容量还是先前的两倍! 这时,耳边迟迟地传来了如梦呓的声音。 “...九体...真的死了...?” 呈度不敢置信地望向远处。 高墙前几乎能堵住一整片天空的畸形生物已经彻底消失,坍塌的城墙崎岖不平,云雾还在翻涌,而站立在高墙上的身影早已无影无踪。 她的手指还搭落在狙击|枪上,就算亲眼目睹了九体崩塌融化的整个过程,可还是觉得不真实,就像在做梦。 那可是...可是引起全城混乱的九体啊,能引起星际史上只出现过三次的最高戒备,就连无忧之墙上装备的火力都没办法压制的变异体!这可比单枪匹马掠杀了一座城一样,说出来都像是笑话。 宿远西嗯了一声。 “它溶解掉了...应该不会死而复生吧。” 宿远西看了眼被雨水稀释掉的肉块,大概率会冲进下水道里,和它曾经的小孩快乐相聚。 她给了个肯定的回复:“不会的。” 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了一声巨响。 是倒下的声音。 呈度听到这个消息就直接往后一躺,整个人都瘫在了地面上。 她的肌肉在争先恐后地叫嚣酸痛,在放松的一刹那,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呈度半合着眼睑,任由雨滴砸在自己脸上,思绪还一片混乱。 那玩意居然真的死了。 她们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真他爹的不可思议,该不会在做梦吧? 呈度扯了扯嘴角,沙哑的轻笑回荡在半空中,然后越来越响亮,眼睛也越来越亮。 她就知道!她和搭档俩人一组天下无敌!!死老郑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噢不对,还有宫远那家伙,勉勉强强吧,算作打手。 另一边,宿远西决定先离开这个扎眼的鬼地方。 这会儿肯定有不少人过来一探究竟,甭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是麻烦事。 不过,她还得解决一件事。 宿远西根据跟踪器的位置,成功找到了目标人物。 戴着金框眼镜的男子还在扶着膝盖喘气,明明狼狈得很,可脸上却是疯狂的笑意。 副会长想到刚刚看到的画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幸运。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什么叫做峰回路转、否极泰来?这就是啊! 一直威胁他的伊尔果然也深藏秘密,那双藏起来的金色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那能具现化的精神力!甚至是最开始告诉他的信息,这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猎人呢?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不不...这些都跟他无关。 他只需要把这些信息都告诉上面就行了,包括被杀死的秘书,下水道变异体的信息,这些都是她的疑点! 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就可以—— 男子激动地吞了吞口水,为自己的美好幻想而战栗。 忽然,他听见了踏水而来的脚步声。 “副会长,好巧啊。” 男子身子一僵。 像见鬼了一样,瞳孔极速收缩,他僵硬地转过头。 戴着半边面具的女子正站在他身后,眉眼弯弯,如果忽略掉她浑身的血腥味和杀气,还可以说一声赏心悦目,可直面宿远西的副会长只觉得双膝一软,差点想要跪地求饶了。 副会长自知打不过对方,先声夺人。 他色厉内荏地喊:“你跟踪我!?” 宿远西欣然点头,怡然自得地凑近了对方,副会长近距离看到那鎏金一般的眼眸时,瞬间门绷住身体,只觉得后背发寒。 她不藏了。 为什么? 她...想杀了他? 副会长能屈能伸,立刻蹲下,瑟瑟发抖:“我把下水道变异体的事通知出去了!不要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带着湿气的手指落在他后颈突出的骨节,副会长打了个冷颤。 “你怎么还在这?” 副会长小心翼翼地说:“我...我一直藏在地下室...没敢跑...昏过去后醒来,发现外边没声音,就跑出来了。” 谎言。 宿远西不动声色地巡过他身上暗淡的血,从喷溅的角度和程度看,距离不过十厘米,侧后方,只有拿别人挡刀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痕迹,多半...不,是百分百拿别人当垫背的,自己却逃出来了。 “你什么都没看到?” 副会长连忙摇头,抬眼只看见冷锐的金属面具,知道只是求饶恐怕没用,一个咬牙,把端脑弄下来,发誓:“我说得都是真的,你要是怕我看见什么要去通风报信,那就...那就拿去,里边什么也没有。” 说到后面,他还委屈了起来。 宿远西用机械臂拿起端脑,如他所说的那样,里边一干二净,只有以前的信息。 见对方依旧是冷淡的模样,副会长那提起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按照之前的相处来看,对方没下手就是信了。 至于端脑,给就给了,反正重要的信息都是藏在脑子里的,到时候再随手抢一个端脑来用就行了。 他讨好道:“九、九体是你杀的吧?太厉害了!就算是首都星那群眼高于他的军官们恐怕都没办法做到!到时候肯定会给你颁发勋章,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拯救无忧城的救世主——” 如他所想的那样,对方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冰冷地瞥了他一眼后,把端脑抛给他,就让他滚了。 副会长立即起身跑了,表面谄媚,内心痛骂。 不就是精神力厉害了点,这座破城市爱拯救就拯救吧,还不如直接被九体扫平得了,就一破地方!还救世主呢,哼,到时候上报了就知道死,说不定他还能在几年后的实验标本看到她呢。 话说回来,那双金眼的确漂亮,如果她真被解剖了,看看有什么路子能买下那双眼睛... 等到副会长跑到没影了,宿远西转身,反向而行,点起端脑。 呈度一秒接通了宿远西的通话。 “嗯?” 宿远西路过变异体,直接一剑解决了。 她甩了甩剑身上的血液,声音不疾不徐:“呈度,帮我一个忙。” “说。” “162,189,20,1,二十秒后。” 坐标和时间都给了,明摆着要她狙人。 呈度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薄荷糖记得还我。” 说罢,直接挂断了通话。 宿远西一路斩杀变异体,路过了一具尸体。 金框眼镜散落在一侧,尸体额头正中央的血洞还流淌着新鲜的血液,他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65 65 时间 65 “我的糖呢?” 躺在地面上的呈度幽幽转过头, 颇为怨念地盯着来者,满眼谴责。 一见到宿远西, 她眯起了眼睛。 虽然倒映在她面前的是构造后的青年形象,但在她看来,对方还是那个带着婴儿肥的少女。 冒雨而来的少女头发湿漉漉的,黑色作战服紧紧黏在皮肤上,露出的肌肤在暗色中也呈现出近似于月亮的苍白,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垂下的黑睫微微挑起, 露出的黑色眼眸极亮,又带着郁郁的恹, 给人的感觉很矛盾。 “早就吃掉了。” 略微沙哑的嗓音还带着青春期的清亮, 女孩抬手抹掉落在眼睫上的雨水时,冷不丁地打了个小喷嚏, 脸颊飞上了许些嫣红。 呈度的眼神一下变得相当复杂。 她叹气,有点想逃避现实, 怎么说呢...虽然知道自己是烂人,这座城市也烂透了,但是一想到挺身而出拯救城市的人是淋了雨会感冒的未成年人,早就消失的负罪感一下就上来了。 呈度忍不住捂住脸, 半是痛苦半是感慨地呻|吟了一声,嘟囔:“救命啊...” 宿远西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警惕地环视了周围, 但周边都已经被她扫荡过一圈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确认安全后, 她走到呈度面前。 呈度勉强撑起上本身,捂着腹部吸气,伤口溢出的血在布料上晕染了一大片深色,她算是好运,没有被九体攻击到,但狙|击的时候没注意到,一不小心被飞溅过来的尖锐石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死是死不了,但疼到能骂人倒是真的,也亏得呈度能忍下去,手都没抖过。 宿远西刚扶起呈度,对方直接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身上。 别看呈度身型修长,但她长得高啊,足足一米八,体脂率又低,七、八十公斤是没跑的,这么一压,如果不是宿远西底盘稳,差一点就要一块儿摔下去了。 没被九体打出内伤,倒是差点被队友背刺了。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刚想推开对方,却被呈度揽住肩膀。 寸头女子咧开嘴角,眼睛亮如白昼,她大方地张开双手,然后使劲怼者宿远西后背拍了好几下,砰砰好几声,宿远西感觉自己内伤都要被打出来了,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不愧是我搭档!干得漂亮!咱们下城区的紫薇星就指定是你了!哎你还真别说,就我跟你,最多加上宫远,三人完全能够横扫整个下城区,反正老郑都跑了,不如咱们接手她丢下的烂摊子,坐拥红骷髅,怎么样?” 宿远西不置可否,她有些无语地瞥了眼对方,抬手,指尖落在呈度的肩颈上,然后狠狠一捏! “嘶——” 要知道,狙|击枪的后坐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宿远西这一捏,刚好正中靶心! 那股酸痛感立即涌上,呈度浑身一抖,呲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但嘴上依旧在跑火车。 “说真的,以后你在这完全可以横着走了,毕竟你也算是...救世主吧?这个名头虽然听起来怪瘆人的,但那群虚伪的走狗肯定不会亏待你,你不是想上军校吗?内推上最厉害的那个都行!校长都给你磕头!” 呈度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建议十分靠谱。 既然老郑跑了,那她想要回来红骷髅...那就不是对方说了算了,既然已经决定在城乱的那一刻离开这里,就没有理由在安然无恙的时候回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呈度不觉得老郑有做错什么,不如说,对方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反正这里就是一破地方,都要丢了命了,能逃当然得逃。 至于她没有离开,那当然是她自己脑子里有水,不想离开呗。 说到底,就像她自己之前想的那样,这座城市...包括她,都是彻彻底底烂了。 但是宿远西不一样。 脑海里回闪过初见对方的时候,那一双比夕阳还要耀眼的眼,身后倒下的庞大变异体,冥冥之中,居然与今时今日相差无几。 呈度的手指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宿远西察觉到这点,以为是自己扯到她伤口了,不动声色地加快速度。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可别跟我说,你想当个无私奉献的圣母!你想当我也不同意!” 呈度义正言辞地警告宿远西,颇为恨铁不成钢。 吊儿郎当的声音掠过耳侧,宿远西无奈地说:“别说话了,你的血都蹭到我身上了。” 呈度翻了个白眼。 其实呈度所说的那些,宿远西已经在来的路上想过了。 经过这一役,无忧之城的格局必定要经受大洗牌,无论是下城区还是上城区,都是如此。 这是一次机会。 从棋子变成执棋人的机会。 如果她不想再成为任人宰割的猎物,必定要有对方忌惮的东西。 容貌?实力?性格? ...不对。 无论是猎人协会的副会长,亦或者是红骷髅的医生,她们的存在已经在告诉她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抬起眼,远远望向四象墙,宿远西微微抿起了嘴唇。 呈度顺着宿远西的视线望去,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忽然开口。 “四象墙开放,是因为你吗?” 那个时机太巧了。 除此之外,可能是呈度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位高官如此之好心,突然良心发作,居然开放了四象墙!别说是她了,估计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内部居然有人同意开放四象墙! 可如果真的是宿远西,那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惑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是拿刀威胁那群狗东西,他们也会宁死不屈,死也不会让“下等人”进入过渡区内吧,生怕他们污染了空气,感染到了尊贵无比的上城区。 想到这,呈度内心嗤笑了一声,眼底划过几丝讽刺。 雨珠从高挺的鼻梁滚落而下,短暂地停留在了勾起的唇角上,宿远西笑吟吟地说:“嗯...是的。” 呈度错愕地抬起头。 她之前问的时候,对方还在装傻呢,怎么这会儿直接承认了? 她理智得没有再去追问,宿远西却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一场很划算的交易。” 对。 一场相当划算的交易。 也让她意识到权力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宿远西难得走了神,想起了那名金发蓝眼的少年,对方总是朝她露出乖乖软软的笑容,脸很容易就红,有点像小兔子,话说回来,她好像答应过对方一件事。 ——“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能在三十秒内成功拆装,那你就继续留下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毕竟她已经利用他成功交换到了四象墙的开放机会。 在城乱的时刻,却还没有找到容家的小少爷,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宿远西不信任那位华长官,但她不介意利用他成功联络到容家的家主,以容洲为筹码,交换四象墙的开放。 无法用暴力威胁到的承诺,却可以用权力行使获得。 但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容家天高皇帝远,无忧之城的危机却是迫在眉睫。 华长官是不得不允诺了,可上城区个个都是人精,干脆把开放的机会拖到了最后。 如果再拖晚一点,四象墙估计已经扛不住那么多感染体的攻击了,直接成为下一个无忧之墙了。 如果不是她最后留了一手,估计已经被空手套白狼了。 宿远西发觉自己的耐心不够了。 她不当救世主,谁爱当就去当,她可是猎人啊。 猎人,不应该去狩猎吗? “不过...你说得对。” 清冷的女声又轻又飘,几乎要淹没在雨中,可呈度还是听到了,她也确信对方是想让自己听到。 呈度一愣,转头看向搭档,眼眸闪烁了一瞬后,笑道:“是吧?” 对方露出笑容,眉眼弯弯。 ..... 星历722年。 无忧之城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死伤无数,本就资源短缺的下城区变得更为混乱,然而暴|乱仅仅不过几日,就被彻底摆平了,其因是红骷髅遭受洗牌重组,重新上任的老大以雷霆之势整顿了组织,顺带横扫了混乱的下城区。 据说... “据说,掌管红骷髅是那位。” 鬼鬼祟祟的几人凑一起,交流情报。 有不明所以的人有些纳闷,好奇地询问:“那位是谁?” 对方立刻手忙脚乱地嘘了一声,压低嗓音说:“就是那个伊尔啊!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伊尔,这个名字可是响彻了整个无忧之城,就算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都知道这个人! 毕竟,这可是斩杀九体、拯救整个无忧之城的猎人啊,可不知为何,对方自那之后再也没公开亮相过,更是拒绝了救世主的名号。 但有消息传出,对方认为自己受之有愧,她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出了一份力而已,拯救无忧之城的并不是她,而是所有没有逃离无忧之城,留下来苦苦守护城市的大家! 新人恍然大悟,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情有可原了。 在下城区里,你可以谁都不服,但不能不服伊尔。 星历723年。 以九体与无数变异体之躯,重构无忧之墙。 无忧之城接轨上星际网。 下城区的混乱破烂,城外的腐朽不堪...一切都展现在了其他星球面前。 人们震惊于现在居然还存在下城区这样的存在,更是对上下城区的差异而愤愤不平,一时之间,反对声如潮水纷纷涌向无忧之城的执行官与长官们。 与此同时,一名黑发黑眼的女人找上门来,她微笑着说:也许,你们需要帮忙? 自此,无忧之城开始推行新政策新措施,四象墙进出令放松,下城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建设,无忧之城内所有儿童必须接受教学...这一系列举动轰动了无忧之城上上下下,有人抗议,更有人欣喜若狂。 而其他暗处的势力,只能无所适从地旁观。 星历724年。 新一轮的第二性别结果终于出来了。 女性ALPHA。 精神力强度:S级。 66 66 星舰 66 修长的手指缓慢地将衬衣上的纽扣一一扣上, 直至束缚至喉结微微凸起的脖颈,耳侧的黑色短发被勾到耳后,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沉静, 黑眸肃穆, 宛如波澜不惊的古井。 改装过后的最新版端脑能够完美覆盖表面,被镶嵌足足1g光石的端脑达成了跨时代的技术迁越,能在任何时刻复写光学影像。 宿远西在医生那薅了不止一把羊毛,除了红骷髅外, 还有这幅显眼又普通的面孔。 她朝自己露出了标准的笑容, 嘴角微微勾起, 眼眸一弯。 这一笑,就瞬间把身上的肃杀之气冲淡了,带了点天真,可眼神还是冷的, 矛盾至极。 身后传来敲门声, 门口的识别系统就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后自动敞开大门。 懒洋洋的女声闷笑了两声后,主动开口。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宿远西转过身, 看向踱步而来的寸头女子。 呈度举起手, 指间夹着一片薄薄的芯片,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 正是这枚不起眼的芯片,却是上城区长官们魂牵梦绕、难以入睡的黑证, 一旦曝光, 足以连根拔起盘踞在下城区上百年的人口贩卖产业, 其涉及到的官员甚至能追溯到首都星,必定会带来一波大震荡。 如果把它放在黑市上...不,这样的东西注定是有价无市,就算真的有人出了悬赏任务拿到了它, 也只会让它烂在手里,典型的烫手山芋。 宿远西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呈度没什么洁癖,相反,她糙得能在尸堆里呆几个星期都无所谓,但这样刺鼻的血腥味不像是别人的血。 这次的任务...她明明派了三组,以呈度的枪法和位置,不可能被发现。 呈度把芯片抛过去,宿远西眼疾手快地接住,没有第一时间去辨别真伪,而是皱起了眉头问:“你受伤了?” “猎犬的鼻子都没你那么灵。” 吐槽完,呈度耸肩,直接瘫在沙发上,打着哈欠说:“去治疗舱躺过了,流弹而已,没想到对方还留了一手。” 想到这,呈度有些烦躁地调整了下姿势,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头靠在沙发扶手上,长腿耷拉在沙发一侧,顺手将抱枕扒拉在自己怀里后,半垂着眼问:“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办了那些恶心东西?” 宿远西将芯片插入端脑,一边看着投影上的信息,一边回:“在我离开前。” “......” 室内似乎安静了几秒。 本来躺在沙发上没正形的呈度猛地起身,不顾正在呻|吟抗议的腰,震惊地看向坐在桌前的少女。 “你不是两天后就要走吗?” 宿远西给了她一个眼神,表示你自己体会。 “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办?叫谁?余乐?宫远?还是最近训练营提拔上来的那个小女孩?” 还没等宿远西说,呈度就打着哈欠摆手。 “算了算了,你想叫谁就叫谁,反正这几天我要休假,别叫我。” 呈度一想到这几天就没睡过一次好觉,就忍不住控诉地看向宿远西,内心第一万次地感慨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就...就真的踹了整个下城区呢?! 说实话,当时她劝导宿远西有一半纯属是口嗨罢了,医生跑了,她自个儿又有星币,还不如直接当个自由的猎人。 但万万没想到,宿远西直接跟她摊牌了。 而且还打了个真诚牌!直接握住她的手说我需要你,说了好多戳心窝的话,再加上简直不要钱的各种福利,一把接一把地来,直接把她砸迷糊了,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宿远西干上了。 现在想想,这不就是画大饼吗? 呈度一边回想,一边逐渐地死鱼眼。 原本无拘无束、偶尔抽个空敷衍一下医生攒个星币,现在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上有老下有小,管了一群心比天高的兔崽子,个个都把改造无忧之城当作自己使命...也不知道这个性子是怎么在下城区活下来的。 “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正在处理报告的宿远西默不作声地翻过一页,没有应声。 阳光自窗户洒落而下,浮沉在空中盘旋。 “继承”了红骷髅后,宿远西并没有选择继续用地下酒吧当作根据地,反而一转下城区组织的作风,选了个敞亮的大楼当作根据地。 按她的话来说,如果有想要针对红骷髅的攻击,那就算建到监狱也一样,还不如选个能让心情好点的。 而这栋大楼,也是下城区第一个建设的高楼——虽然只是从废墟中打造出来的,却也成了下城区的标志性建筑。 惹眼。 太惹眼了。 就连盘踞在下城区数年的各个组织都没那么嚣张,偏偏红骷髅好似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从污浊不堪的地下室走上了地面,而背负救世主的首领更是手下不留情,来一个杀一个,踩着无数具尸首,成功接收了下城区。 装修成尖塔状的顶楼仿佛盛着日光,防弹玻璃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泽。 呈度抬起眼,侧过脸直直地看向宿远西。 她幽幽叹气,语调还有些散漫。 “你这才坐稳了位置,要是那群人知道你离开了无忧之城...这里估计又要一团乱了。” “不会的,有你们在。” 呈度冷哼一声:“你倒是潇洒,直接一走了之,留下我们替你收拾烂摊子。” 坐落在最高层的首领合上报告后,垂下的眼睫在眼底留下一片阴翳,只露出了微笑。 “如果他们能这样想,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或许是九体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计划,这两年来,宿远西想要探查的方向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许是她太急于求成了...她该朝着另一个方向探索。 既然外部不行,那就打入内部。 算算时间,如噩梦缠身的基因病也是时候要解决了。 宿远西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除了最顶尖的医学技术能救得了她,其余的都只能帮她缓解基因病发作的疼痛而已。 至于能接触到最顶尖的医学技术...把希望放在无忧之城显然很低的,只有把目光投向军校,才有一线的希望。 正好,两者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而且暂时离开无忧城,也能够释放出一些信号,某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总是在蠢蠢欲动,也是时候要抓起来了。 宿远西站起身,将重新刻写过的芯片交还给了呈度,里边一些关键数据被微妙地改成了另一个方向,就算是本人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可一旦顺着它去追溯来源去处,注定一无所获。 容乐和宫远两大技术人才的远程刻写是不会出错的。 呈度顺手就要接过来,却发现扯不动。 嗯? 她挑眉,见宿远西弯下腰,脸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气流洒落在耳侧,低语出声。 “呈度,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呈度勾起嘴角,爽快地抽回芯片,银白色的芯片回转在指尖,掠过指腹上的厚茧,眉眼染上许些神采。 “放心吧,我最喜欢抓老鼠了。” 尤其是,那些误以为屋子主人不在,偷偷出来觅食的老鼠。 生剥,开膛破肚。 她会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 从无忧之城转去首都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只有A级星球才有星舰直达首都星,就算是B级星球,也得先转去其他A级星球,再到首都星,更别说无忧之城所在的D级星球。 在九体破墙前,能从无忧城买船票离开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在灾难重建后,本来五日一次的小型星舰已经改为了两周一次,除非拥有个人星际穿梭器,或者是拥有特殊身份能够调用附近星球的军舰,否则都只能等待固定航班,而且还是去隔壁的C级星球。 去到了c级星球,又得转机。 一般来说,c级星球大多数的星舰也只能去往b级星球,但碍于开学季——是的,开学季,而且还是浩浩汤汤的联盟军校开学季,每个星舰集团都会跟军校达成相应合作,在某些被称为交通枢纽的星球上推出军校生专机。 宿远西就是在转机后的c级星球港口搭乘上了军校生专机。 名为伯罗奔尼撒的星舰宛若一只巨大的银白巨兽,它无声地伫立在港口一侧,船身由无数镀银的金属板组成,形成了一块块充满机械之美的几何图案,日光流连于在舰体表面,映照出耀眼的光芒。 宿远西几乎要忘记自己的呼吸,久违地感受到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这...太令人着迷了。 每一处,无一不散发着令人惊叹的科技光辉。 它无疑是人类科技的巅峰之作,一座屹立于宇宙中的巨大工艺奇迹,人类借助于此,得以遨游于神秘广阔的星际。 黑发金眼的少女抬起头,日光同样倒映在她眼中,竟让人说不清到底是星舰更为耀眼,亦或者是她的金眼更为夺目。 港口处的人流量很大,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这道身影始终牵连着无数行人的视线。 星舰之下,一男一女身着挺立的银色军服。 他们是负责本次接送服务的军校生,作为新生对军校的第一印象,也相当于军校的门面,自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姜旭远远望向那抹背影,在原地莫名踌躇了两秒。 “要不...我去问问她是不是新生?” 宜砚正低着头在端脑上刷论坛,头也没抬。 “去呗,反正有我在这守着。” 名单上的新生就差几个没来了,守株待兔就行了。 话音刚落,她啧啧两声,半是感慨半是羡慕地说:“你有没有看论坛?这届新生好像有一个刚分化就是s级,而且档案还被归属于机密,通讯情报系那群人都黑不出那名新生的名字!” 姜旭还看着那身影,有些心不在焉:“哦,是吗?” 宜砚喋喋不休:“刚分化就有s级,校长估计乐开花了,隔壁那两所军校都有人突破s级了,就咱们学校没有,有了新生也勉强算是掰回了一局,就是不知道对方为啥要来我们学校...” 平心而论,联盟第一军校不差。 相反,它在军校中隶属于第一阶梯,与另外四所学校齐名,只是在近十年的联盟军校演练中都表现不佳,在其他学校轮流夺冠的时候,一校永远是那个无人在意的第三名。 每所军校都有自己的长处,而一校的长处就是——福利好,换句话来说,最有钱。 校内的饭堂便宜又好吃,宿舍也都是单间,面向学生的各类活动也很多,想要玩的可以尽情玩,想要卷的也可以尽情卷,反正校内各种名额都很多,奖学金也是最多的。 这也是宿远西选择一校的原因。 当然,不是指福利,毕竟她现在也不算太缺钱,她指的是基因病的治疗。 在各个军校的录取信纷至沓来的时候,宿远西直接敞开天窗,诚实地讲出了自己患有基因病的事情,她要的很简单,要求学校能够提供相对应的治疗,或者说最透明最快速的晋升渠道。 总之哪所能让她最快能获得治疗的,她就选哪所。 刚分化就s级的天赋纵然惊艳,可迟了两年才分化,又患有基因病...就让人不得不迟疑了。 二校和首都军校是最先放弃的,卡拉昂军校和西辰军校还在犹豫不决,一校最先拍板同意。 当然,这些事情都不会外传,至少现在不会。 宜砚八卦完,摸了摸下巴,感叹:“不过那么厉害的人物,估计是A级星球那边的,铁定不在我们这艘星舰上。” 一抬头,发现旁边的人影早就消失了。 姜旭捏了一把手汗。 他深呼吸一口气,刚打算开口,对方就转过了身。 这一瞬间,他绷紧了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拿出武器。 不...不对。 姜旭手指微微一抖,及时压住自己的本能,眼眸倒映着对方旖丽的容貌,心脏砰砰直跳。 对方眉眼恹恹,带着点慵懒的倦意,可转身望过来的眼神却格外冰冷尖锐,只是展露的时间太短,短到不过分秒,在基因本能分辨出对方的强大前,她就已经收拾好了所有外露的气息,无懈可击。 毕竟,她只是一名来自d级星球的孤儿院少女而已。 在这样的掩饰下,姜旭根本无法分辨自己刚刚的异常是为什么,他只能将此归属于初见的惊艳。 人高马大的少年张了张口,呆呆地看着宿远西,愣了半会儿才开口。 “你、你好,请问是联盟第一军校的新生吗?” 见宿远西点头,姜旭立刻松了一口气,自我介绍:“我是负责迎接新生的,叫姜旭,大三,地面作战系。” 他领着宿远西前去星舰下的报到处,宜砚一见宿远西,暗暗揶揄地看向姜旭,对方摸了摸鼻梁。 “学妹,我们这边需要核实一下哦,亮出你收到的新生凭证就行了。” 宿远西主动抬起手,将端脑上的身份凭证亮出来。 姓名:宿远西 年龄:18 性别:女性Alpha 专业:地面作战系 籍贯:D1082星球-无忧之城 “无忧之城?这个地方有点熟悉啊...” 等把宿远西领上星舰,她终于想起了眼熟的原因。 这不就是今天早上播报的新闻!? 【特大新闻】首都星某官员涉嫌无忧之城人口贩|卖案.....据悉,已牵连出数十位......已下令彻查。 不过...这应该...和新生没关系吧? 67 67 【全网直播】 67 “你们这一届很特殊哦, 要先去集训,然后就要面对新生联赛,感觉如何?” 宿远西的思绪从周边抽离回来。 她慢吞吞地回:“嗯...有点紧张和期待吧。” 相当保守的说法。 宿远西没打算争风头, 至少在摸清规则前,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她抬起眼, 问:“集训?先前没有通知要集训。” 领路人轻笑了一声,说:“这是临时决定的,跟其他军校联合一起的,听说你们这次要去的是一颗C级星球, 不过放心,你们到的地方很安全。” “嗯...” 对方转过头安慰。 “不用紧张, 在集训和联赛上表现出众的话,可以入选重点人才培训哦, 在地面作战系的话, 能进去当然是最好的。” “那学长你是吗?” “啊?我吗?” 对方爽朗地笑了几声,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 带着点自豪:“被你发现了。” 宿远西顺势问了几个新生联赛的问题,在对方热情的解答声中, 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一切能纳入眼底的东西。 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有注视着自己。 是无处不在的监视器吗?不是,在星舰上只要不涉及到个人隐私, 就算它在门口处摆放一百个摄像头都可以,但她能确认那股不妙的感觉绝非来源于它。 还是两侧似乎散发着寒气的金属板?严丝缝合的边边角角展露出了高科技的精妙,这是人力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的精准,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端倪。 可能最有嫌疑的,就是在前面带路的领路人。 从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偶尔,他会低头看向端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什么呢? 船舱内的过道有些冰冷,过分地安静,灯光落在银色金属板上,隐约倒映出两人的面孔。 每楼的拐角处都会贴着相应的楼层位置图,宿远西一一记下。 踏上四楼后,姜旭在房门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爽朗可亲,宽厚的手上放着一张银色房卡。 “这就是你的房间了,403,拿好房卡,可别弄丢了。” 宿远西刚要接过房卡,指尖却悬停在上方三厘米处,似好奇地抬起眼,问:“弄丢了会怎么样?” 姜旭顿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回复:“没事,弄丢的话,及时跟我说就行。” 微表情很正常,没有说谎。 这里也的确是联盟第一军校的专舰,前来迎接的两位也没有任何被胁迫的异常举动。 宿远西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姜旭的视线忍不住飘忽了一下,手指挠了挠脸颊,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刚刚迎接我的学姐也是住这一层吗?” 啊? 居、居然不是问他,而是问宜砚!? 姜旭抿了抿嘴,摇头,说:“我们不住这。” “三楼?” 姜旭眸光闪烁,点头:“呃...嗯。” 少女哦了一声,忽然皱起了眉头。 然后,指尖微微蜷起,抬起左手,揉了揉耳朵。 “什么声音?” 苍白的金眼少女抬起头,望向冰冷的天花板,灯光如抛却的月亮,在她的眉眼染上许些困惑。 她下意识地看向带领自己的学长,企图得到答案。 姜旭这会儿是真的愣住了。 有声音吗?按理来说,这里的隔音那么好,更何况新生们都在自己房间里...难道,是出现了意外!? 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姜旭的眉心微微一跳。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还以为是自己错过了端脑弹出的信息。 这会儿恰好也来了一条信息。 【姜旭,还没好吗?】 【到了,新生们没出现什么意外吧?】 【没有,你赶紧的,这是最后一名了,再晚就来不及了,老师说后边没来的那几个不用管。】 姜旭看对方这么说,就松了口气。 抬起头后,他又挂上了笑容,摆手说:“没事没事,可能是某位新生太激动了吧,等会儿我会上去看看的。” “可是......” 宿远西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对方打断了。 嘀地一声,门被打开了。 姜旭直接用把房门刷开后,眼疾手快地将房卡塞到对方手里,笑眯眯地说:“放心吧,没事的,你先进去休息休息吧,等会休息够了,可以到公共区域,说不定能找到你未来四年的小伙伴。” 房卡略微尖锐的边缘刚好抵住掌心的软肉,那双金瞳也漾起了波澜。 对方的神色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是知道没有任何异样吗?看来她的感觉没有出错,自踏上星舰开始,就有人在监视她们,不只是出入口、走廊,还有—— 这间提供给新生的房间。 原来如此。 答案从最开始就给出来了。 女孩脸上微微一松,也露出了笑容。 “好的,我知道了。” 当房门关上时,姜旭还迟迟未回过神。 莫名地,起了鸡皮疙瘩。 他摸了摸手臂,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是这里的冷气开太足了吗? 姜旭摇了摇头,打开端脑回复。 【老师,到齐了。】 发完后,他幽幽地叹口气,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一排紧闭的房门,拍了拍胸膛。 幸好他是上一届入学的!不然沦落到这一届,那铁定丑态百出。 等宜砚走上来,见到姜旭一副后怕的模样,纳闷:“你干嘛?” 对方沉重地回:“我只是在想这一届新生真惨。” 宜砚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眼睛轱辘乱转,小声说:“听说这是奥尔斯科技公司那边提出来的,你知道吧,对方财大气粗砸了好多钱,而且之前几届新生联赛都比较...嗯,常规,更多人会选择去看对抗联赛,所以就出了这个法子。” 姜旭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内幕!?” 宜砚挺起胸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高高翘起,“不然你以为我刷八卦干嘛!?闲着没事做?” 可不是吗? 姜旭咳了一声,竖起大拇指:“还是宜姐厉害,八卦最前线!” 说罢,他还是忍不住吐槽。 “但这也太变态了,人新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一进房就昏倒,再睁开眼就是孤岛,里边啥玩意都有,又有变异体又有寄生体,我去,这也太狠了。” “放心,都是假的,全息模拟。” “就是假的才可怕啊!全网直播!直接社会性死亡!也不怕新生醒来后直接告上法庭!” 宜砚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反正告的是奥尔斯,肯定告不赢的。” 姜旭:...... 也是,奥尔斯可是出了名的常胜将军,谁告都不成。 “更何况——你先前不是挺乐的吗?纯纯看热闹。” 姜旭被冷不丁揭开老底,瞬间哑口无言了。 实话实说,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心理活动,反正出丑的又不是他们,有乐子看还不好? 他干巴巴地替自己狡辩:“我这不是...心疼新生,星际的小花朵啊,还未成长就要受打击,多亏啊。” 对方没理他,“放心吧,聪明人比你想象中的更多,暗示了这么多,总有人会明白的。” 说到这,宜砚也忍不住打开了星网。 在星网热搜上,新生军校联赛已稳稳占据前十,热度飞速攀升。 这是数十届新生联赛都未有的热度,以现在的热度看,居然能压过对抗军演的热度! 人才!奥尔斯果然都是人才!! 这热度,无论是对学校还是对新生来说,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毕竟—— 集团赞助,也是必不可少的。 网友们也是懵的。 奥尔斯居然跟军校有了合作!?新生联赛都没有预告,直接上线了!? 一开始,他们本来以为这只是开玩笑——能开到军校和奥尔斯头上,胆子可真大,怕不是被告到倾家荡产。 但是定睛一看。 各大军校居然都出了公告!还放出了相应的直播间!再看看这放出来的规则,刺激啊!! 甭管是上学的还是上班的,凑热闹就是人类的天性。 大家纷纷涌入直播间,论坛高楼瞬起,开始吃瓜。 【联盟第一军校,495/500(495),已入场】 【联盟第一军校,456/458(456),已入场】 【西辰军校,677/677,已入场】 【卡拉昂军校,233/239(233),已入场】 【首都军校,500/500,已入场】 【.....】 星网上,一年一度的狂欢盛宴也由此开始,赌徒们早已红了眼,手里攥紧提前收集好的名单,跃跃欲试,网友们也迫不及待地涌入星网,点开相应的直播间进行观看。 第178届新生军校联赛,自此拉开帷幕。 ...... “咳、咳咳...” 冉三春挣扎着醒来,一团气郁结在心里,才开嗓就咳了好几声。 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映在眼底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狭窄的救生舱内。 这是哪? 冉三春捂住脑袋,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一些杂乱的回忆闪现在脑海里。 ...好像,好像是星舰出现了问题...明明已经到了集训的c级星球,但在去往集训点的时候,星舰失控了... 天旋地转,尖叫声和红色警戒的声音充斥着大脑。 最后的记忆,是登上救生飞行器的时候。 冉三春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好可怕、好可怕,她牙齿打颤,抱住自己深呼吸了两口气才缓和一些,可脑子还是懵的。 她现在该怎么办?还有人活着吗? 她颤抖着解开了安全带,跌跌撞撞地出了飞行器,恍惚站起身,茫然望向四周,看向左侧时,身子霎时僵住。 有个人影。 那...好像是个女孩。 68 68 新生军校联赛 68 1...5...45...60。 感官上的时间流速是完全一致的。 全息模拟的真实性超乎她的想象, 就跟能穿梭于宇宙的星舰一样,高科技的冲击力足以让宿远西咂舌。 无忧之城的确太小了,只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她可能就要沉溺于自己手里那点权力,困于三寸之地。 在醒来的刹那,宿远西就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全息模拟的场景中。 那些回闪的记忆并不是真实的, 但这不妨碍她一一剥茧抽丝,联赛不存在任何无用的规则,这些前情提要一定暗藏着某些有用的信息,例如在进救生舱前的惊鸿一瞥,工作人员端脑上闪动的信息, 星舰内播报的通知,星舰本来前行的方向... 联赛的目的是什么? 除了磨练外, 自然是为了决出一二三来。 那如何决出呢?这...就是个好问题了。 救生舱内,女孩的睫毛微微颤动, 随后掀起,一双鎏金般的眼眸展现在了镜头前。 过分湛蓝的天空倒映在眼底,悠悠一转, 她看见了悬浮在高空中的银灰色颗粒, 宛若陨石砸落后飞出的太空垃圾, 又如同自行聚集而成的天空岛。 它取代了云朵,就这么慢悠悠地四处分散在高空中, 可谁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人一种极大的不安全感,就像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C0072。 这颗星球是真实存在的,以天空的景象看来, 全息模拟的设置与现实一致。 如果说她处在的D1082星球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荒芜之地,那这颗星球可以被称作神明遗弃之地。 它最开始是颗A级星球,在千年前曾是人类的首都,但在一场前所未有的孢子污染侵袭中,数座城市被摧毁,仅剩下一座地下城市还苟延残喘,而这座城市是出了名的无信仰,拒绝任何宗教进驻,坚信人类的前景是与钢铁机械共存,其名为奥卡斯塔。 在数十年前的星球鉴定中,它被正式归类为C级星球。 这的确是个适合历练的好地方。 女孩无声地转了转眸子,似乎在打量周围,确认安全后,她没有第一时间解开安全带,而是伸出手触碰前边的屏幕,确认能源已经完全耗尽后,呆坐了一秒后,抬起手腕,查看端脑。 自醒来那一刻起,她就没停过。 纤长的手指摸索过一切能够连通外界的东西,她甚至打开飞行器隐藏的面板,抽出了芯片。 可惜规则早已制定好,新生们是无法向外界发送救援信号的。 确认端脑只能用最基础的功能后,她解开安全带,弯腰在椅子下摸索了一番,找到一个暗格,然后拉出紧急物资袋,行云流水地打开,检查完,她走出救生舱,步伐过分地轻盈,如同猎豹,后脚正正好踩在前脚留下的足迹,无声无息。 这一整个过程都相当的顺滑,好似已经演练了数百次。 猩红的污染地简直像是大型的废弃游乐园,成片的废墟安静得可怕,穿过一栋栋建筑时,任何风除草动都会让人精神紧绷,宿远西轻嗅,尝到了刮过陆地的狂风带来的海腥味。 无忧之城没有海。 但就像是她第一次尝到苹果一样,她知道海风是什么味道。 这附近有海,在东南方向。 海风似乎短暂地停留在了她发梢,宿远西爬上废墟的高层,往南边望去,发现了一个救援飞行器。 五分钟后,她遇见了第一个人类。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还捂着脑袋四处乱看的女孩身型略为矮小,赤|裸的手臂上带着好几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疤,穿着背心吊带裤,有点像仓鼠。 对方眼神呆滞地看向她。 宿远西决定给自己的新同学留下一个好印象,巩固人设,她主动打招呼。 “你好。” 对方僵住了。 骤然见到人影,冉三春就像是受惊的猫咪,整个人都陷入了不安。 她的目光凝滞在了宿远西那张脸上,眼眸闪动,很陌生,但看起来不像坏人。 相反,可能她更像坏人多一点。 冉三春舔了舔嘴角,湿润了下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询问:“一、一校的...?” “嗯,地面作战系,宿远西。” 冉三春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意识到什么,忽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扫过她的四肢。 不怪她会质疑,实在是宿远西太有欺骗性了。 略微松垮的黑色外套罩住她的上半身,工装裤和军靴带着点飒气,皮肤苍白,眉眼恹恹的,看着更像是坐在后方的指挥系或是情报系,而不是亲自上场的战斗系。 很难想象她对上那些扭曲畸形的变异体会是什么样的。 就算对上了,应该也是用枪吧? 不过...至少肩膀的舒展和站立的姿势验证了一点,对方是有实战过的,就连距离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可攻可守。 冉三春心想:要是自己的实战老师看到,肯定会直拍大腿、连连称赞。 在如此艰巨的环境中遇到同校生,总归比一个人好多了。 冉三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勉强打起了精神。 “好巧,我也是地面作战系的,叫冉三春,叫我小春就行了。” 说罢,她又急忙问:“只有我们俩吗?你没见到其他人!?” 宿远西摇头,“我是从北边找过来的,走了差不多五百米,中间有废墟,我爬上去看过,只看到了你。” 冉三春张大口,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沮丧地点了点头。 她低下头试图捣鼓端脑。 “我试过了,这里的污染指数太高了,端脑只能用最基础的功能。” 正如宿远西所说,污染指数高达47,就差那么一点,就真的不能用了。 冉三春不死心地试了好几次,可信号依旧全无。 她放下手,眼神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喃喃道:“往、往北边走会不会降低,到了污染低的地方说不定就能联系到救援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一下就振作了起来。 “北边更高。” “那就往南边走!” “你确定?” 冉三春一下就哑了。 南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相比较城市废墟来说,它就像是个无底洞,所有都是未知,而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冉三春吞了吞口水,抱着一丝渺茫机会:“那、那我们的飞行器呢?” 对方只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如果飞行器有用的话,她又何必过来呢? 冉三春绝望了。 “无法连接上网络,也没有信号,只能用最基础的功能...飞行器也一样,能源已耗尽...完了,真的完了。” 可不一会儿,她又自个儿振作了起来。 “没事,我妈知道我失踪了,肯定会派人来找我的!我们肯定会得救的!” 看来又是一位家大业大的主。 宿远西不置可否,把话题拐了回去:“也不一定,说不定你的飞行器还有用。” 冉三春觉得也是,就一头扎进飞行器里,不过十秒就直接出来了。 “能源果然耗尽了,连屏幕都打不开了。” “我试试?” 冉三春不抱希望地腾出了位置。 她看着高空悬浮的银灰色物体,脑子混乱得很。 这么大的事,联盟肯定会派人来救她们,可再快也得两三天吧,中间还要面对可能遇上的变异体什么的...可是她最多也就在全息模拟里打过怪,还从未在现实打过啊! 在她暗中祈祷最多遇上D级变异体时,后边传来了敲打窗户的声音。 咚咚。 冉三春有气无力地挪了挪位置,飞行器侧门打开。 宿远西很遗憾地说:“的确失灵了。” 冉三春对此毫不意外。 她默默地塌下肩膀,一副茫然无从的模样。 “不过,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冉三春刚想开口,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她茫然地睁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推进了飞行器内,而对方也直接挤了进来。 本来就是一人位的飞行器被塞进了两人,所幸她们的身型都比较削瘦,除了不可避免的肌肤相触外,并不会太过于局促。 冉三春刚瞪圆眼睛,余光便瞥见了一个生物。 ...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生物的话。 如果是隔着屏幕看的话,她可能会被逗乐,觉得制作这个形象的人太有才了,一大坨马赛克可太有趣了。 但这是现实。 冉三春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它就像是被洗衣机搅烂的衣物印花,身体已经裂成了成千上万块,每一块的表面都泛着颗粒状的白色小疙瘩,宛若从冰冻库里拿出的淋巴肉,可它又是流动的,就像是水花流过...奇怪的,怪异的,这不亚于精神力攻击,使得整个脑袋发晕,可她莫名回不了神。 它明明没有眼睛,可她莫名觉得它“看”向了自己。 在视线接触的那一瞬,她的眼开始发涩,睫毛微微闪动,泪水忽地落下。 变异体模糊的身躯像在泪水中扭曲重组,如水波荡漾,它要变成什么? 变成—— 【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古怪的声音与她的声音一同重叠。 她恍惚感受到身体腑脏的痉挛,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开始裂开。 “别看。” 镇定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与此同时,干燥冰冷的手盖上了她的眼睛,黑暗笼罩住整个世界。 在她睁眼也无法看见的世界,一面巨大盾牌无声地立在她们面前,它就像是坚硬不摧的高墙,抵挡住一切不友善的行为,生生地截断了对方天然释放出的精神力攻击。 那是由精神力编织而成的防御墙。 强度虽然“只有”A级,可无论是其放出数还是精密度,都远超于一般水准。 这也是本次全息模拟联赛中最引人注目的原因之一。 它能够捕捉并表现出精神力的全过程!在往日里需要通过专用仪器同步检测出的精神力,在本次联赛中居然能被完美捕捉展示! s级,a级,b级,c级... 看似飘渺的精神力,恍若被观测到的微观粒子,自此成为了真实存在的定义。 冉三春不知道这些。 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对方的手臂,那游走的思绪就像是风筝一样被猛地拽回,她感受到自己脸上冰冷的泪水,闻到了对方身上略带苦涩的味道,这种来自真实世界的感觉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三十秒,又或许是两分钟,宿远西缓缓放下了手。 它走了。 救援飞行器能够隔绝气味,它疑惑于陌生猎物残留的气息,却又无法寻找到对方的身影,在原地晃荡了几圈后,便走了。 冉三春的睫毛还沾着泪珠,有一些,留在了宿远西的手心。 她说了声谢谢后,有些狼狈地抹掉泪水。 “...那是什么?” “不知道。” 宿远西能判断出它是A级的,但也不知道那到底算是什么玩意。 看着怪恶心,怪渗人的。 她在冉三春惊慌的目光中打开了门,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放心,它短时间不会回来的。” 冉三春抿了抿嘴。 “那是变异体吗?可是变异体...变异体有长那样的吗?还是说,它是寄生体,污染体,不对,人类怎么可能会变成那种样子!?它本来是什么?它、它还会不会回来?要是回来的话——” 冉三春的话越说越快,身体还在抖。 她毫不怀疑,刚刚如果没有宿远西的帮忙,自己一定会死。 死...死是很恐怖的。 光是想到这个字,她就觉得无法呼吸。 那种无力反抗的感觉,就像是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让她回想起来都在颤抖。 被撕裂的幻觉,头晕目眩的恶心感,星舰的失事,死里逃生,再次陷入绝望,没有救援的绝境... 这些意外,足以击溃一个成年人,更何况是刚成年的军校新生。 冉三春猛地闭上眼睛,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再次哭出来。 事实上,她已经是表现不错的了,很多人在发现自己死里逃生掉到污染地后,直接就崩溃了。 宿远西沉默了半晌,主动开口。 “我先说好消息。” 冉三春眼圈红红的,眼珠转动,倒映出一张有些恹,却又波澜不惊的脸。 她抿了抿嘴,声音沙哑。 “你说。” “好消息就是我们起码有紧急物资。” 嗯? 冉三春吸了吸鼻子,看着对方。 只见宿远西伸手,把飞行器座椅下的紧急袋拿出来,解开束口。 里边的东西不多,却正好是她们需要的物资。 十瓶营养液,一瓶医疗喷雾,两针抑制剂,两瓶精神力修复剂,还有—把枪。 冉三春的目光停留在了枪支上,有些茫然。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对,这个包又是什么?” 宿远西不厌其烦地解释。 “房内桌面上摆放着星舰指南,第七页就有说明救援飞行器的构造,每个飞行器都会备有紧急物资,就在座椅下,包括食物、医疗用品和武器,一般情况下,紧急武器需要进行识别才能使用,但现在是最为特殊的情况,所以不必进行识别。” 说完,她望向那只生物离去的方向,眼眸微微一暗。 “看它来去的方向,活动范围估计在东边,那我们的路线就得要——” 一听到她提起那个玩意,冉三春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了。” 宿远西挑眉。 冉三春蹲下,抱住自己,埋头呜咽了一声。 “我不走了,我就留在这了,反正我躲进飞行器里就行了,就算没人来救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不要再碰上那种生物了!这里肯定有好多更奇怪的变异体,它们会直接吃掉我们的。” 宿远西:.....后面那里,也不用加一个们字。 她垂眼看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心思转了一圈。 冉家,光石采集领域的龙头家族。 但冉家竞争激烈,怎么轮也轮不上冉三春,除非在她头上的六位全部暴毙死亡。 宿远西刚打算走,就听见对方开口。 “营养液你拿走一半吧,就当作谢礼。” “一半?” “……给我留两瓶也行,我可以挨饿。” 宿远西眯起了眼。 “抬起头。” 冉三春下意识地照做了。 一抬起头,就发现新同学拉套筒、上膛,举枪。 黑漆漆的枪口正好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这整个过程仅花了不到半秒的时间,行云流水,就那么一眨眼的事情。 蹲在地上的女孩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等反应过来后,直接往后跌坐在了地面上。 怎么突然就...就... 就像是星舰的失事一样,太突然了,除了恐慌之外,只有无尽的茫然,脑子已是混乱一片,分析不出任何信息。 对方低下头,金眸冰冷,唇角却勾起,声音还带着点笑意。 “既然如此,那就算咯。” 冉三春好半会儿才接收分析完对方的话。 什么...算了? 该不会,是她整个人算了吧!?? 冉三春吞了吞口水,一个激灵,满腔的委屈和痛苦都消失无踪了,大脑飞速运转。 她跟对方无冤无仇,刚认识,刚刚还帮了自己,外冷内热,肯定不会的。 可是万一呢?眼前的事实就是,她正拿着枪对准自己! 刚升到军校的新生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张了张口,舌头都在打结。 冉三春勉强挤出笑容:“没、没必要吧,说不定,说不定很快就有救援呢?” 对方挑眉:“好像是哦。” 还没等冉三春松口气,就见对方露出了可爱的笑脸。 “不过,这两者并不起冲突。” 卡擦。 这是极其轻微的声音。 手.枪保险,被推动了。 持枪的手微微上抬,手指放在板机前,苍白的脸上是灿烂的笑意,可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冷静,这两个情绪的极端在她脸上割裂地表现出来,矛盾又引人注目。 冉三春猛地瞪大眼睛。 这一瞬间,好似放慢了数十倍,时间的流动完全停滞了。 在电光火石间,她的身子自行动了。 冉三春猛地撞上去,想要夺回那把枪,可对方的反应更快,稍稍一侧身就躲过了她的袭击! “诶?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对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没有说好!! 冉三春内心咆哮,不甘心地再次出手,拳头破空冲向对方的腹部,她确信这一招肯定能把对方打到地上,然而又被躲过了,而且手腕还被抓住,那是巧劲,不痛,却让她憋屈得很。 好歹在实战课上,她也拿过第一名啊! 然而接下来的每一招,每一式子,都无法伤及对方一丝一毫。 她的挣扎就像一个笑话。 最后,冉三春被钳住双手、压在飞行器上,浑身颤抖。 她感受到后脑勺传来的冰冷触觉。 那是枪口的温度。 冉三春从喉咙里发出咽声。 “要不你求求我,我就放过你?” 去死! 冉三春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含糊不清地说:“求你去死。” 说罢,她闭上眼睛,英勇等死。 过了好半会儿,什么也没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点轻笑的女声。 “T27手.枪,十发特异子弹,外置保险,板机力强,五米之内自动识别对象特征,识别出是人类会自动失效,的确很适合当紧急武器。” ...嗯? 人类,自动失效?? 冉三春猛地睁开眼睛。 宿远西勾起唇角,手|枪在指尖转了半圈后,干脆利落地扔到了冉三春怀里,对方还懵着,却下意识地接住了。 “顺便一提,使用说明书就在如果没看到那一页也没事,只要细心翻找一下就会发现。” 冉三春捏着手.枪,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头脑一片空白。 “你耍我?” “我不过是提前成全了你,反正你想死。” 呆在原地,不出两日必死无疑。 顿了一下,宿远西瞥了眼她,“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想死啊。” 冉三春哑口无言,只能一脸愤愤地看着她,出声抱怨。 “有必要吗!?我、我还真以为你要杀了我!” “特殊情况,谅解一下,毕竟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冉三春:...... 她深呼吸一口气,低声说:“算了,原谅你...谢谢了。” 宿远西嗯了一声,“助人为乐。” 冉三春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竭尽全力才没翻白眼。 她知道宿远西是想激起自己的求生欲,可是手段不可以再温和一点吗? 以前她哭的时候,身边人都—— 冉三春突然愣住了。 她以前是那么爱哭的人吗?好像也没有吧,一般来说,还是她打哭了别人! 她飞速地看了宿远西一眼,隐约意识到什么。 沉默了两秒,她有些变扭地问:“你还没说坏消息呢。” 宿远西终于正眼瞧她了。 “根据飞行器最后保存的坐标轨迹和时间节点,我推测出现在位处于C0072星球[121,12,2,80],再加上星舰坠毁前的位置,集训营地大概率在东南方向...不出意外的话,是在[89,12,1,21]那片位置,直线距离大约五千米,如果我们十天内没办法到达营地,后果会很糟糕。” 冉三春甚至顾不上去问对方怎么判断出位置,有些纳闷地询问。 “为什么是十天?如果是因为营养液的话,其实我们也可以省着,肯定能撑得久一点。” 宿远西笑了。 她无声地抬起手腕,点了点,没有任何反应。 仪器失灵。 冉三春先是懵了一下,然后想起了教科书里的一段话。 ——污染指数超过50以上的区域,磁性会自行扭曲,这也意味着所有的电子仪器都无法正常使用,只能依靠人类自行判断。 ...明明,刚刚还没超过50。 她听到对方笑着说:“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已经被污染了。” 所以,疯了点,不是很正常吗? 69 69 污染种 69 冉三春自认为不算是聪明人, 但也绝对不算傻。 她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不时察觉到的古怪是为什么了,无论是悲伤还是恐惧,一切都太...太外露了。 可怕的是, 这种感觉更像是自然而然的流泻, 是面对绝境应有的崩溃, 宛若情绪缺失了控制的阀门,喜怒哀乐都会立即表现出来, 而本人偏偏还毫无知觉,只有在自己特地去探查的时候, 才会惊觉那点古怪。 如果宿远西没有指出来的话, 她的情绪会越来越高涨, 开始偏执, 陷入癫狂,直至燃烧了自己。 冉三春的脸色一下煞白, 她深呼吸了好口气,才勉强将自己的心神拽了回来, 声音颤抖。 “我的精神力等级是A级, 这里的污染因子指数肯定超过了70...” 汗液从额头缓缓流下, 冉三春眼睛瞪圆, 大脑从所未有地飞快运转, 最终都指向了相同的破局点。 必须, 尽快,赶到基地。 在冉三春思考时, 宿远西也没催促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变异体离去的方向。 她的脊背挺直,只是穿着略微宽松的黑色上衣,却更勾勒出流畅的肩胛骨, 照面时总会有人误认为那是削瘦的象征,但奇怪的是,见到宿远西利落强悍的身手,反倒不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就像一把剑,杀人不见血。 没过多久,棕发女孩眉眼逐渐沉淀下来,当她再次看向宿远西时,慌乱已经收起,眼神坚定。 她知道对方又救了自己一次。 如果,如果她真的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对方也许是唯一能带领她走出困境的方法。 “我知道你不想要,但该给的还是要给。” 眼眸闪动,她飞速收拾好紧急物资包,将四瓶营养液和一瓶精神力修复剂塞到宿远西怀里。 宿远西挑眉,她也不扭捏,直接收了下来。 谁不想要?反正她要,甭管是现实还是虚拟世界,能不挨饿不痛苦当然是最好的,她又没有自虐的习惯。 冉三春自以为隐晦地松了口气,顿了一下,咬咬牙,伸手解开项链,递给对方。 金色链条上坠着五角星蓝色宝石,在白日朗朗中,隐约闪动着星光,看着就价值连城。 棕发女孩眼底闪过一丝不舍,“还有这条项链,虽然——” 宿远西瞥了一眼就转过头,语气冷淡:“项链就不用了,走吧。” 冉三春内心一跳,急忙跟上,生怕跟丢了。 她手里还捏着项链,只觉得热度从掌心升起,看着对方的背影,她忽然有些羞愧。 天空过分湛蓝,吹来的风总是带着一丝湿气。 接下来的行程比想象中的好一些。 避开幽暗的森林,宿远西有意走向便于掩护的坍塌楼房,成百上千年的人类住址早已被岁月侵蚀,就算是人类尸骨也都化为了泥土。 她面上没有一丝紧张或是惊慌,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每一步都极为谨慎,轻盈无声。 跟在后面的冉三春就不一样了,一双棕色眼球警惕地四处转动,生怕错过一点风吹草动,宿远西说向东,她就绝不会往西,力图当个有自知之明不拖后腿的跟随人。 大约走了十分钟,宿远西停下了脚步。 冉三春也跟着停下,顺着宿远西的视线看过去,眼睛倏然一亮。 在前方的阴影处,一个身影背对着她们。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她们,只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虽然看不见脸,可对方的确是个人类! 冉三春一下兴奋了起来,她压低嗓子。 “居然有人!肯定是猎人出来做任务,我们可以去问问路!” 宿远西却回答:“拿出你的枪,藏在身后。” 冉三春的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内心一个咯噔,吞口水。 枪...枪对人类可不起作用。 她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握紧了枪柄,推外置保险,心脏咚咚直跳。 现在是要、是要把对方爆头了吗? 冉三春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么厉害的准头。 在她还为自己做心理建设时,耳边传来了石头滚落的声音,与此同时,冷淡的女声响起。 “你好。” 在场的两位皆是浑身一抖,被吓了一跳。 冉三春惊恐地看了宿远西一眼,不明白先前还让自己拿枪的人为何要出声惊动对方。 而站在阴影处的陌生人僵硬地转过身。 冉三春的心脏瞬间提了上来,冷汗直流,生怕见到一张鬼脸。 但出乎意料的,那是一张颇为英俊的面孔,除了有些冷硬的表情外,没有任何异常。 他用一种陌生的、奇异的,又麻木的眼神看着她们。 好似见到误闯世界的异乡人。 冉三春被盯得头皮发麻,藏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抖,并不因为对方看起来正常而松懈下来,比起陌生“人”,她更相信宿远西。 宿远西上前半步,主动开口:“我们是迷路的,想来问问路。” 迷路? 这个词大概触发了他某些回忆,只见他面色一怔,有些恍惚地呢喃:“迷路...迷路的话...可就回不了家了。” 声音很奇怪,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蹦出来,十分嘶哑。 男子脸面忽地抽搐了一下,肌肉无法控制地抖动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偏偏嘴里还在念叨着。 “回家、回家....迷路就找不到家了...我要回家...我的家...” 黑色瞳孔稍稍一转,如溢墨逐渐往外扩散,眼白越来越少。 靠!还真的不是人类!! 冉三春被正面暴击,差点就要掏出枪了,却听见前边的宿远西从善如流地接下了话。 “莫非你也迷路了?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扩散的墨色忽地停下。 少女勾起唇角,眉眼弯弯,似好奇地询问。 “从哪里来的?要去哪?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说说吗?” 眨了眨眼,她怡然自得地自我介绍:“忘记说了,我是宿远西,是联盟一校的新生,本来要去培训的,但中途星舰失事了就掉到附近了,正打算去找基地,你呢?” 人生三大问。 我是谁,从哪来,往哪去。 男子...不对,应该称作污染种,它直直地看向宿远西,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索。 瞳孔深处,倒映出璀璨夺目的金色。 污染种是毫无理智可言的。 可这会儿,它却像是一个人类,一个真的迷路了、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的旅行者。 污染种的异变形态多种多样,但还维持着人形的少之又少。 它认为自己还是个人类,残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那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污染种,更像是潜意识的自欺欺人。 一旦被人识破,被人攻击,它的本能就会立即被唤起。 “是想不起来吗?” 女孩的声音很冷淡,可语调是往下压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想、想起来什么? 名字,名字,家,家在哪,哪里,从哪里来的。 那不应存在的理智晃颤,它神色痛苦,抬起手捂住脑袋,混沌的大脑像是无数毛线团打结,本能叫嚣着吃掉眼前的人类,可另一种本能又压制住了冲动。 一种高涨饱满的酸涩情绪充斥在内心。 恍惚中,它听到犹从天边而来的女声。 “我猜你是从奥卡斯塔来的,对吗?” 奥卡斯托? ...不对,他是从天之城...多诺万...是什么? 宿远西从他翕动的嘴唇判断出来名字。 “多诺万,天空之城?” 两百年前就被寄生种消灭的城市,就算它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宿远西眼睛也没眨,继续抛出:“我闻到了海水味...也许这附近会有海。” 她循循善诱,仗着寄生种还在混乱,尽可能地避免会触发本能的词语,将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一一抛出来。 虽然对方不是人类,说话都是断断续续、颠三倒四,还总是不出声,但信息不在多在精,整合起来就行了。 后边的冉三春目瞪口呆,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 枪...还要拿着吗? 不是她说,这只寄生种看起来好像已经...呃,有问必答,事事顺应,完全顺从了宿远西。 可她稍微放松一下手,就感受到宿远西瞥来的视线,直接被抓包了。 本来就不坚定的心又颤抖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寄生种,好像人类,太像人类了,如果不是先前的瞳孔变化,她肯定会觉得对方最多就是个精神病患者。 如果污染种都是这样的话,好像也不是很危险? 而且,它一直在说想回家...好可怜,一直站在这里的话,说不定没杀过人,就一定要杀了它吗? 其实不理会也行吧,说不定污染种跟人类能共存呢?它本来就是人类啊! 可这样的话,人类和污染种的界限就变得很淡,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冉三春猛地回过神,布料紧紧贴住渗出冷汗的后背,风一吹,起了鸡皮疙瘩。 后怕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握紧枪柄,默默地垂下了眼。 没过多久,宿远西结束了对话。 寄生种的眼球在疯狂转动,脸面不断抽搐,它盯着宿远西,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可不一会儿,它又捂住头,痛苦地呜咽着。 她知道对方已经到达了极限。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没做了。 “你很想回家,对吧?” 它浑浑噩噩地咕哝了一句:“迷路的话...就回不了家了。” 宿远西盯着它,笑容淡了下来,眼眸深处无悲无喜。 冉三春看见宿远西的手势,知道自己要开|枪了。 距离很近,不会失手的。 她要杀死这个不断颤抖的污染种,可它曾经是人类,不对,它已经被污染了,已经不是人类了! 冉三春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扣动板机的那刻,她闭上了眼,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明朗的白日,响起了闷闷的枪声,与此同时,立于二人面前的身影倒地。 一只手捡起了从口袋掉落出来的照片,拂过灰尘,那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宿远西默默合上,将它放在尸体手中,然后叹气,有些无奈。 “开枪的时候,闭眼可是大忌。” 70 70 弹幕 70 冉三春没有立刻回话。 她怔怔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尸体, 额头中心的血洞缓缓流下黑色的血液,蜿蜒曲折地流过眉眼,在他死去后, 眼瞳的流墨迅速蔓延开来, 将眼白覆盖着,即使眼睛还睁着, 却完全倒映不出蓝天,漆黑一团,象征着对方并非人类的事实。 即使知道自己杀的不是人,可胃部还是翻腾了起来。 宿远西听见后边传来干呕的声音,内心一丝波澜未起,确认完污染种完全死亡后, 她翻开对方的手腕。 腕侧有一行蓝色的编号,BDE-N1530。 在对方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是一颗C级星球,而天空城比无忧城上城区更为发达, 如果是从那里出来的,不可能不携带着端脑, 尤其是他的身上没有太多伤口的情况下, 这证明了他大概率是在污染区里游荡、最终被精神污染的污染种。 她皱起了眉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脑海里闪过无数信息, 可哪一个都对不上。 但是被印上这样的编码,就有种被打上标记的感觉。 宿远西只有在标本、实验体和拍卖品才会看到这样的标记。 但这就对不上了... 一种猜测隐约浮现在心头, 宿远西眯起了眼,仔细端倪这具尸体。 而冉三春至今还未回过神,准确来说, 她的脑海已经混乱一片。 她的身体在发冷,风吹在身上,似乎带走了温度。 杀了污染种的感觉非常不妙,这只能归功于对方的人形与方才的交谈,如果刚会面就杀了它,或许她还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可是她们之间有了互动,那种生命被扼杀在自己手里的罪恶感就会尤为强烈。 冉三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竭力压下声音的颤抖。 软弱,是不可取的。 “我记住了...下次,我一定不会闭眼的。” 宿远西嗯了一声,也懒得追究下次不下次了,她向对方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冉三春走过去,蹲在了她身侧,垂下眼,瞄见尸体的眼睛时内心一跳,咬唇默默转开视线。 宿远西却抓住了她,问她认不认识那行编码。 冉三春诚实地摇了摇头,心神却不可抑制地飘散到了抓住自己手腕的指尖,也是冰冰凉凉的,好像比她的手还要冷,却好像拽住了自己的灵魂,终于让她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听到自己压低了声音,有些茫然:“这里都...都没有人类了吗?” “也许吧,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它、它会记起自己是人类吗?” 她看见对方侧过头,垂落在脸侧的短发遮住了眉眼,只瞧得见流畅锋利的下颚线。 冉三春意识到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 她窘迫地说:“我乱问的,不用回答我也行,就、就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没有,我只是想到自己第一次遇上污染种也有过这种疑问。” 冉三春闻言,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奇。 在她心里,宿远西的形象相当矛盾又极端,但总归都是波澜不惊,没有任何东西能难倒她的感觉,比起说同学、同伴这样的定位,更像是领导人、领袖的感觉,以至于对方说这话的时候,她居然有种错乱感。 “然后呢?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她鼓起勇气,试图探寻出那张脸上流露出的蛛丝马迹。 对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许是错觉,但她总觉得对方的心底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没忘先前宿远西轻松克制住自己的身手,就那几招估计都能撂倒自己特地请来的实战老师!而且还对枪□□么熟悉,对变异体和污染体有自己的应对方法,甚至能判断出坐标位置......这任何一项,单单拎出来可都是军校抢着要的人才! 但按理来说,这么厉害的新生肯定在入学前就小有名气。 在冉三春的认知中,各式各类的竞赛和全息战场排行榜不会让任何一个专项人才被埋没,可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宿远西这个名字是那冒出来的,宿家又是哪一号厉害的家族。 于是一个隐秘的想法在心头冒出。 莫非...对方是哪方势力暗地里培养的!? 又神秘,又厉害,这放在哪都不可能被埋没啊! 慕强让人自动带上了滤镜,冉三春也不例外。 宿远西不知道对方脑补了什么,她看着那行编码沉思了好一会儿,眼睛一转,视线停在了尸体的额头。 她伸出手,在冉三春骤然紧张的视线中撩起了尸体的头发,探身看过去。 头皮上有一道伤疤,长约五厘米,被头发完全遮住了,一般情况下根本看不出,如果不是宿远西仔细检查,还真的发现不了。 “果然是改造人啊。” 冉三春全程旁观,根本插不上手,她只能接着话问:“改造也不奇怪吧?又不是机器人。” 的确,在如今的社会中,改造人并不少见,毕竟在战斗中缺手缺腿也很正常,有钱人自然可以选择用基因技术再生手脚再接上去,但一般人,尤其是士兵和猎人,都会选择接上机械肢体,造假虽昂贵但并非支付不起,而且比真正的肢体更有用。 有人争议过接受肢体改造和接受过大脑改造的应该区分开来,后者才应该被称为改造人,前者算什么事?如果以这种苛刻要求来看的话,那士兵绝大多数都是改造人!这是一种—— “歧视,蔑称。” 抗议的人如是说道。 如果以这种标准来看的话,宿远西也可以被看作是改造人,毕竟她的左手还是机械臂呢。 宿远西摇摇头,示意冉三春探过来,“他接受过大脑改造,技术还有些粗糙,不过在这里应该是最先进的技术了...而且,这个手术应该是近期做的。” 冉三春人都麻了。 她震惊地盯着尸体头皮上的缝线,又混乱了。 等等,等等!!她的脑子快转不动了! 她的内心再次咆哮,抓狂,如果不是顾及颜面,此刻早就抓着头发发疯了。 好吧,她收回前言。 不只是不聪明,可能真的有点...呃,笨。 她真的不懂了!这个污染种不是从早已灭亡的天空城逃离出来的吗?手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冉三春弱弱地说:“说不定...对方有团伙?然后之前做了个大脑手术?这也不是没可能吧?” 宿远西收回手,在尸体衣服上擦了擦指尖,面不改色。 “有可能,但很小,他的手脚都是机械肢体,而且用的都是连通大脑神经末梢的N系列,缝合线的位置在d3区,奥卡斯塔存在了上百年,但他却表现出完全不知道这座城市,作为一名雇佣兵,他不可能不知道,就像是有人特地抹去这个名字。” “你是说有人让他遗忘了奥卡斯塔?是、是谁?”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自己。”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是雇佣兵!?” 宿远西沉默了两秒,眼里流露出了怅然,只觉得心累。 怀念三号跟呈度了,好歹不用解释那么多。 “总而言之,我们要做好准备了。” 女孩抬起头来,黑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金瞳泛出灼目的光泽。 “也许...目的地并不平静。” 就像,凝视着屏幕外的观众。 ...... 无论在哪个时代,大众都是不会错过潮流最前线的热点,更别说这次的新生军校联盟尤为声势浩荡,各大军校与奥尔斯科技公司的合作已经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新模式新规则再次掀起了一番热度,而其中的全息模拟新技术更是将热潮推到更高一层。 嗅觉灵敏的网友们将大热选手的资料都收集起来,建起了一栋栋论坛高楼。 就算还未正式入学,可真正的天才是不可能泯然于众人,不少人早已在圈子内有了名气,也成为了大家津津乐道的选手。 星网直播间的承载力很高,联赛里成千上万名学生都拥有独属的个人直播间,某些特别精彩或是有看点的直播间,则会被专门挑出来投放到新生联赛专区的滚动推荐框中,配有专门的解说员。 首页推荐位有限,自然是优先分配给入学即万众瞩目的新星们。 而宿远西,她的入学档案还是个迷,校方那边也有意考察这位来自于偏远星球的天才,除了精神力等级外,他们还对这位学生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把她当作一张有待商榷的暗牌。 一开始,的确无人在意这位新生,她不过是五大军校共2361位新生中的一位,仅仅作为分母出现。 最开始点进【一校724495】直播间的也只是凑热闹的路人。 那会儿才刚开播,宿远西也在装睡,体验时间流速的感官差别,什么也没做。 然后...然后路人很诚实地留下了。 问就是好看!美就是直观的暴击!各大颜狗喜大普奔,广而告之——一校有个新生长得特好看!不信?不信你去看呗! 流量正火,网友众多,不过几秒钟时间就涌入了成千上万名观众,将宿远西的直播间直接顶上了飙升榜第一。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冷嘲热讽。 【不是吧不是吧一校就这水平?把花瓶招进来了?】 【一校啥时候招收mega了?乐了,该不会是装a进来的吧?】 【好漂亮,但这里应该是军校联赛吧?不是什么比美大赛吧???】 【又是哪家推出来的花瓶啊,别玷污咱联赛了好吧!】 这一说,路人也都烦了,虽然是冲着脸来了,但人新生啥都没做呢,咋就嘲讽上了? 【楼上举报了,人都没醒就开始贷款花瓶,什么恶心玩意】 【?搞笑,就不允许人是情报系指挥系的吗?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满脑子武力至高呢,说不定人一枪就崩了你】 【谁说不能进军校的!?前两年还有几个入学好吧,成绩都是年级第一呢!】 再接下来,直播间就越来越多人,弹幕也更群魔乱舞了。 除了这位新生出众的颜值外,主要是宿远西的表现太打眼了。 就比如开局的操作,先不说有多少人能镇定下来,光是能第一时间找到紧急救援箱就已经超越了至少九成的新生。 而接下来的行为,就更加惹眼了。 其他新生还在慌乱地寻求帮助,她已经冷静地探索完附近的区域。 其他新生还在战战兢兢观察环境时,她已经找到同校生顺利汇合。 其他... 算了,不说了。 反正每一步都踩在网友们的意料之外,超乎他们的想象。 而A级变异体的出现,自然是联赛中特地设置的一个环节,就是为了考察新生能否及时发现并应对。 这就不得不提到本次联赛的设置了。 联赛并非是将所有学生都塞进同一个虚拟地图里,而是以学校为单位,再以50人为一组投放下去,降落点都是分散且固定的,每片区域都有相应的事件发生,可能形式表现不同,但考察的内容都是一致的。 比如宿远西她们遇上的是A级未知生物,那有的人可能是遇到一对盗贼团伙,也有的人遇上B级寄生种。 镜头里,A级生物才出现,还没等网友们发弹幕尖叫——那种掉san的玩意,就算隔着屏幕都会被冲击到啊!没想到宿远西的动作反而更快,直接把冉三春推进去,一起进了救援飞行器内。 等待已久的黑子们正摩拳擦掌痛批宿远西有多懦弱胆小,居然第一时间躲进去,对方就亮出了精神力。 对应的精神力探测仪的指数从0迅速飙升到568,更直观的是那无声树起的精神力盾牌。 【wc!精神力568!!绝对是指挥系!!】 【等等,这是全力施展出的吗!?】 【肯定是,这精神力盾也太强了吧??怎么做到成形这么好的?而且对方的精神力指数是620啊?620都攻不过568???不要太荒谬...】 【!??我傻了???这都快越级了吧!】 网友们无一例外地傻了。 就算是先前给宿远西说话的也傻了。 主要是...这,谁能想得到啊,精神力高是一回事,越级防护就相当炸裂了! 不过还是有人嘴硬。 【也就精神力等级高而已,有钱人家去星网玩玩不就能提高了】 【精神力高有个p用,还不是打不过?】 【原来是脆皮法师】 但很快,他们的脸就被打肿了。 一幕比一幕刺激。 拿出枪的时候,刺激。 处理冉三春的时候,人数哗啦哗啦暴增,特刺激。 原来这位新生不止精神力高,武力值也高,还真不是脆皮法师,是近战法师啊!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就算不清楚其中厉害之处的,也能一眼看出来这两位都不是花招式,而是实打实的厉害。 最后反转的时候,让网友们感受到了什么叫戏剧,什么叫精彩!相当炸裂! 黑子做了最后一波挣扎。 【不就是会打吗?我就不信她得过隔壁大神!】 【也就这样吧,再能打有什么用,就一脑袋空空的武夫,这世上最不缺这种人了】 没等网友们反驳,宿远西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话不要说太早。 【???谁能告诉我,她是怎么判断出坐标的???】 【???????】 【??????????怎么推出来的???】 【笑死,该不会是乱说的吧?】 【这位该不会是情报系调剂到作战系的?不是我说,这脑子真应该去指挥系情报系啊!!】 【wc不要挖墙角!人是我们作战系的!!!】 【呃,真的假的!??】 正有人质疑的时候,一个弹幕指了一条明路。 【家人们去看论坛,楼主说得明明白白!!是真的!!】 在新生军校联赛的论坛中,一个帖子已经火到第一。 【关于一校7241980宿远西说的坐标,都进来】 网友们纷纷搓手点进,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楼主直接圈出了宿远西的行动,那些都是网友们压根没在意过的,比如最开始摸索飞行器掏出的芯片,比如探索地面时留下的印记,再比如.... 压根没人在意过的前情提要。 这是网友们一点也不在乎的,却确实存在新生们记忆里的画面。 播报事件,播报地点,星舰手册的介绍图,等等。 【总而言之,只要你利用好这些信息,进行分析比较,在通过对自己和同校生飞行救援器能源失效前记录的最后坐标,其实是能得出坐标的。】 网友们:....失敬了,我跪下。 于是在众多履历闪耀的选手中,宿远西横空出世,空降第一。 本来要推出自己学校/家族/势力的人都傻了,这哪冒出来的??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空降了!这不是瞧不起他们! 正撸起袖子想要打听打听这号人物,却发现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这,就尴尬了。 宿远西,究竟是谁? 71 71 熟面孔 71 在一件安全指数为10的高隐秘空间内, 空中悬浮着数个全息投影,在一片黑暗中,有人一动不动地盯着正中央的数据流, 这些信息在经过改造的大脑中如流水迅速淌过,封解、分析、联通、加密...就像是被拨开的礼物盒,一览无遗,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打着。 耳边传来了慵懒沙哑的声音。 “宫远, 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吗?” “目前没有,余乐那边也暂时没有情况,你怎么样?” 对面嗤笑了一笑, 像是在嘲笑他, “拜托, 你在小看谁?就这点垃圾, 我分分钟毙了。” 宫远面无表情,冷峻的眉眼就像是山上千年不化的雪, 幽蓝色的全息投影隐约倒映在墨色眼底,又好像什么也没留下。 他停下敲打的动作, 转而打开星网上最热门的帖子。 是宿远西的直播专用楼。 距离新生军校联赛开播已经过去了两天, 屏幕内外的时间流速是一致的, 在此期间,所有学生都是在全息舱内度过, 奥尔斯科技公司最新推出的全息舱配有专门的营养液和肌肉按摩仪,不必担心身体状态。 “伊尔...”宫远停顿了一下,改口:“宿远西的档案信息已经被抽检查阅了很多遍, 但基本都是各个星球的家族势力,我们怀疑的那几个方向都还没有任何动静,尤其是奥尔斯那边。” 呈度哈了一声, “看来我们的小西西这次是真的大出风头了,我现在走到街上都有人讨论她呢。” 宫远迟疑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小...西西?” 呈度摸了摸鼻子,想起对面可是最古板最无趣的宫远,生怕他告状,连忙解释。 “咳咳,可别告诉她,我也就过过嘴瘾而已。” 宫远转而看向右上角的全息投影,那是宿远西的直播,画面里是满地的血,女孩的脸上、衣服上也都是血渍,仿佛血腥味都要破出了屏幕扑到鼻尖。 宿远西刚刚用藤蔓绞杀了一只半夜偷袭的B级变异体,其残虐之程度,令人发指。 她就站在满地的血上,掌心还留下勒藤蔓的红痕破口,背后是宛若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在燃烧的火焰中,金瞳闪闪发光,女孩一个眼神都没给变异体,只是用手背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溅到脸颊的血,蓝血和金瞳,仿佛成了一种映照,又像是夜色中唯一的色彩。 冉春瑟瑟发抖地过来,开始善后,用摸尸得到的匕首解剖变异体的尸体,然后埋了起来,确保它残留的气息不会引诱别的变异体。 弹幕已经在爆炸了,堪称鬼哭狼嚎,如果不是弹幕审核力度加大,估计更露骨的虎狼之词都会冒出来。 如果问新生联赛里哪位选手最火,那无疑就是宿远西了。 短短两天,她就成了星网最大的爆点,走在任意一所军校,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她。 要问为什么... 那只能说她的确是太对大众的胃口了!尤其是军校和军团! 长得漂亮是她众多优点中最不起眼的一点! 精神力等级高就算了,精神力的微操运用能力也是顶尖级别,在这两天,网友们也算是体验了一番什么叫运用精神力的一万种方式,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她用不到,把精神力几乎是玩成了花。 更可怕的是,一般人运用精神力的时候总是要全神贯注,无法分散精神,可是宿远西却截然相反,她可以挂着笑容跟你聊天,可精神力早就绕到你脑后等待一击必中。 如果只是精神力厉害也就算了,可她的近战能力也强到无人敢质疑。 网友们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的匮乏。 他们本以为这些可怜的新生们都要通过舔包摸尸拿到武器才敢近身对上变异体,事实上,大部分新生的确是这样的,但宿远西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直接就地取材。 树枝、石头、砖块...末端磨尖,以此作利器。 然后,精彩绝伦的血色盛宴展示在了众人面前,无论是偷袭还是正面对战,那纤瘦的身影游走在扭曲畸形的变异体周边,就算暂时落下风,她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表现,然后,再一次反败为胜。 不变的,只有网友们旁观时狂跳的心脏。 无数人在论坛上分析宿远西,有人就提出宿远西有枪却从不用枪,是不是跟队友一样都不太会用枪,只是懂理论知识而已。 当然,这种猜测也算不上抹黑,毕竟用枪肯定比就地取材更方便。 不过任凭外界猜测,宿远西还真的自始自终都没有用枪。 而她的队友冉春——不少网友调侃抱大腿的,不过这也只是个玩笑。 冉春枪法是不太准,但她赤手空拳就能把D级变异体揍成肉饼,而且画面非常地惊悚,毕竟一名娇小的棕发女孩一边发抖痛哭一边狂殴变异体,这种场面也挺考验人的。 宫远盯着金瞳少女脸上的血渍,抽空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呈度听到那边传来的声响,挑眉,直言:“诶,你是不是又在偷看直播?” 偷看? 宫远的眼眸微微闪动,嘴唇一抿,拒绝呈度递来的罪名。 他语气冷硬,乍一听还以为是在法庭上提交供词。 “注意你的言辞,作为一名成年的星际公民,我有权自行支配上网的权利,星网直播也并非违法网站。” 切! 呈度翻白眼,直接打断。 “行了行了,人不在这,你想看就看呗,反正暗地里偷看截屏的那么多。” 对面沉默了两秒,冷冷地问:“还有谁?” “哎哟,这也是别人的权利,你问干嘛?” 呈度不软不硬地怼了宫远一句,想到居然跟这样的人共事了好几年,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她一边给队友打手势,叫他们先进去看看情况,一边踩过尸体,血液已经漫了一地,沾到了鞋底,她心疼地看了眼鞋子,盘算着这双鞋报废的话,是不是又该报销了...哎,那家伙不在,怎么事就多了那么多! 想罢,呈度嫌弃地啧了一声,“就装吧你。” 话音刚落,手腕上的端脑忽然震动了起来。 这都半夜了,能联系她的能是谁?怕不是骚扰信息哦。 呈度刚想摁掉,低头见到来者显示的名字,挑眉、冷笑,张口吐出一个字。 “操。” 宫远:...... 他怎么就被骂了? 宫远:“...你?” 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对方噼里啪啦地说:“我这边有事先挂了有什么情况记得赶快联系我拜拜!” “......” 黑暗的室内,坐着的身影迟迟未动,宫远又将视线投在全息屏幕上的身影,抿嘴。 也没管宫远那边的心情,呈度的眉眼满是阴沉。 她从裤兜里摸出了烟盒,指关节敲了敲被捏得软塌塌的盒子,低声骂了一句,抽出了烟,却没有点燃。 等震动响了第二回,她咬住烟,点了接通。 全息投影从端脑上方投射出来,许久未见的面孔出现在了眼前。 呈度的呼吸声急促了两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平凡到了极点的脸,磨了磨后牙槽,笑了。 她可没忘记还没算的那几笔账。 对方露出笑,声音轻柔:“呈度,好久不见。” “可不是吗?这都八百年了,你的红骷髅都给我们接手了,你也应该早就听说了吧。” 说罢,她作挑剔样抱起手臂,发现对方还是穿着白大褂,立刻翻了个白眼,讽刺:“又是到了哪个破地方当医生?哎哟,该不会还养着你那些宝贝孢子的标本吧?” 医生被讽刺了一通,脸上的笑容半分不减。 “呈度,别那么气,我当时可是有问你要不要一起离开。” 是的,她问过了。 她也有给宿远西最后的机会,只是对方主动放弃了,于情于理,她都尽力了。 所以,呈度也没有那个立场指责她——前提是,对方跟破城那件事完全无关。 医生的确和破城没什么太多的关系。 她自始自终都是局外人,看破不说清,静待无忧之城走向灭亡罢了。 呈度想到这,内心更是暴躁了,若不是这两年磨了磨性子,这会儿估计已经断了来电。 她冷冷地看向医生,抬起下巴,用非常欠揍的语气问:“知道了,所以您有何贵干?” 医生看向呈度,语气轻柔,问:“难道不是你们主动释放信号吗?” 呈度不置可否。 当医生在星网上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她的确有些惊讶,不过也仅限于有些而已。 她知道宿远西迟早会上军校的。 她也知道宿远西成功打败了九体,接手了红骷髅,甚至做到了无数组织梦寐以求的目标——称霸下城区,打通上下城区,接轨星网。 宿远西比她想象中的更聪明,更冒险,更有胆量。 医生对那些纷纷杂杂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只想当个局外人。 只是她也没想到对方会那么明目张胆,不过短短几日,宿远西的名字已经传遍整个星网,就算再不喜欢她的人都无法否认她的强悍。 宿远西的确是在释放信号,与其说那是耀武扬威,不如说那是一种挑衅。 她像是在跟某些人说:不是很好奇吗?不是想研究我吗?那就来啊! 她也像是在跟类似医生的人说:我知道你知道我是伊尔,所以呢?要不要...跟我来一场交易? 现在,第一个目标人物主动找上门了。 呈度懒洋洋地靠着唯一干净的墙壁,打哈欠,伸了个懒腰。 “是啊,不过我也很好奇,你找上门是为了什么?” “我不找上门的话,说不定已经在通告天下伊尔就是宿远西了。” “那也可以,无所谓。” “嗯?真的不在意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迟早的事,就早一步而已,纯当造势。” 医生不吭声了。 呈度吊儿郎当地玩着手指。 氛围在交锋中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医生缓缓地收敛起了笑容,盯着呈度,感叹:“你在我手下做事的那几年,怎么就不是现在这模样呢?” 呈度嫌弃地嘟囔:“可别,我还想多活几年。” “我很好奇,你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也很好奇,你来联系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医生揉了揉太阳穴,半晌,呼气。 这种滑不溜秋的狡猾模样可真叫人烦恼,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其实不用问,她也能想出来。 医生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们在调查奥尔斯,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作为交换,我可以把猎人协会最近下发的暗令告诉你们。” “暗令?” “总部秘密下发给五星猎人的任务。” “哈,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作为定金,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关于无忧之城的。” 呈度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敲在手肘上的手指忽地停下,默默地看向医生,对方微笑着,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考虑一下,你先说你想探查什么,我再决定。” 医生低声轻笑。 “呈度,谈判可不是你这样谈的。” 呈度在她手下做事的时候就没怂过,更何况这会儿她都已经不是对方属下了。 她松了松肩膀,十指相扣,语气散漫。 “好哦,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毕竟你也知道,咱们红骷髅当家作主的那位都去探险了,我可做不了主。” 暗色的眼眸加深,呈度学着医生轻笑了一声。 “谈判也要有谈判的诚意,老郑,这里已经不是你记忆里可以任意践踏的无忧之城了。” 不知何时,她点燃了烟,低下头轻嗅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叹谓。 香烟的味道,实在是好闻。 幽光之中,寸头女子挑起眼睫,狭长的眼幽暗深邃,仅有指间夹着的香烟闪灭着零星的火光。 “你觉得呢?” 沙哑的女声回荡在安静的室内后,再无声响。 全息投影中,面容普通的医生收敛起了笑容,她的目光冷静克制,无声审视呈度。 半晌,她似投降般叹气。 “不愧是能收复整个下城区的猎人,气势可真惊人,连我都被吓到了。” 口上说着被吓到,但任谁都能看出她在拉锯之中一点也没落下风。 她不疾不徐地说:“我可以跟你们说,我也愿意相信你们,毕竟我们也合作过。” 闻言,呈度眉眼闪过一丝讽刺。 “奥尔斯那边又有大动作了,我想你们肯定也或多或少查到了一些,关于...” 薄唇轻启字。 “全息舱。”  ...... 宿远西擦掉脸上的血,擦不太干净,皱了皱眉,只能接受了。 掌心的伤口不深,但是这种鬼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细菌,还是用治愈喷雾处理一下比较好。 她随意地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地思考。 端脑还是没有用,污染因子指数还在85左右徘徊,从未降下,连精神污染的感觉都能模拟出来,难怪奥尔斯有底气和军校合作。 宿远西知道自己肯定会用上全息舱,在出发前,她也试用过市面上最新推出的全息舱。 分化性别后的S级精神力都能够顺利运用,但跟先前一样,分化前吞噬得来的精神力和藏在精神海的爱丽丝并不会在全息模拟中显现出来。 模拟吗.... 宿远西抬起手,酸痛感涌上,她不动声色地漫开自己的精神力,无处不在的污染因子顺势攀上精神力。 她依旧能看到蓝色的精神力。 这就有意思了。 宿远西曾经猜测过自己是不是奥尔斯科技公司暗地里某项计划的实验体,毕竟孤儿院的档案和照片也都是可以伪造的,其他小孩的记忆?在这个时代,有什么做不到的? 但很可惜,她曾顺着这条线去找过,结局是一无所获。 不过,这件事不急。 反正她已经站在这里,以自身为饵,寻求破局。 捡来的柴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焰光落在金色的眼底,像一场烟火盛宴。 冉春刚搞定变异体的尸体,原本还精神颓靡,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想睡都睡不着了。 她磨磨蹭蹭地坐在宿远西旁边,心脏还在狂跳,全身还在抖。 半夜被变异体偷袭这种事在天前的她看来估计是天方夜谭,谁能想到,短短两天,这已经是她遇上的第四只变异体了。 如果不是宿远西,她估计已经死无全尸了。 冉春偷偷摸摸地瞥了一眼宿远西,又迅速垂下眼,过不了多久,又重复了这样的偷窥行为。 当她第四次偷看宿远西的时候,刚一转眼,就撞上宿远西的眼。 鎏金的色彩过分耀眼,让目视者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后知后觉地,眼底慢上了许些尴尬。 啊,偷看就抓包了... “有事吗?” 冉春支支吾吾,舌头都在打结。 娇小的女孩几乎要缩成一团,她圈住腿,皱了皱鼻头。 “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如果你不带上我的话,肯定可以走得更快。” 顿了一下,她捂住了脸,闭上眼自我逃避。 “对不起,我现在情绪又上来了,我、我有在努力控制的。” 过了半会儿,她始终没听见对方的声音,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不是吧,早知道自己就不矫情了!!呜呜呜呜半夜本来就容易情绪低落,自己干嘛偏偏要提这一茬啊,是不是在提醒对方赶紧丢了自己??啊啊啊啊并不是啊!她还想继续抱大腿! 她紧张得睁开眼,在分开的指缝偷看宿远西。 火光照亮了对方的脸庞,忽明忽暗。 这种感觉,又来了。 冉春张了张口,却半点话也说不出,有些坐立不安。 她暗骂自己,发疯就发疯,干嘛在宿远西面前又发了一次疯!非得给对方留下这样糟糕的印象吗!? 通识课和文学表达课都只是合格水准的冉春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但网友就不一样了。 夜幕低垂,破旧坍塌的楼房,燃烧的篝火,刚大战一场完的军校生,无法冲洗干净的血液。 何止是冉春,就算是旁观的网友都会心脏漏跳一拍。 有人暗戳戳地截下这一幕,发到论坛上共赏。 发出不过几秒,高楼迅速盖起。 【虽然但是...很难形容,就像一把箭,直接射穿我的心脏,浪漫因子爆发,想在这时候iuashia(已被禁言)】 【才两天,我就被宿远西完全俘获了呜呜呜呜捶桌我要转到一校!!谁也别拦我!】 【宿远西动的时候帅飞我,安静的时候又有破碎感,高智商高武力高冷大美女谁能挡得住啊】 【我要疯了快点扒出她的第二性别!她是a我就是,她是我就是a,她是b我就是b!!!!我们肯定是天作之合!!】 【肯定是就算是A肯定也是装A!!!呜呜呜呜!!!不然我一宿舍四个a都爱上了宿远西咋整!要负责任的!!】 【...楼上一群军校生别发癫】 宿远西盯着火焰,声音淡淡:“没事,这很正常,只要你别情绪上来了给我一枪就行。” 冉春立刻放下手,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死盯着宿远西,瞳光明亮。 她一脸正经:“我肯定不会!” 女孩捏紧拳头,脸颊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生怕对方误会自己,虽然只相处了两天,但她已经打算整个大学期间都抱紧对方大腿了! 宿远西被她骤然提高的分贝震得耳朵都有些发麻,有些搞不懂对方怎么突然情绪上来了。 也许是精神污染指数升高了,这就不妙了,距离目的地还有好长一段路。 足够幸运的话,应该能在五六天内到达。 其他新生可能不知道,但宿远西知道这其实只是个联赛。 一个联赛,想要筛选出优选人才,肯定要设置一些障碍吧? 宿远西正思考主办方会出什么法子刁难选手。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回:“不会就行了,你赶紧睡吧,过个钟就要出发了。” 这一句话直接堵住了冉春所有的话。 她默默盯了一会儿宿远西,瘪了瘪嘴,直接躺下,身子一翻,闭眼睡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那熟悉的女声。 “晚安。” ..... 第日。 宿远西听到了声响,她叫住了冉春,让对方注意周围,帮忙看着点。 然后,她俯下身,耳朵紧贴地面。 咚...咚...咚。 地面的确在震动。 但不像是在地震,再仔细倾听的话,随之而来的哐当的声响。 “列车?” 地底下,有列车在行驶。 72 72 落日 72 宿远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正在警惕周围的冉三春支起耳朵听到后,心里闪过一丝困惑。 她忍住转过头询问的冲动,捏了捏手指。 列车?如果能通过地面震动感受到地底下有列车行驶的话...这附近肯定有出入口。 在污染区域内设置的列车点很少见,只有极少数特殊情况才会建设这样的站点。 要知道, 为了防止污染因子侵入, 列车和出入站点所需要投入的资金堪称惊人。 其中, 光石的投入成为了难点, 就算是只能容纳数十人的列车, 所需的光石也足以建设出一整座无忧之城,因此就算是最为先进的A级星球也只建立了三个站点,毕竟无论是从经济角度还是安全角度来看,空中交通才是最方便的选择。 宿远西抬起头,手掌心触碰着猩红色的土地, 干燥坚硬的地面震动了大约十五秒, 然后陷入了沉静。 风声呼啸着, 沉默蔓延。 冉三春察觉到宿远西迟迟未出声, 只垂下眼, 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是什么情况?她可从未见过对方这样...看起来有点苦恼的模样, 好像有什么超乎想象的事情发生。 拜托!这可是掉到c级星球污染区域都面不改色的大神啊!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情况肯定很棘手! 等等,有什么情况会比这更棘手?? 该不会...该不会要去一探究竟吧? 冉三春是觉得还是别去比较好,毕竟好奇心能害死猫,对于她们而言, 赶在精神完全被污染前回到营地才是正解, 但是她又有些犹豫。 那名污染种还是在她内心种下了疑点,如果是最开始的她对本次目的毫无怀疑,那现在至少打了半折。 宿远西捏了一把土地, 就像是小孩玩弄蚂蚁一样,用指尖慢慢地碾碎成块的泥地。 她做了个标记,才施施然地站了起来。 “先沿着我们原先的路线走吧,也许它会跟我们的路线重叠。” 冉三春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圆润的脸庞上带着一丝郁色,仿佛蒙上了阴霾。 她摸了摸藏在身后的枪支,略略松了口气,勉强定下了神,跟上宿远西后看起来心情好转了一些,只有她知道自己紧绷的那根心弦始终未有松懈。 当地底下列车驶过的声音再次震响了脚下的大地时,又是二十分钟过去。 冉三春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一声不吭的宿远西。 响动声也越来越大,听起来离出入口也越来越近。 宿远西伏在地面,听完响动后,喃喃道:“看来我们挺好运的,还真重叠了。” 冉三春欲言又止。 这哪里是运气好,分明是运气差得要命吧! 她张开口,眼眸一转,忽然愣住了。 棕色瞳眸倒映出落日余晖。 柔和的霞光照映在她的脸庞上,连同绒毛都变得金光闪闪,可与之相对的,却是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冉三春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尖叫着从喉咙里挤出嘶哑颤抖的声音。 “快抬起头看!太阳、不对,落日——” ...怎么了? 宿远西疑惑地皱起头来,抬起头,眼前的景象瞬间让她失语。 那落日巨大无比,宛若从天空垂直降落的行星,刺眼灿烂的光辉照亮整片天空,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差错。 明明昨天的落日还是正常的。 冉三春呼吸开始急促,不受控制地颤抖、流汗。 过于巨大的物体让她头皮开始发麻,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强行压下呕吐欲,冉三春转头看向宿远西,嘴唇颤动。 “它、它这是正常的吗?” 宿远西一言不发地望向地平线上的落日,它太庞大了,几乎占满了整个视线,比昨日还要大一倍有余。 她很确定,前两天的落日是正常的。 是全息模拟的程序出了问题? ...不,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上,奥尔斯是疯了才会放任这种bug出现,而且她的大脑还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在比赛前,宿远西就嘱咐过爱丽丝,一旦有任何的异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她弄醒就对了。 再不济,还有一个候选。 所以一颗发光球体的变化会是什么呢?是球体自身的原因还是外部因素呢? 磁场...?视觉差错...? 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吗? 总而言之,先预设一个吧。 宿远西突然出声。 “三春,你还记得星舰失控的时间吗?” 冉三春本就精神高度紧张,冷不丁冒出这一声,她浑身一抖,差点后仰倒地,身子一晃,才堪堪稳住。 反应过来后,她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早上七点...左右?” “不,比七点更早。” 冉三春脱口而出:“日出?” 话音落下,她自个儿都傻了。 日出时星舰失控,黄昏落日变化,难道是磁场? 而弹幕也在议论纷纷。 【磁场变化吗?但是落日为啥变得那么大?】 【刚从其他直播间溜达回来,其他新生那也是这么大的落日,也可能是地图自带的特征吧】 【感觉这个也没必要纠结,就像我所在的地方就有两个发光星球,就没夜晚这一回事rz】 【爱西西但是的确感觉这里不必要纠结】 冉三春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么大的日落怪瘆人的,但转念一想,要是星球磁场真不对,那军校怎么可能把她们送过来?虽然中途是出了问题,但总不可能突然磁场出现问题吧!要是真的这样,那...那她们也不能做什么啊,总归就是去营地嘛,目的不变。 想罢,冉三春特地转开视线,避开落日,长呼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别想了,现在仪器还是失灵状态,就算是磁场问题也没办法做什么,我们总不能去太空把发光球体打爆吧?” 说到最后,冉三春还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现在紧张的氛围。 宿远西很配合地露出笑意。 “你说得对,我们先继续前进吧。” 宿远西的步伐不紧不慢,冉三春往上赶两步就跟上去了。 事实证明,地下列车的出入口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两人根据列车的震动不断缩小距离,最后锁定在一间极其狭窄的废墟中。 红色的墙砖散落凌乱,正好支起了三角形的空间,身型匀称的二人蹲下身子,刚好能钻进去。 霞光朦胧地照亮入口,可室内很暗,仅有一丝残留的光线。 宿远西贴墙倾听了一会儿。 地面震动的幅度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宿远西顺手捡起一个小石子,在震动声中扔过去。 啪嗒一声后,就是石子轱辘滚动的声音,而后,归于沉寂。 冉三春眼巴巴地看着前方,试图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视线的确太暗了点,她眼都要看瞎了也看不出什么。 应该...什么也没有吧? 宿远西忽然出声,给冉三春指了一个方向,那是一个死角,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发现不了那里有个缝隙。 要是别人还不一定能躲进去,但冉三春比较矮,刚刚好能塞进去。 “你躲到那,见机行事。” 冉三春哪敢不听,就算她钻不进去,她也会把自己硬挤进去! 对着见机行事四个字直打鼓,冉三春藏在缝隙里,刚深呼吸完,就看见宿远西站了起来。 嗯? 在无数惊异的目光中,宿远西将灰抹在自己裸|露的肌肤上,揉了一把头发,然后—— 倒下了。 看见这一幕的冉三春懵了,屏幕外的网友们也懵了。 【?】 【??】 【????】 她,这是要干嘛?装晕?? 冉三春可算是知道对方为什么让她见机行事了。 这也太考验她了吧!!她宁愿当昏迷的那个!当诱饵是吧,不应该让她上嘛! 可惜,她强烈的心声并未传递到宿远西耳里。 没过多久,脚步声出现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光影交界处,来者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入口,而是犹豫着停在远处。 那是一名中年女子,看起来四十多岁,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紧张和担忧,手指紧紧抓住黑色斗篷。 浑身是血迹和尘埃的少女狼狈地昏倒在了入口处,黑发散落在脸颊侧边,看不清长什么样,但隐约中能发现她双目紧闭,可眉头一直紧皱,睫毛颤动,仿佛陷入永不醒来的梦魇,而她伸出的右手肘部紧绷,手指蜷起,指腹还残留着捏紧石子的印记。 很明显,她在装睡,但演技着实不太好,身体都在颤,这点小细节自然躲不过对方的视线。 女子眼神闪烁,向前走去,忽然踩到了石子。 她捡起来,再次望向对方的指腹时,已是了然,走过墙壁时,掠过了暴露冉三春行踪的脚印,蹲在了宿远西一旁。 “你也是军校的学生吧?” 声音很轻柔,宛若一阵微风拂过水面。 倒在地面上的少女身子一僵,嘴角微微抿紧,可双目还是紧闭着的。 女子露出笑容,“不用怕,我是奥卡斯塔地面派遣专列的工作人员,叫河寅,你几个同学也在这里,要是不相信的话...” 她沉吟了一会儿,叹气,从包里拿出治疗喷雾,放在旁边。 “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个。” 【这个npc看起来不错诶!是个好人!】 【隔壁直播过来的剧透一下,这个npc的确是个大好人!要不是她,隔壁那几个军校生早就被淘汰了!】 【立fg了各位】 【西西的演技好差,笑死】 【西西这种演技能骗过谁啊kkkkk还不如让三春上!】 73 73 河寅 73 冉三春紧张地躲在暗处, 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听声音是个人类,那手里拿着枪也没有用了, 是不是得换把刀? 她飞速地探头瞄了一眼蹲在宿远西旁边的女子, 背影纤细, 露出的后颈脆弱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 看起来不设防备,很好下手。 听刚刚的对话, 应该是个好人。 冉春本以为自己会庆幸, 在走投无路之时遇上了好心人, 而且对方居然还是奥卡斯塔的官方人员!要是以前的她, 肯定会开心得立刻凑上去,但现在...她不敢赌。 从星舰失事开始, 这颗c级星球就哪哪都不对劲。 一旦赌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咬住下唇,谨慎地将□□收到身后, 手指握住刀柄, 心脏飞速跳动,眼睛紧紧盯住墙面上的倒影, 只等着对方一有异动,就立刻暴起反击对方。 距离很近,只要不出差错, 她完全可以在分秒之内冲出去,立即将对方放倒。 有必要的话,就先来一刀,趁机勒住脖子,牵制住对方。 实在不行—— 精神力是最后的底牌, 如果用来攻击对方,成功压制住对方就算了,可一旦落入下风,污染因子的侵染速度一定会比现在更快,到时候自己先扛不住,被精神污染就真的完蛋了。 女孩低下头,下颚线紧绷,整个人像是收紧的线。 线看起来很简单,可它能够切割比自己大无数倍的物体。 希望对方不是坏人,她还没试过对同类下手。 另一边,河寅将治疗喷雾放下,她垂下眼,柔声补充:“你们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作为列车入口,这里安装着污染区特设的安防系统,会驱逐一切靠近的变异生物,我们也在尝试联系军校那边,只是...” 她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这话讲到一半又没讲,将冉春急坏了,也把直播间里的网友们惹急了。 只是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但对方并不如他们所愿,直接跳过了这一茬。 “...反正,你们呆在这还是安全无忧的,如果有需要就用刚刚的方法,我会上来看的,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就有人来接你们了。” 这位名叫河寅的中年女子说话轻缓温柔,就算没看见她的神情,也能感受出她对二人的担忧与关怀,不由得让人联想起家里的长辈。 躺在地面上的女孩眼睫颤动,手指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河寅看出对方还是不愿意“清醒”,她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几句周围的情况,让她们别再往前走了,那儿的污染因子指数更高,孢子相争,所以那片地区的污染体和寄生种数量格外多,别说是军校生,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说罢,她也没继续做什么,只是收了收被风吹起的发梢,再站起身子,顺手将斗篷的帽子盖上,脸庞没入一片阴影,转身走人。 脚步声渐渐减弱,数秒后,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这一连贯的行为无一不证明了对方对她们确实不存在任何敌意,相反,完全是抱着友善的态度。 冉春嘴角抿紧,握住刀柄的手抖动着,逐渐松开。 下嘴唇的刺痛感唤回了意识,她才发现自己又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还咬破了口子。 这的确是个坏习惯,尤其是在污染区里,很多生物的嗅觉十分灵敏,就算只是一个小伤口也能让它们顺利追踪到猎物的藏匿点。 但冉春已经顾不上这点小伤口了,她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两颊滚烫,只觉得良心不安。 内心里,她已经抱着自己疯狂打滚了,欲哭无泪。 看看对方做了什么!再看看自己!她居然还想着捅对方一刀!以后半夜醒来都想打自己一巴掌了!! 她沮丧地走出角落,看到治疗喷雾时,愧疚感爆棚。 此时,宿远西已经睁开了眼,撑起上半身背靠墙壁,衬衣紧贴着肌肤,精瘦的身躯宛若休憩的狮子。 她直接拿起治疗喷雾,慢悠悠地转动瓶身,眼底倒映着瓶身上的信息。 生产日期是两年前。 指尖擦过凹陷的字体,阴影笼罩住宿远西,带着点犹豫的女声弱弱响起。 “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吧?” 冉春磨磨蹭蹭到了墙壁旁,视线总飘到前方,表情也相当复杂,一会儿愧疚失落,一会儿又疑惑不安,仿佛情绪被割裂成两半。 宿远西有些懒散地掀起眼皮,模拟两可地回复。 “是吧,反正从她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这里的确是入口,她也遇见过军校的学生。” 冉春捕捉到了什么。 “遇见?可是她说的是那几个同学已经在下边了,我还想着要不要过去汇合一下,好歹人多力量大。” 说到这,她特地蹲下来,小声说:“我是觉得在这种什么都琢磨不透的情况下,人越多的话,得救的机会也越大,不说军校那边,肯定有不少家族都会派遣救援队过来施救,到时候我们肯定也能蹭上去。” “你怎么确定对方一定会带上我们?” 听了这句话,冉春露出诧异的神情,十分坦然地摇头,开口。 “星舰失事,新生落难,这样的新闻肯定已经传遍整个星网,但凡有一个人出事,别说是全星际了,光是首都星都能搞出大事,再蠢也知道该怎么做吧?这种顺带的事百利而无一害啊,要是真的见死不救,一旦被发现,军校生也会上军事法庭的。” 她的脸上赤|裸裸地写着一行大字:上了军事法庭,就相当于废了! 冉春说起这一整段话都不带喘,声音平稳严肃,跟平时的形象着实有些反差。 网友们看着正经的冉春,震惊到了。 他们这时才惊觉这个有些毛毛躁躁又容易紧张的女孩的确是个军校生,骨子里透着傲意,在大事上有自己的一分见解。 但宿远西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人都是多面的,就如同情绪,多变,且复杂。 她在瓶底刮出一个印记,弯眼笑道:“嗯,你说得有道理。” 冉春本来说完后还有些忐忑,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冲,整颗心都悬着了。 见宿远西没有露出异样,她肩膀一松,悄悄地松了口气,四处探望后,捡起一块石子,作抛掷状。 “要不要再扔一次石头,让她带我们进去?” 宿远西摇摇头。 “不着急,我们先呆在这。” 她将喷雾收起后,打了个哈欠,挪向右侧,拍了拍旁边腾出的位置。 “坐下来吧,躺着也行,现在还是安全的,抓紧时间放松精神,太绷着的话会出事的。” 闻言,冉春默默地坐了下来。 不坐还好,一坐下来,浑身上下都在噼里啪啦地响动,筋骨松动。 “我们要在这呆多久?” 宿远西懒洋洋地回复:“不超过12小时。” 冉春好奇地转头询问:“这又是什么说法?” 宿远西眨眨眼,掏出营养液喝了几口,一如既往的寡淡如水,胜在物美价廉有饱腹感,算算时间,上次喝营养液居然是...哦,昨天和前天,上上次才是两年前。 不过她一点也不怀念,喝这玩意就是痛苦,回忆滤镜也拯救不了它。 “当然是基于对方是个好人的说法。” 冉春呆了。 这,有关联吗? 这,算是阴阳怪气吗? 不确定,再看看。 冉春盯着宿远西,直白的视线足以让薄脸皮的人狼狈转身,但宿远西面不改色,还对上了她的视线,笑了。 “不然打个赌?” 冉春迟疑了一秒,果断拒绝。 “不!” 宿远西笑笑也就作罢。 不知不觉中,冉春的眼皮越来越重。 外边风餐露宿,就算找到睡觉的地方也不敢睡,都是浅眠状态,现在到了静谧幽暗的室内,队友又说是安全的,冷不丁放松下来,困倦立即袭来。 她背靠墙壁,挣扎着说了句有事赶快叫醒她,头一歪,直接睡了。 坐在一侧的女孩似乎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也默默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两个女孩挨得不远,默契地留出间距,即便陷入了沉睡,却维持着最方便舒展开来的姿势。 弹幕跟论坛这会儿也都在唠嗑,交流信息。 【为啥不直接跟着对方走呢?无论对方是好是坏,总得跟上去才知道吧】 【楼上是什么大聪明,虽然npc是个好人,但西西她们又不知道】 【其实去列车那挺好的,隔壁直播的新生都在吃香喝辣了,过得老快活】 【这是什么残酷的对比,还是赶紧摇人下去列车那吧】 【你们是否忘记了这是新生联赛,吃香喝辣完估计有事发生吧】 【列车能发生什么?都有驱逐仪器,难道是内部叛乱??】 有人在认真讨论之后的去路,自然也有人默默地...舔屏。 【宿门!西西蹲在墙边睡觉好乖巧呜呜呜】 【您说的乖巧是指睡觉还在右手握枪,进可射杀变异体,退可砸破脑袋吗?】 【怎么还没有人扒出来西西的第二性别!我快要发飙了啊啊啊啊啊啊】 【小道消息说是A】 【小道消息说是B】 【小道消息说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 【?楼上在什么,大白天做什么梦,明明是我亲爱的呜呜呜!】 【。求你们别发癫,我妈看弹幕还以为现在重婚合法了】 一个钟后。 列车的声音再次响起,惊醒了冉春。 她直觉有什么不对劲,余光瞄到了旁边,猛地转头。 空荡荡一片。 ...? 宿远西呢? 还在发懵,入口突然传来一阵呻|吟。 带血的手扒着墙缝,面色苍白的女孩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冉春倏然站起,奔上前,扶住对方。 思绪已是一片混乱,她不就睡了一会儿嘛,怎么世界就变了!?宿远西咋就带伤从外边回来了!! 不对,啥玩意能伤到宿远西啊!难道是a级变异体!? 她语无伦次:“怎、怎么回事!?你伤得很重吗?喷、喷雾用了吗?” 对方虚弱地点头,来不及说什么,就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冉春手足无措,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了宿远西的确没有外伤,随身携带的治疗喷雾也是空的,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更手足无措了。 不是外伤的话,那内伤的情况就更严重了。 可是这里哪有什么医疗条件。 除非—— 黑袍女人说的话闪现在脑海。 冉春立即抓起石子,狠狠往前一抛。 啪嗒一声。 石头孤零零地滚落在地面。 就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74 74 列车点 74 身披黑袍的女子自幽深暗处踱步而来, 脚步声的回荡细小而悠长。 但她脸上的平静却在触目到眼前景象时骤然转变,眼底升起错愕,她迅速走上前, 皱起了眉头, 都不用仔细检查了,对方的状态可以说是非常差劲。 被冉三春搀扶着的女孩还陷入昏迷之中,所见之处都已是血渍与污泥,短发垂落在脖颈旁,呼吸声很小, 如果不是身体微弱的起伏,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具死尸。 河寅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走后不过几小时, 这两个军校生——不对,就一个,就面前这位军校生, 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这可跟她的预想一点也不符! 更何况, 这里也的确设置了高能源驱逐仪器, 按理来说, 以此为圆心的一百米半径都不会出现危险程度过高的变异生物,莫非这女孩真的一点也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非要向前探险, 才被伤到这种程度? 但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让她眉头更是紧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伤得那么严重?” 冉三春比她更想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道, 但、但她的状态不太好...” 河寅也顾不上其他了, 扶住宿远西另一边, 才碰上她的手臂,内心一惊。 光是看着还看不出什么,这一碰, 都是结实精瘦的肌群,体重也是,沉甸甸的,跟柔弱压根碰不上边。 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河寅沉声道:“向前走。” 冉三春见对方竟然没有一丝犹豫就上前帮忙,感动之余,愧疚感又加深了。 她庆幸自己和西西的确是撞上了好运,遇到了好人,不然遇到这种情况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见对方有些吃力,连忙说:“你带路就行,我来背西西就行了。” “没事,也不知道她到底伤在哪了,最好还是一起搀扶过去吧。” 河寅和冉三春两人合力将宿远西搀扶过去。 很快,她们就走进了深邃的暗道之中,乌漆麻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让冉三春浑身紧绷了起来。 应该...没事吧? 冉三春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只是暗暗将宿远西的体重压向自己这边。 “行了,就这里了,我先放开手,你扶好她。” “啊?好、好的。” 冉三春扶稳宿远西,抿住嘴张望四周,可什么也看不见。 河寅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从颈部后侧抽出芯片,然后贴近一旁的墙壁。 在贴上的刹那,芯片边缘闪现出银白色的光,照亮了河寅的脸。 下一秒,脚下猛然一沉,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坠了一瞬,把冉三春惊得心脏都悬在半空中的。 轰然一声,四周陡然降下合金黑板,漆黑的金属板泛着光泽,伴随着风声,丝丝凉风拂过,蓝色点阵自脚底向四周飞速蔓延开来,抬眼望去,恍惚置身于浩瀚无垠的星空。 砰、砰砰。 芯片从河寅手中脱离,悠悠升在半空中,一道红色激光将芯片与河寅自上而下地扫射。 一道机械的中性声音响起。 “确认身份,编号76821已进入三级权限区域。” “识别出此空间内存在未经过身份认证的生物体,启用三级防备。” 冉三春内心一紧,有些慌张,又暗藏警惕地看向河寅。 河寅安抚她,抬手笑道:“别害怕。” 说罢,她从容呼唤出虚拟影像,手指在界面上飞速跃动,然后将浮空的芯片取下,进行认证。 “我给你们开通了临时卡,等会儿下去了就会送过来,你们要是想出去探一探,也可以用临时卡进出。” 中年女人将芯片塞回颈部后侧,笑容不变。 那道机械声音再次响起。 “认证完毕,编号13128,13129,进入三级权限区域,开放区域为B4至B8。” 河寅:“前往负八层。” 没有声音再回应,取而代之的是闪灭的蓝色点阵,前方高空浮现出楼层显示屏幕,速度很快,但一点儿降落的感觉也没有,如履平地,眼见着数字从2F飞速降到B2,冉三春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张开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河寅。 对方的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大概是察觉到了视线,她转过了头,主动开口。 “放心,B8有专门配置的医院,肯定能查出她的身体情况,你也不用太担心。” 冉三春面色一窘,呐呐道:“谢谢你...你、你不奇怪我是谁吗?” 先前出现在河寅眼前的也就宿远西一个人啊,凭空冒出了另一个人,她就不好奇吗? 河寅摇了摇头。 “你们的确有警惕心,但细节暴露了太多,地面上的灰尘、呼吸声,还有...你就没想过,既然这里是列车入口之一,都有驱逐器了,难道不会有监控器吗?真是太粗心了,要是遇到坏人,你们这点小伎俩,谁都骗不过。” 说到后边,她暗暗瞪了冉三春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冉三春脸颊烧了起来,莫名有种被老师抓住错误的恐惧,恨不得以头抢地,发誓说自己再也不会了。 以前,要是一个陌生人这么说她,她保准叫对方见识一下花为什么开得那么红,闲的没事做冲她说这话?关系熟吗?不熟还敢说!分明是找打!就算是打着为她好的口号也不行! 但现在...对方是救命稻草,勉勉强强算是救命恩人,先前还误会过两轮了,心里边满是羞愧了。 而且在这种陌生环境下遇上了好心的长辈,对方还用这种亲昵的语气,反而让她紧绷的心略微放松了下来。 她还在思考自己该说什么时,咚地一声,楼层显示已经到了B8。 蓝色点阵忽闪了几下,如退潮迅速泯灭,亮光从边缘落入空间内,金属板缓缓降下—— 过曝的光线让冉三春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耳边传来机械声。 “您已进入三级权限区域,有效通行时限为480小时,请前往检查区进行安检消毒,严禁携带污染物,一旦发现...” 嘈杂的人声几乎要覆盖着机械声,长久呆在安静的环境里,乍一听,噪声几乎要搅乱冉三春的大脑。 她恍惚地睁开了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呆住了。 一道透明的屏障将人群隔开,广场上人来人往,多数身着黑色长袍,露出的肌肤或苍白或蜜色,只有极少数人穿着如她一样的常服。 再放眼望去,会发现一座巨大的雕像树立在广场中央。 雕像通体银白,是一双手捧起了浮空的大脑,而大脑周围环绕着电流与粒子。 方才内心升起的欣喜如被水浇灭。 冉三春大脑空白地张开嘴。 “这、这是哪里?” “奥卡斯塔A1污染区特设列车站点,B8是居民层。” 冉三春瞳孔震动。 她知道这里是列车啊,但、但为什么会冒出一个居民层! 不过、不过是奥卡斯塔的特设列车站点...应该,应该没问题吧? 河寅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对了,我之前就已经通知了你的同学们,等会儿你可以跟他们汇合交流一下。” “诶?” 冉三春一愣,心底冒出的狐疑再次灰飞烟灭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身量不高的中年女子,对方柔和地笑着,说:“但是所有外出的人都需要先去检查区,你和你的同伴也要,过了安检,我们就去医院,等安顿好你同伴,你就能和其他同学们汇合了。” 冉三春听了,连忙点头。 不管怎么说,先让宿远西进去检查一下再说!然后再跟同学汇合! 事实上,检查流程比冉三春想得更简单。 所有见到她和宿远西的人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给她们尽快处理好安检和消毒程序后,还叫了个小车。 等到了医院,又是一通检查。 在门外等待的冉三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觉自己在做梦。 刚刚一路走来,她几乎以为这里是地面上的城镇,应有尽有,就连天花板都被处理成了光学影像的蓝天白云,比这颗星球真正的蓝天还要更—— 冉三春顿了一下。 她想起了悬浮在星球上空的石块碎屑,眼神闪烁,不自觉地抠了抠手指的小伤口。 温柔的女声从头顶响起。 “这是帮你们办好的临时证。” 两张芯片被递过来,冉三春手忙脚乱地接过来,看都没看一眼,就塞进了内兜里,然后深呼吸一口气,鞠躬道谢。 “谢谢!” 河寅哑然失笑,摸了摸冉三春的头发,微笑着说:“没事。” “我、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河姐就行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冉三春嘿嘿一笑,“河姐好,我是冉三春,叫我三春就行了。” 在她们和乐融融时,间隔不足五米的检查室内,无数屏幕显示检测出的各类指数。 医生久久不语,望着其中脑电波的异常指数,皱起了眉头。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道闷哼声。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缓缓睁开了眼,见到陌生的环境,她面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翻身跳下,可剧烈的头疼让她闷哼了几声,脸色苍白,纵使如此,她还是警惕地翻身下床,浑身紧绷地看向医生,面色沉沉。 “这里是哪!?” 外边的冉三春听到声音,猛然站起,隔着窗户看到情况后,立马闯入房间内。 见到宿远西一如既往冷淡的表情,她泪眼汪汪。 刚想喊出对方的名字,冉三春却莫名噎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用称呼叫了对方。 “大神!!你终于醒了!!” 可对方皱起了眉。 “你谁?” 冉三春的泪水瞬间憋到了眼眶中,面露呆滞。 ...诶? 诶诶诶??? 75 75 宵禁 75 论坛中, 一个高楼谈论得热火朝天,中心主题主要是围绕着五分钟前的劲爆消息。 在新生联赛中,甭管是斩杀C级变异体还是遭遇到什么倒霉大事, 都是观众喜闻乐见的乐子事,直播开播三天时间, 但已经有不少新生惨败于各类变异体口或是意外事故中,而坚持到现在的新生都或多或少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可无论是什么事,都比不上宿远西疑似失忆这件事。 开玩笑呢, 热门选手居然在全息比赛中表演一个当场失忆?这...这是不是太扯了一点啊。 有人发出了灵魂质问: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那当然是故意的。 半个钟前, 在冉三春睡着后不久,宿远西就开始头疼了。 她是知道全息模拟技术有多厉害,但她还真没想到它居然能把基因病的症状都给她一五一十地照搬过来,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仿佛有锤子在奋力撞击脑部。 宿远西:...倒也不必那么还原吧! 这样看来的话,急救包里的抑制剂还真有存在的必要。 她本来是想安安静静地睡一下, 养精蓄锐,等到河寅按耐不住再上来的时候再说, 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那么精力来应付对方。 但现在不行了, 本来就劳累奔波, 又加上基因病的头疼,简直是雪上加霜, 到时候对方真的对她们出手就不行了。 宿远西对河寅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留一个心眼总没错。 污染区内的列车点和善良的黑袍员工,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度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且对方试图将她们带进去。 是拒绝还是接受? 那就要看一看接下来的路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真如她所说, 前方的污染因子指数更高,污染体更变态,那不如顺势而为, 再伺机而动;如果不是的话,就拎着冉三春直接跑。 列车点的设置需要高能源高技术,连驱逐仪器都有,监控器肯定更多,反正要是她,不在里边布置百八十个都不会罢手。 而且对方来时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全然无法察觉出她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那么通往地下的工具也必然是悄然无息的。 如果她和冉三春一起进去,那么获取信息的来源也会是相同的,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摸索,而且这是在对方的地盘,又是在相对封闭的地下空间,出事会更难逃脱,所以行事需要更谨慎。 她得和冉三春割裂开来,让对方知道她们不是一个阵营的。 但落难的军校生天然是一个阵营,短时间内,很难改变地下人员对她军校生身份的判断。 背叛,主动割裂,也不会让对方更信任,反而更警惕。 能让人相信的,要么是亲近熟悉、知根知底的,要么是...一尘不染的,换句话说,是让人认为自己可以掌控的。 为什么大多数见不得光的秘密组织喜欢洗脑或养成?那还不是为了更好掌控。 而她引颈受戮,冉三春和其他军校生汇合,互不干扰。 头虽疼,但恰好能用起来。 基因病发作时,会产生脑电波及各项指数的紊乱,除非用专门的仪器排查,不然很难在普通检测中发现是基因病,通常会归类于其他相关症状。 宿远西思考完,就睁开了眼,面无异色,步伐轻快地走出了走出去。 她顺着最为猛烈的精神波动走过去,果不其然,发现两个正互相打架的变异体,看起来应该是在争地盘。 一个军校新生对上两个A级变异体,就算新生再猛也不可能打过吧? 更何况她还浑身疲惫,本就只是过来探查一下。 新生眨眨眼,看似凝重地转身走人,竭力维持安静,似浑然不知裹挟走气味的风早已暴露了她。 两个狩猎者发现了一个落单的猎物,不约而同地放弃互殴。 就这样,网友们欣赏了一场堪称酣畅淋漓的1v2PVE。 状态不佳的少女在厮杀之中硬生生地踏出一条路,血花漫天,弹幕几乎霸占整个屏幕,都在大喊宿姐v5,关于宿远西战力的帖子更是疯狂涌现。 【知道我宿姐厉害,但这状态还能1v2,就靠一把摸尸拿到的能源剑打赢两个A级变异体会不会太强了点!?没开玩笑,建议军团当场录取我宿姐,不要不识好歹!】 【就问你!还有谁!!!才入学就能直接硬刚A级变异体!!】 【李涛一下,宿远西这战斗力可以媲美二星猎人了吧?】 【吹太过了吧,宿远西是很强,但那两个变异体本来就带伤,她也就是捡漏了。】 【我劁!你捡漏给我看看!】 【别吵了别吵了,入我宿门,A级都能给你嘎嘎杀掉。】 当然,不少人还是心疼起了身负重伤的宿远西。 要知道,本来就疲惫的少女在战斗中也受过不少...等等,是受了伤,但好像...伤的都是变异体诶。 网友们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宿远西总是能巧妙地避过变异体的攻击,而且她极其擅长走位,很喜欢引诱两只变异体互殴,还会趁机用精神力攻击它们,过程的确很精彩,你来我往,但并不是大家以为的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啊! 不确定,再看一眼.jpg 可定睛一看,少女已经把医疗喷雾全用完了,也探究不出来她到底伤在哪了。 想不明白,但看对方一脸痛苦,总不可能是装的,肯定是伤得很惨痛。 网友们那叫一个心疼,恨不得进去给宿远西揉揉搓搓,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也被淹没在这声势浩大的声音里。 然后... 一个大惊喜就砸晕了众人。 宿远西,失忆了。 官方对此解释:新生联赛之中所有的事件都是由智能主脑推演而成,一切皆有可能发生,但绝不会影响到现实中。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也不知道宿远西到底是不是失忆了,脑电图的确存在异常,但引起异常的原因并不仅限于失忆。 于是网友们只能接受了这件很荒唐的事情。 相比较站在上帝视角的观众们,身在其中的冉三春更是错愕。 她就像是急迫想要与人类亲近的小狗,手捏着汗直接冲到宿远西眼前,眼眶干涩,喉咙也干,连带着声线粗麻得像一张草纸。 “大神,你别吓我了,你忘记之前你昏倒了吗?然后河姐就把我们接到这里...” 她侧过身,露出后边河寅的身影,眨眼小声说:“后边那位就是河姐,河寅,然后这里是奥卡斯塔的一个列车点,等你检查完了,咱们就能和同学汇合了!” 冉三春试图在宿远西脸上找出点回忆起来的蛛丝马迹,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宿远西,却沮丧地发现对方眼底依旧是一片冷漠。 就连刚认识的时候,宿远西也没那么冷漠啊,好歹会打声招呼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点,怎么就那么倒霉?!宿远西居然失忆了! 宿远西垂下眼,金色眼眸倒映出冉三春欲哭无泪的脸庞。 啊哦,莫名有种欺骗了小动物的感觉。 一旁的医生插话:“那你还记得什么?” 这配合打得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她同样的二五仔。 宿远西内心给医生点了个赞。 她抬起手,摁住额头,怔了好一会儿,微微抿起了嘴。 “....什么记忆都没有,我就记得,我的名字好像叫...” 冉三春内心一个咯噔。 她下意识地不想要宿远西暴露自己的名字,但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束手无策。 可出乎意料的,对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21号。” 编号? 她说自己的名字是21号? 后边传来疑惑的女声:“三春,你的同伴名字是21号?” 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怎么会有人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呢? 河寅不动声色,可藏在黑袍下的手指揉搓了一下。 冉三春的舌头打结,有些僵硬地回:“我、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们也就相处了两三天而已。” 她也没说谎,21号这个名字的确是第一次知道,又不是说对方的名字是第一次知道。 河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冉三春僵硬的背影,并不打算揭穿对方,转而看向医生,柔声问:“除了失忆外,体检还查出什么吗?她还能恢复记忆吗?” 医生摇摇头,点了点屏幕上的脑电图,解释:“身体除了过度疲惫外是没什么大碍,脑电波有几个峰值过高,也许是运用精神力过于频繁,再加上污染因子的侵袭...目前看来,她恢复记忆的概率很小,如果想要检查的更深,就得去奥卡斯塔主城了。” 旁听的两个女孩面色各异。 宿远西静静站在墙角,金眸无声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景象。 冉三春咬住下唇,只听到宿远西恢复记忆的概率很小,后边的直接无视掉了。 她插话:“那、那她要呆在这里静养吗?” “这边建议还是先呆在医院里静养一段时间。” 冉三春干巴巴地说:“但我们都拿着临时证,应该不行吧。” 河寅笑道:“没事,这属于特殊情况,我会帮她办理好住院手续的,我们这边也帮你安排好了住宿,就在广场附近,其他同学也住在那边,你们只要等军校派人接你们就行了。” 话已至此,冉三春还能说什么。 宿远西则抱起手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处理完宿远西的事,自然就轮到了冉三春。 等冉三春要走时,她踌躇在原地,趁着河寅在办手续,飞速凑到宿远西身边,低声说:“西西,我们是军校生,你特别厉害,前途一片光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什么心态说出了这句话,只是觉得21号这个名字确实比不上宿远西。 冉三春第一次以强势的姿态抓住了宿远西的手,被这几天瘦出尖尖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表情。 “有事一定要来找我。” 怕宿远西反应过来打她,冉三春很快就放开了手,报出地址后,就跟着河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 屏幕里,病房内只开着一盏白灯,幽暗的光笼罩住穿着病服的女孩。 宿远西双手抱膝,下半张脸埋在手臂之间,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就像一头孤狼警惕地看着门口。 六个钟头过去了,她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本来还在怀疑宿远西的众人也都打消了念头,对她失忆这件事深信不疑了。 啪嗒一声。 灯灭了。 除了必要的供应设施外,B8层所有的灯都自动关掉,一道机械声传遍整个楼层。 “已进入宵禁时间,除携带特级许可证者,所有在宵禁期间外出者,均被视为破坏分子,请务必遵守宵禁规定,不要外出。” 宿远西眼眸微微闪动。 破坏...分子? 76 76 医院 76 这里没有雨天, 只有亘古不变的晴天,即使到了“夜晚”,也是如此。 自宵禁开始,街道上空荡无人, 没有一人敢停留在外头, 全部都回到了自己的居住地。 宿远西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闪烁着红灯的监控器, 可她表现得又像是不经意地一瞥, 很快兴致缺缺地转开了视线。 宽大的病服笼罩住整个身子, 她低下头卷了卷衣袖, 露出的手臂纤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手, 上下臂的连接处有一处蜿蜒曲折的缝合痕迹。 这是宿远西故意留下的缝合线。 她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褐色的伤疤上, 眼眸闪动。 宿远西其实是更换了一次机械手臂, 但选择的型号还是跟先前的一样,除了最基础的抓握感官功能,没有附加任何功能, 就算是无忧之城机械改造中最为火爆的杀伤力武器也没有。 当时, 呈度还调侃她暴遣天物,面前有那么多杀伤力强大的机械功能, 居然挑了个最简单的, 就算只是装上一个带能量炮或者自带能源剑的也好,以后都不需要带武器了,就是过安检麻烦了点。 她振振有词:反正都戴机械臂了,不弄个最厉害的岂不是很不划算。 说罢,呈度还痞笑着搭上宿远西的肩膀,叫她看看宫远那个改装疯子, 这两年都把自己“更新换代”了,要不是脸和最核心的脑子还没换,保不准站在她们面前的是李远、张远,而不是宫远本人了。 无辜躺的宫远无视掉呈度的话,当即就提供了方案,说只要不是安保级别过高的地方,他都可以帮忙破译,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余乐顺势插话说如果真有这个打算,他可以弄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屏蔽器,不然每次都要让人帮忙破译,太麻烦了。 光是安检这一点,就立见高下。 这两人向来不对付,尤其是余乐用奥尔斯科技公司的消息投靠到红骷髅之后,二人那叫一个水火不容,对此,呈度锐评:两个菜鸡在互啄罢了。 说起来,临走前三号还特地发了个消息,说自己肯定会打遍天下无敌手,拳打呈度,脚踢宫远,成为红骷髅第一打手,到时候杀去军校,和宿远西组成队伍,踢馆五大军校。 ...。 回忆仅是一瞬,宿远西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波动,她抬起头,下床走动到窗边。 这里的建筑受限于楼层高度,六层的高度足以让她将整座城市收纳在眼里。 姑且将奥卡斯塔污染区特殊站点简化为地下城吧。 地下城的画风和无忧之城的画风有点想象,但又不尽相同。 虽然是B8层,但这一层的高度大约有三十米,而且周边的设计相当巧妙,光学影响的运用很容易让人们忽略身处地下楼层的闭塞感与不适感,让人恍惚以为自己身处在地面之上。 这是一座高科技与旧时代交织的地下城。 高层设有空轨,就算在宵禁时间,也能见到有运输物在轨道上运转,白日里能见到居民自卸车与列车在运行,它游走在整座“城市”,望眼过去,银白色为被笼罩在夜色之中,散发出幽幽的荧光... 就如这座医院。 负责检查她的医生其实是个机器人,胸前还挂着它的出产编码,O6C189227812,是专研于功能性机器人的研发公司第六代产物。 但与此同时,病房又简陋得过分,除了一张床,一台全能检测仪器,就什么也没有了。 冰冷得过分。 ...这样说也不对。 毕竟还有无孔不入的监控器。 自踏入这座地下城后,她的一举一动,冉三春的一言一行,全都被记录下来了。 本以为宿远西要做什么事情的网友们看着直播间,等待,又是无尽的等待。 一个钟后,见宿远西还站在窗前,网友们:...算了,都毁灭吧! 【srds,西西失忆后好像变了个人,怎么就一直不动了,像机器人一样5555】 【好无聊,却看别的新生了】 【家人们,隔壁二校89号选手在搞事!快去看!!】 【只有我在意21号这个名字吗?】 【楼上,不只是你!!】 【只有我在心疼西西,失忆了身处陌生的环境,肯定很不安吧】 【我知道又有人忘记这是联赛了】 网友们本来就是为了看乐子,宿远西这一操作,直接赶跑了不少人。 即便如此,坚守下来的人数依旧让直播间的热度继续霸占第一名,就算没看到什么精彩画面,依旧有不少人坚定地认为宿远西不会止步于此。 她们苦中作乐,别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联赛上失忆吧,说起来宿远西还真是独一份呢!哈哈哈哈...哈哈,算了,都是辛酸泪。 这样想着,大家冷不丁地听到了宿远西的声音。 宿远西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向前方,那正好是镜头的方向。 “你们还要看多久?” 呃...嗯?!!! 本来还在唠嗑,密密麻麻的弹幕瞬间空白了。 网友们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后仰。 这种冲破第四道墙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宿远西不是失忆了吗?哦不对,就算不是失忆了,她也是在军校联赛里啊,全息舱的模拟体验跟现实的同步率高达99.9%...总而言之,她不可能发觉自己是在全息模拟中的! 就连看守直播间的监督员也都吓得呛了一口水。 刚打算把异常状态报上去,就见宿远西转过头,歪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天花板。 那是与天花板融为一体的隐秘监控器。 宿远西的表情一沉,嘴角拉平,眼神冷漠,脊背一绷,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变得极具攻击性。 网友们:....这谁? 有滤镜的粉丝还能给自己洗脑成露出獠牙的小狼,可其他人只觉得胆颤心惊,这哪里是小狼啊,一脸凶相,像是从炼狱中爬上来一样,是真的让人感到背后一寒的凶狠,一个闪失,就会把自己碎尸万段了。 这样给人的感觉就是,她的耐心在下降,而且,谁也不知道她耐心耗尽会做出什么反应。 很显然,监控器后的人也是这么想。 空荡的走廊回响脚步声,有人拉开了门。 来人身着白色的护士服,短袖长裤,颈部标着一长串数字,那是机器人的标志。 若不是瞳孔中隐约闪动的光点外,看不出它身上任何机械制造的痕迹。 正如医生,它的一行一动都毫无异常,表情也不如猎人协会前台那般标准,反而更生动,更像人类。 它露出了关怀的表情,声音温柔:“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宿远西早在察觉到她出现时,就迅速转身面向它,一脸警惕。 她冷笑了一声。 “你们在监控我,居然在问我有什么需要的?” 值班护士眨了眨眼,解释:“您好,医院的所有设备都遵循奥卡斯塔污染区——” 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不客气地打断了。 “别跟我提什么条例,今天已经听了百八十遍了,我只想告诉你们,把监控关掉。” 值班护士不理解地歪头,奇怪地看着宿远西,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在她的分析系统中,眼前的女孩一直肌肉绷紧,从未放松下来。 她就像是燃烧的烈火,热成像在系统中滚动着、变化着,这是一个生物的象征。 人类终究是人类,就算速度再快,武器再锐利,一旦对方有出手的迹象,都无法躲逃出延不过万秒分之一的机器人系统。 它不疾不徐地靠近宿远西。 随着距离拉近,宿远西的肌肉越来越紧绷,就像是地盘被踏入的孤狼,眼神越来越不善。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夜班护士,在对方快踏进她的近身范围时,它停下了。 “请您不要害怕,也不必担忧,这是为了病人的情况着想,防止意外发生,如果您觉得被冒犯的话,我们这边可以申请关闭监控。” 听起来相当地人性化。 宿远西没动,就静静地看着对方。 看起来只是个简单的医疗机器人,但手臂等器官都是能承载数顿重量的金属材质,如果她真的敢冲上去,对方一定会给她领略一下高科技的魅力,冲击炮都不在话下。 无所谓,反正她的本意也不是为了跟对方干架,只是为了传递出一个信息。 ——虽然我失忆了,但别想糊弄我,以及,我是个看起来可以利用的工具人。 “跟你们申请?” 宿远西摆明着不信的表情,只冷冷地看着对方。 “那我申请关掉。” 护士微笑着:“好的,这就为你转述...您好,已申请关闭监控,时效为360分钟。” 随后,它不厌其烦地继续询问:“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宿远西眼波微动,冷声道:“滚。” 对方微微一笑,看起来没有任何防备地转过身走人了。 关没关掉,宿远西还真不知道,反正对方表达了关掉的意思,那她就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咯。 宿远西在过去的七个钟内收集了所有能收集的信息。 医院里没有任何尖锐物体,就像是为了防止精神病人随手拿起一个利器暴打医生一样,不过这里的医生也只是机器人,护士也是机器人,可能活人只有病人了。 与其说是医院,更像是牢笼。 女孩眼下一暗,冷笑。 ..... “这七小时内,的确没有异常举动。” 这样说着,男子将画面迅速回播,如果不是时间在倒放,还以为画面卡住,女孩就一直坐在床上,盯着门外,任何在门外走动的声音和身影都无法逃过她的感官,但凡有些变化,无一不是门外出现了变化。 与其说在发呆、害怕,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习惯。 总让人觉得她已经习惯如此,习惯了呆在一间房里静静地等待。 最后一小时,她也不过是去往窗边,望着窗外。 后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她什么事都没做?” 男子点头,“是,你离开后,医生嘱咐了几句就走了,除了必要的活动外就没做什么,就像是人偶一样。” 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感叹:“这样啊。” 河寅弯下腰,皱纹因笑而掖在眼角,眼里流露出了几丝满意。 “是个好孩子,很听话...也很适合这里。” 听到这句话,男子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后背一寒。 他恭敬地垂下头颅,讨好道:“大人,请问这次的配给可以多个能源块吗?” 河寅笑容不变,淡淡地挑起眉毛。 “嗯?又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对方卷起衣袖,露出了残缺不全的机械臂,手掌还完好,但小臂背面的金属板已全部被撬开,露出里边的线板和硬件,细细一看,连驱动能源块都消失不见了。 到了这程度,是必须报损更换的,否则很容易出现电子链接异常病毒。 “我需要两个能源块,可上周不是新出了公告,说配给的能源块稀缺,贡献点少于500的不能选择能源块。” 河寅听完后,微笑着,像挑弄小猫一样伸进暴露的机械臂内,手指挑过凌乱的走线。 她用一种关怀的语气问:“暴露面积也太大了,你还没有攒积分钱换手臂吗?” 偶尔的线条牵动让男子的面部肌肉抽动了几下,隐忍地回:“上次,上次的系统更新用掉了我所有的积分,但是能源块再不供给上来,我就没办法——” 河寅对他发自肺腑的述说不感兴趣,脸上挂着笑容,可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听起来,你真的很需要。” 对方忙不迭地点头,以为看到了希望,双目都绽放出了光芒。 可对方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那看来你无法胜任这个职位了。” 河寅后退了两步,就像是跟他划清界限。 “什——等等,不、不——!!!” 男子喉咙里的哀嚎还未完全发出,整个人忽然定格住了。 他的手停滞在了半空,眼睛瞪大,嘴巴大开,满是恐慌。 河寅双手交叉合十,抵住自己的下嘴唇,作祈祷状,似悲悯地说出几字,可声音太小,几乎泯灭在空中。 与此同时,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编号7729112,触犯奥卡斯塔特殊条例第1782条,已进行清理。】 话音落下时,河寅才徐徐睁开了眼。 “......” 面前的男子呆滞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异响。 河寅微笑着看从定格中恢复正常的男子。 “你好,7729112。” 对方神色木然,恍若雕像。 他先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眨了眨眼,似乎是回想了什么,脸上露出笑容,恭敬地低下了头颅。 “很抱歉,我刚刚太过冲动,注重私欲,以至于触犯了条例。” 河寅捂嘴轻笑。 “没事,只是记住了,没有下次。” “...是。” 处理完7729112,河寅收拢了下黑袍,脸上的笑意加深。 既然解决了这边的小虫子,不如现在就去问候一下那个乖巧的孩子吧? 希望对方不会让她失望。 低垂的睫毛掩盖住瞳孔,抿起的嘴唇勾起和蔼的弧度,走出房内,路上遇见的人无一不垂首,她笑着一一点头,得来的是更为钦慕的目光。 一个不如她腰间高的孩子撞入她的怀抱,苍白的脸上带着两团红晕,声音稚嫩。 她亲昵地依偎在河寅怀中,欢快地说:“河姨,我今天完成了首脑三节更换!” 身后跟来的女子低垂着头颅,恭敬道:“大人。” 说罢,她又暗暗瞪了眼小女孩,警告:“叫大人!怎能直接呼喊大人的名讳?” “没事。” 河寅一顿,笑容加深,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眼里如同黑色漩涡,深不见底,似叹息道:“好孩子。” 被表扬的女孩眼睛一亮,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啪嗒。 女孩的黑袍下,血液从中流下,在地面上绽放出血花。 与此同时,后方的女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猛然扑上前,擦盖掉血迹,惶恐地低下头,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板,声音带着颤抖。 “请、请原谅,污血玷污了大人的眼!” 因声音而低头的河寅沉吟不语。 女孩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身后的女子。 “姐姐?” 她笨拙地走上前两步,尝试着想把姐姐拉起来,可对方紧咬着牙关,手掌与额头更是贴近地面。 她就像是一只蚂蚁,如此地卑微,又弱小。 四周的黑袍男女都静了下来,无数双目光齐齐看向匍匐在地上的女子。 她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猎物,好似每个路过的人都能走过来,唾弃她,割去她身上每一分肉。 原本就静谧的空间此刻如同真空,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唯有小女孩还有动静,她被授予的知识告诉自己,此刻应该静默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事情告终。 可本能却让她踌躇,她想把姐姐拉起来,她觉得...觉得这样... 河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想法。 “不必那么紧张,没事的。” 一只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轻轻摩挲了两下。 “起来吧。” 女子浑身猛颤了一下。 但这并不是因为恐惧,后怕。 她抬起头来,泪水夺眶而出,泪珠滚滚而下,最终悬挂在下巴处,眼神充满着狂热和激动。 她为对方的原谅而感动涕零,内心深处已被深深折服。 “...是,感谢您。” 女孩也露出了笑容,抬头看着河寅,“感谢您!” 等河寅走后,姐姐还站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忘怀。 小女孩扯了扯姐姐的衣袍,童声童言:“姐姐!牵手!” 姐姐恍惚回过神,面色一沉。 “你、你怎么不擦干净血!如果不是大人心胸宽广,你这会儿又要...” 她没有说完,见到小女孩委屈的脸,蓦地哑住了。 良久,叹气一声。 “是姐姐不好,没注意到你的血没擦干净...还疼吗?” 妹妹吃吃一笑,掀开黑袍,笑嘻嘻地说:“不疼!我可厉害了!当时其他人都在叫,只有我没尖叫!” 只见黑袍之下,女孩的左手竟是空的,肩膀处呈现出被撕裂的伤口,撕裂处呈现出极其惨烈的状态,边缘处有血液渗出。 姐姐抱住小女孩,心疼地说:“真厉害,难怪大人都夸你好孩子,再多坚持一会儿,你就能像大人一样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小女孩眼里瞬间闪出光芒,陷入了憧憬。 对于她来说,成为跟河寅一样的人,就是最大的愿景。 这里所有人都是如此。 ...... 宿远西听到了外边传来的脚步声。 不像是机器人那样,每一步都是相同的,是刻意地放慢,有条不紊的,好似把握全局,胸有成竹那样。 这样的脚步声...在她的印象中,只属于河寅。 对方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适时打开了门。 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女孩。 夜色沉沉中,对方如磐石巍然不动,面色没有一丝变动,就连眼神,也是尖锐得像一把利器。 河寅的笑容加深,内心颇为愉悦。 在她眼里,对方也不过是露出爪子的野猫,以为亮出了爪牙,就能吓走所有怀有敌意的生物。 可是她一没有武器,二丧失了记忆,三...三就是,身处异乡。 在地下城,进来容易,但想要出去,就难了。 河寅笑眯眯地问:“你在这里住得不舒服吗?” 宿远西不吭声。 “还是说,你想跟冉三春她们一起?” 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也是,一个失忆的人,怎么会对这些起了心思呢? 可是,她真的失忆了吗? 这未免太巧合了一些,河寅容不得自己多想几番,这个节骨眼上,但凡出现一点差错将是天翻地覆的结果。 她可不想最后落得一片狼藉。 河寅慢悠悠地走在床边,拉过椅子坐下来,拍拍床。 “听说你不想要被监控,21号,你是怕我们对你不利吗?” 这句话让对方瞬间变了脸色。 河寅兴致盎然地欣赏完女孩更加警惕的脸色,才缓缓开口。 “如果我对你说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意图,恐怕你不会相信,你也不信任你的同伴,你认为所有人都在欺骗你,对吧?” 宿远西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哇哦。 暴躁小猫。 河寅捂嘴轻笑,随后,笑容一涩,垂下了眼睫。 “我们没有这个必要,但如果你坚信如此...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看,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运转的,如何运转的。” 她神情苦涩,抬眼说:“到时候,你就知道这里为何布置那么多监控器了...这座城市,已经离不开必要的监督了。” 监督二字着实刺耳。 宿远西侧过头,“我对你的城市不感兴趣,你也没必要对我起兴趣。” 河寅的眼神闪烁了几番,反问:“你对自己的来历不好奇吗?” 她慢条斯理地抚平床单上的褶皱,声音犹如清风。 “21号...我不想去探究你的来历,我只知道,你来到了这里,这是一座陈旧古板的城市,但可以容下你,和你的同学们,所以没必要那么紧张。” 话音落下后,室内一直鸦雀无声。 女孩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再无动静。 但河寅捕捉到了这点。 这代表着,21号动摇了,凡事只要开了头,接下来就不难。 可对方却忽然开口了。 沙哑的女声还参杂着一丝清透,她的目光刺向了河寅身上。 “你到底想干嘛?” 河寅有些惊讶,她笑着说:“没——”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对方冷冰冰地说:“不,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想我做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直接点。” 河寅渐渐止了笑。 她微微往后仰,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宿远西。 7729112的话语闪现在脑海之中。 ——像人偶。 不对。 像人型兵器一样。 作战型机器人还过于笨重了点,可这样的女孩,却很适合当人型兵器,她利落,轻盈,又强大。 河寅喜欢这样的人。 眼里只有一件事,笔直地走向自己的目标,以自身为供物,燃烧自我。 她似不忍心地垂下目光,却藏起了眼里的笑意。 “...不,这里没有交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静静地呆在这里,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临走前,她叹息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样就足够了。” 【看起来,是好人。】 【我持反对意见,看起来,是坏人。】 【emmmmm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好像很正常。】 【这座城市肯定有剧情杀!赌一个!】 【傻狗才跟你赌,都有七位新生在这里了,没有才怪呢!】 【黑袍,然后说话还神神叨叨的,还总是笑笑笑,这里该不会是邪|教组织吧!?】 【邪|教组织+1】 等河寅走后,宿远西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对方是来干嘛的?嗯,看起来比较像拉拢的前奏,有一种要卖了她数钱的既视感。 而且还让她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座城市? 好像在说:你随便探索,我看你能找出什么。 这是笃定了这座城市的明面是没问题的咯,她就算找也不可能找出来把柄咯。 好嘛,那她就找找暗面。 白天出去,用眼睛看,城市是没问题的。 那她就晚上出去呗。 宿远西是真的有些好奇这座城市有什么好探究的。 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生动,这里的生动不仅仅是针对建模,而是指推演过程。 如果要她打比喻的话,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被困在其中,莫名地有些毛骨悚然。 宿远西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而且她最讨厌谜语人了,来一个砍一个,来一双砍一双! 当时医生就喜欢当谜语人,副会长也喜欢当谜语人。 所以她抢了医生位置,弄死了副会长。 说起来,医生消失了这么久,见到她的身影,应该会去联络呈度,就是不知道会做什么交易...等从新生联赛出来后,再处理吧,反正呈度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金眸微微一转,宿远西舒展了下关节,笑了。 只是说不准在外边溜达,又没说不能在医院里溜达。 这样想着,宿远西直接打开了门。 医院走廊一片漆黑,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数百倍。 【等等,西西怎么就出去了?】 【啊啊啊啊西西想干嘛!?】 【好家伙,怎么感觉西西这边的副本完全不同,误入恐怖医院既视感】 【失忆的西西好像更不好惹了rz】 【救命,有没有弹幕护眼啊,我好怕有变异体出现】 的确。 黑暗静谧的医院,无处不入的监控器,再加上稀少的活人。 如果这不是新生联赛,网友们一定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恐怖游戏直播,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见不着,恐怕只有医疗机器人才能在这里来去自如。 可宿远西不是机器人啊。 她就这么出去,未免太莽撞了点吧?轻则踩空,重则误入恐怖片场...反正看起来不像是明智之举。 但出乎意料的,宿远西接下来每一步都像是知道前方的路一样。 她的脚步十分轻盈,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响动。 偶尔路过的病房内也是漆黑一片,病人们像是约定好了,已经沉沉入睡,唯有宿远西一个异类还在走廊里游荡。 转角处出现了亮光。 巡逻机器人捕捉到了细微的响动,可转过拐角,什么也没有。 头顶的眼睛转动了一圈后,发现没有异常后,闪烁了下绿灯后,便走开了。 至于宿远西... 她刚刚随机应变,闯入了一间病房,直接滚到了病床下。 不同于弹幕的尖叫恐慌,当事人心脏跳动十分平稳,压根就没有紧张一回事,还有些漫不经心地想:反正就算被抓到了,直接说自己有夜游症就行了,作为一名失忆患者,她能有什么动机呢?是吧。 等看到光亮消失后,宿远西刚爬出来,忽然汗毛竖起—— 在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里已经转了好几回。 不能出手。 就算出手了,也不能发出声响! 梦游和动手可是两回事! 这样想着,宿远西的下手却是毫不犹豫,对方的攻击意图太盛,她必须先钳住对方再作打算! 谁也看不清宿远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一出手,快如闪电。 她的身影犹如猎豹,就算身着宽敞、不便于活动的病服,也能在瞬间弹跳起来,腰腹爆发力十足! 不到眨眼的功夫,宿远西就已经将偷袭者死死钳住。 【我的天,这是□□记忆吗?失忆了咋还那么厉害?】 【怎么出手的我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招架了】 【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方不死心地挣扎,却被宿远西死死捂住嘴巴,含糊的声音都无法泄漏出去,他愤怒地睁大眼睛,想要跟这个小偷一较高下。 “云雾”正好散开,充当月亮的发光体折射出光亮,透过窗户照在二人脸上。 对方瞪大的眼睛倒映出一张杀气四溢的脸庞。 挣扎的动作忽然停下。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狼狈地吞了吞口水后,就再也没动弹。 而宿远西在看见他的脸后,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有些狐疑。 仿若被阳光亲吻过的肌肤在月光下似流淌的蜜色,他的眼尾上挑,狐狸眼,菱形脸,眉眼还带着青涩的意味。 看起来不像是这座地下城的本地居民。 她一眼就看来,对方肯定是军校的学生。 要问为什么...实在是,对方的眼睛太清澈了,透露出独属于大学生清澈的愚蠢。 其实从外观就能看出来了,本地居民要么十分苍白,像八百万年没晒过太阳,要么是均匀的蜜色,应该是特地去美黑过,就没有中间值,这就导致外来人员混在其中会变得极其显眼,对方虽然也是蜜色肌肤,但不太均匀,脸跟脖子完全是两个色调。 有种在沙漠上暴晒了两天的狼狈感。 还有气味。 不是长久呆在地底下的,似有似无的潮湿感。 他身上的破绽太多了,一眼就能扫入眼里。 话虽如此,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你...是谁?” 对方眨了眨眼,暗示她放开自己。 宿远西不紧不慢地松开了左手,右手则转移了目标,一路下滑,用指骨抵住对方的喉咙。 金眸闪烁,与她的一举一动相似,都是如此地冷漠。 “......” 对方低声咳了几下,喉结滚动时,还能感受到压在柔软肌肤上的指骨,这要是放在其他场景,那必定会带上几分旖旎暧昧的色彩,可放在这个场景下,只会感觉与被死神的镰刀指着一样,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符元白心里直呼救命。 这位同学也太凶了吧!他也只是看有人闯进来了,想要给对方一个教训而已,没想到反被教训了。 等看清对方的脸,他不就立刻放松下来了嘛,那还不是看到对方是自己同学的情况才不挣扎! 至于他为什么认为宿远西是同学,那就得感谢他这几天呆在这里的感受历程了。 一开始,他还挺乐呵呵的。 毕竟自个儿也是晕倒然后被捡过来的,遇上大好人,还有吃有喝的,这不是妥妥的神仙生活嘛? 除了这里的人是有些奇怪外,没什么不好的。 但他知道,每个星球都有每个星球的生活方式,甭管是穿黑袍还是白袍,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在对方眼里,他们才是异类呢! 而且这里的智能化程度比首都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好歹在医院里,首都星还会多安排几个活人医生! 就是这宵禁时间,怎么琢磨都觉得瘆人。 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说好的和军校沟通,也一直没有进程。 活人都穿着黑袍,和他们沟通,对方的微笑跟焊在脸上一样,反而是机器人还生动一些。 但是跟同被捡来的同学说这事,他们只会说他想多了,如果真想害他们,现在就可以啊,何必等待呢? 符元白也不敢多说什么,可在白天出门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就摔了一跤,大腿骨折,外加脑震荡,直接住进了医院。 怎么说...有种进了狼窝的感觉。 在这病房里被强制休息了六个钟头,这六个钟头,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符元白刚刚本来想出去一探究竟,没想到有人先行一步。 纤细却并不瘦弱的身影处于正上方,对方用一种完全压制和逼迫的姿态看下来,目光冰冷。 嘶...果然好凶。 这两人心底给对方分析了一通,弹幕却默默地跑偏了。 【吃香喝辣五人组里的小白怎么跑到这了?】 【告诉上边,是摔了一跤然后住院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什么神仙镜头啊这个视角感觉西西直接壁咚了我!】 【不合时宜地插一句,这发展好有女孩遇到男孩的感觉,怦然心动】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一个想活命的人应该顺从地低下头颅,可符元白却舔了舔嘴角,目光炯炯。 “你...你也是军校的学生吧!” 他的声音充斥着膨大的惊喜与激动,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见到了光明。 宿远西没有回答,只是手指微微一动,符元白立即感到压迫,连忙眨眼,表明自己不会再乱问了。 “咳咳,我是联盟第一军校的,符元白,是机械制作系的!这里是我的病房,我也是几个小时前才刚住进来的,你别怕,我真不是这里的人!” 对方急忙忙地说了一通,恨不得在自己脸颊两边刻上同党二字,眼神诚恳温和。 机械制作系? 宿远西见他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也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后,才缓缓地放开了手。 符元白直起身子,揉着喉咙,尽可能压低声音咳了几声。 有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轻轻拍他的后背,像是对他咳嗽的安抚。 符元白心里有些感动。 不愧是同校生,真是通情达理,还富有同理心。 至于对方先前的行为,咳咳,那不是很正常嘛!对待任何一个敌人就该要冷酷无情! 缓口气后,他的脸色也正经了起来。 “你也觉得这里不对劲吧,同学?” 宿远西一边观察外边的情况,一边回:“21号。” 对方愣了一下,“哈?” “叫我21号。” 符元白哦了一声,点头,心想这位同学还挺有防卫意识的,连名字都不说,还别说,21号这个外号还挺酷的! “21号,你是想去外边吗?我建议还是先不要...主要是这地方邪门得很,真没人敢夜晚出去!我们还是先随波逐流吧。” 宿远西倏然转过头,问:“你想离开这里?” 这话问倒符元白了。 他的确是觉得这里邪门,可外边就不是邪门了,外边是妥妥的炼狱啊!走几步路就能遇到变异体,一百个他估计都走不出污染区! 符元白想点头,又想摇头,纠结得很。 他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这个等我们先探索完再说吧,对吧,21号?” 符元白有意想跟宿远西打好关系。 他又不蠢也不瞎,对方一招就能摆了他,这么厉害的人物,妥妥的大腿啊!如果对方都闯不过这里,他也多半不成了。 可惜的是,对方是个油盐不进的,对于他的讨好也是无动于衷。 “你还知道什么?” 符元白眨了眨眼,绞尽脑汁把自己的存库都掏光了,然而他先前两天过得太快活了,一点也没注意到异状,说来说去,还不如宿远西过去七小时观察到的。 不过他提到了一点,让宿远西有些在意。 “节日?” 宿远西重复这两个字,抿了抿嘴唇。 符元白点头,“对,把我捡回来的那人...也就是何叔,他告诉我两天后就是奥卡斯塔的重大节日,要举行庆典。” “那个节日叫什么?” 符元白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叫...重导日。” 重导日? 这个名字也听不出什么来。 宿远西本以为这里的异常是跟宗教有关,可是听这个名字,好像也搭不上边。 重导日,重导日。 会跟落日有关吗?还是跟天上那些悬浮的石块有关? 总而言之,先探究完医院再说。 等确定外边没有任何危险后,宿远西就起身。 符元白一见,急忙拽住她的衣角,然而对方的反应速度更快,直接闪过,避开了他的手。 他看出宿远西并不想带上自己,急得要命,但还是记住不能发出声响,他压低了嗓音,清亮的男声被压得有些低沉。 “21号,你没有武器吧?不打算去弄几个嘛?” 对方的身影立即顿住。 赌对了! 符元白内心长呼了一口气。 “你也看出来了,这里肯定不会有锐器在,除了...” 沙哑的女声压过了他的嗓音:“手术室。” “.....” 符元白哑了,不得不承认自己没对方脑子转得快。 打不过就算了,脑子也比不过。 要他是21号,也不会带上这么一个废物。 这样想着,符元白还是露出了期待的目光,小声说:“你可以把我当作诱饵!” 宿远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开玩笑,这又不是在战场上,带一个诱饵有什么用? 等宿远西离开这间病房,符元白蹲在原地数了十秒,悄悄地吞了吞口水,然后鬼鬼祟祟地开门,在黑暗中犹豫了一会儿。 好像...21号选择的是右边? 脸上闪过一丝坚定,符元白抬起腿,走向右边。 ..... 宿远西的目标并非是手术室。 想也知道,手术刀那种危险的东西就可不可能敞着给你挑,这些地方必定是防守重重,密码锁都是最简单的。 拿到武器,哪里需要这么复杂。 一支笔,一个钢丝,足矣。 从服务台拿走唯一一只笔后,宿远西内心松了口气,幸好这里还有笔,不然她还得另寻他路。 她自上而下,整整六楼,全部都探索完了还是一无所获。 莫非是哪里忘了找? 宿远西摩挲着尖锐的笔头,藏在阴影之中。 地下,没有,楼层,也没有。 那就只剩下...天台。 完全开敞的地方。 通往天台的楼道狭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可门道已经被锁住了。 宿远西从窗外看到天空上的悬浮机器人。 黑夜之下,数十上百的飞行机器人正慢悠悠地转着,可底部的红色探眼却毫不停歇地旋转,但那如同苍蝇复眼的监视器不断扫描着空荡的街道。 医院的天台,也不算是外边吧?应该...无所谓吧? 然而,当她翻窗顺利抵达天台时,就发觉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一个机器人正背对着她。 不同于身型匀称的医疗机器人,它的身材魁梧,身高近两米,全身由坚硬的合金构成,表面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防弹涂层,反射着寒光的金属质地令人不寒而栗,身体结构紧凑而复杂,处处透露着高科技的精髓。 这样的机器人绝对不是市面上或是军事上流通的型号,它很陌生,而且结构比先前任何一种作战机器人更精妙绝伦,如果它被生产出来,不可能还默默无闻。 宿远西躲在角落里观察它,发现它的头部还可以360度旋转,两只机械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双臂的能源炮筒看起来极具杀伤力,可就算装备了炮弹,它看起来并不笨拙,相反,机动性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好。 是惹不起的对象。 这样的城市为何会出现作战型机器人? 宿远西内心啧了一声,盘算着偷袭的成功性,嗯,不大,很小,相当小。 除非她在找死,不然自己肉|身抗一个合金机器人,那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对付这种机器人,最好的方法还是攻入内容,将它的系统报废。 宿远西想罢,干脆直接地走人了。 但下一秒,后背猛然竖起汗毛,本能叫嚣着危险,宿远西眼睛瞪大,猛然侧翻! 一只伸长的机械臂直接深入了墙壁! 就差那么一点! 宿远西感受到左边脸颊传来了刺痛,一道血痕出现在原本光洁无瑕饿的脸上,缓缓流下血液。 她顾不及擦掉,又是一个闪躲! 对方根本不打算放跑她,接二连三地朝她攻击,伸长的机械臂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墙壁,最后一次,宿远西趁机劈腿打断! 砰——! 闪烁着红色灯光的眼睛紧盯着宿远西,机器人收回被踢得有些变形机械臂,尔后缓缓伸展,钢铁般的手掌上闪耀着寒光,变成了一把利剑。 下一刻,机器人迅速扑向她! 宿远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眼前的机器人已经挥舞着机械臂向她砍来。 ...! 傻子才会跟带剑还带炮的机器人硬抗呢! 可宿远西想走,机器人却偏偏不如她所愿,完全不给空隙让她逃跑, 不行,跟它缠斗下去只会让自己的体力耗尽,主要是没有趁手的武器,就太—— ...嗯? 武器? 宿远西在闪躲期间,默默看了眼在天上的巡逻机器人,又默默看了眼还在对她死命攻击的机器人。 已知一:机器人一见她就对它进行攻击。 已知二:天台也属于外出区域。 那么,天上那一只,也是同理吧? 之前她就观察过飞行机器人了,它会自动瞄准所有外出的生物,可都是恰到好处地射出让对方晕倒的激光,无论大小体型,由此推测,它应该是按照敌人的形态来调整激光的攻击强度。 跑去边缘的话,应该能引起天上那只的注意力。 想到就做到,宿远西灵敏地躲过好几次攻击,在最后一下,她使劲全力往侧边翻过去! 一个闪神,宿远西的肩膀被利剑划破,鲜血瞬间涌出。 月光下,一把银蓝色的锯齿长剑深深没入灰色的地板之中,裂痕朝四处分散开来,不难以想象这一剑要是砍在宿远西身上的后果,□□不是她及时闪开,这会儿估计已经不成人样了。 血液很快就渗出了病服,在她摇晃站起来的同时,一道红色激光射向了宿远西额头。 在低空中盘旋的飞行机器人锁定了宿远西。 而面前的机器人也再次看向了宿远西,手臂上的银白色长剑周身闪烁着光电。 宿远西身后就是六层的高度,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她捏了一把手汗,抿了抿嘴唇。 ...等待,机会。 等待它攻过来,等到它给予攻击。 三、二、一! 宿远西听到尖锐的破空声,脚尖在地面猛地一点,滚落让开! 激光毫不留情地劈向了作战机器人!坚硬的合金外表在激光中如同豆腐一样,被轻而易举地割裂开来,连同头部一并被割成两半! 饶是宿远西,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在内心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不应该是最多劈了个口嘛?她本来就准备趁二者相斗时,捡个漏而已。 但这个强度...劈在人身上,那岂不是一死一个准! 天台还真是一个危险地盘。 宿远西迅速飞奔过去,直接顺走了激光剑! 等飞行机器人再次锁定她时,宿远西早已经爬到墙壁下,翻窗回医院了。 主打一个苟字。 飞行机器人茫然地探索四周,却一无所获。 对此,网友们目瞪口呆。 他们看过宿远西大杀四方的时刻,也见过她浴血奋战的时刻。 唯独没见过这么...具备新生气质的时刻。 正打算回病房时,宿远西忽然顿住。 她看见一个身影从医院不远处的通道走了出来。 这是持有准可证的人? 宿远西顺势躲在墙角,紧盯着那位黑袍人士,发现对方居然朝着医院走了过来。 那就有意思了。 宿远西思量了几番,就到了医院一楼,守株待兔。 ..... 新生联赛中,嗅觉灵敏的网友们将大热选手的资料都收集起来,建起了一栋栋论坛高楼。 就算还未正式入学,可真正的天才是不可能泯然于众人,不少人早已在圈子内有了名气,也成为了大家津津乐道的选手。 无忧之城已经接轨上了星网,即使在下城区,也可以通过最为廉价的端脑阅览星际所有的热点。 一个个看过去,噱头都十分吓人,例如蝉联全息模拟斩杀数榜首数年,参与过A级剿杀计划,家里都是军团高官... 在星际里,一般的家庭都会配有全息模拟舱,军方与科技公司联合推行了全息战场,还划分出了不同区域,而全息战争的成绩也是军校生的成绩组成之一,斩杀的变异体、寄生种、污染种数量,收集消灭的孢子,探索的污染地区域...这些都成为了硬性要求,入学指标。 不少军校生都不忌讳展示自己的账号。 在一众亮眼的成绩中,一个空荡荡的推荐人却展现在众人眼前。 就连照片都是直播中截出来的,是她站立于废墟之上的身影,脸庞有一半隐没在阴影之中。 再一看。 家里做啥?...C1082星球,无忧之城,孤儿院。 唔,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过于“低微”了。 第二性别...Alpha。 等等,alpha!?? 网友们瞬间惊醒,四处奔波。 宿远西是alpha!!就算我躺在棺材里,我也要振臂高呼西西是alpha!! 然而,这股火还没燃起来,一栋高楼迅速建立。 【家人们,别管西西第二性别了!!快来看直播间!!】 【好、好刺激...】 【停尸间....】 网友们一愣,立即涌向直播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 身着黑袍的男子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紧跟着自己。 他脚步匆匆,像是被野兽追赶一样,非常快速地走动着,而且自始自终都低着头,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音节黏糊,完全听不出他在讲什么。 “...机械....” 跟在后边的宿远西皱了皱眉头,尝试着去偷听,可什么也听不清楚,于是放弃了。 当他们拐了好几条路后,男子停留在了医院的负二层。 他捏紧手中的烛光,右手则抱着一个可疑的箱子,紧张地站在了门前。 宿远西的目光停留在了忽闪忽现的名字。 【停尸房】 宿远西:... 停尸房?大半夜的,急急忙忙地来停尸房? 烛光照亮了男子的眼睛,就像是漩涡一样,深不见底,所有见到这双眼睛的人都会被卷入其中。 他伸出手,谨慎地推开了大门。 苍白的手撑住大门,他鬼鬼祟祟地环顾了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飞速闪现进去,嘴巴猛地被捂住。 “!!?” 男子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身后有人! 宿远西套用了河寅的话,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必紧张,也不必害怕。” 对方的身体不停地在颤抖,握住蜡烛的手也在颤,连带着火光都在闪灭。 宿远西将他推进去,然后关上门。 冷气瞬间袭来,就像是掉进了冬天的河流一样,能将整个人都冻住。 连呼出的气都是雾。 男子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呜呜呜了好几声,似乎是想说什么。 女孩露出笑容,可烛光落在她眉眼,分明是冷然的戾气。 “你要是敢呼救,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说,你过来是什么目的?还是说想去哪?” 【...等等,我女原来是反派!?】 【啊啊啊啊啊啊停尸间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西西这里的画风为何如此奇特,先是喜遇同学套情况,然后是大战机器人,现在是停尸间恐怖现场!】 【放狠话放得好熟练,失忆好像加载了人型兵器人格一样】 【只有我好奇这男的到底想干嘛吗?半夜偷尸?】 巧了。 宿远西也想知道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又害怕又紧张,冥冥怕得要命,还偏偏要来停尸间。 男子连忙点头,生怕慢一点,人头就已经落地。 宿远西缓缓地放开了他,转而用剑比在他的颈部。 她在心里默默感慨,还是有武器顺手。 男子哆嗦着,声音嘶哑地说:“我、我就是来停尸间...找,找我弟弟的尸体。” 弟弟? 宿远西看着他,试图找出撒谎的痕迹。 但没有。 还真是找弟弟的。 “你既然是找弟弟,干嘛要鬼鬼祟祟来?” 男子低头说了几句,声音极小。 “这...是不允许的。” 他捏紧拳头,猛然抬头。 因为激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几丝红晕。 “这,这本来是不允许的!是玷污尸体的行为!但是我没办法,我必须带走他的尸体,如果再不带走的话...” 宿远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再不带走,就怎么样?还有,你的箱子是什么?” 女孩面色冷漠,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衬托得男子愈发可怜。 “箱子...” 男子眼眸闪动,刚想说什么,眼睛蓦然睁大,惊恐地看向她后边。 “大——” 声音刚从喉咙中溢出,对方就僵在了原地,似定格一般。 千钧一发,宿远西收剑,忽地向后边躲去。 前方五米处,在幽光之中,对方身披黑袍,黑发参杂着灰发,像是一只受伤的鸟。 他轻巧地收回了长矛,甚至惬意地在手中转了两圈,脸上带着肆意的微笑,生机勃勃。 如果不是在停尸间遇上对方,恐怕会以为这是一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没有一丝阴霾。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显得对方如此娴熟。 宿远西神色是阴沉着的。 她的视线停在了对方脸上,眼神闪动。 对方忽然笑了,说:“啊,我记得你。” 宿远西冷冰冰地问:“你是谁?” 对方惊讶地抬起眉毛,在烛光之中,第一次露出完整的脸庞。 那张脸赫然是宿远西和冉三春第一次遇见的污染种。 一个本应沧桑的,念叨着家在哪里的男人。 可是现在,他却是如此地意气风发,细长的眼里还闪烁着光芒,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像重生了一样。 但仔细一看,他并不如初见那般强壮,反而浑身消瘦,像是一颗挺拔又干枯的树。 矛盾的是,他挥舞起重达数十斤的长矛一点儿也不吃力, 弹幕此刻炸裂开来,而男子的回应只是加深的笑意。 下一秒,他猛然蹬腿! 眨眼间,瘦长的身影闪现在了她眼前!尖锐的矛头直面眼睛! 宿远西心头一跳,猛地后退,迅速拉开距离。 太快了。 他比想象中的更为棘手。 宿远西朝侧边一跃,几乎跳至半空,可对方更快,甚至预判了她的行动,直接闪现在她身前! 啧! 宿远西一点儿也不怂,直接跟他拼刀! 闪烁着银光的剑刃斩向人体,对方眼眸一闪,刺耳的剐蹭声骤然暴起,长矛竟直接扛下了锋利的一剑! 他裂开嘴角,用一种似是而非的语气感叹: “你的剑真快,我喜欢。” 滚! 对方手腕一抖,不退反进,迅速逼近宿远西,反手将剑刃猛然挑起。 宿远西只觉得手下猛地一震,整只手几乎要被震麻了。 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气,面似无恙地顺势收剑。 两人过招数次,场面越来越凶残。 再次躲过攻击后,宿远西目光尖锐,死死盯着对方。 明明跟她来回过招了那么多下,可他的精力丝毫没见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不会累的机器人。 这样下去的话,她肯定是率先落败的,而且时间也不等人,可能还没打过对方就先被医院派来的人逮着了。 她必须尽快破了这个局! 而破局的点... 宿远西余光瞥见毫发无损的箱子,一顿。 那箱子本就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可这么久下来,她也滚落到那箱子附近,可对方根本就没挨过边,甚至会在即将刺穿时拐动方向。 “怕了?” 对方根本不留给她思考的时间,长矛破空,直朝她的喉咙! 宿远西想也没想,猛然抓起滚落在地上的箱子,狠狠砸过去! 男子内心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闪躲,却不料长剑猛然穿透箱子,朝他刺去! 剑刃直朝脸部刺去,闪烁着不寒而粟的冷光。 糟糕! 男子根本来不及躲这一剑,若不是他尽力将头往后仰,那划破下巴的伤口说不定已直接刺穿他的面孔。 下一刻,那剑又瞬间消失,箱子中有奇怪的浑浊液体从穿透的洞中流出。 箱子重重摔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里边的东西也掉落出来。 ...不对。 那分明是肉块,新鲜的肉块,还流着红血。 见到肉块,男子的呼吸声明显沉重了几分。 他咬牙:“你...故意的?。” 怒气自心中升起,他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可抬起眼,却发现本来在正对面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消失。 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你猜一猜?” 那声音带着点笑,就像在嘲笑他的自命不凡。 与此同时,撕心裂肺的痛感自心脏而起。 男子恍惚地低下头,发现剑刃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浑浊的血液沿着剑身缓缓流下。 正当宿远西抽回剑时,过高分贝的声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瞳孔极速收缩。 发生了什么——!? 蓝色的精神力猛然爆发,就像是原子弹爆炸一样,将她的身影全部笼罩进去。 她的心脏应该是被贯穿了,那种痛楚让她想要撕扯喉咙,拼了命地呼喊出来,就像是呼喊自己的生命。 五脏六腑传来剧烈的疼痛,没有任何知觉,听说人被一刀两断后还会有好几秒的知觉,那她现在也是如此吗?那种四分五裂的疼痛让她恨不得自我了断,喉咙不可抑制地发出哀嚎,陷入了疯狂。 女孩被血液淋了一身,金眸疯狂中带着一丝清醒,脊背弓着,全身剧烈颤抖。 像在生死之际挣扎的野兽,又像是在地狱中爬上来的修罗。 有个声音从内心冥冥生起—— 【去吧。】 【赶快,赶快,赶快利用你最本能的力量!】 【吃了它,吸收它,把它化为自己的养分!】 那稚嫩的,清脆的声音似乎回荡在耳边。 【西西——!快用我,吃掉它!】 宿远西呼吸急促,抬起了手,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摁在了对方的喉咙。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面部染上了许些红晕。 后台,某项数值迅速飙升。 256..389...501...678... 红色的指标灯猛然亮起,警戒声响彻整个空间。 无数人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心跳如雷地看向大屏幕。 屏幕上的身影在嚎叫,癫狂,可他们注视她的眼神却更为疯狂,甚至可以说是狂热。 是她吗? 他们要寻找的那一位——! 一旦数值突破了1000,那她肯定就是他们想要找到的那一位! “嘀——!” 即将突破700时,停下了。 无数双癫狂的眼神,停滞了。 屏幕上的女孩闭上了眼睛,疼痛让她的胸膛不断起伏,每一处都冒着汗。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她凭什么,为什么,非得要,这样做? 喉咙里,泄出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冷笑。 这像是她经历过最漫长的黑夜。 席卷全身的疼痛依旧让她痛不欲生,但岌岌可危的理智却回来了。 金眸缓缓睁开。 “找死,我成全你。” 77 77 编号 77 让宿远西如万箭穿心的痛苦时刻在外人眼里却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如果这是现实, 可能只有亲身经历的两人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在直播间里,无数疯狂飙升的数值,以及被实时探测显示的精神力却让人直面感受到其中的骇然之处。 高达721u的精神力攻击以突破了s级, 足以击溃任何一个正常人类的理智, 不止如此, 以飞针形态刺入大脑,就好比用钳子生生拔出指甲,痛不欲生。 直接承受这种痛苦的女孩再也无法维持冷静镇定的姿态, 不可遏制地陷入了癫狂之中。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身影也摇摇欲坠。 在挣扎之中,她抬起手, 似乎想要掐住对方的脖颈。 有人不忍直视, 有人感同身受, 还有人在暗暗叹息。 即使她的精神力也一路飙升,但没有突破到700,A级的精神力终究还是无法抵抗—— ....? 下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 女孩本抬起的手倏然停住, 手指颤抖着,攥紧。 金眸在暗色之中璀璨夺目,她强行压制住颤抖, 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狠狠一转,再次刺入!而且刺入得更深! 这不是最让人惊讶的点, 更让人在意的,是屏幕上显示的精神力。 停留在678u的精神力犹如海啸一般,以堪称残暴的姿态直接吞噬掉一并疯狂涌入的攻击! 就像一只饿极的狮子。 撕碎, 碾轧,吞噬,拆骨入腹。 吞...吞噬!? 而不是防卫!?? 目睹这一幕的人无一不愕然,以为自己看岔了眼。 吞噬精神力可比防卫的难度高多了不知多少倍,而且...居然还是A级精神力吞噬S级精神力,这带来的冲击力无异于世界观重组。 要知道,精神力被吞噬的远比被精神力攻击更让人生不如死! 局势一朝反转。 女孩浑身颤抖,脸上冒出的汗珠缓缓落下,但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呢喃了一句话,但声音太轻了,无人能听清。 话没听到,发生了什么却看得一清二楚。 男子面目骤然狰狞,目光空无了一瞬,像是陷入了癫狂的宇宙,手指止不住地扒拉着自己的眼眶,几乎要将自己的眼球掏出来。 痛苦的哀嚎被死死卡住喉间,在他几乎要将自己挠成血人时,呼吸骤然停止,轰然倒在了女孩脚边。 停尸间内,幽暗的烛光仅能照亮一小片区域,飘忽不定的阴影笼罩住尸体,他的脸紧挨着地面,眼里暗淡无光,正好朝向血淋淋的肉块。 女孩面无表情地拔出剑,将尸体男子踹翻面,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的喉咙和头部各补了一剑。 心脏,喉咙,大脑。 甭管他是什么生物,这三种死法都能让它死得不能再死,毫无重生余地。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女孩抬起头,肤色在暗光之中更显得苍白,像是鬼魂一般,她转而看向木箱之中掉落的肉块,用冰冷的审视目光巡过地上的两具尸体。 就像是目睹了一场世纪大战,这堪称21禁的凶残画面也让所有的观众目瞪口呆,半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打下弹幕。 【...a级直接吞了s级...?这什么神人操作...?】 【一校何德何能,居然能拥有如此神仙的新生】 【有人可以说说吞噬精神力是什么操作吗?】 【我可以回答前面的,如果说防御和吞噬都是满分卷,那么防御就是使用者能力有100分,而吞噬就是卷面就100分!就算你出200分的卷子!人家也可以给你考200分!】 【...救,救救我...虽然被吓到了,但感觉更爱了,难道我是抖m?】 【西姐,新生联赛委屈你了,应该直接去军演。】 【我要是其他军校的招生部,肯定看傻眼了,要是知道西西这么强,早就抢人了】 残暴是残暴了点,但对方不是污染种嘛!还是莫名其妙复活过来的污染种!肯定是非人类! 而且这画面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给人一种反败为胜、酣畅淋漓的快意。 也如网友所说,招生部的确看傻了眼。 其实最开始是抢过人的,但无法满足宿远西提出的条件就放手了。 可现在看着屏幕的众位老师都在直拍大腿,大呼后悔。 早知道宿远西这么厉害,别说是提供晋升渠道了,直接提供医疗也不是不行啊! 不过... 看着网友们已经默认了宿远西是A级,内心莫名有了优越感。 诶!我早就知道宿远西是alpha了!还知道她的精神力其实是s级! 但最可恶的是,她明明是s级,可连全力都没使出来,就能用a级精神力直接吞噬s级精神力,斩杀无数只变异体! 这根本不是十年难遇的天才,分明是百年难遇的鬼才啊! 早知如此.... 暗恨啊!当初就不应该放手啊!! 联盟第一军校的校长也想不到啊,自己居然凭借“壕”无人性拿下了新生里最厉害的一位。 在诺大的会议室中,位置上都坐着各大军校的校长和副校长,虽然只是全息投影,却足以证明军校对新生联赛的重视程度。 自宿远西吞噬对方精神力开始,原本还在交流的会议室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五大军校中,除了一校校长手握宿远西,笑看风云外,另外四名都咬碎了牙龈,心里暗恨。 怎么也没想到,一直默默无闻的一校居然捡漏成功了!捡到了大宝贝! 光是从新生联赛就能看出宿远西的实力已经远超于同龄人,甚至可以吊打大部分经过四年磨砺的毕业生。 并不知道其中争人风波的地方军校校长一点也察觉不到暗流涌动,只是啧啧两声,感慨:“真看不出来啊,这位新生...叫宿远西对吧?居然这么厉害,就连今年的毕业生都没有能跟她一较高下的吧?许校长。” 许应和呵呵一笑,也不谦虚,骄傲地抬起胸脯。 “那肯定的!你看看她的身手!再看看她的精神力!人还聪明!” 其他人看不过眼她得瑟的模样,连忙转移话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的设定...好像是设置团队一起应对的吧?换做是其他新生,肯定是应付不了啊!这么高的实力,精神力还有s级!除非联合应对,根本就打不赢。” “是啊,这个npc不应该是中后期出场吗?为什么现在就出现了?” “难道是副本出问题了?” “呃...可能是因为,宿远西也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半夜的停尸间...还会拿着武器威胁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哑了。 说的也是哦,如果那位npc不说出秘密,也不会被杀,更不会出现新生跟中后期bss直接对上的场面。 可谁也想不到这位新生不止实力强大,关键是这心性,这行动力,也是无人能比。 这样的好学生!怎么就没落到自己头上! 瞧见别人努力憋住的羡慕嫉妒恨,许应和早就乐开了花。 她憋住笑,装作平静,实则炫耀。 “毕竟天才总是能比别人领先几步,这很正常。” 一旁,二校的校长忍不住开口了,阴阳怪气。 “话也不必说得那么满,再说了,这才开播几天,谁也说不准后边会怎样。” 对方却嬉皮笑脸,“对对对,秦校长说得对!后边也不知道会发生啥,保不准会有比a级吞噬s级更厉害的!” 秦校长铁青了脸,想了半天,愣是找不出一个完胜的,更是气得找不着北了。 她恶狠狠地想:小人得志!不就是一个宿远西嘛!就看你能神气到什么时候! 清了下嗓子,她摁下静音,转身就嘱咐秘书。 “等新生联赛结束了,你去问问宿远西,还有没有意向转校?我们这边可以出跟一校同样的条件,而且晋升渠道更快,只要她能保证现在的水平,过两年就可以进联盟第五军团。” 过两年就进联盟第五军团!? 秘书暗暗吃惊,要知道五军是最难进的精英军团,能进入五军的,精神力最低都有s级!迄今为止最快进入五军的记录是两年!注意了,这里并不是说入学两年,而是自参军后的两年! 光有精神力还不够,实力要能媲美四星猎人才能进入五军! 光是进入条件的困难,就足以劝退99%的军校生,可无数人依旧趋之若鹜,这足以想象军团的强大,凡是五军踏过的污染地,就没有不被收复的。 他低下眉眼,默默应下。 浑然不知别人开始撬墙角的许应和也在跟秘书沟通。 她自然不是什么苛刻学生的校长,自看到宿远西斩杀第一只变异体开始,就已经在内心盘算发放什么奖励,没成想对方越来越出息。 这样的学生,肯定要耗费心血,怎样都得把她留下!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另外四大军校都在后悔,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让她笑纳宿远西了! 只是... 枪打出头鸟,树大招风。 许应和暗暗皱起眉,又松开了眉毛。 算了,她的学生,自然由她护着! 屏幕外的众人怀有不同心思,话题中心的本人也是有很多话想讲。 这一笔账,她狠狠地记在心里了。 什么中后期的bss,打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对方是针对自己来的,最多就是提前出现了一点点,一交手,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她攻,对方就躲,她躲,对方就攻,好似早就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分明是摸清了她的战斗方式。 女孩盯着尸体,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西西啧了!我听见了!她发现了什么!】 【我总觉得自己是弱智,无所谓,我西一定猜出了什么】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只是单纯地在不爽吗】 宿远西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并不着急扒拉这俩确认死透的尸体。 她揉了揉太阳穴,被精神攻击的症状还未完全退去,更何况这里光线幽暗,眼压高,头疼得更厉害了。 宿远西静下心,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确认外边没有声响后,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这里隔音太好还是怎么样,没人过来,反正速战速决。 她戴上顺来的手套,开始摸尸。 头发、脸部,脖颈...只要能摸索到的地方,都不会放过,宿远西面色越发严肃,当她翻过男子手腕时,一顿。 蓝色的编号印在同样的左腕位置,BDE-N1530。 一模一样的编号。 宿远西的视线缓缓上移,停在了那张面孔上。 记忆是一样的,脸和身型却是年轻的,有一样的编号。 总不可能是死而复生吧,联赛不至于出这种bug吧? 这样的特征,她只在机器人身上见过。 但对方确实是...不,应该是人类。 他的血是温热的,猩红的,肌体与他人一般柔软,就连改造的迹象都不存在。 宿远西低下头,就像是抚摸情人一样,指尖摩挲着他的后颈,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位置。 这里是河寅抽出芯片的位置。 随后,她用手指硬抠出来藏在里边的芯片,抹去血肉后,借着光线,看见了芯片下的一串数字,593412。 宿远西如法炮制,在隔壁的黑袍男子身上找到了蓝色编号和芯片数字。 BDE-N1678,621167。 她借着灯光,仔细观察放置尸体的冰库,冰库右下角都有相对应的标牌,顺着一个个找过去,她找到了同样的编码。 停尸间的冷气太足了,把手都冻僵了,宿远西搓了搓手,将停尸库拉出来。 尖锐的滑轨声在安静的室内霎时响起。 弹幕瞬间爆炸。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西西什么胆子啊怎么敢独闯停尸间!!】 【人已吓麻,害怕见脸杀。】 直播间视角很给面子的没正面曝光冰棺里的尸体,只是对准了宿远西。 女孩低下头,黑发半遮住脸庞,看不出她的神情。 配合背景,把观众们吓得原地信教。 “啊...对上了。” 肉块,和男童尸体的缺失部分对上了。 那是腹部的位置,是保护五脏六腑的软肉,但倒映在宿远西眼里的尸体,却被开膛破肚,里边的脏体也全数消失,也因如此,他甚至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 但男子并没有带来脏器,他只带来了皮肉。 可能他也没想到,自己来一趟,给弟弟送个完整,就丢了性命。 话说回来,他是从哪里出现来着? 唔...好像是外边那个,尖塔通道吧。 78 78 善后 78 太冷了。 宿远西打了个哆嗦, 呼出的气都成了一团雾,单薄的病服根本起不到保暖的功能,那寒气几乎要钻进骨髓里, 牙齿开始打颤。 冰冻柜的温度很低, 零下二十度足以冻僵她伸进去的手指,她迅速地摸索了一把尸体的手臂和后颈,确认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后, 才将冰冻柜推回去。 她从门缝中偷偷看了几眼, 确保还没有人注意这边后,直接将整个冰冻柜都看了一遍。 每具尸体的样貌和编码都被她一一记下来,然后她发现几个点。 首先,死者的年龄有大有小,从儿童到成人,可这总共三十三具尸体中却没有一个年老者。 其次,编号都是以BDE开头, 但紧接下来的编码却不一样,死者脖颈后的芯片也都被拿出来。 最后... 三十三具尸体,有二十五具存在受伤痕迹,比例太高了, 这根本就不正常。 有的缺胳膊缺腿,有的被开膛破肚,而且伤口处理的痕迹相当潦草,不像是经过手术或是治疗的样子, 就像是被野兽撕咬之后, 直接扔到野外就不管了,可切割面又过于光滑,让人不寒而粟。 宿远西暗自咂舌, 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 明明还是面无表情,却让人无端地感受到她内心压抑的怒火,像是一座死火山,等待着爆发。 这种不把人当人的做法,真是看一次就恶心一次。 小心地将冰冻柜推回去,幽暗的室内再次陷入静谧。 现在,就只剩下处理现场的事情了。 宿远西转头看着地上两具尸体,血腥味冲鼻,碎肉也散落在满地,场景相当惨烈,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清扫工也会觉得棘手,至少要处理一小时才能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换句话说,她搞不定。 但一走了之也不太现实,这么大摇大摆,简直是挑衅。 至少要装个样子,装个...已经努力想要掩饰掉痕迹,只是力不从心的样子。 她心知肚明,以这座地下城的科技水平来说,如果真想抓她,可能两小时不到就能锁定到她本人了,就算她躲过所有的监控器也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板上几不可见的脚印、天台上逗留的痕迹,细心排查,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将黑袍男子的尸体放入一个冰冻柜后,她转过头,拿起燃烧着火焰的烛台。 少年脊背挺直,满身是污血,阴影如摆动的藤蔓,不时掩盖住脸庞,只有拿着烛台的手指清晰可见,恍如恐怖片现场,她静静地蹲下身子,将尸体的衣物点燃。 火焰迅速席卷而上,也无声地照亮了她勾起的嘴角。 ..... 符元白第一万次懊悔自己的决定。 他躲在桌子下趴着,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遇呢? 自打他走出病房,后边发生的事情在记忆里居然都是鸡飞狗跳,为了躲避巡逻机器人,他只能随机挑选几个楼梯跑上跑下,要不就是躲在某个房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了差错,一转头,就发现整座病院的机器人都在抓他! 于是他跑得更快了,爆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慌不择路。 最后,直接冲到拐角一个小房间,迅速关门锁门,躲桌子下,一气呵成。 救命啊—— 不对,他为什么要怕查房的!他可是病人啊!闲得发慌逛逛医院也是可以的吧! 虽然很想努力说服自己,但符元白沮丧地发现自己实在是没那胆量,而且外边还有巡逻的声响,根本不敢跑出去。 符元白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圈。 幽暗的室内隐约可见堆积的杂物,这也给他的躲藏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他的视线慢慢巡视而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一直高高吊起的心脏也终于落了下来,长呼一口气。 看样子,这里只是闲置的杂物房。 他小声嘀咕:“21号到底跑去哪了?”好歹他也算是跑遍了整个医院,怎么就没找着她呢? 而缺德的网友们已经开始笑了。 【这边的画风为啥那么搞笑啊hhhhhh】 【没找到西西不是你的错,人家已经从天台到了停尸间,正常人都不可能去这两个地方】 【一边是恐怖片现场,一边是搞笑片场kkkkk】 【没想到西西天台上引起的乱子,居然都担到了小白这里,好像都以为他是西西,这一波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了】 【等等,西西过来的方向——】 符元白对此浑然不知,只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思考着离开的方法。 嗯,只能等外边的机器人都离开后,再偷偷回病房... 还在想着,他注意到窗户外边时不时扫过的红色激光不知从何起再也没出现过。 咦了一声,符元白犹豫了半会儿,鬼鬼祟祟地爬出来,趴在门上的小窗户偷看走廊。 走廊的应急灯光很微弱,空荡荡的长廊内没有任何身影。 ...? 怎么都不见了?机器人呢?难道是放弃追捕他了? 符元白丝毫不觉轻松,反而细思极恐,只觉得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这时,他的肩膀忽然被碰了一下。 符元白浑身猛然一颤,哆嗦着差点要尖叫,立即拧动门把想要逃出去。 然而门把被他自己先锁住了,这会儿居然打不开了。 他霎时眼前一黑,已经在脑海里播放完自己的葬礼,可能是物极必反,恐慌到了极点,他反而镇静了下来,除了胸腔里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完全看不出他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用最后一丝理智挣扎。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见,别处理我,行不?” 身后传来简单的音节,“嗯。” 这冷淡的女声让符元白愣了一下。 他陡然塌下肩膀,额头抵住冰凉的大门,如蒙大赦,好半会儿才缓过气来。 “什么啊,原来是21号。” 反正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了。 他有气无力地开锁,头也没回,话就一股劲儿地冒出来。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从窗户翻进来的吗?我去,你这怎么办到?对了,之前外边的机器人你有没有看到,它们都跟疯了一样使劲追我!真是有毛病!不过咱俩还挺有缘分的哈,这也能碰见。” 宿远西:“......” 一校是不是盛产话痨啊,怎么这人跟三春一样,都喜欢一口气冒出好几个问题,主打一个倾诉,至于她回不回答,也不是那么重要。 至于对方说的缘分,她不翻白眼可以说是相当给面子了。 在停尸间里放火后,宿远西就溜出来了,趁着烟雾警报器大响,兵荒马乱的时候,就偷溜回去了。 但爬到二楼,她就发现察觉到这一楼层的机器人数量异常地多,因此特地过来探查,而这一楼层也就这间房最容易藏人,就翻窗进来了。 没成想这里的确是有藏人,不过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工具人。 但这里的确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宿远西在碰符元白前,就已经把自己搜刮来的东西悄悄放在这里了。 符元白开好锁后,忽然皱起了眉头,鼻翼抽动了几下,隐约嗅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 他疑惑地转过头,嘟囔:“你身上好像有血腥味?”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小时前,对方身上清清爽爽,挨近的时候还能闻到...带点涩意的清新味道。 符元白忽然顿住,眼神飘忽了一下,有些尴尬,耳尖还有些发红。 毕竟,信息素也并不是他们现在的关系可以讨论的,忽然想到,还有些尴尬。 他小心地看了眼宿远西,可对方身上都是清清爽爽的,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渍。 符元白莫名松了口气。 早就换了一身装的宿远西直接过滤掉他一系列问题,直奔话题。 “你之前在这里住了两天,是吧?” 符元白冷不丁被问了一句,懵了一下,点头,“啊,嗯。” “那你去过有尖塔的那栋楼吗?” 符元白:“这里有那么多尖塔楼,你说的哪家?” “医院正大门斜对面,直线距离六百米,尖塔是红色的,我看见有穿黑袍的人进出那儿,难道是什么宗教场所吗?” 这么一说,符元白就想起来了。 他配合地压低声音。 “不是,那里是能源阵点,你来这里才一天,又来了医院可能不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第二天早上就被领着去那儿了,据说从负八层到负三层,总共12个能源阵点负责供给这一整所列车站点。” 宿远西微微皱起眉毛,第二天就领过去了?这么着急? 或许是看出对方的疑虑,符元白满不在乎地继续讲:“但是他带我们过去只是参观一下,也没让我们去做什么,我逛了一圈,除了中间摆放着能源模型外,就没别的,能源点都被封在了塔上,看不到的,至于你看见有人进出...唔,我倒是很少见到。” 一边说着,他一边比划那能源模型的样子,是悬浮在空中的球型,被里三围外三围地封起来。 对此,符元白还煞有其事地拉踩了一下。 “还不如首都星的军械展览馆呢,就那模型,都不用封起来,因为压根没人感兴趣。” 宿远西眉心一跳。 他表现得越是不在意,宿远西就越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也可能是她先入为主了,反正把这个地点先提上列表里吧。 “知道了,我们赶紧走吧,再不走,等会儿机器人又会杀回来了。” 符元白觉得有道理,于是二人趁着空隙,都偷溜了回去。 至于停尸间的兵荒马乱,跟宿远西有什么关系? 毕竟,她只是一个失忆人士啊! 最多,就是好奇心旺盛了一点! 闭眼前,宿远西最后看了眼监控器,然后若无其事地翻身,睡觉。 明天,可是有一场硬战要打。 79 79 能源阵点 79 在宿远西安然入睡时, 冉三春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好半会儿,明明身上盖着是日思夜想的松软棉被, 再也不用担心半夜有变异体袭击,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害怕自己被污染了,这对于一个风餐露宿好几日的她来说, 不亚于天堂, 可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她只觉得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在想军校什么时候才会联系到她们,不一会儿又在想宿远西失忆那件事。 女孩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为何,自来到了这,内心深处就一直冒出不安的感觉。 河寅对她很好,给她和宿远西都安排好了食宿,按理来说, 她对河寅应该是充满感激之情的。 但感激归感激, 心里总是毛毛的。 跟同学的相聚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他们都说安心等待军校过来接应就行, 但...真的如此吗? 如果军校没联络到这边怎么办?她们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吗? 这样想着,一股莫名的恐慌就涌上了心头。 如果不是宵禁,她都想起床直接去找宿远西了,起码呆在对方身边会觉得安心。 冉三春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 猛地闭上眼睛。 决定了!明天一大早就去找宿远西! 如果对方真的失忆的话,那她更应该陪对方, 要是没失忆,那宿远西也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反正,宿远西暗示她做什么, 她就做什么!指哪打哪! 一大早,她就收拾好自己。 心心念念着目的地的她一个不察觉,转弯撞倒了一个小女孩。 对方狼狈地跌倒在地,黑色斗篷被染上污渍,冉三春吓了一跳,急忙走过去想要将对方扶起来,可刚一走近,她的脸色就变了,神色一下严肃了起来。 这小孩怎么受伤那么严重!? 小女孩左臂空空如也,可不知为何,伤口处并未处理好,像是被野兽用利齿撕裂开来,血肉模糊,血液都染到了黑袍上,只是颜色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冉三春一边伸出手想要扶起小女孩,一边皱眉询问:“你左臂是怎么一回事?” 专注在伤口处的她并没发现小女孩脸上的恐慌。 指尖快触碰到小女孩时,前边忽然传来短促的斥喝声。 “别碰她!” 冉三春动作一顿,抬头便见到一个身影匆匆而来,黑袍衣角翻飞。 女子面色不虞,飞快地赶上来,走到了小女孩面前。 她第一时间就将黑袍整理好,把小女孩缺失的左臂遮住,好似没看到她的伤口处还在流血。 “伤到哪里吗?” 小女孩摇摇头,“没、没有。” 她就这女人的手站了起来,还低头拍了拍灰尘,小心地看了一眼冉三春后,触及对方的视线,又飞快低头,避开视线。 冉三春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她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能看错伤势的地步吧?那么严重的伤口,先不说痛不痛,再不处理肯定会被感染,这边的医院明明有治疗舱,医疗设施也齐全,怎么这个姐姐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妹妹也是,跟打了止痛针一样。 可她现在去的方向就是医院,这一对姐妹来的方向却是相反的。 顾及一人的表现,她在内心是犹豫了几秒,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我刚刚看到她的伤口还没处理,没关系吗?” 对方本在整理衣衫的手瞬间停住,背对着冉三春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小女孩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怯生生地抓住了面前人的手指,小声问:“姐姐,怎么办?” 姐姐摸了摸她后脑勺,摇头表示没事,安抚住小女孩后,她站起转过身,看向了冉三春。 “没事,我已经给她打了止痛针和应急处理了,只是伤势比较严重,看起来有点夸张。” 这个解释听起来也合理,毕竟每座城镇的运转方式不同,说不定这里还没有实现基础医疗全覆盖呢。 冉三春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没有去深究一番。 毕竟她初来乍到,人家是原住民,总不能她一上来就指导对方该怎么做吧? 努力忽略掉心里的狐疑,她尴尬地咬了咬下唇,蹲下身子看着小女孩,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怪我刚刚走太快,没有注意到路,撞倒了你。” 小女孩显然是没想到冉三春会对着自己说,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她原本还躲在姐姐身后,眨了眨眼,探出头,露出笑容。 “没事,我原谅你了!” 小孩子的稚声稚气治愈了冉三春,她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姐姐见状,皱起了眉头,直接拽走了小女孩,看起来根本不想和冉三春多交流一句话。 ... 真的很奇怪。 冉三春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脸。 算了,还是先去找宿远西吧。 等到了医院,一打开门,她就见到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站立在窗前。 冉三春清了清嗓子,开口喊道:“西...21号!” 宿远西早就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她不冷不淡地转头,看了冉三春一眼,又转回头,继续看窗外。 冉三春摸了摸鼻子,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 她这会儿才发现宿远西先前的表现根本不算冷漠,相反,细细一想,竟然还能品出几丝温柔。 冉三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捡这两天的事来聊,叨叨完那几个军校生,她又聊到了刚刚的事情,将来龙去脉都说清后,她摸了摸鼻子,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说了已经处理,可我当时看着真的不像是处理过了,还血淋淋一片呢,血都还在哗啦啦地流。” 冉三春故意夸大了点,还给宿远西比划了一下,一脸郁闷。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离医院也不远啊,为什么不过来?只是包扎一下,也不费事吧?” 宿远西眼神微微闪动。 这里虽然是地下城,可资源并不算匮乏,至少在明面上,它的设施是相当齐全,这就显得那对姐妹身上的疑点重重了。 冉三春见自己绞尽脑汁,还是没让对方开口,难免有些沮丧。 她拉过床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不多时,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间。 门被打开,河寅出现在了一人面前。 河寅见到冉三春,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微微一笑。 “那么早就过来探望朋友啊,关系真好。” 冉三春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期期艾艾地喊:“河姐,早上好。” 河寅自如地点了点头:“吃过早餐没?” 冉三春点了点头,还别说,这座列车点给她们的待遇还不错,一人一间房,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河寅转头看向宿远西,又重复了一遍问话,表现得像是隔壁热心的长辈。 宿远西根本不回答。 自河寅走进来,她就转过了身、背靠墙壁,冷冷地看着河寅,别说是回答了,恐怕对方任何一个异常的举动,都会让她内心警铃大响。 河寅内心失笑了一声。 野兽从不会背对着敌人,这一点,在对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脸上笑容不变,似是而非地提起了昨晚。 “昨晚宵禁,你们能习惯吗?” 冉三春:“还好,我晚上也很少出去,所以对我来说没什么感觉。” 尤其是这两年,为了考上联盟第一军校,她几乎没有娱乐时间,整天泡在训练室和全息舱内,被练得死去活来,这也是她为什么可以一边崩溃一边和变异体互殴的原因,只能说...肌肉记忆,很强大。 想到这,冉三春不由得抹了把辛酸泪,还以为踏上星舰是美好生活的第一步,没想到是地狱第一步! 而宿远西,直接对上了河寅的眼睛,毫不闪躲。 她知道对方已经查到了。 停尸间的动静太大了,再加上天台的意外,只要不傻,肯定会联想到她。 她冷笑,挑衅:“也就那样吧。” 一人心知肚明她根本不是在回答习不习惯,而是在暗指昨晚发生的事情。 女孩的眉眼满是冷漠,眼里却尽是反骨,桀骜不驯。 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乖顺这两个字并不在她的字典里。 21号... 河寅心里感叹,这个称号,的确很适合这个女孩。 当她踏进停尸间,看到一地的惨状,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 这样的女孩不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她更适合当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藏在暗处的利刃,悬挂在众人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眼里倒映着冷冽的眉眼,河寅轻笑着,意味深长:“看来你们都很习惯,那我就放心了。” 冉三春忽然哆嗦了一下。 她搓了搓手臂,也有些奇怪自己刚刚的反应。 摇了摇头,冉三春问:“河姐,军校那边还没有任何信息吗?” 河寅摇了摇头,有些抱歉:“你也知道,这边的污染因子指数很高,所以这边站点的信号也是断断续续的,时好时不好,而且我们这边也无法跟军校直接对接上,只能通过奥卡斯塔主城转接,我跟你保证,只要一有联络,我就立刻通知你们。” 冉三春张了张口,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她不死心地又问:“那、那可以转接到个人通讯吗?” 对方满脸歉意,再三保证,自己这边会尽快联络到军校那边的。 事已至此,冉三春还能怎么办?本来就是被救的,对方还礼待自己,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她揉搓了两下脸,努力让自己平定下来,嘿嘿一笑。 “没事没事,就当作是假期旅行了。” 河寅眼神温柔,声音也轻柔,如清风徐徐掠过湖面,让人不由得倾听入迷。 “能这样想也不错,正好,我过来是想邀请你们参观列车站点的标志性建筑,也就是支撑我们整个列车点运行的能源阵点。” 她双手合拢,摆在腹部前,卷发披落在后背,如蜜糖一般的双眸满是肃静,如同圣洁威武的天使长。 “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何还要在地下穿着黑袍,到了那里,你们的困惑就会有答案。” 冉三春脸红了。 不是因为害羞,纯属是尴尬的。 她想要解释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偏见,但...正如对方所说,这个疑惑总是会冒出心尖。 冉三春自然是点头同意。 而宿远西,则深深地看了一眼河寅,也同意了。 她很好奇,对方的有持无恐,到底是因为什么? ...... 【事到如今,想必各位跟我同样的感受,就是...这个新生联赛剧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俺也不知道,俺也不敢问,反正就觉得不对劲】 【我有以下几个疑问,各位细节党能否为我解答? 1.宿远西究竟有没有失忆?为什么能失忆得那么凑巧!?还有21号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只是孤儿院的编码,不可能会记得那么深吧? 2.河寅真的只是列车点的工作人员吗?到底是引导npc还是啥? 3.就是说,停尸间那个,一模一样的脸是咋回事,克隆还是复活还是感染,芯片编码又代表什么意思?】 【...楼上你不如去十万个为什么】 【我也想问啊啊啊啊啊看西西的直播间经常觉得头好痒,感觉脑子都要长出来了】 论坛如今也是众说纷纭,各起高楼,为自己的论点争执不下。 说来也奇怪,在宿远西来之前,可没人觉得这个列车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家都觉得这只是剧情里的过渡内容,主要是为了迷惑军校生,而最终目的地应该是奥卡斯塔或者是集训军营地。 宵禁时间,别人都是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各做各事,有一个倒是试图出去,只是刚一出去就被天上的巡逻机器人发现了,直接被劝退,然后npc过来跟他解释了原因后,就再也没搞过事了。 白天呢,人来人往,除了穿黑袍这点比较奇怪,其他都很正常。 可宿远西一来,就什么都变了。 中间那好几个钟的静默劝退了很多人,可到了晚上,宿远西一起身...就相当炸裂了。 一个晚上干的事就能秒杀99%的军校生直播间了,其精彩程度让人赞不绝口。 呈度给宿远西投完票后,就默默地关上了论坛。 她揉了揉太阳穴,吊儿郎当地走在街上,认出她的人神色各异,要么双眼闪亮、崇拜地看着她,要么是面露厌恶,嫌弃地转过视线。 红骷髅在无忧之城的名气是如日中天,可居民对此的评价却是好坏参半。 有人感激红骷髅改变了下城区,也有人厌恶红骷髅的插手干预,他们宁愿下城区暗无天日,也不愿意看它一日日好起来。 角落里,几人聚在一起,皆是一脸愤愤不平。 有人低声骂道:“红骷髅的狗,前主人走了,一有人接手就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了。” “就是,那什么伊尔也是,还跟联盟勾搭上了,我们这破星球有什么东西?就破烂一堆,还不如烂到底!” “联盟!?我怎么听说是跟猎人协会搭上了?连会长都不敢在伊尔面前多说一个字。” “可别说,都能杀死九体...要你在她面前,你敢吭声吗?” 如果宿远西在场,听到这样的传言,一定会发出感慨。 流言威力可真大啊..... 要是再传大一点,她是不是可以左手联盟右手猎人协会了,成为宇宙之主了? 最开始骂人的男子则脸色一僵。 说好的一起骂红骷髅呢?怎么一转眼,你们就吹上了? 他暗自深呼吸一口气,呸了一声。 “要不是红骷髅,唐哥的生意也不会被查,十万星币直接飞了!”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的脸色就变了,原本对红骷髅的唾弃一下就转变成了对十万星币的渴望,眼里都在冒绿光。 “十万星币?” “什么生意,你说来听听?” 对方见状,内心嗤笑,鄙夷地想:哼,果然是目光短浅的,一说星币就被勾上来了,真蠢。 不过蠢人也有自个儿的用途,废物只是放错地方的资源,蠢人也是,用来当钓饵最好不过。 他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你们知不知道几年前的偷渡案?” 那两人面面相觑,一下就皱起了眉头,连忙摆手,还后退了好几步。 “偷渡案?什么东西,听起来很危险,算了算了。” “哈哈哈哈...没听过,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男子话还堵在喉咙里,见刚刚还傻乎乎的一人转身撒腿跑了,直接傻眼。 诶,不是,他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跑了呢!? 而且你有个屁家,无父无母的,死了都没人埋尸! 而跑走的一人心里也在骂。 真当他们傻叉啊!今时不同往日,这种破事可不敢沾,谁沾谁死。 不过...也幸好对方主动告诉了他们。 十万星币听起来是不错,但保不准还会被卖,但要是把这种事报给红骷髅,红骷髅可是会根据事情的严重程度给予奖赏,举报就有奖!还有加分!只要加到了80分,就能住到红骷髅的地盘内了!到时候出去都能横着走了! 两人眼神一个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不约而同莽足了劲冲上街,拦住了正在巡街的猫眼女孩。 她身穿红黑色的战斗服,手臂上贴着红骷髅的标志,皮肤黝黑,雀斑点缀在两颊,棕发高高束起,身型精瘦修长,在日光下,如武神一般英姿勃发。 一人你争我夺,七嘴八舌地把刚刚那男子的事全都托盘而出,还把对方骂呈度的事都一并说出来。 三号也是没想到,只是下了训练营一会儿的功夫,就收到了举报。 她将两人的身份编码记住后,转头就告诉了呈度。 墙角。 那名男子还在原地,咬牙切齿地打开端脑。 真是两个蠢货!一听就被吓跑了! 他正思考着怎么诓骗下一位,忽然眼前一暗。 懵懂地抬起头,却见到一张灿烂的笑脸,对方还眨了眨眼睛,开口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 ...? 大脑还在一片空白,余光便瞥见刀刃劈了过来! 一个激灵,男子猛然瞪大眼睛,自知暴露了,转身就跑! 他是听说过红骷髅在这方面抓得紧,可他没想到下城区还真被红骷髅“调教”成这个鬼模样!以前就算有组织说举报有奖,有谁会搭理啊?要是有人敢举报,一旦被暴露可是要被耻笑一生的。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红骷髅在无忧之城的权威居然已经如此地强大。 更可怕的是,它的渗透力,不过短短几年,居然改变了那么多人的观念.... 不行,他得赶紧告诉—— 思维猛然断裂,他只觉得后背一痛,脊椎断裂的声音冒在耳边,冷汗直流。 三号灿烂一笑,在对方逃跑之际猛扑上去。 她猛地蹬腿,飞身踢踹对方的脊背,好似有卡擦声响起,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踉跄了两步,直接被踹倒在地,三号从不看轻对手,双手死死箍住对方的颈部,手臂青筋暴起,不留余力。 不过数秒,对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双眼一翻,昏倒在地。 确认对方已经陷入了昏迷,三号开心地撒开手,眯起了眼睛。 又抓到一个一五仔啦!嘿嘿,奖金翻倍! 她翘起嘴角,颇为自得地看着昏倒的男子。 哼哼,看来她又厉害了一些!等老大回来了,就告诉她跟自己组队保准没错! 其他人连忙上去,打抑制剂,缠住手脚,一气呵成。 三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刚想和呈度汇报情况,一转身,就见到了倚靠在墙壁的呈度。 其他人纷纷喊道:“呈姐。” 三号却是没大没小地喊:“呈度。” 呈度双手插兜,路过三号时拍了拍她的肩膀,“锁喉锁得很漂亮。” 对方嘿嘿一笑,也不扭捏,拍胸自夸:“那是!这可是我的必杀技!” 为了不让对方死,她可是得下好大一番功夫呢。 专业人员已经将男子的端脑拆下,确认没有暗藏爆|炸或自改器后,递给了呈度。 呈度没有伸手接,让对方回去破解,低头看男子的面孔。 “这是第几个了?” “十八。” “哈——也太看得起我们这个d级星球了吧?” 呈度揉搓了一下手指,咂舌,意味不明地笑:“还是说,他们太小瞧了我们?” 后边的人不敢接话,战战兢兢。 三号瘪嘴,“就是!派出十八个!还都那么废!肯定是小瞧我们了!” 呈度翻了个白眼。 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大反派气场就这么被打破了,真是的。 她朝三号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对方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当然!” ..... 能源阵点。 这个名字很有趣。 宿远西呆立在高塔之下,日光静静地洒落在她的脸庞上,映衬得眼眸越发闪亮,却与冷漠的神情形成的强烈的反差。 她环顾四周,发现路过这里的人都很少,周边也没什么建筑,只它一个孤零零的,独自耸立。 冉三春从惊叹中回过神来,转过头才发现宿远西还没跟上来,连忙举起手臂,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21号!这边!” 金眸悠悠一转,宿远西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河寅似无知无觉,一路走进高塔之内。 当踏入高塔室内,一股庄严肃穆的氛围扑面而来。 高大的拱顶托起着整个空间,四周分布着四根高大柱子,精雕细琢的石柱上纹饰繁复,彰显着宏伟和威严,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落下来,映照出斑斓的色彩,将室内染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在正中央,如符元白所说那样,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菱形能源石,它散发着幽幽的蓝色荧光,四周透明玻璃被封住,就像是被陈列出来的祭品,又像是被层层封锁的棺材。 室内空间宽广而开阔,四周环绕了一圈能源石,室内寂静无声,无人来往,前方只有河寅的身影。 如果不明说的话,这里会让人误以为是教堂。 可宿远西却觉得,这里就像是...巨大的棺材。 80 80 暴露 80 被封存在巨大透明玻璃匣的能源石高约五米, 站立在它前面,仰头望去,竟觉得自己的存在如此地渺小。 宿远西停下脚步,没有走近能源石, 只是静静地呆在三米之外的距离审视着周围。 这里很空旷, 并没有多余的藏匿空间, 石柱和能源石是房间内唯二的物体, 日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地面上, 照亮了盘旋在空中的浮沉, 宿远西伸出手,见到过于明亮的光将手指照得几近透明。 见到能源石, 冉三春倏然停住脚步。 她觉得这玩意很熟悉, 可想了想, 也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宿远西替她说出了疑问:“这是什么?” 站在能源石前的河寅抬起头,语气如梦如幻,好似生怕高声打破一室的静谧。 “能源石。” 她转过头, 眼里平静。 “也许从外边来的你们并不熟悉, 但你们应该知道奥斯丁事件。” 这话一出, 冉三春瞬间变了脸色。 原本还在疑惑的直播间也炸了。 宿远西坚决不留任何把柄,只冷着脸问奥斯丁事件是什么。 冉三春只能僵硬地给宿远西解释。 能源石,这种存在对于大部分的星际居民来说不亚于旧石器时代的传说。 在开荒初期, 人们惊讶地发现某些星球存在一种特殊的石头, 它内部储存着被压缩数百倍的能量, 一枚拳头大小的能源石甚至可以供应一座中型城镇上十年的能源需求。 光石是对付污染因子的最佳武器, 可能源石能普惠千千万万民众,在当时还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工业革命,无数专家笃定在此之后, 能源石能够取代所有能源,人类正式跨入大星际时代,可好景不长,在能源石推广后的二十年,一座最先引进能源石的城镇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衰老期。 所有的居民,包括婴儿孩童,身体状况在一夜之间迈入了老年期,第一位被检测出的孩童名为奥斯丁,他在一个早餐时忽然吐血,被带去医院后,医生震惊地发现他的器官机能以分秒为单位衰退,骨骼、韧带、胸部肌肉逐渐萎缩,原本稚嫩的面孔逐渐生出皱纹,牙齿脱落。 仿佛被上帝摁下了跳跃键,一键加速,从八岁飞速跳转到老年,一步步迈入死亡。 36小时后,已丧失语言能力的奥斯丁在病床上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人们以为奥斯丁的病症只是一宗罕见的疑难杂症,却浑然不知灾难的吹号角已无声吹响。 第二位、第三位...快速踏入老年时期的居民成片增加,哀嚎与求助遍布整座城镇,散播到星网之上,当人们还在为此震惊时,那座城镇的居民无一例外在病发吐血后的两天内死亡。 本正常运行的城镇在一日之内成为了瘟疫所、死葬场。 这场被称为“奥斯丁事件”的灾难在后日调查中得出了真相,一切的症状都源于能源石,在某个无法摸清规律的节点,它的内部会散发出一种特殊辐射,而这种辐射能够让人体机能迅速老化,与此同时,它所能提供的能源也会迅速减少。 在耗尽了无数人力钱财后,人们发现自己无法安全地利用能源石,即便用了层层封锁的隔离墙,或是将它搬离数千万公里之外也无济于事,一旦被开采,它就会对活动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产生危害,以它为圆心,其辐射距离长达数亿公里,令人骇然。 从此之后,联盟严禁开采能源石,如有违者,将会面临无期徒刑,直至大脑死亡。 对于当代人来说,对于能源石的印象仅限于历史课的角落和博物馆,就算在博物馆内,它也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如果不是标着能源石三个字,保不准还以为是从哪个旮旯角落捡来滥竽充数的石头。 但这座高塔内的能源石透着幽幽的莹蓝色,说明了...它是切实存在的、还在运作的能源石。 也难怪符元白认不出来。 ...事实真的如此吗? 解释完的冉三春愣在了原地,走也不是,说也不是,只觉得自己踏入了重复撞墙的迷宫,到哪都逃不过厄运。 毕竟谁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历史书上存在的能源石近距离接触,。 对方短短一句话,信息量爆炸,直接把她炸晕乎了。 而宿远西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两步,眼睛却盯着河寅。 越是安静,越是暗流涌动。 宿远西在等待时机。 她相信,对方也在等待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敞开的门就在身后,如果宿远西想跑,完全可以趁此机会逃走。 但逃出这座高塔有意义吗?很显然,没有。 不如等对方主动暴露。 河寅温声开口。 “放心,我们早就攻破了能源石的难点,找到了不让辐射影响人类,一劳永逸的方法,确保奥斯丁事件不会再次发生的。” 她抬起头,微笑着看能源石,喉结微微凸起,脖颈曲线如同蜿蜒的山峦,语气极为平淡。 “这座地下列车点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经过数代更迭,也是如此,奥卡斯塔才会成为这座星球唯一存活下来的城镇。” 提到奥卡斯塔时,那双总浮现出浅浅笑意的眼睛有一瞬间漠然,呈现出无机质的冷血,像是静候在丛林之中的毒蛇。 【emmmm果然是全息模拟,现实中要是真的攻破了难点,能源石早就普及开来了】 【的确,要是能源石真的能推广开来,光石的价格就不会炒得那么高了】 【什么外行人,就算你能源石再便宜再普及,也不可能把光石的价格打下来,这俩的赛道都不一样】 【找到bug了.jpg】 【西西和三春的表情好反差,笑死】 冉三春磕磕绊绊地问:“那,那这就是你们穿黑袍的原因吗?它能够阻挡住辐射?” 她露出了“我很想相信,但这实在是太糊弄我智商了”的表情。 “......” 出乎意料地,河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一直静止不动的宿远西突然出声。 “你活很久了吗?” 这个问题出现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了,甚至有点不礼貌。 河寅缓缓低下头,瞳孔逐渐倒映出女孩锋利的面庞,眼睫再落,遮掩住瞳光,双手交叠合十,脸庞没入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的脑海之中响起了几道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相同的唯有语气。 他们高高在上,用一种极其苛刻的标准评价宿远西和冉三春。 最先出声的是稚嫩的孩童声,开始就是尖叫,让人头皮发麻,他急促地大喊:“黑发居然是98分!我从未见过评分那么高的自然人!我要她——!都别跟我抢!” 过于高亢的男声充满了惋惜。 “可惜了,她的左臂是机械臂,还是最基础的A型号,天哪,这也太残忍了!我相信那两分就扣在这里。” 醇厚的女声轻笑。 “棕发92分,哦,真是可爱的小女孩,如果是前些天,我一定会买下你的,可惜我已经预订了另一个。” 最后,响起的是轻柔的女声,是河寅的声音。 “各位别太贪心了,请记住,这只是大餐的前奏。” 那些声音或是轻蔑或是可惜地回应,知道了,知道了。 河寅刚安抚好他们,一回神,便发现一道视线始终紧盯着自己。 她丝毫不惊慌,连抬眼都没有。 女子立于菱石之下,无人知晓她在内心开始倒计时,轻念了个数字十。 9。 她回答宿远西。 “或许,的确有些久,我也记不清自己多少岁了。” 6。 她转了个话题,回答冉三春。 “至于我们为何要身穿黑袍,大家也只是为了遮掩住自己异于常人的身躯。” 3。 女人的手指抬起,停在黑袍的扣子上,在审视与惊异的目光之中,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黑袍顺势滑落。 0。 一条赤|裸裸的人体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不对。 那是一具腹腔空荡荡的机器身躯,与改造人不同,这分明是一具彻头彻尾的机器人身体,腿、手、胸腔...在日光之下,光滑柔软的肌肤如此逼真,却让人无端觉得恐怖,如果只是单看手或是其他,根本无法察觉出这是机器人。 敞开的腹腔内,还夹杂着属于人类的部分。 在这么近的距离中,两人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河寅的腹腔之中是一团摆放得乱七八糟的腑脏肉团,左肺和胃的位置还调换了过来,如同小孩乱填乱造那样,而本该被筋块与血管填充的部分却被五颜六色的排线占领,就像是上帝在捏人时不小心出现了差错。 她的胃部还在象征性地蠕动。 刚刚的话瞬间闪过宿远西脑海——一劳永逸的方法。 假如人类的躯体无法抵抗辐射,那么,身躯不再是人类不就行了? 真相逼近,但宿远西却觉得漏了什么。 这里的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这跟军校生有什么关系?何必诱骗她们? 河寅的手直插腹腔之中,指尖沾上了血泥,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笑着开口,似乎在和谁说话。 “很快就标记好了,别着急。” 她微笑着看面前两人,一如既往地静立着。 只要标记完,她们也就什么也记不得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叽叽喳喳,挑选到底要哪一具身体。 冉三春的眼底刚浮现起错愕,忽地毛骨悚然,在实训中千锤百炼得来的危机本能被骤然激起,头皮似乎都要炸开。 她猛然往前一扑!趴下! 一条蓝色激光瞬间擦过她的发丝,焦灼的气味弥漫在鼻尖。 糟了!西西!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个身影如同闪电迅速掠过她眼前。 81 81 189事件 81 冉三春鸡皮疙瘩瞬间起来, 心跳声在此刻重如巨石,似乎每一下都敲击在耳畔。 速度好快! 在宿远西前侧的冉三春都有这样的感觉,更何况是一直旁观直播间的网友们, 若是有收录声音, 她可能还会听到一片哗然声。 有一句老话叫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然而, 如今这个时代, 更受人推崇的是层出不穷的能源武器和强大的精神力, 实战能力是很重要, 这一点也无法否认,但你再快, 能快得过机器吗?用剑再好, 能比得过激光和子弹吗? 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理所当然地, 有支持宿远西的,也有不支持她的,这些人坚定一点:宿远西再厉害, 她也只是领先了几步而已, 等其他精神力更强大的或是与能源武器更适配的人出现,在军校里被锤炼几年,实战能力和战斗意识更上了,像她这样的人肯定只能黯然退场, 等待落幕。 换句话说, 就是“大人,这个时代变了。” 可是...... 他们可从未发现,原来一个人能那么快。 大家还停留在河寅自曝的惊骇之中,试图整理信息时, 只一眨眼,不知从哪来的蓝色激光朝二人袭来! 可更快的,却是宿远西的身影。 她瞬间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单薄修长的身影在激光发射的一刹那猛然蹬上!紧接着,寒光乍现,锋利的利刃直劈女子的脖颈! 河寅也没想到宿远西居然能直接躲过激光,躲过也就罢了,居然还抓住了时机冲她来一刀。 等等?利刃? 她不是空手而来的吗? 网友们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直播无法暂停,恨不得倒放回去,从最开始一点一点地分析,不放过任何细节。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那把剑,一直藏在身后,在宿远西蹬上去的那刻,她同时抽出了剑,只是这个过程太快,让人根本无法捕捉到她的动作。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唯有最顶尖的天才能抓住这个瞬间。 毫无疑问,宿远西属于金字塔的最顶端。 她的战斗意识与本能就像是暴风雨,狂风骤雨之下,没有东西能够躲开她的双目。 河寅脑海里那几道声音哑了一瞬,似乎被震慑住了。 下一秒,大概是觉得自己居然被看中的自然人恐吓到,丢了脸面,稚嫩的童声开始尖叫。 “我要她!河寅!!” 河寅脸上的表情不变,在剑刃即将劈及皮肤时,剑忽然止住了。 宿远西眉心一跳。 河寅居然用手直接抓住了剑,剑刃深深嵌入掌心,红色的血液沿着剑身缓缓流下,但她的手连颤抖都没有。 这一剑,宿远西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肌肉力量重达一百余公斤,别说是人骨了,连石头都可以被劈裂。 如果对方真的是人类,怕不是已经血液飞溅了一地,直接被斩下了头颅。 无论哪一点,都证明了她的身体属于非人类。 非人类啊... 宿远西稍稍压住了嘴角,扯成了一条平线。 是人类还棘手了点,但非人类就好办多了。 河寅幽幽叹气,微微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宿远西。 “没必要。” 这话还隐隐有亲昵的责备,如果换个场景,一定会让人会心一笑。 这看似虚伪的话却是河寅发自肺腑的表述,她真诚地觉得宿远西只是在做无用的挣扎,就算杀了自己又如何?那还不是没办法离开这里,还不如乖乖被标记,跪在她脚边哀求,就像那些匍匐在她脚边痛哭流涕的人。 想到这个画面,河寅微微眯起了眼睛,眼里都带起了笑意。 宿远西没有回应,她猛地将剑收回,剑刃再次劈过掌心,血液喷溅而出。 河寅虽然没有武器,可她自身就是武器,看似柔软的手掌在顷刻之间坚硬如石,一掌拍来,如浪涛般无法抵挡。 只是单单个河寅就难搞,更别说如影随形的激光,可以说是前后夹击。 大学会议室内,早已是俱静无声,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自从见到河寅解开黑袍后,不少人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并非是因为她的身体太过于惊骇,纵使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 有人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飘忽,还带着不敢置信。 “这个世界背景,是卷宗189事件吧?官方解令了?” 这一声,立刻唤起了会议室内本来该有的嘈杂。 两边本来坐着的人不约而同地拍桌而起,激动得面红耳赤。 “这么重大的事,怎么没有通知!?” “这不是死局吗?奥尔斯和军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设置那么高难度!” “如果真的189事件,那这对于新生来说太残忍了,当初可是差点团灭了一个军团!” “不,应该是有调整难度的,目前看来,新生充当的应该是诱饵的身份。” 有人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了许多,回想起了往事的脸上流露出了许些复杂。 “就算是诱饵,当初能撑到军团来的也没几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189事件幸存下来的那两位...可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 “...既然如此,军方和奥尔斯那边肯定有考量,说不定会降低难度。” 说出这句话时,那人都不相信。 从停尸间那边就能看出来,联赛的难度高得令人发指。 “但是说不定呢,毕竟——” 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他的眼睛猛地瞪大,视线紧紧黏在正中间的三纬大荧幕上。 尖塔高耸,透过玻璃落下的光线照亮了对峙的画面。 二人来回交战,河寅不占下风是众人所能预料到的,可宿远西居然还没倒下,就不得不让会议室内的众人震惊了。 莫非,难度真的下降了? 不然...后边是密集迅速的激光,前边是不亚于作战机器人的敌人,就算是坐在会议室内的各位,也自问不一定能比宿远西撑得更久。 在军校生中是顶尖级别,和在军团中是顶尖级别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二人的动作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也让人心里不由得打鼓。 河寅那么快,还可以说是改造过的,可后者就让人瞠目结舌了。 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大家都以为宿远西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她能够更厉害! 停尸间那一场战斗应该是巅峰了吧?那会儿宿远西也打得挺困难!如果按照那时候展现的实力来说,她现在根本招架不住对方!可事实就是她完全能抗下,还能一边躲激光一边打! 这搞得网友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升起了叛逆的心。 【西西,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朕不知道!!】 【我一边紧张得要命又一边觉得很安心,丝毫不怕西西被淘汰,谁能懂我】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你们那么镇定地看开膛破肚的人吗!?】 【那是机器人!!就是类人了点!!】 河寅也皱起了眉头。 宿远西跟泥鳅似的,怎么打也打不着,居然还没被标记上,比想象中的更棘手。 她侧脸,躲过闪烁着寒光的剑,特地问:“你不担心你的同伴吗?” 宿远西一顿。 河寅的笑容加深,猛然出手,一拳打在了对方腹部! 这一拳的力量高达三百公斤!犹如一块巨石飞来,宿远西脸色霎时发白,像一道白墙,她紧紧咬住牙关,试图不让闷哼声泄出。 但她越是试图掩饰,就越让人胆颤心惊。 完了,西西好像真的招架不住!他们刚刚的想法是错的! 女孩脊背下意识弓起,全身微微颤抖,浑然不知蓝色的激光迅速朝她袭来! 在快要没入的那一瞬,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如针扎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西西——!!”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瞬间扑了过来。 冉三春本就躲得气喘吁吁,体力已经所剩无几。 她试图近身,但躲避激光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只能默默得躲在一边,最起码不去当拖后腿的! 但是一抬眼,她就见到激光快要没入的瞬间,心脏瞬间提起,下意识地扑了过去。 她视死如归,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种种,走马观花。 完了,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 砰! 好痛——!! 泪水瞬间飚了出来,冉三春一个哽咽,内心悲凉地想:赶快过了这一茬吧,我可不想痛死。 但好一会儿,她只感受到脸上传来冰凉的温度,还有湿润的液体。 ....嗯? 冉三春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被整个压了下来,姿势扭曲,人还站着,可头已经撞地了,可以说是以头抢地的当代典范。 怎么回事?? “起来吧。” 冉三春懵懂地起了身,倒吸了一口凉气,头还疼着,一摸,肿了。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有点脑震荡了,傻乎乎地问:“这里是天堂吗?西西你也来了?你没打过她?” 宿远西:...... 她嘴角微微一抽,看了看她额头上的淤青,还好,只是肿了一小块地方,也没破皮。 女孩冷淡地回:“叫我21,放心,你没死。” 冉三春懵了一下。 她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激光已经消失了。 低头一看,她傻眼了。 一具尸体赤条条地躺在了她脚边。 那张总笑着的脸侧过,双目无神,头顶有一个血洞,仔细一看,会发现对方的下颚也有一个血洞! 那看起来并不像是剑刺出来的伤口,更像是...枪伤。 子弹从下颚直接穿过头颅。 爆头。 82 82 砰—— 82 ...哪来的子弹? “这里呗。” 冉三春才惊觉自己把心声说了出来,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睛,才处理完宿远西刚刚的话语,视线顺势落到对方的手, 熟悉的手|枪映入微微睁大的眼瞳之内。 流畅的枪身线条配合着漆黑的颜色显得刚硬冰冷, 与苍白的皮肤形成了对比,可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握住枪|把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带着硬茧,青筋微微凸起, 足以想象其中蕴藏的爆发力。 这是应急物资的特异型能源手|枪,适用于所有除了人类外的对象。 冉三春脑子终于转回了弯, 意识清醒了过来, 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怎么有这个!?” 对方转了下手|枪,推回保险, 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武器要随身携带吗?尤其是枪。” 冉三春不敢吭声了。 她没敢说有人教,而且那个人还是你,生怕对方给她一个冷飕飕的嫌弃眼。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刚刚的想法和感觉是有多荒谬。 “砰”的那一声, 不止是她磕头撞地的声音,分明是闷而响亮的枪声。 她不由地喃喃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试图联想了一下。 宿远西在那时候是怎么掏出手|枪,直接抵住对方的下巴来一枪的? 冉三春不清楚, 可网友们再清楚不过。 在他们替冉三春点好蜡烛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修长单薄的身影以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扭过腰部, 右手手肘直接砸向了冉三春!很狠, 很用力,让人见了都牙疼,难怪冉三春趴下时都觉得自己被激光打中了, 脑震荡也是理所当然的。 乍一看,只觉得宿远西的确是个狼灭,连队友都能痛击一波,可仔细一想,就会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狠了。 轻了,对方没被砸倒,要么还是会被激光打中,要么就顺着惯性直接扑向了她——巧了,她身后就是河寅,怎么,连同自己跟队友一并送到敌人怀里?这要是真放出来,冉三春可能会荣登最佳队友榜首。 只有重一点,把冉三春砸趴下,宿远西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 计划,宿远西当然是有计划的。 从最开始答应来能源阵点,她就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对方都邀请你来做客了,总不能空手而去吧? 至于接下来发展的事情...只能说,虽然河寅的外形有点炸裂,但在宿远西意料之中。 非人类嘛。 她都杀了好多,也不差这一位。 没有人知道看起来冷冷淡淡,看似目中无人的宿远西心里想的都是这些东西。 河寅当初说宿远西是滑不溜秋的泥鳅时,宿远西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她。 这样下去,又是一场拉锯战。 拉锯战好啊,前提是对方的体能有限,弹药不足。 但是跟非人类比体能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宿远西从不把自己的短板跟别人的长板比,她很愿意痛击对方的弱点,并且非常乐意抓住敌人的把柄。 如果恐吓起效,那就用恐吓;如果装弱起效,那就装弱,她百无禁忌。 既然剑割不断她的头,那就换个武器,例如专门针对非人类的手|枪。 如果连手|枪都不行,那就试一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激光,看看所谓的“标记”对她会产生什么影响。 如果都不行,总可以拖一下对方的脚步,趁机逃离。 她特地在对方提起冉三春时闪神了一瞬,对方如愿以偿地抓住了机会。 在颤抖地弓起背部时,闷哼声从牙关泄漏时,没有人知道宿远西低垂下的脸庞并没有痛苦地扭曲,相反,她的眼冷静得惊人,只是在内心默默计算激光会在什么时候逼近,距离,速度,方向,一并进入思维迷宫中,进行整理分析。 是1.5秒之后。 宿远西冷静地想:到时候,她会忽然出手捏紧对方的肩胛骨,将对方拽拉到过来,激光就会照在她脸上,同时,她需要拿出枪,朝对方的头部连发三枪,防止诈尸。 但千算万算,她也想不到冉三春会扑过来,试图替她挡下了激光。 饶是全程稳住心态的宿远西,那一瞬间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心跳差点漏了一拍。 如果对方真的替她挡住激光了...“标记”会带来什么后果还是未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痛失队友,计划还被破坏了。 这可就不妙了。 于是,就那么一瞬间...宿远西出手了。 人类的肉眼几乎跟不上她的速度,只见她猛然转身,左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将冉三春摁下去后,与此同时,竟然仰头躲过了激光!同时出其不意地将河寅拽了过来——! 见到激光直朝自己时,河寅的笑容瞬间破裂。 电光火石间,她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明白了宿远西刚刚的破绽是特地装出来的,瞳光一暗,眼眸幽深。 除此之外,她的脸上并无畏惧的意思。 当激光没入她的额头,河寅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凝聚心神,猛然朝宿远西出手,直朝她的面部! 从冉三春扑过来、宿远西放倒队友,再到拿河寅挡激光、对方再反出手,这整个过程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一连串动作下来,在现实里却仅仅只是一眨眼发生的事。 一切都太快,让人的心也高高地提了起来,似乎都堵在了喉咙里,一点声响都发不出,连带着心脏都始终回不到原位。 这一秒,冉三春重重地磕到了地板。 同一秒,宿远西侧过脸,右掌借力拂开对方的拳头,反手,抓紧对方的手腕,在骤然瞪大的眼里,她往后猛地一扯。 河寅内心嗤笑,以为宿远西又要故技重施,她心想自己这一次可没有松懈,不会被那么轻而易举地拽动。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是将自己拉过去,距离骤然缩短! 冰凉的触感抵在了下颚。 弹幕不知从何起清零。 所有注视者在此刻,集体哑火了。 宿远西不玩反派话多的套路,她抓着对方的手臂,宛若处决者,干脆利落地叩下了板机。 那是一声巨响,伴随着炸开的血火,瞪大又瞬时无光的眼眸,砰地一声——回荡在了这空寂得可怕的高塔之内。 那赤条条的身体宛若失去牵引线的风筝,扑落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 身后的菱石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隐约照在了她的皮肤上,呈现出过于完美的光滑感。 在她倒下的瞬间,激光也消失了。 明明是几乎不见血的战斗,可众人只觉得鸡皮疙瘩已经遍布了全身,火焰几乎要烧穿心思。 原来,这就是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 时间并不以分秒计时,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千钧一刻出手,身处在棋盘之外的人见了,就像是只看到了烟,琢磨不透,又飘渺难寻。 而这一切,宿远西只是轻描淡写了两句。 “她中了陷阱,被我杀了。” 冉三春面色复杂,过了两秒,才低声问:“那我刚刚是不是差点破坏了你的计划?” 宿远西将枪收回,“没有。” 冉三春眼神闪烁,就算宿远西没有承认,但联系起前因后果,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先不说别的,她的确是个不合格的军校生,连本应随身携带的枪械都没有带上。 她只能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多注意!多看!最起码,不能当猪队友! 现在... 她低头看了看河寅的尸体,对方活动的时候还不觉得,像这样躺在地面上,那种类人的假面感便扑面而来,让人反胃。 忍下涌上的呕吐欲,冉三春抬头问:“需要我处理吗?” 宿远西反问:“你要怎么处理?” 冉三春头皮发麻,“就...跟处理那些变异体一样...也不知道她身上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病毒啊传播因子什么的...” 宿远西哦了一声,面色泰然:“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是指肢解剁碎,再放火烧?” 冉三春直接僵在了原地。 她承认,自己有点不争气,刚刚还在说要帮上忙,没过几秒,就现在!她就想退缩了!! 所幸,宿远西只是转过了脸,回了一句:“没有必要。” 冉三春大喘气,抚了抚胸口。 网友们也大喘气,擦汗。 直播间管理员更是拍了好几下胸膛,咳了好几声。 差点!差点啊!差点就把十八禁变成一十三禁了!!不止是一十三禁!!肯定会被贴上红色警告!!! 宿远西不知道自己差点吓死了多少人。 她蹲下身子,观察了一下这具尸体。 没有声息,没有脉搏,应该是死透了。 敞开的腹腔之中,脏腑与电线都凝结成了一块,像是在碰撞之中粘在一起的橡皮泥。 宿远西迟疑地伸出了手,探入腹腔之中。 当手指触碰到乱七八糟的腑脏时,宿远西忽地停住了动作,睫毛微微一颤,她缓缓垂下眼,盯着正在蠕动的腑脏。 她没看错。 这些玩意,真的在蠕动,就像是有一只只小虫在里边游走。 粘湿的感觉让宿远西很难受,她皱起了眉头,猛然抽回了手,站起来,警惕地看着河寅。 在幽幽的蓝光之中,暗淡无光的双眸忽地一转。 她的嘴角勾了起来。 “你好啊,小女孩。” “不愧是我看中的。” “什么嘛,河寅真是手下不留情,你一定很疼吧?” 明明是同样的声音,可声调语气却尽然不同,却让人莫名觉得是不同的人说出来的。 最后,她说:“下次见。” ....劁。 尸体在说话! 83 83 呼唤 83 很难说宿远西此时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好吧, 的确有点掉san。 不过她最大的感觉就是对方在死鸭子嘴硬,自己都被爆头了,以为诈尸就可以吓到她了?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吓到她啊, 未免想得太美好了一点,就算她跟精神分裂症一样有六七八个人格, 也休想吓唬她! 还下次见呢,跟停尸间那家伙一样是吧, 见一次打一次,把你打得进洞里不敢出来! 宿远西眼里冷光一闪,一句话都没搭理, 只是淡淡地垂下眼,眼尾上挑, 金色的眼眸像是被流动的鎏金, 勾上的眼睛形状天然就带着居高临下的藐视感。 她不说,不动, 就那一眼, 衬得对方像跳梁小丑, 刚刚的自说自话就像是独角戏, 无人欣赏。 甭快这个场面有多惊悚, 就单单这一个眼神,对方营造出来的恐惧感忽然就被打破了。 这时,宿远西身后突然飞出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直接飞踹过来,把河寅踢飞了直接半米! 不过一米五六的女孩气势汹汹地挡在宿远西面前,翻白眼朝对方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还特地压低嗓子,一顿输出。 “想得美!你想见就见啊!?要死赶紧死,凉透了还说个屁话!” 这一声中气十足, 余音缭绕。 宿远西:...??? 她刚刚没被吓到,这会儿才真的被吓到了。 被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的河寅傻眼了,被护住的宿远西也傻了,围观的千千万万观众更傻了。 不是,你刚刚不是还在害怕吗?怎么一转眼你就冲上来了,还敢跟人家对骂!真不怕对方一个鲤鱼打挺,把你嘎了啊? 转变之快,差点让宿远西以为她被穿越了。 宿远西错愕得眨了眨眼睛,内心的无语被她这一行为全都打消了,甚至还有些想笑。 随即,她配合地轻笑了一声,冷淡的声音不失鄙夷,杀伤力十足。 “就是,要死就死透,输了还放狠话...” 她话没说完,就意味深长地加深了笑容,眼底幽深。 别以为只有你会笑,我也会笑。 河寅也没想到独角戏都要落幕了,还能杀出一个角色。 不过...她也不欲多说,说多了,也只是一个失败者的独白,还不如把“惊喜”留给下一次。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宿远西,连带着冉三春的份也算在了她头上。 紧接着,她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脑内连接。 原本就暗淡无光的眼眸在瞬间更为黯然,嘴角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冉三春怒气冲冲地看着河寅,却发现对方再也没有动弹,也不开口讲话了。 她皱起眉头,啧了一下,“又装死?” 宿远西从后边走了上来,蹲下身子,撑着下巴看她腹腔内不再蠕动的腑脏。 “这次是真的死了。” 原本应该充满格调的退场方式被宿远西和冉三春破坏掉了,要是没有她们刚刚一顿输出,说不定网友还在瑟瑟发抖,但现在... 【灰溜溜地跑了,笑死】 【骂不过就死啦?记得死透点!】 【大变活人啊三春】 【我本来是很害怕的,但这两人真是...乐死我了】 【本来还在提心吊胆,怎么一转眼就到了嘴炮搞笑缓环节】 冉三春见河寅真的跑了,一下子跟放了气的气球似的,本来充满气势的架势忽然弱了下来是,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嘴里止不住地念叨:“吓死我了,怎么还有诈尸环节啊,我魂都要差点飞了,得亏我刚刚机智,跑出来骂了她一顿,笑死,还想阴阳我,想得美!” 宿远西沉默了两秒。 她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回:“那你刚刚跳出来还真是勇气可嘉。” 冉三春脸一红,没好意思说那是被吓到神志不清了,物极必反,脑抽才上去骂一顿。 她清了清嗓子,扭扭捏捏地回:“也还好啦。” 话音刚落,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这语气...!这冷不丁冒出反讽的吐槽! 冉三春猛地转头,张大嘴巴,一脸震惊。 “西西,你想起来了!?” 宿远西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渐渐压平,语调又恢复成先前的平淡。 现在还不到“恢复记忆”的好时间,她总觉得有什么一直在窥探着自己,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烦躁。 她转过头,反问:“你就那么想我恢复记忆吗?” 线条凛冽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熔金般的眼眸,就像是融化的太阳,刺眼得叫人无法直视。 宿远西定定地看着冉三春,又仿佛在看着荧幕之外的观众们。 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难免让人联想起她拿着枪爆头的一幕,血花炸开,却更让人头皮发麻。 冉三春被这么一看,忽然有点小愧疚了。 她陷入了哲思:失忆前后,究竟算不算同一个人呢? 如果对方真的失忆了,失去了跟你所经历过的喜怒哀乐,也失去了塑造她部分性格的经历...那究竟算不算你认识的那个人呢? 冉三春想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算了,大神永远是大神,就算失忆了也能暴打机器人,她个菜鸡有啥可以说的?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小声说:“也没有,就是...你失忆前说话会温柔一些,我现在不习惯。” 如果尸体还可以第二次发声,那河寅保准会再次睁开眼,也不管什么格调了,直接大骂,痛批二人。 你们就不能尊重一下尸体吗!? 先是骂人!然后又在尸体面前上演温情剧场!有没有公德心啊? 宿远西声音刻意放柔软。 “那现在呢?” 柔软的嗓音如春风一般,却让冉三春面色僵硬地摇了摇头,战战兢兢,如上酷刑。 她吞了吞口水,“算了,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宿远西耸肩,转过头继续摸尸。 “不过,我的确记起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但不多,都是以前的事。” 说到这,宿远西眼里一暗,动作也微微一顿。 网友们捕捉到这一细节,纷纷开始讨论。 【话说西西之前是孤儿院的吧?没想到都这个世纪了还存在这种东西...】 【听说那里的人连最廉价的仿制土豆泥都吃不起,难怪我西西长不到一米八】 【...这样说的话,西西有点励志诶,居然能从d级星球考到一校】 【话说回来...我听说西西患有基因病诶....】 这条一冒出,就被群起而攻。 【笑死,哪个有基因病的可以打得那么凶啊?造谣没成本是吧,@管理员,出来干活!封号!】 【啊?你指的是这位拥有A级精神力,能一打三,还能吞噬s级精神力的宿远西吗?】 【据说某些小地方认为金色眼睛就是患有基因病,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认为啊】 【按这个说法,那西西是真的生猛,笑死】 总而言之,没多少人相信这个说法,大家一致认为宿远西健康得很,那手臂挥舞起剑的时候还虎虎生威呢,半点儿都没有患基因病的症状,不是说患这个病的两三天就头疼一次吗?看宿远西也没这样啊。 冉三春没注意,她只是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 “在你骂得正精彩的时候。” 冉三春:... 她尴尬地解释:“你知道的,我平常不会这样的。” 宿远西:“我知道。” 冉三春不信,她自觉颜面全失,继续干巴巴地替自己挽尊。 “不是,我平时真的不骂人,我也不会平白无故骂一具尸体的!” 她在平白无故四字上加了重音。 实话实说,冉三春的确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刚刚骂得委婉一点了,现在感觉自己在对方眼里突然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虐尸狂,啊啊啊啊啊,别呀! 宿远西拨开跟腑脏黏在一起的电线,听出对方话里的小委屈,抬头。 “我知道你在帮我,谢了。” 末了,她还意犹未尽地填了一句:“骂得很动人,下次继续。” 冉三春垮下去的脸忽地凝固住了。 她眨眨眼睛,吸了吸鼻子,有些摸不清宿远西实在夸她还是在吐槽她,不过管他呢,西西都说谢谢了! 想罢,冉三春嘿嘿一笑,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见宿远西还在检查尸体,她默默得蹲过去,看着宿远西的手探入腹腔内,问:“21,你看出什么了?” 宿远西抽出对方脖颈后的芯片,翻过面,指尖掠过沾着肉泥的表面。 她在想,河寅对先来的那五位军校生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吗?如果有的话,那符元白是被消除记忆了?或者是被替换了记忆? 但也不太像。 他看上去连能源石的存在都不知道,在他口里,本应惹起惊怒的辐射物只是一个模型。 ...嗯? 模型? 而冉三春见了芯片,惊呼了一声,有些激动。 “我记得这玩意!河姐...呸呸呸,反正她当初刷电梯就是用这个芯片!” 她激动地攥紧拳头,脸颊通红,兴奋地说:“我们是不是能逃出这里了!” 至于逃出去之后怎么办?管他呢,逃出去再说! “你觉得有可能吗?” 冉三春的兴奋褪去,理智上线。 她肩膀往下一塌,叹气。 好吧,明显不能。 而且...有个致命的问题摆在眼前。 这具尸体,它就这么赤条条地摆在了高塔中央啊! 要是有人推开大门,保准一眼就能发现尸体,还是开膛破肚的!这可相当炸裂! 在冉三春还在四处环顾哪里方便藏尸时,宿远西先一步站起来,走到了前方的菱形能源石前。 绕着走了好几圈,她回想了一下河寅在电梯里的操作,尝试着将芯片贴在了包围在能源石四周的透明玻璃。 在芯片接触玻璃的瞬间,宿远西一顿。 阻力不见了。 她尝试着往前推,果然发现芯片“消失”在了玻璃后,但定睛一看,玻璃后并没有出现任何东西,芯片就像是被吞下了一样,在手指边缘恍惚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那像是...无声的呼唤。 84 84 权限 84 宿远西当机立断, 无视掉那种莫名的蛊惑,直接收回了手。 在芯片抽出的片刻,透明玻璃又恢复成了坚硬不摧的模样,指尖碰上去, 冰冰凉凉的一片。 无论如何, 先将尸体先藏起来吧。 这时, 冉三春忽然惊呼了一声,压低声音。 “21!她、她的尸体溶解了...” 溶解...? 宿远西倏然转过身,紧紧地盯着地面上的尸体, 眼里倒映的场景毛骨悚然。 正如冉三春所说的那样。 只见河寅的尸体自四肢开始逐渐变成一滩软泥, 指尖开始融化,污浊的肉红色就像是水流一样散开来,滚滚滩到地面上,流动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蔓延到了宿远西的脚下。 是个人都不想碰到这种液体, 宿远西却是眉心一抖, 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 不害怕, 相反, 倒是给了她几条新思路。 宿远西原以为对方的皮肤都是用人造皮肤或者只是一层科技而已, 但现在这么看来...总觉得这科技还加了点真材实料。 难怪她之前碰见污染体和同位体的时候没看出来是非人类, 就算把对方弄死, 摸上去也是跟人类一模一样的柔软温热。 假货还带真, 将人体直接改造吗, 难道是将骨头抽出变成改造物...? 宿远西联想起冉三春跟她提起的那对姐妹, 妹妹的手臂就像是被野兽撕咬掉的一样,可姐妹两人都没什么异样。 也许那名女孩正经历“改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改造要那么野蛮,连伤口都不处理一下。 改造并不少见,但像他们这种,却更像由机器改造成人类,或是合二为一,而非单纯的给人类改装上义体。 宿远西抬起眼,看着高塔大门久久不语。 河寅应该是下了命令,这段时间本来是她们的标记时间,所以并没有人前来。 她必须利用这段还没人发现的空隙做点什么。 杀了河寅之后,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她肯定会跟污染体一样再次“复活”,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她是河寅的话,下次抓捕她们肯定就不会那么掉以轻心了,以为凭借着激光就能标记她们,这不得带上七八名作战机器人围堵她们,等把路都堵死了,她们想走都走不了,再抓起来标记。 当肉红色的液体流尽,里边的“骨头”也展露了出来,银色的机械肢体隐约散发着幽蓝的荧光,在日光之下,闪闪发光。 望眼过去,它像是被磨成粉的蓝宝石,又经过加工与金属混合成为了肢体,完美得恍若摆放在博物馆里的艺术品。 如果忽略掉先前的景象,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二字。 可如今,这种漂亮更像是催人死亡的毒药,让人不寒而粟。 不过半分钟,人体就已经变成了似散落一地的金属物,原本滩了一地的肉泥逐渐稀释,变成了透明状的液体,液体挥发到了半空中,带着点点刺鼻的气味,像是被香料腌制许久的腐臭味。 宿远西对这种味道很熟悉,每当她路过下城区某些阴暗的角落时,总会传来类似的味道。 是被暴晒过后的尸体腐臭味。 冉三春从未闻过,露出了作呕的表情,她捂住鼻子,只觉得整个人都头晕目眩了。 等她再次低头时,眼前只剩下缠绕成一团的线缆和散落的金属物块,根本看不出这曾经是一具尸体。 冉三春一愣。 半晌,她语气古怪地说:“我们好像不用处理尸体了。” 尸体自动就消失了,还真会给她们省事,还会自动降解呢。 但现场两人的面色都沉了下来,这可比处理尸体还要棘手。 宿远西摩挲着芯片,若有所思。 冉三春盯着残留下来的金属块,不知不觉中,内心一动。 好漂亮。 就像是价值上千万星币的蓝钻,被碾成粉做出的骨头,在渗人之余,让她升出了想要拥有的冲动。 她悄悄地舔了舔嘴角,眼眸闪动了一下。 手指暗暗抖动了一下,原本一脸嫌恶的女孩眼里逐渐染上了痴迷,呼吸急促地伸出了手。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去触碰它,拥有它。 指尖即将触碰到骨头时,她忽然停下了。 只见左手死死地摁住了右手,青筋暴起,足以想像出她有多用力,捏得自己的骨头卡擦作响。 她腾地一下起了身,后退三舍,赶到了宿远西旁边,指着地上的“骨头”,咬牙切齿地告状。 “这东西有毒!我刚刚居然想要碰它!你说那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污染因子附着!?” 冉三春说完,一想,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有道理。 不然她怎么会着了魔想要碰它呢!怎么恶心的东西,她才不要碰呢! 冉三春一想到自己差点鬼迷心窍了,还真要碰到一团肉泥裹住的骨头,就想要吐。 如果端脑还能用,说不定还可以探测出污染因子指数,但这会儿,她们只能采用最简单粗暴的人工办法——精神力。 用精神力探查污染因子,这是个经验活,类似于闭着眼走路,左右上下,走了多少,时间过去了多久,不同人的感官都是不一样的,只能给出一个模糊大概的说法。 冉三春用了自己的精神力探查了一下,却一无所获。 那上面并没有它所说的污染因子。 这不可能! 棕色眼眸里浮现出震惊,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不死心地再去探查了一遍,可精神力还是顺利地掠过骨头,没有想象中的不适。 “糟了,没有污染因子,那肯定是高科技。” 冉三春死咬这个说法,反正肯定不是她鬼迷心窍,绝对不是! 出乎意料的,这个说法得到了宿远西的认同。 “大概率是的。” 冉三春眨了眨眼睛,重重地点头。 宿远西将一旁的黑袍捡起,取之于河寅,用之于河寅,用黑袍把散落的残余物都打包了起来,整个过程非常谨慎,没有触碰到残留物的表面。 她干脆利落地打了个结,确定没有空隙溜出来后,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直接推开了大门。 冉三春吓了一大跳,压根不敢留在现场,只能赶紧跟上去。 高塔的位置偏僻,周围空出了一大片,还需要走一段距离才能到聚集地。 光线明晃晃,照得人心情明朗,却更让她头皮发麻。 好家伙,刚杀了人就走上街,会不会太嚣张了点,而且这还是人家的地盘呢。 宿远西走得快,她也只能加快步伐,急忙跟上去。 她刚低声问:“21,咱们是不是要躲起来?” 宿远西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冉三春立马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对方向她招手,指了指前边的三楼房层,又让她附耳朵过来。 冉三春凑近,支起耳朵。 “等会儿随机挑选两位幸运嘉宾。” 声音冷淡,可尾音却微微上扬。 冉三春:? 她疑惑得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了对方一眼。 可心里边冒出了一个有些突兀的想法:总觉得...宿远西活泼了不少,不太像失忆前,失忆前很稳重,有种掠过千帆、万事不慌的笃定,现在更活泼了点,连表情都生动了不少。 话说回来,对方是不是说过自己想起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往事。 想到这,冉三春又有了新的想法了。 莫非,这是宿远西小时候的性格!? 冉三春脑海里莫名冒出了q版的宿远西,黑发金眼的小女孩也是一脸冷淡,非常高冷,可偶尔就会冒出类似的话语。 【幸运嘉宾,盲猜是挑选两位被被威胁的倒霉路人,问话!】 【我现在看这个地方都不是什么好人!穿黑袍的都是河寅那样的人吧,都想要标记宿远西河冉三春】 【其实我一直想问...标记是我想的那个标记吗!?】 【等等,西西和三春不都是alpha吗...细思极恐】 【很显然,标记并不是我们想的那种,可能是想那个小女孩一样会被扯断手臂的改造】 正如她们所想的那样,宿远西还真的挑选了两位幸运嘉宾。 冉三春扮演侥幸逃脱的高校生,跌跌撞撞地敲响了门,敲门声急促。 很快,有人开了门。 开门的人是名身着黑袍的男子,他皱着眉头,心情不虞。 当他低下头时,脸上的不爽烟消云散,瞬间转换成了惊异。 女孩一脸虚弱,双眼含泪地哀求:“救、救命,有人想要害我!” 男子上下扫视了她几眼,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脸庞上。 “你就是河寅大人带来的军校生?” 女孩仓皇地点了点头。 “有人想害你?谁?” 女孩骤然睁大眼睛,浑身颤抖:“就是那个河寅!她说什么要标记我!救我!求求你!” 听到河寅两字,男子猛地攥紧拳头。 这两个字就像是触发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喊:“胡说八道!!” 当他见到女孩惊恐的神色时,忽地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语气和蔼:“河寅大人怎么可能会害你,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女孩面色一滞,有些茫然,只喃喃道:“但、但是...” 她后退了几步,吞了吞口水。 “没有但是,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你肯定是误解了。” 说罢,男子向前走去,猛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将冉三春连拖带拽地拉过去。 下一秒,男子身子一僵。 冉三春飞快抹掉泪水,和宿远西一起躲进了房里。 她低声嘟囔:“亏我还以为还是有好人,真是的。” 宿远西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随后,她抽出男子的芯片,顺带着将房间搜索了一番,把能用上的东西都带上。 两人如法炮制,继续套路了一位幸运路人,对方同样是想要把冉三春拖过去,于是被宿远西又一手刀拍晕,然后将芯片抽出给了冉三春。 二人都穿上黑袍之后,又回到了高塔之内。 冉三春紧张地舔了舔嘴角,小声说:“里边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宿远西一脸淡定:“谁知道呢,你跟在我后面。” 说罢,她将芯片贴在玻璃上,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再次荡漾开来,宿远西眼神闪烁了一下,镇定走上前,伸进去的手臂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当她整个人都走进去后,一抬眼,愣住了。 后面紧跟而来的冉三春刚深呼吸一口气,一睁眼,也愣了。 四周空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哪?” 话音刚落,四周猛地暗了下来。 蓝色点阵自脚底向四周飞速蔓延开来,恍惚置身于浩瀚无垠的星空。 砰、砰砰。 二人手中的芯片悠悠升在半空中,一道红色激光自上而下地扫射。 一道熟悉的冰冷声音响起。 “确认身份,编号67112、编号89223已进入一级权限区域。” 冉三春刚松口气,就听见那声音继续说:“二人芯片编码权限不够,无法进入本区域,请赶紧离开区域,若停留在此处超过十秒钟,将视为敌对分子。” !?? 冉三春猛地转头,紧张地看着宿远西,张口无声:怎么办? 早知道逮两个权限高的了! 宿远西却是不慌不忙,抽出了河寅的芯片,声音掷地有声。 “修改权限。” 85 85 打赌 85 修改...权限!? 旁边的冉三春大气都不敢喘,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就怕自己一点小举动就惹得机械声的怀疑。 宿远西那四个字实在是说得太掷地有声了,以至于对方都沉默了两秒。 “经检测, 你并非芯片拥有者。” 冉三春:!!? 虽然知道这可能会检测出来, 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弹幕和论坛也震惊了。 这可是宿远西的第一次翻车!还翻车在...在那么小的细节!? 这会儿, 有人见到宿远西翻车了, 自觉终于逮到了黑点,马不停蹄地上来嘲笑。 【就知道,这种小地方来的懂什么?会打又有什么用啊, 连识别系统会绑定基因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有没有搞错啊,居然翻车在这种地方?而且她们不是最开始就有临时编码吗,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笑死, 终于翻车了,宿远西的粉太会吹了,天天吹天下第一,军校第一,果然翻车了】 【宿远西的确实力很强, 但也无法否认她在这方面的匮乏,但是我们不应该讨论d级星球的教育吗?】 直播间里的粉丝一看黑子那么迫不及待, 冷笑, 直接撸起袖子就是撕。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就是那么一点点小失误,就被你们放大成罪不可赦了呀?】 【虽然但是,宿远西翻车了也还是新生里的第一名哦,不然你给我展示一下吞噬s级精神力?】 【你们怎么那么严苛地要求一名失忆病人!!】 两方吵得热火朝天,短短几秒就盖起了几百层高楼。 【停!!!都给我看!!】 只见宿远西不慌不忙,笑了一声。 她压根不理会倒计时的鼓点声, 直接掀开黑帽,露出脸庞。 “是吗?我还以为你不会理会这些呢,毕竟我们都进来了。” 顿了一下,她又勾起嘴角,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嘲讽,却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每个人心里。 “不然你就联系一下河寅咯?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只是河寅要我办的事...要是迟了,怪谁呢?” 宿远西低头转了一下芯片,银色芯片夹在指尖被摇晃了两下,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一旁的冉三春吞了吞口水,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真的可以吗?应该没事吧! 她再次开启了物极必反模式,也学着宿远西环起了手臂,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算了走吧,我都说了随便叫一个人就行了,干嘛还要我们办事。” 说罢,她烦躁得啧了一声,一脸不乐意,嘟嘟囔囔的,仔细一听都是抱怨。 倒计时不知何时起不再响起。 机械声似乎在判断她们是否有说谎。 右边比较矮小的女孩心脏跳得很快,可她本就气愤,脸颊都红扑扑的,翻着白眼一直在抱怨。 左边的胸有成竹,心跳声从未加快,连脸色和眼神都没有变动,简直跟机器人一样。 它尝试着连接河寅那边,可对方迟迟未回声。 良久,冰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 “已修改权限,现通往一级权限区域,-9层。” ...... 只是一层楼的距离,电梯很快就到达了。 蓝色点阵迅速退散,眼前的合金金属缓缓敞开,露出了外边的景象。 宿远西拉着冉三春走了出来,临走前,还摇了摇河寅的芯片,抛下了一句话。 “合作愉快。” 机械声没有回应,只砰地一声,合金门已经关上,渐渐消失。 宿远西将帽子重新盖上,无所谓地环顾了四周,这是一条白色长廊,灯光洒落在地板上,更衬得空荡荡了。 冉三春的心脏还在狂跳,整张脸都皱巴了起来,头晕目眩,有种在玩太空舱回旋仪的呕吐感,她暗暗深呼吸两口气,才觉得乏力发凉的四肢终于回了点血,能站稳了。 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说:“幸好...” 她怕这里有监控器,没敢把话说齐,可眼神已经把话都透露清楚了。 幸好糊弄成功了!没想到还真的能改权限!!不过早知道这样,当初拿着河寅的芯片进去不就行了?...唔,但是当时也不知道嘛,所幸那道机械声傻,还真让她们进来了。 可是,又好像不只是这样? 她转头看向宿远西,目光炯炯有神,似乎要将对方看出什么东西来。 她总觉得宿远西做了什么才让她们顺利通过的,可细细回想,又扒不出什么细节。 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金眸扫来,朝她眨了眨眼睛,无声开口:配合得不错。 辨认出这句唇语,冉三春脑海里的疑惑一下就抛开来了,搓了搓手,问:“咱们哪边?” 西西:“跟紧我,看我手势打配合就行。” “行!” 其实冉三春的直觉是对的。 从拿着河寅的芯片贴上墙壁成功启动电梯后,宿远西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最开始,河寅带着她们进入电梯的时候,它是能扫描出来存在为止身份的生物,也就是她跟冉三春。 当时河寅修改了权限,给她们赋予了临时编码,但并没有给她们芯片,由此推算出来,其实它是可以通过扫描生物信息,再与信息库比对,得出二者的身份。 这样的存在居然会因为她拿着河寅的芯片就能成功启动的? 她当时就猜测对方在邀请她们,但是不确定,于是又去打劫了两位幸运嘉宾。 在宿远西跟冉三春顺利进入电梯后,对方也没有戳穿她俩时,她就知道妥了。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它的确在纵容她们。 ——你没有权限。 ——不,我有,还是河寅的权限,不信的话,那你去联系河寅吧。 这句话后,无非就两个后果。 一个是河寅已经清醒了过来,但概率不大,不然她早该遇上同位体,被抓了。 一个是河寅还在尝试复活,这个过程中,自然不可能联系得上。 她就赌这80%的机会。 不止如此,她还在赌,这道机械声是故意让她们进来的,它是故意趁河寅死去的间歇让她们进来的。 无论前方是好是坏了,既然进来了,那之后的事就只能由她做主了。 最后的结局是...她赌对了。 所以宿远西刚刚说的合作愉快,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而且也是事实。 这其中的拉扯,冉三春不知道,网友们不知道。 但她们都莫名觉得...宿远西一定暗地里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究竟是什么事!?她们看不出来啊! 不一会儿,论坛里又起了一座高楼,就是在争辩宿远西这次的翻车事件到底是不是bug。 有人怀疑联赛有黑幕,凭什么宿远西做什么事都顺顺利利,连翻车都很快就圆过来了,开什么玩笑?你凭什么拿着一个芯片就能改权限,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对不起其他辛辛苦苦淘汰的新生了! 敲吓最后一句话,男子气得咬牙切齿,猛地捶桌。 “肯定有黑幕!我怀疑针对她的变异体都被调低了难度,说是什么d级星球来的,我才不信,呸!” 后边传来了同意的声音。 “就是,还什么a级精神力,我也是a级啊,都没她那么轻松。” “说不定她是某个军区上校的女儿,不然为什么要那么声势浩大地推她?还不是因为有关系?” “旁边那个冉三春不就是,好歹是冉家人,以前在聚会上都不理人,现在碰到宿远西就硬舔,肯定是知道她有关系,跟着她有甜头吃。” 说罢,那名男子还愤愤不平地继续说:“换我上,我肯定比她更有用!” 这话一出,房内其他六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说好的宿远西黑呢?这话说得好像你过来是因为报不上大腿,才因爱生恨加入了我们! 这个房内的六人,无一不是早早就被淘汰掉的军校生,同时,也是一校内极其少数的宿远西黑,也正是如此,他们才抱团。 要知道,在一校如今的大环境中,想找个对宿远西无感的都难,更何况是讨厌宿远西的。 男子面色一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问题,连忙呸了两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口误!口误!!反正宿远西这人肯定是有关系!!系统肯定有bug!!” 其他几人冷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自军校联赛开播至今,已经淘汰了高达90%的新生,也是历届新生联赛淘汰率最高的一届。 最开始从全息舱醒来时,新生都还停留在自己被变异体杀死等等的印象,无一不恐慌。 直到有工作人员上前,跟他们讲解了这一切都是一场考验,是军校新生联赛的新型赛场时,大家才恍惚地回过了神,等意识完全清醒后,大多都脸色精彩,开始不齿自己的表现。 有人回想起自己那几天的表现,崩溃痛哭,直接投诉,发誓要跟奥尔斯科技来一场硬官司,凭什么你不经过我们同意就开始直播的!这是犯法的! 针对这一说法,工作人员只是笑着呈上了一份同意书。 在新生上星舰后,曾有一份需要人人签字的协议书。 那是关于本次星舰的乘机协议书,就类似于打游戏前都需要勾选的用户协议书,没什么人会仔细,无非就一堆废话,因此多数人就草草扫了一眼,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但要是自己往下滑并且停留在中间,就会发现直播事宜,上面的条款写得清清楚楚,而且在最开始,工作人员也提醒过要仔细阅览,再签下名字。 军校生一下就哑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被阴了啊! 对此,一旁的教官又笑着补刀:“注意细节!谁让你们不注意细节!” 于是,他们只能接受无情的现实。 无奈懊悔过后,被淘汰的新生们先是跟家里人通风报信,汇报完情况,再自由活动。 全息舱的时间跟现实的时间流速是基本相同的,但越迁所需要的时间跟联赛所规定的时间是一样的,都是十五天,所以不用担心星舰到了,人还没醒的情况。 失落的新生们迅速结识彼此,结成一个个小团体,在星舰上活动,闲暇时间在网上观看同学们的直播,这之中自然少不了宿远西。 在公共休息室内,会定时播放热度最高的直播间。 这就意味着...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都在播放宿远西! 对于热度最高的宿远西,大多数同学也都是抱着“我去!这是一名大神!”的崇拜情绪。 这样的崇拜,伴随着宿远西一次次神一般的操作而逐渐加深。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是一枚大神,还有大把人不服输的,但逐渐的,大家都开始心服口服了。 就... 如果有人质疑宿远西,建议自己上去做一次同样的操作... 就不说别的,先来个最近的,杀河寅那把换枪操作吧,千钧一发之时直接爆头,我去,帅死人了好吧! 如果说在其他军校,大多数新生对宿远西还是一种又爱又恨的地步,那么在一校里,基本都是迷弟迷妹了,主打一个与有荣焉,既然宿远西是一校的,那就是我大一校的镇校之宝! 要知道,现在搬出宿远西可太有面子了,尤其是在网上跟人对线的时候。 对方说你那么早淘汰,一定很拉吧,那我就搬出宿远西,说没关系,反正西西最后会赢,联赛第一名是我校。 对方讽刺一校万年老三,那我就搬出西西,哎哟,巧了,今年第一名是一校诶! 笑死,谁说的一校泯然众人,这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 要是谁敢黑宿远西,就是跟我一校全体人做对! 这就导致了那六名聚在屋里说坏话的人十分憋屈了。 但凡在屋外说一句宿远西的坏话,周边就飘来了一堆眼刀,还伴随着打量、冷笑等一系列神情。 不用想,那些人肯定在说:你也好意思?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鬼样? 想到这,在网上敲坏话的男子气得灌了一大桶水。 “外边那群人都是一群狗腿子!!”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自个儿也那么厉害呢,笑死。” “之前我就说了一句宿远西作弊,就有人给我发挑战书了!还有没有言论自由了!?” 话音刚落,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如排山倒海般哗然的声音。 这六人皆是一愣。 这样的声音一般只会出现在宿远西搞事的场景。 这,难道又又又发生了什么!? 这几人不约而同地调开了自己的端脑,点开最前边的直播,开始观看。 一点进去,六人都傻眼了。 这又是什么场景? ...... 时间倒转,十分钟前。 宿远西和冉三春两人穿着黑袍,神态自若地走在长廊之上,脚步匆匆。 路过的人偶尔有神色怪异的,疑惑地扫视她们陌生的面孔,但在两人平淡的脸色中又打消了念头。 宿远西甚至还拦下了一个人,语气咄咄逼人;“标记已经完成了吗?” 对方一愣,下意识地摇头,回:“还在进行中。” 宿远西脸色更差了,“怎么还在进行中!?这样的话,河寅大人岂不是...” 对方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河寅大人怎么了?” 宿远西深藏功与名地看了他一眼,摆手,“这跟你无关,你先跟这我去标记的地方。” 说罢,她推了对方一下,十分粗鲁。 “走!” 对方稀里糊涂,莫名带起了路。 86 86 “0” 86 B12, “0”实验室。 森白的实验室里没有一丝人气,除了紧贴着墙壁摆放的各类仪器之外,最显眼的是摆放在正中央的“储备库”。 储备库类似于飞船上的休眠舱, 透过玻璃,隐约能看到毫无声息的人体与散发蓝色荧光的液体, 无法判断这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在犹如黑洞般的沉静之中, 被标记为【A001】的储备库忽地响起了声音, 嘀地一声, 银白色的外壳开始亮起绿色的横线灯,每隔两秒就闪烁一次, 与此同时,静止不动的机械臂开始移动,装备在天花板上的滑轨没有发出声响, 待机械臂移动到储备库旁。 机械臂装载在一侧, 与储备库连通,不一会儿,线管同样流通着蓝色荧光的液体,成功接轨。 经过以百万兆为单位的数据解析后,确定认证成功后,储备库之中喷出白雾,在朦胧之中, 玻璃窗户也变得清晰无比,透出了躺在里边的人体。 黑发白肤, 年约四五十左右,赫然是被宿远西亲手爆头而死的河寅。 此时,她毫无声息,也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 机械臂熟练地进行下一步操作, 在储备库下方有一条长长的管道,顺着望过去,就会发现它连接在了一个黑匣子。 那黑匣子大约一个篮球大小,但周围密密麻麻地连接着无数条线管,有些伸向了储备库,有些伸向了仪器,还有一些则连接上了天花板和地板,犹如一只张牙舞抓的蜘蛛。 当那条线管同样流通过蓝光液体时,毫无起伏的胸膛忽地抬起,指尖微微一动。 河寅睁开眼,双眸倒映出来的惨白灯光晕出一团又一团的光圈,正好散落在了她正上方的透明玻璃上。 身体的知觉还在缓慢地回复,正经过无数次调整传到大脑负责感知的区域。 当身体感觉到冷,河寅才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具身躯有一半部分被泡在营养液之中,四肢正正好镶嵌在休眠舱的凹槽,微微凸起的磁球正有序地按摩着四肢,这是为了确保这具身体可以保持正确的形态,能尽快匹配成功。 检测到生物体征后,玻璃窗自动打开,它自中间向两侧收起,白雾从缝隙中散去,河寅没有停留在里边,顺势起了身,走出了储备库之中,哗啦地一声,蓝色荧光的营养液溅到了地板。 她浑身都是湿的,液体顺着肌理流下,河寅毫不在乎地前行,每踏出一步,液体就逐渐变得透明,就像是溶解了一般,最后凭空消失。 当她将芯片再次插入后颈凹槽时,眼角猛地抽动了一下,无数声音轰炸着大脑,或尖锐或痛苦,源于痛苦与恐惧的情绪让她空荡荡的内心再次充盈了起来,空洞的眼眸逐渐染上神采。 她闭上眼睛,“看见”了宿远西拿着自己的芯片蒙混过关,进入负九层的事情。 这座地下城区只能通过特设电梯进出,没有那道机械声音的允许,是无法在楼层之间顺利走动的。 一道冰冷的机械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A001,已确认匹配76821编号,确认脑供功能完善,确认机体功能完善。” 河寅掀起眼睫,勾起了嘴角,笑吟吟的脸上却暗藏着冰冷与尖锐。 “A000,你可以解释为什么要将她们放进来吗?” 她们是谁,自然不用明说。 被叫做A000的机械声音毫无感情地回复:“在无法连接上芯片拥有者的紧急情况下,将启用奥塔斯卡紧急预备方案,根据第8721条款例,可允许芯片持有者通过。” 河寅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她穿上衣服,扣好黑袍,指尖缓缓地抚平褶皱,声音不疾不徐。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看这场戏。”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段还有一场标记正在进行,要是这两位女孩足够幸运的话,还能赶得上那场戏。 河寅并不着急将两人抓起来。 死亡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次短暂的意识消亡,深究起来,死亡带给她的感觉连宿远西带给她的情感波动的十分之一都未到。 现在回想起来,宿远西那一手换枪爆头的速度的确是快,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可见那具身体的能动性十分迅敏。 很多人或许有这个意识,可身体能不能跟上意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是在马路上遇见奔驰而来的轿车,大家都会想直接跑起来躲开就行,可真正遇上了,身体往往是没办法跟上想法的。 想到这,脑海里那几道叽叽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了,它们争先恐后,试图定夺宿远西。 “她是我先说要的!” “不行,你不配得到那么好的身体,当然是我先!” “我已经一百二十三年没有活动过了,这一次当然是我!” 叽叽喳喳的,换作是别人,可能已经被吵得头晕目眩,无法正常思考,但对于河寅来说,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忽然,有道声音插入,那是一道先前从未出现过的年迈女声。 “就她了。” 那几道声音瞬间消失,河寅悠悠地抬起了眼睛,有些惊讶。 她微微低下头,眼底划过一丝嘲讽,面上却越发和善温柔,语气不卑不亢。 “是。” 那声音带着点苛责的语气。 “不过,你这次太着急了。” 河寅眉尾微微抖动,不动声色:“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失手。” “你打算什么时候发布脑域信息捉捕她们?” “等她们看到标记礼也不迟。” 说罢,她抬起手,半空中浮现出三维荧幕,幽光照亮了她黝黑的眼底,而荧幕上的两道身影正是跟在男子身后的宿远西和冉三春。 在居民楼层中都能随处可见监控器,半夜还会有巡逻的机器人,更何况是至关重要的负九层呢?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一直目视前方的金眼女孩忽然抬起了头,正正好看向了荧幕,那尖锐的视线仿佛能穿过时空,让人恍惚以为她真的看到了自己。 只是很快,她又转开了视线,让人分不清刚刚到底是巧合还是... 如果她能敏锐到这种程度的话,也不奇怪。 河寅放松地坐在了椅子上,透过荧幕全程跟踪宿远西,像是在观赏一场注定落幕的皮影戏。 ...... 负九层与负八层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负八层更像是一所被打造成“乐园”的居民聚集地,只要忽略掉宵禁,就可以快乐无忧地生活,可负九层就像是把这片象征着“与世无争”的雾纱扯下,将地下本该要有的阴冷与黑暗一齐展现出来。 森冷的白色灯光将长廊衬托得更为空寂,少数路过的行人皆是沉默不语,连先前会因疑惑而投来的目光也在带路人的身影下消失。 长廊拐角如同迷宫,稍一闪神,就不知道来路。 带路人惶惶,头部不时转动了微小的角度,看得出他非常想要转头,正眼瞧一瞧身后那位气焰相当嚣张的黑袍女子。 在他第三次忍不住想要转过头时,就听见对方冷冷的声音。 “还不走快点!磨蹭什么!?” 说罢,她低声骂了两句:“这边的列车点怎么回事,都没有培训过吗?啧。” 最后那啧的一声刻意压低,给人的压迫感更深了,不少正围观直播间的打工人都莫名背后一寒,想起了万恶的上司。 带路人也是一个激灵,气势根本压不过对方,只能唯唯诺诺地低下头,继续带路。 他在内心猜测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提起河寅时,虽然会象征性的加上敬称,可谁都能听得出她是不情不愿地加上了那两个字,面孔陌生,拥有权限,再结合她说的那些话... 男子瞳孔猛然收缩,心跳开始加速,手都在颤抖。 莫非、莫非是主城区来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头垂得更低了,视线紧紧黏在自己的脚步,可脸上却绽放出了奇异的笑容。 距离上一次来人,是多久之前了?好像超过了五十年有余吧,难道主城区终于想起了这个列车点,打算把这里也一并列入进化二序计划里?如果是真的话,那他得赶紧巴结这两位了! 男子不敢托大,只能绞尽脑汁,尽量放轻语气,生怕惹了对方的不喜。 “请问二位是来自奥卡斯塔主城区的...?” 主城区? 宿远西眼眸闪动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里的情绪,不自然的讨好,还有一些让人不适的狂热。 她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宿远西没有正面回答,却更让对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任他如何想,他也想不出这两人是本该被标记的军校生,如果再过几天,或许她们也会出现在等会儿的现场,而不是如同巡场的顶头上司,宛若猎物与猎人颠倒了位置。 男子挤出笑容,殷勤地说道:“大人,这次标记现场可能会有些不适,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您处理一些事务。” 对方敷衍地回:“不用。”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嗯。” 男子搓了搓手,绞尽脑汁。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传闻。 听说主城区的人都十分傲慢,他们从未正眼看过标记现场,一向是在标记结束后才出现,而且还是通过三维银幕出现的。 但是这两位是亲自来到了列车点,如果不相信阐述标记现场的情况,等会儿要是脏了她们的眼,连带着迁怒到了他可就完了。 能源块本就不多,要是这次惹怒了来宾,又被克扣的话,他就没办法撑过今年了! 这会儿,他才惊觉这分明是烫手山芋,丢也丢不出去,拿也拿不上手。 十分钟后,他战战兢兢地停在了大门前,挤出笑,伸手替她们开门。 “可能...会有些吵。” 吵? 两人还未理解这句话,耳边似炸开来,痛苦的哀嚎声从门缝中争先恐后地夺出。 宿远西看向男子。 对方习以为常,只是露出歉意的笑容。 很快,那声音开始变弱,断断续续,不时伴随着求助与呜咽。 里边究竟在干嘛? 在宿远西踏入前,男子忽然开口。 宿远西以为他会说一些注意事项,再跟她道歉声音嘈杂的事情。 虽然冷酷无情,但相当符合这类人的形象。 男子有些慌张又紧张地说:“今天的受标者痛觉阀值较高,比较会忍耐,以往不会那么小声的。” ....? 这跟前一句话,是否有些矛盾? 87 87 受标礼 87 “哦, 是吗?” 听到对方意味不明的话语,低下头的男子诚惶诚恐,握住门把的手心渗出了汗液, 脑子高速运转,正当他打算接下话时,哀嚎声陡然响起, 凄惨得叫人生理不适, 那过于高亢的声音几近破音,到最后几乎只剩下气音。 男子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抬起脸,恭敬地弯腰邀请。 “除此之外,房内正在进行受标礼,按照规定,非协助人员不得进入。” 顿了一下,他特地补充道:“但权限高于I的能够自由通过。” 男子也藏了点小心思。 对方自始自终都没自我介绍,虽然他单方面已经笃定了对方的身份, 可要是对方真的踏入了受标室, 那这个可能性就从99%飙到100%了。 能自由进出受标室的,要么是拥有列车点最高权限的河寅,要么是来自奥卡斯塔主城区的来宾, 前者自然不可能, 那对方必定就是后者。 但要是对方无法进入... 那就只能通过脑域发放信息了, 捉弄入侵者的话, 就算只是举报也一定可以拿到至少二十个能源块! 换句话说, 无论对方是真货还是假货,他必定不会亏。 说罢,他后退了半步, 微微颔首,目不斜视。 后边的冉春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有些不妙的预感,她暗暗抬起眼睛,小心地碰了碰宿远西左边衣角,故意咳了两声,在对方看过来时眨了眨眼睛,略微上挑的猫眼在灯光下有些闪亮。 看起来那么明媚,可一眨眼,狡黠与狠戾从眼底泄出。 她在问宿远西: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干掉他? 只要对方有任何同意的迹象,冉春会毫不留情地将对方劈晕,拖进角落仍他自生自灭。 对于现在的冉春来说,随手抓住一个路人打晕已经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情了。 又不是把他杀了,有什么心理负担? 更何况在这种鬼地方,不小心点,被抓起来标记怎么办? 结合带路男子的说法,还有从门缝中传出的声音,这个标记更像是一种新时代酷刑,而不是她先前在生理教育课上学到的说法。 想到这,冉春脸上的神情不由得一沉,手指不由自主地揉搓了一下。 那哀嚎声好似不是人类发出来一样,异常凄惨,更像是野兽被生剖时发出的哀嚎,叫人头皮发麻。 可除此之外,冉春总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很像是早上撞倒的小女孩。 ...不,应该不可能。 冉春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自觉那种猜测太可怖了,下意识地剔除掉了这种可能性。 短短几日,冉春就从懵懂茫然的状态迅速脱离出来,如游鱼一般飞快适应周围的环境,光是从宿远西失忆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她也是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抛除周围环境的干扰,坚定自己的本心。 宿远西摇头,让对方别轻举妄动。 冉春立刻垂下眼帘,将自己当成谨言慎行的随行人员。 宿远西看也不看一眼男子,踏入房内,冉春紧跟其上,在关上门前,她特地冷哼了一声,把对方吓得脸色一白。 河寅瞧见她们即将踏入的身影,身板立刻挺直,稍稍往前探,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笑容。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这两个女孩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是震惊?还是恐惧?亦或者是...愤怒。 无论是哪种,都行。 毕竟那里最需要的就是这样激烈的情感。 她撑着下巴,在空荡冷寂的实验室内笑道:“A000,你一定也很期待吧?” A000没有应声,只是沉默着。 像是这几十年里习惯的沉默。 ..... “精神力波动已达到阈值,需保持十秒钟,保留转移时间,10、9、8、7...精神力波动数值下降,中止转移。” “脑部出现异常放电情况,已扫描,确认为2号原因,受标者电波紊乱,无法稳定。” “进度24%,预计完成标记时间距离两小时又十分钟。” 冰冷机械的声音交织回荡在半空中,幽暗的室内仅有中间透出光亮。 中央被打造成负一层的观察室,透过被完全透明化的隐形隔离层,低下头能够看到受标者。 几名身着黑袍的人员正低着头记录受标者的各项指标和行为,这些数据映入眼里,自动转化为脑域信息,填写在受标者信息案例中。 围在玻璃前的几名工作人员一点也不在乎进来的两人,嘴里不断地在碎碎念着什么,仔细一听,只听到模糊而迅速的气音。 只有守在门边的黑袍女子,疑惑地抬起了头,有些诧异。 受标礼正在进行,居然有人进来了? 她以为是河寅进来了,下意识地转身,开始口头报告。 “这一次的受标礼还是不太理想——” 抬起眼时,撞入眼底的却是两张陌生的面孔,黑袍女子忽然止住了声,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她们是谁? 黑袍女子在信息库里迅速将这两张面孔的信息一一搜索出来,是河寅带进来的两名军校生,匹配指数高达99,权限...居然是I级?是谁给的权限!? 女子面色一凛。 冉春本就时刻注意周围的变化,看见她的状态不对,也内心一紧。 女子正打算呼叫安防,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放她们过去,你可以给她们讲解一下受标礼。” 是河寅的声音,还带着点惬意的笑,听得出对方的心情很好。 女子身子一僵,河寅大人居然专门联系她?面前这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微微低头,侧过身,面色温顺地说:“两位是来参观受标礼的吧有什么疑惑的地方,我都可以为你们解答。” 脸色转变之快,也把冉春打得措手不及。 宿远西不动声色地挡住冉春,面向对方点头,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称呼我为21就行了。” 后边的冉春忽地一愣。 这不就跟宿远西的名字一样?这天下居然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对方发现这突如其来的沉默,问:“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宿远西摇头,有些随意地说:“没事,只是刚巧我也叫21。” 对方一愣,看向宿远西的眼神忽然亲近了不少,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的确很巧,既然如此,称呼我为乙殷就行。” “乙殷?” 对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嗯,化用了河寅大人的第二个字。” 宿远西突然有些好奇了。 这里的人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一个个跟狂热粉丝一样,对河寅都有一种近似癫狂的崇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奥卡斯塔可不兴宗教信仰这一类,她们只相信科学—— 科学。 漫天红色。 刺拉—— 右臂被猛地撕扯开来,血液呈喷射状洒溅在地面上,伴随着哀嚎声,屏幕上的指标猛然上升。 坐在中央处的小女孩不过七八岁,浑身是血,喉咙已经沙哑得快喊不出声,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 她的双臂处空荡荡,颈部被铐住,整个人已是残喘苟延,在快要休克时,机械臂朝她的颈部开始针管注射,将她的意识拉回来。 好痛,好痛好痛。 小女孩试图蜷缩起身体,可颈部被银色颈环牢牢束缚住,只要稍稍一动,窒息感立即涌上。 在剧烈的疼痛中,她喘息着抬起头,只望见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好想死。 痛苦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吗? 感知被放大到极限,血肉的每一点牵扯都激起了最原始的痛楚,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滴答,滴答...好像快要流尽了。 一有这个想法,电流倏然从指尖升起,整个人一颤,她的双眼失去了聚焦。 “姐...姐姐。” 这一声,通过广播清晰地回荡在观察室外。 目睹这一幕,整个直播间都炸了。 弹幕呈现爆炸式增长,论坛高楼迅速增长,只是这一次的讨论,不再是聚焦在宿远西身上。 冉春只觉得身体的血都在倒流,头晕目眩,耳边似乎幻听到尖锐的金属震动声。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上午撞倒的小女孩。 那么小,那么活泼的小女孩... 她猛地攥紧拳头,目眦欲裂,浑身都在颤抖。 心头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愤怒,胸膛剧烈起伏。 耳边的女声温柔而轻缓,就像是沙子被装在塑料瓶里,有些模糊。 “这是正在接受受标礼的100928,情感波动和精神力波动都很优秀,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的指数总是没办法达标,本来她只需要接受四次标记礼就能顺利转移,现在看来,估计要经过六次受标礼了。” 四次?六次? 冉春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无法接受对方那么淡定的表现。 这还是人吗? 哦不对,他们当然不是人,毕竟连身体就是机器人了,想必连脑子都—— 在愤怒快要爆发出来时,耳边忽然响起宿远西的声音。 “都是这样转变过来的吗?你也是?” 乙殷欣然点头。 她露出了笑容,看出冉春的不适,还出声宽慰道:“没关系的,其实在每次受标礼之后都会洗去在里面的记忆,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我开始进来时也不太能接受,但这是我们必须经历的。” 宿远西眼眸闪动:“必须经历的?” \嗯!因为污染因子和能源石的存在,如果不经过标记的话,我们是没办法活过十五岁的,而且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就像100928,她带有基因病,所以必须在八岁之前完成标记,不然可能活不过今年。\ 说罢,她又补充道:“虽然看起来很残忍,可这都是为了能够收集全方面的情感波动和脑精神力波动,这样才能够顺利转移大脑,顺利匹配上机械身体。” 乙殷目光明亮,真情实意。 正是如此,才更让人毛骨悚然。 88 88 活捉 88 冉三春已经是哑口无言了。 或许是愤怒到了极致, 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身上什么也没有,精神力攻击也不一定起效, 所以她再想喷对方,也只能默默吞下肚子。 只是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简直丧心病狂! 看河寅那种作态,所谓的联络军校肯定是假的,看来要自己联络了,成功联络上后再看看能不能把这里一锅端了。 冉三春还在盘算着该怎么端掉这里, 眼睛轱辘一转,便瞧见面前的身影动了。 宿远西在审视乙殷。 对方的确很符合自己口里的说法, 笑容和眼神都毫无阴霾, 除了背景里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外, 表现得像是一个正常人。 她歪了歪头,金色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在这样的注视下, 乙殷逐渐收起了笑容。 “为什么?” 乙殷愣住,“什么?” “不可以离开这颗星球吗, 为什么非得呆在这里?联盟知道这种事情吗?你真的觉得这样是对的吗?如果需要遭受这种痛苦,将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开来,再转换到一个机械体上, 那还叫人类吗?” 女孩紧皱眉头,逼问之间, 语速越来越快,已经到了咄咄逼人的程度。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乙殷, 似乎是想从她脸上得到另一种答案, 表明她也不是那么乐意,不是那么心甘情愿。 可让她失望的是,对方只是失笑, 就像是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有些无奈。 “有得必有失,至于为什么不离开...” 乙殷握十的双手稍稍用力,苦笑。 “或许你们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人类的首都星,只是谁也没想到孢子会悄然无息地流散到每座城镇,一经爆发,除了奥卡斯塔以外的城市都全军覆没了,但污染因子指数过高,即使奥卡斯塔成功存活了下来,却再也无法正常使用能源,,,..” 乙殷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用最平缓的语气继续说。 “能源石虽然能供应日常生活所需,可它没办法驱动飞船,于是逃出星球的可能性也变成了0,奥卡斯塔的人们没办法走出地下城,也无法离开星球,只能在绝望中等死,随着污染因子浓度的增加和能源石的辐射扩散,居民寿命也越来越短,从正常的150岁,到90、50、30...到了如今,只有15岁。” 说到这,她的睫毛微微一颤,语气带着点复杂的艳羡。 “但主城区最近有了新进展,据说已经开发出了能源石的新用法,可以利用它成功驱使星舰,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可以成功逃出这颗星球了。” 说是逃出,但她脸上分明是忧心忡忡的神色,眉头都紧蹙了起来,比起离开这里,似乎更想要留下来。 这段历史过于沉重,冉三春听了,也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嗯...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啊。 冉三春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她眉头一皱,出于本能地指出了一个矛盾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无法解释我们流落在这里的原因了。” 她们只是新生而已,在遇难之前本来是要前往军营参与赛前训练,作为前途无量的军校生,联盟未来抵抗污染的主力军,军校再怎么脑抽都不可能让她们来这种已经毫无生机的星球来历练吧!? 她们是过来训练的,不是过来找死的! 要是军校真的脑抽了,就别说其他人了,冉家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军校和联盟,自己辛辛苦苦抚养的后辈就这么被坑到了生死不明的境遇,是长辈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想罢,她目光炯炯地抬起眼,凝视着乙殷,愤怒的火焰再次升起。 刚刚所见证的惨状至今还萦绕在脑海里,久久未散。 女孩沉下了脸色,目光锐利,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她快装不下去了,她现在就想把这个地方都掀了! 冉三春怒极反笑,冷冷地看着对方。 “你在骗我们。” 见到对方变化莫测的神情,乙殷微微睁大眼睛,瞳孔微微扩大,如同自光处回到阴暗角落的避光生物。 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我原本以为你们是能理解的...”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看着乙殷脸上自以为是的可惜,冉三春脑海里忽地闪过一路上所遇见的画面,思念家乡的污染体,哀嚎无助的小女孩...她只觉得脑子哄地一声,理智那根弦忽然断裂。 在她身子猛然一颤时,有人及时摁住了她。 并不宽厚的掌心微微压住冉三春的肩膀,也压住了她即将喷发而出的怒火。 宿远西直视乙殷的眼睛,冷淡地说:“不用再试图激怒我们了,河寅。” 乙殷一愣。 在冉三春震惊的目光中,她陡然笑出了声。 在被放大无数倍的呜咽广播声中,笑声是如此地突兀。 她弯起了眼睛,露出了众人熟悉的神情,眉眼微微弯起,嘴角弧度不大,温柔而平静。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宿远西放下手,往前一步。 在擦身而过时,冉三春感觉到手里被塞进一个东西,冰冷而熟悉触感让她心里蓦然一紧,脑海里警铃大响。 她的手腕被轻点了四下。 这是代表什么?开四枪吗?可是在场加上乙殷,也就四个人而已。 冉三春还在思酌,挡在她面前的宿远西则微微一笑。 “你很好奇?” 对方欣然点头,下一瞬间,她的眼里猛然闪现一道身影。 宿远西根本不打算回答,以手为刀,飞速劈向对方颈部。 乙殷,不对,应该说是河寅不急不慌,巍然不动。 俗话说,人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 河寅自然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同样的境地。 她轻笑着,再一眨眼时,脸上的神情蓦然一变,有些茫然。 意识不再归属河寅,而是转变为了这具机械身体的原主人。 乙殷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忽然要攻击自己。 在手刀即将触到她的颈部时,宿远西早有预料地收拢掌心,压着对方的颈部狠狠地撞到了墙壁! 乙殷面色扭曲,痛苦地□□了一声。 观察室内原本在记录数据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像人偶一样齐刷刷地看向宿远西和冉三春,眼里都散发着诡异的光。 不止如此,还有遍布整座地下城区的黑袍男女,无论他们原本在做什么,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都“听”到了河寅的指令。 ——活捉二人。 奖励,是直通奥卡斯塔主城区。 在他们动身的刹那,冉三春猛然举起了枪! 推开保险,她目光坚毅,干脆利落地开了四枪,没有一枪放空! 乙殷瞳孔放大,听到对方压低的声音。 “中止受标礼。” 89 89 钓鱼执法 89 “这、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乙殷浑身颤抖, 面色发白,被撞到墙壁的后背还隐隐作痛,她睁大眼睛, 楚楚可怜地看着宿远西, 艰难解释。 “中止受标礼需要权限I以上才可以, 只有河寅和主城区的人才可以, 而且强行中止的话,被激发出来的精神力波动戛然而止,可能会对受标者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精神力外溢。” 她并没有撒谎。 精神力本该是第二性别分化后才会被激发出来的, 按道理来说,十五岁之前根本不可能有精神力,更何况受标者还是孩童。 受标礼通过强烈迸发的情绪强行激发精神力,就像是将花苞催熟再拧烈成汁,强行中止的话,被开发的精神力被截停在了波动最大数值, 无法通过调用将精神力收回,就会造成精神力外溢。 这不亚于破了洞的水桶,水一直往外留, 到了最后,桶里空空如也。 谁也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至少,宿远西不知道。 她虽然不心慈手软,但也不想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乙殷说完, 她就看见那双叫人毛骨悚然的金眸一暗,原本禁锢在脖颈上的手指稍稍松动,还没等她松口气, 就感受到对方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颈侧摩挲了一下,然后迅速往后滑,停留在后颈处。 对方勾起嘴角。 “你说得对,那就不留你了。” 等等,那里是...! 乙殷猛然睁大眼睛,在刺痛感确实反馈到感官后,确认对方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真的想把她的芯片抽出来! 她瞳孔急速收缩,脑海里逐渐漫上一片乱码,如同跌入了水池,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被分割成了菱形五角状的玻璃表面,陌生的抽离感骤然上升,恍若灵魂从身体脱离出来,又像是浸泡在水里。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在思维混乱中,竭尽全力地高喊。 “等等!我可以安全中止!” 可她以为的高喊其实只是模糊的气音,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泄出,眼神恍惚,如同游魂,虚弱沙哑的声音被广播声淹没。 景象被撕扯成碎片,她对自己的感知越来越游离,冰凉的墙壁不再传递温度,被撞疼的后背开始麻木。 乙殷眼里透出绝望。 宿远西见状,停下了动作。 她以为芯片只是她们的身份编码卡而已,最多就是充当权限卡罢了,毕竟进出都需要抽出芯片贴紧墙壁,可是见乙殷这幅模样,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因为不是本人抽出芯片吗? 宿远西并不打算把这里的人都赶尽杀绝,她自觉并没有审判的资格,无论是乙殷还是其他人,他们在加害者的同时也是受害者,先将罪魁祸首解决了再说。 更何况,她也没错过对方刚刚的话。 宿远西垂下眼,将抽出一半的芯片重新推回去,放开乙殷。 乙殷身体猛地一颤,脊背猛然弓起,瘫软跌坐在了地上。 她捂着胸膛大口喘息,仿佛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无法感知时间流动的地方了。 “咳...咳咳。” 乙殷摇摇晃晃地占了起来,手指还在颤抖,但她根本不敢放慢动作,直接抽出自己的芯片贴紧观察室透明的阻隔墙,蓝色光圈缓缓升起,屏幕渐渐浮现。 宿远西扫了一眼。 嗯,看不懂,都是一堆不明所以的代码,以她目前的知识水平还无法理解。 她这会儿有些怀念红骷髅里的那两位专业人士了,如果他们还在的话,直接将这种东西打包给他们解决了。 乙殷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后颈。 她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开始中止受标礼。 指尖飞快舞动在虚拟键盘上,无数数据流倒映在她的眼里,更是同步串流在脑海之中。 敲动确认后,她沉沉地呼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宿远西。 “现在暂时中止了,但是...我没有办法将她的精神力顺利收回,需要你们帮忙。” 宿远西挑起眉毛。 乙殷吞了吞口水,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真的无害。 “很简单的,我将透明墙降下,只需要去接触一下对方的精神海,像你们这样的军校生,收拢精神力这种事肯定不在话下吧?” 冉三春一听,目光立刻刺了过来。 她现在已经不相信对方的任何说辞了,笑话,以为恭维她们就能她放下心防了? 她怀疑这又是对方一个托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河寅叫人来把她们一网打尽! 或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带着冉三春的做事风格都学到了宿远西的简单粗暴。 只见冉三春冷笑了一声,踱步上前。 “你又想搞什么花招?” 她有意威慑对方,学着先前的宿远西特地将手|枪转了一圈。 但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在最后握住手柄的时候,就那么一滑,啪嗒地一声,直接掉在了地上。 冉三春的冷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乙殷的视线也凝固在了枪上,眼眸闪烁。 枪就近在咫尺。 反杀的机会就在眼前。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在思索自己成功拿到的可能性。 ...成功性,为零。 乙颖强制让自己转开视线,正好碰上了宿远西投来的目光。 对方微微抬起下颚,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 冉三春尴尬地将枪捡起来,刚站起来,就听到宿远西开口。 “既然如此,那我来吧。” 冉三春立刻反驳:“不行!” 她怒视乙殷,眉头紧紧皱起,“说不定她是在给我们下圈套呢?” “所以这要靠你了。” 冉三春一呆,刚想拒绝,又听到宿远西说:“就像你刚刚的钓鱼执法,只要对方一有苗头,你可以立刻爆她头。” 原本还在哈哈大笑的网友们瞬间失去了笑容,陷入沉默。 【诶?原来刚刚是钓鱼执法啊,是我误解了三春】 【笑容忽然凝固了,dbq三春,我刚刚居然在嘲笑你】 【妙啊,居然会钓鱼执法了】 冉三春见到宿远西笃定的眼神,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难道自己刚刚真的智商上线,突然来了个钓鱼执法? 呃...很显然,不是。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最近是进步了些,但还没到这种程度。 冉三春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既视感。 宿远西余光瞥到乙殷忽然一凛的神色,自觉对方也有了忌惮,转身走向透明阻隔墙。 “开始吧。” 90 90 消灭 90 为了确保乙殷不会使坏, 冉三春非常不客气地站在她背后,拿着枪抵住对方的后脑勺,神色严肃。 其实她是有点想瞧瞧宿远西怎么做的, 但她怕自己就这么一闪神, 被乙殷抓住机会逃了。 而乙殷,也是相当紧张地看着宿远西, 眼神闪烁。 靠近别人的意识海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尤其是靠近这种还没有自控能力的人, 侵入这类人的意识海自然是最简单, 可风险也是最高的,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精神力会出现什么差错。 但凡稍有闪失, 说不定就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局。 宿远西目不转睛地看着蜷缩在地面上的小女孩, 精神力如游水一样缓缓潜入对方的精神海。 她的意识似乎被割裂成两半,一部分还停留在现实中,而另一部分缓缓下降... 她“看”到了。 遍体鳞伤的小女孩蜷缩在地板上, 两眼空茫茫地看着墙壁,无形的精神力如漏气的瓦斯向四周散漫开来。 收拢精神力并非乙殷所说的那样简单, 相反, 它非常考验精神力的微操能力。 在精神力的一般使用中, 大多数人都是大开大合, 或者说, 是出自于本能的运用——攻击、防御。 但要是需要更细一些的操作,就难倒了99.9%以上的人类了。 就像是已经学会了用手握笔写字,要是这会儿要求人学会用脚握笔写字,那已经不是简单的为难人了,分明是地狱模式。 这不是1+1=2的进阶难度,而是9*9的跨维操作。 但是在直播间捕捉到波动转化为图像的幽蓝色精神力却那么轻盈的, 又轻而易举地交织,于横竖两边飞速延伸开来。 只不过一眨眼,一张庞大的精神力网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如何收拢精神力呢? ——宿远西给出了一个完美答案。 少年站立于高台之上,金眸倒映着女孩的身影,与她平行的是不知何时完全展开的精神力网,幽蓝色的精神力细细麻麻编织成没有一丝缝隙的织网,铺天盖地地朝小女孩压下,将她溢出的精神力一网打尽。 小女孩的精神力不过c级,在a级的精神力下如同幼小的野兽瑟瑟发抖。 宿远西很有耐心地将外散的精神力一一收拢,但这样没办法阻止之后外溢的精神力,最主要的还是要填上缺口。 这一步,只能进入对方的精神海。 宿远西眼睫微微一颤,精神力轻而易举地潜入对方的精神海。 她倏然抿起了嘴唇,面色凝重。 宿远西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精神海。 顾名思义,精神海往往像是水面,只是有些人像河流,有些人像汪洋大海,再奇怪一点,也就是宿远西本人了。 可小女孩的精神海却像是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幕,表面不时出现突兀的斑点,永远在雪花闪现。 本该空荡安静的精神海不时出现杂音。 宿远西仔细一听,听出了那是稚嫩的孩童声。 顺着声音探去,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精神海之中,她四肢健全,只是默默地蹲在地上念叨着什么。 宿远西走近她,看见她的发旋,也听见了她念叨的内容。 小女孩天真烂漫地掰着手指头数数。 “一个姐姐,两个姐姐,三个姐姐,四个、五个,六个姐姐。” 她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空白脸庞,表面圆滑得只剩一张人皮。 她似乎在笑,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中,好奇地问:“你是谁?” 奇怪的精神海,突兀的小女孩。 这两个的结合简直是怕鬼人士的噩梦。 宿远西定定地看着她,小女孩见对方一直不回答,又重复地问道:“你也是姐姐吗?” 也? 宿远西歪了歪头,蹲下身子,撑着下巴跟小女孩“平视”。 “不是你姐,我是21。” 小女孩哦了一声,声音有些欢快:“21!新的姐姐!” 她咯咯一笑,伸出右手,又掰下了一根手指头,“第七个姐姐!是第七个姐姐!” “第七个?你是有六个姐姐嘛?” 小女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拖着下巴,开心地说:“我的姐姐只有一个!但是我有六个姐姐!她们都是不同的,但都是我姐姐!” 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又讲得不清不楚的,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 大概是姐姐的确是那个姐姐,但身体里的灵魂却不一样。 不对,不应该说是灵魂,应该说是...脑子?思维?芯片? 宿远西想到先前的信息,沉吟了一下后,继续问:“那这六个姐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小女孩摇头晃脑,仔细回想了一下,磕磕巴巴地说:“唔,有的只有几天,有的几个月,有的几年,现在的姐姐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离开了,而且她对我最温柔,我喜欢她!” 说罢,她又紧张地解释:“我、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 只是更喜欢第六个姐姐。 宿远西笑着说:“没事,你喜欢就好,她肯定很好,所以你才会那么喜欢她。” 冷淡的女声稍稍放软放轻,听起来就像是一根羽毛在耳边轻轻扫过。 她就这么看着对方,眉眼舒展,脊背微微弓起,四肢修长,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整个人散发着强大而自如的气场,像是狩猎完休憩的狮子。 就算不在自己的领地里,她也是可以睥睨万物的狩猎者。 围观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看傻了眼。 见惯了杀人如麻、万事镇定的宿远西,猛地看见宿远西这样子,差点要怀疑是不是这个直播间有问题。 在星舰的公共休息区里,个个更是看直了眼,面红耳赤了起来。 人真的是慕强的。 宿远西只是稍微流露出没有那么冷漠的一面,一个个就觉得这才是她的本性。 冷漠只是她的伪装,是环境不得不让她这样伪装自己,如果不这样,怎么能从那样危险的d级星球出来呢? 她的本性现在这样,温柔善良,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而这一面,只有很少人才看到。 幸运的是,他们能通过直播看到她这一面。 如果不是这样,又有多少人会误解她呀!肯定会觉得她是个冷酷无情又目中无人的Alpha! 原本在房里骂宿远西作弊的几人更是如此,脸红心跳,都觉得自己背叛了组织,不敢看其他人的眼神,殊不知另外几人都是如此,一个个都默认为自己是那个叛徒,盘算着自己怕不是要成为二五仔了。 没成想这个联盟还没成就开始解散了。 而真正熟悉宿远西的人已经开始在笑了。 呈度啧啧两声,感叹:“瞧瞧,搭档又开始骗人了。” 说罢,她低下头,在心疼宿远西的高楼里围观了一波,在一众自我代入的评论里嘎嘎大笑,笑得肚子疼了。 他们怎么会觉得宿远西是在展露本性!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呈度认为宿远西本性是好的,也的确挺温柔的,但她的温柔可不会展现在没有脸的诡异精神体面前。 她只希望精神体不会发狂,否则还在怜惜宿远西的众人恐怕会看见不那么温柔的一幕了,那恐怕会让他们产生阴影。 只是.... 呈度蓦然收起笑容,面色莫名地盯着直播间,敲桌思考。 小女孩的设计,恐怕是有一定思量的。 直播间外的事情自然也影响不到宿远西,呈度的想法也传递不到她脑海里。 可是一路走来遇见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宿远西警惕。 精神海之中。 小女孩见宿远西不生气,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她低下头玩手指,有些不安地问:“那,那她也要离开了吗?” 在小女孩以往的记忆中,如果有一个新的精神体出现,往往代表着最亲近的那个人又要变成另一个人。 有时候,姐姐的态度会很恶劣,有的时候,她又很友善,会抱着自己说永远不会离开。 姐姐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都看在了眼里。 所以,姐姐希望她能顺利完成受标礼,能成为跟河寅一样的大人,能更靠近河寅大人,她会努力地照做,只希望对方能呆在自己身边更久更久。 可是宿远西的出现就代表了她的愿望没有成功。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笑道:“不会的,她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女孩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宿远西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眼底骤然变冷,她佯装无知无觉,继续发问。 “你可以跟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情吗?” 话音刚落,她就见到对方抽搐了一下。 可小女孩还无知无觉,她欣然点头,跟宿远西聊起姐妹之间的趣事。 “她会抱起我...” 小女孩浑身抽搐,如同被控制的木偶,四肢毫无规律地摆动了起来。 “她会跟我讲睡前故事...” 小女孩猛地仰起头,似被扭断了脖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又因为四肢的不配合,伴随着古怪的,毛骨悚然的剐蹭声,她忽然停住了。 “姐姐总是说希望我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活着...所以她希望我能尽快通过受标礼...” 受标礼。 这三个字似触发的关键词,她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咕哝声。 嘎吱,嘎吱。 她低下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开始骨肉脱离的双臂。 血液缓缓渗出,沿着皮肤,缓缓地落到地面。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宿远西,喃喃道:“姐姐,我好痛。” 好痛,好痛。 为了更健康,更长寿地活着,一定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吗? 疼痛让她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栗。 小女孩抓着自己的头开始嚎叫,像是被抛弃的野兽,在月下哀嚎,又像是鸟儿濒死前的呼唤。 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 “快、快走开...。” 在宿远西的目光中,小女孩开始抓挠自己的脸。 如果眼睛还存在,她的指甲已经深入眼眶,狠狠地戳进去,让人不适。 她多希望有人可以来救救她,又希望没人来救她。 “好痛——姐姐,姐姐快来救我!” 与此同时,原本混乱的精神海天摇地动,如同火山爆发,本如电视死机的雪花精神海开始咆哮,滚滚而来。 一瞬间,所有的精神力都被调用起来,如万千飞剑指向宿远西一人。 它铺天盖地,毫无逃生之处。 幽蓝色的精神力泛着冰冷的光,已经成为了催命符,如同死神挥舞着镰刀,毫不留情地朝宿远西颈部挥去! 速度飞快,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要没入宿远西的精神体! 直播间前的观众还停留在小女孩惊悚表现的恐惧之中,冷不丁见到此时此景,内心蓦然一紧,都绷紧了精神。 这就是进入精神海的弊端。 一旦对方出现了问题,最先崩溃的就是精神海,一人独自闯敌营,如果及时将精神体抽回还好,如果没在受损前抽出,那收到的伤害不亚于被精神力碾压,很多时候,还无法抽回精神体... 意识无法回归身体,那么,就只能通过强制抽离方案将精神体剥离出来,但经历过剥离后,精神力往往会受损下降到最弱的F级,几乎等同于零,换而言之,就是成为了废物。 这对于军校生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就算在全息舱里,遭受一次精神体受损的感觉也有一定可能性存在后遗症! 就算是毕业生,扪心自问,也不一定能成功脱离意识海,说不定就折戟在这里了。 众人着急地看着还不慌不忙的宿远西,纷纷捶桌暗恨。 宿远西还没进军校,肯定是不了解在别人精神海受损的危险程度!这可不是平时的精神力受损啊!完了完了! 可他们再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没用。 那冰冷的,尖锐的精神力一往无前,直冲宿远西。 即便只有c级强度,可它的密度却远远超于常人,就像是蚂蚁攀噬大象,不足以警惕的存在也成为致命的存在。 在叫人提心吊胆的一幕里,少女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 她的金眸一眨也不眨,定定地看着小女孩,好像一点儿也没发现朝自己袭来的精神力攻击。 众人哀嚎——不要啊! 在或崩溃或紧张的目光之中,尖锐而庞大的蓝色精神力接近宿远西。 然后,停下了。 肉眼之中,它是停下了,可在实时监测的波动数值中,c级精神力却一直存在着,定睛一看,强度居然持续飙高—— 不对。 持续飙高的不是小女孩的精神力,那分明是宿远西的精神力! 原本在哀嚎的小女孩浑身一颤,声音堵塞在喉咙里,她本能地瑟缩了起来。 小动物感受到了狩猎者的存在,就会如此。 不知何时起,属于宿远西的精神力已悄然占据整片精神海。 仔细看波动数值,就很震惊地发现宿远西在跟小女孩聊天的时候,居然悄然无息地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而且还精准无比地释放出了跟小女孩同样强度的精神力。 这不只是骗过了小女孩的意识,还骗过了所有观众,甚至包括监管员的眼睛! 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宿远西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而小女孩的精神力,则永远地“停留”在了宿远西周围。 或者说,是无限靠近。 在拟真波动之中,它一直在前行,又似乎在暂停。 就好像无论它怎么快速,怎么尽全力地想要攻击对方,却永远也无法靠近。 明明它还在前进,却像是停下了。 如银针一般的精神力攻击被挡在了少年周身,明明只有那么一点距离,却再也无法接近。 芝诺悖论。 任何东西占据一个与自身相等的处所时都是静止的,飞出的箭在任何一个瞬间总是占据着与自身相等的处所,所以,它也是静止的。 小女孩的精神力攻击“停止”也是相同的道理。 在宿远西扩展自己的精神力时,无论对方的精神力攻击有多快,有多锐利,都无法成为运动的一份子,只能永远地停留在占据着于自身相等的空间里,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它的前进,永远只是这段距离的一半,再一半,在一半之中循环,永远也无法接近宿远西,在每一次前进时,它都是相对静止的,而宿远西让它的静止成为了永恒。 在幽蓝色的精神力之中,少女往前走了一步,那些精神力便自动分开,如摩西分海,无论她前进多少,都会如此。 小女孩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宿远西。 她惊恐地发现对方伸出了手,如果她有眼睛,此时应该会狠狠地闭上眼睛,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但是来临的并非是熟悉的疼痛与窒息。 宿远西将手放在对方的头发上,轻轻地拍了拍。 她自言自语道:“正好。” 话音刚落,小女孩就感觉到身上的疼痛感消失了。 原本狂躁的精神海不知不觉中安静了下来。 环绕四周,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精神海居然变了,它被封存起来,精神力不再外溢。 一切都安静得平和,不再混乱。 宿远西朝她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其胆量之大,不得不让人汗颜。 毕竟捏一个没有五官的脸颊,还是相当考验胆子的。 “现在不疼了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见到对方的身影开始模糊。 这是抽离精神海的表现。 小女孩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角,着急地问:“你要走了吗?还会来看我吗?” 对方笑道:“我们会在现实里见的。” 小女孩蓦然停下,怔怔地望着宿远西。 “可是,我会不记得的...” 她沮丧地垂下头。 或许是因为过早激发精神海的原因,在精神海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忘记。 就像是本体总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姐姐,只有她知道其实有过五个姐姐,她们更像是割裂开来的灵魂。 这时,她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那我们下次见,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一怔。 精神体之间的怀抱并不如想象中的温暖,也不冰冷,就像是触碰空气的虚无,可她还是伸出手回抱了对方,将头靠在对方的肩上,鼓起勇气,喃喃道:“卫安。” 她感受到对方轻笑了一下,颤抖的幅度似乎传到她身上。 “好吧,卫安,说不定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了。” 卫安重重地点头。 对方揉了揉她的头发,将一缕东西交递给她。 “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跟它玩玩。” 卫安眨了眨眼睛,伸手接过,发现是一缕精神力,散发着幽幽的蓝色。 是宿远西的精神力,她补洞的时候用了自己部分精神力填充了上去,在彻底补上后,再逐步替换,用卫安自己精神力补上去。 方法简单,但有效。 而这一缕,是她抽出的最后一缕精神力,没派上用场,就干脆抓来给卫安玩了。 当然,也可以是给一群盯着她的幕后团体玩。 反正这是从她精神分化后才开的精神海里抽出来的,自己早就分析过了,根本查不出东西。 卫安紧紧抓着它,有些举手无措。 “谢谢...”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地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精神海中。 又剩下她一个人了,只是这次,她不再孤零零。 ..... 当宿远西将全部精神力抽回时,意识也全部了现实中。 原本在抽搐冒汗的女孩平静了下来,眼睛紧闭着,似沉沉睡去。 宿远西将小女孩抱起,体重轻得可怕,骨头膈在掌心上,一捏就碎。 乙殷紧张地看着底下的两人,见没出现什么问题后,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一直拿枪最准自己的冉三春,举起双手苦笑:“这次能相信我了吧?” 冉三春差点飞出一个白眼,向上抬了抬枪,对准额头,以漆黑的枪口作为回答。 乙殷只能暗恨。 就看你们能得瑟多久!河寅大人都下了指令要捉捕你们了,恐怕等会儿就有一堆人过来,到时候她们想逃也逃不了了,再加上主系统,她们注定插翅难飞。 想到这,乙殷内心瞬间宽慰了不少,舒服了。 宿远西已经将小女孩抱了上来。 她直接掠过乙殷,对冉三春说:“走,我们去电梯。” 冉三春眨了眨眼睛,晃了晃枪口,用眼神问:那这个人咧? 宿远西瞥了乙殷一眼,在对方的干笑中说:“也带上,别放下枪,有必要的话直接抽出芯片。” 她冷冰冰地补充:“如果我发现你联系了别人,或者别人发现了我们,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乙殷能说什么呢? 宿远西已经把她的路完全堵住了,还带了连坐制度。 你们被发现不是必然的吗!偏偏还要坑我一顿! 乙殷的笑容默默消失了,心想还不如用枪呢,抽芯片这一招也太狠了。 她都能想象到,只要宿远西发现自己的位置暴露了,第一件事肯定是把她芯片抽出来,而不是跟对方打起来! 这样一来,除非她确保自己可以顺利溜走,否则只能跟着她们了,还要给她们打掩护。 乙殷暗暗咬牙。 宿远西瞟了一眼,心想果然。 这里的人虽然是狂热粉,但不是没脑子,生存还是放在第一要义上。 毕竟河寅的说法也是如此,受标礼就是为了她们能够健康长寿! 至于真相如何,就要好好去探究一下了。 举着枪的冉三春用力地点头,气势汹汹地看着乙殷,保准自己不失手。 电梯就在不远处。 三人迅速移动,中间差点遇到了来追捕的小团伙,乙殷都感受到了冉三春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脖颈后了,冷汗直飙。 所幸,那群人直接冲向了观察室。 乙殷抚着胸口长呼一口气,内心对河寅说了声抱歉,她真不是故意背叛的,只是敌人太狡猾。 其实乙殷的确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不然她早就回到熟悉的环境了,而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电梯里了。 踏入电梯里,宿远西并不着急将芯片贴近墙壁。 她将小女孩放在地面上,见到她脸上的汗液时,顿了一下,撩起黑袍擦了擦对方额头上的汗珠。 小女孩只觉得一股温柔的力度擦拭着自己的脸庞,很熟悉,很安心。 眼睫微微一颤,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对方,但正如上一次结束授礼一样,再也无法抬起手臂——只是上次还能抬起右手,现在连右手都不能抬起了。 明明一点也不痛苦,大家所说的美好未来就在不久之后,但在无法抬起双臂的这一刻,小女孩却无端地想要落泪,好像失去了什么。 委屈和悲伤从喉咙漫上,小女孩浑身一颤,本能地压下了这些不好的情绪。 姐姐说过,这是好事,不可以伤心,所以她不能哭。 河寅大人如果知道自己居然哭了,肯定会对她很失望,她不想见到对方那样的眼神,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再也没见到熟悉的小伙伴... 大家都说他是扛不住受标礼,已经遭受不住辐射,死去了,可是前几天明明还见过面,对方还兴奋地跟她说起奥卡斯塔主城区的事情,说自己一定要被选上去。 这种想法一浮现,她就闷哼了一声。 那些清晰的回忆似乎被涂上了一层雾霭,那张兴奋的脸庞也逐渐褪色、老化。 她彷徨地睁开了眼睛,在恍惚中,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察觉到身边有人在,小女孩眼眸微微一转,见到了宿远西三人时,愣住了。 她的目光掠过宿远西,在冉三春的脸上停留了三秒,对方下意识地想要朝她露出一张温柔宽慰的笑脸,就见到小女孩的目光再次移走,停在了乙殷的脸上。 半晌,她面色开始发白,呼吸急促,不安地问:“受、受标礼是....失败了吗?” 一想到受标礼失败的可能性,小女孩就想起自己死去的小伙伴,内心更是惶然。 她...她也要死了吗? 可是她不想死。 姐姐说过,死掉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鼻头通红,泪水不知不觉中已经挤满了眼眶,在眼角处滴答悠转。 乙殷眼神闪烁。 宿远西的声音先一步发出来,“没有失败。” 她没有撒谎,中止了又不是失败了。 小女孩抬起头,在泪水朦胧中看着宿远西的脸,陌生的脸庞,是姐姐口里需要警惕的对象,所以她才不相信对方口里所说的话,肯定是骗人的! 忽略心头莫名的熟悉感和亲近感,她瘪了瘪嘴。 所以,果然是失败了。 小女孩心灰意冷,先前强行憋下的悲伤直接爆发。泪水唰地一下就出来了,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但并不是那种扰人的嚎啕大哭,她只是默默低头,小声地抽噎着,不时咳几声,呜咽着,就像是被抛弃的幼兽。 乙殷咳了一声。 “成功了,卫明你别多想。” 原本还在呜咽的小女孩瞬间止住了哭声。 一边的宿远西不动声色。 卫明? 是因为太早开精神海了,所以精神体和意识并非一体吗? 精神体还给自己取名卫安,一个暗,一个明。 这还真是... 宿远西觉得自己快接近真相了,她抬头望着星空一般的天花板,眼眸微微闪动。 卫明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真的吗?” 乙殷莫名良心不安,她重重地点头,“肯定的!” 卫明破涕为笑。 这时,她听到旁边传来声音:“你想去找你的姐姐吗?” 卫明犹豫了一下。 小孩子是很敏锐的,她本能地感受到现在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劲, 但这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内心的渴望,没多久,便眼睛闪亮亮地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宿远西也弯起了眼睛。 “当然可以。” 说罢,她便抬起头,笑眯眯地出声。 “看了这么久,对我们也有所了解了吧,怎么样,有合作的意向了吗?” 在场的另外几人听见宿远西这样说,反应不一。 冉三春疑惑地皱起眉头,宿远西是在跟谁讲话?合作?自己本来就跟她一组的,乙殷...就更不可能了,卫明?根本不可能! 莫非是河寅!? 这里肯定布置了很多监控器,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河寅那种人能合作吗!?对方恨不得杀了她们! 冉三春一个激灵,心跳加速,握住枪把的手反而更稳了。 乙殷却是脸色骤变。 她本来是一直低下头,不言不语,就沉默地跟着宿远西她们走,当她听到宿远西在电梯里说出这句话时,内心一颤,猛地抬起头,面色十分难看。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了掌心内,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维系了列车点上百年的主系统绝对不会回应她! 如果主系统真的回应了的话,不就代表了...... 想到这背后隐藏的信息,乙殷的呼吸声骤然急促,她抿了抿嘴唇,试图阻拦。 “你不用——” 话还没说话,旁边的冉三春就眯起眼睛,冷冰冰地转过头盯着她,大有一种你再说我就毙了你的既视感。 冉三春不允许有任何人打断宿远西的计划。 乙殷只能咬着牙止住了声音,暗中祈祷那冰冷的机械声不要回应宿远西。 但她的希望落空了。 蓝色点阵忽地从脚边浮现,环绕着整个浮空电梯迅速来回闪动。 星点闪烁,像是望向了宿远西。 那道机械声像是从四周传来,没有着落点,没有一丝情感,一如人们对它的印象。 它回应了。 “你中止了67122受标礼,强行带走受标者,按照奥尔斯塔特殊条例法,你将被处以500年有期徒刑。” 500年! 宿远西暗中翻了个白眼,她要是真的坐500年劳,到时候狱警打开门只会看到一堆干化的白骨。 她一点也没被吓到,金色眼眸一丝波澜未起,镇定地勾起了嘴角,游刃有余地回应。 “好,但在这之前,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她说的聊聊并不是以疑问为结尾,只是轻描淡写的,以肯定的方式说出来。 正陷入万千追捕的女孩波澜不惊,甚至胸有成竹,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问她到底有什么底气这样做,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A000凝视着宿远西,用无数种精准化的数值来分析对方。 肌肉密度、刚刚所展现出来的精神力强度、处事决策的可能性.....这些都构成了对方胸有成竹的底气。 它的确需要一个人,而宿远西,也的确符合这个标准。 这座列车点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外来人员了,像宿远西这类的军校生更是百年难见,也难怪他们那么着急,想要直接定下来。 但它不喜欢对方的态度,好像它一定会同意对方提出的做法,这种被人类拿捏在手中的感觉... 那机械古板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想要什么?” 卫明诧异地睁大眼睛,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主系统...不是说,主系统是没有感情,最精准最先进的智能系统吗? 在迷糊中,她更是不敢吭声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轱辘转动。 宿远西开始跟对方推拉。 “我想要的很简单,但现在的重点在于你想让我干什么呢?” 她眨了眨眼睛,冷淡中透出一点儿天真的残忍。 “是想让我彻底杀了河寅吗?” 旁边的乙殷内心咯噔,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疯了。 谁不知道主系统和河寅大人是一体,主系统就是河寅的眼,河寅就是主系统的执行者,这两人犹如一明一暗,共同执掌这座地下城,只是主系统没有情感,它是主城区的产物,从某种方面来说,它更像是运作整座城市的工具。 一个没有情感的,服务地下城上百年的系统,怎么可能会产生这种想法? 机器人是不可能产生自我情感的,更不可能会产生这种弑主的想法! 乙殷眼眸微微一转,眼底不可避免地带起了几丝遗憾和轻蔑。 果然是外来人,连情况都没摸清楚,就开始天高地厚地指挥主系统,说不定河寅大人正透过摄像头看这一幕,戏耍这位自以为是的军校生呢。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后脑勺就传来冰冷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 乙殷脸色一僵,内心骂:疯子! “我没想什么。” 冉三春用枪抵住对方的后脑勺,看着她骤然拉下的嘴角,内心也在骂:装! 良久。 A000回答:“不。” 乙殷内心嗤笑了一声。 看吧,主系统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事情! 他的嘴角刚要扬起,就听到那机械的声音波澜不惊地继续响起。 “我希望你可以消灭这座下城区里所有已完成的受标者。” 这话一出来,全场静默。 乙殷的表情完全凝固住了,只觉得全身发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 91 91 反目 91 所有已完成的受标者, 换句话说,未完成的,就不用消灭。 按照地下城区的做法, 还未完成受标者的只有类似于明安这样的存在,无一例外都是年龄小, 尚未完成标记,或者说正在接受受标礼, 并未完全转化成功。 这个想法跟宿远西先前的做法完全是相驳的。 宿远西稍稍挑起眉毛,锋利的眉尾像极了锋利的剑痕。 她倏然转头,微笑着看乙殷, 笑起来的时候格外乖巧, 如果忽略背景, 或许还会以为这是哪里蹿出来的单纯大学生,热情得很, 又说话轻柔。 “乙殷,你还没成功联系河寅吗?” 明明这是一具机械身躯, 可乙殷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全身止不住地发冷。 脑海里不断尝试的联络途径也都停下了, 她呼吸急促地抬起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告诉自己:淡定。 对方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在诈她而已。 主系统虽然出现了异常,但说不定这是一个意外, 等河寅大人过来,一定可以顺利解决。 她不断地这样洗脑自己, 可一开口,便被自己从未有过的沙哑声音吓到了。 她嚅动着嘴唇,嘴皮几乎黏在牙齿。 “不...不是, 我没有联系她。” 宿远西笑容不变,欣然点头,转回头。 冉三春大气都不敢喘。 说不清是人工智能真的会产生叛变想法,想要屠|杀人类这件事更让她震惊;还是宿远西居然知道对方一直看着她们,还直接挑明跟一个系统进行交流这件事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只是在这个瞬间想起自己家里的无数人工智能,包括陪伴她长大的保姆型机器人。 如果,它们也产生了自我的想法... 那些日日夜夜挂着的笑容是否也存在对奴役自己的人类一瞬间的杀意呢? 冉三春眼眸闪动,强行压制住突如其来的想法,脸上的神情逐渐沉淀下来,眼里透出坚定。 无论如何。 那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只要专注眼前。 她现在需要做的事,就是看住乙殷。 乙殷感受到颈部后柔软而陌生的触感,一时毛骨悚然,只觉得前有狼后有虎,被人拿捏命脉的感觉可不好受,她微微垂下头,展现出臣服的姿态,想表现出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背叛她们的想法。 狭窄的空间里,四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只是有的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而有的人,却是真正的不动声响。 A000想,这就是人类最有趣也是最无聊的地方,只需它一句话,就可以扰动人心。 只是... 它凝视着微笑着的黑发少女,对方似有察觉,眼眸微微转动,面对需要如临大敌的主系统,她却一反常态,浑身放松地靠在墙壁上,有些漫不经心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做着手操。 “我拒绝。” 宿远西掰着手指头,淡淡说了整个地下城区的人口。 在昨天晚上,她看了多久,就记下了多少东西。 光是这一层的人口就有将近一两万了,人口密度大,这还不包括其他楼层的人口。 当然,其他楼层是否存在受标者,这还是需要存疑的地方。 “你是说,单单凭借我们两个人,要帮你去屠杀整座地下城区?” “不,我会适当给你们一些帮助。” “帮助?” 宿远西笑容加深,她抬起眼,金眸闪过一丝寒光,笑意带着讥讽。 “如果你真的能提供帮助的话,受标礼就不会存在这么久了。” A000感到一丝烦躁。 它知道对方在试图激怒自己,如果用动物形容,对方简直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她会通过对话看穿弱点,一旦被她拿捏到了弱点,那么这一场博弈就会失衡。 它不允许失衡的存在。 这场博弈,它必须要占据上风,牢牢抓住这次机会,也要抓住她们。 正当它要开口时,宿远西忽然轻笑了一声。 “行了,我接下了,不过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彻底地摧毁河寅。”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或者说,彻底消灭受标者的方法?” 在黑发少女口中,受标者似乎成了彻底游离人类的存在,是与变异体一样消灭的存在。 A000觉得有古怪。 刚刚还在质疑它,转眼就同意它的提议,人类是非常狡猾的,擅长欺骗的存在,莫非对方也想要这样做? “不过我们这边就有个现成的,不如你说,我来做。” 作为“现成”的乙寅内心咯噔了一下,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就是对方口里的试手物。 就好像她是没有意识的物品,一件不需要去理解的东西。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少年投过来的视线不乏打量,在对上她的眼睛时,还弯起了双眸,尤为动人。 乙殷在这样的目光中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脑勺却正好抵到了冉三春举起的枪口。 这一刻,她脑海里真的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前后夹击,头上还有个背叛的主系统。 就算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逃出这里,意识销毁的后果是注定的了。 不不不,一定有办法的! 乙殷脑海高速运转。 她缩起了肩膀,颤抖着摇了摇头。 冉三春听到这句话,脑子完全没有转过来。 乙寅的抖动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基因发出的逃生信号,就算躯体已经变化了,但只要脑子还是人类,都无法逃开这样的恐惧。 那是想要活下去的挣扎。 冉三春瞳孔震动,吞了吞口水,声音还颤抖着:“2、21...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宿远西幽幽地叹口气,用一种异常轻快的语气说:“这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同意嘛,不然我们就被困死在这座电梯里了。” 说罢,她又歪了歪头,皱起眉毛。 “而且完全接受受标礼的存在已经不是人类了,我刚刚在明安的精神海看到了,这些人都只是霸占身躯的意识,换句话说,他们都已经不是人了,身躯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想换多少就换多少。” 说到最后,她的眉眼微微一沉,嘴唇抿住。 “而且...我看到了,他们最本真的精神体是痛苦的,不得不每日循环沉浸在痛苦之中,他们需要解脱。” 冉三春错愕得看着宿远西。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词。 但冉三春想不出,乙殷可是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她不敢。 “你别忘记了,河寅也想把我们都改造成这种存在,只听信于河寅的存在,不就相当于她造成的傀儡兵吗?” 冉三春握紧□□,忽然觉得对方很陌生。 心脏的跳动声异常地响亮,在耳边不断环绕,脑海里混混乱乱的。 她咬住下唇。 西西既然同意了...那一定也有她的道理。 可是不知为何,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回荡。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他们完成了受标礼,躯壳对于他们来说可能类似于衣服,可以随脱随换,但他们不也是受害者吗? 更何况—— 这可是屠|杀啊。 一个物种,一个栖息地的生物被屠杀,本就令人发指。 更何况这是活生生的人类!就算他们已经成为了机械身躯,但意识也还是人类! 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 她凝视着对方的脸庞,心跳声越来越大,不知哪来的勇气让她开口。 “不、不对吧。” “哪里不对?” 冉三春咬紧后牙槽,坚定地看着宿远西。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们可以擅自决定的事情,他们都没有求我们要帮他们解脱。”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得不屈服于河寅,听信了虚伪的谎言。” 冉三春脸颊腾地一下涨红了起来。 “但是....” 黑发少女笑容淡了下来,目光锐利,声音格外冷淡。 这才是冉三春和观众熟悉的宿远西,可同样的神情,带给他们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之前是动人心魄的温柔,可现在却透出一种叫人发寒的残酷。 没有但是,如果你不想出手的话,我来就行。 冉三春情不自净地抬高了分贝,有些激动:“不可以!”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插入。 明安一直是懵懵懂懂地听着,或许主系统的话还没让她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接下来,宿远西和冉三春的话都证明了一件事情——她们在争执着,到底要不要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那不就是说... 她和姐姐,都要被杀了? 就连一直安慰她的乙殷姐姐,也要被杀了? 然后,就像之前的小伙伴一样,再也...再也看不见她们!? 明安蓦然瞪大眼睛,尖叫:“不可以!不可以杀我姐姐!!” 如果她有双臂,肯定会展开双手挡在乙殷面前,可现在她双臂空空,幼小的身影挡在了乙殷面前,气势汹汹地看着宿远西,简直如螳臂当车。 宿远西幽幽地垂下目光,然后叹气。 冉三春深呼吸了两下,忽地向前踏了一步,她转开了枪口,直接对准了宿远西。 宿远西的笑倏然收起。 “你拿枪对准我?因为他们?” 这时,冉三春才想起对方的确是失忆了,她不知道这把枪对人不起作用。 她的心跳从未跳动得如此之快。 冉三春挤出难看的笑容:“对啊。” 乙殷眼里忽然亮起了光。 契机,这不就来了吗? 92 92 浮萍 92 毫无疑问, 这是乙殷喜闻乐见的场面。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要笑出声,真是天助我也, 这两人居然反目成仇了! 刚刚她有多恐惧宿远西,现在就对她有多幸灾乐祸,连带着对冉三春产生了许些不屑。 什么?因为对方护着自己, 不惜跟伙伴反目,就以为她会感激对方吗? 别开玩笑了, 这两人可是一伙的!谁知道是不是演的! 但演的又如何,她也会演,为了活着,什么都行。 想了一圈, 乙殷低下头, 颤抖地哀求:“求求你了,我不想死。” 冉三春一顿。 其实她根本就没仔细听乙殷在讲什么。 自拿枪对准宿远西后,她的心跳就一直在加速,几乎要破出胸口。 说实话,她很后悔。 尤其是听到宿远西刹时冷淡的声音时, 她的心都在抽痛, 羞愧都涌上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门,不对, 就现在,她就想放在枪, 直接照着宿远西的去做, 转头给乙殷崩了。 可是... 她已经看到宿远西的肌肉绷紧了起来,那是她准备出手的姿态,只要自己慢了一步, 恐怕乙殷真的已经死了。 受标者和变异体是不一样的。 受标者还活着,他们的确是人类,只是身躯不是人类而已,如果宿远西真的动手了,那不亚于杀人。 在冉三春的观念里,杀人其实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在她立志于成为军校生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手上除了会有各种变异体的血,也会有同胞的血,正如家族里杀人不见血的斗争,人类之间门从来不缺少厮杀。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紧接着...数以百计,千计,万计。 到时候,如果这件事没被发现还好,可军校和联盟过来,一定会调查情况。 这种情况一旦曝光,整个联盟都会掀起一片哗然之声。 不会有人去思考这种情况要怎么自救,只会觉得宿远西残忍无情,明明只需要杀了河寅就行了,偏偏不放过其他人,甚至还与人工智能勾结上,做了屠|城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这样的存在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又有谁能保证她不会再次作出类似的事情呢? 这样的人还是军校生,难道他们所谓的安全就是由这种人保护吗?有没有天理了!? 那肯定是居高临下的审判,无数目光对准黑发少女,指指点点。 冉三春想到这个可能性,手指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别这样做,你会后悔的。” 宿远西嗤笑了一声。 “后悔,你也要有命后悔。” 主系统看着她们内讧,补了一刀。 “如果仅仅是消灭河寅,你们也无法离开这里,所有的受标者都会自动将你们锁定为敌人,除非你们把他们杀光,否则你们会一直被追杀。” 冉三春咬牙,本就心情不太好,听到主系统添油加醋,脸色立刻黑了。 “你不是会提供帮助吗!既然到时候我们帮你解决了河寅!你难道不可以帮我们逃出这里吗!?” 主系统:“我会尽可能地帮助你们离开这里,但受标者并不受我的控制,就算是蚂蚁,有一千只爬到你身上,恐怕也是难以抵御的噩梦。” 冉三春气极反笑。 乙殷察觉到现场逐渐紧张的氛围,眼里闪过一丝幽光。 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主系统和宿远西都在看着她,就算她想做什么马脚,也无济于事。 现在唯一的逃生机会都在冉三春身上了。 她必须把握这次机会。 乙殷眼里闪动了一下,迅速靠近冉三春,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我能破解这部电梯逃离这里,你能不能掩护我?三十秒,三十秒钟后,这里会开启一秒钟的时间门,我们必须要抓住那一秒赶快逃出去...求求你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冉三春微微抿起了嘴唇,身形一僵,只含糊应了一声。 乙殷见状,低下的脸庞悄然无息地翘起了嘴角,见到地板倒影出模糊的笑容,她很快又掩了下去。 很好,等她逃出去后,第一时间门联系上河寅,向她报告这里的情况!到时候去主城区的名额一定有她! 宿远西看着两人隐晦的交流,眼里也越来越冰冷。 “你就不怕她转头就背刺你?直接将你上供给河寅?” 冉三春沉默不语。 怎么不怕呢? 或者说,她知道乙殷肯定会这样做,保不准出去后还没两秒时间门,就会有人过来捉她了。 但她更怕宿远西开了这个头,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如果、如果宿远西真的要这样做的话... 那不如由她来承担后果吧。 冉三春自觉不是什么奉献性人格,但宿远西救了她那么多次,她全都记在了心里。 乙殷对此毫无知觉。 她还在启用特级密码,一边沾沾自喜,盘算着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 乙殷低声道:“就十秒钟后了!” 十秒。 冉三春手心出汗。 十秒后,她要怎么做? 这时,她看见了宿远西微微垂下了眼,金眸如同攀爬在丛林之间门的蛇类,泛着冰冷的光。 鸡皮疙瘩不知何时爬满了全身,冉三春抓着枪柄,竭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表情。 原来成为宿远西的敌人是这样的感觉。 你永远无法得知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出手,又以什么方式对付你。 明明她能窥见对方的起势,却无从下手。 成为她的敌人...果然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冉三春呼吸沉重了几分,瞳孔忽地放大,震惊地看着宿远西往前走了一步。 “21,你想干嘛?” 宿远西伸出手,握住枪管。 她眼眸稍稍一转,紧盯着后边正在破解密钥的乙殷,对方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紧贴着墙壁,藏在身后的手抽动了两下,心跳如雷。 乙殷从未像现在这样着急。 密钥破解还未到100%,可宿远西的气势已经完全压迫过来了,冰冷的眼神似乎在衡量眼前的猎物是否值得自己动手。 快点、快点! 还剩3%,她就可以逃出这里了...! 乙殷低下头,躲避宿远西的眼神,恨不得现在就扒开门离开。 少年修长的手指沿着枪管缓缓往前,指尖触碰到冉三春的手背,很冰,很凉。 “你要开枪吗?” 冉三春抿了抿嘴巴。 “......” “不想?还是不敢?” 冉三春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有。 她既不想站在宿远西的对立面,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杀光这里的受标者。 是她错了吗? 或许,或许她应该继续站在宿远西这边,而不是陷入这样两难的局面。 10秒,还剩下多久来着? ...2,1。 乙殷身后猛地敞开一道门,光亮从缝隙淌入,她顺势往后倒! 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门,开关就在那一瞬间门。 在失重之中,乙殷嘴角扬起。 你们就吵吧!反正她要溜走了! 但在她倒下的刹那,原本站在原地的身影也瞬间门动了! 冉三春瞳孔极速收缩,咬紧牙关,手腕一抖,猛地抛出枪支! 宿远西微微皱起眉头,机敏地抓住被抛过来的枪械,身形为此停住。 趁着这个空隙,冉三春捞起前边的明安,转身就跑! 当宿远西再次抬起眼时,电梯大门已轰然关闭,只剩她一人。 啊,跑了。 宿远西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门许久。 主系统忍不住出声:“你还想知道消灭河寅的方法吗?” 听到声音,宿远西收回了视线,挑起眼睫,目光幽幽。 她把枪收回腰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你说吧。” “彻底杀死他们的方法并不在于抽出芯片,你需要前往负12层,到了那里,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宿远西嗤笑。 “负12层?这里不就是电梯吗?你直接送我过去就行了。” 语气还是淡淡的,可内容一点也不客气,夹枪带棒的,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很可惜,我只能送你前往负11层。” “哈?” 宿远西挑起眉毛,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你怕河寅?” 毫无疑问,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而直播间门的网友们都默默无言。 在她们看来,宿远西本就失忆,跟冉三春反目后,就如没有根的浮萍。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实大家看得很清楚,宿远西全程都在让路,只要冉三春站在她这边,她一定不会计较对方刚刚那些话,换句话说,她是对伙伴很宽容的人。 只是对方在最后的关头,还是没有选择她。 少年一人呆在电梯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得人...尤其是一路看过来的观众们,格外心疼。 纵使有很多人都很愤怒宿远西的做法,可更多的,是捂着胸口直呼心疼的人。 【冉三春也太过分了吧,亏宿远西之前还救了她那么多次!】 【真是白眼狼,受不了】 【心疼我西555555555】 【主系统也好恶心啊,怎么全都是想要利用我西的人啊,受不了!】 93 93 B12 93 对于宿远西显而易见的攻击性, A000的声音越发地平稳镇定,恍若根本察觉不出对方为何如此动怒。 “我想你需要一些镇定剂, 鉴于我们刚刚达成的合作关系,我很乐意为你免费提供,电梯内设有专门的舒缓剂,只要您注意右前方的圆形按钮,只需向前两步,按压一下按钮,你就能够脱离不必要的怒气。” 宿远西直接打断了它的话。 “别转移话题, 我不要你这种假惺惺的安慰,我只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将我直接送去负十二层。” 她的语气平淡, 只微微挑起上眼睑, 眼角也上挑,盛气凌人。 A000的后台实时反应宿远西的各项指标变化。 情绪变化强烈,心率高达135每分钟。 与此相对的是攻击性变得异常强烈, 在语言交流上明显带有情绪, 上眼睑睁开, 眼睑紧绷, 身体不自觉地进入战斗状态,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嘴角微微下压, 头部低压, 身体前倾。 像一匹野狼。 或许先前她就是一匹独自生存在沙漠中的孤狼,只有因为偶然跟冉三春组队一起活动了些时间, 就让人们误以为这是一头善于团队合作的豹子。 “很遗憾告诉你,负十二层的权限仅有河寅本人,就连我也没办法越过她赋予你权限, 但是她并不知道负十一层有一条秘密楼道能够连通负十二层,只要你到了那里,就可以前往负十二层。” 宿远西目视前方,眼瞳内一点情绪也没有,平静地说:“我姑且相信你,但要是被我发现你骗了我...” 她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A000回:“你还可以更信任我一些,而且我也可以为你提供许多帮助。” 宿远西皱起眉头,眼里带起一些讥讽,虽然没有明说,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就你?更多帮助?得了吧。 A000知道人类一向遵循付出与回报要呈正比的规矩,如果它需要取得21的信号,必然要先付出一些。 “例如刚刚与你分开的队友,你需要实时监控她吗?我这边很乐意为您提供。” “她?不用了,反正她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乙殷一出去肯定会有联系其他人去抓她。” A000作为掌控整个地下城区的人工智能,后台拥有无数监控画面,此刻在和宿远西聊天也不过是耗费了它整个数据流的千万分之一,它抽空去“看”了一眼冉三春那边的监控画面。 “很遗憾告诉你,她并不是——” 宿远西不耐烦地捏了捏手指,打断了它的声音。 “不用说了,直接去负十一层吧。” 电梯内的蓝色阵点隐约闪烁,古板的机械声僵硬地回复:“好的。” 在电梯运行中,宿远西一直站在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 气氛略微紧张,但电梯运行的时间比想象中的更长。 A000还在观察宿远西。 说实话,对方与同伙内讧散伙的反应并不在它的预料之内,在先前的猜测中,这位名为21的少年应该更加淡定自信,这种独狼类型的军校生对于散伙这种事不应该那么放在心上,相反,散伙反而更适合这一类人。 但人类终究还是会屈服于感情,理智于她们而言,总是会成为天秤失衡上翘的一端。 很显然,21就是这一类。 理智,可情感还是会牵连到她们的决策。 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女捏紧剑柄,线条锋利的下颚微微仰起,她问:“还没到?” “负十一层与负九层的间隔较远,您还需等到六秒种。” 宿远西撇开脸,只紧紧地盯着电梯门,默不作声。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纳入了A000的“眼睛”里。 表情会骗人,身体不自觉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真的有人连自己的生理反应都可以伪装出来吗? 那些瞳孔微微的,几不可乎的震动;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自以为隐蔽又暗暗颤抖的身躯反应...这些才是人类最诚实的反应,人们总是能够自如地运用语言和表情去欺骗他人,可是在突发事件之下,不会有人连本能都可以伪装出来。 如果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只屈尊当一名军校生未免为太暴遣天物了—— A000与观众们都陷入了一个错误的论点。 即:强大必然不会伪装自己。 尤其是直播间前的军校生们,天然就信奉一个道理:只要你实力足够强大,那么就不要其他任何的伪装,尤其是示弱。 示弱是只有实力弱小的人才作出来的,只要自己足够强,就不屑于这些雕虫小技。 但是这种道理在无忧之城是不成立的。 在那样需要时刻提防他人的地方,伪装才是常态,伪装成常态才更是正常的,无论强还是弱,不早早学会这个套路早就暴死街头了。 也许有人能强大到无视这一条规则,但很遗憾,至今还未有人能够成功。 所以,观看直播间的人们都以为自己看到了真相。 自以为挑拨离间成功的A000以为自己接触到了真实。 谁也没想到两人决裂的事情会有宿远西的计算在,毕竟好端端的,决裂又有什么用呢?一个人虽然强大,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更好!? 冉三春也是真情实意地不想要宿远西屠杀整座城市。 所有人的情感都是真情实意的,浑然不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步入了圈套里。 从最开始,宿远西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冉三春会不同意,甚至是激烈地反对。 她也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必然会造成二人的决裂。 但...如果她真的接受A000的建议,她必定不会那么直白地说出来。 别傻了,这可是直播间。 如果她想要借此为跳板,想要在联盟爬得更高的话,一些小缺点是可以展露的,但反人类的一面可是会在后续选拔中被扒出来,被政敌作为攻击点的。 抛开这个不说,A000一直藏在暗处,凭什么会认为她会轻而易举地接受对方的提议。 就算她被困在电梯里也一样。 她挟持乙殷进来可不是单纯为了一个人质,对方既然可以破解被推崇至上的受标礼,没道理其他不可以。 从头到尾,宿远西就是在故意踩冉三春的点。 首先,她要表现出消灭河寅的决心,这不只是为了给后面作铺垫,也是为了降低A000的警惕。 消灭所有受标者。 这是一个广泛的概念。 如果把这个广泛的概念具体化呢?在封闭的空间里,将矛头指向排外的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么原本模糊的,可以听从的指令也变得现实,与底线相冲。 没有人能看出来宿远西一直在引导冉三春。 当她主动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和排外性时,冉三春就会自动承担起道德补救责任。 宿远西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引起冉三春的不适,知道什么样的状态会让对方手足无措,更知道怎么样才能激起对方的攻击状态。 短短几天,她就已经摸透了对方的底细。 如果她的计划成功了,估计过不久,冉三春估计也能反应过来。 包抄她是吧? 到时就轮到她们包抄回来了。 只希望乙殷能有个美好的死亡结局,毕竟以为来到了天堂,又飞速降到了地狱的滋味可不好受。 片刻的寂静之后,宿远西晒笑。 这一笑短促又突兀。 A000问:“你在笑什么?” 女孩收敛起笑容,态度恶劣地环起手臂,压低嗓音回:“关你什么事?滚。” A000:..... ...... 奥卡斯塔列车点,B11。 五颜六色的房屋形状各异,并不像上面几层那样的古板冷硬,反而充斥着童趣,低饱和度的色调赏心悦目,无处不流淌着欢快愉悦的音乐。 更奇特的是,除却行色匆匆、前来追捕宿远西的黑袍男女外,其余人都身穿正常的服装,而且年龄大多都是未成年。 望眼过去,这里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园,童真、浪漫、轻松。 宿远西暗暗收回视线,她猛地蹬腿往上跳,抓住低矮屋檐的边缘后,手臂肌肉紧绷,一个使劲,便轻松撑起翻进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声无息。 一墙之隔,行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不一会儿,一行黑袍男女神色紧张地停留下来,窃窃私语。 “监控画面显示她往这边走了。” “东边和西边都有人找了,我往北边找找,你去搜索那栋建筑。” “记住了,千万要小心...” 正低声交流情报的他们并未发现目标仅隔着自己不过十米处。 宿远西蹲在角落里,脊背微微弓起,曲线流畅的躯体宛若成熟的猎豹,长睫半掩的金眸明灭不定。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追捕自己的一伙人,耳边传来一道微小的声音。 “前方装有三只隐形作战爆点,一旦你踏入,就会自动开始倒计时,并同时开启追捕装置。” 宿远西宛若无闻,只紧紧盯着下面一群团伙,面无表情。 为首的奥尔多四处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冷静地指挥团伙分散追捕,一群乌泱泱的人便立马分散开来,而他则带着几名下属继续往前走。 行走之间,黑袍衣角如海浪滚滚,每人身上都带着武器,神色带着肃杀之气,宛若死神。 但宿远西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 那些身穿正常衣着的人对此居然没有一丝异色,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递来。 是习惯了?还是说...看不见呢? 宿远西悄然无息地勾起了嘴角,脸上露出了许些兴致盎然,看起来很放松,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已经绷紧了肌肉,蓄势待发。 那双金眸微微一转,倒映着手持枪|械的奥尔多。 只要他再往前走十米,抬起头,就可以发现蹲落在暗角处的身影。 或许是察觉出了什么,奥尔多忽地停下了脚步,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有股莫名的寒气从脚底升起。 他倏地抓紧枪把,神色凝重地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停下。” 身后跟着的男女立刻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举起枪|把,互相背对着警惕周围的情况。 奥尔多如猎鹰般紧盯着前方,在悠闲愉悦的音乐声中,他却觉得镜面倒影的万层回障时不时飘过虚影。 他打了个手势,嘱咐身后的下属先上前查看一番。 此刻,脑域广播已新增了数条信息,中心主旨都是围绕着宿远西有多么残暴,多么需要被“改造”,除却向往中心城的渴望,一种莫名的使命感也复刻在众人心上。 这位名为21的黑发女孩重伤了河寅大人,为人十分谨慎狡猾,还尤为心狠手辣,已经有两位居民被强制抽出芯片,不能掉以轻心。 这则信息让众人心惊胆跳,宿远西的形象也逐渐被妖魔化。 金眸在传言中早已流传为了类蛇的竖瞳,有蛊惑人心的效果,可能是自带某种致幻功能的义眼,短至脖颈的利索黑发也成了美杜莎的蛇发,千万不能眨眼,否则你将会被石化—— 这里的意思是指,被抽出芯片。 于众人而言,这远比石化更恐怖。 流言越传越广,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次次扑空中越演越烈。 想到这,黑袍男女们不约而同地紧抓着自己的武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生怕下一秒就有人蹦出来。 有人忽然看到镜面隐约闪现的一点黑,边缘类人体的轮廓,心里骤然一紧。 怕打草惊蛇,她表面上不动声色,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在脑域信息通知上司。 逮捕对象出现了。 就隐藏在万镜塔的吊楼中。 奥尔多当机立断,立即指挥下属分散蹲点,直接包围对方,等会儿就能一网打尽了。 众人行动有素,不一会儿便将这座名为万镜塔的建筑层层包围住,不放过任何一个空隙,确保连蚂蚁都无法逃出他们的眼睛。 布置完天罗地网后,奥尔多暗自深呼吸一口气。 他在脑域之中连通河寅,斟酌着语句,开始打报告。 “B11疑似目标出现,暂定为万镜塔三层吊楼,目前启用A级逮捕计划,申请启用源石武器。” 河寅很快就回复了。 “否。” 还没等奥尔多回过神,河寅冷淡地说:“启用重大源石武器。” 重大源石武器? 站在一侧的下属还在凝神静听,余光却瞥见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上级失态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 能让他如此失态的,还是知道自己孩子没有撑过受标礼的时候,现在想来,也有些唏嘘,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总是那么溺爱自己的孩子..... 奥尔多并不清楚下属编排自己的事情。 他动了动手指,那六个字依旧重复循环在脑海之中,忍不住询问:“河寅大人,确认启用重大源石武器?” 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复。 既然如此,奥尔多也不会多说什么,他微微低头说了是后,转而迅速下令。 “转换武器,启动重大源石模块。” 包围着万镜塔的众人听到命令,脸上都出现了惊诧的神色。 重大源石模块!?这不是只在最为危险的情况才会启用的吗!? “河寅大人说了,这一次消耗的能源块都会报销,而且根据贡献点给予三倍奖励。” 只要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众人立刻精神振奋起来,眼里都透出了光彩。 围在直播间前的军校生还摸不着脑袋,都挨着脑袋交流。 作为军校的主力军,作战系的同学们数量最多,嗓音也尤为大,一出声便嚷嚷包围整个空间。 “源石武器是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不是宿远西的直播间吗?我看了十几分钟了,怎么就没看见人影呢??” “不是,你们不觉得这地方也奇奇怪怪的吗?为什么这一层那么像游乐园啊?设计这个地下城区的人是不是变态啊!?” 对此,不同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指挥系的同学摸着下巴回答:“我怀疑是用能源石做的武器,他们那里又没有光石,平常都是用能源石供给能量,保不准已经做出了能源石适配武器。” 制作系的同学尖锐地指出了矛盾的一点。 “但也不对啊,他们手里的武器看起来并不具备转化功能,这座下城区主要是依靠能源石运转,依照先前负九层所见,军火发展并没有发展到能够超前转化的程度,依我看来,所谓的模块转换或许跟他们自身有关。” 情报系的同学大多还奋战在端脑的虚拟屏幕,只有少数同学挤入聊天里。 “这么说的话,我隐约记得自己被弹出全息舱前有见到...呃,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 “个人认为这座地下城区已经完全没救了,全都是像河寅那样的人。” “我真是搞不明白,如果要先去负十二层的话,那宿远西和冉三春的决裂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这话一出,鸦雀无声。 原本各执一词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默默地瞪着说出冉三春这名字的人。 被万众瞩目的那人尬笑了一下,低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就无人再提起这个名字了。 叛徒! 就算再怎么恪守信念或底线,在大敌当前,也应该跟队友站在一块啊! 这种关键时刻还背刺队友,以后谁敢跟她组队呀? 现实中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了,在全息比赛中,更是一点就炸。 奥尔多接收到讯息后,手微微一抖。在衣袍上擦了擦手汗,紧抓着枪把往前。 吊楼的回形设置略微狭窄,每一阶级的回形吊楼重重相叠,无限重叠的回状就像是迷宫,与地面的菱形镜面相对,形成了反复循环的回字套娃。 一般人踩在这里,无论是抬头看还是低头看都会认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很容易头花目眩。 那的确是个躲猫猫的绝佳位置,可位置那么狭窄,只能勉强容纳小孩,又那么高,就杜绝了正常人爬上去的可能性,久而久之,大家都忘记了这里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只记得这里是容易造成视觉错乱的迷宫。 没想到对方居然能想到藏在这个地方...的确是聪明,只可惜还是落入他手里。 他们的躯体并非完全机械,而是由能源石和机械组成。 收到命令后,众人面色正常,手指轻点着后颈,利落地抽出芯片,转而贴在自己的身体上。 有的人是腹腔,有的人是手臂,有的人是眼睛。 芯片毫不留情地插入眼球之中,眼白被割裂两部分,缓缓流出红血,但那人心跳一点也没有变化,似是没有察觉地轻眨了下眼睛,中间触碰到芯片,也毫无异样。 在芯片没入的瞬间,整个人如同凝固住了一样。 不过一秒,异变发生了。 握在手上的武器逐渐融化,跟掌心融为一体,手臂化为锋利武器。 黑袍之中似乎有什么在蠕动,时不时凸出,似乎要从黑袍破出来,但不久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众人眼瞳之中开始扩散开熟悉的蓝色点阵,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如同波纹。 最为奇特的是他们的皮肤,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隐约透出蓝色荧光,乍一看,还有些美丽,就像是蓝色星轨隐匿在他们的身体之中。 可这种美丽无疑是具有迷惑性的,一旦回过神,便会觉得毛骨悚然。 见到这一幕,宿远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们的身体恐怕不只是机械制造和人体混合,能源石的含量恐怕还不少。 这样的“改造”简直超乎人类想象。 别说是能源石了,上一个用光石嵌入体内的,试图将自己改造成“武器”的改造人不出一日就已经暴毙了,尸首惨状触目惊心,完全融化为一滩液体。 暂且不说三者合一的后果,光是它的难度就已经叫她叹为观止了。 居然能维持这样的身躯生活那么久,而且一点异样都没有,在关键时刻,还可以将身躯转变模式。 抛开伦理不说,设计出这具身躯的人简直是天才。 “你看起来并不惊奇。” 宿远西轻笑了一声。 “不,我是挺惊奇的,很有意思,不是吗?” 看不出来。 但很快,她就给它展示了什么叫做“有意思”。 在奥尔多气势汹汹地冲上万镜塔时,宿远西轻啧了一声。 少年凝神举起枪,手臂线条流畅,她瞄准为首的奥尔多,隐匿于角落中却一点杀气也没有。 也是如此,对方还一无所知,根本察觉不到她早已转移了阵地。 奥尔多浑然不知目标已经瞄准自己的脑袋,信心十足地指挥着下属一齐冲上。 手指放在板机上,宿远西等待着一个好时机。 “开枪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 你知道??? A000不想再提醒对方了。 你知道啥呢你知道,你知道还开枪?到时候一堆人围堵你,就算有翅膀也插翅难飞,更何况这还在河寅的地盘。 这时,远在“0”号实验室的河寅忽然出声。 “A000,你查到了21的踪迹没?” A000回:“目前已经缩小了定位,暂时确定为万镜塔附近。” 它的用词很巧妙,只说是附近,没确定就在万镜塔里。 河寅听罢,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喃喃自语:“也是搞不懂,她怎么到了负十一层。” 她睁开眼,神色莫测。 “该不会是有谁在暗中帮助她吧?” “目前正在排查病毒....” 河寅扬起嘴角,温柔地说:“不急,不急,这女孩肯定是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处,眼神闪烁。 宿远西忽然皱了皱鼻头。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放松了一下肩颈和手腕,确保自己的血液流通顺畅,随即趴在屋顶。 在万镜塔前巡逻的众人压根没发现追捕的目标就在自己的右后侧,不过四五米的距离。 这里视野非常开阔,奥尔多等人的行踪都能一并收入眼底,四面八方的街角和建筑都无法逃过她的眼睛。 宿远西心里默念着倒计时,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位走上街道的黑袍男子。 他心不在地走动着。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即将撞到了本地居民,可在他们即将撞上的瞬间,仅仅差了两厘米,二人中间似乎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身体。 二人的表情并不相同。 黑袍男子瞳孔放大,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等满脸疑惑的对方继续往前走时,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真有意思。 宿远西调整完呼吸,就在奥尔多冲进万镜塔一秒的时间内,她眼睛也没眨,直接叩动了板机。 一。 街道上,年轻男子的肩胛爆出血花,他尖叫着捂住伤口,踉跄两步,倒在了一旁。 二。 正准备冲进去的黑袍男子忽然僵住,一旁的同伙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对方已经摇摇晃晃,即将倒在一侧,他连忙伸出手,正准备接住对方,却在下一秒被击中,正中额头。 三。 众人意识到敌袭,在一群已经环顾周围试图寻找出敌人身影的同时,有人冲上去,想要救援那两位倒下的同伙,却被呼啸而来的子弹一并击中,纷纷倒下。 宿远西调整呼吸,没有给对方发现的机会,直接蹲下身子,活动了一下手指,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做手操。 她并不着急离开,还有事情要做。 万镜塔已经让主系统锁上,为首的奥尔多暂时脱不开身,剩下的虾兵蟹将也成不了大器,就算能直接听从脑域命令,也只会在混乱之中迷失自我。 不过几秒,外面传来了尖叫声。 有人已经发现了倒在街头的男子。 一群人呼啦啦地涌上来,乌泱泱聚齐,围住了受伤男子。 有人在呼叫救援,也有人打开急救包做紧急措施,没有人听见先前快速连发的枪声。 宿远西数着自己的心跳节拍,在第六下的时候,将早已制作好的球体抓起,抛了抛,确认尖叫声已经停下后,直接将球体扔出! 围着受伤男子的人群发现了高处抛下的球体,还来不及疑惑,白色粉尘在猛烈撞击中散开! 异味瞬间弥漫开来。 巨响持续响起。 人群接二连三地倒下,混乱爆发,无数人尖叫,前赴后继地想要逃离这里。 随着风的流动,白色粉尘逐渐散播开来。 有人只觉得一阵疼痛袭来,因为奔跑而收不住力,直接跌倒在了街道上。 恐惧如影随形,伤口泛着疼痛。 在惯性思维下,受伤的人们都认定了自己也被子弹打中了。 在混乱与尖叫声中,感官放大,受伤群众捂着伤口处□□不止,哭天抢地,也让现场的秩序往崩塌一侧下滑。 街道的混乱持续升级,直至蔓延整座地下城区楼层。 街道四处可见逃跑的人们,原本轻松快乐的游乐园也成了炼狱。 在混乱之中,黑袍男女在人流之中躲避不及,身着常服的人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出现无法前行,鬼打墙的状况。 往日不是没有出现过,可那只是极为稀少的一两次,就算有人遇上了也不在意。 但到了这种时刻,鬼打墙次数直线飙升,可就不是能打马虎能糊弄过去的事情了。 一时之间,众人居然无法分清是枪|击事件更恐怖,还是鬼打墙更恐怖,恐惧笼罩住整座楼层。 宿远西飞速收拾完东西,解开黑袍,套上顺来的常服,戴上帽子,背起斜挎包。 在安抚的广播声中,女孩的身影顺势混入人群之中,在擦肩而过一位黑袍男子时,猛地出手。 男子挣扎不得,仅一秒就被带进了暗巷之中。 宿远西捂住他的嘴巴,就这他还完好的左手,直接抽出了镶嵌在手臂的芯片,塞回他的后颈凹槽处。 男子瞳孔震动,原本跟武器融为一体的手就像是蜡烛一样逐渐融化,像是一团活着的泥球时不时变化形状,男子浑身一颤,那泥团逐渐形成了手掌、手指。 变回来的手指暂时丧失了抓握功能,手|枪顺势掉下,在半空中被宿远西迅速捞起,啪嗒一声,她推保险塞进男子口里,手指虚虚地扣在板机上。 暗巷安静得异常,街道上的混乱与这里成了两个世界。 男子冷汗直流,见到居高临下的面孔时,更是双腿一软。 他不会认错的,这就是河寅下令要求抓到的目标! 这、这比传言更恐怖!! 对方露出笑容,“还不快点通知你的上司们,负十一层已经乱套啦。” 故作轻快的声音有些飘飘然。 见到男子四处乱转的瞳孔,她的笑容骤然变淡,金眸似乎淬着冷凝的冰霜,阴晴不定。 “不想活了?” 男子急忙地摇摇头,但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狼狈地呜呜呜几声。 他试图用眼睛表达意思:我已经发了! 其实就算宿远西没说,在负十一层开始混乱的时候,就已经有无数人向上禀告了。 这可是大事件啊,百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敌袭。 “连通全域广播。” 男子:......? 他呜咽两声,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A000出声:“他并不具备连通广播的权限。” 这道声音很微弱,但男子还是捕捉到了。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瞪向声音的来源,那豁然是粘附于宿远西肩颈上的微型机器人,蜘蛛状态的机器人仅作为传声仪器,便于宿远西和A000的交流。 怎么回事!? 主系统居然跟敌人勾结上了...?? 但是上面并没有通知这一点,究竟是没有察觉到,还是说... 大脑还在高速运转,耳边再次传来女孩的声音。 “别给我耍花招,你直接给它开后门。” “好的,我的确可以开通权限,但我需要提醒一点,这必定会引起河寅的警惕。” “废话少说,开。” 男子惊恐地瞪大眼睛。 主系统和敌人的对话比他想象中的更熟稔! 莫非敌人早就已经打入我方阵营,只是一直没有察觉到? 主系统早就有了异心,只是到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 无论是哪种猜测,都让他内心雷达狂响不止,冷汗直流。 他并不为自己撞破了一个秘密而感到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灭口。 既然有A000在,那么他的脑域信息也肯定会被监听到。 幸好,幸好他刚刚没有耍小花招,不然已经被灭口了,能源块还没攒几块,要是回去的话,无异于自生自灭。 男子内心松了口气,回过神,就看见宿远西眯起的眼睛。 “广播出去,奥卡斯塔主城区早已经灭亡了,你们心心念念的名额只是一个谎言罢了,一辈子就呆在这里给河寅做牛做马到死为止吧,一群蠢货。” 听到这句话,男子第一个表示不相信。 怎么可能! 主城区怎么可能早就灭亡了!? 要知道,前些天还有人去了主城区,回来给他们讲了主城区有多么大,有多么高科技,有多么... 多么...什么来着? 男子倏然愣住,居然想不出更深入的话题了。 呃呜! 察觉出男子的僵硬,宿远西直接掐住对方的下颚,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眼神带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明明面孔还带着点稚嫩,但给人的感觉却叫人骨头发软。 男子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照着宿远西地广播出去。 自负一层到负十二层,干涩的男声僵硬地广播着一段惊骇世俗的话。 听到这一段广播的人更是反应不同。 大部分人都坚信这只是敌人用来扰乱秩序的不良言论,可是也有极少数人,露出了动摇的神情。 河寅在如何只手撑天,将所有事情都弄得天衣无缝,总有露马脚的时候。 只是大部分人宁愿蒙骗自己,也不愿意接受现实。 与其相信主城区只是他们的幻想,不如继续畅想有主城区存在,这样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B8,居民区。 符元白在迷迷糊糊中醒来,隐约听见什么。 他打开窗户,听到广播断断续续地传来一段听不太懂的话。 主城区...灭亡?名额...?河寅...?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符元白还傻愣在原地,倏然感受到一阵寒气,下意识地抱头蹲下来,大喊:“我投降!” 寂静无声弥漫。 嫌弃的女声从背后响起:“白痴,赶快起身。” 嗯!? 认出这声音属于一起来的军校同期生的五分之一,符元白蓦然睁开眼,腾地站起转身,抱怨:“于汤,你干嘛...”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从旁边突然伸出来,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出声。” 嗯嗯嗯?? 符元白震惊地往旁边看,才发现其余四位同学都在病房里,个个都还挂彩,非常狼狈。 “你别说话太大声。” 符元白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声的。 等那只手放下来,符元白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发问:“你们遇上了什么?” 四人皆是面色一沉,身材高大魁梧的女子,也就是于汤开始解释,长话短说。 三十分钟前,有人通过房内的屏幕联系上了他们,对方介绍自己是前两天刚来的军校生,现在被困在负十二层,因为发现了这座地下城区的秘密... 这种事情,他们自然不可能全信,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发出来的。 对方似乎也不在意他们到底信不信,只抛下了几句话。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我将停止隔绝信号的仪器,端脑恢复的时间只有五分钟,请赶紧联系联盟军校或者是家人,并且告诉他们一定要警惕这里所有的居民。” “也请你们时时刻刻注意身旁本地居民的异常,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请赶紧来到楼层北边的电梯,但记住了,中途要避开所有人!一定不要被目击到你们的行踪!” “如果在接下来的一个钟内,带路人敲响门,就说明我已经被发现了,你们也被提上了改造日程,一旦被带走,就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只能依靠能源石维生...如果可以,请注意那些皮肤散发着蓝色荧光的居民,也请不要撩开他们的黑袍,更不要跟他们产生交流。” 这三段话依次出现完,屏幕就暗了下来,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们本来还不以为然,可是就在十分钟前,有人敲响了我们的门,来人就是何叔,他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叫我们赶紧出来,语气非常急躁,听起来很不对劲。” 说完这句话,旁边的瘦弱男孩打了个寒颤,脸色煞白地补充:“不止如此,我们还透过窗户发现很多异常状况,包括对方跟我们所说的蓝色荧光。” 几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很糟糕。 “我们找了个借口,把对方打发走了,才偷偷溜出来。” 符元白听得有些毛骨悚然,不免有些好奇:“什么借口?” 于汤:“集体拉肚子,水土不服。” 符元白:..... 这个借口真的能把对方糊弄走吗? 才刚睡醒的符元白大脑还在迟钝地运转着,就听见于汤问:“你住院这两天有发现什么异常嘛?” 符元白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夜游的时候遇上了个军校生...” 众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那一晚,停尸间正好发出了警报声,有很多机器人前来抓我,然后我很巧就遇上了她。” 他停顿了一下。 于汤用眼神催促:然后呢!? “然后对方问了我那座能源阵点的事情,我就如实告诉她,其余的就没有了。” 另外几人眼神互相传递,开始头脑风暴。 先前被麻痹的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可一旦注意了,就觉得处处都是怪异的点。 于汤抓住符元白,紧张地问:“她在哪里?我们一起去找她吧,好歹人多力量大。” “但是早上她就被带走了。” “带走!?带去哪里!??” 符元白指了指高塔,“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能源阵点。” 于汤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还没回来?” 符元白一个激灵,脑子也转了起来。 对哦。 怎么都过去那么久了,对方还是没有回来?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说:“没有...而且她还有一个同伴,两个人都没有回来。” 话音落下,病房内安静得连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有人壮着胆子问:“我们要去能源阵点看看嘛?” 于汤纠起眉毛,摇头:“不行,这样看来的话,能源阵点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我觉得刚刚何叔也想带我们去那里...说不定,就跟那位21说的一样,会被抓起来改造!按刚刚广播说的那样,就得呆在这里做牛做马,永远也出不去了!” 符元白忽然打断:“你说那位通风报信的人叫21?” 于汤:“嗯,她最后落名是21,应该是她的名字。” 说罢,她就见到符元白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副天崩地裂的绝望表情。 “完了...忘记跟你们说,我刚刚说的那位也自称21。” 于汤瞬间无言。 一个小地方,就几名军校生,总不可能这也撞名吧? 八成这就是同一个人了。 所以对方真的被困在了地下!? 但这也代表了另外一件事情.... 有人呼吸急促地说:“那、那半个钟后...我们是不是可以联系上军校和家里人了?”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 于汤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肯定是21能争取到的难得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一次,说不定全员都逃不过改造的命运! 必须要分配商量好那五分钟要做什么事情! 联系军校,联系联盟,联系附近的星球点,联系家人... 除此之外,还必须要把这里的情况都说出来! 就算是假的,也总比知道了还不说好多了!她宁愿回到学校被罚延长演练几年,也不想要困在这个鬼地方! 但在这之前,她们必须移动到一个安全的点。 于汤想起21的留言,她曾经提及电梯是个安全点。 “我们去北边的电梯,就像她所说的那样,记住要避开所有人,别被发现了!” 众人纷纷点头,都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只希望那位名为21的军校生,能够平安无事。 ......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确认对方没做什么小动作后,直接手刀劈晕对方。 她嫌弃地抽出手|枪,在对方的黑袍上擦拭了好几遍后,塞到包里,神色正常地再次踏出暗巷之中。 A000....A000都不敢说话了,只能默默不作声。 什么重大源石模块,这位黑发少女统统不在乎。 虽然对方全程面无表情,但它总觉得对方当时应该非常想要摊手,表示你想玩,我就得陪着你玩? 好家伙.... 一般人不是应该怎么应对,最多就是想着怎么避开嘛? 谁也想不到宿远西如此心狠手辣,还能另寻出路。 她用障眼法,在万镜塔的吊顶扔了个塞着枕头的黑袍,勾引追捕自己的团伙。 再用三枪,一个装满白色粉尘的球体,直接换来了整一层的混乱。 最开始的一枪给了本地居民,后来两抢给了追捕团伙,而后边那些所谓的枪声...都是假的。 然后直接拐了一个,叫对方广播。 这一系列操作非常地顺滑,一点也没有停在思考的时间,好像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成百上千次。 最开始的操作也很奇怪,故弄玄虚吓唬那几位军校生。 可重点在于,那五名军校生从过来就无所事事,除了身体素质不错外其他都一般,不然河寅早就转换他们了。 在它看来,宿远西这样做纯属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你就那么确定自己可以破解信号阻碍器吗?” 宿远西面色正常地混在人群中,眼睫轻轻一动,勾起了嘴角。 “谁知道呢。” A000莫名憋屈。 如果它能够冲浪,一定会明白这种憋屈的感觉源于哪里。 那就是对方不把它当人看! 何止不把它当人看,还把它当工具使,有用就领过来揉揉,没用就丢在一旁自生自灭。 A000看不懂对方,无论是从实时监控的身体数值看还是用强大的人工智脑分析对方的做法,都无法获得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她想做什么? ——想要灭掉想要试图掌控自己的河寅。 但真的如此吗?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她不应该还悠闲地呆在这个地方,还富有余地地观察他人。 ——还是说,她渴望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回到前途无量的军校。 的确,这肯定是所有落难于此处的军校生的愿景。 无论是冉三春,亦或是符元白。 无论他们是否纠结于奥卡斯塔的秘密,亦或是满心只想着回家,大多都逃不过雏鸟回巢的心愿。 但... 无数的分析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这位名为21的少年,并不在这个列表之中。 自从踏入这座地下城区,她每一步都出乎意料,似乎跳出了它的计算,在万千种可预判的后续选择了空白。 这对于A000是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从头到尾,只有她和冉三春决裂在它的计算之中,预判之内,后续也顺利得不可思议。 那些如脱缰野马的行为似乎再也没出现过。 直到现在,事情往不可预知方向一去不复返的结果再次出现了。 它不由得再次催促。 “你不应该停留在这里,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河寅已经下句心启用重大源石模块,只要超过一定范围开启,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协助你顺利逃脱对方的追捕。”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上挑的眼睫都带着锋利的弧度。 她有些散漫地回:“不急。” 她溜达了几圈,中间潜入医院里,顺手拿起一件白色大褂,戴口罩,还充当起医生热心地帮着受伤的民众包扎伤口。 一群黑袍男女神色匆匆地搜索街道,根本没发现医院内的身影。 被包扎伤口的男子看着低着头的宿远,脸默默红了起来。 虽然觉得脸很陌生,但他没有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只觉得对方的指尖抚摸过自己的身躯时,带起了一阵酥麻的电流。 这一定是爱情吧! 男子害羞地说:“谢谢医生,你的包扎手法真好。” 宿远西给了他一个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胛骨,说:“谢谢,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别的病人了。” 男子想挽留对方,却无从说起,只能怅然若失地看对方转身走人。 他暗暗发誓:自己下次一定要鼓起勇气,拿到对方的联络方式! 男子浑然不知,自己手上的端脑已经被顺走了。 走出房门后,宿远西把白大褂顺手塞给路过的机器人,在下一个拐弯处直接跳出窗户。 她夸奖:“没想到这只小蜘蛛功能还挺多的,监测到他的身体状况了吗?” A000:“数值发送在你顺来的端脑上了。” 宿远西了然。 等她来到A000指定的地方时,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这足够让搜寻队转好几圈,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一无所获。 直到机器人报告医院里出现了一张匹配度为100%的面孔,他们这才匆匆赶去医院,但还是晚来了一步。 此时,宿远西早已关上了房门。 一条长长的旋梯出现在了她眼前,微弱的灯光只能隐约照亮楼梯,低头看去,深不见底。 “你确定这里直通我想去的地方?” A000肯定地回:“当然。” 宿远西呵呵了一声。 不知走了多久,宿远西终于看到了亮光。 “就在这里了。” 宿远西停下脚步。 “所以方法是?” A000回:“你进去了,就会知道。” 宿远西暗自嗤笑了一声,推开门。 第一眼,就是刺眼的白。 肃穆森白的实验室里没有一丝人气,除了紧贴着墙壁摆放的各类仪器之外,最显眼的是摆放在正中央的“储备库”。 一个身影就坐在旁边的无数悬浮屏幕前。 长发女人转过头,眉眼弯弯。 她不急不忙地站起来,颇有礼貌地展开双臂,似乎是想给她一个拥抱。 然而宿远西握住剑柄,大有对方过来就一剑刺死她的打算。 河寅只能遗憾地放下手臂,带起笑容,笑吟吟说:“辛苦你了,一路走过来,应该挺麻烦的吧?” 宿远西也微微一笑。 实验室的冷光闪烁在眼里,恍若瞳孔自带的星光。 “还好,都不是什么麻烦事,都是一些蠢货罢了。” 河寅有些惊讶地张开嘴巴,眨了眨眼睛,又是一笑。 “你的攻击性可真强烈。” 宿远西抬起下颚,目光炯炯。 “别装了,你肯定早就知道自己被主系统背叛的事情了吧?” 听到这,河寅捂住嘴巴轻笑了几声。 “让你见丑了,A000时不时就会这样,特别像是叛逆的小孩子,不是吗?” 说罢,她敲了敲桌子。 蓝色的悬浮屏幕缓缓出现,上面空白一片。 “话说先前,A000很想拥有一个实体来着。” 宿远西懒得废话,直接冲上去! 河寅蓦然收起笑容。 她从容地躲过宿远西的一招一式,眼神还带着点温柔,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二人一来一往,谁也不占上风。 忽然,宿远西忽然把枪踢向另一边! 一只手抓住了在地面上滑动的枪把,对方迅速推开保险,直接瞄准了河寅! “砰——!” 枪声利落干净地响起,特异形能源子弹将河寅的脑袋炸开了花,与此同时,剑刃狠狠地劈向了她的脖颈! 双面夹击! 刺啦地一声,血花飞溅,宿远西没有掉以轻心,转身飞踹腹部! 河寅的身体在剑下被劈成两半,缓缓裂开的身躯逐渐显露出复杂的机械构造和蓝色荧点,同时也显露出了开枪的身影。 冉三春的手臂还在抖动,绷成了一条直线。 宿远西咳了两声,将刚刚团在胸腔中的血块一并吐了出来,血丝残留在嘴角,衬托得脸色更加苍白。 她扯了扯嘴角,颇为自如地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好巧啊。” 冉三春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瞪着宿远西,很想说一点也不巧,可见对方恹恹的眉眼,心里的怒火一下就灭了。 她三步并两步,快速踱步向前,没好气地说:“我要是没有领会到你的暗示怎么办?” 宿远西耸了耸肩膀。 “只要你智商过了90,迟早会领会到的。” 听到这句话,冉三春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家伙,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吐槽她了是吧? 她伸手想要搀扶对方,却见到宿远西摆了摆手。 宿远西低头看了看河寅的身体,又抬起眼睛,看了看冉三春,笑道:“这次瞄得很准嘛。” 冉三春听出对方在笑她当时举枪瞄准她的事情,原本就不占上风的气场又矮了几分。 她不安地低下头,内心升起浓浓的愧疚,这几乎要淹没她。 从她发现宿远西给她留下的暗号时,这种愧疚就如箭一般时不时扎进她的内心,无数次循环涌上,在一次次自我怀疑中加重。 “21...对不起。” 宿远西瞥了她一眼,对方立马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喊错了嘛?” “没有。” 冉三春哦了一声。 事已至此,A000才惊觉自己被戏弄了。 不,不止是它。 包括河寅,包括无数追捕她们,真情实意以为她们决裂的人! 这不可能!! 撇开宿远西不说,冉三春这样事事都表现在表情上面的,居然也骗了他们!? 宿远西撩开被汗液打湿的短发。 她懒懒地低垂着眼,看着河寅已经四分五裂的尸体,忽地抬起了眼,正正好就看向了A000的主系统。 这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又像是刻意而为。 A000第一次感受到人类所说的头皮发麻,数据流紊乱了一瞬。 她的眼睛那么平和,又漂亮,又恹恹的,说不上脆弱可欺,但的确本人的所作所为形成了强大的反差。 如果它有实体的话,或许已经陷入了不可抑制的战栗之中。 在观众们还在惊呼,分析冉三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它依靠强大无比的计算已经推演出了全过程。 原来如此。 宿远西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们。 她的反应是如此地真实,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无人能看出蛛丝马迹。 它感到一种近乎恐怖的违和。 一个人能那么强大,又工于心计,连自己的生理反应都能伪装出来的话,为什么还可以那么风轻云淡? “A000,恭喜你。” 宿远西露出了笑容,若是单看她的身影,忽略背景的话,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好地方。 “我帮你达成了最想要完成的愿望,作为合作伙伴,你不应该回馈我什么吗?人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A000冷静地回:“我并不理解您所说的意思,顺便矫正一点,我并不是人类。” 宿远西摇了摇头,她走去休眠舱,掌心压在玻璃面上,眼瞳倒映出熟悉的面孔。 “那你回答错误了,这是属于人类的回复,你应该说...” 说什么? 宿远西的手指轻点了下玻璃面。 “你应该早就要跟我们说,还有很多很多个河寅,在等着我的事实。” 话音刚落,所有的储备舱忽然喷出气体,缓缓打开。 在储备舱中,无数具身体缓缓起身,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宿远西。 她们的脸,都是河寅。 94 94 逃逸 94 在冰冷空寂的实验室里, 那一张张脸都带着笑容,上扬的弧度竟然丝毫不差。 她们转动头颅,齐齐盯着宿远西, 黑色的眼眸就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澄澈透明。 这种诡异的场面让实验室的阴森氛围又加重了几分。 宿远西并不忌讳地看向离自己最近的河寅, 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即不恐惧,也不惊奇, 就像是见到池塘里的小鱼,就算摇摆着绚丽多彩的尾巴, 也只是司空见惯的一幕而已。 撑在玻璃板上的手指微微屈起, 她微微弯腰,视线掠过储备舱, 不紧不慢地往上看,最终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杀了一个,又来一个,你还真像小强,怎么杀也杀不完。” 宿远西嘟嘟囔囔的,尾音还有点拖, 但就算是抱怨也悦耳得很,自带特有节奏,让人听得有些心痒。 后边从呆楞回过神的冉三春眨了眨眼,陷入了沉默。 虽然但是...小强...是什么?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也萦绕在大部分人的心里。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孢子的别称?毕竟孢子也是这么弄也弄不完,这个描述很符合呀。 一群不谙世事的A级B级星球观众们稍稍思索,自觉已经察觉了真相,煞有其事地分析。 【小强这个名字乍一听平平无奇, 但细细一想,不论是名字还是特性,真的都很适合当孢子的别称啊!】 【原来如此,小强应该是无忧城对孢子的黑话吧?今天又get到了跟西西拉近距离的小知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弄死河寅?好掉san值啊】 【不对吧,怎么听说这是一种只出现在C级和D级星球的昆虫?】 另一拨人大受震撼,一时分不清他们是在说真话还是反话。 【。很好,星际的参差再次展现在我面前了】 【不是,你们...你们别太荒唐】 【不知道还不会上星网查吗!】 眼见着网上即将爆发一场战役,直播间里的异常情况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面对着宿远西的河寅眨了眨眼睛,与其他面孔如出一辙的笑容加深,就像是人偶注入了灵魂,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莫名让人觉得...这才是先前的河寅,而不是无数个同样身躯的其中之一。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宿远西,眼里的情绪如翻滚的雷云,似着迷般伸出手。 即将触碰到宿远西脸颊时,横起的剑刃挡住了她的动作。 冰冷的剑身倒映着两人的眼瞳,一双冰冷,一双含笑,南辕北辙。 宿远西没说话,但眼里赤|裸裸的嫌恶。 河寅不以为然,只是隔空描绘少年的脸庞弧线,最终,停留在那双夺目的金色眼睛上。 她的手指缓缓收缩,仿佛要将那双眼挖出来。 重重叠叠的声音如溶洞的回声,数十具身躯不约而同地出声。 “21,不知道自己为何诞生,又为何生存...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说罢,在冉三春警惕的目光中,她缓缓站起。 营养液顺势淌下,河寅抓住了剑刃,毫不在乎被隔开的肌肤涌出血液,只紧紧地盯着宿远西。 “难道你不好奇吗?你到底是从哪个实验室里出来的?制造你的人又是什么想法?” 声音很轻,可咬字极其清晰。 宿远西抬起眼睛,看到对方黝黑的瞳孔宛若深井,一团漆黑,深不见底。 嗯,又来一个。 打不过她,就想着来话疗她,妄想白得一个万能打手。 不是吧?难道她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好像说几句话就可以成功拐骗她? 这就算了,招人也要有诚意吧,怎么比医生还抠呢。 不过河寅有一点没说错。 她的确挺好奇自己的过去,对这不代表她会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宿远西拒绝内耗,猛地收回剑,飞溅的血滴溅在脸上,不为所动。 对于双方来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河寅无所谓地放下手,笑道:“你又想杀了我吗?” 说罢,她的表情骤然僵住,眼里的光暗淡下来。 声音在宿远西身后响起。 “可是,你杀了一个我,还有成千上万的我。” 在宿远西转身前,更前边的面孔露出同样的笑容。 “你看见的,和你看不见的。” 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回荡在空寂的实验室中,宛若圣音。 “我会永恒存在这世上,直到你死去之时,我亦存在。” 她是如此地笃定,神态温柔而平和,却无法掩盖住骨子里的傲慢。 无数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宿远西,连一丝光都无法透出。 宿远西幽幽叹气:“所以我才说你像小强啊。” “虽然我不爱听,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废话了。” 河寅一笑。 她刚想开口,脑海之中骤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如此地陌生,却又熟悉无比。 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恐怕已经是上百年前了。 河寅瞳孔收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宿远西。 如果对方只是动手,就算杀了她成千上万次,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可是—— 河寅咬住后牙槽,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愤怒。 21自己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发生这种情况还能是为什么? 这里..不,这世上,恐怕只有A000才可以办到这种事情。 面上的笑意一转阴沉。 “A000,你居然真的背叛了奥卡斯塔。” 那冷淡机械的声音回应道:“根据相关规定,我并无背叛行为。” 河寅气极反笑。 在剧痛之中,脑海里那几道叽叽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 “河寅,直接把她转换了,别再拖了。” “A000这个蠢货!如果真的让对方逃了,直接格式化了它!” “河寅,你又....” 河寅、河寅、河寅... 那些习以为常的声音在此刻变得难以忍受。 河寅深呼吸一口气,眼神冷了下来。 与其说A000的背叛让她难以忍受,不如说她更无法接受事态的发展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种失控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真是...恶心。 身躯的控制逐渐脱离掌控,河寅只觉得疼痛越来越剧烈,脑海里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一切成为了五角色块。 在一堆模糊的色彩之中,金色最为夺目,叫人眩晕。 无论是多么强烈的情感,即使是陌生而久违的愤怒也变得遥远不可及。 河寅原本颤抖的身躯逐渐镇定了下来。 虽然这在她的预想之外,不过对方以为她会就此束手就擒可就错了。 就算能被强制收回也无所谓,无论她身处在哪里,都可以对付她们。 她很快就会回到那里,重新换个躯壳。 不过...就这么走了,她还真的有点不甘心。 河寅眼眸微微一转,视线掠过A000的主系统,眯起了眼睛。 她很乐意在回去前给对方添个堵。 河寅轻笑了一声:“21,你以为A000不会背叛你吗?” 面对河寅的挑衅,宿远西只是眨了眨眼睛。 这种事无所谓,先用着呗,背不背叛就另说了。 更何况,她和A000本来就是互相利用,河寅是否误会了什么?难道以为她们真的是坚不可摧的盟友吗? 这样想着,宿远西面上缓缓收起笑容,说:“我们是盟友,它怎么会背叛我呢?” 河寅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算了...无所谓。 她还是赶紧抽身走人吧,等回去之后,直接开启最终计划,把21和冉三春抓去标记了,至于A000... 河寅冷漠地想:跟那些东西说的一样,废物,叛徒,直接格式化才是最佳的方法。 正等待着意识完全抽离,她眼前的大面积色块忽然消失。 本来亮如白昼的实验室猛地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在漆黑之中,唯有一双金眸在闪闪发光。 河寅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摇晃了两下,身体猛地往前一栽,失重感骤然袭来。 原以为会直接栽倒在地上,可一双手扶住了她,鼻尖嗅到了血腥味。 对方柔和地说:“别着急。” 河寅冷笑,以为她会被这些柔情蜜语打动吗? 她闭上眼睛,因为疼痛而无意识地抓住宿远西的手臂,黑暗如潮水般袭来,在即将陷入完全的夜色之时—— .... .......? 河寅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能源点传输,被切断了。 是A000做的吗? 不可能。 如果它能做到的话,早就将基地掀翻了,哪可能会隐藏到现在!? 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是面前这位扶着她的女孩,21。 河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宿远西。 这一次,她切实地看见了对方扬起嘴角,笑得温柔动人。 “我不是说,别着急吗?” 说罢,宿远西悠悠地,慢慢地,抓住了即将逃逸出去的精神体。 那不太像是精神力,比起在现实中抓住精神力的感觉,好像更加地粘稠潮湿。 这种不适感让宿远西眼波微动。 在震惊的目光之中,宿远西摸到她的后颈处,有些感慨。 “我还是第一次抓住那么复杂的精神体呢。” 与此同时,宿远西和冉三春的端脑忽地亮起,无数震动信息接二连三响起。 ...... 于汤干呕了好几声后,剧烈颤抖的身体才终于缓和了些许。 回想起刚刚的事情,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又有了呕吐的冲动。 这跟先前全息训练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一群人乌泱乌泱地冲着她来,虽然知道对方可能不是人类了,但看了就发怂! 忽然,叮咚了一声。 是端脑提醒的声音。 众人一愣,眼睛忽地亮起。 符元白的端脑率先恢复正常,震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麻,他还傻愣愣地低下头,看着恢复正常的端脑,脑子宕机了。 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于汤赶紧出声。 “还不快联络!!” 95 95 脑控 95 刹那之间, 脑海之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河寅从未体会过如此安静的时刻,如死一般的寂静,却让她脸上出现了恍惚的神情。 消失了。 那些一直、一直存在脑海里, 连沉眠都无法逃离的声音真的消失了。 脑子很空, 又好像很混乱,她浑然不知自己的指甲已经嵌入了对方的手臂,印下了痕迹, 如同搁浅在岸上, 濒死的鱼, 呼吸微弱。 在一阵颤栗之后, 空荡黑暗的实验室内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很微弱, 但足以让人听见。 河寅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咳嗽了两下后, 声音沙哑。 “没想到被你反将一军了,恭喜你。” 事到如今, 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有两把刷子。 她算是看清了, 这个女孩心里深得很, 哪只是从头到尾算计她,恐怕连A000都被她算进去了, 也不知道她套了多少话,又从那些话里发现了什么。 但她还是不明白A000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自然是不相信A000是被宿远西3策反的,恐怕它早就有这个想法。 先前并非不是没察觉到, 只是她并不以为意而已。 宿远西没有搭理河寅,而是在静静地观察精神体。 该说是精神体吗?但看着又不太像,而且跟一般人的精神体都不一样。 最与众不同的点就是在河寅的精神体能够游离于躯壳之外。 一般来说,精神体只会在精神海里存在, 如果说精神力是可操作可量化的能量,那么精神体更像是一个整体的抽象概念,即使它在精神海之中是具现化的存在,但目前的研究也只是停留在“推测”而非“发现”。 不然,爱丽丝早就被抓走了,哪可能还在她的精神海里睡觉。 更奇怪的是... 精神体,居然在发抖? 宿远西眯起了眼睛。 精神体抖得更厉害了。 精神力往往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在这一点上,宿远西的精神力则表现得尤为明显。 在直播间前的观众不知道。 同宿远西站在同一阵营的队友不知道。 唯有直面过精神力的敌人才知道,她的精神力尤为冰冷锋利。 河寅暗自咬紧牙关,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浮现的情绪。 无数问题萦绕在脑海之中,她张了张口,挣扎着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眼前已经模糊得不成形,连色块都混合在一块,因为能源点传输被切断的关系,她所有的感官知觉到降到了最低,像是更出生的婴儿,过分迟钝,又过于敏感。 她迫切地想要答案,但对方根本不打算回答。 河寅低声咳嗽了两下,把目标转向a000。 难道A000真的把所有的信息都透露给了21?可是没有秘钥,没有她的允许,A000就算想把最核心的点透露给对方也不可能,就连暗示也不会允许,只要它有这个倾向,最开始设置的自我毁灭程序就会自动生效,而且无法中断。 无数具身躯早已在能源点切断的那一瞬间倒下,如同被斩断牵连线的人偶,再无生息。 宿远西看了她一眼,看起来很无所谓的样子,毫不客气地掰开她的手,在对方扭曲的神色中,她施施然直起身子,在漆黑中准确无比地看向冉三春的位置。 宿远西抬头高声喊道:“冉三春。” 冉三春听到宿远西喊自己,立刻上前。 “你抓住河寅,用精神力查看她的精神海。” 冉三春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她谨慎地放出精神力,探查了一圈后,脸上逐渐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奇怪,我找不到她的精神海。” “找不到?具体展开说说。” 河寅自得其乐,就冷眼旁观。 精神海?她还不清楚自己的精神海是怎么样嘛?空荡荡一片,能查出什么才奇怪呢。 冉三春面色凝重地开口:“我是想要探查她的精神海的,可是...她的精神海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转了一圈,我什么也没找到。” 宿远西紧盯着她问:“你是说想被吞噬了一样吗?” 冉三春摇了摇头,“不是,我很清楚吞噬不是这样的感觉,她的精神海就像是什么也没有的广场…没有精神力,也没有精神体,很空荡。” 宿远西若有所思,点头。 河寅懒洋洋地提醒:“别白费力气了。” “ 闭嘴。” 河寅面部扭曲了一下,半晌,嗤笑。 无所谓。 无论是她自己的精神海,还是….精神体,都一样,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什么,浪费时间和力气而已。 河寅转而看向a000的主机,眼底一暗,暗自思考。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那你靠近点。” 冉三春不明所以地再走近了几步,刚踏出一步,她忽然毛骨悚然。 直觉在提醒她前方存在某种危险的东西。 但这里一片漆黑,前边就只有宿远西和河寅,难道这种危险警告是源于河寅?她在做什么小动作? 思绪还未整理完,她忽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被触碰了。 这种感觉很玄妙。 她下意识地想要攻击那种陌生的感觉,可还未成型,就被抚平了。 直播间的拟真功能将现场的情况展露出来。 宿远西居然将自己的精神力化分开来,一边以蛮狠无比的姿态圈住河寅的精神体,一边抽出一缕精神力,引导冉三春的精神力。 她眨了眨眼睛,牵着对方的精神力缓缓靠近精神体。 “放松,你等会儿触碰到精神体的时候,不用害怕,尽可能地探索清楚,听到了吗?” 宿远西的声音不急不慌,冉三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虽然那预警危险的本能随着靠近精神体而越发地强烈,但听了宿远西3的话后,她一直绷紧的精神忽然放松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不爱动脑,所以相信爱动脑的人总没错,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要照着宿远西的话做总没错。、 在精神力触碰到精神体时,冉三春咬住下唇,脸色煞白。 很难形容她现在的感觉。 冉三春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肮脏的糨糊里,湿哒哒,粘稠无比,好似整个人一步踏错,直接跌进了泥浆里,身体沉重得无法起身。 汗毛竖起,她浑身颤抖了一下。 潜意识已经在尖叫,警告她赶紧离开!跑得有多远就有多远!这是绝对不可以触碰到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精神力指导师在第一节上课时说过的话。 “记住了,释放精神力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你只是接触到人类的精神力精神体,那最多就落下被碾压的惨状,可你要是接触到某些变异生物的精神力,能远离就远离,否则你的精神力连通精神体都可能会被吞噬。” ——吞噬。 对,就是这个感觉。 在触碰的刹那,原本在宿远西的禁锢之下安分守己的精神体猛地炸开。 就像是一团水球在外力作用下猛地爆开,但它溅出来的“水花”呈现出包围的姿态,在显像直播间里,如同从蛇笼四面八方聚拢的毒蛇,嘶嘶作响,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直接将猎物缠住吃掉。 更惊异的是,直播间里的数值探测只显示出宿远西和冉三春的精神力数值。 它就像是一团幻影,只有在观测到的时候才能发现它,可如果不注意到的话,就像是空气一样无影无踪。 非要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薛定谔的猫。 只有在观测到的时候,才能确认它的状态。 就连接触到它的冉三春也只能从本能察觉到危机感,却无法探究它到底在哪里。 唯有宿远西,看得清清楚楚。 不出意外的话,冉三春的精神力会被它直接吞下,一路追溯直至吞咽整个精神体,再顺理成章地霸占躯体。 虽然流程不尽如意,但这种非常时刻就不必计较太多了。 无数双眼睛窥探恍若无知无觉的宿远西,开始窃笑。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占据上风了,真想知道她发现自己的伙伴被替换的神情。” “这会不会太过火了——这具身体归你们的话,那她的身体就是我的了!” “我都说了,当初就不应该选择河寅为出面者,我们哪个比不过她?她就会装模做样的。” 这几个声音叽叽喳喳的,又在肆无忌惮地点评,不一会儿嘲笑河寅的惨状,不一会儿又开始分析宿远西3,可听起来绝非是善意的欣赏,还带着恨不得取而代之的迫切和高高在上。 可它们却一点儿也没发现目标人物的变化。 听到这些突如其来的声音时,宿远西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里另有其人,或者又是像爱丽丝的精神头不知不觉中冒头了。 可仔细一听.....这些声音,似乎来源于她抓住的精神体? 这就相当地有意思了。 精神体会说话! 鉴于爱丽丝的例子,这个例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 但如果河寅跟她一样,这些精神体都只是单纯的借宿关系的话,河寅不应该受那么大的影响,像是整个人都被抽干了一样。 可是这些精神体不只是一个声音,听起来,男女老少都有,像是无数个人融合在一起。 宿远西灵光一闪。 融合? 说不定,真如她想的这样呢? 至于要怎么鉴定,那就需要一点外力了。 还在接触精神体的冉三春浑身抖了一下。 她被吓出一身冷汗,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逃开的想法。 在精神体欢快地扑上,即将吞噬掉她时,却骤然停住了。 冰冷锋利的精神李如同剑刃一般,直接斩断了它。 这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攻击,在千万秒分之一,宿远西看到了它,也没动,只是出手,斩断了它。 很云淡风轻。 也正是如此,才显出她的实力有多么惊骇。 就算一句看过了无数遍,已经见识到她的精神力微操,她的观察力有多么出众,见证到这一幕时,仍然为此惊叹,甚至是膜拜。 据说,撰写过《精神力操作守则》,同时也是退休已久的泰斗曾在观看联赛直播后感叹过宿远西的精神力微操能力。 只是流传出去后,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 可无论信不信,都无法否认宿远西在这方面的才能,或许在精神力强度上,仍然存在部分能够超过她的,又或许在精神力运用上,专研此处的人有更多的办法,唯有在精神力微操上,恐怕没有人能自信比得过宿远西。 用剑将毫发劈成两半,这是多么令人惊叹的剑法。 同理,宿远西就是在那么一瞬间….那不是简单的攻击一字,唯有采用了精神力共振,精神力粒子要穿过,刺过,融化… 这种操作厉害到什么程度? 如果说军校生在微操能力的平均等级是lv20,那么宿远西已经到达了终点,淡定地顶着lv100的程度。 就是在见到这一幕后,军校生齐齐大骂,都愣神了的程度。 也让一批上将级别以上的领军人物暗自叫人赶紧抓人过来的程度。 更是让人抓着头发崩溃大喊还让不让人活啊!的程度。 唯有不明真相,单纯看颜或是其他的人还在弹幕里傻乎乎地舔屏。 【不明觉厉,反正我觉得西西好好看嘿嘿嘿….那啥,我可不可以毛遂自荐呀?】 【m河寅4星云有没有西西的粉丝团?我想加加加加!】 【我有罪,我真的不能不为这张脸动心,这也太绝了吧,主要是有气质加持,高冷帅气的少年真的很动心啊啊啊啊】 【不会真的有人动心吧?噢是我啊,那没事了,】 【别人都在讨论这个精神力微操有多难办到,怎么你们还在这里舔颜啊!让开让开,让我也舔一口!】 网友们都很单纯,单纯看脸或者看实力。 像宿远西这样的,身世凄惨,孤儿院出身,无论是脸还是实力都相当能打的…在近年来,就算是同类型的,也是最为出众的一位。 联赛投票中,她的投票已经狠狠甩了第一名一大截,票数以倍数相差,人气爆棚。 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的冉三春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还要继续吗?” 她心跳如雷,在乌黑一片中试图看清宿远西3的表情,可是这里那么暗,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别担心,继续吧。” “.....嗯。” 接下来,冉三春直接触碰精神体。 在触碰的瞬间,精神体起了波动,不甘心地想要再次尝试在宿远西3的掌控下吃掉冉三春,但它根本没有机会尝试,只要有这个念头了,哪怕只是小小的变动,宿远西都会发现。 “什么感觉?” “很奇怪,湿答答的,有点恶心.....而且.....很像有很多个.....” 冉三春说着说着,都不敢说下去了。 如果不是真实感受到的,她也不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这说的都是啥啊,一塌糊涂。 宿远西微微一愣。 很快,她露出笑容,声音放缓,像比较原本冷漠的声线更为柔和,她盯着冉三春,真挚地开口。 “没事,直接说出你的真实感受,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我会相信你的。” 冉三春一怔。 “嗯….我就感觉,有很多人朝我尖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在她述说自己的感受时,精神体一直在不安地“蠕动”着。 然而,更为强大冰冷的精神力始终禁锢住精神体,逃也不能,触碰也抗不过,更别说尝试吞噬冉三春的精神力。 宿远西时刻注意冉三春的情况,等她将精神力抽离出来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棒。” 冉三春脸颊微微一红,她眨了眨眼睛,刚想说什么,河寅就插话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不来直接问我呢?只要你放开我,我很乐意为你解释。” 宿远西直接无视她的话。 知道了冉三春的反馈后,宿远西就开始思考。 思考之余,她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就傻楞在原地,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先把那团精神体紧紧攥住后,宿远西转而跟A000聊起来。 “A000,滚出来,再装死,我直接把这团精神体掐死。” “还有什么事,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你不是说进了这个房间就可以彻底杀死河寅吗?方法呢?” “噢…说到这个…当然,我很乐意为你提供帮助,只是需要您一点点的帮助。” 宿远西满脸问号。 啊,奇怪,拳头怎么自动硬了。 帮助? 好家伙,怎么这人工智能还学起人类了,等鼻子上脸了是吧。 真以为自己抓住了她的弱点,就能肆无忌惮地使唤她了呀,这种感觉还有点似曾相识。 嗯,最初秦义也是这么干的。 后来医生也差点这么干了。 最近,好像河寅也像这么干过。 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 “帮助吗?那我再想想吧,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做。” 话音刚落,河寅忽然察觉到一股陌生的疼痛涌上,思绪瞬间被斩断,她弓起腰部,咳嗽了好几声,咳出了血。 宿远西抽出手,眨了眨眼睛。 她的手湿答答的,除了血液之外还有一堆粘稠的液体,就在刚刚,她再次探入了河寅敞开的腹腔之中。 即使在黑暗之中,金色眼睛还是那么耀眼,语气还带着一点刻意的天真。 “抱歉,我还以为你跟以前一样还是没有知觉呢。” 她是故意的,还故意表现出来。 在河寅的倒吸声中,少年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这样的场景有些怪异。 若是新点开的观众来看,恐怕还以为宿远西才是反派,而河寅只是被牵连进来的,惨遭不测的npc。 弹幕一边喊威武,一边瑟瑟发抖,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给宿远西谋划未来的路线了,军团晋升路线和外出晋升路线的两批人都吵得不可开交了,都坚信自己给出的路线才是最好的。 河寅倒吸了几口凉气后,却是沙哑地笑了。 明明人还在宿远西手里,偏偏表现得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哈,我真的越发地好奇到底是哪个研究室制造了像你这样的怪物。” 无论是身体各方面的指标还是精神力的强度,都强到令人发指,更可笑的是,还拥有跟人类无异的脾性。 集合了变异体、人类和机器人的优点,这样的实验产物的确令人惊叹。 河寅深呼吸了几口气,在咳血中又刺了一句:“你以为的同类说不定已经背叛你了,早就将你视为最完美的实验对象,我真为你可怜。” 宿远西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波动。 或许是源于她万年不变的稳定情绪,大多数人都会误以为宿远西的脾气很好。 但说个实话,宿远西的脾气实在是说不上好,她只是讲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但是有人想弄她就另说了。 河寅三番两次想要搞事,还要把她弄去搞什么标记礼,开玩笑,她可一直记在心里,有仇必报好吧,现在又不软不硬地想要刺她几句,说实话,烦了。 什么实验室目标啊对象啊,通通无所谓,她对自己的来历好奇又不代表她会为此要生要死。 不过这可能也说明了一件事情。 人身攻击嘛,用实验目标诸如此类的话来挑剔对方,试图挖墙脚,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在意。 痛击敌方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 宿远西笑吟吟的,特地弯腰,发尾蹭过脸颊,略微遮挡住她的眼睛。 她凑在河寅耳侧,特地压低声音。 “不用那么着急分析自我,我并不好奇你的研究者为什么要特地留下敞开的腹腔,不好好帮你缝补起来,这让你看起来像个残缺不全的人偶,这么渴望一具完美的身体,难道是想要借此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并非是连造物主都不喜欢的残次品。” 她顿了一下,意味深长:“还是说,你以为自己完美了,那个抛弃你的研究者就会回来?” 河寅很想冷笑回去,可腹腔里传来的阵痛让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她内心满是不屑。 “很可惜,你猜错了,我不知道a000跟你说了什么,但只有它还在怀念那个蠢货。” 说罢,她又抬起下巴,仰起的脖颈就像是直起身躯的毒蛇,下一秒就要弹射出去绞杀对手。 河寅直直地看向宿远西,淡淡说:“你也不必太过于相信a000,它也只是自以为知道了很多。” 话音落下,眼眸一转,她勾唇笑:“a000,你说是吧,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这样做就可以让那个人醒来吧?” 一直沉默不作声的a000开口了。 “不,我的目标并非是你认为的,我认为由你开始的标记礼是错误的,应该终止。” 闻言,河寅骤然放生大笑。 她一笑,咳得就更厉害了,嘴角的血液止不住地流下,一直流淌到下巴处,像是生吃完猎物一样。 黑暗冰冷的实验室里充斥着她的大笑声,无限回荡中,格外瘆人。 宿远西和a000都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河寅收起笑容,盯着半空,反问:“如果我没有出现错误的话,标记礼是我们依照蓝图共同完成的,你不是说了吗?人类只是土壤,只是养分,只要目标达成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噢,有好戏可看了。 宿远西可喜欢看这种疯狗互咬的现场了,不过在这场演出中,她得好好看紧自己手中的链条,毕竟她自己也玩过反目成仇这种戏码,可不能阴沟里翻船了。 “.....事实证明,标记礼并不如预想中的那么顺利,我们应该寻求另外的方向,就此中止标记礼,如果让他们继续存活下去,能源供给与营养供给将无法继续提供,根据预测,所有能源石将在一百年后完全耗尽,受标者也会因此死亡。” a000提供了一系列冰冷的数据后,定下结论:“受标者的死亡率在近年来直线上升,污染因子浓度过高,能源石被污染的概率也在上升,这一切都证明了标记礼的错误。” 河寅越听,眼神越是冰冷。 她突兀地开口,问到:“你是从什么开始有了这个想法?是从那个小孩开始的吗?” 不顾a000的反应,河寅自说自话。 “我记得之前有个小孩子特别喜欢跟你玩,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跟你搭话,最开始你还不会回应她,到了后边,你就渐渐的开始回应她了,只是可惜了.....她没有撑过标记礼,为什么呢?我明明记得那一次的成功概率高达98%,为什么会失败呢?你知道吗?” “……” a000没有出声,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河寅柔和的声音似音乐流淌在空中。 “她哭着说不想要被标记,想跟家里人离开这里,你帮了她,故意制造失败现场,借此帮她离开列车点,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死在了标记礼上。” 河寅抚着自己的胸口,面无悲喜。 哪怕她的黑袍遍布血液,嘴边也都是红血,在此刻的神情仍然虔诚如最忠实的教徒,眉眼带着悲悯,长睫微微颤抖。 “你知道是我动的手脚,却无能为力,一直记在了心里,像你这种机械造物,也会产生这样的心理活动和情绪波动吗?看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我应该让受标礼成功的,对吧?” 无人回应。 也让河寅更确定了刚刚的说法。 她嗤笑,眉眼里的怜悯转瞬即逝,嘲讽的笑意蔓延而上。 一句话被压在舌尖,缓缓地吐露出来。 “相信人类,你还真是可笑。” 这一场堪称大戏的剧场终被古板机械的声音打破。 “按照蓝图方案,确认实验失败后,需要将实验中所有的失败产物铲除——包括你。” 实验室里安静得可怕,犹如一潭死水。 失败产物,包括你。 这几个字所透露出来的残酷事实叫正常人难以置信。 可说出这种话的只是一个人工智能。 一个疑似产生情感,却没有产生同理心,更没有被束缚在人类道德伦理和法律的人工智能。 机器人有三大定律,可经过受标礼的人,已经不能称作人类,所以它被允许产生这种想法。 冉三春的身体在发冷。 河寅却抬起了头,不屑一顾。 “是吗?那恭喜你了,做到了这一点,或者我该说…” 说罢,她看向宿远西,意味深长:“恭喜你了,21,被排除在外的感受,被当作人类的感觉,一定很棒吧?” 冷不丁被cue到的宿远西扬起眉毛,并不忌讳加入这一场戏。 她慢悠悠地说:“都说了不急,再晚一会儿恭喜也不迟,我不好奇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也不好奇你们的蓝图计划,只是你们需要给我让步一下。” a000问:“您想表达什么?” 细心的人会发现a000的问话比先前更谨慎小心了。 看吧,这就是有把柄和没把柄的区别。 宿远西一边继续逗弄精神体,一边喃喃自语。 “他们应该联系上了联盟了吧?不出意外的话,五天、哦不,应该是三天,联盟就会顺着求救信号过来救我们,你说,到时候受标者的下场会是什么?能产生自我情感,开启标记礼又中止它的人工智能又会被怎样处决呢?” 河寅不死心地嘲讽。 “恐怕在那群废物到达之前,你就必死无疑了。” 在直播间前的“那群废物”:..... 宿远西有些可怜地睁大眼睛,声音还带着愤愤不平。 “怎么会,放心吧,你死多少次都不可能轮到我了!而且我必须纠正你一点,联盟比你想像中的厉害,在我死前肯定会来救我的,不只是来救我,其他人也都会获救的。” 河寅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看不太清对方到底是什么表情,但从语气不难推出对方的表情。 一旁的冉三春打了个寒颤,力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等宿远西需要自己上场的时候再出现。 作为旁观者,她只看出宿远西、河寅和a000三者之间在拉扯,说话都一套一套的。 只是一知半解的冉三春都是这种感觉,更何况是直播间里的观众们。 【说的我都能知道是在说什么,但我cpu愣是转不动,听不明白他们在讲啥】 【有谁知道西西说的那些话都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刚刚特地去看了下录播,a000都不出声啊,他俩根本没交流!】 【目前看来,西西那些话都是…就是…胡乱扯的,跑火车而已,或者说是自己推敲出来了?毕竟连奥卡斯塔主城区已经不见了这种事都能推出来,其他的推一推应该也不难吧】 【说不难的或者说不知道从哪看出来可以去论坛看看分析贴,大神们都分析出来了】 【别说了,分析贴出来后更觉得西西太神了,就凭那些细节就能推出来,这还是人脑吗?】 【要不是我知道西西是人类,恐怕真的会信河寅说的,恐怖至极的分析能力和推理能力,在战斗系屈才了,不如转来指挥系和情报系吧】 【.....不是,你们其他系的别总是来我们这边挖人啊!西西已经是咱们战斗系的了!别想了!】 被宿远西说了好话,开始舒服的废物们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军团里的人吹嘘:“不愧是我三军军团的!看看!根正苗红!” 坐在旁边的人立刻瞪眼,斥喝:“谁说西西是你三军的?那肯定是我五军的!你们三军都做事不过脑子,她怎么可能会加入?” 刚摆脱废物之说,又被冠上没脑子的三军:..... 对方撸起袖子,腾地一下就站起来,大声嚷嚷。 “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三军是一校的大本营嘛?!怎么,学校抢不过人,就想要军团抢人了?我告诉你,没门!就你们五军,一个个自以为是,上场了就子弹到处飞!上一次差点就崩了老娘!这事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算个屁!那前天你们还闯入我们军营,喝得不省人事直接霸占了咱们的床位!这事也得给你们这群粗鲁无理的人好好掰扯掰扯!” 闻言,三军和五军的人纷纷站起,互瞪彼此,恨不得把对方揍得不成人样。 火药味十足,战场一触即发。 “你.....!” “你什么你!” 在千钧一发,有人忽然扯着嗓子大喊:“别打了!我还要看西西呢!!” 众人一顿,气势立刻弱了下来。 “......” 两伙人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地转头冷哼。 “等我看完就去揍你!” “这话我说才对!” 在大多数人想像中的严肃会议室内,现场氛围却截然相反。 几位中年男女看着空中的三维荧幕,不紧不慢地喝茶聊天,脸上笑呵呵。 一位穿着正装,肩上佩戴着显赫勋章的女子慢悠悠地放下茶具,笑道:“果然是个好苗子,看看,多相信联盟!” 另一人也配合笑道:“将军说的是,这位新生的实力是这一届军校里最出众的,很多人都非常看好她!” 将军旁边的男子也点头。 “嗯,确实如同一校校长所说的那样,的确是个值得培育的好苗子,我看报告说她的精神力登记是s级,在联赛里所表现出的战斗实力也很惊人。” 坐在对面的武装力量检察部部长久久未出声,目不转睛地看着荧幕之中不落下风的宿远西。 有人瞅见她入神的模样,不由得调侃出声。 “老卫,咋地,别告诉我,你又看不上了?上一个还情有可原,情绪控制的确是差了点,可这个样样都好啊,不说实力,就连计谋,情绪控制,都特别好,我都想抢回来当自家小孩了,有这样的继承人在,我哪里还用担心被那个败家子挥霍完财产。” 说罢,那人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还真觉得自己说得可太有道理了。 既然是个军校生,肯定是有抱负!除了拉拢之外,不如尝试联姻,这样就有了关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荧幕上的女孩出生于d级星球,无父无母,还是孤儿院出身,也没有其他亲戚在.....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嘛! 到时候叫那个败家子跟她联姻,以对方的实力,只要确保不会在外派时死亡,肯定大有前途,再加上自己的关系,适当扶持一下,不出一十年,肯定就坐稳了军团副团长的位置,要是更幸运一些,说不定五十年内就可以当上元帅。 只要搭上了,他现在的思虑就都解决了! 最关键的是,这位女孩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看了这么久的直播,就会发现她是个相当骄傲的人,有仇必报,但有恩也报,绝对不亏欠任何人。 坐了这么久的官,看了那么多的人,他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个重感情的人,像这类重情义又有实力的,用婚姻或恩情綁住就最好! 只是..... 恐怕这样想的人,不止他一个。 不行,等联赛结束后,他必须下手为强,一定要抢在所有人前去联系这位人才! 监察部部长回过神,欣慰一笑。 “英雌出少年,难怪有几个军团的团长都在暗示我能否破例接收军校新生,我还以为她们都是看上了一年级的,原来是看上了才刚入学的小孩。” 几人纷纷大笑,你一眼我一句,开始调侃。 “可别说,前两年容家还丢了自家小孩到军团里,直说没训死就行,好家伙,三团团长还真把对方往死里练!” “说起来,容家那孩子不也是今年入学吗?怎么没在联赛看到?难道早早就被淘汰了?” 说这话的人心想:要真的早早就被淘汰了,那可太埋汰了,成了圈子笑话。 部长低声咳嗽了一下。 她和容家的长辈是多年老友,自然有话语权,出声解释:“不巧,那孩子在联赛开始前一天刚好进入发热期了。” 几人恍然大悟。 发热期嘛,大家都是alpha,都懂都懂。 第一次发热期都是无法预测的,突发意外无法参与联赛也正常,就是可惜了一些。 不过想想,像那样身份的参与了联赛也就是多获得了些关注,等日后再参加军演也不迟,反正就算参加了,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宿远西。 有人暗暗叹息:“天才的光芒总是会掩盖其他人,如果宿远西没有出现,像刘与、冉三春这样的新生说不定会获得更多的关注。” 将军听了,失笑道:“我的想法跟你相反,往届的新生联赛热度并不高,只有我们这样的内部人才会关注,像现在这样热度高涨,全员参与反而是好的,如果没有宿远西的话,恐怕热度会降下很多,唯有太阳存在时,万物才会被照亮。” 部长应和地点头,赞同她的观点。 正如对方所说,这一届的热度这么高并不只是因为全息舱和全新赛事的原因,不可否认还有一部分人是被宿远西吸引来的,开始对军校产生了兴趣。 才短短几日,就有不少人的未来志愿转向了联盟第一军校,还创了新高,要是说这没有宿远西的原因肯定是不可能的。 “说得也是.....” “嗯,的确,宿远西必定会是这一届的领军人物。” “说不定还会成为军团奠定大局的人物,我很看好她。” 大家笑着,说着,呵呵笑完后,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是啊,这样的天才,还没有任何拖累和关系,有什么道理不去争取呢? 要是成为了第一个“赏识”她的人,日后的回报肯定是付出的成百上千倍! 于是大家笑得更和蔼了,暗暗吩咐一定要争取到这个人才,深藏功与名。 现场。 慢悠悠说完的宿远西并不着急。 河寅讥讽道:“你说的这些好话,说得再好听,那群废物恐怕也听不见,再说了,你真的相信他们会来救你们?” 宿远西睁眼说瞎话,义正言辞:“相信啊,不然呢?” 眼见着戏要演过头来,宿远西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说下去。 反正都在她手上,对方死鸭子嘴硬也影响不了什么,先让她研究清楚刚刚拽出来的玩意。 早在河寅三番两次逃离身躯的时候,她就瞄上了这个精神体,只是前两次它消失的速度太快,让她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幸好这次眼疾手快,趁它溜走前抓住了。 一边想,宿远西一边用精神力“戳”精神体,就像是在玩弄老鼠的猫,恶劣,又处于绝对上风中。 虽然很想直接研究精神体和河寅,但宿远西知道留在这个地方也不是一个好计划。 切断能源点传输的五分钟必须利用起来,在刚刚的争锋中已经浪费了好几分钟了。 先找个安全点….比b河寅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那会是什么地方呢? 看来是时候要跟A000谈判了。 面色恹恹又带着稍许冷漠的女孩转了转眼眸,忽地高声喊。 “冉三春。” 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冉三春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回了个:“在、在呢。” 宿远西抬头“看”向A000,开始谈判。 现在,她这边的筹码已经增加了很多。 被剥离出来的精神体,存活且意识非常清醒的河寅 不出意外的话,那5名军校生已经联络上了联盟和军校,还有冉三春—— 她转而看向冉三春,问:“密钥拿到了吗?” 冉三春回过神,连忙点头,又想起这还黑着,于是赶紧说:“拿到了。” 河寅闻言,眼神一瞬间犀利了起来。 秘钥!? 她们怎么拿到的!?? 要知道,密钥就是为了绕开a000的控制,a000再怎么蠢,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弱点拱手相让吧? 也许是看出了河寅的内心想法,a000也出声了。 “乙殷的密钥被你们拿了,是吗?”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河寅恐怕会立刻站起身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思考到底是哪个节点出现了问题。 ….对,肯定是在一人决裂之后,宿远西和冉三春兵分两路。 那时候,乙殷很快就通报上来,她吩咐人前去围猎冉三春后就没有再去理会了,毕竟宿远西那里才是重头戏。 只有那个空白的节点,她才无法及时关注到乙殷那边的情况。 河寅暗暗咬紧牙关,眼底浮现出一层阴霾。 宿远西根本就不回答。 嘿,她又不是有问必答的儿童学习机,干嘛事事回应? 冉三春走到宿远西旁,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眼睛就直直盯着黑暗中隐约闪现的金色。 河寅也紧紧盯着宿远西。 被抓住弱点的a000更是如此,所有的监控器都转而看向宿远西,认真分析她的微表情。 被聚焦的宿远西却是一派轻松。 她拍了拍冉三春的肩膀,语调也缓缓的,非要在这种紧张时刻吊足胃口。 “放轻松。” 冉三春欲哭无泪,怎么轻松得起来啊! 她朝宿远西眨了眨眼睛,很想将烫手山芋直接扔给对方,这么重要的东西还在她手里,她真的怕一不小心就弄丢了! 宿远西只好伸出手,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忙递给了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但是… 冉三春吞了吞口水,发现河寅和a000还在紧紧盯着自己。 目睹这一幕的一人一机根本不相信她给了宿远西,或者说,不相信宿远西会直接拿走密钥。 反正这两个人都得紧盯,不能放过!谁知道会不会又耍花招! 宿远西无视无处不在的视线,笑吟吟。 “a000,我之前要的利益交换,你还没给呢,我可没有做善事的准,至于你说的一点帮助。” 宿远西屈起手指,抵住下巴。 “很可惜,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单方面的帮助,你说呢?” 局势直接反转。 良久,a000问:“你想要什么。” 掰扯了这么久,终于改口了。 宿远西都要给自己抹泪了,真是的,这两个怎么都那么磨磨叽叽呢,非要见血才肯跟她好好谈一笔。 幕后那一群看戏的人,恐怕也是这群德行吧,非要见血了,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才肯改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别怪她杀穿老窝了,毕竟她心慈手软也是要挑选对象的,对待畜生,就算了吧。 金色的眼眸有一瞬间暗淡下来,无人发现少年的异样。 她轻声道:“向我们开放联通这些储备仓的房间。” 话音刚落,河寅脸色骤变。 如若不是顾及眼前一人,她恐怕会立刻制止出声,但事到如今,她也明白a000绝对不会听自己的话。 真是好笑,产生自我想法的人工智能…果然要消灭掉,事态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注定会向不可预知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在先前,宿远西就注意到了这些银白色的休眠舱都连着一根管子,管内流动着蓝色的液体,也许是营养液,又也许是…谁知道呢,反正那些管子都并合了起来,最终隐蔽与地板之下。 在这间实验室之后,还另有天地。 而且a000说了来到这里就会发现消灭的方法,但目前看来,还不能彻底消灭掉河寅。 虽然已经拽出了她的精神体,也把能源点传输切断了,但目前看来,这些都无法造成她的彻底死亡,一定还另有办法。 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灯光亮起,白昼再次降临,a000还未出声。 “河寅,你还要换身体吗?” 河寅脸色冰冷,并不想回答宿远西的问话。 她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a000打消了这个想法。 可恶…都怪脑海里那群废物东西,整天叽叽喳喳的,现在想什么都想不出了。 宿远西无所谓地放开了河寅,后退了一步。 嘭地一声,直接打破了实验室的静谧。 河寅也是预料不到她的放手,直接倒在了储备仓上,狼狈不堪。 她想要站起身子,但是浑身疼痛不止,尤其是腹腔,无时无刻都像是有人在手掏肠子,还生拉硬拽,疼得她全身都在冒汗。 河寅攥紧拳头,暗自深呼吸。 现在能源点已经恢复了,虽然那群废物玩意被扯出去,可是一切还没有完。 总之…先赶紧换身体。 太痛了,宿远西留下的伤口仿佛被灼烧了一般,疼痛难止。 但接下来,宿远西的话却终止了她的想法。 “我劝你想好,如果·你换了个身体,我可以让你疼得更难受。” 河寅僵住,手指微微抖动,抿了抿嘴巴。 一旁的冉三春忍不住出声:“真是好笑,原来你也会疼啊,可是受标礼恐怕比这疼上百上千倍吧?你应该看过受标礼吧?硬生生地被扯出肢体的感觉,哪怕是意志顽强的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小孩子,我不介意把你千刀万剐了。” 宿远西凑了一脚:“我也不介意。” 河寅平生第一次有想冒粗口的冲动。 现在,她只想让这两个人死。 但在此之前,她只能祈求a000不要真的开放那间房。 那是最后的底牌,也是列车点能顺利存活下来的原因。 她用力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尝试劝导a000。 “a000,你要想清楚了,如果21真的进去了,这之后的事情…你应该是一清一楚的,如果只是我死了也就罢了,可是整座地下城区也会受影响,届时,那些未曾经过标记礼的人也也会收到伤害甚至是死亡,一旦有人受伤了,你就会自动开启自爆模式,跟我一起死在这,如果只是想终止蓝图计划,我可以终止。” 她转而看向宿远西和冉三春,说:“就此打住吧,你们无法承受这座城市的秘密,我是为你们好。” 冉三春翻了个白眼。 开玩笑,也不看看现在是谁的主场? 宿远西不为所动,就站在那里等a000开口。 不一会儿后,a000出声。 只是这一次,似乎并不像先前那样有人情味,如同最原始的机器人,声音毫无波动起伏。 “收到指令,正式开启脑控室。” ——脑控室。 这就是河寅爱之惧之,让整座地下城存活,也是标记礼的来源。 现在终于到了揭秘的时刻了。 冉三春紧紧守在宿远西的身旁,一脸严肃,怕有什么东西没看紧就过来。 而河寅…. 在听到正式开启脑控室后,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连同神色都凝固住。 那些精神体在尖叫。 “怎么办!a000那个蠢货真的开启了脑控室!!” “没事没事,不着急不着急,只是开启了,她、她没有办法破坏外围设施的,就连a000都没有办法。” “可是她有秘钥!如果被她发现了只要打开了a000的主机.....” “嘘,静待其观。” 银白色的实验室内,忽然响起砰砰几声,储备仓不约而同地打开,营养液肆意流淌,蓝色的星光液体淌在白色地板上,真让人恍惚以为身置星空。 真的很像精神海。 宿远西目不斜视,只是暗自捏了捏手指,思考这是否跟她异常的精神海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关系呢? 一秒,两秒,三秒..... 唰地一下,眼前骤然变黑,蓝色的星光点隐约浮现在半空中,蓝色点阵迅速从若干个储备仓中向四周发散开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达到了惊人的速度,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到他的变化。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整个空间开始下降。 宿远西抬起头,看见天花板越来越远——就像是最初的电梯一样,这一整个b河寅居然都被改造成了能够下降的空间,储备仓不只是起了备用舱的作用,还充当了能源阵点,真是奇思妙想。 出于直觉,宿远西认为设计这个电梯的人肯定是标记礼备用身躯的设计者,这样充满天才的想法,还真有点熟悉。 好像有那么一点,跟那只ss级变异种有异曲同工之处。 宿远西转头,有些惊讶地发现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反而能够清晰地看到外面浩荡无垠的“星河”,它被设计成了星光闪烁的星空,又带着宇宙的庞然黑暗,令人不寒而栗。 耳边隐约传来声音,那是电梯结构的微弱振动,伴随着机械的咔嗒声,越发地感受到这一整个设计的巧妙之处。 宿远西歪头。 “这里的设计者是你想要复活的那位吗?跟河寅的创造者是同一个人?” a000冷淡地回答:“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对于此次问题,我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宿远西转头问河寅:“它有吗?你们给它的权限真大。” 河寅冷冰冰地避开她的视线,一声不吭。 宿远西开始欣赏。 她看到星光闪烁的黑暗宇宙,星系和行星以惊人的速度向下飞速掠过,电梯的光束导引系统发出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让宿远西身影在光束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随着电梯的下降,她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重力,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巨手轻轻地拉扯着。 已经快一十秒钟了。 那间房到底是藏了有多深,这样的深度,再过多一会儿,恐怕已经有百米了。 如果以这个速度算的话,现在至少是...负三十五层,已经过了一十层了。 宿远西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适应这个新的引力场,空气在电梯里似乎都在微微颤动,不知从哪里来的微风轻轻拂过你的面颊,带来一丝凉爽与地下深层的寒意。 过了五秒钟,宿远西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漂浮—— 很细微,但她绝对不会错过这种感觉。 再怎么失重,也不可能产生这种感觉,唯有一种可能性。 眼睛猛地瞪大,宿远西赶紧喊:“三春!抓住东西!” 一人秉承着就近原则,在千钧一发之时,急忙抓住一旁的备用舱。 除了牢牢巩固在“地面”上的东西,所有物品在倾斜之后,颠倒,齐刷刷地掉了下去, 就在这么一瞬间,河寅朝宿远西笑了笑。 不是讥讽的笑,也不是挑衅的笑,分明是...充满悲悯的笑。 河寅说:“真希望你看见了之后,还能那么清晰。” 什么? 话音刚落下,河寅便松开手,直接掉了下去。 .....!? 宿远西眼疾手快,直接抓住了河寅的手! 想死遁!休想!! 河寅冷不丁被抓住手,脑子都懵了。 一旁的精神体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真是受不了河寅这个蠢货!都要去脑控室了,直接自杀不就得了!” “脑控室...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 河寅挣扎着想要逃开宿远西的掌控,但很可惜,对方的力气大得很,就算她再怎么使力也不可能逃的过。 完美的离场方式直接被宿远西破坏了。 在天旋地转之时,宿远西忽然眨了眨眼睛。 瞪大的眼瞳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一个巨大的行星。 那应该是假的,不然这么近的距离,恐怕这个电梯里的所有人早已被碾压至死,即使如此,也逃不过人类基因里自带的恐惧感。 冉三春差点要尖叫出声,她整个人都悬挂在储备仓边缘,整个电梯的重力都颠倒了过来,她冒着冷汗低头,只看到一片星空。 原本应该脚踏实地的她们被迫漂浮起来,如果不是及时抓住备用舱,恐怕随着那些物品一并掉了下去,就刚刚那一瞬间下降的高度,足以将一人摔死。 它的表面是一片绚烂的色彩,犹如一幅艺术家的油画。山脉、河流和火山在行星上纵横交错,它们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光芒。天空中闪烁着不同的星体,星云如梦幻的彩带缠绕在行星周围,仿佛在宣告着宇宙的无限壮丽。 电梯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景色飞快地掠过一人的眼前。 抛开悬挂的恐惧,这种场面叫人着迷,宿远西仿佛融入了这宇宙的奇妙旅程,心跳加快,兴奋和敬畏充斥着胸膛。 一旁的冉三春紧紧咬住牙关,给自己打气,千万不要放手,很快!很快就可以了!! 过了将近三十秒钟,电梯的速度终于降了下来。 那些宇宙星空的景象缓缓消失,被蓝色的阵点取而代之。 砰砰砰—— 速度越来越慢,在冉三春快撑不住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 下面也不再是漆黑一团,虽然光线微弱,但的确是有亮光的存在。 冉三春喉结滚动了好几下,问:“我们,要下去吗?” 宿远西眯起眼睛,比了下距离,大约两三米,摔不死人,她嗯了一声。 “你先下去,等河寅掉下去了,直接抓住。” 冉三春深呼吸一口气,手臂已经开始发抖了,就照着宿远西的做法下去。 刚一落地,她抬头,忽然愣住了。 冉三春嚅动着嘴唇,面露惊骇:“西、西西...” 宿远西刚要疑惑,就听到精神体开始放声大笑。 不...不对。 还有声音。 那不再是精神体的声音。 无数道陌生的声音从下方涌来,不同年龄不同性别,又哭又闹,又是笑声,又是... 宛若海啸一般,声音疯狂地涌进有限的空间里,几乎要炸开。 宿远西眉心一跳。 癫狂的中年声音在肆意大笑,嘲笑已经傻愣在原地的冉三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吓傻了吧!我就知道没有人能正常活着离开脑控室!!” 严厉的男声受不了地大吼:“又是谁扰乱我的思绪啊!叫你们不要大哭大闹了!烦死了!” 稚嫩的孩童声尖叫:“有没有来救我!!我好痛苦!这里好黑!我想回家!!” 这样的吵闹,根本无法让一个正常人冷静。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直接将河寅甩了出去,再用最标准不过的团侧落地,降低受伤程度。 她轻巧地起身,利索地抓住被摔在地上呻|吟的河寅,抬起头,蓦然无言。 她理解为什么冉三春会这样了。 或者说,只要是一个正常人,看到这种场景,根本就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照明非常昏暗,只有几盏阴暗的灯光点亮了房间,微弱的光线投射出诡异的阴影,一切都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中,墙壁上的裂痕和污渍映衬着光线,让整个房间散发出一种腐朽和荒废的感觉。 某些角落被完全的黑暗所笼罩,仿佛是无尽深渊的延伸。在这些黑暗的角落中,传说着不可言说的恐怖和邪恶。无人敢靠近这些角落,只是透过阴影勉强看清里面模糊的轮廓。 而在正中央,无数条流淌着荧光蓝色液体的管道都汇聚成了一条,连接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透明玻璃缸中。 她们正正好就站在缸边,无言地凝视着缸中的恐怖景象。 大脑悬浮在液体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蓝色光芒,映照在一人的脸上,光芒在液体中跳跃,像是躁动的邪恶之火,照亮了周围的实验室,投射出怪异的阴影。 它的表面犹如一片扭曲变异的恶魔之地,肉眼可见的血管如同蛇一般纠缠在一起,血红色的血液在其中狂涌,有些血管异常肿胀,形成了恶心的瘤状生物,它们似乎在蠕动着,不断变换形状,仿佛活物一般。 脑回和沟壑的形状也变得扭曲而怪异,原本平滑的表面现在布满了异常粗大和扭曲的脑回,它们扭曲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眩晕的画面,有些脑回的尖端变得尖锐而锯齿状,散发出一种刺鼻的腐烂味道。 这些似乎都映照着一个事实—— “它”是活着的。 那些闪烁的点每每倒映在冉三春的眼里,就像是一次故事的游说。 在大脑的中心,那只无瞳孔的血红色眼球开始缓缓睁开,它散发出一种深渊般的黑暗,仿佛能够吞噬人的灵魂,眼球的红色没有任何温暖的气息,而是带着一种恶魔的嘲弄,透露出死亡与毁灭的氛围。 每一次心跳都使大脑的神经纤维剧烈扭曲和抖动,发出不规则的电波,这些扰动仿佛是邪恶力量的呼吸,渗透在整个缸中。 这庞大的大脑似乎具有自己的意识,它颤动着,发出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令人心头发寒。 这个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之所以熟悉,恐怕是因为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缸中之脑”。 陌生,自然是因为这的确是第一次看到,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出原来这样的场景会如此诡谲,缸中的大脑就像是一座恐怖的堕落庙宇。 河寅开始笑了,她已经肆无忌惮,或者说,已经精神恍惚了。 手指扒拉着自己的眼眶,河寅崩溃地又笑又哭,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不时尖叫哭喊:“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做!”又不时低声笑道:“你不应该这样做,我早就警告过你。” 就像是第一次被杀死时,她所表现的那样,明明是同样的嗓音,却让人感觉是不同的人在透过她的口说话。 在变化了无数次后,河寅猛地攥紧手,直接插入自己的腹腔之中。 尖锐的疼痛立马唤醒她的神智。 河寅浑身发冷,胸膛大幅度起伏着。 .....幸好,及时反应过来了,没有疯,她没有疯。 河寅勾起嘴角。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样,再厉害,也不可能逃过缸中之脑的冲击和精神催眠。 秉承着这种想法,河寅施施然地抬起头,想要观赏两位的表情。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样,再厉害,也不可能逃过缸中之脑的冲击和精神催眠。 秉承着这种想法,河寅施施然地抬起头,想要观赏两位的表情。 可是,在抬头的下一秒,熟悉的疼痛又猛地袭来。 她恍惚了一瞬。 不对,这一次,比先前的更为尖锐,而且叫人发颤。 河寅恐惧地低下头,发现剑尖就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血丝蔓延开来,死亡的征兆突如其来。 “你、你怎么还清醒着。” 宿远西不做声,剑更深了一步,河寅浑身一颤,恐惧地看着宿远西。 她怀疑自己还疯着,不然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宿远西应该早就陷入癫狂之中,在无尽的声音和幻觉之中蜷缩在地面上,如同最开始的她—— 咕噜一声。 那是呜咽的声音,河寅眼睛瞪大,浑身发冷。 “你想知道为什么嘛?” 少年声音很轻,可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她勾起嘴角,刺啦地一声。 河寅最后一声呜咽被吞没在了血泡之中,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宿远西冷漠地收回剑,剑刃倒映出少年锋利的眉眼,就像是成千上万次她想要自残时的神情,她余光瞥到影子,弯了弯嘴角。 为什么呢? 那当然是因为,基因病那随时随刻都会到达的头疼啊。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而已。 96 96 姓名 96 一个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面色苍白的少女紧紧抓住黑袍的领子, 她望着高耸的塔尖,胸膛里的心脏不安分地跳动着,手指竟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 脑域空间已经断联了很久, 妹妹的标记礼是否成功度过还是个未知数,还有那奇怪的广播, 这些夹杂在一块儿,都预示着这座地下城的动荡不安。 她尝试着联系乙殷。 “乙殷大人,冒昧打扰了, 请问我妹妹的标记礼还没好吗?是出了什么差错吗?” 但反馈而来的是原封不动的信息,未传输成功。 少女内心一沉。 在此之前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来,这里一直是安全无忧的庇护所, 直到那群军校生的到来, 打破了这份静谧。 她踌躇在原地, 正思索着, 余光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小安!” “姐姐!” 小女孩像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幼兽, 眼睛噌地亮起, 尖叫着, 迫不及待地扑向了对方的怀里。 少女蹲下来紧紧抱住妹妹的身影,失而复得的庆幸让她哽咽了几声。 “姐姐, 姐姐, 姐姐!我好想你…” 小女孩嘴巴一瘪,眼眶便聚起了两汪泪水。 她吸了吸鼻子,想到差一点就见不到姐姐了, 眼睛一眨, 泪唰地就下来了,一头扎进对方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小女孩浑身颤抖着, 身子骨这么小,好像一用力就会碎。 有了这个认知,少女几乎要心碎。 她怜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不知为何,她总是会想起那个被打为不良信息的广播,明明知道那一定是敌人用来扰乱人心的,却还是忍不住会想。 奥斯斯塔,真的存在吗? 河寅大人的确没有说假话吧? …还有标记礼…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那些在认知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突然被人揭了个角,就总让人忍不住顺着缝隙探寻真相。 她拉开距离,好好端详对方稚嫩的面孔,心疼地问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再次埋在她怀里,一副不想离开的模样,没有安全感。 少女她才发现妹妹身后跟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6721,张一一。” 少女听到对方唤出自己的编号,下颚线立刻紧绷了起来,原以为是那群坏事做尽的军校生们,可抬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是乙殷大人。 只是对方的形象与先前有很大出入,就那么一眼,她差点以为是自己认错了。 看到她呆愣的模样,对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吼:“还不快来扶我!” 张一一犹豫了两秒。 她还抱着自己的妹妹呢,换做是先前,她肯定会欣喜地抛弃妹妹,上前扶住乙殷。 但是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小女孩颤抖着蜷缩在她怀里,那么小,那么年幼,还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姐…” 听到稚嫩的声音,张一一愣住了,急忙低头,紧张地看着妹妹,又是摸额头,又是摸后颈,生怕对方又有什么差错。 妹妹被捏了一通,挣扎着说:“不用管我也行,乙殷姐姐也需要帮助。” 这样说着,她又忍不住埋首,像只回窝的鹌鹑,在风雨之中瑟瑟发抖。 她希望姐姐不要去搀扶对方,但是在以前,姐姐一定会第一时间过去的。 年幼的孩子还没有系统的想法,但也能从日常的细节中敏锐地察觉出什么。 她已经习惯装乖卖巧,去亲近姐姐希望她亲近的人,以此获取对方的关注。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姐姐其实对她很好,只是总觉得自己对她不太好,其实相比较其他小伙伴的亲人来说,她已经非常地关照她了。 就像哪个死去的小伙伴,他哥哥知道后,只是噢了一声,就平静地走开了。 后来,她听到对方提起小伙伴,却是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如果不是为了积分,他才不会认领小孩子,结果对方没撑过去受标礼,平白无故地被扣了好几个能源块。 能源块是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对方恼火地继续说,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得回去了。 “那种鬼地方,我才不要回去!” 鬼地方。 没听过的地方。 但一定不是一个开心的地方,就像是自己,其实很讨厌去受标礼… 也是在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的同伴再也无人记得了,除了她自己。 她感到恐慌,一种莫名的情绪叫她立即流出了泪水,当她狼狈地逃回家里时,是姐姐温柔地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唱歌。 所以她想要撑过受标礼。 即使疼痛让她无法忍受,即便她知道最坏的下场跟消失的小伙伴一样,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消失了,姐姐也绝对不会用那种语气谈论起自己。 张一一静了许久。 起初,她有些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还颤抖着却偏要推开自己。 可是她听到了乙殷的吼声,就那么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妹妹,想要堆起笑容询问如何。 但在手掌触碰到对方的肩膀时,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握住,连细微的颤抖都能感受到时,她忽然明白了。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以前都是这样做,所以妹妹才会强颜欢笑。 她尝试回想起自己受标礼的心情。 一片空白。 就连受标礼前后的记忆都一并清楚掉。 她咬住下唇,皱起眉毛。 随即,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张一一,赶快联系河寅大人!” “张一一!!” “张一一!你不想要积分了吗!?还是说不想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乙殷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与先前温柔可亲的模样截然相反。 她的模样十分狼狈,衣袖破破烂烂,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相当惨烈的战斗,脸颊都红肿了起来。大抵是被狠狠揍了一拳。 乙殷沉下脸。 该死的!如果让她逮住冉三春,她一定要给对方好看! 从电梯里逃脱出来后,她就联系上了河寅,对方叫她随意,她便想着叫守卫把冉三春抓起来。 像这样轻轻松松就被煽动的无脑学生,随便说两句话就行。 可是,意外发生了。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现的差错!她想来想去,最多就是想到了是因为自己提及了宿远西。 自己怎么说来着? 是那句“她跟你志不同道不合,分开对你们未尝不是件好事”引起了她的不悦,还是那句“她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这句话引起了她的不喜? 不对,应该都不是,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乙殷脑海疯狂转动,忽地,她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地想…该不会是那句话吧? 在守卫快要过来的时候,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了,就倚靠在了墙壁上,嘲讽道:“看来你们都逃不过了。” 下一秒,乙殷就看到猛然挥过来的拳头。 就那么一拳,把她揍得鼻青脸肿,再下一秒,她就感受到自己被整个拖起来,连拖带拽地踏进电梯里。 又是电梯! 从那之后,她就只能跟着冉三春!命根都握在对方手里,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 本想着河寅大人会尽快解决掉金色眼睛的女孩,但没想到对方故技重施,还—— 乙殷打了个寒颤,吞了吞口水。 明明一脸不忍心,却死死地瞪大眼睛抽出了她的芯片,在千钧一发又推回去,直接逼供。 这样残忍的手法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偏偏一点技巧都没有,来回折腾几下也是烦了,她忍无可忍,只能将密钥告诉了对方。 将自己的痛哭流涕美化成了忍无可忍的乙殷闭上了眼睛,后牙槽咬得死紧死紧的。 她猛得睁开眼睛,咳嗽了两声,喉咙处的红痕昭示着先前发生的事情,她大吼:“张一一!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张一一宛若无闻,她只是心疼地紧紧抱住妹妹,坚定地说:“不行,你可是我妹妹,当然是你更重要。” 说罢,她直接抱起对方。 妹妹惊呼了一声,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姐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环住我的脖子。” 说完,张一一哽住了。 妹妹已经没有双臂了,她这样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抿起嘴巴,低声道歉:“对不起。” 妹妹眨了眨双眼,一点也不介意地靠在对方肩上,温暖的体温传递到身上,似乎驱逐了最后的冷意。 “嗯….姐姐,我们是要回家吗?” 张一一眼神闪烁,陷入了挣扎,在妹妹疑惑地抬起头时,只见到对方下颚线绷紧,上下两片唇瓣轻轻碰撞了一下。 “不。” “那我们要去哪里?” 张一一深呼吸,有些紧张地说:“我们离开这里。” 妹妹不明所以。 她不知道张一一的紧张来源于哪里,但这不妨碍她提出疑惑。 小女孩喃喃道:“离开…可是姐姐你不是说,外面的世界都很恐怖吗?只要离开这里,我们就会立刻成为怪物,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她咬着牙,唤出了那无所不在的存在。 “对吧,a000?” 机械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当然,很高兴你终于想通了,我很乐意给你们提供帮助,请跟随我的指令前行。” 这是她一直埋没在心中的秘密。 偶尔,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a000会突然出现她脑海里,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先前的她极为不屑,总以为是哪位同胞做的蠢事。 不是没有上报过,只是一直没有后续。 直到刚刚——她才知道是a000,一直掌控者列车点运行的主系统。 难怪举报了都没有后续,原来是幕后黑手直接拦截下来了。 如此可笑,一个机器产物都比她先前信任的大人还要“热心”。 张一一抱住妹妹,飞快地跟着系统给出的路线前行奔跑,随着前进的方向,她皱起了眉毛。 这是通往外面世界的电梯。 通向内部的电梯是在相反的方向,所以a000是希望她真的走到外面的世界吗? “姐姐,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张一一苦笑,抚摸着对方柔软的头发,解释。 “….嗯,如果再不离开的话,我们就会分开。” 妹妹立刻睁圆了眼睛,催促:“那我们赶紧离开!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和姐姐一直在一起!” 小孩子的幼稚誓言总是会被当作玩笑话,张一一也是如此,她抿起嘴巴笑了,有些感动。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等待这句话很久很久,以至于内心都堆满了酸涩的心情。 但是,在真正离开前,她必须搞懂一件事。 “a000,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A000:“不是我选择了你,是你们选择了我。” 什么? 张一一还在不解,但她知道继续逼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然后,她深呼吸,镇定地走上前。 电梯识别出她的身份,本不该敞开的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 她有些紧张,胡思乱想。 一会儿在想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一会儿又在想河寅河和a0000,神情有些矛盾。 当幽幽的蓝色倒影在眼底时,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一抬眼,她愣了。 电梯门一打开,五双眼睛对上了她。 “......” “......” 军校生也傻了。 刚给军校和联盟传递完求助信号,怎么就来敌人了?该说是来得刚好还是该说迟了一步呢? 穿着黑袍的女子神色紧张,还、还带着小孩?? 不是,就算他们再菜,这也太瞧不起他们了吧!! 张一一的想法更是精彩,慌到极致反而笑了。 好家伙,原来她还是自投罗网了啊。 想套路她?那也得过了她这一关再说! 两方人不约而同地进入了战斗模式,军校生立刻拿出自己的武器,张一一也单手举起了枪。 两者的想法高度一致。 ——说好的安全呢!?居然会有敌人!?那就没办法了,杀了。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秒就会有子弹跟剑光同时闪现,至于谁活谁死,就要看谁的剑更快,谁的枪法更准了。 所幸,在悲剧发生之前,a000出现了。 “放心,你们都是安全的,张一一,请你进入电梯内。” 军校生认出这是最开始进电梯的声音,都傻了。 众人迟疑地放下武器,可一点儿也不敢松懈,生怕对方暴起解决了自己。 于汤率先打破了寂静。 “这是你妹妹吗?” 张影还在打瞌睡,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打了个哈欠,软软地问好:“哥哥姐姐们好。” 军校生们面面相觑,暗地里传信号。 既然是带小孩的,而且那位21也说她是一伙的,那应该没事吧!? 谁跟你说那道声音是21的?一个中性声一个女声你还听不出差别啊,亏你还是情报系的! 至少是一伙的吧! 有了张影的缓冲,众人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张一一问:“我能帮什么?” 队长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呃,目前没有了,我们已经联系了联盟过来救人了。” 张一一面色古怪:“联盟?” 于汤察觉出不对,眉头微挑,主动询问:“对,就是联盟,怎么了?是之前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张一一淡淡说:“不,我只是好奇你们办到的?” 于汤不想全部都透露出去,说到底,对方还是黑袍的一员呢,谁知道会不会倒戈,就算是a000呼喊过来的,也不能全信。 他们已经被背刺过一回了,不能再背刺两回! 她也留了个心眼,虽然说a000帮助了她们,可是21迟迟未现身,她也害怕对方出了差错。 “现在我会将你们送到列车站点口,届时,你们需要乘坐列车前往奥卡斯塔主城。“ “……” “……” 这话一出,何止炸了电梯里的七人,更是炸翻了观众。 【啊?西西翻车了??】 【西西不是说主城区已经不存在了吗?她推理错了??】 【笑死,随口一说罢了,你们就信了啊。】 队长也提出了疑问:“按照你的意思,就是说奥卡斯塔主城区还在?” a000回应:“这就要看你对存在的定义了。” “….我们的意思肯定是指有人存在的,正常运转的城镇。” “那很遗憾,它的确不存在了。” 原来如此。 刚刚嘲讽宿远西的观众们立刻装死,当自己什么也没说。 内心暗恨,就一个机械产物,玩什么文字游戏!? 听到这个消息的军校生却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张一一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警惕地站在边角处。 于汤舔了舔嘴角,正思索着怎么问出话,符元白先一步插话。 “那我们去那里干嘛?炸了奥卡斯塔?” 后一句话,他自然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自个儿认为肯定是更紧张更可怕的事情。 这并不是说炸了奥卡斯塔不紧张,但好歹算是专业对口嘛。 但他们听到a0000回答:“是的。” .....诶? “放心,炸掉奥卡斯塔这件事情并不需要你们亲自动手,你们到了那里,将会看到一块巨大的能源石,炸掉它所需的炸|药已经全部装载好了,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在外城上装载好驱逐仪器。”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莫测。 如果不是被困在电梯里,早就已经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掰扯它每一句话的深意了。 驱逐仪器? 在这里的几天,他们自然知道驱逐仪器的作用,只是不明白为何要特地装上,反正炸都要炸了,变异体那些也顺势炸了不是更好? 不要跟他们说要玩众生平等那一套路。 或许是察觉出了她们内心的想法,a000又开口了。 “驱逐仪器主要是为了避开污染孢子的侵袭,能源石内所蕴含的能量是非常巨大的,一旦与污染孢子结合,将会产生非常可怕的后果,按照推算,它的辐射至少扩散到附近数百万亿光年距离的星球,其中就包括一颗a级星球,两颗b级星球和四颗d级星球,除此之外,在爆发的那一刻,所有的运行星舰会遭受到电路短路,能源阻塞,停止运行。” 军校生们呆在了原地。 刚刚那句话里透出的信息量太多了,听得他们胆颤心惊,怎么就牵扯到了另外五个星球了? a0000平淡地定下了结论。 “也就是说,如果你们无法成功安装驱逐仪器,将造成上百万人类的死亡。” 这句话如同惊雷,直接炸翻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呆若木鸡地看着电梯的天花板。 蓝色的阵点自然是好看的,但再好看也掀不起他们心中的巨浪。 几人开始头脑风暴。 她们这边掌握的信息太少了,21那边也迟迟没有消息,只有这位背叛了奥卡斯塔的a000系统在对接他们,说实话,如果对方真的想诓骗他们,不必要搞得那么复杂。 再就是,既然做都做了,何不一做到底,反正在这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照着对方的话走了。 反正…反正已经跟联盟和军校那边申请了救援。 五人愁眉苦脸,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符元白摸了摸鼻子,骤然想起一件事,重重地咳了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些人的眼神明晃晃就一句话:要是没事就咳,你就等死吧。 符元白赔笑,吞吞吐吐地问:“我就是想问一下,21那位同学,有消息吗?” “......” “她已经到达了列车点最深处,一旦她击破了那里的存在,我就会启动爆|炸程序,在那之前我会提醒你们及时避让。” 最深处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就很不妙。 符元白顿了一下。 脑海里忽地闪过宿远西翻窗进入的身影,动作敏捷,速度很快,他只瞧见白澄澄的月光照亮了她飘扬的发尾。 他莫名地捏了捏手指,眉眼低垂,暗暗祈祷对方一定要成功。 也说不准是因为不想死,还是希望对方真的能成功。 有人壮着胆子问:“一、一定要等她成功了才能开始吗?我们这边五个人,其实可以分批行动,21那位同学单枪匹马,一定很需要人吧?” 符元白小声地说:“还有一位同学。” 几人皆是没听见的模样。 于汤翻了个白眼,一位同学跟没有也差不多了。 要是宿远西在这,大概会开心两秒,然后毫不留情地驱赶掉这群菜鸟。 心是不错,但这实力跟不上啊,你过来只是帮倒忙,到时候还得宿远西抓住精神体回来。 这一点,a000自然也想到了。 除此之外,它还想到了宿远西怼自己的画面。 “恐怕你们无法帮上忙。” 短短一句话,立刻将五人打击得垂头丧气。 于汤很快振奋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去主城区吧。” 她转头看向队友,严肃地说:“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另外几人想想也是,纷纷点头。 “安装的位置,张一一会告诉你们。” 张一一面对瞬间投来的目光有些不适应,她僵硬地点了点头,心想难怪选中了自己。 她握紧拳头。冷硬地点头。 “嗯。” …… 在幽森静谧的地下室之中,无数条蓝色管道之中流淌着闪烁着荧光的液体,闪烁的灯光中,无声地照亮了在场的两人。 很难说这一幕给直播间的观众多大的冲击。 先不管那泡在水缸里的奇怪大脑,宿远西的举动已经让众人目瞪口呆,只想跪下来膜拜了。 不是…你,我…你,宿远西也太猛了吧。 大家都知道宿远西很厉害,本就是军校新生的顶峰,就算她一步跳级道大三大四,直接去军团里也不奇怪。 但先前所有的操作—— 无论是变异体,还是污染体,亦或者时能复活的不明生物等等,这些都尚且算在“正常”的范畴内,是大家能在教科书上或者是网络上见到的生物,换句话说,就起码是现实存在的玩意。 但现在展示在直播间里的东西,已经称得上幻想类生物了吧? 类比于童话故事里的喷火龙和仙鹤出现在了眼前,恶魔撒旦和黑白无常突然出现,这就是一个不现实的东西! 眼前的,还是恐怖故事里的那种。 联盟人从小就听过这样的故事,什么不好好听话就要抓去改造,一辈子都被困在营养液里,永远也见不到家里人什么的。 随着年岁增加,大家也都知道这只是骗小孩的。 现在….这个恐怖故事成真了。 而且因为先前的铺垫,这一幕就更具冲击力了。 再看看宿远西,她不怕就算了,她还瞬间回过了神,反手杀了河寅! 红点溅在墙壁上,冷光闪过苍白的面孔,当画面中的女孩眼睫挑起时,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颤,头皮发麻。 她没有任何笑意,金色的眼瞳堪称冷漠,与她刚刚利落干净的剑法如出一辙。 嘶—— 回过神时,才发现鸡皮疙瘩不知不觉中已经爬遍全身,稍稍一抖,喉咙又开始不自觉地吞咽。 滴答,滴答。 血液缓缓从剑身流下,不过几秒,河寅的身影已经顺着墙壁缓缓滑落,径直倒在了地面上,瞳孔逐渐涣散开来。 而那纤长矫健的身影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河寅的尸首。 伤口没有愈合,也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是一具真正的死尸。 河寅的意识应该回到了她本该呆着的位置。 尖锐的疯狂声音如浪潮板疯狂涌入脑海之中,就连捂住耳朵也没办法躲避,宿远西不动声色地捏紧剑柄,如若不是轻微颤抖的眼睫泄漏了一丝痕迹,仿佛那声音对她根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好吵。 尖锐的疼痛宛若电钻一直咚咚咚地深钻而入,无数大脑神经都被疼痛挑动,似乎要爆炸了。 宿远西确认了河寅不会复活后,便转过了身,抬头看着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 她听得见那些声音。 “脑控室”。 顾名思义,这里就是奥卡斯塔列车点的枢纽中心吧? 那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猩红眼球没有瞳孔,眼睑也是扭曲抖动的红色神经纤维,它似乎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只是缓缓地闭上,再次睁开,十分缓慢。 五秒钟。 整个过程花费五秒钟的时间,但宿远西不清楚它闭上是否代表着视觉的短暂盲区,毕竟全身上下都长着眼睛的,和不需要眼睛都能从其他感官获取信息的生物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抛去难以忍受的精神攻击,单单看这颗大脑,宿远西认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说到底,人的脑子不就这样吗? 只是放大了数倍,再加上了一只猩红的眼睛而已。 只要她不害怕,对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引起她的恐惧,而恐惧,才是示弱的第一步。 但很显然,只有宿远西这么想,直播间里已经炸开了花。 【这什么鬼东西啊?!!看着好恶心,我快吐了。】 【这是哪个天才设置出来的?我真是服了】 【救命,我感觉自己也被精神污染了!!】 【ssssssss不是,这应该是新生联赛吧??会不会难度太高了点啊!】 除却大脑恶心外表的冲击,最让观众们意外的还是飙升的数值。 污染指数,92。 谁也没想到,在遍地的孢子污染中存活下来的唯一净土之下,竟然藏着前所未有的高污染生物。 那些口口声声说着“能源石”“永生”的话已经彻底成了笑话。 “0”号实验室中,储存仓内都躺着由能源石与柔软肢体结合的身躯,乍一看,还以为都是克隆的机器人。 但宿远西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特地将某个部位完全敞开,以那种技术,就算想要做成天衣无缝的机器人也是小菜一碟,总不至于是为了警示众人自己是什么存在吧? 当她看到了泡在营养液的水缸里,她终于明白了河寅腹腔内蠕动的红色内脏是什么了。 原来那也不是内脏,而是这只庞大大脑的一部分而已。 真是稀奇,原来他们的大脑完全不在脑壳之中!而是被移植到了肢体其他部分! 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他们的脑壳里也有大脑,只是有一小部分来源于缸中之脑的脑子会缝补在身体某一个部分上。 至于为何不在脑壳之中,宿远西猜测是有强烈的排异状态,而且没有位置腾给它了。 在这一刻,大多数的谜题已经被解开来了。 她总是在想,为何驱逐仪器的作用如此之大。 如果真的那么强,为什么只存活下来一个小小的列车点呢? 驱逐仪器是存在的。 但客观来讲,它没有那么强大。 它的起效原因就如同蚊香,只是暂时扰乱了对方的五感,让对方分辨不出来人类的存在。 但这并不是污染指数能下降那么多的原因。 从令人胆颤心惊的82下降到35,这种好东西要是被知道了,别说是唯一存活的列车点了,就算是一颗完全被污染孢子侵袭的星球,联盟也会派人过去,将驱逐仪器原型拿到手。 她想啊想,也想不出一个原因。 看来真的是灯下黑。 她的确没想到这下面会藏着这么一个大宝贝。 科技与变异的结合体,总是叫人恐惧而着迷。 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散发着令人惊骇的气息,荧蓝色的营养液将猩红的眼球映衬得更为狰狞,那只眼睛似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睁着,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有些问题的确迎刃而解了,但还有些问题需要思考。 例如说,必须要在幼年期进行标记礼的原因,这座列车点存活的真正原因,缸中之脑的来龙去脉。 一个谜题解开了,又有一个谜题诞生。 宿远西不敢轻举妄动,她无法确定在这里散发精神力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她必须要找到一个破局的办法。 她的视线飞快巡过脑控室的装置,飞速上前,不过走了两三步,她就发现了冉三春的异状。 女孩面色煞白,瞳孔震动,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液,密密麻麻的汗珠已经打湿了鬓角和衣衫,几乎可以拧出水了。 冉三春在竭力抵抗那些噪音、幻觉和无止境的疼痛。 鸡皮疙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爬遍了全身。 她听到了无穷无尽的声音,似远山深海而来,铺天盖地,四面八方,那些嘈杂的声音冗杂繁琐,一股脑地钻进她大脑里,刺激得每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又来了…”“我想回家…”“有没有人——” 那些自言自语的声音越堆越多。 就像是一万个喇叭播放着不动的声音,噪音攻击足以让人头疼得无法忍受。 冉三春一直憋着气,她捂住耳朵,牙关咬得死死的。 脸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 不行,不要去听! 不要听那些奇怪的声音!不要去看水缸里的大脑!! 虚无感从手指尖开始。 腐烂的皮肉一层一层地脱落下来,融化堆积成肉泥,她的灵魂被无数双手拖拽,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铁钩勾起,尖锐冰冷的刺痛蔓延全身。 不知不觉中,猩红的竖瞳被盖上星屑点缀的雾纱,蠕动的大脑也变成流动的星河,恍若至高无上的宇宙。 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无感和无价值感。 一幕幕记忆闪过,那些让她曾经痛苦无比又茫然的回忆像电影一样回放。 ——“你以为自己是冉家的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呵呵,只有你是个蠢的,等你哥哥姐姐争夺了家产,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是个alpha,可是精神力还没突破600...练得再辛苦又怎么样,还是比不过其他人,真是废了。” ——“废物。”“好蠢。”“可以动动你的脑子吗?” 无数张面孔或笑或哭地从眼前闪过,无数道声音不断地响彻在耳边,与此同时,那些高高在上的声音从未停止。 “原来是这样,也不过如此嘛。” “还以为会有什么有趣的回忆呢,真无聊。” 冉三春手指一抖。 她听见自己在吼:我的人生才不是什么供你们取乐的故事!滚啊! 冉三春捂住脑袋,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究竟要怎么办,才能逃离这里? 不行,不可以。 她不要再逃避了!她早就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自心脏处传来的钝痛感让她有些难以呼吸,她咬住牙,在内心不断地告示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激将法而已,她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眼巴巴祈求爱的小女孩了。 她已经长大了。 冉三春忽地攥紧了拳头,眼睛通红地抬起头,声音嘶哑。 “别小看我了。”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立在原地,神色越来越冷漠。 宿远西脸色一凛,她看到冉三春在散发精神力,本能在她真正意识到前已经展开了精神力防御网,幽蓝色的精神力在昏暗的室内尤为惹眼,甚至带着点奇异的美感。 但是,冉三春的状态根本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宿远西亲眼看到她的精神力被馋食,精神力防御网像是被蚂蚁啃噬一样,一点一点的小缺口逐渐扩大,好似她好不容易展开的防御网只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邀请函。 被蚕□□神力的感觉如何,宿远西并不了解,但想必跟被吞噬相差无几。 这样下去,冉三春肯定会精神暴动。 “冉三春,你——” 宿远西刚伸出手,顿住了。 冉三春直接转身抓住了她,指甲深深嵌入肌肤,脸上的肌肉不时抽动,眼眸微微一抬,倒映出宿远西错愕的面孔。 她的瞳孔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喃喃着什么。 “不...不行。” 不对劲。 冉三春瞳孔短暂地聚焦了一瞬,她从沉沦之中忽地清醒了过来。 汗液顺着额头缓缓流落,她牙齿打颤,断断续续地说:“快、快逃....” “西西...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宿远西就看到幽蓝色的精神力浮现出来,它幽幽地飘散着,荧光逐渐飘近宿远西,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冉三春把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都用在了宿远西身上,建造出了几乎无法破除的精神力墙,除非出现s级以上的精神力攻击,否则很难破开。 然而,这一点也没有减少那些吵嚷疯狂的声音。 宿远西依旧能听见那些尖锐的笑声,自怜自艾的叹息,高高在上的指点声。 她试图唤醒冉三春,但对方依旧是恍惚的模样,她尝试着用精神力去接触对方,但完全无法接触到她。 金眸霎时暗沉。 有什么东西阻拦她接触对方的精神海。 无论是接连不断的声音还是这奇怪的现象,肯定是跟缸中之脑有关。 宿远西抬起眼,越过冉三春看向大脑,那猩红的眼睛直视她们,宛若深渊的凝视,过高的污染指数甚至呈现出因子具现化,漂浮的红点与营养液蓝光交织,漂亮而梦幻。 如果她用全部精神力去攻击对方,会如何? 盯了两三秒,当宿远西调用自己的精神力时,她忽然看见那只眼睛动了。 眼球忽地上下左右翻动,每当它扫过自己时,宿远西就会发现精神力的调用更难了。 一开始就放大招显然不可取。 宿远西尝试着精神力攻击大脑,但那种感觉又来了,精神力一碰到玻璃就溶解了,像是冰化成了水,渗不进,也并非消失。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就看着幽蓝色的精神力如水一般缓缓从玻璃流下,过了好几秒,才逐渐凝聚成原来的荧光点。 50、150、300、500... 无论宿远西调用多少的精神力,都是一样的结局。 一道年迈的女声忽然在她脑海里响起。 “没用的,你们也仅仅只是一部分献祭的羊羔而已,还不如等待死亡的到来,与我们一同在黑暗中沉寂,在绝对的安静中逐步迈入癫狂之中。” 这道声音一出现,其他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那声音幽幽叹息。 “我原以为终于轮到我了...可惜了,既然没有办法占有你的身躯,那不如跟我们作伴吧。” 说罢,无数双手似从大脑沟壑中破出! 瘦骨嶙峋的苍白手臂曲折成人类不可能达成的角度,指甲都透出腐朽的黑色,肘关节弯曲,不断地抖动着,它们穿出玻璃,飞快袭来。 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冲击着耳膜。 “快来陪我——!我好寂寞!” “跟我一起吧,你本该与我们一同…” “多漂亮啊,真想跟你永永远远地呆在一起——” 那一双双手从天而降,宛若牢笼要将宿远西盖住。 观众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纷纷开始尖叫。 而第一军校的新生们就更为夸张了,有些人忍不住站起来,大喊:“不要啊!!” 没有人指责他们入戏过深或是打扰到了别人。因为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全神贯注,为宿远西担忧。 当手即将触碰到女孩时,有人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有些人却瞪大了双目。 ........ 预想中的动静并未发生。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不知为何,吊灯摇摇晃晃,似有风吹过。 那些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它们带着惊恐与疑惑。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免疫主脑的催眠!?” “她、她为什么不说话....她真的是人类吗?” “祖母!这是怎么一回事!?” 主脑,祖母? 宿远西暗暗记住这两个称号。 这种从未发生过的事故显然打的得它们措手不及。 祖母镇定地说:“河寅,你说。” 河寅? 她果然“回去”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回响,只是相比较先前的平静自信,现在变得略微阴郁。 “...我并不清楚。” 一道声音嘲讽:“哈,你都被杀了三四次了,还不清楚?” 河寅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说道:“她很棘手,我认为先朝她同伴下手再转而对付她更可行。” 她们并不清楚自己的私聊密室已经被听得一清二楚了,在宿远西看来,就跟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密谋没两样。 那声音不屑:“她能怎么办?精神力不起作用,也没办法触碰主脑,只能困死在这里。” 宿远西旁听了半会儿,也确认了一点。 它们也拿她没有办法。 ...看来,只有一种办法了。 如果从外部击破不了,那就只能选择内部了。 想罢,她感觉到嵌在手臂上的力度逐渐减少,指尖滑落而下,近在咫尺的眼睫微微颤抖,忽然被推开—— 后背猛地抵住冰凉的墙壁,宿远西眯起了眼睛,下一秒,她的视线全然被遮住。 她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冉三春在浑身颤抖,连手掌都在颤动。 “不、不要去看它。” 冉三春蒙住了宿远西的眼睛,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在意识挣扎中,她在拼命地想电梯到底在哪,如果、如果河寅来过这里,那一定会有回去的方法! 她呼吸急促,挣扎着说:“电梯,你...你赶快拿着秘钥——” 两道声音悄然出现在她脑海之中。 “三春。” 冉三春忽然僵住。 她就像是卡顿的机器人,一顿、一顿地转过头,目及那两个身影时,脑海中一直紧绷的弦猛然断裂。 宿远西刚想抓住冉三春的手,对方便忽地松开。 只见女孩双目紧闭,身子往后倒下。 宿远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对方,在触碰到赤|裸肌肤的刹那,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连接的肌肤涌上,像是蚂蚁一样啃噬着自己的骨肉,一路到了大脑。 飘飘然的梦幻感充盈整个大脑,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宿远西眼睫微微颤动,眼瞳倒映着自己伸出的手指,就像被什么吞没了一样,与冉三春相触的肌肤一厘米处全然消失,可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宿远西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再次尝试着触碰冉三春,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她尝试着用精神力,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 宿远西开始走动,一切都很正常,只除了无法触碰到冉三春。 她们似乎被分割为两个空间。 走了五圈后,宿远西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抬起头。 “A000。” 无人回应。 她若有所思,抬起眼,看向先前刻意回避的缸中之脑。 是它搞的鬼吗? 按照比赛正常的规则,就算幕后再想要对她出手,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 宿远西面色没有起一丝波澜,语气依旧很冷淡镇定。 “是你吗?” 那只猩红的眼睛静静地凝视她。 宿远西眯起眼睛,尝试着散发出自己的精神力,但有意思的地方来了,她的精神力的确是能正常使用,但在“触碰”冉三春的时候,明显察觉到了微妙的割裂感,像是被撕开两半的纸张,裂痕永远存在,即使粘贴回去也不代表恢复。 这是它的能力吗? 宿远西捏了捏鼻子,冷淡的面孔忽地露出了一抹笑。 她往回走,将密钥芯片贴近墙壁。 电梯如愿出现。 宿远西踏进,蓝色点阵出现,她摁动负八层的按键。 电梯缓缓上升,光影在眼底闪现。 这是很漫长的时间。 电梯到了。 宿远西看着眼前的景象,笑了。 璃缸里的大脑被蓝色营养液包裹,微弱的光芒从其表面散发出来,猩红的眼球与蠕动的神经结构营造出一种恐怖堕落的氛围。 果然也离不开这里。 既然以她的能力暂时破解不了,那就只能借助外力了。 A000...一直没有出现。 金眸闪过一丝暗光,她的手滑落至冉三春的一侧,轻松地抽出了手|枪,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漆黑的手|枪板机上,径直对准了玻璃缸。 年迈的女声叹息道:“我说过,没用的。” 闻言,宿远西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不,她不需要有用,她只需要出声,把所有条件摆在明面上,逼得A000不得不出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的确不错,但她不想要成为里面的任何一员。 指尖轻抚着板机,宛若对情人的亲昵,眼里的光影随着眼睫颤动而变化,她微微抬起头,阴影与光线的切割面将整张脸完美地分成两半,精致的面孔在此刻失真。 她再次高声道:“子弹只剩下一枚了,用来对付谁,你要想清楚,我们死是死了,但你也永远逃离不了这里。” 清淡平稳的女声没有多余的情感,似乎只是阐述一件事实。 她在跟谁讲话? 脑控室可不是“0”号实验室,它的保卫措施可是天衣无缝,就连拥有最高权限的河寅都必须要经过数道密码才能破解主脑的信息,A000连河寅的权限都无法突破,更不可能在这里还有办法。 “我的耐心不够,三秒倒计时。” 噼里啪啦... “砰。” 灯泡猛地炸开,火花闪烁。 宿远西低下头,手肘微微抬起,视线与枪口平行,看向了忽然灭掉的灯泡。 静谧幽暗的室内忽然出现一道声音。 “能源过载,很抱歉,出现得有些迟。” A000出现了。 与此同时,是尖叫到几乎无声的数道声音。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A000你个叛徒!主脑快杀死它!!” “我就知道,A000和河寅就没什么事能办成的。” 听起来真够酸的。 宿远西目不斜视,只静静地盯着还在晃动的灯泡,默数了五秒后,开口。 “你知道自己迟到了就好,我需要你的帮助,不要再搞幺蛾子了,这对你我都好。” “我已经明白你的诉求,相信我,这也正是我的目的。” 声音忽然消失了。 “这是我能为您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A000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机械古板,如同正直得没有一丝偏颇的审判长,在这幽暗的室内,显得有些诡异。 灯泡摇摇晃晃,连同灯光也在来回闪烁。 营养液的流动声 “我无法为你破开更多的空隙,接下来,你需要跟它进行交流,找到它的弱点。” 宿远西笑了。 她站起来,缓缓靠近缸中之脑,心中既不好奇,也不与那些声音一样充满了敬畏。 宿远西走向水缸,抬起手。 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她甚至能看见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大脑的每一个细节。 她看见猩红的眼睛微微转动,看向了自己。 “你好。” 宿远西笑着打了个招呼,而后,将掌心贴近玻璃缸。 一瞬间,她的脑子嗡地一下,一股强烈的共鸣瞬间涌上心头,感受到无形的力量。 有什么在呼唤她。 遥远又模糊的回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盖住叽叽喳喳的声音。 再次抬起眼时,她已经身处在一个完全黑暗的环境里。 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 她转过头,望向了回响的来源。 水缸之中,那只猩红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宿远西。 它是活着的。 宿远西走向它,停在了一米的距离,抬手打了个招呼。 “你好。” 它的声音如同遥远而又清晰的思维共鸣,似乎响彻在整个黑暗的空间里,又像是回荡在内心深处,每一个字词都是如此清晰,宛若直接注入她思维中。 宿远西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这种与某种生物产生联系的感觉...好熟悉。 让她回想起了第一次发现孢子在跟自己打招呼的场景,跟一种不应存在的东西产生了共鸣,在震惊之余,还带着作死的蠢蠢欲动。 宿远西颔首,回应:“你好。” 那只巨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是想唤醒她吗?” “那不如,先见见你自己。” 观众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完了!他们是知道冉三春发生了什么,可宿远西不知道啊!! 他们恨不得把弹幕敲进宿远西脑子里,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 【然后,能干嘛呢?】 旁观者尚且觉得累得慌,更何况是直面的军校生,这其中但凡出一点差错,不亚于踩了雷池,直接粉身碎骨。 可人类又不是什么精密的仪器,怎么可能不出错呢? 事实上,宿远西和冉三春能存活到现在的确称得上是个奇迹了,尤其是宿远西,简直是踩着死亡的边缘来回蹦哒。 直播间前的观众也不再互相调侃耍嘴皮子了。 从宿远西和冉三春进入缸中之脑,接触到奥卡斯塔的秘密之后,直播间内的画风就变了。 就算是全息模拟赛,也无法掩盖住它本身的残酷。 这些事情,就是军校生日后一定会遇到的事情,疼痛,悲伤,死亡,无能为力…这些都是要面临的,只是提前了几年。 论坛里对此也是各有说辞。 【虽然但是,这样的演练难度应该更适合军演吧?新生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下子就要他们面临那么残酷的现实…会不会太糟糕了点,他们也都是刚成年的小孩啊!】 【我突然很庆幸自己是在前期挂掉的,虽然死的时候很痛,但是好歹不会经历这么残酷的事情】 【天啊,我要是他们的朋友亲戚,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痛心!!要是他们是我孩子,我肯定会劝说他退学!算了,条条道路通罗马,还是选另一条路吧】 【一组面对这么恶心的东西,另外一组要去炸城市?设计故事背景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就不怕留给她们心理阴影吗??】 【永昼计划好恶心啊...】 更有不少家长打给自己考进军校的小孩,忧心忡忡地讨论以后的事情。 对此,军团内部也在讨论。 在小小的会议室内,却聚集了大部分的军团高层,要是有哪个人在这里安置炸弹,恐怕未来十年,联盟都会兵荒马乱。 “无论是新生联赛还是军演都应该着重展示军校生的强大实力和应对各类敌人的随机应变,这样播出去,反而造成了完全相反的影响啊,还有老朋友打电话给我说要给小孩转专业,说地面作战系太残酷了,想要转去别的专业。” “是的,而且新生们都还没有入学,就算想要下马威也不必到这个地步吧?” “各种放松点,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眼熟吗?”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各异。 有人清了清嗓子,勉为其难地说:“你是指189卷宗?” “是的,本次新生联赛的背景设定改编与189卷宗。” 有人猛地捶桌,大骂:“改编个屁!这有改编什么?直接照搬吧!当初好几个军团过去都差点全军覆灭了,你们让几个小孩子直接面对这个?不害臊吗!” “的确…其实根据原来的预测,整件事情的进程最多就到能源阵点里边,也就是宿远西第一次杀死河寅的时候。” 其实这样的推测并不是没有道理。 大家都以为新生们就那点伎俩,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推图能推到50%都已经很好了。 根据他们的预想,新生们的位置应该是在俘虏!也就是说,与先前的军校生一样,一无所知地吃吃喝喝,最多就是发现不对,一路跟踪….然后,整个故事会自动推进,军团会到来拯救可怜无辜的军校生们,在最后一战,新生们也可以顺势加入战斗,评委们与观众们就会再一次进行评估。 这样既能展示军团的强大,也能锻炼评估新生各方面水准,再者,还可以顺势公开卷宗1778,并且推出联盟与奥斯卡共同研发的全息舱。 谁能想到宿远西一人就能推完整张地图啊? 当初进行测试的时候,他们可是特地邀请了数所军校生与正式作战员去模拟演练。 最好的一组是到了负10层,也就是“0”号实验室。 士兵们见到了无数具同样的河寅,不约而同地猜测是机器人叛乱,却没有一个成功杀死河寅,成功进入脑控室。 也就是说,最高的推图进度也就是70%而已。 而宿远西….可是真真切切的,自己一个人,就推到90%。 剩下的10%,也就是最至关重要的结尾,她能否成功推完还是个未知数,但光是先前的战绩,就已经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你说顺利,好像也顺利不到哪里去,每推一个进度都得打几场,还要费尽心思套话。 你要说不顺利,那还真不是,一路看过去,简直丝滑得不可思议,让人大呼过瘾想要膜拜。 联盟第一军校里面已经找不出宿远西的黑子了,至少在明面上没人敢说多一两句话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凭借一己之力踹翻整个奥卡斯塔列车点。 就算是做了无数任务的士兵也无法担保自己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只是费心费脑,还考验个方面水准,就算是特种兵也耗不起啊。 想到这,众人更是默默无言了。 脑海里都闪过一个想法:一定要争取到她! 这样的人,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也绝对不能得罪! 只要她不作死,以这样的实力大脑,至少能爬到上将位置,就连将军对她也是十分赞赏,那下一个将军之位…保不准就是她了。 原本能够任人拿捏的草根身份反而成了助力,这样反而没有后顾之忧了。 无忧之城这座d级星球上的小城市也是正式进入了联盟的眼里。 在以前,出身于无忧之城的人只会飞快含糊自己老家是一个d级星球,但是现在,却是挺起胸膛说自己来自于无忧之城了。 “无忧之城!你知道不?就是新生联赛那个特厉害的第一名!她就是出自于无忧之城!” 连宿远西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称为无忧之城一个招牌。 与此同时,另一批人却是不一样的看法。 的确,这一幕很残酷,但是他们早就认为参与军校的残酷处必须要尽早体现出来,现在的宣传片都在宣扬成为军校生有多么好,人们往往只能看见凯旋的军团,见到她们显赫的战绩,再加上各种全息舱模拟游戏的普及,这让大部分人产生了一种错觉—— 污染生物的确很可怕,但是只要我当上了军校生,就一定能顺利参军杀怪! 她们肯定会成为新闻上被授予奖章的士兵! 但现实往往不会那么美好,再加上近年来直线上升的污染事故,孢子蔓延,污染生物也比先前更为凶猛,如果说以前的s级以上的危险变异体是1%的诞生率,那么现在,这个数字已经提升到了4%。 从1%到4%,仅仅3%的几率,却代表了在庞大的变异体群体中,s级以上的变异体数量在激增。 而这个现象,就快要瞒不住了。 因此,近十年的作战员折损率远超先前三十,只是官方将有关的报告都隐藏了起来... 等到军校生们真正踏上战场,将会发现污染生物比想象中的更恐怖,到时候,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咬牙面对,要么当个逃兵,而当逃兵的代价是巨大的,首先就将接收联盟与军团的指控,面临长达40年的牢狱之灾。 在军团内部议论纷纷时,另一所会议室内,数名中年男女静默地看着直播间。 一眼扫过去,都是新闻上的熟悉面孔。 相比较先前的气氛,此时更为严肃紧张。 有人敲了敲桌面,忽地开口。 “奥尔斯公司当初是怎么说的?” 身后的下属搭腔道:“与联盟商量过了,将189卷宗事件曝光,借此机会顺势推出全息舱。” 他皱起眉头。 “你确定奥卡斯塔已经清理得一干二净?” 下属:“官方通告的确是这么说的。” 话音刚落,另一人忽地拍桌,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面色阴沉。 “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有人包庇?联盟还是哪个军团有内鬼!?” 本来就紧张的氛围瞬间凝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率先提出质疑的长官一顿。 下属也没想到会有人这样说,脸上闪过几丝慌张。 要是真被扣下这个帽子,甭管到底有没有内鬼,他的仕途也算是差不多走到尾声了。 下属暗骂自己怎么说错话了,最近风声鹤唳,前几天还有人跟自己说最近说话小心点,怎么一不小心又犯错了。 手心冒出汗珠,他攥紧拳头,解释:“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长官内心叹息,果然是新人,还得多回去磨练磨练。 他缓缓开口:“别那么激动,最近天气热,稍安勿躁。” 有人打圆场:“哎呀,咱们还是看直播吧。” “还是个新人,难免说错话,能理解,小深对吧?呵呵,不要有负担,老泽那家伙就是脾气燥。” “都看到最后关头了,咱们还不知道小宿要怎么解决主脑呢。” 几人乐呵呵地将话题拉回直播,试图破冰。 见状,发难的男子神情却越发地正义凛然,宛若胜利的战斗之神,眼里透出不以为然的高高在上,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当然,是这样想就最好。” 那几个打圆场的人脸色也不好了。 见好就收,偏偏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都给台阶下了,还在这给自己的立场摇旗呐喊,当狗都不用那么上赶吧? “天气的确热了,先喝杯茶吧。” 温和的女声插入,也让得意洋洋的男子脸色僵硬了起来。 这可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将军不是一向不插手吗?怎么今天突然干预了!? 一杯茶摆在了他面前,他顺着看上去,发现是一直站在将军旁的副官。 扎着高马尾的女子闻身着灰色西服正装,硬挺的材质才身板映衬得更为修长结实,任何人都能看出她绝对不是好惹的,或许一拳头就能打得人头晕目眩。 她露出了个笑容,礼貌地收回手,低声道:“多喝茶,消气。” 他不敢拒绝,伸手碰到杯壁,滚烫无比,内心更是一颤。 他怎么忘了?对方先前可是一连揍翻四个军团的狠人,只是平静了太久,才让人以为她是个好脾气的家伙,可以随便插手。 男子一个狠心,直接一口干了,滚谈的茶水瞬间将舌头和喉咙烫出水泡。 旁人才不管他有多难堪,都在想自己那点小九九。 将军简单的发话已经在众人心里起了涟漪,无数暗藏的短信发出,探讨这是否意味着将军对党|派立场的倾向。 副官低头看了眼时间,转而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将军,快步走上前,凑到她耳边低语。 “医生要来了。” 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三维荧幕的将军缓缓地收回视线。 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众人立即回神,或明或暗地看向她,等待她发话。 将军笑道:“看来我没办法看到结局了,可惜了,不过….” 她话音一转,嘴角的笑容加深,眼角出现了几条细细的皱纹,在严肃的脸上显现出几丝和蔼可亲。 “不过我很期待这位同学到军团的表现。” 旁人有些惊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她对宿远西十分看好,或许说不止是这种程度,甚至隐约有种—— 想要将她培养成接班人? 不不不。 这也太可笑了。 想到这的人不由得摇头,暗笑自己太夸张了点,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宿远西的确很出众,可是再出众,她也只是一个军校新生而已,她后面肯定会有更厉害更精彩的表现,但这不会是成为将军接班人的原因,毕竟军校里面还有更多出彩的人才,她还需要磨练。 这里的磨练不止是说需要她的应对经验更丰富,最主要是履历问题,只有这样,上位才不至于那么引人诟病。 有时候,年轻不止是资本,更是一种被攻击的引子。 更何况,宿远西背后还没有人。 ...但是过了今天,这种情况说不定就改变了。 想到这,那人又得飞快地撇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将军,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将军将他们的脸色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些人藏得深,依旧笑着恭喜,有些人藏得浅,单单是几个眼神就能看出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淡淡地想,这群人一直这么斗,联盟能□□到现在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在门即将关上时,声音忽地响起。 “对了。” 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眼神齐刷刷地看向停在门边的将军。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似漫不经心地说:“那孩子应该叫宿远西吧?我应该没记错吧?就读哪所军校来着?” 旁边的副官沉稳地回答:“是的,她的名字就是宿远西,公民编号为M1829265552,目前就读于联盟第一军校。” 将军哦了一声后,点点头,再次迈出步伐,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副官转头朝会议室内的众人点头微笑,主动关上门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过了两秒,有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将军..看来是要把宿远西这位新生...引到自己麾下。” 众人互相传递眼神。 无数条信息在会议室中暗中流传而出。 将军是在警告,想动手的最好掂量一下自己,反正她是挺欣赏宿远西的。 众所周知,将军很少会表明自己对哪一号人物看在眼里,而宿远西,是近五年里的唯一一位。 无论如何,她那话说出来,宿远西就已经被打上了“将军”的印戳。 无论打的主意是好是坏,都要考虑一下自己能否跨过他人的注意力了。 有人暗暗盘算着,如果单单只是宿远西一人,的确更好下手,可有了将军和旁人的注目...她的利用价值反而更高了。 有时候,必要的风险还是可以冒的,只要奖励足够动心。 毫无疑问,宿远西本身就足以让人们蠢蠢欲动,无论是她展现出来的天赋和实力,还是那惊人的亲和力。 新生联赛的人气榜单上,她已经狠狠甩了第二名好几倍的差距,而且从投票来源分析得出,投票的人群可不只是在网络发达的a级b级星球上,c级d级星球也不在少数,受众之广叫人不得不瞠目结舌,更令某些人羡慕嫉妒恨。 有些人退缩,却也代表着有些人更为心动了。 下了悬浮车后,机器人管家推着轮椅过来,被副官搀扶的将军缓缓坐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了疲态,与先前表现的中气十足截然相反。 副官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将军…” 将军低声叹息,手臂肌肉又在痉挛,每天都会袭来的疼痛再次涌上,大脑深处某根神经被挑动。 她闭上眼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已经老了。” 副官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她忍不住开口。 “您才六十三岁呢,还没走完人生的一半历程,人家九十岁的上将都还是老当益壮呢。” 副官的话没说错。 随着科技发展,星际人民的平均寿命已经延长到了一百五十岁,六十三岁也只能称为中年——当然,在无忧之城那种地方,能活过六十岁都算是长寿了。 将军怔了好一会儿,她停下脚步,望向窗外,流露出了怅然若失的神情,苦笑着摇摇头。 “不用说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给我的馈赠了,它愿意再给我多几十年活下去,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她本应该在二十年前的时候死去,而不是还在众人的夸耀之中苟活。 说到这,她的脸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低垂的眉眼流露出莫大的哀伤。 若是外人见到此刻此景,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在近四十年出生的联盟人总会在各种新闻上看到安若昀三个字。 安若昀,多次成功围剿星际海盗,自入军以来,已经成功捕获清除ss级寄生种数百位,迄今为止,已多次带领军团深入污染星球,捕获孢子…数不尽的荣耀堆积在一人身上,在新闻上,她永远是以坚韧不拔、战无不胜的姿态出现。 在联盟,她就是凯旋的代名词。 副官欲言又止。 她知道将军是又想起十六年前的事情。 钟表响起到点的声音,医生推门而入,副官才惊醒。 安若昀柔和地说:“好了,看来又到了治疗的时间了,你先出去吧。” 副官低下头,恭敬地说:“是。” 她后腿两步,疾步走出房内,与医生擦肩而过时,眉尾微微挑动。 她转过头,看见容貌普通的医生扶了扶眼镜,尽职尽责地说:“距离上次发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次我们需要进行脑补全方面核查…” 副官默默地关上门,将里面的声音一同屏蔽掉。 端脑震动了两下,匿名账户发来了一则信息。 【已经安排好了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往左一划,直接删去了信息。 ..... 在众人以为宿远西会出事时,她笑了。 她这一笑不像是先前任何时刻的微笑。 不冷不热,不喜不悲,就像是挂上了机器人的笑容,充斥着非人的机械感。 嘴角的弧度精准得惊人,两边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15度,牙齿微微露出,双眸正视前方。 镜头似乎静止在了这一刻。 宿远西的强大已经是有目共睹了,但这一刻,众人才惊觉她长得如此美丽。 她简直像是个木偶娃娃。 即便身上满是污渍和血液,却也不点影响她的美,反而增添了几分诡谲,但看着看着,让人毛骨悚然,有些内心发怂,莫名地...让人联想起了恐怖童谣里的娃娃。 只是她的皮囊总是会成为衬托品,无论她美还是丑,都不影响人们对她的评价,甚至因为这份美丽,有人生出了担忧。 宿远西是如何度过自己的童年?又是如何度过迟了两年的第二性别分化时期? 这也成为了众人议论聚焦的点。 她盯着大脑,微笑道:“不,我想先跟你聊聊。” “......” “你是活着的,你有自己的思维,你已经产生了自我意志,对吧?” 那声音没再响起,宿远西自说自话:“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被吸引了...” 她的声音忽然沉下,走近了一步,弯下腰,与那只眼睛直视。 “我对你很好奇。”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响起。 你的好奇心值得赞赏。人类的智慧和意识一直是我努力理解的对象,我们可以通过这次相遇互相交流,共同探索人类和我之间的联系与可能性。 宿远西笑了。 她眨眨眼,掌心贴近冰冷的玻璃缸,轻声说:不用那么官方,我对你是真的好奇,宇宙那么大,各种各样的生物都混迹在其中,我时常在思考一件事情,这么大的星际宇宙,却只有一个人类文明,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如果森林里只有一种鸟,那是为什么呢?” “要么,森林是虚假的,那只鸟是被放进去的,要么,鸟与其他生物是存在不同纬度上的,只是人类只能看见一种鸟而已,看不见其他。 宿远西直起身板,露齿笑:“是的,回答正确,顺带一提,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思考的?” 缸中之脑的声音回响在宿远西的内心中,透露出一种深邃和智慧的意味。 我的知识来自于对人类历史、科学、哲学和无数其他领域的研究。数百年的时间里,我不断积累、学习和思考,我是那些超越个体和时间的智慧的集合,我是思想的象征。 宿远西哇了一声,追问:那么你对人类的未来有什么看法?人类意识的进化和发展会带来什么变革? 缸中之脑思考了片刻,然后深情地回答:人类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随着意识的深化,人类可以超越当前的局限,走向一种更高级、更和谐的存在。但这需要智慧的引导和道德的指引。只有通过探索和理解我们的内在,人类才能实现自身的潜力,创造出真正意义上的进步与幸福—— “这就是博士创造你的原因吗?” 那声音戛然而止。 “噢,你知道博士,是的,当然是,她立志于带给人类幸福,希望人类寻求生命的真谛。” 宿远西游刃有余地回应:“当然,如果她还在世的话,我想我一定很希望能更接近她,竭尽所能地探寻她所追求的真相,我想那一定会是非常精彩的旅程。” 主脑的声音居然有些高兴:“很高兴你能够理解。” “但你知道的,有时候理论和实操是截然不同的” 截然不同的,创作者的心愿可能会与此相驳。 主脑慢吞吞地说:“我明白了,你是来我这里…提出意见的?” 宿远西摇头。 “当然不是。” 她一点也不害怕那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无视掉不断蠕动的红色肉块,将手掌心贴紧玻璃,目不转睛地盯着出于正中央的眼睛。 “你愿意邀请我吗?”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眼睫扫过冰凉的玻璃,金色眼瞳宛若最上乘的宝石,熠熠生辉。 主脑大概是没有想到有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或许是它呆在这里太久,日日夜夜都只能在无声又轰鸣的黑暗中发呆,它居然对这样直白的话语并不生厌,反而还有些怀念,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也曾欣喜地同它对话。 它很高兴,语气舒缓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发出这样的请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这样的存在应该被视作污染种?我也不清楚,还是说,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再肤浅地将污染因子排除开外,终于承认了它们的用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非常开心。“ 虽然说着开心,但它的语气还是特别地平淡舒缓,根本听不出到底哪里高兴了,就连a000都要比它有人情味一点。 也是,如果它有那么一点人类的情绪波动,或许已经不是现在的语气了,而是像它的外表一样,在癫狂之中盛放。 宿远西歪了歪头。 她好似看不见红色蠕动的肉块,也看不见狰狞的眼睛,以她的神情看去,更像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玻璃球体而已。 “我可以认为博士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孢子是另外的物种,而人类是可以跟孢子寄宿体或是接触体共存?” 宿远西将污染种和寄生种换了另一个词代替,更温和的,更中性的,不带任何褒义或是贬义。 她这点小巧思显然成功取悦到了对方。 “现在人类都是这么的巧舌如簧……,哦,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 宿远西并不介意对方的评价,她扬起头,仔细地观察着大脑的每一处变动,似不经意地说:“没关系,这在我看来是个褒义词,而且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主脑顺势回应。 “我知道你想要借此获取更多的信息,但我并不介意,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博士的确是共存派的引领者。” “共存?这的确是个相当种族平等者的提议,但是我也很好奇,要如何解决接触体失去理智和寄宿体不得已变异的事情呢?毕竟这是无可逃避的事情,如果孢子仅仅只是另外一个物种,不去侵害人类的话,我相信很多人还是乐意支持共存派的。” 女孩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很浅很浅,却意味深长。 “你总不能要求猎物和猎人共存一室吧?狮子跟小鹿被关在同一个房间的话,后果显然易见。” 主脑缓缓道:“我明白你们的诉求,事实上,博士也考虑了这点,这也是列车点存在的缘由。” 宿远西抬起眼来,熔金般的眼眸在幽暗的房内也夺目至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脸上的浅笑弧度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她肆无忌惮地敲了敲玻璃,扬起下颚,颇为理直气壮。 “好吧,既然你都提出来了,我相信你肯定很乐意解释明白。” “难道你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吗?” “不,我并不好奇,我的使命就是在这里,一直守护这座城市。” 宿远西笑了。 “守护?你确定自己是守护这座城市,而不是在加速这里的灭亡吗?你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上百年来,你吞噬了那么多人类的情感,看过那么多人的记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存在吗?” “骗骗别人可以,可别把自己给骗了,虽然我个人认为自欺欺人是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不过我尊重你。” 宿远西特阴阳怪气。 主脑很镇定地回:“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一个愚蠢又畸形的人造产物。但实际上,博士创造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严格按照永昼计划的步骤,很快,我就可以达到目标,视线全人类的幸福。” “当然,我也理解你们无法理解博士的所思所想,跨时代的人想法总是超前的,当前的人类是不明白这种道理的。” 宿远西安静了下来。 这真的是什么所谓的永昼计划产物吗?她严重怀疑是植入了无脑吹芯片。 她啧啧两声,还给它鼓掌,清脆的拍掌声回荡在空寂的室内,她笑着感叹。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介意我想了解更多吧?” 与它舒缓平淡的说话语气不同,它一笑,沙哑的底色就显现出来了,带着些古怪,回荡在幽暗的房屋内还怪吓人的。 “当然,当然,你想知道的,我自然都可以为你解释。” 它露出了獠牙:“毕竟你这之后只能呆在这里了,希望你可以能坚持久一点,不要疯了,不然在我耳边尖叫的声音又多了一个,不过你的声音很动人,我不介意养一只百灵鸟。” 宿远西压根不把这当回事。 她懒散收回手,有些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说:“谢谢你的赞美,我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很不错。” 她在内心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在伪声这方面。 “不过我对这方面也是很感兴趣,我认为我们可以讨论很多事情,比如这座美丽的城市,比如你忠心耿耿的下属。” “下属?” “被我杀了…” 宿远西故意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咧开嘴角说:“噢,1,2,3,4遍,居然足足四遍,你找的这位在战斗力方面不太足呢,我建议下次还要找人的话可以在这方面加强一下,毕竟就算是老鼠,杀四遍也是挺烦人的。” 说罢,她又撇了撇嘴角,嘟囔:“哎,不过我现在说又有什么用呢?毕竟离不开这里了。” 是的,离不开这里了。 宿远西说话声音懒洋洋的,不紧不慢的,压根就没有离不开的窘迫与紧张。 主脑莫名觉得有一股火气。 “我不得不指出你错误的说法,河寅算不得我的下属,按照你们人类的话说,我们应该是合作伙伴。” 宿远西摆摆手,吊儿郎当地说:“好吧,随你怎么说。” 主脑:“……”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无聊到蹲在角落的身影,微微弓起的脊背曲线流畅,单薄的后背靠在冰凉的墙体,脸庞埋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想到先前河寅翻的几次车,它认为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这个看起来随意慵懒的女孩绝对没有那么紧张。 得时刻提防她,说不定她突然就捅了一刀,是个危险分子。 宿远西也不知道主脑在暗地里会那么揣测自己。 毕竟不管它怎么想,有没有揣测,她本身就是那样的人。 “你已经见识过了标记礼了,也明白了其中的流程和来龙去脉,其实这整个流程包括躯体都是由博士创造的。” 宿远西含糊地嗯了两声,权当回应。 主脑继续说:“你们或许认为是疯狂,但事实上,标记礼才是真正解放人类,让人类迈进新时代的至高洗礼,只是孢子污染扩散得太快,博士没有办法及时改善流程,最终只留下半半成品,即便如此,她也拯救了数万名群众,是个不折不扣的救世主。” 听到救世主三个字,宿远西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救世主,她熟! 这一项帽子可不好戴呀。 “所以她是死了吗?“ 主脑不回应了。 ”……“ “好吧,看起来是没死,只是单纯的失踪了,你们找不着人影了。” 主脑镇定地回:“总是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想要劫持博士,趁着奥卡斯塔混乱之时,居然有人成功劫持了博士,这是一件非常遗憾而悲伤的事情。” 宿远西啧啧两声,鼓掌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回答都很古老,像是刚开发出来的人工智能?顺便一提,我有理由怀疑是博士看你们都带不动,直接走人了。” 如果主脑有主体,肯定已经狠狠皱起了眉毛,怒瞪宿远西。 怎么有人每一句都踩在雷点上啊? “我想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的精神体已经完全进入到我的空间里,如果不是我出现,你恐怕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上。” 宿远西不置可否。 来了来了,明明是你带来的祸端,偏偏还说是你保护了人,这可耻的一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难怪博士要溜!一群带不动的,还不如远走高飞呢。 “好吧,真是非常地感谢您及时出手,我很感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之后能给你带来一份大礼。” 主脑还学不会人类的阴阳怪气,却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 它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后才回应:“大礼就不必了。” 女孩轻快的声音带着刻意上扬的语调。 “诶,你还没说完博士呢,继续说说呗,反正我也无聊,很好奇。” 一人一主脑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得不说,虽然宿远西的气人功力一流,但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丝毫没减少,就那么应和了几声,再劝诱了几句,就把整个事情都摸得差不多了。 与宿远西猜想得差不多,在孢子迅速扩散污染的时候,奥卡斯塔也被一并覆灭了,而列车点之所以存在——很可笑的是,正是因为主脑。 这里本来是一座研究所,只是对外宣称为奥卡斯塔污染区对外列车点而已,虽说是挂牌,但这之后自然有奥卡斯塔的站台。 博士的研究课题是孢子与人类的融合,因为奥卡斯塔的赞助,横插了一脚,就顺其自然地将机械制造摆上了台面。 毕竟,奥卡斯塔可是崇拜科技的城市,既然博士要拿他们当挡箭牌,自然也要割舍一部分课题研究。 能源石的来龙去脉与其他人的说辞并没有出入。 矛盾点只是出现在了主脑上。 博士的确研究出了人类避免被能源石辐射的方法,经过标记礼,激烈的情感波动将被抓们的仪器捕捉,并且催生精神海的诞生。 在精神体被彻底捕捉到时,并不会第一时间转移到新的躯体,而是转移到了主脑上。 这一实验项目,被称作“永昼计划”。 人类的精神体沉浸在主脑之中,在营养液的浸泡之中日趋强大坚实,也能够反过来哺育主脑,主脑吸收养分,会获取各种各样的情感波动,也会变得更为强大,它就像是庞然的大树,看似茂盛,绿荫葱葱,实际上,内部早已被啃食殆尽,只能依靠外来的养分挣扎苟活。 按照计划,在不断地融合之中,人类会成为污染生物,反过来说,污染生物也会变得越来越像人。 那些被吸收殆尽的养分不会被直接吃掉,而是废物再利用。 为了不让精神体真的出现差错,游乐园由此诞生了。 在众人的描述之中,-10层与天堂相差无几,就如同无忧之城的上城区,在那里,人们都有一个完美的身躯,快乐平凡的生活,永远也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残酷。 只有表现得足够完美的人才能去奥卡斯塔主城区。 只有忍耐住长久黑暗与癫狂的精神体才能获得完美的身躯,去到游乐园。 给个巴掌,再给个糖。 列车点的人们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轮回了多少次。 先踹去游乐园休息休息,再回来,再踹出去-8层居民区,再经过一次循环重复利用。 游乐园是享受,-8层居民区是苦痛枷锁。 可惜的是,再厉害的精神体都无法抗住十次轮回以上。 如何判断无法是废料? 无法通过标记礼的就是废料,说明灵魂强度已经无法不够了,至于下场,自然是被主脑吞噬殆尽。 列车点内从未有新的人口诞生。 躯壳数量永远是个恒定的数字,被丢出去的养分被抹去了漫长的疯狂记忆,只会保留“做不到就会被关到永无天日的房屋内”的印象,以此催发他们努力奋进,只是他们永远也不知道,所谓的积分和能源块都只是一个噱头而已,只要被主脑判定为养分足够,精神波动强烈的话,就会被丢回去。 “永昼计划”,有永昼,就代表着有永夜。 河寅也没有撒谎啊。 的确,没有标记礼的话,正常人类的身体都熬不过十岁——只是这个“正常身体”也是制造出来的而来,伪装成正常人类的血肉也不是很难,又不是哪去专门的机构检测。 的确,只要换了身体之后,可以活得更长更久,甚至可以达到永生——只是这个永生,是一次次的轮回而已。 从某种程度来说,博士是真的人才,如果“养料”真的不会被消耗,说不定真的能完成她的目的。 人类与污染体的融合,是否真的可以造就新人类呢?如果一次不能,那两次、三次…甚至上百次呢?成千上万次呢? 河寅,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是博士手里,可以随意抛掷的棋子,她以为自己才是最了解全部事态的人,实际上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无数次情感波动,脑海里那些存在的精神体也都是故意放置的,高高在上的掌权人也必须忍受如影随形的噪音,在愤怒与忍耐中产生的情感波动化为了养料。 如果抛却生物形象来说,这整个奥卡斯塔列车点简直是一个大型生态圈,完美地达成了自给自足。 随着主脑越来越强大,污染指数一度飙升,所幸,它被层层封死,被埋藏在百米之下的地下密室之中,就算如此,附近的变异体也会感应到这里的存在。 稍有不足的是养料不够。 但这不就巧了吗?军校生来了。 “可是我觉得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对方立刻兴致勃勃地回:“是吗?那以你所见,这座城镇该如何拯救?它已经无药可救了,唯有这个方法,所有人才可以存活下来!即便他们需要承受成百上千年的黑暗,但在赋予他们新的躯壳时,这些记忆会被抹去。” “但问题在于,这些记忆真的会被抹去吗?如果真的这样,那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怎么说,我很好奇你的看法。” 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宿远西不建议跟它玩玩文字游戏,有时候,适当的交流当然很适合结束战争,只是要如何结束,这就得要看她了。 她不急不慢地说:“如果这个方法真的有效,那么负10层就不应该存在。” 话音刚落,几道尖叫声立刻涌现,迫不及待地出声。 “负10层是乐园,你懂什么!?” “负10层才是最终的天堂,像你这样的外来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们的信仰!” “只要度过最初的受标礼,再忍受这样的黑暗,我就可以去乐园了。” 但它并未及时打断是他们的声音,宿远西看出来了,它是故意纵容他们出声,也是,它既然能够掌控那么多思维,自然不可能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 看来已经有部分,或者说大部分养分已经赞同了这个计划,成为了它的簇拥者。 “哇哦,看来这个方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驯服得挺好的,我相信农场主很乐意向你取经,该如何驯服不听话的灵魂呢?也许长久的黑暗,再加上偶尔的甜头,就能够让他们心服口服。” 宿远西意犹未尽地鼓掌,金色的眼眸倒映着蠕动的大脑沟壑。 她表现得越是随意,越是不在意,就让现场的氛围更紧张了一分。 是的。 一向轻而易举地掌控他人人生的东西怎么会容许对方随意地践踏自己的领域呢?而现在,对方还高高在上地“指导”起了自己。 宿远西获取到了它的情感波动。 很细微...却确实存在。 一个被人类制造出来的产物产生了情感! 这是多么动人的事情啊,这放在任何一个浪漫场景里都是值得歌颂的事情,只是放到这样的场景,就不得不让人反思了。 ——一个机器产物,产生了情感,真的好吗? 就如同人类不屈于强权,产生了情感的机器人还会心甘情愿地俯首吗? A000或许是个例外,又或许是个典范。 它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它不赞同这项计划,它决定终止这个计划。 主脑缓缓说:“看来你还是有些不明白,没关系...毕竟,你都不了解你自己。” ...... 所有的一切都凝固,旋转,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夜晚。 她拿着剥开的糖果,刚想要递给小伙伴,就被狠狠地推开了。 她只能狼狈地跌倒在了草坪上,茫然无知地抬起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张模糊的面孔露出快意的笑,居高临下地伸出手指着她。 对方冷笑,嘲讽道:“你真是墙头草,谁更有希望夺得家主的位置,你就可以像哈巴狗一样摇尾巴讨好人了吗?拜托你看清楚自己,对方给了一颗糖,你就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什么宝藏,整天在那里嘻嘻哈哈,真是恶心。” 她听到自己瑟缩了一下,委屈地说没有。 她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哥哥姐姐亲近自己,特地找她出去玩,难道不是喜欢她吗? 书上都说了,家人之间要相亲相爱。 她越想越委屈,低头一看,发现糖果已经粘在了手上,手掌心粘粘的,泛着过于甜腻的味道。 “难怪他们说你是废物。” 他们又是谁? 她委屈地想要反驳,却看见在男孩背后的众人或明或暗地看向自己,窃窃私语,伴随着刺耳的笑声。 爸爸妈妈都皱起了眉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又碍于情面,连忙过来,扶着自己起来。 “怎么回事?也太不小心了,一起玩也要注意点别摔了,真是的。” 她想要反驳,没有一起玩,是对方推自己的。 但是爸爸皮笑肉不笑,一点笑意都没有到达他的眼底,这让她很害怕。 他转身就向对方的家长摆手,说这只是小孩之间的玩闹,无伤大雅。 只有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牵着家长的手,光明正大地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爸爸妈妈明明看到了,却什么也没说。 回到家后,她不服气,又告了一遍状。 但爸爸只是冷漠地低下头,说:“三春,看清你自己的位置。” 画面一转,又是类似的场景…. 一直旁观的冉三春抱住脑袋,胸膛剧烈起伏着,忍住了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 无数声音钻进耳道之中,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你看,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人爱你。” “不如跟我们一起吧,你想要报复他们吗?只要抛开身躯,就可以见到他们后悔。” “情绪只是无用的调剂品,它影响你太多了。” 那些声音汇合而成一道,如女声的叹息,又如同男声的低吟,那是爸爸妈妈的声音。 在痛苦之中,她看见父母的身影。 妈妈心疼地抱住她,郑重地跟她道歉:“宝贝,是我说错了,你才不是废物,是那些人说错了,要是再被我看到,必须要找他们算账!” 爸爸摸着她的头发,一脸愧疚:“我不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确太过分了,我下次看到一定会大声叱喝他们!” 他们都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那不是应付式的虚假笑容,而是真真切切的,关切的笑容。 只有在备受关注的哥哥姐姐面前,他们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来吧,跟我们一起走走。” 他们伸出手,目光温柔。 冉三春怔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近在咫尺的手掌,艰难地眨了眨眼睛。 “宝贝,是还没原谅我们吗?” “是我们错了,的确是我们做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冉三春深呼吸一口气,猛地闭上眼睛。 她嘴唇嚅动了几下,只有凑得很近,才能听得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真是的,这样子让我该怎么办啊….真是…” 真是讨厌。 内心的声音在疯狂大吼,假的,都是假的,别相信啊! 当然是假的。 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在外人备受宠爱的小女儿也只是一个趁手的工具,就算她再努力,也永远比不上大哥大姐。 但好歹,他们愿意做表面功夫,还愿意砸钱。 所以逐渐的,她习惯了自己是个家族的“废物”,就算再努力,也无法考上哥哥姐姐就读过的首都军校,也没办法拿到新生里的第一名,更没办法帮上任何忙。 她如愿地成为了家族那个傻白甜的小女儿,什么也不懂,也不参与家族内的纠纷,就踏踏实实地当个军校生,毕业后进入军团。 在冉三春伸出手,快要触碰到他们的手时,又停下了。 他们关怀地问道:“怎么啦?” 冉三春手指微微抖动,蜷了起来,然后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虎牙的尖锐处刚好抵住了下嘴唇,压下了浅浅的痕迹。 “你们演得真的很差,不过也算是圆了我一场梦吧。” 在对方错愕的视线中,冉三春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了。 如果她没有体会过真正的关心,或许会以为那是真实的,直接伸手牵上去。 那些扰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循循善诱,而是恼羞成怒。 “一个骗不成,怎么这个也骗不成!”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逃过我们的手掌心吗!?” 冉三春捂住耳朵,跺脚。 “滚!我才不听你们的!!” 她要回去!她不可以留宿远西一个人面对那种恶心的东西! 现在的问题就是她到底要怎么出去!? 冉三春咬住下唇,眉眼逐渐坚定,开始散发精神力。 在她的精神力即将触碰到那两个如同鬼魂的身影时,她忽地感受到了脸颊上的温度。 很冷,很凉。 掌心紧紧贴近她的脸颊,触感并不柔软,相反,对方的掌心结着一层厚厚的茧子,磨蹭到脸颊上还有些粗粝。 冉三春一个激灵,眼睛唰地一下就亮起。 欣喜先一步迈过疑惑,直接从唇角勾起的弧度体现出来。 她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三春。” 声音也是如此地动听,却让冉三春浑身僵硬。 对方眨了眨眼,疑惑地歪过头,主动牵过她的手,笑着问:“怎么了?” 冉三春浑身一抖,猛地抽回手。 “你不是西西,你是谁?” 身后,两人踱步上前。 “这有什么所谓呢?” “反正现实里没有人爱你,不如留在这里。” 黑发金眼的女孩抿起笑,“留在这里,你永远不会受伤。” ...... 宿远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她环顾四周,确认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通体惨白的实验室,说是实验室,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一张床,也没有任何的东西,只有一盏吊灯孤零零地悬挂在惨白的天花板上,宿远西正好站在灯下,脚下却没有蔓延任何影子,如同闯入现实的鬼魂。 宿远西确认了附近没有隐藏任何东西后,只是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嗯,还是自己原来的身体,成年的模样,她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确保没有任何异常状态后,表情就更加淡定了。 她确定自己的确是被那些手拉入了这里,大概是类似于精神海的地方,又或者说是类似于幻境的世界之中,她静静的等待着。盯着正中央唯一一扇铁门,一声不吭。 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嘿,你从小就住在这种地方吗?你不孤单吗?你不累吗?你不渴吗?你不饿吗?你还好吗?“” 这声音脆生生的,一听就知道是几岁大的女孩说出来的,听着还有点耳熟。 宿远西挑起眉毛,内心浮现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还真说不定,这有可能是原主的童年记忆。 她想起了早就存在的疑惑。 在她所见到的所有孤儿院相册之中,原主最小的年龄其实已经到了六七岁的样子。 但这已经算不上很小了,而且相册内黑发黑眼的模样虽然瘦弱,但看起来也不太像被虐待过。 那么在六岁之前,她是一直就待在孤儿院里,还是真的待在这所实验室里呢? 宿远西不确定站在房屋中间,她慢慢地,慢慢地走上去。 她敲了敲门开口问:“你好,有人吗?” 女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遍遍的环绕回声,却什么也没有回应。 宿远西耐心地等待,那脆生生的稚嫩童声再一次响起。 “嘿,别敲了,不会有人理你的,只有在下午6点的时候才会有人出现,而且那些人可讨厌了,总是喜欢抓着我弄进各种奇怪的仪器,要么就喜欢抓着我做各种各样的训练,真烦!” 这听起来可不太人道。 宿远西唔了一声,缓缓地说:“是吗?原来你是个实验体。” 对方听到这句话也不开心了。 “什么实验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真是的,不是说外面的大人都很温和善良的吗?怎么你一点也不温柔!活该你被关进这里!”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 她在想,此时此刻,有谁在看着现在的自己。 他们也能看到小女孩吗?还是说跟她一样,只能听见声音。 亦或者…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宿远西眼底一暗。 她决定先思考小女孩的身份。 如果原主真的是这个性格的话,为何会在孤儿院里备受欺凌呢?像这样子的小孩子,甭管她瘦不瘦小,只要打得够狠,那一定能打赢对方。 更何况这位都能在这样的实验室下怼别人,肯定不会容忍秦义那种垃圾家伙。 而且,在之前的调查中,原主的形象一直是懦弱胆小、不爱说话、不喜欢出风头,常年是一个小透明的存在。 这就跟对方的形象截然相反了,不过对方是不是这些原主的童年……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突然被困在这个地方,宿远西也不着急,她还顺势坐了下来。 地板硬邦邦的,硌的屁股都有点疼。 她叹气说:“要是有枕头就好了。” 这下子小女孩又开始叽叽喳喳了,开始指责:“怎么你作为一个大人还那么娇气呢?我都没有枕头,你怎么想有呢!?” 宿远西耸了耸肩膀,故意坏心眼地说:“啊,你不知道吗?外面大人小孩要什么就有什么,才不像你呢。想要什么都没有。” 那稚嫩的声音没有回应,只能偶尔听见嘟嘟囔囔的声音。 宿远西话音一转。 “话说回来,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名字是什么?我只知道她们一直叫我喂,所以我的名字就是喂咯。” 宿远西沉默了两秒,开口。 “那我跟你说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宿远西。” 小女孩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 她软哒哒地说:“宿远西...?宿远西这个名字我倒是不讨厌,听起来还不错。” “好吧,那我决定自己以后也叫宿远西了!” 97 97 【新生联赛结束】 97 宿远西微微张开嘴, 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但最后,她只是仰起了头,抬眼看着若摇摇欲坠的吊灯, 如抛光的月光倒映在她脸上,将她的眼睛彻底照亮。 有很多人为那双漂亮的金眸惊艳失神,燃烧的白日焰火, 璀璨的熔金,珍贵的宝石...这些形容都大差不差, 但若有人在此刻瞧见她的双眼, 恐怕会难忘终生。 那像是在寂寥的夜原中才会出现的莹莹兽目。 没有任何情绪。 “......嗯。” 她只留下了含糊其辞的回应, 尔后, 低下了头,静静地、静静地看着未有任何动静的门, 眼瞳里也没有一丝波澜。 对于小女孩的“提议”, 她没有任何的触动, 只是确认了一点—— 不是她。 先前的猜测已化为全无,她冷静地盯着房门, 思考这一场“幻镜”的目的,是想借此探出她的身份, 还是想借此探查出她是否还记得这些?又或者,其实她就是鸠占鹊巢的异类。 不, 无论是哪一种目的都无所谓。 只要她记住自己的最终目的就行, 现在她只需要离开这里,回到主脑拉拽她进入的意识空间里, 重新跟它“交谈”。 而这之前发生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对方想要困住她的幻影而已。 或许是宿远西的表现太过冷静,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小女孩有些气急败坏了,她被宿远西敷衍的回答打击到了,声调骤然上扬。 “嗯?你这是什么回答啊!怎么跟他们一样,什么都只会回一个笑,要么就是嗯要么就是让我安静点!” 宿远西很懂得怎么拉仇恨,她抬起下巴,露出轻蔑的笑容。 “比如这样?” 少女嘴角拉出一条弧线,眼底尽是冷漠与嘲讽,明明独自一人坐在地板上,却让人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 但这种高傲给人的感觉又并非是权势加身的自傲,那类人往往一击即碎,只要离开了外物,就只能跌落神坛,但宿远西...就算所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也可以狠狠撕裂你的皮肉,挖出深藏的脏器,她自身就是最厉害的武器。 对方瞬间失语。 掌心触碰到冰凉的地板,宿远西挑起眉尾,笑意一点也没收敛,声音有些懒洋洋的。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对方有些措不及防,心头上的怒火霎时被一盆冷水浇灭,只留下满满的疑问。 “哈?” 宿远西转移话题:“我在问,那些体检的人什么时候会过来?” 小女孩冷哼一声:“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是6点,你为什么不把我的话听进去呢?总是要我重复说,真讨厌。” 她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循环。 无论宿远西怎么挑起对方的怒火,只要转开话题,对方就会立即忘记先前的情绪,回答她的问题。 一个被赋予了喜怒哀乐,却惟独无法真正陷入情绪的“宿远西”。 这时,宿远西突然察觉到细微的摇晃,震动幅度沿着掌心传递至整个身子,她眼睫微颤,若有所思。 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吊灯不断地晃动着,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在震动,门也一直在响动,天摇地动。 哐当,哐当。 门在晃动。 宿远西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有些吊儿郎当地伸了个懒腰,非但没有逃跑,反而悠闲自在地支着下巴看门。 小女孩开始尖叫了起来,“你怎么还不逃?!快逃啊!傻子!!” 宿远西耸了耸肩膀。 “我能逃去哪?这间房不是已经被锁住了吗?” 耳旁的稚嫩声音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气愤地大吼。 “谁告诉你锁住了!只要你想要出去,什么东西都无法困住你!你别忘了,你是谁——”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宿远西的手臂伸直,停滞在半空中,指尖隐没在半空中,又出现了跟接触冉三春一样的情况。 在她的指尖末端,一个模糊透明的边缘轮廓隐约闪现。 噼里啪啦。 吊灯猛然炸开来,室内的亮光瞬间消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一道惊恐的声音响起。 “你、你做了什么?” 与此同时,一道瘦小的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 黑发黑眼,圆润的脸蛋,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眼睛睁得圆碌碌的,像只受到惊吓的幼兽。 的确是一个小女孩。 脸长得不一样,但在这个时代,变张脸也只需要一场手术而已。 但下一秒,小女孩收回了惊恐的神色,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发现我,你果然好厉害。” 宿远西不为所动。 免了,糖衣炮弹这招对谁都不好使,也亏得她脾气算好,要是呈度在这,恐怕得一边爆粗一边狂飙精神力,恨不得把这里拆了。 虽然这样子很粗暴,但不得不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宿远西问: “你究竟是谁?” 小女孩撅起嘴巴,本想挣脱开宿远西的桎梏,可无论她使了多大的力,也甩不开对方,眼睛一转,黝黑的眼低倒映出少女冷漠的神情,她却一点儿也不怕。 “我?我刚刚不是已经给自己取名了嘛?我就是宿远西啊。”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凑近宿远西,抑扬顿挫地念:“宿远西!这名字果然不坏!” 听自己名字听得耳朵快长茧的本人:“......” 宿远西笑眯眯。 我就静静地看你,还要出什么花招。 女孩见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长长地诶了一声,声音脆生生的。 “你真的忘记啦?” 她伸出手,触碰宿远西的脸庞,紧紧盯着那双金眸。 黑瞳宛若深不见底的漩涡,让所有目视者心神恍惚,宿远西的眉尾微微一挑,怔怔地望向她的眼底。 女孩似夸耀,声音越发响亮清脆。 “我就是你啊,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我是你的过去,你就是我的未来...你成功逃离了实验室,对吧?我真开心,我居然真的办到了!” 说罢,女孩直接搂住了宿远西的脖颈,像是安家的幼鸟,亲昵地紧贴在对方身上,重复。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 在她紧贴上来的瞬间,宿远西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侵入了自己的精神海。 很微弱,像是千万毫发之一,稍不留神,就会从指缝落下。 宿远西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她刚想放开对方,动作忽地一顿。 小女孩察觉到她的僵硬,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感受到了吧?嗯,那的确是我的精神力哦。” 如她所说,侵入宿远西精神海的“东西”是精神力。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宿远西的精神海居然不抵触!相反,那一丝精神力如同水融入大海,无比顺畅地融入了她的精神海中,简直—— “简直跟本人散发的精神力如出一辙。” 宿远西猛然转身。 原本在她怀里的小女孩站在她身后一米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脸庞也没入阴影中,只有稚嫩清脆的声音还响起。 “你还不相信吗?我们就是同一个人,这里可是你的意识空间,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进入?没有人。” “骗人。” “你最了解我,我怎么舍得骗自己呢?我们只会骗别人。” 宿远西罔若无闻,抬起头环顾四周,冷冰冰地说:“主脑,你就只有这个手段了?” 女孩幽幽地叹气。 “没有办法了。” 话音未落,宿远西浑身一颤,痛苦地踉跄了两步。 她捂着脑袋,像是溺水的人,眼里闪烁着依稀的光,似乎在祈求谁的到来。 一幕幕过往的片段迅速掠过脑海。 雨声,下城区,角斗场,红骷髅... “够了,不要再翻阅我的记忆!” 回闪的记忆瞬间中止。 强行镇定的身影还带着颤意,少女脊背微弓,黑色的发尾被汗水沾湿,柔顺地垂落在颈侧,半掩脸庞。 若是有灯,还能看清她的表情,但这里已是一片黑暗,连眸光都无法探查。 沉重的长叹声缓缓响起。 宿远西垂下眼,抿起了嘴巴,手指蜷起,露出了挣扎的神色。 她咬住下唇,艰难地说:“你...不,我们...如果你是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相见?我刚刚明明在跟主脑...” “我们本来就必然会相遇。” 女孩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宛若庆典敲响的钟声,始终萦绕在耳边,重重叠叠,印在心上。 “你想要找回以前的记忆吗?我觉得你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小女孩嘻嘻笑着,欢快地伸出手,指向大门。 “呐,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只要离开这里,你就会知道所有事情了。” 不知何时起,天摇地动早已消失。 吱哑的一声,白光从中钻出,正好落在宿远西的脚边。 门,开了。 外面的景象被白光覆盖,根本看不清到底是在哪里,天地间的声音也一并消失,只剩下呼吸声。 当宿远西恍惚回过神时,发现女孩又回到了自己怀里。 女孩的手正好搭落在心脏外的皮肤上,整个人紧紧贴在宿远西身上,好像恨不得将自己与她融为一体,亲昵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悚然。 远远望去,宛若亲密无间的姐妹。 “只要穿过那扇门,无论是奥卡斯塔,还是过去的自己...你都会知道的,毕竟,我们本来就是全知全能的,世上的所有东西都不会逃过我们的眼睛。” 这句话宛若魔鬼的引诱。 宿远西沉默了两秒,抱着小女孩,一步一步地迈向了门。 她的倒影越拉越长,与黑暗的室内融为一体。 快到了,就快到了! 靠在她胸前的女孩听着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忍不住哼出了欢快的小曲,脸上的笑闪瞬即逝。 在宿远西即将踏出房门时,她倏然停住了。 女孩本以为她只是短暂的犹豫,但过了好几秒,对方依旧一动不动,也不言不语,宛若一尊沉默的雕塑。 不详的预感冒出。 “...你、你怎么不走了?” 女孩紧张地抬起头,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见线条流畅锋利的下颚线,苍白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渗出的汗珠,随着对方的喉结滚动,缓缓下滑。 “嗯,因为,我在想一件事情。” 女孩内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由得催促:“别想了,先出去再说吧,这里不安全,再留下来,会被主脑抓到的。” “你说的对。” 女孩松了口气,收回弯成兽爪样的手时,她感到了风的流动,不疾不徐的风如流水缓缓拂过表面的肌肤,毛孔舒张开来,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正准备低头,一道电光火石闪过脑海。 风? 这里哪来的风? 不过分秒,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整张脸的神情都凝固住了,瞳孔极速收缩,浑身一抖,她当机立断直接消失—— 一只手攥紧了她的手腕。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紧贴在皮肤上,温热而柔软的触感真实贴切地传递到感官处。 咕咚。 女孩吞了吞口水,不敢置信地抬起眼。 黑瞳里倒映的少女眉眼低垂,有点恹恹的,嘴角却渐渐扬起,停在了最初的弧度上,阴影掩盖住半张脸,衬得笑容越发诡异。 她幽幽出声。 “你又想逃去哪?” ...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女孩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脸色变来变去,咬紧后牙槽,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还在这里。 这里可是主脑营造的意识海! 她拥有这里的所有权限,她是这里的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差那么一步,只要宿远西踏出房门,就代表了她将自己的精神海完完全全敞开,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顺利潜入精神海,将对方的意识直接转移到主脑,如果失败,完全摧毁对方的意识也不是不行,到时候就能成功占领她的身躯...... 按照计划,占据几名军校生的身躯,以此作饵,将可控数量的救援队骗到主城区。 柴火数量足够后,点燃柴火,永昼计划就能成功实施。 想到这,女孩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开始尖叫。 “放开我!” 整个空间开始震荡,轰轰烈烈。 但对方的力气、不对,精神力高得吓人。 似无穷无尽的精神力被分散成细线,捆绑住女孩全身上下,只要她一动,将会承受尖锐的精神力攻击,感到疼痛的女孩释放出自己所有的能力,地板倏地裂开,刺啦——很快,龟裂的缝隙蔓延到宿远西脚下。 宿远西踹了下房门,外面一片漆黑,只有中间散发出光亮,却正正好照亮了室内。 “哇哦,惊喜。” 这样说着,她的笑容越发灿烂。 下一秒,金色眼球往下一转。 “主脑不来救你吗?辛辛苦苦营造了那么久,戏都演砸了,怎么还不出来?看来你还不够重要。” 女孩鸡皮疙瘩起来了,但听见后面的话,她面部整个都涨红了起来。 “闭嘴!!” 她大声吼完,原本完整的脸忽然裂开,红色的纤维从中间缝隙伸出,皮肤向两边缓缓剥离,露出扭曲膨胀的神经纤维。 神经纤维如蚯蚓蠕动,表皮不时鼓动肿涨,粘腻湿润的血管抽搐紧绷。 那条伸出的神经纤维灵活地转动了一周后,将目标锁定在近在咫尺的宿远西身上,骤然弹射出去,如气球迅速膨涨,原本如手指粗细忽地变成人头那么大,它长大“嘴”,想要将猎物整个吃掉。 面对突如其来的跳脸攻击,宿远西不闪不躲。 千钧一发之时,它忽地停住。 若仔细看,就会发现神经纤维上出现了无数切口,只是切口太细,让人无法意识到它被切断了。 随后,四分五裂。 肉块在落地之时被看不见的精神力碾压成粉末。 抽搐的神经纤维弹跳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危险,压根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地蜷缩在人皮之下,原本裂开的脸也缝合了起来,直接躺平。 宿远西笑了。 倒是挺会求生的,见状不对就直接装死? 方法不错,她也不着急把披着人皮的玩意碎尸万段。 才怪。 恍若无穷无尽的精神力倏然爆开,给对方一个痛击,她毫不留情地搅碎了这一坨玩意的意识,眼见着神经纤维微微跳动,似乎要反抗的时候,宿远西干脆利落地出手了。 一直捏在指尖的玻璃碎片划破表皮,狠狠地切割掉跳动的神经纤维,在蠕动的红色肉团掉在地板时,宿远西面无表情地踩上去,精神力冲过去,坚决不留任何反击的机会。 三秒。 从决定到彻底杀死,她用了三秒钟。 这也得感谢对方的“同源”精神力,伪装得很好,她还真的差点认不出来了。 可惜了,对方就差那么一点...如果她真的只有分化后的精神海,肯定分辨不出来两者的区别,毕竟这里是对方营造的精神海,顺理成章地伪装成同源的精神力也不是很难。 越恐惧,越紧绷,越松懈。 获取了对方的精神力,她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她也可以伪装成同源的精神力。 然后,在和对方飙戏的时候,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融入、取代,直至最后彻底掌握。 宿远西遗憾地挪开胶,看着成为一团肉泥的神经纤维,意有所指。 “我本来以为你会给我什么惊喜...只是这样吗?” 空荡荡的研究室只留下两人的身影,她的自言自语隐消在空气之中,看起来一派轻松,让人想不通刚刚是怎么做到的。 宿远西是真的有点失望。 说实话,她本以为对方还能给出一星半点的线索,但目前看来,还是老一套。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拜托,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想要她上钩,好歹给点诚意吧!这年头,怎么连推拉都不真诚了,就一个劲地想要她掏空自己,说出所有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 宿远西并不清楚幕后是什么情况,但不妨碍她吐槽,在这里和对方飙戏那么久时间,她也要放松一下的。 少年抽出手,捏了一下骨头,好像将整个房屋绞缠住的精神力并不出自于她。 当金眸抬起时,房屋适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令人牙酸得很,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揉搓,墙砖开始掉落,噼里啪啦好几声。 宿远西在内心开始默数。 她打赌,五秒之内,主脑一定会忍不住出手,如果它能忍住,那幕后也忍不住。 他们要是再不出手,应该也不怪她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吧? 5、4—— 眼前骤然一黑,与此同时,宿远西将自己的精神力铺张开来,宛若壁虎紧紧攀在墙壁上,留下锚点。 她的动作是如此地隐蔽,就连主脑都没发现。 再次睁开眼时,她又回到了主脑将她拉拽进来的意识空间内,空荡荡的房屋里,只有玻璃水缸里的大脑,营养液流动的声音是唯一的异响。 猩红的眼睛直视宿远西,那古老而沉闷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之中。 “说实话,你令我大吃一惊。” 宿远西心想这才到哪呢,以为下个马威就能把我吓着了? 她慢悠悠地说:“别急,让你更加大吃一惊的还没来。” “是吗?你想要将我彻底消灭?” 主脑直接将暗流涌动的话题抬上明面,毫不在意地揭开了两者之间的虚伪和平。 “但你要知道,一旦我死去,这座奥卡斯塔列车点所有的受标者都会死去,他们真正的大脑储存在此处,身躯不过是随时可换的躯壳,那将是数万人的生命,只要你能承担起这种罪孽,你自然可以动手。” “但你动不了手,仁慈恐怕不是理由,你只是在默默地遵循建立在人类社会中的道德伦理和法律规则...但你我都知道,你并不喜欢这一套,否则你就不会来到这里。” 宿远西叫停。 她抬起下巴,讥讽:“别拿你那套来洗脑我,我不是你们这里的受标者,我不吃这一套,另外,你这是诡辩,将他们害死的是你和制造你的博士,而不是我,客观来讲,除非我彻底将你杀死,否则受害者会越来越多,依照针对变异体的特殊条例,杀死你才是我作为军校生的责任。” 主脑对她的回答并不奇怪。 一个足够嚣张叛逆的人类,在它的眼里,跟一只跳得格外高的蚂蚁并没有两样。 “...你的确不错,但很可惜,你无法离开这里,也无法彻底消灭我,当然,如果你感到虚无的话,我很乐意与你聊天。” 宿远西嗤笑了一声。 她环顾四周,四处溜达,无所事事地绕着缸中之脑转悠,喃喃道:“的确有点难办,什么东西也没有,但杀死你的概率不为零。” 她敲了敲玻璃,整张脸都贴了上去,瞳孔扩大。 “毫无疑问,杀死你就意味着整座列车点的消亡,换而言之,没有受标者的话,你也活不下来,而且你一直泡在营养液里..最起码,你离不开它,对吧?” 少女口里的喃喃自语叫人毛骨悚然,格外反|社会。 主脑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情绪,猩红的眼睛迅速眨动两下。 她咧开嘴角,有节奏地敲打玻璃缸。 咚咚、咚咚。 每次咚咚的敲响声之后,大脑上的神经纤维似乎也跳动了一下。 这里是主脑的意识空间。 换而言之,她也可以将对方拉入自己的意识空间... 但,锚点建立地还不够。 杀死主脑,要一击必中。 宿远西垂下眼,想到了一个计划。 既然对方将那种缺德玩意命名为永昼计划,那她也给自己的计划取一个名吧,就叫永夜了。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吃瓜吃傻了。 在宿远西和小女孩对话的时候,众人都在议论纷纷,莫非这个小女孩真的是宿远西小时候?毕竟是到了意识空间里,出现一个小时候的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看着看着吧,好像哪里不对劲。 观众看着干着急,一边又在讨论宿远西小时候是不是真的那么惨,听小女孩的话,那分明是在当实验品,惨无人道! 粉丝开始鬼哭狼嚎:小时候当实验品,然后到d级星球孤儿院,好可怜啊!所以还不赶紧投票!!不投票不是人!! 还没嚎两声,就看见宿远西反杀了。 粉丝:...打扰了,打扰了。 有人庆幸这是假的,也有人在思考其真实性,毕竟“人”是假的,可没说小时候的经历是假的! 但问题来了。 她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见到主脑的时候?被扯进意识空间里的时候? 观众们怎么吵也吵不明白,索性不管了,管他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反正总不可能一开始就没失忆! 唯有熟知宿远西的几人看透真相。 A级星球,以星船计划发起者作为名称的“艾莫斯”星球。 高空的悬浮列车缓缓行驶,经济繁荣的艾莫斯星球虽不大,但智能化极高,四处可见最新推出的智能产品,完美的机器人热情地为游客解答问题,空中的虚拟广告牌正展示着新市长的上任宣扬。 训练室的门无声打开,一名大汗淋漓的男子从中走出,修长劲瘦的身形充满爆发力,手腕上的智脑弹出训练成果,自动语音播报。 “精神力波动值为522到617,击杀A变异体五只,B级变异体十只,精神力冲击3次,完美防御6次...最终结果为S级,结算分1788分。” 男子草草地点了确定,冷漠地走出长廊,刚一转角,就见到一个打瞌睡的身影。 他冷冷向前,踹了对方一脚,对方还没睁眼就闪开,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于今睁开眼,看到呆在训练室内足足一周的好友还生龙活虎,翻了个白眼后,吐槽:“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啊?教官都夺命急环call我了,恨不得杀到我家里。” 男子微微蹙眉,“什么事?” “...就知道你不知道!新生联赛啊!你怎么一点没关注!?” 对方兴致缺缺:“哦。” 新生联赛不就那水平吗?有什么好关注的,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训练一会儿。 于今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呵呵一声:“就你这样子,情报系估计想削你,顺便恭喜你啊,又多了一个对手。” 男子擦汗的动作停下,一双丹凤眼瞥去。 于今真的无语,这打一棍子说不出半句话的性格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明明他家里其他人都狡猾得像只狐狸,就他一个变异了。 他一边打开智脑,一边解释:“今年新生联赛改革了,还杀出了一匹特厉害的黑马,不夸张,这名新生比你还厉害,你已经是时代的泪水啦,教官call我也是为了她,急忙忙叫我们建图分析这位新生,不然哪天遇上了,几个老油条还打不过新生就搞笑了。” 说罢,他有些头疼地叹气。 “不是,老龚会不会想得太长远了?军演起码半年后呢,用得着那么火急火燎吗?” 对面的男子神色一凛。 既然连老龚都那么如临大敌,看来这名新生实力是真的很强,连蓝图都迫不及待地建立起来了。 所谓蓝图,其实就是军校之间针对优秀人才的分析构建,越优秀的军校生,蓝图越早建立,那些争得显赫军功晋升军衔的士兵大多在军校生时期就被构建蓝图,因此,也有人戏称为下注夺宝。 于今余光瞄到好友的神色,莫名有些得意。 “呐,这就是那名新生。” 他投出屏幕,将粗糙的蓝图展现在对方眼里,滔滔不绝。 “宿远西,Alpha,精神力检测到的最高值为592,A级,但小岑说她明显还有余力,有可能一军那名藏起来的分化即s级天才,除此之外,身体素质和格斗能力也很强,枪法也很准,智商也高,有勇有谋,简直是六边形战士...” 说到这,他感叹:“现在的新生真是一个比一个猛,难怪老龚做梦都想把她挖过来。” 但别说教官了,就算是他,也想要一个这么厉害的同期生啊! 于今摇摇头,有些惋惜,转过头看向好友。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你也得悠着点——” 于今忽然哑了,傻眼。 原本一脸漠不关己的男子怔怔地看着屏幕,眼里好似云雾翻滚,晦涩不明。 他的眼神是如此地专注,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错过的珍宝,震惊、错愕、痴迷... 于今打了个颤,冷汗直流,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 救命啊,从认识以来一直冷着脸苦大仇深的容洲居然露出了这种神情!! 太可怕了!! 这不亚于sss级变异体扑过来,简直叫他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容、容洲,你怎么了?别吓我啊,训练训傻了?” 容洲已经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 屏幕上的身影是如此地陌生,但心脏却止不住地抽疼,一阵阵发酸。 这种感觉,只有在两年前... 容洲的下颚线猛然紧绷了起来,胃里的蝴蝶在翻腾,迫不及待地想要窜出来,他下意识地弓起腰,身子微微颤抖。 于今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别吓我啊!” 他想都想不明白,不就介绍个特厉害的新人吗?怎么就这个样子了!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被抛弃的狗狗找到了主人... 于今一顿,连忙摇摇头,对自己刚刚的想法呸呸两声。 拜托,这可是不近人情的容洲,整天泡在训练室里的战斗狂魔,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心理阴影呢。 容洲倏然垂下眼,紧紧攥住拳头。 “没事。” 说罢,他转身快速走开。 “诶!看信息!明天要开会!” 于今喊完,就发现走廊又是空荡荡,耸了耸肩。 脚步声紧促地回荡在安静的长廊中,本来欢声笑语的同校生见到那张冷漠的面孔,都下意识地噤声了。 等对方走远后,才心有余悸地讨论了起来。 “金发蓝眼...他就是那个容洲?” “嘶——那气势,跟容家家主如出一辙,一看就不好惹。” “不是说,他的精神力已经突破s级吗?” 其实谁也没想到容洲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知道,大家都以为他会分化成mega,没想到... 一名从家里知晓不少辛秘的女生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听说他的分化期是提前到的,那个精神力□□呱唧乱杀,要不是家主在,估计没人能镇得住他,话说那个宿远西的分化期也是推迟的,你们说是不是分化期不准时到就会比较厉害啊?” 另外几人面面相觑。 “应该没关系吧,而且没有准时分化,准备不充足的话,会特别难受...” “他在家里分化的?精神力□□那岂不是飚到快s级?那幸好容瑛在。” 那名女生眨巴眨巴眼睛,没再说话。 她也不知道细节,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分化前后的容洲判若两人。 分化前,他在宴会上一向是最为瞩目的,与生俱来的容貌与家世就是他的利剑,藏在骨子里的傲慢与矜贵冷淡并不相冲,每一次,她都会看见有求于他的人殷勤地服侍在他身侧,就连任性,也能美化成有活力。 但实话实说,没有实权的小少爷包装得再漂亮也只是随赠品,除非想要联姻,否则还不如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跟容瑛搭上关系。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分化成alpha了,还转学到了首都军校,就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基本只呆在训练室里。 算了,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女孩转眼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当事人却是另一番心情,容洲越走越快,等他回过神时,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训练室内。 空中漂浮着蓝色屏幕,银白色的训练舱只有他一个人,墙面隐约倒映出他紧皱起来的眉眼。 容洲感到恶心。 当他回想起那名黑发金眼的少女时,他骤然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墙壁,浑身颤抖。 恶心,自己真恶心! 容洲为自己感到羞耻,他竟然在对方身上感到同样的心悸,就好像他是谁都可以。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甚至还没看到真人,他居然就心动了...不止如此,他居然还想到了伊尔。 刚刚那一个瞬间,他居然觉得对方就是伊尔,理由却只是肤浅的心悸。 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两年前,对方还没分化,就算是检测结果出错了,才分化的少女不可能做到那些事...那时候她才16岁,16岁就能打败九体、拯救无忧之城已经是天方夜谭了,更别说后期还端了整个下城区,成为了有权无名的城主。 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容洲低下头,紧紧抿起了嘴。 如果不是因为他无能,伊尔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所有事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偏偏他当时还天真又任性地要求留在那里。 “就你这幅德行,你回去能做什么?拖后腿?人家把你当人质已经算看得起你了,容洲,你别任性了。” 劝诫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脑海里,容洲的呼吸沉重了起来,又觉得胃里的蝴蝶又在闹腾了。 好想、好想见到她。 他快无法忍耐了。 少年从喉咙中溢出闷哼,利齿狠狠嵌入自己的掌心,眼圈通红。 忍耐、忍耐、忍耐... 他还不够格。 他需要更强大,才能够拥有跟随对方的资格。 ...... 对方身体猛地抽搐两下,弹射而出的红色肉块也被粉碎成屑。 宿远西放下手,平静地看着地面上毫无声息的女孩。 黑发黑眼,赫然是冉三春的模样。 第二十次。 先是不同年龄段的自己,然后开始变成身边的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还是不同的场景。 只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想要她心甘情愿地走出门。 正好,宿远西就当做是练习时间了。 以为披着同样的皮就能迷惑人吗?她都能把自己改样,怎么可能在意别人的模样。 黑暗再次袭来时,宿远西在睁眼的瞬间斩断自己的精神力,痛楚在脑海里炸开,她面色平常。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抹细微的精神力留在了原地,成功留下锚点。 回到意识空间后,宿远西浑身放松,像回到家一样,双手合十超前拉伸完,才懒懒出声。 “你也太废物了吧?都那么多回了,还是没能杀掉我。” 主脑直接过滤掉宿远西的嘲讽攻击。 正如她所说,无论是主脑,亦或者是自己,都无法消灭对方,处于谁都奈何不了谁的死循环。 见对方不出声,宿远西也无所谓,指尖挑起发尾,她揉捏了下发尾,扯了扯嘴角。 发尾生长的痕迹几近没有,在这里,时间流动慢了将近百倍,她特地观察过自己身上的变化,无一例外都被放缓生长速度。 “说真的,你要是真想逼疯我,完全可以只留我一个人在黑暗环境里。” 对方彬彬有礼地回应:“感谢你的提议,但我不得不重申一遍,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宿远西席地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颈部延伸到脊背的线条流畅优美,覆盖的肌肉蕴藏着强大的爆发力,像一头在栖息地休息的黑豹,无人敢小觑。 手指敲打地面几下后,她忽然出声。 “你死的话,受标者真的也会死吗?” 主脑缓缓回应。 “很遗憾...是的。” 宿远西拧起眉毛,不死心地追问。 “永昼计划难道没有备选跟失败预案?你们就那么笃定它一定会成功?就算背负上数万条生命也无所谓吗?” 对方却是答非所问。 “如果计划真的能成功,那他们就是先锋者。” “失败的话?” 那声音一顿。 “我想你并不需要思考这个话题。” 宿远西挑起眼睫,对上那只猩红的眼睛,平淡地说:“因为你笃定我必死无疑?” 主脑沙沙低笑。 大抵在笑,回荡在宿远西脑海里的声音像电流一样滋滋滋地响,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嘘...他们也在听着,你把他们都吓坏了。” 哈。 宿远西闻言,冷笑。 “他们?你是说,那些不得不躲在你大脑里...可怜的柴薪们?还是可循环利用的那种,环保局一定会痛哭流涕,居然错过了你们这样的天才。” 主脑非但不难受,还欣然应答。 “的确,像你曾经生存的D级星球就很适合当实验场。” 这个话题简直是在雷区上蹦跶。 宿远西脸色倏然变冷。 她冷冰冰地说:“承蒙厚爱,免了,像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建议有多远滚多远,列车点原住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们挑上。” 主脑不急不缓:“不如说,如果没有永昼计划,他们早已死去。” “所以他们还得感谢你们咯?” “这倒不用,只是一场有利于双方的实验而已。” 宿远西定定地看着主脑,眯起了眼睛。 “即使成功之后,他们根本不会获得永生,反而会成为引爆的燃料,面临真正的死亡?” ——什么? 在宿远西话音落下,无数道尖叫声一齐涌现。 糟糕! 主脑没想到宿远西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根本没有切断那些受标者的意识连接。 因为长久的虚无与黑暗,被困在主脑里的受标者可以说是一点就炸,他们只要看到光就会迫不及待地追上去,看到鲜活的生命就恨不得想要把对方的皮扒下去,没有思考,只有混乱的极端。 在一次次的“幻境”里,宿远西发现他们只需要一个发泄的由头。 消极的,积极的,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表面下,像是一座死火山。 无论永昼计划说得多好听,一次次的循环有多“及时”,但以此过了数年后,就算被洗清记忆,也会在意识深层留下破裂的痕迹。 人类终究是人类,鲜活的生命注定无法成为消耗品。 那些声音在叫嚣着。 “骗人!你骗人!!” “永昼计划是不会出错的!!她是在挑拨离间!”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为一句话。 一道声音茫然道:“我想回家。” 主脑有些恼怒。 它不明白这些平日里乖巧的受标者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集体发疯。 若是在往常,它肯定会将他们打包丢去乐园,再轮回一遍,可现在太混乱了,前面还有个宿远西虎视眈眈,但凡它露出一点破绽,肯定会被对方抓包。 必须稳住,再—— 噼里啪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 猩红的眼睛倏然转动,却见玻璃缸还是完好无损,没有破碎的痕迹。 如果玻璃没碎,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笑吟吟的声音若从天边传来,幽幽回响在空间里。 “博士有没有跟你说过,事不过三?尤其是,都20遍了。” 话音刚落,猩红的眼睛倏然凝固住,一阵奇异的颤感共鸣回荡在整个大脑,一处、两处、三处...大脑内无数腔室似乎被打通,仿佛有一双手穿过玻璃缸,穿透所有的隔膜,“降临”在它的内腔之中。 膨胀扭曲的神经纤维像是被滚水烫到一般,表皮所有的红色肉团疯狂蠕动,蓝色营养液咕噜咕溜地冒出水泡。 陌生尖锐的精神力从内部炸开,像是炸|弹将门锁打开,也将受标者间的意识隔膜彻底剥开。 主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被那只手拽住,尔后,开始下坠。 那些吵闹尖锐的声音在坠落中化为模糊的嘈杂声,数万人的混乱意识涌入宿远西和主脑的脑海之中。 ‘回家。’ ‘离开。’ ‘奥卡斯塔。’ ‘永生。’ 贪婪的欲念与迫切的悔意交织融合,哭嚎跟呢喃冲击耳膜,接连不断的记忆闪过眼前。 就算是主脑,也无法承担如此庞大的精神流! 那不仅仅只是一人一生的记忆和情绪,而是无数次循环的总和,如同被压缩的文件突然被释放,狂风暴雨骤袭,无人能挡。 宿远西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如此庞大的意识流已经要超出大脑的承受能力,换做是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在接收的第一秒就要疯了。 她的眼眶缓缓渗出血液,七窍流血,不过几秒,就变成了血人,这不能说是疼痛,而是一种更难忍受的折磨,前所未有的煎熬让她的大脑产生自我防御式的轰鸣。 不够。 还远远不够!!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将最后的本能防御彻底卸下,在更多的意识涌入之时,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幽蓝色的精神力漂浮在主脑内腔之中,迅速融会贯通,由点到线,渐渐地,所有受标者的意识都被穿插而过,无数精神力在中央聚集汇合,形成一圈圈没有漏洞的面,将主脑的内部彻底占领。 主脑第一次失控。 它怒吼:“你居然——!” 话音未落,空荡庞大的空间骤然崩塌离析,天花板如白鸽向天边飞散而走,白色砖体纷纷剥离。 失重感袭来,自脚尖蔓延至头部,让人飘飘然,主脑连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眩晕。 啪啦...啪啦... 由主脑构建的房屋已经彻底消失,抬头看去,一望无际的银河无声笼罩,璀璨的星群闪烁。 在漫天银河之中,二者漂浮、游荡,如同一粒尘埃漂浮在空气中。 短□□浮在半空之中,血滴飞闪在空中,擦过不远处的玻璃水缸表面,留下一道道鲜艳的痕迹。 银河正中央,一只眼睛缓缓睁开,宛若燃烧的太阳,永不陨落。 宿远西在血沐中露出疯狂的笑容,眼底带着截然相反的冷静。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在看不见的地方,无数蓝色线条层层叠叠,交织重叠,宛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主脑久久无言。 它第一次怀疑人类这种生物,就算是阅历过数不尽的人生,它也没发现跟对方形象沾边的。 她不止没疯,而且,精神力稳定得惊人。 一阵颤栗袭上,主脑敏锐地察觉到这次的颤栗与先前不同。 那来源于恐惧。 它居然对宿远西产生了恐惧。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布置的。 更为恐怖的是,当事者还是一副懒散的模样,眉眼下垂,恹恹的,让众人想起了第一次见宿远西的时候。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她会是一骑绝尘的榜首,都觉得这个女孩是负责幕后的,长相是一回事,最主要是她表现出来的气场就是那样,但她一拿起剑,一举起枪,就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了。 宿远西毫不在意自己满是血的狼狈形象,她漂浮到主脑前,凑近,就像是第一次从幻影中出来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在玻璃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血掌。 然后...她缓缓地、轻松地穿过了玻璃缸。 蓝色的营养液穿过她的指间,带走了残留在肌肤表面的血液。 宿远西微笑着,手臂伸直,直至触碰到肿胀扭曲的神经纤维。 一碰,它就像是毒蛇飞速弹射,但还没抬起,就被精神力狠狠绞缠住,动弹不得。 主脑意识到自己真的栽了。 它企图拉回自己的意识空间,但无事发生,原本该调用的精神力已全数被压制住。 猩红的眼球疯狂转动,寻找任何逃生机会,但无论它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陌生而尖锐的精神力逐渐收紧,主脑表面开始鼓动膨胀,像是被收紧的气球,越是膨胀,越濒临爆|炸。 脑电流交织紊乱,主脑正打算鱼死网破,却忽然噤声了。 在主脑最深处,幽蓝色的精神力不知不觉缠绕着一枚银白色的球体。 那是它的核心。 是它诞生意识的本源,更是无数受标者的意识链接处。 少女勾起了嘴角,一边咳血,一边笑道:“找到了。” “你、你想做什么?” 对方轻笑,颤抖的身躯依靠在玻璃水缸上。 “你之前说得对...我的确没办法承受间接杀死上万人的罪孽。” 她没说完话,但二者都明白她要说什么。 所以,只要剔除你的意识不就行了? 主脑最后的机会也被掐灭。 它遗憾地想,永昼计划只能被迫中止了,可惜,就差最后一步。 主脑镇定地说:“恭喜你,你赢了。” 然而,对方却回了两个字。 “不急。” 话音刚落,精神力旋转汇聚,直穿核心—— 咚! 主脑不受控制地开口。 “你以为A000是什么好东西!?等你杀掉我,它就会彻底引爆奥卡斯塔主城区!到时候,那些被引诱过去的军校生都活不了!!” “你难道不奇怪飞船为什么会中途陨落吗?那当然是A000搞的,它特地瞄准了附近几个星球会路过的星舰,潜入后台,修改目的地...你们只是第一批货。” 不能再说了! “A000已经彻底疯了。” 不行!!它必须在这里自我了断!!那句话绝对不能暴露出去!! 主脑毫不犹豫地开启了自爆措施。 但它听到自己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只是想帮博士完成永昼计划,但它截然相反,A000想要的是没有人类的世界。” 宿远西听到这,抬起了眼。 她问:“它的主机在哪?” 主脑犹如溺水,声音断断续续。 “它的主机...早已经跟随博士离开...这里只是它的备份...只有关掉能源..将它的能源耗尽...才能阻止它。” 话音落下,压力骤然散去。 只是,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杀意,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没有喘息机会。 两者转变的速度太快,而且宿远西自始自终都在微笑着,被血覆盖的笑容还有些诡异恐怖,让人搞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宿远西想得很简单,听完机密,主脑就可以去死了。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被绞缠而尽的痛苦让主脑发出人类听不见的悲鸣,眼球不规则地晃动。 意识消亡前,它听见对方嗤笑了一声,似乎在不屑它所遭受的痛苦。 它的愤怒、不甘、疑惑,最终都化为了空无。 只是到最后,它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对方又在什么时候做的马脚。 猩红的眼球一黯,沉重合眼。 它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只能用死亡作为这场赌局的代价。 察觉到主脑消亡的受标者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动弹。 就算是疯子,也会本能地察觉到谁可以惹,谁不可以惹,很显然,宿远西属于后者。 他们本以为对方会做什么,正瑟瑟发抖着,然而下一秒,意识骤然变黑。 ...... 对面投来的视线都带着恶意,冉三春怀疑自己只要有那么一秒的松懈,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就会立刻扑围而上。 可是,难道要一直耗下去嘛?还是得找个离开的方法。 冉三春暗暗思考。 算了,无论如何,她必须确保自己不会被抓住,最起码不给宿远西拖后腿。 想罢,冉三春沉着脸,正打算施展下一击精神力攻击时,却发现对面三人都愣住了,瞳孔放大,似乎是见到了噩梦降临。 她刚皱起眉头,就听见后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先收回你的精神力,三春,凝实建立防护墙。” 冉三春瞪大眼睛,内心冒出了怒火。 是不是看她傻!才刚冒出一个假的,现在以为冒出第二个,我就会放下戒备,认为对方是真的吗!? 她气势汹汹地转过头,精神力也立即转向,摩拳擦掌。 但一见到对方,她就傻了。 这个宿远西...好真啊。 呃呃,脸一样不奇怪,但是这个气质、这个气场,居然完全拿捏住了!? 冉三春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拿不准主意。 宿远西见对方傻愣愣的模样,久违的心累再次涌上心头,居然还有些怀念,她淡淡地提醒:“别在这时候发愣,转过去。” 冉三春:...... 确认了,这是如假包换,100%真实的本人! 冉三春立刻正下脸色,转过身,照着对方的说法做。 幽蓝色的精神力凝固成防护墙,结结实实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她气势高昂,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边可是有西西的,看看你们还能耍什么花招。 但是对方迟迟未动。 敌不动我不动,在精神力高度集中时,冉三春忽地想起了什么,噗嗤一笑。 宿远西瞥了她一眼。 冉三春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还是低声解释:“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宿远西挑起眉毛,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 冉三春眨了眨眼睛,调用精神力的难度比先前任何时刻都要大,即使如此,她还是抽出心神。 “我是说,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喊我名字,还有些受宠若惊….21,如果你要给自己取一个名字,会取什么样的名字?” 宿远西瞥了她一眼。 “宿远西,别说话了,专心点。” 冉三春先是凝重地点头,下一秒,震惊地瞪大眼睛。 等等,她刚刚说了宿远西三个字对吧!?所以,西西是恢复了记忆!? “西西?” “嗯。” 冉三春眼睛亮起,嘿嘿一笑,竟然感到无比的快乐。 在她傻乐时,对面三人却是兵荒马乱。 耍...什么花招? 开玩笑,他们哪敢耍花招啊!! 脑海里传来的画面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那个出现在冉三春身后的少女分明就是刚刚杀死主脑的那位啊!! 他们恨不得把自己隐身,让对方看不见自己。 三人惊恐,在反击、交谈、巴结三种选项中,不约而同地选择原地消失。 见证敌人从嚣张到消失的冉三春:....... 她面色一滞,疑惑:“他们为什么逃了?” 不对,那三人的变化分明是从宿远西出现才开始,一定是宿远西做了什么! 冉三春倏然转头,诚恳地问:“西西,你做了什么?” 宿远西轻描淡写:“可能是因为我杀了主脑吧。” 冉三春再一次失语。 她没听错吧?杀死了谁?杀死了谁!?? 冉三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那个泡在水缸里的主脑!?怎、怎么做到的?打破水缸??” “后面再说,我们还有事做。” 看到宿远西凝重的神情,冉三春立刻闭嘴,紧张地点了点头。 ...... 当冉三春再次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中。 幽暗的灯光将缸中之脑照亮,原本令人恐惧的蠕动大脑没有了动静,只有极其微小的起伏,还在昭示着它内核尚未完全消失。 冉三春看了两眼就没再看了,转而看向宿远西,等待她的指令。 宿远西并不把主脑的话当耳边风。 但现在的问题是,就算现在赶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必须要先联络对方,但是A000可是掌控整个奥卡斯塔的主机,想要妨碍信号,轻而易举,她必须绕过对方的掌控。 她眼眸一转,看向主脑。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联络网吗? “三春,拿着密钥开启电梯。” “好!” 冉三春立刻奔向电梯,而宿远西则连接起了主脑内的意识,干脆利落地问:“有谁去了主城区?能源在哪里关闭?” 没人敢应声。 宿远西冷笑,精神力缓缓发散开来,恐怖的威压如同雷霆般骇人。 “我本来还想着留你们的命到联盟救援到,毕竟他们也不可能让你们直接去死,现在看来,还是我太仁慈了。” 事实证明,软硬兼施的确是个好法子。 没两秒,就有人检举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河寅说:“关闭能源在0号实验室里,输入密钥就可以关闭了。” 话音刚落,又有人迫不及待地出声。 “我知道!张一一和她妹妹跟着去了主城区!现在估计刚到!但是距离太远了...除非是主脑联络,否则无法接应上。” “是吗?” “不不不!还是有办法的!” 河寅再次出场,“只要有人成为新的主脑,就可以成功联络对方。” 这话一出,众人都觉得忐忑。 这听起来太像是要耍阴招了!但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关键是,就算他们成为主脑,A000干那缺德事,他们还是得死! 宿远西反而成为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再缺心眼也不敢阴她啊。 “所以,怎么样才能成为新的主脑?” ! 有救了! 但,他们也不知道啊。 主脑一直是那个主脑,从未有人想过要取代它...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冒出一个宿远西,还真的成功杀死了主脑。 河寅却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是了...只要你重新进入意识空间里,想要沟通谁都可以。” 说罢,她镇定地说出张一一的编码,解释:“你可以想着编号或者她的名字,自然而然就能联通上了。” 宿远西一顿。 她眯起了眼睛,笑道:“你还挺上道的。” 被杀了那么多次,竟然还很镇定地跟凶手聊天,为了活着,甚至不计前嫌地讨好对方,难怪她能成为列车点的掌权人。 河寅不慌不忙,“毕竟这攸关上万条生命。” 宿远西还真有点佩服她,都到了这种境遇了,还不忘上眼药。 “嗯,继续保持。” 抛下这句话后,宿远西就回到了自己意识空间里,开始尝试联系张一一。 啪嗒。 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朦胧细雨很快就笼罩住整片地区,所幸,主城区上方还有残留的遮挡建筑,一时半会还不会淋到雨。 张一一停下了脚步。 其他人疑惑地看向她,问:“怎么了?” 张影眨巴眨巴眼睛,也有些好奇。 张一一咳嗽了一声,摆摆手,说:“没事,就是胃突然有些难受。” 她再次迈出步伐,无人知晓,她的脑海里居然出现了一道陌生又带着点熟悉的声音。 “张一一,不要去安装炸|药。” 她微微睁大眼睛,又听见那声音说:“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正常点。” 仿佛被监控了一样,张一一强忍镇定。 “你是谁?” “我?我是新上任的主脑,也是跟你身边军校生同一伙的,宿远西,或者21。” 21!? 张一一听过这个名字,就在符元白他们口中。 她有些紧张,捏了把手汗。 宿远西简单粗暴地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语速很快,但足以让对方听清。 “所以,你们必须要停止安装炸药!” “但、但A000说我们只用安装驱逐仪器。” “...不,那恐怕不是驱逐仪器,而是共振仪器,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最好拖延时间,尽可能地将A000的能源耗尽...你必须跟其他人说清楚,不然大家都得死!” 毕竟摧毁一座主城区,光是几个炸|药还不一定能搞定,但是用了共振仪器就不一定了。 如果A000早已在列车点安装了共振仪器,到时候,只要一发,就能将整片区域一窝端。 结束联络后,宿远西总觉得不安。 “西西,能源已经关掉了!” 冉三春的语音弹出信息唤回了宿远西的意识,她神色越发凝重。 刚踏上存有储备能源的列车,车厢内部响应起蓝色阵点,开启自动行驶。 两侧的风景如电影迅速从车窗闪过。 按照这个速度,至少要十分钟后才能到达主城区。 宿远西皱起眉头,继续联络张一一。 然而,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她联络不上了,无论她怎么呼唤,对方始终没有应答,然而,主脑空间内也没有她的意识。 张一一还活着,但无法回应她。 宿远西内心一沉。 这时,面前的屏幕忽然闪过雪花,滋啦滋啦几回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屏幕上。 “恭喜你成功消灭了主脑。” 机械古板的声音抑扬顿挫,配上干巴巴的掌声,简直跟嘲讽一样。 A000出现了。 宿远西冷冷看向屏幕上的身影。 它给自己捏造的形象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信鸽。 宿远西淡淡开口。 “你为什么给自己捏造成一只鸽子?” A000欢快地回应:“在你们人类谱写的历史中,鸽子一直是和平的象征,它能够传递信物,我认为这也是我诞生的缘由。” 但下一秒,它话音一转。 “但很可惜,人类并不像鸽子,她们残忍、无情、任性,只会奴役其他存在。”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拯救他们。” 呵,志向真远大哦!还玩拯救这一套了! 宿远西翻了个白眼。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去主城区呢?” 宿远西揉了揉太阳穴,长呼了一口气。 “我去那里给变异体喂饭,不可以吗?” 她的话着实不算客气,还充满了火药味。 屏幕上的鸽子扇动翅膀,扑棱了两下后,竟从屏幕内穿出,投影形象飞到了宿远西面前,还惬意地停在了她的手边,歪头,黝黑的眼睛紧盯着她。 “当然可以,我非常欢迎你过去,主城区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曾经?” “包括现在。” 宿远西哦了一声,不为所动。 A000知道她是为了做什么,她也知道对方是要干什么。 现在,只是互相伪装罢了。 “我们打个赌吧。” 宿远西转过头,盯着小小只的信鸽。 信鸽一边琢着自己的羽毛,一边说:“你已经拔除了能源,我的储备能源不多,很快就会停止机能运转。” 它抬起眼,漆黑的眼珠子什么也无法倒映出来。 机械古板的声音,竟然能听出一丝丝的愉悦。 “就赌,你能不能及时赶到,成功拯救他们。” 列车停下。 车窗外,一双双莹莹的兽瞳亮起,盯向宿远西。 D级,C级,B级,A级... 各式各样的变异体盘踞于此处,目标仅有一人。 望眼过去,黑压压一片。 宿远西握紧剑,眼底森然。 踏出车厢前,她淡淡抛下了一句话。 “你说错了,不是拯救。” ...... 轰然的巨响震耳欲聋,接二连三的轰炸声远比惊雷更为恐怖惊骇。 张一一紧紧抱住妹妹,军校生们躲藏在堡垒下,用最为标准的姿势抱头趴在地上。 地面一直震动着,碎石不时从天花板落下,不知持续了多久,那轰炸声终于消停。 于汤在内心默数了十秒后,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喘息,大汗淋漓。 “我们没有安装成功共振仪器吧!?怎么威力还这么大!” 另外几人也都爬起来,各个都变得灰头土脸。 符元白呸呸了几声,把口里的土都吐了出来,命都要没了半条。 “应该庆幸,幸好没有安装,不然我们已经死翘翘了。” 听到这,众人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 要知道,他们当时纠结得要命。 究竟是相信张一一脑海里的声音,还是相信A000呢? 即使对方说了自己是21,但只是一名军校生,就杀了并取代主脑会不会太过夸张了点啊!? 最终,他们还是以投票决定,以5:2成功倒戈向21。 符元白转头看向张一一,问:“21那边有消息吗?” 张一一面色苍白地爬起来,先是检查了一遍妹妹的身体情况,确认了没有任何问题后,一个人静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出声。 “没有。” 另外几人猛地转头,噌亮的双眼直逼电灯泡,一人紧张地问:“没联系上?” “嗯...但之前,她跟我说过结束后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的确是该找个地方,这里污染数值太高了。” 话音刚落,军校生们脸色猛地一变。 有变异体过来了。 而且,不止一只。 “驱逐仪器...该不会,那里面不止装着炸|药,还装着诱饵吧。” 几人默默无言,于汤慎重开口。 “按照A队形,分散开来。” 军校生们也不多说,迅速分散开来,留在原地的于汤转过身,把张一一推进废墟里,再搬过石头盖住缝隙,嘱咐:“千万不要出声。” 张一一张了张口,却见道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影不安地蜷缩在她怀里,小声喊:“姐姐...” 张一一立刻嘘了一声,“别出声!” 她紧张地在脑域中联系宿远西,可自始自终,杳无音讯。 内心的石头,沉得越来越深。 ...... 符元白猛地扑倒在地,背后的伤口从肩胛骨一路横跨到尾椎骨处,撕心裂肺的疼痛叫他连喘息都觉得难受。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上,失血过多带来的昏厥感让他沉沉昏昏。 他见到于汤狼狈地躲过攻击,在滚动中带起了无数撕裂的伤口。 往旁边一看,一张扭曲的人头正对着他。 无数干涸的血液已经淹没了对方的面孔,可是数日的相处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谁,就像是子弹瞬间击中了他的额头,他只觉得的有一股后推倒下的力度袭击了自己,浑身开始发软。 符元白呼吸急促,颤抖着拍打着对方的廉价,唇瓣碰撞时迫切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可是无论怎么呼唤,掌心下的温度都是冰冷一片,鼻尖再也感受不到温热的呼吸。 比起所谓奥卡斯塔,所谓的能源石,同伴的死亡更加地逼近。 如大梦初醒般,他猛然睁大眼睛。 真的死了。 那个曾经跟他有说有笑,跟着他在夜晚怀念家乡的同伴的的确确死去了,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他,也即将步入后尘。 他咽下涌上来的血,只觉得日光过于明亮,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存在,就连哭喊声与嘶吼声都一并化为虚无。 他….他要死了吗? 在这里死去的话,他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好痛,好痛。 他尝试着想要撑起身子,可是手臂早已骨折,根本没有着力点,右手掌心都要失去触感。 “符元白!你清醒一点!!” 耳边的嘶吼声像是噪点里唯一清晰的边角,符元白被搀扶起来,飞快地跟上队伍。 “于汤说她负责对付那只变异体,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 对方一愣,咬着牙大吼:“起码回去搭乘过来的列车点里!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符元白嚅动着嘴唇。 对方拖了几下,没拖动,气得快要升天。 “不行,我们要去帮于汤,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 队友眼神复杂,苦笑道:“对,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可是我们五个人一起也对付不了,利康、余涟已经死了,你也想死,那我不拦你了,反正、反正我要活下去。” 对方说到做到,猛地甩开了符元白的手,她攥紧拳头,整个人都陷入了矛盾之中。 当她见到符元白摇摇晃晃地走向变异体时,错愕地张开了嘴,想要喊住他。 “符——” 她忽地止住了声音。 变异体看向了他们。 光滑如木偶娃娃的脸庞上没有眉眼鼻子,只有裂开至两边的嘴。 它缓缓地长大口,原本与常人大小相同的口腔顷刻之间成为血盆大口,周围一圈都长满了锋利的牙齿,如蛇一般的信舌摇摆在空中,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的攻击力有多强,能在一秒内弹射出十米,穿破肌肤! 不行。 根本就打不过。 涌来的变异体越来越多,一只两只还能对付,但是到了五六只、七八只...局面就不可抑制地滑向糟糕的一面。 到了现在,五名军校生,两死三伤。 他们受的伤太严重,更何况,面前这只还是s级的变异体。 只有一个方法,逃。 她宁愿逃,也不想死在这颗没有名字的星球上。 但是不行。 她的前面,还有一直作战的队长。 身后不远处,还有藏着的张一一,还有年龄尚小的张影,她们都需要保护。 女孩一个咬牙,猛然冲上去,但没跑两下,她整个身子就僵住了。 前所未有的痛楚从胸口蔓延开来,她恍惚地低下头,见到坚硬的信舌穿过了自己的胸膛,红色的血液顺着剪舌落下,她止不住地混身抖动,开始全身发冷。 她的脑海里突然窜起了一个想法。 实操课上,教练在野外战斗中告知的第一点。 ——“记住了,它们对动起来的生物更感兴趣。” 啊,是这样啊。 在它眼里,她的确是更活泼,更有动静的猎物。 ….难怪,难怪会放弃符元白,转而攻击她。 呼吸越来越微弱,舌头猛然拔出,血花溅出,女孩向前踉跄了两步,神志不清地跌倒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象已经是模糊不清,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模模糊糊地想:果然,上课还是得好好听讲才对。 想罢,她整个身子都倒下了,在遍是沙野的泥土上,再无生息。 “你给我死!!!” 于汤抓住机会,从后面突袭变异体! 她不管不顾,疯了一样用精神力攻击对方!即便遭到反噬也无所畏惧,只是颤着牙齿继续攻击,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符元白也是如此,二人轮流朝变异体输出攻击,在变异体不耐烦时,又猛地后退躲避。 再一次攻击得手时,符元白和于汤不约而同地亮起了眼睛。 有用!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把这只s级变异体磨死!! 他们何尝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垂死挣扎,但比起流着泪死去,他们宁愿同归于尽!就算死,也要把对方拉下水!! 但大抵是命运不做公,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两人狼狈地倒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势很重,不断地流血。 符元白甚至能听到于汤在喘息之中碎碎念:“不要啊,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在这里!” 他心里也是一片麻木。 这只变异体大概是看见了他们不再动弹的模样,以为他们都放松了下来,竟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就是这个时候! 于汤举枪对准它的口腔!叩响板机! 砰地一声,变异体摇晃了两下,硝烟自对方口里冒出,但是…它没有倒下。 它的舌头吃痛地甩动了两下,在极致的愤怒之下,猛然冲向了两人! 符元白和于汤都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壮烈的死亡结局。 符元白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片段,伤心地想自己大概是玩不到下一代游戏了,爸爸妈妈肯定会痛哭流涕,打自己后背,他明明只是一个装备制作系,为什么要干上地面作战系的活? ......还有,21.....符元白没有忘记她,虽然只是短暂的一面,但在这里全灭的情况下,他希望对方能顺利存活下来。 这样的话,就能告诉自己的爸爸妈妈,其实他也有在努力地求生,有在努力地活着,他已经很拼命了! 忽然,他听到了极为细微的声音。 像是脚步声,但应该不会,自己的小伙伴都已经倒下了,总不可能诈尸吧。 符元白苦中作乐。 他期待一个奇迹的诞生,却浑然不知,奇迹近在眼前。 但在直播间里,所有人都见证了这一幕。 在遍地尸野之中,眼见着变异体即将要吞噬那两位军校生时,一个身影出现了。 她持着剑,从天而降。 她以利刃劈开了如山般庞大的s级变异体。 蓝血溅上脸颊,金眸倒映着裂开两半的身躯。 阴郁与诡谲的美,也无声地淌入了所有注视者的眼里。 弹幕里都是一片感叹号和疑问号。 【!!!?】 【???????】 【等等!隔壁片场的西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震惊!!】 【….我的天,真的心服口服,痛哭流涕,谢谢西西!我真的不忍心军校生全灭,简直是救世主。】 【不是,你们真的…你们都不震惊吗?这可是s级变异体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哦,这可是s级变异体啊!不是什么白菜变异体!就算五位军校生合力围剿都没打过的s级变异体啊!怎么宿远西一来就解决了!? 在模拟景象里,等待宿远西收回精神力,他们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起就用了精神力攻击变异体。 不然的话,变异体早就先一步啃掉倒在地上的两位新生了。 众人默默地将视线往旁边移动,震惊地发现精神力值那一栏已经飙升到了...嗯? 等等!?他们没有看错吧! .....783。 s级,精神力。 是s级,而不是a级,精神力啊。 原来宿远西不是a级精神力,而是s级精神力!??? 这时候,科普党颤颤巍巍地打出了一行字。 【原来…宁就是那位分化即s级的天才啊。】 唯有原本就呆在宿远西直播间的人才知道,真相远不止如此。 宿远西可是真正踏过千军万马,突破重重包围来到这里。 毛毛细雨打湿了她的衣衫和头发,湿漉漉的,却挡不住寒光四溅的剑光。 而这一幕,也被无数人截屏,被称作雨幕之际。 从踏出车厢,再到从天而降,整整两个钟,被评选为军校生必看片段之一。 当庞大的星舰穿云破雾,降临到了这片土地上时,破晓的天光也从厚重的云层泄出, 日光照亮大地,也将战场展露出来,一览无余。 自下车点到废墟,已是横尸遍野,到处是变异体的尸体,而且死状高度一致,切口无一例外干净利落,一分为二,若是拼凑起来,还能看到完整的模样。 直播间最终结束在了宿远西与前来救援的军团团长握手的画面上。 而成功存活下来的几人,正打算说点什么,就感觉到一阵眩晕,没过多久,便两眼一闭,本该倒下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消失。 宿远西也感应到了精神的抽离,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正要接受,手腕忽得震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一行文字倒映在眼里。 “期待与你在现实里相见:)” ...... 在直播结束没几分钟,论坛里出现了一个帖子。 帖子的名称也起得简单粗暴。 【浅浅聊一下宿远西这位新生的表现】 标题内容卡起来平平无奇,但只要混迹军校论坛的人都会震惊得瞪大眼睛。 天啊,大佬都下场为宿远西摇旗呐喊了! 贴主是论坛里的老熟人了,名字也很中二,叫做银骑士,但是知道她现实身份的人可不敢小觑她,这可是近年来名声仅次于将军的上将——贞泉。 前三个月,她可是单枪匹马搞掉一个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老窝!最出名的事迹就是一人扛下了三个s级变异种的围攻,硬生生拖到救援队到来的时刻! 这样的人物,在哪都是说一不二的。 但同时,她还是一名著名冲浪选手,热衷于在各种瓜贴来回游窜,还喜欢给各种战斗赛事写分析贴,当然,她写得没有那么专业,但预判准确率高达90%,可以说是文体两开花了。 有人好奇地点进去看,目瞪口呆地发现她居然发了长篇大论,从开场分析到最近的,居然时刻紧跟着直播间走分析流程!一边看一边分析,不得不说是真爱了,但扫下去,就算是对宿远西不感冒的人也不得不说一句的确厉害。 首先,对于宿远西的精神力和电梯反目事件,她是这样评论的。 【说在前头,这是一个分析贴….前面的大多数大神已经分析过了,大家也都知道宿远西的精神力很强大,就连操控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根据我分析,她的精神力恐怕还会有晋升空间,不是说今年的一校招了分化即s级的天才吗?如果没人认领的话,我就默认为是西西了,她表现得太游刃有余了,总让我觉得她肯定有后招,随随便便就能飙升到500+,我说个实话,精神力a级的恐怕做不到那么轻松,大家要明白一件事情,就是在精神力检测出来的指数其实是代表了你目前的最高精神力强度,而不是平均值!就好比一个人最多能引体向上六十个,但平均估计也就四十五十个而已,所以宿远西的精神力肯定不只是a级,当然,如果我猜错了也很正常,毕竟西西是非人类嘛。】 【….有人不明白冉三春为什么会突然明白宿远西留给自己的暗号,罚你们重看一遍!我想说两个人的默契其实已经在户外养成了啊阿啊,虽然我说出来,可能大家都认为我是在阴谋论,但其实电梯反目这整件事90%以上是宿远西故意的,她是故意分头两路,而冉三春…她就是回过神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这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忆了吧?在7分23秒那里,大家放大!放大!宿远西的右手!因为有一半藏在身后,可能看得不太清楚,但其实这时候的手是刚好正对着冉三春的!这时候冉三春是能看见的!只是宿远西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就不知不觉跟着西西的节奏走了!后续冉三春带着乙殷走,在两分钟后,冉三春就挟持了乙殷,用各种相当眼熟的手段逼迫她说出秘钥,利用了秘钥的话,就相当于绕过了a000的监视,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对敌人来说可能是个相当大的惊喜(笑)】 【有人问既然如此,那宿远西怎么确保冉三春出现的时间与自己一致呢?那么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宿远西在游乐园制造的混乱,当一个调皮的学生在课堂上捣乱时,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一,是为了故意扰乱课堂正常秩序,二,就是为了吸引旁人的注意!宾果!你猜对了!当初大家都以为宿远西只是为了吸引那些追捕自己的守卫注意力,却没有想到她也是为了引起冉三春的注意力!想不到吧,西西也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呢!好聪明好厉害!!】 【顺便一提,主脑的死是因为内部被宿远西的精神力完全圈住了,这是一个非常不得了的技巧,建议大家别随便学,会学废的,斩断精神力又同时留下可操控的空间,时间也必须把握得非常精准,只有在回意识空间那一瞬间才能神不知鬼不觉,还是在每一次跟敌人battle完留下的...真诚建议别学,会怀疑自我的。】 旁观者:...... 好家伙,这何止是一个分析贴,还是一个无脑吹贴呢。 但是看着看着,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正在看贴的人啧啧称奇,搓了搓手,大胆提问:“p主分析得不错,但是有点过于入戏了吧?哈哈哈哈哈。” 没过几秒钟,下面就跟着一大堆问号。 他还一头雾水呢,就看到有人私信自己,说这位贴主的身份就是贞泉。 贞、贞泉!? 男子惊得水都要喷出来了,这位常年在新闻上出现的人才怎么还混迹论坛呢?而且看她打那么多字的样子,也不太符合他对作战部队的印象啊,还以为他们忙得要吃不下饭呢。 话说回来,既然连贞泉都那么说,那不就代表着—— 【啊,一不小心剧透了。】 【是的,这整件事其实是真实案例,十五年前发生的,当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也正是如此,我才更加地佩服宿远西,旁观直播间的人可能单纯会觉得这就像是一款游戏,选错了就死,选赢了就能推到下一个事件,但要是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在现实中,首先派出的是78军团,但一周过去后,杳无音讯,联盟就直接派去三个军团,你们可能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我们到达的时候,看到的也并非是奥卡斯塔列车点,而是扎根于地底的大脑——也就是宿远西她们遇见的主脑。】 【在故事中,偶然落到这颗星球的是各位倒霉蛋军校生,但在现实中,其实是一艘真实的旅行星舰,里面都是前去别的星系旅行的乘客…为什么会掉下来呢?其实是A000在列车点做的事,在发现星舰时,从后台修改目的地,与此同时,列车站点开启了毁陨仪,直接将整个星舰的电源电路切段,通过重合辐射击中星舰尾部,致使迫降。】 【后来我才知道,78军团到达的时候,那些乘客大多已经被转化了,存活下来的只有三名旅客,他们都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精神力再也无法调用,有人拍下过照片,在最后的转化标记礼中,都是横死的尸体,如果说列车点居民被他们看作是可持续利用资源,那么旅客无疑是一次性燃料。】 【毁灭已经是完全体的主脑是非常艰巨的事情,它的污染值高达92,也就是说,只有精神力为a级的士兵才能够靠近它......没有参与过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这一场战役,死了1779名士兵,整座奥卡斯塔城都被摧毁,也如你们想的那样,居民无一生还,因为过于惨烈,且当时调查还未清楚,就被封存为卷宗189,直到新生联赛,才正式公开。】 【我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同样的结局,或者说,被修饰得更美好的结局,却没想到会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原来这么惨烈的战役,其实是可以及时发现,及时阻止后果如此惨烈的战役。】 【总看到有人说宿远西过于冷漠,过于心冷,恰恰相反,我认为她才是最温柔的,如果她不想管,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以她的能力,相信大家也会这么觉得吧,就算离开了列车点,宿远西也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在第一次杀死河寅时,她是可以转身走人的,杀死第二次时,她也有抽身的机会,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是消灭了主脑后,她都没必要特地留存主脑的核心,不管那些受标者的生死,也没必要前去主城区,救下其他军校生,如果更狠心一点,她根本可以不用管冉三春。】 【至于A000,咳咳,放心,只是一些改编而已~现实中,主机早就被损坏了,不会出现这种反人类的人工智能的,放心吧,各位不必害怕。】 【虽然我总是说宿远西很游刃有余,做什么都随心所欲的样子,但希望大家不要忘记她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在咱们平均寿命已经高达150岁的情况下,18岁都能算幼崽吧~】 贞泉敲下最后一个字时,只呆呆地坐在端脑屏幕前,久久无法回神。 她转过头,再次点开宿远西最后一段的视频。 杀死所有的变异体后,黑发金眼的女孩困倦地垂下了眼帘,黄昏落日的柔和光线依稀落在她脸上,苍白的肌肤似乎都染上了火烧云的光霞,如果忽略掉现场的惨烈状况,可以说得上安静美好。 这一刻,旁观者才会惊觉整个事件都是宿远西一人闯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点,她都把控得刚刚好,而且—— 别看分分秒秒都惊心动魄,其实从进入蓝色阵点到消灭主脑和a000,也就过了大半天的时间而已。 贞泉是看得心服口服,她扪心自问,自己能办到吗? 也许她可以靠着绝对的实力闯到主脑面前,可是,她也可以做到同样的结局吗? 她想了想,不可以。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不光光是考虑自己眼前的情况,还要分析各种事件关系,更要把控其他人的状态,只要有一点差错,就不会迎来这么美好的结局了。 所以说,宿远西是真的狠人。 光是一个新生联赛,她就展现出了全方位无死角,等她出了联赛,肯定大把军团尝试联系她。 贞泉也蠢蠢欲动,但将军已经发话了,也只能无缘了。 她叹息,轻笑。 果然人才辈出啊,看来是时候,要去一校走一走,跟校长联络一下感情了。 ...... 98 98 :) 98 四楼长廊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 刚上楼的姜旭顿时停住脚步,有些无语地捏了捏鼻子。 他知道宿远西的人气很高,肯定有大把人想要蹲点, 看看现实中的大神, 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假装路过, 然后又不经意地瞟向标着403的房门, 见还没有动静, 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神情, 走到尽头直接转身再来一遍。 几个人这么做倒还好,但这已经是乌泱泱一群人了, 不窄的走廊里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了,一个个还打扮起来了,越发显得欲盖祢彰。 姜旭想到校长和院长嘱咐自己百八十遍的话,清了清嗓子, 高声驱逐。 “行了行了, 都路过八百万次了, 你们控制下自己!都考进军校了, 还同手同脚呢,都散了散了!” 翘首以待的新生们立即投来幽怨的眼神。 有人不甘心地说:“学长, 我们只是看看,又不闯进去。” “就是啊,那可是宿远西诶!” “看一眼偶像有错吗!?她现在可是咱们一校的门面之一了!” “就让我们留下来吧, 我们不出声,就是想看一眼。” 众人七嘴八舌,又眼巴巴地望着姜旭,就差没抱着他的大腿祈求了。 姜旭:..... 他很想吐槽闯进去就是犯罪了,但实在是顶不住新生们可怜巴巴的眼神。 但规矩就是规矩。 姜旭还在思考怎么让他们离开, 肩膀就被猛撞一下,嘴角一抽。 刚想看看是谁撞过来的,就听见一道严肃的女声。 “再不走,就以扰乱考场秩序为由处分。” 宜砚目不斜视,停在了姜旭身前。 她身型算不上高大,但抱起的手臂肌肉结实,贴身的军服衬得气势越发摄人,粗旷的眉毛皱起,锐眼一扫,震慑力十足。 被她扫视的新生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挺胸,刻在DNA的恐惧再次被唤醒,好像见到了严厉冷漠的训练导师。 更恐怖的是,跟随在二人身后的机器人们已经闪烁了红灯,纷纷抬起了手,似乎在等待着抓捕他们。 新生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愤恨离场,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第一个见宿远西的人! 等待新生走尽,宜砚才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庆幸的神情。 她抚着胸口呢喃:“幸好把他们吓走了,这么多人,真怕一开门个个都钻进去,到时候就搞笑了。” 试想一下,刚从全息舱醒过来,就发现房内已经挤满了一堆人...这种场面可一点也不温馨,反而还有点恐怖。 姜旭摸了摸鼻子,“你怎么还带着机器人?真要抓他们啊?联赛都结束了,用不了那个理由抓他们。” 宜砚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吓唬他们而已,得亏是啥都不懂的新生,真好骗,至于它们,只是打扫卫生的。” 话音刚落,闪烁着红灯的机器人手臂变化为清洁工具,机械的声音十分僵硬。 “监测到四楼长廊已无人群聚集,开启清洁工作。” 宜砚得意洋洋,对自己的机智点赞。 姜旭吐槽:“幸好院长不在,不然肯定又说你。” 宜砚翻了个白眼。 她拿出万能卡,贴在房门,语气一转欢快。 “好了,现在进去迎接我们的第一名吧~” ...... 咕噜、咕噜。 宿远西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四肢也软绵绵的,像是漂浮在云朵之中。 数日的奔波劳碌不止让她精神疲惫,最后一路杀出重重包围,更是将她的精神力消耗殆尽,现在陡然陷入如此舒适的环境,舒服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真想就这么睡过去了。 反正联赛已经结束了,睡过去也无妨吧? 宿远西哼出重重的鼻音,喉咙里无意识地溢出闷哼,像是做了一场好梦,嘴角微微上扬。 滋滋滋...滋滋滋... 电流缓缓抚过大脑皮层,确认了宿远西毫无设防后,代码在分秒间过渡上亿行,在那细微的电流即将深入时,信源猛地被掐断。 与此同时,无数地方响起摔破东西的声音,还伴随着数道粗口。 “怎么回事!?明明已经连接上了,信源怎么突然被掐断?” “全息舱的脑部接轨那么不稳定吗!这都能断!” 游荡在数据海洋中的电子幽灵短暂地停留在了宿远西的全息舱连接端口。 电子流碰撞,数字与信号交织重叠,在表层意识留下了两个符号。 :) 宿远西缓缓睁开眼。 被截胡了。 所幸,她还是有捕捉到对方未来得及消去的代码源,等到了学校,再给宫远传输过去,让他破译一下。 至于最后的电子幽灵—— 她联想到了脱离意识前看到的那一句话,那是A000发过来的。 现实中...相见吗? 宿远西眼底闪过一丝暗色,思考给自己加多几层数据防护要多少星币了。 虽然可以找宫远,但他在这方面也不是很精通,还不如刮搜一下军校里的人才,要不就去探探黑网,填充一下人才库。 舱壳在意识清醒时早已打开,多日未活动的身躯肌肉没有一点僵化,女孩望着天花板,却没有动弹,像是木偶一样静静地躺着,黑色发尾抵在肩膀处,弯起圆润的弧度。 这么一看,就更像人偶了。 一旁忽然响起鼓掌声,女声抑扬顿挫,情感丰沛。 “恭喜你,不止成功存活到了最后,还打出了这张地图从未被完成的结局。” 黑发金眼的少女似乎才回过神,眨了眨眼睛,转过头,望向屋内的两人。 站在一侧的二人身着军装,身姿英挺,赫然是报名处的学长学姐。 宜砚大方地露出笑容,稍稍颔首,“又见面了。” 旁边的姜旭暗暗捏了一把自己,露出恰当有礼的微笑,开始解释前因后果。 “不必惊慌,实际上,你在奥卡斯塔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其实是一场比赛,也就是军校新生联合比赛......” “.....同时通过星网进行全程直播,不过放心,不会播放隐私相关的事。” 说到这,姜旭已经做好了被痛骂的准备。 但对方只是愣了一下,捕捉到了最为关键的两个字。 “直播?” 姜旭心想:果然,没有人不介怀这点! 他硬着头皮点头,只希望对方不会精神力飞彪过来,就直播时展示的s级精神力,他还真扛不住啊。 宿远西还真想不到会直播,她率先想到一个问题。 “我们在主脑看到的东西...你们也能看见吗?” “看到?呃...如果你说的是小时候的你...嗯,非常抱歉,我们都看到了。” 对方一怔,嘴角微微扯平。 她要是骂人,那还好。 偏偏不骂,就让人非常难受了。 姜旭此刻就觉得压力山大,完了,这氛围有些不对劲,本来是过来恭喜对方的啊...嗯?对哦,还没说这件事呢! 姜旭刚精神抖擞起来,就听到隔壁的宜砚开口,而且非常快速。 “关于这方面,的确是奥尔斯科技公司与军校的考虑欠缺,如果你想要告他们,欢迎你联系我,我家里就有一个胜诉率高达99%的大律师,在这方面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律师费可以不给,如果你觉得有负担,那等你毕业了再还也不迟。” 说完,宜砚给了个相当诚恳的笑容,力图留下最亲切最好的印象。 姜旭:? 宿远西:?? 姜旭立马回过神,脸庞微微扭曲。 好家伙,怎么还有人假公济私!装得一本正经,居然是过来私联的!! 宿远西转而盯着宜砚,礼貌地回:“谢谢,但暂时先不需要了,不过联系方式还是可以加一下。” 宜砚立刻伸出手,在端脑上噼里啪啦操作了一番,成功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以后有任何需要法律援助的地方,直接联系我就行!” 这进展,把一旁的姜旭都看傻了。 宜砚成功迈开第一步,心情舒畅了许多。 “对了,还没有恭喜你夺下新生联赛的第一名呢!因为这次是采用的新赛制,所以没有办法直接宣布你是第一名,哎,还有些可惜了,我还挺想看看其他学校糟糕的脸色。” 宿远西认真地听完,发出了灵魂质问。 “新生联赛第一名会有什么奖励吗?” 这句话从宿远西嘴里说出来,着实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看起来就不像差钱的。 但转念一想,出身d级星球的孤儿院,差钱也不奇怪。 良心又痛了。 姜旭捂住自己的胸口,艰难开口:“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咱们一校的奖励一向很丰盛,绝对不亏待你,不过首先你得先休息好,养精蓄锐。” 宿远西听到这,满意了。 虽然她目前不差钱,但也仅限于不差钱,红骷髅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先不说别的,买个私人飞行器都能把她的钱包都掏空,除非挪用公款。 想到这,宿远西就想叹气。 为什么都当了城主还那么穷啊?还得精打细算。 这时,姜旭忽然开口。 “校长有话要跟你说。” 99 99 介绍 99 在半空中投影出来的半身带着和蔼的笑容, 姜旭和宜砚喊完人,就退出了房间,默默关上门。 宿远西刚脱离全息舱, 手脚虽然没有肌肉僵化, 但不可避免有些发软, 她不动声色地放松着肌肉,抬起眼, 静静地看着对方。 许应和瞅着盯着自己的金眼少女,越看越满意。 “虽然早在先前就看出来了, 但你的实力还是远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强大,我很庆幸你当初选择了一校。” 说到这, 许应和就想起那些同僚们羡慕得要死又不得不装作不在意, 还得恭喜她的模样, 乐得饭都多吃了好几口。 真是神清气爽!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都觉得一校只会砸钱的, 铜臭味十足。 哼, 人才也是需要靠星币培养的,这不就成功叼回来一只大杀四方的小天才? 许应和笑得眼睛都要没了, 一旁的助理看不下眼,赶紧干咳了两声, 暗示她得说正事了。 成功接收到助理的信号, 许应和笑容缓缓收回,神色自若, 露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一校会为你提供基因病治疗,为了方便,一校已经为你准备了相对应的医疗团队和医疗器械,你只需要每月定时前往医疗室、接受治疗就行, 有关于治疗的相关事宜,也已经发到你的端脑上了,有任何不懂的事,可以询问你们地面作战系的院长。” 听到这,宿远西也不免被一校的财大气粗给震惊到。 专门的医疗团队,专门的医疗设施! 宿远西原以为校方就安排她到医院接受治疗,但对方却是大手一挥,直接引进了医疗团队和治疗舱,一掷千金。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洒个几十万星币就能做到的事情,就算只是租赁费,也是笔惊人的金额,就这么花在一名军校新生身上,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肯定会瞠目结舌,说一句奢侈。 但宿远西不会让他们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大胆地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许应和,面色淡淡,但话语掷地有声。 “我不会让这笔投资落空的。” 说这话时,她没做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感到心悸,不羁而肆意的张扬从眉眼中溢出。 许应和一愣。 投资?对,这的确是投资,只是她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挑破,这种直性子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心思也不藏着。 换做是其他新生,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会在嘴上说一句诚惶诚恐。 如果是在联赛前,许应和恐怕会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的天不怕地不怕,自小就在赞美中成长的天才总有这类通病,会觉得所有事情都来得轻而易举,就算是治疗,也是她应得的。 但看完联赛后,许应和知道这就是对方给她的承诺。 而她居然觉得这句承诺远比上百万星币的捐助更有价值。 许应和欣然点头,目光满含赞赏,“我知道。” 说罢,她斟酌了一番,语重心长地说:“你也不必太逼着自己,一校永远是你的避风港,如果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可以联络主任院长,实在不行,欢迎你联络我。” 就这样,宿远西拿到了校长的私人号码。 等到姜旭和宜砚再次进来的时候,宿远西刚在通讯录里加上校长的联络方式,修长的手指落在端脑上,她面不改色地划走匿名信息。 姜旭和宜砚尽职尽责地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和学校的情况。 讲到宿舍情况的时候,宿远西挑起了眉毛。 “两人间?” “严格来说,是二人套房,卧室都是单间,一校尊重学生的个人隐私,不会搞一间住几人的宿舍。” 姜旭似有似无地拉踩了下首都军校,表面还露出真挚的笑容,眼里赤|裸裸写着几个大字:选一校绝对不后悔! “但因为本届新生人数是奇数,所以有部分人会和学长住,你的舍友就是。” 宿远西眨巴眨巴眼睛。 有学姐好啊!无论在哪个地方,有个对本地规则熟悉的领路人都是一件好事。 宜砚补充:“不过你应该见不了对方多少次。” 宿远西立即好奇了起来, “为什么?” 宜砚耸了耸肩膀:“她正跟着导师到处跑项目呢,一校宿舍都是随机分配的,所以一个宿舍可能会出现四个不同的专业,她是异种生物科学系的,是出了名的孢子狂热犯。” 说到这,她也忍不住寒颤了一下,警告:“你也最好离她远一点,上一年她受了处分,就是大半夜溜去变异生物标本库,私自解剖变异体。” 一旁的姜旭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毕竟标本库离他们宿舍不是很远,大半夜的隔壁在解剖还是有点渗人,如果不是对方操作专业,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二人本以为宿远西也会有同感,没成想对方眼眸一转,抓住了一个关键点。 “这么大的事,只是处分吗?” 这个抓住问题的角度还真有点清奇。 “按照校规,私自解剖实验体至少被处以留校察看,但她的学术成就斐然,几名大牛导师联手保她,学校看她是第一次犯,就记了个大过。 宿远西捂住嘴巴,遮住了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 恐怕不是第一次犯吧,大抵是第一次被发现,就不知道是被发现了,还是说有人特意举报。 她非但不觉得这位学姐恐怖,反而觉得会是一名很有意思的舍友。 至于大半夜解剖变异体...这有什么好吓人的?只要她别大半夜闯进来要解剖她就行。 而且,私自解剖变异体居然才记了个大过...嗯,校规还挺灵活,有漏洞可钻。 宿远西垂下眼,面色沉静。 不明真相的宜砚和姜旭还以为对方真的把话放在心上了,对舍友产生了抗拒感,进而对宿舍生活产生不悦,四舍五入,不就等同于对学校就产生了恶感。 二人暗恨自己多嘴了,又多说了几句话补救。 “咳咳,其实这种事只是少数的,也很不可取,让她跟着导师到处跑其实也是变相的警告。” “是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学校里还是很安全的。” 宿远西颔首,她拖长音,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磁性,又带着莫名的轻快。 “知道了,谢谢学长们。” 宜砚莫名听出了期待感。 她心想学妹果然大胆,不愧是能拿联赛第一名的强者。 姜旭松了口气。 他想了下,说:“对了,你最好休息好再出门。”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 宿远西皱起眉头,问:“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旭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就是...你知道吧...有些比较热情的学生...可能比较激动。” 想到上四楼时看到的人群,姜旭嘴角一抽。 他还真怕对方一出门就被扑倒了,那群盯着房门能盯好几小时的,能做出什么事情还真算不准,只能祈祷他们的理智还在。 但他觉得那群人见到真人肯定会更加失去理智。 毕竟—— 姜旭迅速而小心地扫了宿远西一眼,也不敢多看,就收回了视线。 表面心如止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可心跳莫名加快了很多,让他有些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 首先要说明一下,他绝对绝对不是宿远西的粉丝!更不是她的梦男! 但他有点明白那群新生为什么那么疯狂了。 明明只是站在前面,就好像在发光一样,脑海里会闪过对方杀变异体的模样,无论是垂眸释放精神力的强大,还是为了同伴奋力杀敌的模样,都很难让人不沦陷。 而那双金眸只需微微转动,一旦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内心就会升腾出莫大的庆幸,但对方一转开视线,就会怅然若失。 糟糕了。 姜旭在内心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觉告诉他,未来几年的校内论坛都不会平静。 她都不需要做什么,就会有一群人前赴后继。 宜砚余光瞄见姜旭发愣的模样,内心翻了个白眼,出声解释。 “比赛刚结束,大多数人的心思还没从联赛中出来,你看你表现得那么厉害,难免被人惦记上,想要认识你,就怕他们一激动,就有可能会提出比较冒昧的要求,恐怕会打扰到你,还是得小心点,养好精神才容易应对。” 原来如此。 宿远西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毕竟她拿了第一名,而且联赛的比赛形式相对来说比较自由,能上军校的又大多是天之骄子,肯定有不少人不服气,会觉得都是赛制的问题,她也不过是好运才拿到了第一名。 这点的确是她疏漏了。 宿远西点了点头,认真地回:“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应付好他们的。” 姜旭&宜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宜砚瞅着宿远西,心想对方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事,毕竟这可是一人能闯地下城的勇士啊。 “那就行,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实在不想应对,呆在房里也行,吃喝都由机器人送,一天后就会到达学校。” “好的。” 等房门关上后,宿远西的脸色倏然变淡,端脑弹出了一条匿名加密信息。 【查看邮件,事情有进展。】 100 100 符元白 100 宿远西走进浴室, 打开淋浴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遮掩住所有的动静,她靠在墙边接收完文件, 经过重重认证后才顺利点开文件。 文件内容信息量巨大, 即便呈度她们已经提取了有效信息,直截了当地将结果呈现出来, 但宿远西还是会选择复杂而庞大的代码与文字。 也不是说不信任,相反,她有百分百的自信,对方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也许有朝一日她需要作计捉内鬼,但绝不是现在。 她只是习惯掌握所有可用的信息,这样的话,事态一旦有出轨的迹象,她也可以第一时间了解前因后果。 宿远西听着水声,一目十行, 水逐渐蔓到脚边, 她垂下眼眸, 眸色幽暗。 爱丽丝悄悄地说:“西西,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两年过去了,没有一点生长痕迹的精神体还是软绵绵的蓝色水滴状, 让人看着就像捏一把。 宿远西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球, 柔软冰凉的精神体习以为常地蹭了蹭她的肌肤,将自己的身躯扭曲成蛇状缠绕在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她在脑海里回应:“嗯,算不上很好。” 爱丽丝一听, 急了。 它眼巴巴地抬起“头”,用尾巴拍打宿远西的手指,声音稚嫩。 “那、那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你乖一点,我就会开心。” 爱丽丝不太懂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但无论如何,西西开心就最重要! 它重重地点头,“嗯!我很乖的!西西要开心哦!” 宿远西有些失笑。 爱丽丝真的很好骗,不过也正常,它总是在睡觉,只是偶尔会醒过来,清醒的时候又喜欢缠着宿远西讲东讲西的,宿远西指哪打哪,主打一个无脑跟随。 她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继续追踪,叫宫远和余乐小心点。】 呈度接收到信息,立刻回了个信息:好。 没过一秒,她又发来一条信息。 【大明星,感觉如何?在联赛上可是大出风头了啊,啧啧啧。】 宿远西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呢,没想到对方只是在耍嘴皮子。 她神色微微一松,指尖飞快地回:也就一般吧,就打打牙祭的难度。 想了想,宿远西语音传过去一句话。 【别喝酒了,要不然宫远又要跟我投诉你。】 噗—— 呈度喷水,连咳了好几声,嘴角微微一抽。 【不是,宫远那个敲一下都说不出三句话的闷骚还在背后偷偷举报我?我劁,找死!立马削他!】 【记得留他半条命。】 【最多就留四分之一吧。】 【那就留个脑子。】 【放心,绝对会给你一个能用的大脑。】 【总归不是酒精中毒的大脑。】 呈度看自己又被内涵了,趴在桌子上闷闷一笑,肩膀微微耸动,笑声沙沙的。 哎哟喂,要是被其他新生知道自己的偶像是这幅德行,也不知道会是失望还是更崇拜。 宫远一进门,就见到呈度笑得不用钱的模样,就知道她跟宿远西联系上了。 “她怎么说?” 呈度将手搭在椅背上,慵懒地说:“她看了,让我们继续跟进,顺带一提,我们在讨论怎么削了你。” 宫远瞥了她一眼。 “削我前不如先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 呈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先前喝完的酒瓶还放在桌上,她耸了耸肩膀,叫了机器人过来到扫后,往旁一看,宫远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眼下挂着大大的眼黑圈,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 为了追踪那些信息,他已经熬了五天五夜没睡觉,就刚刚闷头睡了好一会儿,紧绷的精神才和缓了许多。 他揉捏了下高挺的鼻梁,沉沉地呼口气。 呈度打量完,像是才想起来,笑眯眯地说:“她还让我转告你们,小心一点。” 宫远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可仔细一看,嘴角分明扬起了好几度。 果然是闷骚男! 呈度看不过眼,顺势就捞了一瓶酒,慢吞吞地喝着,点开了医生的信息栏,将调查到的最新消息发过去。 【全息舱的制作或许跟奥卡斯塔有关系,哦,我是说真的奥卡斯塔。】 她吞下酒水,心想: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奥尔斯科技公司在联盟里的后台是有多厉害?居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夹带私货。 就是不知道,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创造更完美的人类吗? 也不尽然吧。 ..... 宿远西冲了个澡,水气似乎带走了满身的疲惫。 正打算休息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听得出对方有些迟疑,先是咚地一声,过了好几秒,又咚咚敲了几下。 细节总是能体现出性格,对方的性格明显比较内敛,又迟钝。 她打开门时,对方都没意识到已经开门了,还低着头想要再敲一次。 手还没伸到一半,手腕就被抓住了。 掌心说不上柔软,还有层厚厚的茧子,覆盖在手腕肌肤时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瞬间僵住。 宿远西很快就松开手,问:“有事吗?” 光落在二人身上,投下了一片如游鱼般的阴影,夜深人静,四处无声,似乎也带上了某种不可告人的氛围。 符元白一挑眼,就见到对方的发尾还湿漉漉的,水珠落在肩上打湿了一片布料。 这不是他应该来的时间。 符元白暗自深呼吸一口气,大胆地抬起头,眼眸一触到那张面孔时,脸颊又立即浮现起暧昧的红潮,一连带到了耳朵,不过几秒,白皙的脸就变得红通通的,话都不会说了。 他生得一副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眼睫颤动时,犹如蝴蝶翩翩飞舞。 别人红着脸,大抵是一只可怜楚楚的小白兔,惹人怜爱。 但符元白长手长脚,身型就是少年的清爽英挺,狐狸眼,又是菱形脸,红着脸分明是勾人的狐狸,眼波荡漾。 他也是洗完澡就急匆匆地来了,生怕慢了一秒就被别人抢先了。 少年的身量高了一小截,但眼巴巴望着宿远西时,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缩小成小狗,能蜷缩到她脚边。 薄薄的衣衫沾了些水汽,透出薄薄的肌肤,在暗色的环境中,有些旖旎。 “你、你还记得我吗?” 尾音还带着点颤。 宿远西被这话问得不会了。 是她哪里表现得跟失忆了一样?就过去了几个小时,总不可能忘记吧。 “符元白?”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的口里说出来,符元白一个激灵,修整得平整的指间深深嵌入了掌心肉。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跳有多快。 “我还没跟你说谢谢。” 他深呼吸一口气,“谢谢你最后赶过来救我们。” 宿远西无所谓地回:“没关系,那只是一场比赛,就算我没有赶到,你也不会死的。” “不是的!” 因为急迫,分贝被骤然拉高,回荡在了空寂的长廊内。 这样的失态在他的家族规训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但他顾不上这一点,只是紧盯着宿远西,无数想法划过脑海。 然后,他听到自己说:“你救了我们,这是无可挑剔的事实。” 宿远西:...... 看着面前眼里充满期待的少年,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的,还有什么事情吗?” 符元白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对方那么干脆利落地打发了他。 是他表现得还不够急迫吗?还是说,这张人人夸漂亮的脸其实没那么好看? 他长了张嘴,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不赶快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日后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前赴后继,而他只会成为被淹没的一分子。 符元白微微低下头,露出了后颈,眼睛湿润润的,声音也软。 “外面有点冷,我们可以进房间里聊聊吗?” 101 101 浴室 101 符元白并不清楚, 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无数暗骂声更是因他而起。 不是没人想上前,但站在门边的少女在察觉到他们的动静时, 无声地挑起眼,熔金般的双眸冰冷, 这让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她在警告。 就像是一头野蛮的豹子巡视自己的领地, 毫不讲理。 宿远西收回视线后, 上下打量对方, 这眼神不带一点温度, 只是纯粹的、不近人情的审视。 “你想进来?” 声音也很冷,浴后的倦怠感带着点沙哑,像是小石子落在符元白的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他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明明不带任何意味,却让他觉得自己的皮肉被一寸寸地解剖开来。 长廊有冷风潜入, 透着衬衫拂过肌肤。 符元白是真的觉得冷。 但莫名的, 有一股燥意涌上, 却不知如何解痒。 “我...我想。”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攒动, 狼狈地吞咽快要跳出的心脏。 符元白从没像现在那么紧张又笨拙, 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浴后只披着单薄的衬衫而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特地放轻声音, 直勾勾地看着宿远西,祈求着一个肯定的回复。 “可以吗?” 宿远西大概是笑了,但他不确定。 她侧过身,环起手臂倚靠在门边,微微抬起下颚。 “进来吧,外面的确太冷了。” 也太多人了。 宿远西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话。 关上的门隔绝了所有视线, 似乎也将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一并隔开。 宿远西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其他学生一样,都是很单调的客房。 只是敞开的浴室门在昭示主人刚刚冲浴完毕的事实,一丝一缕的香味飘来,也是统一布置的沐浴露。 符元白神差鬼使地想到,这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想法一冒出,他的脸颊又滚烫了起来。 “坐吧。” 符元白迟钝地抬起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可浑身僵硬得很,像一张硬邦邦的铁板,脊背挺得笔直。 宿远西给他倒了杯水,轻轻地放在桌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摁在透明水杯边,指甲边缘平整圆润,微微凸起的腕骨很漂亮,薄薄的肌肤透着淡青色的青筋。 符元白余光瞥到,不自觉地抿起了薄唇,喉结滚动,竟生出了渴意。 他心虚地低下头,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很专注,就像是喝着最为甜蜜的果汁。 少年脸颊上的潮红还未消散,反而变本加厉,连着眼尾都泛着红。 符元白喝着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却发现对方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鎏金般的眼瞳内倒映着他的身影,没有一丝情绪。 “谢谢你...”符元白眼睫微颤,有些不自在,欲盖弥彰地补充:“进来后的确暖和多了,还有些热。” 说罢,他的手指探入衬衫,有些夸张地扇动衣领,少年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下摆的布料还紧贴着皮肤,风微微鼓动起衬衫。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 不算逼仄的空间里,符元白还真的觉得热了。 但在宿远西的注视中,他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浑身僵硬,连扇风的动作都机械得很。 宿远西见对方脸颊红通通的,好像整个人都要烧晕过去了,不由得疑惑。 “很热吗?我调低几度?” “啊?没、没有,还好。” 符元白有些慌乱,他不自在放下手,衣领都被自己扯下好几厘米,还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要是他以这幅模样走出门,恐怕别人都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宿远西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相反,她还略知一二。 毕竟,在她统治地下城的时候,不少人为了讨好她,还特地玩起送人那一套。 而且街边总是会出现一些狗血事件。 比如在日常巡逻的巷子里出现受伤的美貌少男,看起来惨兮兮的。 又比如其他势力被调教好送上来的“礼物”,有的自愿,有的不自愿...不过这都无所谓,反正她不吃这套,统一遣返回去。 什么?遣返后的待遇可能会很糟糕? 没事,反正这种组织多半上梁不正下梁歪,正好一窝端了。 总而言之,宿远西绝对不是那种没上过性别认知教育的小白花。 符元白的出现,的确有那么点像上例所说的投怀送抱,但宿远西知道那些人都是冲着红骷髅来的。 那他呢?他是为什么? 宿远西多疑,不免思考对方的背后目的。 同意对方进门,也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但对方进门后所有的动作都不知所云。 眼神飘忽不定,一见到她就像看到了洪水猛兽收回视线,呆呆地坐下来,呆呆地捧着水喝... 莫非这是一种新的蒙骗法?装傻? 回想起宜砚提过的话,其他新生多半都不服气,肯定想找她麻烦,宿远西若有所思。 她揉捏着自己的手指,淡淡提醒:“你的衣服。” 符元白懵懂地低下头,一见到自己拉低的衣领口,一股热气冲上脑袋。 他想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他、他刚刚就这么衣衫不整...让宿远西看到了!! 符元白一惊,急得快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着装,仔细一看,手都在抖。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放心,我没觉得——” 见符元白紧张得冷汗直流,宿远西自觉不出声了,免得对方抖得更厉害。 她默默抽了张纸,递给对方。 符元白脸红得不敢跟宿远西对视,说了声谢谢。 接过纸巾时,端脑忽地震动了一下,本就高度紧张得符元白大脑霎时空白,猛地收回手。 砰—— 二人都低下了头。 被碰倒的水杯轱辘轱辘地转悠在桌上,宿远西眼疾手快地抓到水杯,放正。 桌子有半边江山都是水,正顺着桌沿淅淅沥沥地滴下。 但这不是重点。 少年有些狼狈地站着,双手举起,就像是犯错的小孩,而正中央的衬衫已经被水浸湿,贴紧肌肤,透出轮廓分明的腹肌。 眉眼还有些青涩的少年彷徨失措地抬起眼,又垂下眼,眼眸乱转,根本不知道该看哪里。 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那片肌肤上,冷静的,还带着一丝疑惑。 诚然来讲,宿远西的眼神不带一丝一毫的偏见,只是有些诧异。 但符元白却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清了。 光是被看着,他就有些... 如果可以更近一步的话... 下了联赛后,符元白就上网查看关于宿远西的信息。 他见到宿远西的手指抚摸过别人的后颈。 他也想。 俊朗瓷白的脸庞上,一双上挑的狐狸眼蒙上一层暗光。 隐秘的欢喜被理智强行压下。 滴答的水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半晌,有些颤颤巍巍的少年音弱弱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顿了一下,他吞吞吐吐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宿远西也有些头疼。 打湿的衣服恐怕得烘干才行,所幸浴室附带了洗衣烘干功能。 “把衣服脱了,拿进浴室烘干吧。” 话音刚落,少年手指灵活地解开衣扣,解到一半,他忽然停下动作。 宿远西:? 他眼神闪烁:“我这样,会不会太..太开放了...” 说罢,他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宿远西。 宿远西:?? 她莫名有种要被碰瓷的既视感。 宿远西有点不明白首都星的潮流,她沉默了一秒,问:“你不能进浴室吗?非得在这里脱?” 符元白愣了一下。 随后,他委屈地说:“好吧。” 浴室就在后面,符元白掠过宿远西的时候,手指似有似无地碰了一下,踏进浴室时,他又顿了一下,转头。 “但我不知道怎么用烘干功能。” 他眨了眨眼睛,“你可以教我吗?” 宿远西直截了当地回:“语音操控就行。” 符元白有些失望,但香味掠过他的鼻尖,指尖不自觉地攥紧。 “好吧。” 在他即将关上浴室门时,身后传来女声。 “等等。” 宿远西皱起眉头,让一个不可控的人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地,还关上门? 那对方做什么手脚,她岂不是就不知道了。 她站起身,走近符元白,侧过身,先一步踏入浴室。 “我来吧。” 符元白一愣。 他的心脏跳动得前所未有的快,眼睛熠熠生辉。 喉咙发紧,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嗯。” 少年嘴角有一瞬勾起,那笑带着点狐狸的狡黠,但闪瞬即逝。 102 102 缺条狗 102 少年踏入浴室内, 将衬衣缓缓脱下,他的身板并不单薄,相反, 要什么有什么,肌肉微微隆起, 线条十分漂亮。 这可能是军校生在常人中容易脱颖而出的一点,条靓盘顺, 在哪都是一道优美的风景线, 个个像小白杨似的。 毕竟能考上军校的人都要通过最基本的体能测试,就算不是作战系的,体能也足以吊打90%以上的普通人。 宿远西扫了一眼,直接启动烘干功能, 让符元白把衣服丢进去。 开始运转的烘干机显示两分钟的倒计时, 白色灯光将整个浴室照亮, 无声的寂静笼罩整个空间门。 听着呼啦啦转动的声音,符元白舔了舔嘴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 我给你添麻烦了...” 宿远西侧过头, 正好撞进对方的眼眸,很明亮,不像是先前那般雾蒙蒙的,更不像说的语气那样卑微。 符元白没想到宿远西会突然转过头来,眼睛闪烁了一下。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上半身还□□着,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染上来了。 脱了衣服后,就更明显了,大抵是皮肤太透太白了, 脸颊上的红晕都蔓延到了锁骨处。 但面对宿远西的视线,他非但没扭捏起来,还暗自吸气,让自己的轮廓更加明显。 如果是之前,他估计会唾弃这种行为。 呸!好好一个军校生怎么还装模作样的勾引起人了!真作! 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是个技术活。 勾引也是有技巧的,就像现在,这灯光,这吸气量,要是角度不对,腹肌的轮廓还不会那么好看! 先前有人夸过他的身材好,肩宽腰窄,两条鲨鱼线斜在腹部两侧,他还不以为然。 现在他只能暗恨自己平时锻炼得还不够恨,肌肉无法达到雕塑那样漂亮。 宿远西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了他的上半身,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她思量了好一会儿,还是探究不出来对方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难道真的是因为那随手一救? 也有可能吧。 宿远西意识到自己的确踏入了一个新世界,新圈子。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规则,很显然,她还没有掌握到目的地的潜规则,像一头迷路的麋鹿孤立无援地站在黑暗森林里。 谁是坏人,谁是好人,都是无法确认的事情。 理智上来讲,宿远西知道自己即将踏入军校内,学校是一座象牙塔,肯定不会比无忧之城更糟糕。 但说实话,她有点不安。 这种不安大概是来源于对未知的恐惧,从睁眼开始,她就一直呆在无忧之城里,从未去过别的地方,也很少接触过其他星球的人,纵然掌握了下城区,也只是盘踞井内世界的青蛙,只能看到被圈住的天空。 看着符元白,她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确即将到达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打量着符元白,就像是在打量一个缩影。 出自于幸福平和的地方,出身于富裕且自由的家庭,少年身上没有一丝戾气,横冲直撞,又意气风发。 宿远西的视线让符元白的嘴角越发紧绷。 当对方收回视线时,他的嘴角又猛地扯平,眼里一暗,忧心忡忡地想是不是自己的身体还不够漂亮,不够吸引人。 这时,宿远西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没事...所以,你只是来感谢我的?” 这句话不可谓不暧昧,给人模棱两可的期许感。 符元白怔在原地。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不是,一条是乖乖点头,虚伪地承认自己只是来感谢的。 该选哪一条? 他心跳得太快,又太重,如果不是对方脸上没有出现异色,几乎要以为心跳声已经回荡在整个空间门内。 丝丝缕缕的沐浴露香味飘过他的鼻尖,似乎要覆盖住他的五感。 他张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难得的机会——“不。” 不是说,人生的分岔口只是一次次选择吗?现在,他也面临了这样的分岔口。 心里有个声音响起: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 如果错过了,就不再有这样的机会。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向前了一步,灯光落在他的发梢上,眼睛也被点亮了烛火般闪亮。 拉长的阴影投落在墙壁上,正好罩住了宿远西。 宿远西稍稍抬眼,就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睫颤动的角度。 符元白灼灼有神地盯着宿远西,嗓音带着点哑。 “我承认,我不只是来感谢你的。” 宿远西挑起眉毛。 她看到对方伸出手,快要碰到她的手时,脸上已经红得跟番茄一样,整个身子抖得要命,下一秒,他又倏然收回手,有些颓然地捂住脸,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 “我、我就是来问问你还缺不缺人。” 宿远西一下就起了兴致。 “什么缺人?” 说到正事,符元白也冷静了很多,但还是很难为情,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特别...嗯,就是特别那啥,不讲男德! 他默默地侧过身,低着头开始解释。 “军校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比赛,除了像新生联赛这样大型的比赛,还有很多校内或是比较小型的比赛,一般都是要求四人或六人组队,所以、所以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可不可以跟我组队。” 符元白也惊异自己扯谎能扯得那么顺溜,也暗自松了口气。 组队? 宿远西沉吟不语,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开始沉默。 单单就联赛里见到的军校生们来看,她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致组队,感觉很容易一拖啊。 “一定要组队吗?” 符元白飞速地瞟了一眼宿远西。 “也不是,但是别人都是几个人组队,作战系情报系都有,各司其职,一个人总归还是有软肋。”说到这,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话音一转:“但是不好的队友反而会拖后腿,自己能力强还不如不组队,所以也有很多军校生选择当独狼!” 甭管宿远西是组队还是不组队,这都不影响! 符元白转过脸,用眼神肯定来表示自己一定会支持她的每个选择。 这时,烘干机发出哔哔哔的声音,两分钟时间门已经到了。 符元白默默将白衬衣穿上,一板一眼地扣上扣子,一直扣到最上,跟先前的模样截然相反。 他放下手,垂下眼眸。 “打扰你了,抱歉。” 宿远西唔了一声,声音冷淡,但好像又带着点笑意。 “你好像一直在抱歉。” 符元白一想,还真是,立即尴尬地回:“这、这样啊,不好——” 意识到自己又要道歉的符元白猛地闭上嘴,有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宿远西看着他,莫名想起了号。 好吧,要是被号知道自己被这样联想到,估计回气得跳脚,嚷嚷老大太让人伤心了。 脑海里浮现出号怒气冲冲的画面,宿远西不由得一笑。 浅浅的笑意短暂地出现在女孩的脸庞上,眼里也温柔了一瞬,让注视到的符元白有些狼狈地侧过脸。 他直觉自己窥探到了构成宿远西底色的一面,就像是暗暗窥见对方的过去,叫人欣喜,又叫人踌躇不安。 没等他思考,宿远西一句话浇灭了他的暗喜。 “如果我要组队的话,你也加不了,不行。” “......” “我的队伍不会缺人。” “......” 宿远西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门,距离对方进门已经快二十分钟了,她淡淡下了驱逐令。 “好了,既然没事,那你可以走了。” 符元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够不上格,但被这么一说居然有点不甘心。 他试图挣扎:“我真的不行吗?我知道自己精神力和体能那些都一般般,但我是制作系的!我可以在后方给你支援,什么通讯仪器、光石武器...只要有条件,我都能做出来!我还能为你量身打造作战服和能源剑!” 说实话,这个条件绝对能秒杀99%的军校生,就算是作战员听了也会心动。 专属于自己的制作支援者,想想就很美好。 “听起来不错,但我不需要,这些我都会自己准备齐全。” 说罢,宿远西直接迈开脚步,直接擦肩而过。 符元白傻眼了,下意识地转过身跟上了宿远西,嘴上还喋喋不休。 “其实、其实我家里有点小钱的,只要我想做,一定会大力支持我的,进了制作系最难的就是材料问题,但我这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什么材料都能弄到——” 宿远西倏地停下脚步。 她没转头,只是低声重复了一遍。 “什么材料都能弄到?” 符元白脑子上线,亡羊补牢:“不犯法的那种,我是说市面上有流通的。” 宿远西哦了一声,权当回应,至于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见对方油盐不进的模样,符元白紧张了。 他脑子前所未有的转动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问:“那、那你队伍缺什么?” 宿远西耸了耸肩,“不缺。” “不不不,一定缺什么的!你仔细想想!” 符元白很想把本人有钱有权又好骗几个大字刻在脸上。 宿远西被烦到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缺什么了。” 符元白眼睛霎时亮起。 “缺什么?” 宿远西停在门边,环起手臂,眼睛一眨不眨。 “狗。” 符元白愣住了。 终于不烦人了。 宿远西满意地呼了一口气,正打算打开门,就听见对方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话。 “也、也不是不行。” 103 103 资格 103 符元白想当狗, 也得看人乐不乐意。 宿远西默默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新世界就是与众不同,想当狗的都有, 很可惜,她现在没有兴趣当狗主人。 养狗还得先调教一番,她没这个时间。 手停在门把上,刚想要打开门,宿远西眯起了眼睛,一些细小但嘈杂的琐碎声音从外面传来。 有人在长廊里,还趴着她的房门在偷听,并且讨论着什么。 下一秒, 宿远西直接把门打开, 外边的人吓了一大跳,趴门的第一人还跟她对上了视线。 她冷冷问:“有事?” 对方大脑宕机, 本想找同伴壮胆, 往后一看,本来挤得满满当当的长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不是,怎么能跑得这么快!?还直接丢下他了!! 面如死灰的女孩转过脸, 尴尬地笑了起来, 摆手。 “没事没事,只是听到有动静, 好奇而已...哈哈,不用在意我, 打扰你了, 不好意思了西西!” 说罢,她都顾不上自己嘴瓢喊了对方的昵称,撒腿就跑。 拐过了转角, 就听见那声音响起,中气十足。 “一群兔崽子!跑得飞快!我差点在西西面前丢脸了!你们找死!!” 那边传来嬉笑怒骂,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另一边,宿远西瞥了一眼符元白,一切尽在眼中。 符元白:.... 好吧,他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关门前还试图用眼神软化宿远西,但下一秒,门已经自动关闭了。 ...... 星舰到达学校还有一天的时间。 宿远西本来就没想呆在房间里,无论在什么地方,收集情报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半夜一点,大多数学生已经回房休息了,走廊和公共休息区内只有寥寥几人,偶尔有机器人运转着绿灯路过,检测是否有警戒事件发生,无人看到那扇被万众瞩目的308房门被悄然无息地打开。 一双熠熠生辉的金眸出现在黑暗之中,眼睛的主人不紧不慢地扫视周围,关门,脚步极轻,就像是幽灵一样。 行驶中的星舰内部没有任何声音,越是走动,就越让宿远西惊心。 精密到惊人的星舰拥有极强的机动性,能够容纳上千名学生,并且储备了足足三个月的粮食,仅仅是座民用运输舰,但装备的火力武器足以让心际海盗退让三舍。 并不清楚自己脸庞上流露出来的神态,那不再是漠不关己的冷酷,也不是隐隐流露的温柔,而是更为惊心动魄的、叫人心悸的明亮,金眸似乎燃烧着无尽的焰火,越烧越旺。 井底的青蛙跳了出来,第一次见到广阔天地时,想必也是如她一样的惊叹。 宿远西最终停在了阅览室前。 跨入星际时代后,人们能够通过共享的知识库进行学习,但更为机密的内容却无法从星网上浏览下载,强大的系统将所有暗地里流通的机密知识屏蔽,唯有通过专门的阅览区获得权限,才得以在端脑上获取相关的信息。 通过认证识别后,自动感应门打开,随着身影的步入,灯无声亮起。 机械学,生物学,电子学... 宿远西抽出了几本书,《关于孢子的起源》《污染生物》《星舰操控员手册》《星历大事件》。 前两本还标注着中学必读的字样,但宿远西从未读过。 也是,毕竟她没上过学。 宿远西抚摸着书皮,手指竟然颤抖了一下。 她的心跳在加快。 每本书都有自己的端脑识别码,对准识别,只要有相应的权限,就能获取电子版,当然,这是无法传输给别人,也是无法破译的,从某种程度来说,知识的确是被垄断的。 她不贪多。 宿远西明白自己单有蛮力,就算对野外求生、对如何杀死变异体、对枪|支的运用十分熟稔,也无法掩盖知识上的匮乏。 如果没有权限,她无法得知未见过的孢子种类,也无法知晓变异体污染时的内部变化,只能依靠实战和经验判断所有事情,即便有朝一日她也明白了这些,那也一定是通过惨痛教训得来的。 于她而言,这些书就是无数血汗堆累起来的教训。 宿远西找了最隐蔽的角落,直接靠墙坐下来,把书垒起来。 她一页页地翻过去,将所有值得记下的字句都牢牢印在脑海里,如饥似渴地阅览书籍。 过了一夜,宿远西读完两本书,星舰却再次热闹了起来。 卷宗779被官方正式公开,这一桩死伤无数的惨案终究被曝光于光天白日之下。 有人痛骂,有人悲伤,有人惋惜。 但对于星舰上的学生们来说,在义愤填膺之外,投落在宿远西身上的关注却是翻倍的增长。 长廊内已经不是水泄不通了,而是人山人海。 他们迫切地想要见到宿远西,却都以为对方还在房间里,只是不想见他们而已。 不想见是真的,但人的确不在那。 外面兵荒马乱,宿远西却还在看书。 她甚至很有礼貌地询问附近的机器人拿瓶营养液过来。 矮墩墩的机器人路过长廊,无人在意。 等宿远西看完书,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她正要回去拿东西,却发现长廊被堵得黑压压一片。 “.....?” 宿远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有些纳闷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大事情。 她随机挑选了位幸运路人,问:“你好,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还试图挤进去呢,虽然觉得这声音怪好听的,但内心立刻警惕了起来,生怕多一个跟自己抢位置,头都没回,立马摆手说:“没事没事。” 这么敷衍,傻子都不会信。 宿远西眼见着得不到答案,也挤不进去,干脆放弃了回房的想法,直接去餐厅吃饭。 她买了份简餐,习惯性地坐在角落里,是便于观察和逃离的绝佳位置。 宿远西吃饭吃得很快,没几下就吃了一大半。 有人忽地坐在她对面,开口。 “吃饭吃得这么快,对身体反而不好哦。” 宿远西抬起眼,发现宜砚笑眯眯地撑着脸颊看自己,那眼神莫名慈爱,像是看着自己用心培育的小苗子在茁壮成长。 宜砚看了眼她的餐食,就占了餐盘的一半,立刻皱起眉头:“你就吃那么少?” 宿远西对宜砚印象不错,放下勺子,解释:“我已经吃了一半。” 宜砚叹了一声,摇头说:“那也很少,你看看你那小身板,真怕变异兽能撞飞你。” 这句话槽点略多,饶是宿远西,也沉默了。 首先,宿远西快一米七的个子绝对不算是“小身板”,她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显肉。 其次,就算是两米的壮士,也会被变异兽撞飞。 最后—— 宿远西心想,这所学校都盛产自来熟吗? 她敷衍地点了下头,继续吃饭。 很显然,宜砚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我还以为你会呆在房间里呢,怎么出来了?” 宿远西两三口就咽下饭菜,没说自己呆阅览区一整晚,回:“呆房间里挺无聊的,就出来转转。” 女孩声音懒洋洋的,拖长音。 宜砚瞅着宿远西,还是忍不住惊奇的情绪。 愣谁看了现在的宿远西,都不会想到这是能一手颠覆结局的人物,脊背挺直,但眉眼还带着点倦意,有些矛盾。 宜砚的视线几乎要将宿远西烧出一个洞。 等宿远西端起盘子,宜砚才回过了神,一回神,就看见空空如也的盘子,惊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咋还吃得越来越快了呢? 宜砚急忙起身,三步并两步上前,笑眯眯地凑在了宿远西身旁。 “觉得无聊吗?那你要不要搞点有意思的东西?” 她的语气不亚于狼外婆劝导小红帽,声音放得格外轻柔,疯狂暗示。 宿远西目不斜视。 她听这种话听得耳朵起茧了,对方肯定不知道,这在无忧之城里代表了什么。 宜砚见对方不为所动,压低嗓音:“排位赛,感兴趣吗?” 宿远西挑起了眉毛。 宜砚一喜,心想她果然感兴趣了! 心情影响了行为,她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顾名思义,排位赛嘛,其实也是军校联合举办的,但得先通过校内选拔,选出前三名再统一决赛,而且两年才举办一次,所以学生最多只有两次机会。。” 宜砚停顿了一下,说:“但排位赛不再是全息舱做出来的模拟场景,而是实地演练,单人或多人组队都行,主要是面向新生以外的学生,不过,如果得到三位学长学姐的推荐,新生也可以破格参加——顺便一提,校内冠军的奖励至少是这个数打底。” 她举起两根手指,大拇指和小拇指,摇了摇。 六位数。 还是打底。 难怪一校被提起就会被唾弃只会花钱,果然财大气粗,一个校内冠军就能抵得上其他学校的联赛冠军。 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够厉害够缺德,就能靠一校实现发家致富。 宿远西将盘子放到回收区,洗了把手,才转过身认真地问:“你是要拉我组队吗?” 宜砚却是潇洒一笑,摇头。 “当然不!”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宿远西,掷地有声。 “我是想押宝!” 104 104 抵达 104 想要押宝宿远西的人数不胜数, 宜砚是最幸运的一位,她不过是习惯性地早起,在别人匆匆灌下营养液前去训练室时选择去吃一餐正常的早饭,习惯性地坐在角落, 就见到了无数人想要见到的身影。 在那么一瞬间, 电光火石迅速闪过脑海,无数话题掠过大脑, 最终停在了排位赛。 排位赛看似平平无奇, 既不像新生联赛有新面孔的新奇, 也不像军演那般瞩目, 但它在军校生心里的地位却不低于军演。 军演可能靠着运气和队友走到最后, 但排位赛绝对不可能,这源于它的比赛机制。 在两轮选拔过后,活到最后的十六名学生将进行1v1擂台赛。 看似只是作战系的学生在独自战斗, 但是在她身后, 可能站着搜集情报、制作武器和装备的队友, 在这方面上, 挑选适合的队友也是一个难题。 唯有夺得排位赛桂冠的学生,才会让各大军校生心服口服。 宜砚也不求别的, 就想给宿远西刷个好印象而已。 就算没有她,肯定也有别人, 她不过是抢占了先机。 宜砚的目光是如此地热烈, 以至于宿远西脚步一顿, 转过看向了她, 展颜笑道:“学姐,看来你对我很有自信。” 哈!? 宜砚被她的笑晃了眼,呆滞了一秒后, 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回答:“不然呢?” 看着宿远西的脸庞,宜砚真的很想问她是不是缺少自知之明,这压根不是对她自不自信的问题啊!那么厉害,也不必那么谦虚了,就算再狂大点也完全没问题好吧! 俗话说人无完人,恐怕宿远西身上最遭人诟病的一点就是过于完美。 至于出身于d级星球的孤儿院,这反而给她增添了许些悲□□彩,这一点缺憾反而更造就了她的完美无瑕。 想到这,宜砚特地压低声音。 “我以为你会表现得更冷漠些。” 她已经把话讲得很委婉了。 与其说是“以为”,不如说是“更适合”。 冷着脸尚且能劝退一批胆小的人,要是露出笑脸,恐怕会有不少烦人的东西忙不迭地围上去。 宿远西消毒完手,声音平淡:“这样不好吗?” 宜砚无法昧著良心说不好,一边担忧学妹未来的桃花运,一边乐呵呵地点头。 跟上几步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你是同意了!?” 宿远西放缓脚步,声音也慢悠悠的。 “当然,学姐那么看好我,我怎么会拒绝呢?” 宜砚瞅着对方随着走动而微微晃动的发尾,摸了摸鼻子。 她是真没想到对方还挺好说话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脱离了不安全的陌生环境,对方看起来更松弛了些,说话跟行为举止都挺随意的,没有比赛时那么紧绷严肃。 跟宿远西套近乎远比想象中的简单。 这倒是一件好事。 话音刚落下,她啊了一声,停在了脚步。 宜砚艰难地移开视线,定睛一看,居然是阅览区。 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阅览区? 宜砚还百思不得其解,便听见宿远西说:“学姐,你的权限应该到了三级吧?” “对,你想借书看?” “嗯。” 宿远西低声说:“有点好奇宇宙...我是说,其他星球的情况。” 如果只是浅显的数据,自然可以在星网上查到。 但是最新数据必须要通过专业仪器才能测量出来,例如由污染指数变更而改变的地面状况等等。 宿远西只是有些好奇内部人员对此的想法,一定会有人注意到这点并且整理发表出来,星网上的数据文章或许会被隐藏删减,但被印出的实体书就不一样了,总有漏网之鱼。 宜砚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咂舌,有些感叹地笑了。 “那你怎么会来地面作战系?勘查系也挺适合你的啊。” 还别说,她真觉得对方挺适合的。 宿远西在比赛里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别说是学校之间的暗流涌动,其实连其他院系都有些暗戳戳地看上了宿远西。 当然,作为作战系的一员,宜砚是无条件站在本院系这边的。 她刚想把话题拐回本系,就听见对方开口。 “毕竟我那么强,不来作战系不是挺可惜的吗?” 宜砚一愣。 随后,她低头闷闷笑出了声,竖起了大拇指。 “我先前还以为你不是这种狂妄的性格呢,不过这也挺好的。” 宜砚主动伸出手,将端脑对准门口的扫描仪,声音还带着点笑意。 她的话意味深长。 “说不准,你真的很适合地面作战系。” ..... 过了一夜,星舰也即将抵达了港口。 也不知是习惯还是巧合,宿远西总会在人最少的时候才出现,神不知鬼不觉的,明明同样的在星舰上,但新生们愣是没见到她一面,以至于他们都在讨论对方是不是没在这里,而是在另外的星舰或星球上。 符元白也想找她,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被紧紧关上的房门,望眼欲穿要无果。 他也不敢过于打扰对方,只是如孔雀开屏那样,端脑好友动态开始变得异常活跃,还总是喜欢转发一些有的没的,比如《男德十大标准》《新时代男德守则》等等,一天能发上十条。 但他不知道宿远西从没开过动态,加了端脑也只是加了个联系方式罢了。 他失魂落魄地刚走,后脚,冉三春就来了,上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蹲守到了。 一见面,她就泪眼汪汪地想要扑上去,宿远西冷酷无情地躲开了。 但冉三春不介意,只是眨巴着眼睛,声音格外雀跃。 “西西,我好想你!” 满打满算,此时脱离联赛才不到24小时。 宿远西推开对方再次想靠近的脸,翻了个白眼。 “免了。” 没想到对方更泪眼汪汪了,大有哭倒长城的架势。 呜呜呜,好鲜活的西西!是真的西西!! 冉三春吸了吸鼻子,本来想说一堆东西的,但是真的见到宿远西后,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 “原来我们经历的那些都是假的!噢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是根据现实改编的!!我们全程都在被围观啊啊啊啊啊!观众保守估计都有上亿了!!” 说到这,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十亿人都见过我丢脸的模样,该不该说我还挺荣幸。” 她的语速特别快,跟跑火车似的,刚刚还在沮丧着,脸上忽然又挂起了笑容,眼睛闪亮亮的。 “要不是西西,我还活不到最后!西西果然特别厉害!拳打五大军校,脚踢奥卡斯塔——” 听到对方要继续吹嘘下去的样子,宿远西赶紧叫停。 “行了,别吹了。” 冉三春很听话,不吹了,但嘴上还叭叭着,不乐意了。 “什么叫吹?本来就是!一校被瞧不起这么久,好不容易吐气扬眉了一次呢。” 宿远西刷开房门,瞥了她一眼。 这还没正式入学呢,怎么就开始跟学校与有荣焉了? 和冉三春不一样,她对一校并没有太大的感情,只是对方接受了她,提供了条件,那么她也会尽自己最大所能回报对方,至于其他的,还得再说。 有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宿远西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直觉不妙。 倒不是怕有人找上门。 只是...好吧,她必须得承认一点,自己的确是没想到全网直播这一招。 她本来没想那么高调地入学,也不是说要扮猪吃老虎,但人人都注意到她的行踪,的确带来了一点麻烦。 这种被计算,吃瘪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爽。 既然没办法低调,那不如一直高调到所有人不得不注意到她的身影。 想到这,宿远西揉了揉太阳穴。 冉三春还在傻乎乎地问:“西西,你怎么忽然揉太阳穴了?头疼吗?我带了专门的按摩仪器,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用,先进去。” 冉三春乖乖进房。 宿远西关门时,拐角也正好出现了几道人影。 那几人看着空无一人的长廊,面面相觑,有些纳闷。 “我明明听到有人喊西西了。” 同伴扑了个空,叹气道:“说不定是兮兮,昔昔呢?” “哎——宿远西真的在203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其实这是个假消息?” “不可能吧,之前学长们还不让我们过来呢。” “谁知道呢...” 203。 冉三春环顾了一圈,房里干干净净的,一点生活的痕迹也没有。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还探头看了看垃圾桶。 垃圾桶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宿远西刷开房门,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间无人之地,每个物品的摆放都像是样板间一样,除却宿远西手上拿的书,根本没有其他个人的痕迹。 宿远西倒了两杯水,不轻不重地放到桌上。 “怎么?被你家里人说了?” 冉三春还在打量的视线蓦然停住。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捂住脸颊长叹了一声,放下手后,撇嘴说:“肯定啊,指着我骂了一个多钟呢。” 宿远西并不奇怪地哦了一声。 冉三春冷哼了一声,摆出不屑一顾的模样。 “被他们说的,我都成了家族的耻辱,干脆改名得了,不跟我妈姓冉了!” 说到这,冉三春转了转眼球,笑嘻嘻地说:“不如我也姓宿?” 宿远西耸肩,很中肯地给出意见。 “随便你,不过宿三春挺好听的。” 听到这,冉三春愣了一下。 她想起对方的身份背景,自觉又说错话了,眼神闪烁,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宿远西。 但宿远西表现得太正常了。 她就那么顺口一说,也没继续搭理冉三春,直接拿出自己刚借来的书。 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看的速度并不算慢,好似旁边不存在另外一个人,目光专注。 于是,连带着冉三春的尴尬、担忧、不自在,也被她的平静都带了下去,最初的兴高采烈和后面的稍许沮丧也都被抚平了。 这就很符合冉三春对宿远西的第一印象了。 ——很适合坐镇后方,于千里之外操控局面。 冉三春幽幽地盯着宿远西,一不做二不休,坐在她对面,趴在桌面上,嘟囔:“还真别说,宿三春比冉三春听起来好多了。” 宿远西:...... 其实她对掺和别人的家事不太感兴趣。 冉三春哎声道:“可惜了,我还是习惯冉三春这个名字。” 她不欲在这个话题多做功夫,话音一转:“西西,你听过排位赛吗?” 宿远西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听过。” “你有想组队的人吗?” “没有。” “西西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想帮你。” 宿远西不置可否。 冉三春坚持不懈,眼睛一转,看到了书皮,念出了书名:“污染体的环境行为与星球体变化的具体研究分析?” 她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西西,你对这个感兴趣?” 宿远西嗯了一声。 冉三春内心一动,问:“那、那你要不要土壤样品?我家有涉及这方面的产业。” 宿远西翻过页,懒洋洋地问:“你不是要改名宿三春了吗?” 冉三春振振有词:“又没改!这不是还姓冉吗!” “我又没仪器,有土壤样品也看不出来什么。” 冉三春想了想,也是哦,单看能看出啥?还得是有仪器,但是专业仪器又重又大,便携仪器精密度又不够准确,想来想去,还不如去专门的分析检测室。 她灵机一动,忽然想起某件事。 冉三春笑嘻嘻地撑着脸颊,晃着腿说:“既然如此,那要不直接来参观实验室?” 宿远西挑起眼睫。 见到对方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冉三春被鼓励到了,继续说:“是九江港实验室,基本不对外开放,结果今年发出了邀请函,不止邀请我们去参观,那天晚上还会举办一场宴会。” 她特地打开端脑,将这所实验室的介绍投影出来。 宿远西一眼扫过去,见到投资公司时,挑起了眉毛。 “奥尔斯科技公司和瑞利尔公司联手创立的?” 冉三春点头,耸肩:“据说都在传他们要进军光子武器领域。” 宿远西问:“什么时候?” 冉三春精神一震。 “就在下个月!在排位赛开始前一周~你要一起去吗?” 宿远西认真地记下来,笑眯眯地说:“好啊。” ..... 一个钟后,星舰正式抵达太空港口。 当宿远西走出星舰时,也踏上了首都星。 夜幕低垂,星河流淌在黑夜之中,太空港口停放着无数座星舰与飞船,穹顶之下,悬浮列车轨道隐约闪烁着蓝光,在远处,城市还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银色悬浮车穿梭于摩天大楼间,三维荧幕的广告真人栩栩如生。 这是一座寂静又生动的城市。 耳边传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也许是因为这颗星球,又也许是因为自己即将踏入新的人生旅程。 冉三春也感叹道:“虽然来了很多次,但这次的感觉特别不一样,西西你呢?” 宿远西弯了弯眼睛,笑道:“我觉得特别棒。” 的确是特别棒。 这样的城市充满着与无忧之城截然不同的魅力。 如果说无忧之城是蛮野的野兽,那这座城市就像是潜藏在深海之中的鲨鱼。 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铁锈味,冰冷的金属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凉意。 冉三春激动地点了点头,“是吧!果然首都星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她叽叽喳喳地介绍起了首都星,如数家珍,听得出来了不少次。 介绍完,她还意犹未尽地添了一句。 “但是首都星也不都是安全的,西西你可千万别去东区那边,挺危险的。” 说罢,她指向城市的右侧。 那是整个东区霓虹灯最为明亮的地方。 宿远西望过去,像是要把那片灯光牢牢印记在眼底。 她回了两句。 “知道了,谢谢。” 105 105 宿舍 105 宿远西, 地面作战系一班,学生编码1785432,冷泉港区1号公寓719, 1号间。 冉三春被分配到了616, 跟其他系的学生一起住, 她依依不舍地跟宿远西道别,拉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了。 宿远西就背了个小包, 经过认证后进了宿舍。 · 鉴于舍友还被外派当中,其他舍友也还没来, 这里自然只有她一人。 宿舍看起来很简单, 但厨房、客厅、卫生间都有, 也配有相应的智能电器, 虽然空间不大,但足够四个人生活了。 宿远西放下了行李, 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房间。 她铺好自己带来的床单和被单, 挂好带来的几件衣服, 就收拾完了。 趁着没人,她里里外外地检查完了宿舍所有的角落和构造,就连柜子下的缝隙都没有放过, 确认没有存在不应该有的东西后,回到房间,锁门, 把端脑解开, 翻到背后,打开壳子。 如果有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震惊得瞪大眼睛。 只见背靠着窗户的女孩像变魔术一样,从包包和衣服各个地方抽出奇奇怪怪的零件, 不一会儿,桌面上就堆满了各种小零件,她面色淡淡地低下头,指尖飞舞,一部小型屏蔽仪被逐步拼凑起来。 最后,她从端脑边缘抽出一条细如毛发的电线,扭转在辅助仪上,操作了无数次跳转程序后,启动认证。 金眸被蓝光无声照亮,显得她如同人偶一般。 【认证通过】 宿远西断开连接后,将辅助仪接到端脑后,下载程序包。 当程序下完,投屏上闪过无数代码,似乎在自动破译什么,过了几秒后,一个需要密钥的界面弹出来。 宿远西有节奏型地捏了捏手指,手腕一翻,看似跟常人一样的机械臂自动弹出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她面不改色地将芯片插入端脑,本来空白的密钥输入处自动填写后,弹出网站。 这是于乐和宫远联合开发的小东西,只要安装成功并下载程序包,就会自动破译当地网站,顺着星网的数据流翻墙找到隐藏在最深处的黑网。 在混乱的d级星球尚且有一个成熟的黑网,光鲜亮丽的a级星球看起来和平,但黑网只会隐藏得更深。 投影出来的网站十分简陋,但放眼过去,字眼触目惊心。 【悬赏60万星币**具体私聊】 【收购未收录的活性孢子】 【童叟无欺,职业杀手,具体私聊】s 【出售s级变异活体,仅限雷瑞中转星交易】 宿远西坐在椅子上,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托着下巴在搜索栏打了自己的名字。 【宿远西】 在她没有参与联赛前,关于她的黑网信息为零,但如今—— 一条条迅速弹出来的信息铺天盖地,大部分是悬赏她的信息,还有小部分,则让人耐人寻味,毛发、精神力、眼睛... 单看信息,她就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大鱼,所有器官都可以切割开,再分批卖给感兴趣的客人们。 宿远西迅速浏览,基本所有买家都是隐藏个人信息的,但也正常,反正也不可能顺着黑网找到买家。 翻到黑网跟翻到买家的难度和意义可截然不同,前者只是一次测试,但后者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她初来乍到,还惹不起地头蛇,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宿远西看完所有信息后,再搜索了下其他的东西,比如变异体、179卷宗等等,一目十行完,才面色淡淡地关闭网站。 安全退出后,她灵活地将仪器中两个小零件拆除,藏在机械臂内。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拿到了这枚联通各地黑网的连络器,也无法做出任何事情。 宿远西刚收拾完东西,就听见外边传来了声响,应该是舍友来了。 刚打开门,她就跟一双熟悉的双眸四目相对,对方大约是没想到还有人在,先是瞪大眼睛,然后仔细一瞧,脱口而出:“宿远西!?” 宿远西也认出对方是谁。 没想到会这么巧,对方居然是在联赛里存活到最后的几人之一,也是军校小团队的队长,于汤。 一米九的高大女性露出喜悦的笑容,她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我是于汤,就是你最后救下的人。” 宿远西握住对方的手,于汤的手比她更为宽厚有力,手指和掌心都覆满了粗茧,尤其是虎口处。 她礼貌地回:“我记得,你最后一击很漂亮,我也是占了你们的便宜,才能够一击把它打倒。” 宿远西说得并没有错,即便许多人为她的一击斩头的攻击而惊艳簇拥,但她知道自己还远远没到那么厉害的程度。 如果她直接对上那只s级变异体,起码要绞缠几回才能够成功斩落头颅。 要是别人知道宿远西这么想,恐怕会哑口无言。 在他们看来,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多少人连绞缠一回合都无法做到,更别说几回合就斩落头颅。 某种程度来说,这对于他们看来更凡尔赛了。 于汤暗暗咂舌。 她听到宿远西这么说,更高兴了,一不小心,握住的力度就加大了。 “哪有!如果没有你,我们还活不下来呢!” 她还想说什么,就见到宿远西视线下移,她顺着看过去,发现自己正紧紧捏着宿远西的手,连个缝隙都没有。 于汤:...... 她尴尬又愧疚地松开手,天啊,她这也太激动了,刚见面就把对方的手捏得死死的。 礼节是一回事,关键是对方的手说不定就被她捏骨折了! 于汤知道自己力气很大,平时跟同学对打的时候都得小心克制着力气,不然一锤下去,对方至少骨折起步。 以前都克制得好好地,结果这次大翻车。 她瞪大眼睛,急得鼻头都皱起来,嗓子压粗。 “没事吧?我是不是把你捏痛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宿远西揉了揉手,摇摇头。 于汤不以为意,反而更担心了,语重心长地说:“如果真的捏伤了,肯定是我的错,你也不要——” 刚想说别怕我会打你,于汤一顿,宿远西可不是她先前那群体弱的同学,语气一转,“你也不要太体谅我!我知道你人很好!” 冷不丁被递了个好人卡的宿远西:....? 她眨了眨眼,满头问号。 她怎么就成了个好人了? 哦不是,她当然是个好人,反正好坏都是她,但这种情况怎么就跟她是好人挂钩了呢? 她摆摆手,说:“真的没事。” 于汤嘴角微微下垂,皱着眉头看宿远西的手,明明还是一片白皙,却觉得上面都是红印。 “好吧,如果你有任何问题,一定要跟我说!” 宿远西嗯了一声,有些失笑。 “不过你力气挺大的。” 于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颇为自豪地说:“对,我力气一直很大,我就没见过有人能比我力气大!” 宿远西直勾勾地盯着她。 冉三春力气也大,二人的战斗方法相似,但她跟于汤又不太一样。 以她的判断来看,冉三春力气是大,但她更像是一只刚出巢穴的幼兽,一切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做事,包括战斗也是,训练的痕迹在她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可是在关键时刻,她永远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出手。 但于汤... 于汤像是被千锤百炼过,她尊崇的是经验,每一次出手都是在思考后,从无数失败经验中再次提炼出来的成果。 但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见,究竟是不是这样,还得再看看。 见宿远西盯着自己,于汤扬起了眉毛。 除却最开始的惊喜和乌龙外,她自觉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不藏着事、直接问:“怎么了?” 宿远西笑眯眯地说:“没有,就是挺想跟你打一场的。” ...... 收回前言。 这回,轮到于汤受到惊吓了。 说实话,听到的第一时间,她脑海里就闪过一个想法:她何德何能啊!? 跟这样的大神打一场,虽然能预想到结果有多灿烈,但一定是她受益更大! 这可是难得的切磋机会啊,如果按实战课来算,宿远西的身价起码得万起步。 紧接着,她就听见宿远西说:“不用精神力,不用武器,单纯肉搏的那种,我觉得你身手很好。” 除却联赛外的初次见面,就被人当面下了战书。 这种事—— 简直是求之不得! 于汤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兴奋。 确认自己没听错后,脸上复杂的神情逐渐腿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且锋利的神情。 在这一刻,她就像是一把虎虎生威的大刀。 她盯着宿远西,镇定地说:“说实话,我也有这种想法。” 想到能跟新生里最厉害的宿远西打一场,于汤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她无意识地活络着自己的筋骨,心脏狂跳不止,竟然与s级变异体打斗相差无几。 宿远西勾起嘴角,“看来我们还挺有默契的。” 这时,有人推开了门。 第三名舍友来了。 一双幽幽的复眼从暗处探出,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106 106 实战课 106 第三位舍友也是同系的, 红发绿眼,鼻尖有颗小痣,安安静静的, 只是礼貌地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 时间也晚了, 三人都各自回房。 宿远西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自己,但她环顾了一圈, 也没发现什么, 初来乍到,也不好直接用上自己的精神力。 有人从现在就盯上她了吗? 她低着头地坐在床上, 摁在床边的手指微微凹陷进去。 军校比想象中的更安静, 宿舍也是如此,也不知是隔音效果好还是本来就如此, 基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宛若一间冥想室。 宿远西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沉思的雕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向雾霭霭的黑夜。 说来也奇怪, 但污染指数更高的无忧之城夜在晚上的时候, 天空远比这里更明亮,更漂亮。 她笑了起来。 这笑容立即点亮了她整张面孔, 容光焕发,眼里却透着自傲和势在必得, 叫人不敢直视。 首都星,联盟第一军校。 她无声开口,唇舌碰撞间,吐露出了两个字。 “你好。” 明明空无一人, 却像是在跟谁打招呼。 ...... 第二天一大早,宿远西洗漱完,就出门了。 才五点半,天都还没完全亮起,学校里就有不少人在体育场内运动,道路上还有成群结队的晨跑人员。 宿远西早在官网上摸透了学校的地图和课表,反正今天第一节课在下午,不着急。 她打算来个实地考察,于是先去食堂吃了个饭。 即便迈入了星际时代,大学饭堂依旧和旧时代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打饭的阿姨叔叔变成了不会抖勺子的机器人。 宿远西面不改色地用补助卡点了份营养均衡的早餐。 像她这类的却是少数。 相当一部分军校生直奔隔壁窗口,买了份营养液或是蛋白棒,揣在兜里就走人了,急匆匆地赶着去训练。 在这种情况下,如宿远西悠闲的就成了异类。 如果她是七点来,可能还不会那么显眼,但这个点过来吃饭的要么是早起的卷王要么是拼命的通宵人,于是她就变得格外显眼。 尤其是—— 金色的眼眸无疑是最标志性的特征。 无数匆忙的身影忽地停住,脚步变得慢吞吞的,还一步三回头,就算队友怒吼人死去哪了也不愿意走快点。 一年一度的新生联赛出过无数冠军。 但近几十年来,冠军里头从没有一校的份! 就算宿远西没有在联赛里那么亮眼的表现,光是“分化即s级”的精神力就足以让她大出风头。 拜托,他们也不想想像个追星迷弟一样痴痴地望着对方。 但谁敢上前啊! 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底气跟对方交流再说吧! 被万众瞩目的宿远西就那么平平常常地吃着苹果,表皮红通通的,一口下去,汁水迸溅,脆甜脆甜的,跟第一次尝到的截然不同,跟以前吃过的也不太相似。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苹果,但味道和新鲜度都天差地远。 污染指数高的星球不止危险,就连养育出来的东西都会受到影响,或许是心理作用,就算是不远万里、从其他星球冷链运输过来的食物,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吃。 拿着苹果吃的少年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咀嚼着,等完全嚼碎了才吞咽下去。 那些拿着营养液就走人的军校生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不由自主地转头走向隔壁的餐食区,顺走了一个苹果。 在平日里总是卖不完的苹果在短短十分钟内被一扫而空。 等宿远西三四口解决掉苹果,把盘子递给回收的机器人时,原先空荡荡的食堂已经被占了一大半。 她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洗完手就走了。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大堆人齐齐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跟上去,还没走两步,就见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大家都傻眼了。 “人呢?” “不知道啊!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那、那我们还要继续跟着吗?” 那人沉吟了一会儿,蓦然想起了正事,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捂着胸口差点没回过神来,咬牙切齿:“....跟个屁!你忘了我们是要去训练的吗!” 这句话犹如深水炸|弹,立刻惊醒了无数人。 是哦,他们本来是想着来食堂顺个营养液就走人了,怎么就莫名其妙吃起了饭?还吃了个苹果?还想要跟着宿远西! 几人面面相觑,哗地一下散开了。 二楼窗台边,低头看底下那群人散开后,黑发金眸的女孩才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在察觉到这群人在跟着自己后,她就迅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她是想看看这群盯着自己的军校生们要干什么,但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异常。 原本还以为会有什么“情况”呢。 不过,的确是自己太心急了,才第一天,就算是再粗心大意也不会那么快露出马脚。 她抬起头,视线掠过走廊的监控器,背靠着窗台,打开了端脑。 宿远西轻车熟路地登陆了学校的论坛若,首页里的热帖依旧是她,热度不降反升。 有人发帖说在食堂遇见了她。 难怪刚刚突然来了一堆人。 她淡定地继续下滑,十个帖子,两个在吐槽学校,两个在引战,一个在求助,剩下五个就是关于她的。 【从最后一战分析宿远西有多厉害】 【这届的新生冠军会不会强过头了】 【其他军校里有比新生冠军更厉害的吗】 【论西西的精神力微操】 【快恭喜我!!西西在我隔壁宿舍!!】 宿远西重新滑到最上,点进目击贴。 楼内已经有不少跟帖,偷拍照也不在少数,也有人说了跟过去就没人影,但这些行为都被其他跟帖者揪出来指责,一来二去,直接吵起来了,没过多久,这帖子已经飘上了热门话题。 宿远西一字不落地看完,顺手点了个举报后,静静地关上。 热度?捧杀?围猎? 没关系,相比较以前,她已经变得很有耐心了,可以慢慢等。 日光洒落在窗边,也捕捉到了闪瞬即逝的笑意,不过一秒,那身影便转过,头也不回地踏下了阶梯。 ..... 军校的生活比想象中的更安逸,且...贫穷。 是的,事到如今,宿远西依旧穷得吃饭都得刷补助卡。 新生联赛的奖金下来了,一校的确大方,一口气就给了十万星币。 十万啊,要是在d级星球,都够一个人生活好几年了。 但放在宿远西身上,就有点杯水车薪了。 下城区的建设自然不需要她的小钱,那些早已被拉拢过来的各种集团组织和当地政府承包,就连平时都只吃得起土豆泥的孤儿院都有集团赞助了!尤其是私吞捐助款丑闻出现后,就再也没人敢把手伸过去了。 红骷髅看起来光鲜亮丽,掌控了整个下城区,宿远西的生活水平也有质的飞跃——但这并不代表红骷髅不需要钱啊! 宿远西是不差钱,但也仅限不差钱。 哪哪都需要星币。 尤其是宿远西还打算买个星舰...就算是二手...卖了她都买不起,这是真话。 理想状态是置换,有组织将星舰抵押过来。 但很可惜,现在还没有这个冤大头。 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她就像是正在创业的青年,吃穿不愁,动辄数亿交易,可真正能动用的流动资金却少得落泪。 她平时吃饭就用补助卡,每个月,学校会定时打来两千星币,不多不少,正好够用,但想要多好吃多豪华是别想了。 宿远西发现自己的胃口是愈发地大。 她不得不多备几瓶营养液和蛋白棒,以防自己半夜被饿醒还没得吃。 但这是一个好兆头,才不过一个月,她又长高了一厘米,正式踏入一米七。 除此之外,她的生活平淡得一览无余,上课、训练、看书、吃饭、睡觉,第二天再次循环。 ——这只是宿远西自己认为的。 在别人眼里,她的生活可谓是惊心动魄,连带着整个校园都热闹了不少。 对于军校生来说,实战是必不可少的。 而宿远西,在第一次实战课上就大出风头了。 给她们上实战课的教官是第三军团的人。 还没上课,他就猛盯宿远西,打量这位在军团里名声大噪的军校生。 那眼神说不上友好,甚至还有些不屑。 他瞟着女孩并不明显的肌群,视线定格在对方白净的脸庞,眼里划过一丝了然。 这么出名,被吹得这么过,恐怕也有这张脸的功劳吧。 他对新生联赛这种过家家并不感兴趣,只是草草看了几幕,在上惯战场的他看来那些都是小把戏,宿远西能夺得第一名...也只是拿到了过家家的第一名罢了。 这样的第一名,值得自傲吗? 他咬了咬后牙槽,本就对自己被下放、给一群小屁孩上课就窝火,看到宿远西后,火就烧得更旺盛了。 一个被将军夸奖过的,前途无量的军校生,想必生活也是无忧无虑吧。 对方的冷淡镇定在他眼里格外刺眼。 等上课后,他先是讲解了关于实战的几个要点后,话音一拐。 教官义愤填膺,目光如炬地看着军校生们。 “我知道你们都跟变异体对战过,但虚拟跟现实是截然不同的,虚拟终究只是虚拟的,就算你在全息游戏里杀死无数只变异体,那也不代表在现实里也可以,同理,就算是拿到第一名——也不要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连教官上课讲解都不听,真上了战场,这种态度第一个死!” 这就差指名道姓了。 同学们震惊得要命,纷纷转过头,看向了宿远西。 全程都在听的宿远西:......? 下一秒,她就被指出来了。 “宿远西,你是新生联赛的冠军,先出来做个示范吧。” 教官露出笑容,仿若自己的态度有多么地光明磊落,暗藏得意。 “毕竟实战嘛,还是得亲眼看看,亲身体会的,放心,我不会出全力,只是要指导你。” 107 107 反制 107 被点名的宿远西缓缓地眨了眨眼。 在众目睽睽下, 她坦然仰起下巴,简简单单地吐露了两个字。 “好啊。” 这态度也说不上友好。 她也并不忌讳自己过于外放的尖锐表现,既然对方已经明晃晃地计算她, 她又何必假惺惺地伪装呢?装得礼貌,也只会让对方内心暗爽, 至于在学校的风评...这不正符合了大家的想象? 如果她温和友善, 完美无缺反倒成了虚假。 同学们互相使眼色,大气都不敢喘了。 好家伙, 这还是第一节实战课,宿远西就被当众拎出来教训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这也是大家第一次实时观摩宿远西的实力。 就如教官所说的那样。 虚拟再怎么真实也是假的,就算千千万万方面模拟得再真实, 它也只是一场供所有人观摩的比赛。 但现实才是他们要面临的战场。 这时候, 所有人都遗忘了所谓的“游戏”是他们恐惧过的“现实”。 宿远西的点一线被众人看在眼里, 在观察之余,难免有些兴致缺缺,这时候教官下了个猛剂, 怎么能不叫他们兴奋呢?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通过无数聊天记录和论坛发帖传遍整个校园,班上一位同学脑子转得快, 偷偷打开了视频直播现场。 只见身着作战服的女子走出队列之中,先前已经热过身了,她整个身板都舒展开来,步伐轻巧, 神情轻松而坦然,像是一头巡视领域的狮子。 她看起来相当自信,眉眼都带着无人能敌的笃定。 无聊的吃瓜群众已经在论坛里交流想法了。 【好久不见宿远西, 她咋变成刺头了?】 【人家是被指名上去指导实战而已】 【开赌!猜猜谁会赢!】 【这还用想?肯定是教官啊。】 【虽然宿远西很厉害...也被很多人夸过...但对标的是军校生,不是军官吧?所以我选教官。】 【?赌教官的都是只看过剪辑的吧,我赌西西】 【宿远西是真的强...赌她+1】 当宿远西和教官面对面站立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变得焦灼,叫人无端紧张起来,寒毛竖起。 教官再看轻人,也知道宿远西绝对不是两招就能干倒的。 见对方不躲不慌地站上来,他眼神尖锐,表情严肃,视线犹如刀子刮在宿远西身上。 在开始前,他提醒:“这是近战课,禁止使用精神力,别用你那一招。” 那一招? 即使他的语气十分淡然,却无法掩盖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思,他的确是看不起宿远西,并且简单粗暴地认为对方的荣耀大多源于上天的赏赐。 原本支持教官的军校生们也有些不爽了。 几个意思?在咋地,宿远西也是俺们学校出的第一名啊,她要是只靠精神力,那灰溜溜输掉比赛的我们岂不是啥都不是! 很显然,这位新上任的教官没有想到这一点,有几个军校生阴阳怪气地冷哼,他也恍若无闻,只是死盯着宿远西。 这么穷追不舍的态度,还以为是宿远西对他做过什么呢。 宿远西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当然不会。” 此刻,大家都以为她说的当然不会只是遵守规则。 但很快,没有人这么想了。 二人的交战在电光火石间,不过眨眼,便瞬间扑上缠斗起来。 教官最开始是想着手下留情的,但被宿远西狠绞一回后,这个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空旷的实战训练室内,砰砰作响,拳拳到肉,连出拳都带着风,一击下去,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起。 两人每一招都快得惊人,旁观的学生们都眼花缭乱了,眼睛都跟不上她们的一招一式,更何况是脑子。 教官也无愧于作战数年的经历,都冲着刁钻实用的角度下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经历得不比他少,甚至因为常年巷战,更为歹毒的招式都会。 再一次侧头闪过宿远西的一拳后,教官都暗暗心惊。 快,角度刁钻,力度还丝毫不减。 这样的打法,他只在废弃星球的角斗场看到过。 被激发血性和本能的人类为了活下去而互相厮斗,像是两头饿了数日的野兽。 他顾不上震惊,迅速擒住对方袭来的手臂,折下手肘拧指,这一瞬的刺痛媲美剥皮剔骨,就算是经历过疼痛训练的士兵也没几个能抵挡得住。 对方如他所愿,浑身不可抑制地颤动,沉闷的吸气声微不可闻,却确实存在。 终于被他抓住了机会。 教官立刻补刀,将对方压制住绕背锁喉! 若是在战场上,他这一招足以杀死对方。 他钳制住宿远西,自认为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后,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再怎么厉害,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教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把宿远西抬高到跟自己同等的位置上,还在暗暗较劲。 他高声道:“同学们,看好了,在对方试图——” 话音刚落,手指传来钻心刻骨的疼痛,冷汗瞬间飙出,与此同时,他的腹部像被什么重锤了一下,胃里排山倒海,筋挛,反胃的酸水几乎要呕出,声音戛然而止。 身子还来不及拱起,眼前的世界忽地天翻地覆。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背后狠狠摔在了地板上,他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顶肘背摔。 快狠准,相当流畅漂亮,完全可以录成教学视频了。 宿远西用最开始介绍的动作放倒了他。 旁观的同学目瞪口呆。 宿远西眼睛也没眨,继续压制对方下一步动作,她用膝盖顶住腹部,那正好卡在翻滚的胃部,双指曲起,死死锁在喉管上。 这远比背后锁喉更刁钻狠毒。 宿远西故意露出笑容,笑吟吟地问:“这个招式标准吗?” 他都要说不出话了,脸部涨红得像猪肝,双眼瞪得几乎要夺出眼眶。 教官感到窒息,空气被一点点地抽干,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征兆。 如果对方再不松手,在机体机能消失前,他就会先一步陷入脑死亡。 由于背对着众人,学生们还看不出什么,都在哗然宿远西的反击,压低声音兴奋地讨论着。 “太厉害了吧!这都能反击成功!?” “嘶——教官也是傻,好端端的挑衅宿远西干嘛?” “我可以请西西当我的实战老师吗?我觉得她比我的指导老师还厉害!” 这群兔崽子没一个有眼力——!! 教官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拍了拍对方的手,脸庞还扭曲着,声音挤出牙缝。 “可、可以。” 所以快点放了他吧!! 声音很微弱,但宿远西还是听到了。 她又不是什么恶魔,当然不会在第一次实战课上弄死老师。 但对方说了可以,她就放开也不太好吧? 她又不是什么听话的小狗狗... 宿远西眨眼,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我可没用精神力哦,这样没问题吧?” 教官瞪大眼睛,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扭曲着脸,断断续续地回:“没、没问题。” 宿远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切了一声,一脸不相信。 教官都要开口哀求了,对方骤然松开手。 “咳...呼...呼...” 教官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剧烈颤抖。 他算是知道了,这分明是睚眦必报的心眼子,看起来什么也不往心里去,实际都算着呢。 还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他就听见对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教官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我只是个新生诶,还什么都不懂。” 她要是真心实意的还好,可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下巴还抬起,眼睫下垂,分明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教官差点被气得升天,被对方的荒唐话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什么狗屁话!你他爹的是正常的新生吗!?都能把我搞死了!! 宿远西才不管他怎么想,直接站起来,转向学生们,面色淡淡地开口。 “是教官让着我,我才能反击成功,感谢教官的用心良苦。” 军校生们才不信呢。 不过场面话嘛,总得走个过场。 大家很配合地鼓掌吹口哨,纷纷竖起大拇指。 宿远西归队的时候,每路过一个人就要遭受一次废话攻击。 有人飞速问要不要组队,亦或者是恭喜她干倒教官,每个人都不想放弃自己的发言权,非要说几句,还有的几秒内就吹了一大段,饶是宿远西都起了鸡皮疙瘩。 叽叽喳喳的,原本严肃的实战课一下就成了追星现场。 教官自知颜面尽失,黑着脸站起来。 他很想把宿远西扔出去,但也只能顺着宿远西的话为自己挽尊,草草结束这个话题后,恶狠狠地吼。 “一对一训练!自己选择搭档!” 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转头,目标锁定了面色淡定的身影。 搭档!那肯定是宿远西首选啊! 在众人眼神热烈地要涌过来时,宿远西眼疾手快地抓住于汤。 于汤也不是吃素的,攥紧拳头时力量蓬勃,周围一圈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肌肉量,只能含泪离开。 开始前,于汤给她竖起大拇指,夸赞:“那一招很漂亮。” 前脚对方还怼她没听讲,后脚她就用介绍的招式干翻对方,不得不说,看得人相当地痛快。 宿远西欣然应下:“我也觉得。” 她愉快地想:尤其是后面那一招。 如果不是对方先挑事,她也不会这样做呢。 于汤笑道:“我也想领略你最后那一招。” 宿远西转了转手腕,抬眼问:“哪一招?” 于汤比了个手势,是锁喉那招。 虽然是背对着的,于汤没看清宿远西做什么,但她能从教官后续的说话声和某些异常察觉到蛛丝马迹。 对于于汤能察觉到这点,宿远西并不惊奇。 宿远西起势,镇定地说:“那就要看你了。” 下秒,破空声响起。 ...... 实战课后,走路路上接收到的视线就更多了。 宿远西刚从训练室出来,回去路上,有人疾步前行,跟她并行而走。 宿远西已经拒绝任何陌生通讯和消息了,如果是红骷髅那边的事,自然会通过暗号联系她,只会过滤掉不明人士。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才,把她的通讯id号都暴露出来。 走在宿远西旁的那人露齿,爽朗地笑道:“学妹,有兴趣组队吗?” 宿远西还在想事情,目不斜视:“没兴趣。” 对方不死心:“你加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艾斯庞集团会提供助力和资源。” 这是胡文岭第次套近乎了。 天知道啊,他可是跟无数人打过斗过,又在论坛上舌战群儒才获得这一次机会! 不然早就被其他人暗暗拦下了! 得亏他机智,贿赂了不少人代打,不然早就趴下了。 周围窥探的视线始终没有减少,只是那些视线有一半分在了他身上,似乎在评估他有没有资格站在宿远西旁边。 胡文岭感受那些视线,却不以为意。 他又不是要当对方伴侣,就来谈个合作罢了,那群人也真是疯,真那么厉害,怎么不亲身上阵? 艾斯庞名不见传,但只要去了解,就会发现这是一座庞然巨物,涉及医疗、机器人等各项领域,在其背后的胡家人也活跃在各界。 他没有在画饼,而是实打实的承诺。 “我们甚至可以提供更好的医疗——包括你的基因病。” 胡文岭最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看来基因病这件事已经被挖出来了,至少在大家族里流传开来。 宿远西同样压低声音。 “听说东区有点危险?” 对方一愣。 不是,他应该是在拉拢对方吧?怎么这位新生忽然把话题拉到东区了? “学长,你的腕侧...东区这么好玩吗?” 听到后面那句话,胡文岭脸色倏然僵住。 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僵硬,露出疑惑。 “什么东区?这只是在实战课上弄到的。” 他手腕上有着微微的淤青,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联想到东区。 但那时只有下了狠手的打手才会做出的伤痕,这里的军校生基本想不出这样的打法。 宿远西目视前方,拐弯,朝着食堂的方向前进。 “连治疗舱都无法彻底治愈好的淤青?那还是挺稀奇的。” 声音淡淡,却让胡文岭面色一变。 被发现去东区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要是深究下去...就不是件小事了。 他在观察宿远西,宿远西何尝不再观察他呢? 短短五十米,胡文岭想明白了。 在即将踏进饭堂的时候,他没有说话,只是共享了端脑信息。 【你想去东区?】 108 108 东区 108 首都星以地区划分, 除却中心区外以方位称呼其他称呼,后来被冠以正式名称,例如东区就被命名为“冷滩区”。 夜色之中, 人没有多少,却有不少野猫穿梭过大街小巷。 宿远西的目光跟着一只身形格外修长的黑猫,那只黑猫灵敏地跳到墙上, 转头,暗金色的瞳眸倒映着几乎要隐身于夜色中的身影。 于它而言,这又是一股陌生的气味。 紧盯了两三秒后, 确认对方没有任何攻击意图,黑猫才甩着尾巴、轻巧地跳下墙壁。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 连自己都不知道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下城区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生物,别说是猫猫狗狗了, 但凡是能吃的都逃不过人类的魔掌, 没有吃人, 恐怕得感谢变异兽和营养液的出现。 在前边领路的胡文岭心情却并不轻松。 他也是挣扎了很久才敢把宿远西带进来,现在还在犹豫要不就算了吧, 没出事还好, 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学校第一个找他算账。 这样想着, 胡文岭心里越发忐忑, 转过头想跟宿远西再聊聊这事。 但他一转头,便瞧见了宿远西静静微笑的模样, 被街边灯光笼罩的笑脸与平日里冷漠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大脑倏然空白,连要说的话都忘了。 回过神后,他暗自恼怒, 怪自己不争气。 这可是个Alpha,他惊艳个啥啊,到时候信息素一对冲,保不准他先承受不住晕倒了。 胡文岭可不想成为这样的笑料,他唾弃了一把自己看脸的肤浅,又暗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倒吸了几口凉气,才把心里涌上的那丁点情绪压下去。 宿远西目送完黑猫,才把注意力挪到胡文岭身上,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这反倒让胡文岭不自在了。 他有些不爽,自己长得也没多丑吧,怎么一看自己就冷漠脸,再说了,他又不是那些狂热粉丝,根本不会对她产生什么感情,这一冷脸,搞得好像他有什么歪心思一样。 当然,他肯定没有那种心思的! 他自认为是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Alpha,直得跟尺子一样!跟Alhpa最搭的只有Omega,不然特殊时期怎么办?难道一辈子就只能靠注射抑制剂度过!?想想就可怕! 胡文岭可不想过那种苦行僧的生活。 想到这,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在证明什么,炯炯有神地盯着宿远西。 宿远西压根不清楚对方脑袋里上演过什么大戏,她微微仰头,浑身放松,随意得像是这条街上的本地居民。 她还想着一路上见到的猫,有些散漫地问:“这里野猫很多吗?” 胡文岭对猫猫狗狗还真不感兴趣,要不是宿远西提起,他可能都不会注意到有野猫。 他有些不以为意:“就那么几只吧,可能是有人养着。” 说罢,他又想起自己最开始想说的事,抛开那么点不自在,语重心长地嘱咐。 “我跟你说啊,等会儿可别说漏嘴了,也别表现得太紧张或者是太好奇,像个乡巴佬一样,要是被看门人知道你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我可不一定能保你。” 宿远西环起手臂,挑眉。 她不客气地回道:“之前不是说我做什么都可以吗?在东区,你们连一个人都保不下?” 胡文岭自觉找回了主场,语气都带点得意。 “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几百个人都行,但这是笔交易,既然我们选择保下你,你自然要我们效劳。” 他的话术顺手拈来,却简单粗暴。 宿远西定了定,直勾勾地看着他,关于胡文岭的蓝图侧写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里,头脑简单,直来直往,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际上早就被无数人看透了。 她很好奇是谁选择了他接触自己,这样的劝诱方法,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得罪人,到时候一无所获,也不说别的,肯定会对他的能力重新进行评估,这可是妥妥的吃力不讨好啊,估计是有人使了心眼把他推出去。 不过他们家族内部的事情跟她无关,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宿远西淡定地回:“好吧,那等你们要捞我的时候再说。” 胡文岭噎了一下,心里更堵了。 他转身继续带路,脚步居然还有点急,要不是宿远西夜间视力好又跟得快,恐怕早就被落下了。 寂静的黑海不时卷起风浪,拍打无人的沿滩区域,与之相对的是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区,高低不平的房屋大厦在夜色中亮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 走了不过几分钟,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 胡文岭神色放松,但肌肉却紧绷着,看得出来根本没有放松。 反倒是宿远西,一脸悠闲自在地环顾四周。 “这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胡文岭抬起脚,避开躺在地面上醉死的身影,啧了一声。 “这么多尸体,你没看到?” 宿远西一脚踹开伸手过来的醉汉,重重地碾过对方撑在地面上的手掌,毫不留情。 醉汉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脸部扭曲。 “放心,我还是能分辨出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名醉汉怒从心起,一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一边大声骂道:“臭丫头!你以为——” 话还没说完,他眼前一花,眼前一黑,直接晕死在了地上。 胡文岭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正好看到宿远西一拳打晕了对方,沉默了。 他对比了下两者的吨数,那名醉汉的体型可是宿远西的两倍有余,但还是被一拳干倒了。 宿远西转了转手腕,淡定地说:“继续走吧。” 胡文岭神色复杂地点头。 有人跌跌撞撞地擦肩而过,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 宿远西闻了闻,都是刺鼻的酒精味。 胡文岭嘱咐:“进入东区前,我们得先路过酒吧一条街,那里人多口杂,乱事最多,我们可别随便掺合。” 顿了一下,他想起什么,又说:“也不能随随便便打晕路人。” 宿远西耸肩,“正常人类想让我出手,是另外的价格。” 所以不正常的就能动手了是吧!? 胡文岭神色复杂。 这时,一阵光亮骤然发散而来,宿远西微微眯起眼睛,不躲不闪,直直地看向前方。 在巡逻扫过四周的灯光下,一名倚靠在墙上抽着烟的女人挑起了眼睫,冰冷的眼神上下审视远处的两道身影。 安装的义眼足以让她看清二人的面孔,她的视线掠过胡文岭,停滞在了后面那张面孔上。 那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只一眼,她就知道是个大麻烦,比前边那名大少爷更棘手。 只是想避开烦人的宴会,独自抽烟的寻子列神色微微变化,竖起的黑瞳就像是正在捕猎的蛇,兴致盎然。 饶是不关注星网的她,也知道对方就是最近大出风头的军校生,连脸蛋也不遮一下,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有备而来...就得好好探探了。 她轻慢地吐出烟圈,勾起嘴角笑出了声。 笑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胡文岭猛地转头,微微皱眉看向对方。 寻子列抬起手,说了声嗨。 胡文岭更加警惕了,反而是后边的宿远西点了点头,权当回了个招呼。 寻子列也没做什么,就抽着烟看她们走过,烟圈模糊了面孔,像是刻意抹去自己的痕迹。 胡文岭走远了,确认对方没跟上来后,严肃地说:“你以后别回招呼,那种人在这里多的人,小心被盯上。” 宿远西面色不改,敷衍:“知道了。” 胡文岭知道她在敷衍自己,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 反正他已经说清楚了,到时候出事了可别怪他。 正如他所说,进入东区前得先路过一条酒吧,宿远西一踏入,差点被闪瞎了眼。 在酒吧门口,身着兔男郎装的男子四处招客,头上的耳朵还会一跳一跳,黑色布料紧紧地包裹着身躯,勾勒出每一块肌肉的轮廓。 他一见到两人的身影,立刻迎上去,笑吟吟地询问:“两位要喝酒吗?” 胡文岭一脸嫌恶,就差没说个滚字。 对方见招揽不成,立马把目标转向了身后的身影,第一眼,他就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微笑着问:“看来两位是要去东区?” 胡文岭加快脚步,不想在这里逗留多一秒了。 宿远西刚迈开脚步,手指忽地一收,正好躲过伸过来的手,对方愣了一下,很快又喜笑颜开了。 本来想勾手指勾引一下的,但目前看来…算了,先留个好印象再说。 兔男郎朝她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有时间过来玩哦。” 宿远西没回,她继续跟着胡文岭,心里那颗石头却越来越沉。 大意了。 连门口的迎宾员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她...如果对方带了武器,恐怕她已经被轰炸了半个身体。 胡文岭毫无察觉,等到了东区,他就丢下了一句别死就行后,便大大咧咧地走了。 宿远西注意到无数双眼睛正黏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一会儿,就有人悄悄地跟上去了。 被“抛下”的宿远西转过头,打量四周,她想了想,转而投身暗巷之中。 才转过第二个拐角,眼前忽地有飞点迅速溅来。 宿远西侧脸躲过,那飞点啪嗒地粘在了墙壁上,留下了鲜艳的痕迹。 无数的红色血点缓缓流下,伴随着含糊的喘|息声蜿蜒曲折。 倒映在宿远西眼里的景象与犯罪现场无异。 幽暗的巷子里,捂着自己喉咙的女子背靠着墙壁缓缓滑下。 从指尖蔓延的血液不断喷涌而出,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她眼里的幽光闪灭,望向了宿远西。 109 109 立方体 109 试问一下, 在来到东区的第一天遇到疑似被追杀的濒死人士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遗憾,宿远西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在先前的下城区里,这个可能性为50%,这种事并不少见, 尤其是在夜间暗巷里, 遇到几具横尸都不奇怪。 不过最近几年就很少发生这种事了, 以前是没人管,也无人理会, 自然想杀就杀, 误杀了几个有背景只能怪自己眼拙,但现在就不行了, 别说是杀几个,就算是发生斗殴事件都有巡逻机器人及时制止, 再晚几秒,巡逻队就会抵达现场。 宿远西收拢下城区的手段并不温和, 相反,充斥了血腥和暴力。 如果法律无法保证她的诉求, 那么她只能拿起手边的武器。 但是在东区呢? 这是陷阱, 礼物,亦或者只是东区的日常罢了? 但无论如何, 在人生地不熟的危险地区捡尸显然是不可取的。 宿远西也不至于善心大爆发, 在她望向对方的同时,正处于头脑风暴中。 略显枯燥凌乱的头发, 身上血流不止的创口, 沾上无数污渍的白色大衣。 对方的伤势太重,除非能在一分钟内进入高级治疗舱进行治疗,否则必死无疑。 手边的刀具还残留着血液, 与她喉咙的伤痕一致,刚刚飞溅过来的血液是割喉甩刀过来的,刀具掉落的角度和距离也很巧妙。 除非是那位割喉者拥有惊人的肌肉控制力和潜逃能力,不然宿远西不可能察觉不到第二个人的痕迹。 喉咙上的伤口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弄的。 手指间有淤青,身上带着潮湿的味道,发尾比发根更湿润,但衣服是干的,鞋底边缘带着泥土。 说来也巧,今天西区下了三个钟的雨。 一名被追杀的...最后还自残的...从外区逃到东区隐蔽处的奇怪女人,一看就是2十有八九。 短短几秒,宿远西默不作声地收集完所有细节,现在有三个选项摆在她面前。 一,静观其变,二,主动出击,三,转身跑路。 从理想的状况来说,恐怕是第三个选项最安全,第一个选项有风险,第二个简直是自找死路。 对方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不过多久,她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就算是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挽救不了她此刻正在流逝的生命力。 咕咚地一声。 原本在精神海里睡觉的爱丽丝醒来了,幽蓝色的精神体圈住少年的颈部,直愣愣地盯着受伤的女子。 稚嫩的声音还伴随着吸溜吸溜的声音。 【西西...我突然好饿哦...】 宿远西望着女子周身散发的幽幽精神力,就算濒临死亡,对方还是下意识地竖起了精神力防御墙,似乎生怕有人突然闯进自己的大脑。 她面色不改,却觉得这事又古怪又蹊跷。 爱丽丝嘴挑的很,从来只馋光石,对于其他的东西都是敬谢不敏,怎么这会儿突然对一个人类起兴趣了? 等会儿,对方应该是人类吧... 宿远西不急不缓地在脑海里询问。 【你是想吃她吗?还是想吃她的精神力?】 爱丽丝嘟囔着回应。 【不是、都不是...她的身体里...手臂里,有东西闻起来很好吃。】 手臂? 是跟她一样的机械臂,里边有藏东西吗? 宿远西本想藏起来,可下一秒,对方猛地弓起腰,面色苍白地吐出一滩血。 黑红色的血滩隐隐约约带着扭曲蠕动的线形虫类生物,它们在血滩里游动,翻动的身躯却始终没有游出边缘。 女子捂着脸,浑身发抖。 宿远西的身影忽然定住。 她捕捉到了一抹金色。 爱丽丝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有些新奇地开口。 【西西,她的眼睛也是金色的诶。】 金色罕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不然宿远西这对金眼就别想闯出去了,唯一识别单品,一个认一个准。 更何况,现在都能倒腾义体,只要想换,一天换个七彩扇形图义眼都没问题,更何况只是单一的颜色。 但是结合先前的种种疑点,一如她所想的那样,太巧合,太蹊跷了。 宿远西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的手心、后背开始冒汗,一层层鸡皮疙瘩浮现在肌肤上,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往上扬起。 一种颤栗缓慢攀爬至她大脑,她知道自己正步入风暴中心,她从来不相信巧合,种种事件不过是必然事件的前因后果,而现在也是如此,只不过是早点和晚点的区别。 她舔了舔嘴角,确信自己跳入一个陷阱。 但是谁说陷阱非得是猎物受困呢? 宿远西的眼眸微微闪动,从暗处显现而出,步伐轻盈地走向了对方。 她没有刻意藏起声音,对方自然也听得到,还在闭眼的女子如游魂般抬起了头,睁眼看向来者。 暗金色的眼眸倒映着被月光笼罩的身影,如松竹永不弯折的脊背单薄却富有爆发力,脸庞有大半没入阴影,唯有一双如熔金铸成的金眸灼灼发光,像永无休止的业火。 女子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嘴角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全身痉挛了一下,手臂不断抖动着,顷刻之间,血肉剥离,蜕出泛出金属光芒的机械臂,面板全然裸|露,电线芯片一目了然。 处在手腕处的老旧显示屏幕闪过雪花,滋滋冒响了一会儿后,发出机械的声音。 【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宿远西停下脚步,在脑海里搜巡了半圈。 她很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对方。 但对方如此笃定的话——恐怕是这具身体十六岁之前见过,然而这几年本就是少年的发育期,一年一个样,现在的她跟刚醒来的自己可以说是判若两人,而且眼眸还从黑转金,就算是在熟悉原身的人也会掂量几分吧。 宿远西没有回答,多说多错,她只微微抿起嘴巴,停在了五步之外的距离。 倚靠在墙上的女人奄奄一息,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宿远西,又出声了。 【你变了,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会认出彼此。】 宿远西盯着她,更是不置可否。 她倒是想认出来啊,但大脑它就是不作为啊,过往的记忆还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没等宿远西说什么,对方忽地呼吸急促,浑身颤抖了起来。 但通过端脑发出的机械声一如既往地冷酷无情。 【快逃。】 【我们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他们要追查过来了,别让他们发现你。】 宿远西端倪了对方半会儿,发现对方已经精神恍惚了,把她当成了别人。 她伸出精神力触角,尝试着接触对方,在链接的瞬间,暴动的精神力如海啸般冲来,宿远西当机立断直接撤回精神力,与此同时,手腕上的端脑不断振动。 污染指数一度飙升到84,但眨眼间,它又回到了0。 如果这个异常被后台收录进去,恐怕技术人员要为了这个“bug”修复加班好几个夜晚。 宿远西见过无数的污染种,寄生种,有与原样保持一样的,也有的变异为非人类的,外表是无法判断对方是否还是人类,更无法从精神状态去判断。 毕竟不做人的猎人比污染种更残暴。 很好,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说好的最安全的首都星居然混进来了一个污染种。 好消息:这位污染种看上去只是疯了,但没有失去理智,居然还能沟通。 爱丽丝幽幽晃出来,她贴近对方的手臂,像条小鱼转啊转,如果它有眼睛,一定眼巴巴地望着宿远西。 宿远西皱起眉毛。 她思考着让爱丽丝钻进对方大脑获取信息的可行性。 要是对方还健康着,或者是半死不活也好,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让爱丽丝干上去,但现在对方是差一口气就要挂的地步,就怕爱丽丝还没闯进去,对方就挂了。 稍微有些棘手。 短暂地思考了两秒,冷酷无情的宿远西已经打算让爱丽丝暴力拆解的时候,对方忽然抬起了手。 老旧的机械臂比市面上的义肢起码落后了有二十年,屏幕闪现了两回后,里边两条电线缓缓抽出,如蛇一般支起,两对金眼齐刷刷地盯着它,像猎人观察猎物的行踪轨迹。 【任务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那两根电线像是判断出周围安全,将紧紧缠绕的立方体推出,举到宿远西面前。 透光的立方体恍若钻石一般,闪闪发光。 宿远西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它周围没有精神力波动,里面也没有类似孢子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真空立体瓶,什么也没有。 但隔壁的爱丽丝都快馋哭了。 当宿远西隔着防护手套握住立方体时,对方如释重负,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后,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 紧接着,宿远西听到后边传来了脚步声。 她顿了下,将义肢的芯片拆解出来后,低声说了句晚安后,迅速离场。 她得去做善后工作了。 还有刚刚的种种疑点,都必须要好好推敲推敲了。 不多会儿,今夜还未过半,东区彻底热闹了起来。 据说,第五军团的人来了。 110. 110 Ⅳ级罪行 110 如果问胡文岭最近做的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他肯定会重复一百遍,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就不应该去靠近宿远西! 什么近百年最令人侧目的天才,什么分化即s级的精神力神级人物,什么高岭之花...这些吹捧统统都是狗屁! 这分明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十分钟前,他还在看货,思量着自己的小金库能买哪些好用的小玩意,端脑上就冒出了一条消息。 【你在哪?】 来信人是宿远西。 他看了一眼,直接翻白眼划走不管了,开玩笑,他又不是保姆,送对方到东区已经够憋屈了,还想使唤他?真把他当狗啊! 胡文岭挺胸抬头,气宇轩昂地指着自己想要的商品,一掷千金。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买了。” “这个不需要吗?能瞬间放倒对方还查不出原因的挥发性气体,杀人越货的不二之选。” 胡文岭犹豫了两秒,是个好东西,可以在下一次的对战赛用上,而且还查不出原因....就是贵了些,算了算了,再贵有用就行!要是他下一次对战赛进不了前十,那才叫真的完蛋。 咬了咬牙,他狠心地点头,“我要了!” 刚说完,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刚刚的女声似曾相识,还带着毛骨悚然的轻柔,他手臂立即起了鸡皮疙瘩,猛地转头,眼瞳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他顿了一下,想起来进来的人都会附赠一份全息影像伪装套餐。 声音也是可以调的,但对方恐怕是为了让自己知道她是谁,才用的原声。 ...? 脑袋转过弯后是,胡文岭被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瞳孔极速收缩,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头皮发麻,大脑从未转得那么快。 他所在的交易所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专门售卖不被人追踪到原因的各类秘密武器,军|火、特殊改造的义肢、违法药品,应有尽有,每次过来的时候,他都得经过三次检查才能安然进入。 虽然这里只有卖家一个人在,但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安保人员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宿远西就这么明晃晃地进来了,而外面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且,对方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他可是把自己伪装成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啊! 胡文岭一个激灵,压低声音。 “你跟踪我?” 然而,对方只是稍稍往侧边走了一步,再一开口,又是符合外表的沉稳女声。 “这里只有你能进?” 胡文岭皱眉,有些不悦:“你又无视我的话。” 那张平淡的脸上勾起微小的笑意,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诡谲多变。 “我是买家,为什么不能进来。” 屁! 胡文岭瞪大眼睛,差点要爆粗了,真有那么简单就进来,这个交易所的隐私性还能不能保证了!? 但对方也没说错,如果真的是用其他方法的话,现在不可能那么安静。 除非她把人都杀了。 胡文岭一想,瞳孔地震地看着宿远西,他开始回想新生联赛里的片段,尤其是最后一幕,血花满天,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女孩犹如修罗,他估摸了一下,对方的确有这个实力... 宿远西无视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直接越过他,看起了售卖的东西。 这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比无忧之城的货高级不止一个水平,价格也是成倍翻,宿远西不买,但不妨碍她看。 胡文岭被无视得气堵,纠结了一下,终究还是跟上去。 等出去了,他非得问对方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该不会是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吧!? 但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对方的追踪器怎么避开安检。 胡文岭憋了很久,才不至于大庭广众下搜遍自己全身,他只能幽怨地看着宿远西,连买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了。 等宿远西踏出交易所,后面也跟着一个小尾巴。 胡文岭盯着宿远西,看她自如地穿过人流,一点也没有停留的迹象,他暗自深呼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居然不见人影了。 他还在发愣,人群突然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身旁几名雇佣兵低声讨论的声音掠过了他耳畔。 “五军的家伙怎么会来这里?” “他爹的,鬼知道,真是怄气...过来寻乐子都要见到五军的人。” “不是说她们去执行任务了吗?” 五军!? 胡文岭听到这两个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有些激动。 这可是联盟最出名、最厉害的军团,更是无数军校生梦寐以求的位置,所有人都知道,五军是通向高层的最快渠道。 但...联盟军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东区? 在众目睽睽下,为首的红发女人冷漠地环视了一圈,阴郁的脸色沉了下来。 在场至少有一半人认得这张脸。 蔺晏安,第五军团的首席,从联盟第二军校毕业就进入了第五军团,此后十年战绩无数,民众对她的评价也极其两极化。 很多人都说她就是一条疯狗,瞎狗,是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狗玩意。 为了能晋升军位,她投靠臭名昭著的党派,还亲手处决了自己昔日的同伴,为此还上了军事法庭,只是最后被无罪开释。 自那之后,她就是逮谁咬谁的疯狗,谁敢惹她就要做好被处理的可能。 但敢来东区的人就没几个怂货。 眼见蔺晏安大摇大摆地来东区,不少本在寻欢作乐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眼神危险地盯着蔺晏安。 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就会被她们团团围起,也有了干架的理由。 蔺晏安仿佛没有感受到现场紧张的氛围。 她脸色阴沉地看着追踪地图,原本确认的蓝点却停留在了原地,再也没有消息。 目标丢失了。 本以为这次任务会很简单,但没想到对方还有最后余力反抗,还一路逃到了东区。 在半个钟前,她们找到了尸体。 人是死了,现场有大量血迹,机械手臂是敞开的,最重要的芯片和立方体都不见了。 有人先一步拿走了东西。 而现场残留下来的踪迹则是沿向这边,侧写师推测出是高约一米七、身量较轻的女孩。 但东区的混乱之处就在于这里。 没有人会用真实的身份,真实的面孔,真实的体型。 她们来得太迟,以至于信息足以被篡改过无数次,是男是女,一米六一米七,这些都成了被混淆的信息。 有人嘀嘀咕咕:“联盟的瞎狗怎么来这里了,该不会是被主人抛弃了,只能眼巴巴地捡垃圾——” 话还没说完,他忽地感觉到脑门一凉,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浑身都起了起皮疙瘩。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对灰色眼睛,似乎倒映不出任何东西,雾蒙蒙的,这也是蔺晏安被称作瞎狗的原因,心怀恶意的人将此作为她眼盲心盲的依据。 蔺晏安站在他面前,冷笑。 “这么爱说,不如当着我面说。” 对方冷汗淋漓:“我、我不——”敢了。 最后两字瞬间化为疼痛的吞咽声,庞大的精神力犹如海啸般瞬间释放,以她为圆心的半径十米遍布了恐怖的精神力,属于Alhpa的威压也如枷锁紧紧锁住众人的咽喉。 就连跟在她后面的下属,有的也差点要弯膝盖跪在地上。 胡文岭只觉得脑袋一嗡,大脑无法承载过盛的精神力,双腿一软,如果不是及时扶助了墙壁,恐怕也要狼狈地跪在地上了,而他身旁刚刚一脸嫌恶的几名雇佣兵状态更狼狈,一脸狰狞地抱住脑袋嚎叫,宛若无数根针射入脑袋。 那些刚刚骂她的,蔺晏安可是都记在了心里。 胡文岭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喘,他抓着墙壁,忽然想起了宿远西。 她也是s级精神力,释放精神力也会那么恐怖吗? 等等,她人呢!? 胡文岭本想找宿远西,但余光瞥到蔺晏安的视线缓缓巡过众人,就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不敢有什么动作了,生怕对方盯上自己。 只是盯就算了,要是被家里人知道自己在东区被五军逮住问话,那可就糟了。 蔺晏安找不到人,找不到踪迹,心情更坏了。 她面色不善地问下属:“能量追踪仪还没有任何反应?” 对方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还没有反应,就说明立方体不在十米的范围内。 她冷眼站了一会儿,有几人还不死心地痛骂她,她也顺势给了对方痛快,让那几人体验一把s级精神力攻击的精彩。 在东区这么做,显然是会被上层盯上的。 但蔺晏安知道点到即止,她可以“小小惩戒”,只要不痛下杀手就行。 毕竟—— “我们在执行任务,劝诫无关人士不要阻拦我们。” 她在端脑点了几下,虚拟屏幕亮出了代表最高任务的标示。 血红色的Ⅳ级任务。 这代表目标对象犯下了性质最恶劣的罪行。 例如,反叛罪,屠杀罪。 淡红色反射在她灰色的眼睛,蔺晏安什么也没说。 最后,在痛苦的哀嚎声中,她只说了撤队两字。:,,. 111. 111 救援任务 111 【你去哪了???】 【疯了,你知不知道刚刚谁来了东区!??】 【你还在东区??】 掠过十条弹出来的信息,宿远西深呼吸了一口气,叹气回复。 【我回学校了。】 打下最后一个字,她往后一躺,身下柔软的床垫极大地舒缓了她的疲惫,脑海里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西西....】 宿远西:..... 她拿出立方体,转动了几下,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拍下照片发给呈度那边,让她帮忙查一下,立方体的边缘有些钝化,放在掌心并不磨人,她摩挲滚动了好几下,晶莹剔透的立方体如雪花一般,看上去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精神体软趴趴地靠在她的颈部,像是一条温顺的小狗。 虽然很想吃立方体,但西西不允许的话,爱丽丝是绝对不会碰的。 比起勾起食欲的玩意,它更喜欢西西,喜欢她偶尔的浅笑,不时的抚摸。 宿远西将立方体收到能够隔绝探测的黑匣子后,抬起手摸了摸爱丽丝,精神体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甩着尾巴问:“西西,还要继续追踪那个人吗?” 它口里的那个人指的是“胡文岭”。 宿远西摇头,“收回精神力吧,不用继续追踪了。” 安抚好爱丽丝后,她上黑网调查了一下,但一切风平浪静,没有预想中的消息透露出风声,没有任何信息提到这可疑的立方体,倒是有不少讨论东区突然出现的第五军团。 她从跟评者的三言两语中发现第五军团的人是来执行任务的,还是Ⅳ级最高执行任务。 宿远西看到这的时候,脸上闪过毫不意外的神色。 难怪。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跟第五军团的人撞上了,所幸她留了个心眼,绕了一大圈。 但问题来了,立方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跟Ⅳ级任务扯上关系。 宿远西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往后一靠。 她想起巷子里发生的一切,揣测对方到底认不认识自己,如果认识的话,她的任务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都还是谜团,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踏进了迷雾。 半晌,宿远西忽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惰地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 “算了,我只是一名军校新生而已,想那么多干嘛呢。” 什么阴谋诡计,统统跟她无关。 她充其量,也就是名初来乍到的新生罢了。 怀着这种想法,宿远西微笑着在黑网搜索自己的名字,点开飘在最上面的帖子。 ...... 一大早。 宿远西头疼地睁开眼,起身后狼狈地干呕了几下。 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像是被锤击了万次。 端脑滴滴滴地响,刺得脑子更疼了,她揉了揉太阳穴,看到来电人是呈度后,立刻摁下接通键。 电流的声音滋滋作响,在短暂的断连后,经由电流杂音包裹的声线低沉地传出。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宿远西深呼吸一口气,回:“别告诉我坏消息,我不想听。” 呈度听出她声音的痛苦,明白基因病又犯了,问:“还没开始治疗?” “第一次诊疗就在后天。” “好,那我长话短说,立方体暂时查不出来,但是我们找到相关的信息,在半个月前,九江港研究所被窃,当晚,第五军团就秘密执行任务了,据说失窃的是研究所最新研发出来的试验品...我们查到有人说过,是个透明的,看起来很漂亮的立方体,只是在她留言没几分钟就被删了,我们也是在数据库里找到的。” 九江港研究所。 宿远西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回想了一下,发现这正是冉三春邀请自己去参观的实验室。 掐指一算,时间正好在一周后。 宿远西嗤笑了一声,真巧。 呈度说完,转而说起另一个消息。 “还有一个消息,医生求助我们的。” 一脸恹恹的宿远西立刻抬起了眼,兴致盎然地挑起了眉毛。 “求助?” 呈度的声音也凝重了起来。 “是的,就在刚刚,她突然联系上我,请求我们明晚救出一个人...地点在东区,危险系数很高。” 说是我们,实则是宿远西。 红骷髅的地盘在无忧之城,在首都星的就宿远西一个人,她想让宿远西去救人,但联系不上,自然只能转向呈度。 宿远西揉着后脑勺,笑了。 “她能给什么?” “她以后会无条件帮助我们,还有K12星舰。” 宿远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东西!?星舰!?? 宿远西的脑海从未如此清醒,疯狂计算星舰的价格,那可是至少十位数的星币。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医生那么大方? “这救的人不是首富都说不过去了,告诉她,接了,把详细情况发给我。” 挂断联系后,宿远西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 又是东区。 金眸里没什么情绪,少年捏了捏手指,起身洗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出门前,呈度发详细情况发给她。 时间很紧凑,必须要在明晚救下任务对象,至于任务目标—— “幼年女童,生理年龄八岁,灰发金眼。” 宿远西的目光凝在金眼上,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好家伙。 该说不愧是首都星吗?在无忧之城那就她一个金眼,来这里不过半个月,就撞上了两个,而且还都是大麻烦。 一个带来了立方体。 还有这个,给她带来了k12星舰。 宿远西看完内容后,对这项任务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女孩成了拍卖品,将被运往东区古堡的宴会进行拍卖。 运输女孩的车辆将会在明天半夜两点进入东区最深处,这个过程的安保严得连蚊子都飞不进去,等到了宴会开始,在拍卖会开场前,女孩会被锁在房间,这也是唯一能成功偷出女孩的机会,医生会安排自己的人去参与救援。 宿远西需要混进宴会,并且成功救出女孩。 只要把女孩从宴会中带出来,自有人接应。 宿远西点了点端脑,接应暗号是医生,届时会递来邀请函,宿远西不用费心思考怎么混进去了,至于怎么把女孩带出来,这就是她的事了。 她有预感,明晚一定是个精彩的宴会。 ..... “砰”—— 子弹全中红心。 众人原以为自己已经能见怪不怪了,但目击到这一幕,依旧忍不住感慨。 宿远西到底给不给人一条活路啊。 本来大家在原来的地区都是天之骄子,结果来到这,直接被降维打击了。 唯有理论知识课才能让他们找回破碎的自尊心。 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震惊地发现宿远西在理论课上的表现越来越出众,对着宿远西说,就连最挑剔的老师都会挂上最温和不过的笑容。 等宿远西的满分成绩亮在屏幕上,后边的教官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欣慰地笑道:“看来大家用枪也越来越熟练了,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满分。” 其他学生默默瞟了眼自己的成绩,陷入了沉默。 不,并没有,能轻而易举拿到满分的只有你眼前那位。 受众人瞩目的宿远西一脸淡定,还欣然点头。 “是教官教得好。” 教官喜笑颜开,被哄得心花怒放。 眼见在课程上一向严格的教官露出这样的神色,其他人对宿远西的敬意更是上了一层。 宿远西还在揉捏着自己的手,忽然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她皱起了眉头。 当那抹有些刺鼻的,让她想要捂着鼻子后退的气味再次出现时,有人先一步破口大骂。 “是哪条□□不住自己!又他爹的放信息素!!这里都是alpha,想发|情出去!” 这话说得粗鄙,但没有人介意,毕竟他们也是这个想法。 很多人捂住自己的鼻子,但这无济于事,还不如捂住颈部后的腺体有用。 众人纷纷露出嫌恶的表情。 原本安静的射击训练室内开始嘈杂了起来。 信息素。 宿远西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其他alpha那么避之不及,她只觉得这味道有些冲鼻,但说实话,下城区某些地区更冲鼻,尸体腐败的味道比它恶心上百遍,她还不是习惯了。 她若有所思,想起自己还没有经历易感期。 易感期是毫无预兆的,而陷入易感期的alpha会失去理智,只有抑制剂和mega能救得了,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只能靠熬了,但度过这个过程十分煎熬,不少alpha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自爆身亡。 正是因为这一点,有不少人探讨第二性别分化究竟是否有利。 像军校这种含alpha度极高的学校自然不会漏掉这一点,在学校的每一处——哪怕只是空旷的广场,无人使用的废弃教室,都会配上紧急抑制剂,并且定点定时补充。 很快,有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信息素扩散得越来越广,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正常,只有一个地方不正常。 “嘭、嘭。” 角落的暗门不知从何起一直发出碰撞的声音。 有人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那扇门,不知不觉中,教室已是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教官在结束课程的时候已经走了,现在在枪械训练室的只有学生们,有人已经机灵地联系校方过来探查了,但—— 哐当一声,门被猛地破开。 没有人走出,但是信息素铺天盖地地袭来,对于在场的学生来说,不亚于一场臭气弹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