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师尊,但开组会》
1. 穿成师尊
宁明昧死了。
在去开组会的路上猝死的。
作为一名新上任的助理教授,研究脑科学十年的学术人,宁明昧从没想到自己死后的灵魂表现形式是这样的:他漂浮在J大一贫如洗的上空,俯瞰自己的躯体倒在学院广场中央。修剪不齐的头发是博士时期落发的标志,一身整齐的西装是他早上向学院申请研究资金时的最后的倔强。
他猝死了。在他为了新论文连续学术了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之后。
除此之外,还有洒在他身侧的、来自瑞幸的甜咖啡,和另一边被摔得支离破碎的,方才还在被他单手托在手里,用以边走边回复一上午积攒的四十多封未读邮件的电脑。
等等,新邮件。
邮件还没有回!
消瘦的青年惊坐起,奋力从空中向下伸出一只手。他漂浮于半空中的灵魂因执念如磁铁般被吸引,向那具惨白的身体下坠。与此同时,向那具身体跑来的还有吃完午饭回到实验楼的一群研究生和博士。在看见眼前这幅惨观后,研究生们了无生机的脸被骤然点亮,像本科生一样跑来跑去,纷纷大喊:
“宁AP死了!!!”
“有人累死了!!”
你才死了呢!
距离肢体只有两步、一步……终于,他碰到了自己的手臂。温暖的光让他想到苏醒后的未来:和他去年新招的一个博士生、两个研究生、还有为了推荐信来当冤大头打工的本科生开组会,让A博重写论文开头,让B研去做新项目……然后回邮件,继续申基金,发论文,申终身教职……
然后他就骤然被一股大力拉走且升空了。
升空前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冰冷如恶魔低语。
恶魔如是说:
“检测到新宿主……滴……求生欲:极高……职业助理教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匹配度100%……”
“恭喜宿主,你已绑定‘清冷师尊求生’系统,穿成小说里被杀师证道的师尊,并获得重活一次的机会。请你完成炮灰师尊自救任务,救赎或逃离弑师男主,获得续命奖励。”
我的组会……!
这是看见自己的尸体被自己的博士团团围住的宁明昧最后的想法。
几个课题做了一半、还没有从他手下毕业的博士与研究生围着他打转,眼里是焦急的眼泪,还有比任何人更真挚的悲切。
……
上天层,纯白的房间。
系统以光球的形式悬浮于半空,静静凝视房间内的青年。
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青年尽管学术,依旧称得上十分好看。白衣白裤包裹他因长年泡在实验室里不见天日而苍白的皮肤,衣料下凸起的蝴蝶骨让人想象抚摸它时如缎子般的手感。他的黑发即使参差依旧浓密,长睫同样,只是金属框眼镜下的黑眼圈有些不雅观。
憔悴但依旧美丽,可能不熬夜个十年就能养回来吧。
还有那比任何人都要顽强的求生欲,与助理教授的职位。
(亚裔未婚)助理教授一定很适合当清冷师尊,而且还是性少数群体。
系统觉得自己的kpi完成得不错。这个任务对象足够让它卷过其他的系统,并在年度系统考核中获得前百分之十。
只是这个青年在接受自己无法离开这个空间的现实后的反应堪称诡异。他客气地向系统要了一个macbook。
“能把那本小说以pdf的形式给我吗,谢谢。”
……他甚至不要txt。
“记得下Acrobat DC。”他甚至补充了一句。
macbook被交到了青年手里。在那之后青年就盘坐在那里,并开始用批注功能在那本小说的pdf上写写画画……长达五小时。此间光球一直不动。它看着青年一开始的键盘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鼠标滚轮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终于,青年停下了。
“做好准备了吗,宿主。”系统说。
“这篇文章从摘要部分开始就该重写。”青年低着头说。
系统:“那东西叫文案。”
青年:“还有最开始的简介部分。里面很多情节都让人觉得没有意义。”
系统:“那东西叫前三章不叫introduction。”
“废话,口水,概念不清晰,需要数据的地方一带而过,不证明,大场面描写极烂不如配合图表,让人根本没有代入感。甚至连章节名都不统一,第一章第2章3四章五……格式!!格式去哪儿了?”
系统:“就没有一点优点吗。”
“纯原创的写法让它避免了引用格式错误。”
系统:“至少你看得很认真。我们开始吧。”
“为什么选我。”青年说。
系统:“因为你读了七年博士,与师尊朝夕相处七年,而后又当了助理教授。经验丰富,应该已经学会了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师尊。而且本系统观察了你六天,你看起来很清冷。”
虽然没有看到你第七天开组会的样子。
而且七年还不离开师尊,除了爱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也很能和传统师尊文里的年下男主共情。想必那些最后的日子里,一想到要离开师尊,宿主都会不停地流眼泪吧。
古风系统如是想。
“……………………”
青年终于抬头,并面无表情地看着系统。
“我要回去开组会。”他说,“去死吧。”
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他向着光球扔出手里的macbook,转身就往房间尽头的小白门跑。光球被砸散,逃离生天的希望就在眼前。
“唔!”
然后他就被从脚底升起的电流击倒了。
宁明昧摔倒在地上,瞪着眼看闪着红光的白房间。人工智能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彻:“收到请求:增加代入感。”
“……”
“那就先来个代入感增强训练吧。”
……靠。
脚下首先传来的是失重感,然后是迎面而来的寒风。有如刀片的霜雪大规模地拍在宁明昧的脸上。宁明昧睁不开眼。
随之而来的,是□□上的剧痛感。
疼。
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在疼。
宁明昧是个吃不得苦东西的人,就连咖啡也得喝甜的,更遑论是忍痛了。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因为在开口时,嗓子早已被毁掉了。
血蒙蒙的视野中,他看见白衣如谪仙般的青年向他走来,依稀间他又看见了百年前的那个小孩子。真奇怪啊……以前他带回他时,他是那个白衣仙人,他是那个脏兮兮的、就连他的衣角也不敢去握的小孩……现在跪在地上……血流满地的罪人,变成了他。
他来取他的剑骨,也来取他的命。
杀师,断情,证道,莫不如此。只是如若他的嗓子还在,他还想问他一句,你想要杀掉的究竟是我们之间的师生百年,是同修一道我修为在你之上、唯有杀我你才可进益飞升,还是……
你拒绝让任何人看见、视为污点的、你那段仓皇狼狈的少年时光?
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到最后,他同临死时的他,居然什么也没有说。
……
只有灵魂被困在这个场景里的宁明昧说了一句话。
他疼得眉毛都在震颤,咬牙切齿:“□□爹。”
……
“滴滴……代入感增强体验完成……”
“滴滴……宿主的危险度评估等级已更新为S,开启监管者模式。”
“滴滴……书中世界正在加载,灵魂正在载入……灵魂载入成功。”
轰。
黑发青年从床上骤然睁开眼。他身下的冷汗将所有衣衫都浸得湿透。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在床上回神。
“当前世界任务:清冷师尊求生。请主角阻止黑化徒弟毁灭世界,或摆脱徒弟逃出生天。当前任务强制要求如下。”
“不阻止男主,抹杀!”
“崩掉清冷师尊人设,抹杀!”
在以上通知响了三遍后,宁明昧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时他手碰到一个东西,宁明昧将物品拿起来,沉默。
“由于宿主反抗过于激烈,世界加载时出现BUG。”机器音说。
“简单地说,就是我的眼镜被你带进来了。”青年说。
黑发青年抖了抖眼镜,过长的垂在他身侧的黑发让他非常不适,于是顺便把一堆头发也撩到了脑后。他习惯性地戴上眼镜,系统则贴心地把眼镜修改成了平光。
——哪里有近视的剑仙你说是不是。
宁明昧晃晃脑袋,平静地打量四周。
雪洞。
不是雪洞似的房间,而是物理雪洞。
“过于极简”四个大字闪现他心中。
简称就是“穷”。
双目所及之处都是冰与极少量的玉器。他如今坐着的也是一架寒冰玉床。如今他穿越的身份是这个门派无情无欲的剑仙。考虑到修道需要,剑仙日日夜夜都在雪山上养性闭关。寒冰玉床也是为了他所修习的“流雪回风”功法准备的。
不过宁明昧知道这座玉床还有一个效果。即用于压制这位剑仙的隐藏身份。
炉鼎体质。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从床上起身,端了盏床边的玉灯在雪洞内部晃悠。从后头雪洞,到前头裁雪殿,整个屋子不能说是极简,只能说是一穷二白。
谁让剑仙只打坐,才不在意身外享受……系统的提示还一遍遍在他的脑袋里回震。
“当前世界任务当前世界任务当前世界任务。”
“清冷师尊求生清冷师尊求生清冷师尊求生。”
他甚至还被电了一下。
有完没完了还。
他干脆坐在雪洞里书房处的玉椅上,手指随手翻阅桌上的玉简。系统在他耳边说:“当前任务已发布:扮演师尊(监管者模式)。任务等级:最高。如果宿主不熟练,我们推荐三条路径。”
“第一条,真情感化。宿主穿越前便是教授,穿越后更当为人师表,应用宽阔的胸怀,高尚的品德,感化劣徒的心灵。”
“你以为我是初中班主任?”
“第二条,斩草除根。宿主应在主角少年时到达他身边,取得他的信任,成为他的知己,最终一刀干掉他。这项方案的风险在于翻车概率极大。若主角存活,后果不可估量。”
“我战斗力只有五。”
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三条,他追你逃。宿主闭关修炼三百年,课间休息时出门刷男主好感度。在男主功法成熟前宿主速速逃跑,至飞升,至游戏结束。”
“……啧。你是说,我要在这里待二十年?”
系统:“不只二十年,或许一百年。”
宁明昧上下打量雪洞:“在这样一个居住条件极其恶劣的地方……一百年?”
海内海外求学十数年,博士七年,奋斗半生,归来仍是毛坯房。
宁明昧沉默了:“我本科学校宿舍,都比这里多个衣柜……我还得在这里和你那个男主玩过家家?”
他又被电了一下。
系统:“提醒宿主,是男主的清冷师尊。请宿主扮演好清冷师尊人设。第一次提醒。”
系统又说:“考虑到宿主对任务并不熟悉,系统已开启监管者模式,以帮助宿主完成任务。”
宁明昧说:“什么是监管者模式?”
系统:“每次面对与男主相关的抉择时,系统会提供两个不同方向的推荐行动选项供宿主进行选择。届时,宿主可以为身体开启托管模式,让系统接管身体的行动。”
宁明昧沉默了一下,说:“……我的记忆模糊了,书里很多内容都想不起来了。再给我看看书。”
系统道:“谁让你挣扎,导致记忆被时空隧道挤掉了。你已进入本世界,无法再阅读书籍内容。”
长久沉默。
系统监视新宿主的神色。新宿主很生气,新宿主即将暴躁,新宿主即将爆发……
新宿主冷静下来,用力坐下,戴着眼镜,低着头,用力翻开……
剑仙的弟子名录?
剑仙好歹是清极宗十二峰主之一。即使他常年像个小龙女一样闭门不出,也还是有一些徒弟的。
不过这年代修仙之人对待徒弟都是扔给她/他的师兄姐散养,每年开库房发点东西,偶尔能得一点指点就不错了。所以即使剑仙自闭如此也是没什么问题的。系统分析宁明昧的意图。最终,它的判定停在了“非暴力不合作”一栏上。
怎么想也觉得弟子名录没用。
还不如这就御剑出去寻找二十年后就要进入宗门的幼年男主。哪怕把他抱回来养娃呢。
看起来这个宿主还是缺乏穿越经验。
一红一蓝的两个选项框出现在宁明昧的面前。宁明昧翻名录的动作一下就停了。
“……”
红色的写着:寻找男主,趁男主尚且年幼,毁掉其根骨。
颜色鲜艳不祥,看起来是反派师尊路线。
蓝色的写着:寻找男主,将其带回宗门,悉心教导。
颜色清新温和,看起来是救赎师尊路线。
宁明昧:“这是什么,考纲吗。”
系统:“请宿主尽快做出选择。消极怠工也算反抗。”
我让你穿越来这里不是让你来学习法国罢工的。
“滴滴……监测到罢工意图,监管者模式已开启……惩罚模式已启动……”
在系统的电击正在蓄力时,宁明昧动了!
他伸手指,没有点击任何一个框,而是弹响了书桌旁挂着的风铃。
顿住的系统:……
风铃一响,剑仙门下弟子皆当速速集结。他叫来这么多人干什么?
难道是聚众去抢正在暗黑慈幼庄里受苦的幼年男主?
不行啊,人这么多还怎么搞出一个突出的初遇印象。
初遇不就该是白衣飘飘剑仙从天而降向泥泞中的小孩伸出右手吗。
风铃一出,雪岭之下的剑仙弟子速速收剑,飞身前往雪室之外。看着向此处集结的剑气,系统最终还是开口了。
“宿主为什么不选择选项?”
宁明昧用梳子梳着,黑漆漆的眼睛冷森森地看着这头尽管顺滑依旧麻烦的长发。
“因为要开组会。”他说。
哦开组会。
开组会。
等等??
系统:“开组会?!”
宁明昧的眼镜上滑过一道寒光。
“满足你让我当师尊的愿望。”他说,“我保证,我的方法会比你的方法更好。”
——还有,找点倒霉蛋劳力来改善自己的居住环境。
2. 查学生籍贯
云端,雪里,缥缈峰上裁雪殿。
裁雪殿前从未有一日如今天这般热闹过。
出大事了!
闭关三十年指导五分钟的剑仙,执剑长老宁明昧居然摇动师门召集令了!
执剑长老宁明昧如今已至化神期,名下共有十余名入室弟子。由于长老身为峰主,地位超然,十余名弟子各个是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能力超然的……
“做题王。”
宁明昧语。
此刻他站在裁雪殿顶冰雕的凉亭上,观察过来向他进行新生报道的十几个倒霉蛋。
十几个倒霉蛋们均着白衣,负长剑,排成一排,整齐划一地低头。执剑长老清冷声名在外,他不召唤,谁也不敢进洞。
宁明昧低头,看着手中玉简。
“二弟子的请假云游申请,四弟子交上来的对三弟子的小报告……还有刚才集合时,几波人相互之间隐隐水火不容的氛围。”
这几波人可以粗略按照衣着的昂贵程度来划分。
人心不齐啊。
实验室人心不齐,怎么能给他产出?怎么能让他申请到基金,造一座新的办公楼?
还有那个跟着他、在他身边虎视眈眈,让他扮演好清冷师尊的系统。
不过……
其中一个人的头上,居然隐隐地亮着金光。
宁明昧:“那是什么?”
系统:“那是这个世界里隐藏的气运之子。”
隐藏的气运之子,即除本世界的最强气运之子男主之外,还身负有大气运者。他们如璞玉,拥有气运,只是未被挖掘。系统说:“身为穿越者,你的眼睛可以识别人群中隐藏的气运之子们。你可在他们微末时给他们输血、培养他们,帮助他们成长为和男主不相上下的强者。”
宁明昧问:“有什么用?”
系统:“你可以抱他们的大腿来完成消灭男主的任务。而且你还可以从他们里面挑一个攻。穿越者都是这样干的。”
宁明昧对此只有一个反应:“我连一个好的实验楼都没有,你还想要我给那些隐藏的气运之子输血?攻什么攻,他们给我打工还差不多。”
系统等不及,开始蓄力:“宿主,你已经让他们在这里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请记住,你的任务是扮演师尊。而且清冷。”
宁明昧眼皮不抬:“导师第一次见学生,总要晾晾他们的。这是习俗。我导师也是这样的。”
系统:……收回电击,好像是很清冷。
语气很平静,可它怎么感到一丝邪恶。
“进来吧。”宁明昧传音。
十几名弟子闻言,按辈分成队列鱼贯而入。大师兄温思衡走在人群之首,听见身后二师弟林鹤亭自言自语道:“师尊找我们会有什么事?”
“……不知道。”
一名衣着华贵的弟子在进殿前特意避开了身后衣着朴素的弟子。
像是碰一下都会弄脏衣服似的。
他们的师尊执剑长老是个无事不让人登三宝殿的人。许多弟子在被他收入门下后甚至连他的一面都没见过。温思衡作为大师兄,有幸蒙受过几面教导——也只是几面,扔了几本秘籍,后来传音都没几次。
这也是修仙界的常态。
所以这次温思衡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原因。要么修仙界出大事,需要他们这群弟子上战场去补魔界的窟窿了;要么师尊发现大事,要惩治他们这群徒弟了。
上次师尊召众人聚集,就是亲手废掉了一名恃武行凶的弟子的根骨,将他当着众人的面赶出了缥缈峰。
大冷的天,温思衡只觉得一身的冷汗都在往外冒。
终于至正殿。随微风拂来的,是一股淡淡的寒梅香气。大师兄温思衡低头不敢看。二师兄林鹤亭则用眼往上偷偷一瞟——就发现不对劲。
林鹤亭:……
今天师尊有点太、太奇怪了。
执剑长老未梳发髻,如瀑黑发就随意地垂着,身上那件白底银纹的长袍也像是随便找了一件披上来的。他靠在紫檀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子们。只是他鼻梁上架着一副……
水、水晶镜?
“师尊!”未让他多想,温思衡先开口了,“不知师尊召我们来是有何事?”
温思衡承认自己是抱有提前请罪的念头的,他身旁的其他弟子也速速同步,随时准备好下跪。
尽管水火不容,唯有面对师尊时团结一致。
宁明昧一看他们的表情就懂了。
这还没开始每周展示呢,就这么紧张。看来从古至今师尊见弟子都是一个样。
“别紧张。”宁明昧说,“就是找大家来开第一次组会。见见面,打声招呼,相互了解一下情况。”
组会?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
“本尊自上次闭关,念头越发通达,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自化神期以来,本尊门下弟子已达十八人,如今也是时候多教点东西给你们了。”
居然不是问责……短暂的轻松后,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传道!
师尊要传道!
“可惜玉简上对你们的记载有限,除了姓名外便不再清晰。古云因材施教。在分配任务前,你们每个人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宁明昧说,“姓名,籍贯,当前修为,专业方向,爱好。”
他又补充:“所谓专业方向,便是你们如今的修行方向。灵根、武器、功法……什么都算。从你开始。”
他用扇子指了指温思衡:“你是大师兄吧。以身作则。”
系统:“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这是看大家之间有嫌隙,要搞相亲相爱一师门啊。
宁明昧眼皮都没抬。
系统好像懂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宁明昧这是要给男主塑造一个美好的团结互爱的师门环境,好让男主一进门就感到春风般的温暖。
宁明昧之爱男主,为计深远啊!
真是个合格的师尊。
“温思衡,中州人。金丹前期,剑修。沧澜功法……爱好……”温思衡诺诺道,“练剑。”
河南考生,卷王啊。
“林鹤亭,姑苏人士。金丹前期,剑修。万花剑法。爱好抚琴。”
江苏考生,也很卷……等下。
宁明昧多看了他一眼。
腰间还有个挺精致的玉佩,看起来家里挺有钱。嗯……腰带上有莲花纹,宁明昧记得这是文里哪个大家族的家纹来着。
自主招生,加了分的。宁明昧在心里更正。
三师兄看起来挺好相处,也挺随意的,就是心思完全没花在修炼上,说起自己学了什么也是颠三倒四。系统提醒宁明昧:“这是隔壁明华谷谷主的侄子。我们清极宗掌门的侄子也在明华谷学炼丹。是个关系……”
宁明昧:“什么关系户。说话好听点,交换生。”
就是把自己家的人换过去学生化环材有点坑了。
四师兄笑眯眯的,话说了和没说一个样,正是他身上闪烁着隐隐金光……宁明昧对系统说:“过来给我帮忙。”
系统:……这人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这么理直气壮了。
“此人是人妖混血,身世凄惨。你见他被人欺凌心生怜悯,把他带回来的。”系统说。
“哦……美式招生。”
……什么美式招生?
“多样性和惨。”宁明昧说。
系统说:“他不是惨,是故意设计给你看,好混入宗门的。”
宁明昧说:“加个卖。多样性和个人陈述卖惨,更美式了。妖界来的,算留学生。混进宗门,居心叵测。为防止他偷窃技术机密,不许他学敏感专业。等他下次回妖界,就把他的签证挂了,不准他入境。”
系统说:“可他是隐藏的气运之子之一啊!”
宁明昧说:“不给我好好打工的,都是这个下场。这就是平等。”
那种邪恶的气息越来越浓了。系统好像看见五十颗星星在宁明昧的眼睛里闪烁。
十八人依次介绍过一遍,整体来讲,卷王八个,剩下十个,四个天才,四个关系户,一个摆烂的卷王已绝望,一个留学生。系统也不知道宁明昧听进去了多少,只看见他起身说:“行。接下来一个个到我书房里来谈进展。从大师兄开始。”
明明师尊是那么温柔,还关心他们,温思衡的冷汗却又下来了。
二师兄林鹤亭倒是松了口气。师尊今日之举倒是意外之喜。
正好,他原本这几日便想过来向师尊辞行,报告自己想要云游四方的打算。
宁明昧敲敲墙壁示意温思衡跟上。路上他听见系统说:“宿主用心教学,和徒弟打成一片,塑造白月光形象,主动完成任务。系统对你的进度非常满意。”
系统坐等宁明昧反应。它预料到了暴跳反驳和俯首称臣,这是穿越者面对系统羞辱的常见反应。可宁明昧只在开门时对系统说了一句:“天真。”
语气里都不带嘲笑或者什么情绪的,好像陈述。
系统:……
正殿走过一条走廊便是书房。宁明昧对温思衡说:“自己找地方坐下。”
他回头时看见对方坐在蒲团上,一副很听导师话所以坐下,又害怕自己比导师先坐下,老实尴尬又乖巧的样子。
宁明昧的嘴角翘了翘。
见白衣师尊向他走来,温思衡更紧张了。他一边觉得自己的师尊简直是天人之姿,一边又深深为自己分心关注师尊的容貌、不关注师尊的身份和学术能力而感到羞愧。
“你在我门下当弟子,有几十年了吧。”
“是的师尊。”温思衡埋头。
“你是我的第一个弟子,我一直对你的修炼寄予厚望。你身为大师兄,更要为你的师弟师妹做好表率。就目前来讲,你的修炼成果还是不错的。”宁明昧把所有研究替换成修炼,面不改色而熟练地开口。
“……”温思衡紧张激动又期盼。
“——不过,这么多年来,光顾着让你修炼,我没有关注过你的家庭情况。”宁明昧话锋一转,温思衡寒毛倒竖,“中州人才济济,你能杀出重围,到我的实验……门下,很不容易。刚才我注意到,你脚上布鞋已经磨出毛边了。”
“师尊……”温思衡涨红了脸,局促地想把脚收起来,“对不起师尊,我没有……”
“你家庭条件不太好是么?”
“……我家中只有一名老母和一个妹妹。全家人省吃俭用,把我送来清极宗修行。”温思衡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般地,脸色刷白讷讷道,“师尊,我知道修仙之人应当斩断尘缘。我不会……”
“以天理灭人欲才是逆天而行。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你身为家中长子,理应承担养家责任。男子汉吸干家里的血求学、娶妻、买房,留母亲妹妹寡母孤女贫困潦倒,岂是大丈夫所为?做不好人,还修什么仙呢?”
师尊疾言厉色,温思衡被戳中心中最伤心处。修仙后理应斩断尘缘。他经济吃紧,给家里寄钱一是没钱,二是为仙门所不屑,一来二去,几成心魔。接着,师尊说:“你如今一个月月例多少?”
温思衡报了一个小于1000的数。
“给你涨成两千七。”师尊道,“以后若要寄些钱财回家里,你自己的话,尽管去寄就是。不必在乎仙门规矩,只当是我给你的特许。”
温思衡的眼睛亮了起来。心头大石被解,他只觉得有热气盈眶。师尊凉凉的手抚上他的肩,道:“以后通知其余弟子等师门琐事,就交给你做。”
“还有总结报告、会议出席打卡等琐事。”
“还有#@%!%%#@……”
“思衡。”在他回答前,师尊继续道,“你是门派的大师兄。你同其他师弟师妹们不一样。你出身不如他们显赫,所以你要靠的就是自己的努力。你要追上他们,就只能比他们更努力。”
“我给你这么多任务,是给你的考验。给你增加资金,是相信你的能力,给你更多的表现机会。证明给他们看,你不比任何一个天之骄子弱,你会比他们做得都好都多。再多工作,也不要有怨言!你会从中多得到比其他人更多的成长。”
温思衡盈眶的热气渐渐盈上心头。他的师尊是那样的看重他,和这个比起来,给他加钱都不重要了。
“师尊,”温思衡哽咽道,“我一定好好努力……”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和师尊如今靠得特别近。师尊黑亮的长发都垂到他的膝上,泛着冷光的眼镜后双眸如少时所嬉戏的湖水般美丽。
不过眼镜怎么会闪冷光……
温思衡当然是忽略这些直觉。
“好,今天就说到这里。先回正殿,叫下一个回来。所有人聊完之前一个人都不许走。”宁明昧满意地说。他发现自己的大徒弟如今眼睛鼻子脸都红。
宁明昧觉得脸红很正常。人一感动就是会脸红。
“嗯……”
温思衡抹抹眼泪,激动地要走。临走前他又被宁明昧叫住。白衣师尊递了一张手绢给他。
“擦擦,你是大师兄,要拿出大师兄的威严来。”
温思衡的心更暖了。他用手绢擦着眼泪呜呜呜地走了。
书房门开着,对着白山黑水。系统道:“宿主……”
“说服他了。”宁明昧说。
系统:“……不是关心?”
宁明昧:“多好的孩子,以后肯定为了工资养家,死心塌地给我干很多活。”
系统:……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宿主不认为自己的表现很不剑仙吗。”系统说,“提醒宿主,如果崩人设导致身份暴露,任务失败,会……”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说:“谁会质疑自己的导师?不想毕业了?而且,我导师就是这么做的。”
“我导师可是我本科期间发了几百封套磁信才套来的业内最顶级大牛,徒子徒孙遍布业内,这才是真的清冷师尊。”
系统:“………………”
可宿主跟了这么好的师尊,为什么毕业后还是换研究方向了。
说着,第二个徒弟也进来了。
3. 落发的开始
“弟子林鹤亭拜见师尊。”
林鹤亭说。
长得帅,衣服贵,气质自信,还是包邮区姑苏户口……
宁明昧:“简直比男主还完美啊。”
听到“男主”,系统立刻辟谣:“想多了,并不。”
宁明昧:“林家在姑苏,包邮区,还是大家族、住大豪斯。”
“林家祖上阔过,两百年没出过一个化神修士早已式微。如今已经搬到城外寒山旁去住。”系统辟谣。
原来住在五环外,进城上班都得在高速上堵三个小时。
宁明昧:“林鹤亭衣着贵重,想必家境不凡。”
“林鹤亭身上的腰带和玉佩是祖传的积淀。如今林家靠绸缎庄子过活,林鹤亭的衣服都是庄子的过气布料。”系统辟谣。
原来都是在奥特莱斯买的奢侈品成衣,不是高定。
不是富二代,只是一个中产家庭啊……
宁明昧:“林鹤亭是天才,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已经是金丹前期。”
“尽管天才,但林鹤亭从不努力。林家重视教育,把所有资源都砸在这个小辈身上。林家不断鞭策寻门路,才把林鹤亭塞进最清净的缥缈峰锤炼性情。尽管如此,依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大师兄有这些资源,早就胜过林鹤亭。林鹤亭论家财不如三师兄,论努力不如大师兄。”系统说。
“那他怎会如此骄傲?”
“林鹤亭认为自己比上比下都有余,已经满足。旁人不如他,他也够振兴家族,安心闲云野鹤着。”系统说,“宿主不要白费力气。林鹤亭什么都有,不会被迷惑的。”
与其在这里说废话,不如早点把男主抱回来养。
哦~
宁明昧看着林鹤亭,对自己的二弟子有了新的认知。
林鹤亭静待师尊发问,十足自信。
宁明昧:“你最近修炼进展怎么样?”
林鹤亭:“回师尊的话。弟子入门二十余载,已是金丹前期。去百花秘境探索一次,随宗门去妖界游历一次,领缥缈峰数名弟子下山除魔三次。”
炼体算小学,练气算中学,筑基算本科,金丹算硕士,元婴算博士。
所以这是一个有一次秘境实习经历、一次海外(妖界)夏令营经历、三次除魔项目经验的研究生。
“前些日子,弟子过五关斩六将,拿到了仙门论剑‘玄’级入场论剑资格。”林鹤亭又说。
还拿到了省级竞赛资格啊。的确是经历丰富。
宁明昧:“为师在你这个年纪时,似乎已经是元婴修为了。”
简称本科直博。
林鹤亭微微一笑,不动容:“师尊天生仙骨,惊才绝艳,弟子如何比得上。不过假以时日,弟子会更加努力。”
系统:“都说了没用的,别废话,快去接男主。”
宁明昧又被电了一下,眉毛也不抬:“这么好的资质,不好好学习可惜了。”
不知怎的,系统忽然觉得宁明昧的眼镜有点邪恶。
“人人根骨不同。”宁明昧淡淡说,“只是你的履历……”
履历……大约是阅历的意思吧。林鹤亭想。
林鹤亭再度微笑,自信等待答辩。
宁明昧:“为什么去丁等的百花秘境,不去乙等的万花秘境?”
林鹤亭:“弟子修为尚低微,没有去万花秘境的资格……”
“可你三师弟前些日子去了,还带了伴手礼回来。”宁明昧说。
“三师弟……去万花……”林鹤亭抽了抽。虽然没听懂伴手礼是什么。
他三师弟可是能从舅舅那里随手拿乙等秘境通行令如拿麻将牌的大豪门子弟,这能比吗。他可是辛辛苦苦于众人之间胜出才拿到的百花通行牌。林家因这份优胜在整个苏州很是长脸。
百花秘境令牌可是金丹后期才能拿到的东西。
不过天赋所限,三师弟在万花也增长不了什么修为。林鹤亭安慰自己。
宁明昧又说:“为何去妖界的炽火崖游历,不去妖界青丘游历?炽火崖没什么东西好看,也没什么厉害妖族可供切磋。”
去炽火崖算不上海外暑研,只能算一个海外水夏令营而已。
推荐信都混不到的那种。宁明昧想。
林鹤亭:……
“青丘自视极高……花费甚巨,而且要打点好上下关系。”林鹤亭艰难开口,“纵是三师弟,光凭财力关系,也很难去得。”
“是吗。隔壁晴雪峰的柳溪桥你应该认识,同一年进宗门,和你做一个方向的,也是同款灵根。他这个暑期就要去了。”宁明昧说,“哦,还有你大师兄,之前收到过青丘的邀请。”
虽然师尊话语结构古怪,但林鹤亭很准确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词。
柳溪桥……还有大师兄!
“柳溪桥,大师兄……我都不知道……!”林鹤亭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震惊,“邀请……”
“你师兄觉得花费甚巨,于是拒绝了。”宁明昧云淡风轻,击碎的却是林鹤亭的心脏。
拒绝了……!!
自己百般努力获得百花通行令,三师弟随手便有万花通行令,这不够破防。
同龄同家世的柳溪桥,他的假想敌。而他的大师兄,那个整天只知道修炼的卷王,居然拿到了青丘的邀请……还因为这种理由拒绝了!
林鹤亭只觉得心中寸寸滴血。属于中产家庭独有的焦虑感席卷遍身。向上,成为三师弟那般巨富之家的路径已被阻塞。往下,如大师兄那样的贫寒卷王又在往上狂窜。一时间,他只觉得林家在浪潮之中岌岌可危,打不破小富天花板,又随时可能落下。
不过还好。三师弟家中显赫,但是心不在焉。大师兄虽然努力,但平台资源有限。他的综合分依旧是最高,只是柳溪桥……
“我看你前两天递交了再度云游的申请。挺好,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宁明昧说,“也让我想到了思衡。这么多年来他因家境原因,也没法多出去走走。我刚和他聊过,以后只能在缥缈峰给他更多机会。”
大师兄……得到了师尊的重视,被给予了很多机会!
林鹤亭心中警报狂响。宁明昧继续说:“青丘那个机会也很可惜。我打算一会儿问问老三,看他有没有兴趣。如果有,让他们结成学习小组,一起过去游学一趟。思衡帮扶老三学习,老三设个奖学金给思衡维持生活,这样两全其美。”
学习小组……是结契的意思吗?林鹤亭大惊。
师尊还让大师兄和三师弟珠联璧合地联手了!
他要被卷王拱翻了!!
“师尊!”
林鹤亭突然开口。
“嗯?”
宁明昧好整以暇。
“师尊,弟子还有一事忘陈。多年来弟子观察师门,发现有这些地方可以再发展发展……如今师尊……弟子也想为师门出更多的力。”林鹤亭抖着嘴唇道,“我有想法,包括……请师尊给我……”
……这个努力的机会。
“好孩子。”宁明昧温和地摸摸他的脑袋,“也不必勉强自己。缥缈峰是个平台,能在这个平台上用到多少资源、发展多少,看自己。”
“但整合资源、高效再分配,也是师尊的责任。只要你好学,就不会没有回报。”
一压就蹦出来这么多灵光想法。不愧是天才。
听宁明昧打了半天太极,林鹤亭哽咽:“师尊,我为师门奉献发自真心。”
宁明昧镜片上滑过一道寒光。
……
二师兄也跌跌撞撞地走了。宁明昧用长袍擦了擦眼镜,系统已经在他的头上凝结成六点状了。
系统:“宿主在干什么。”
“有句话叫和普通人讲交情,和中产讲利益,和富人讲梦想。”宁明昧说,“因材鼓励,正是如此。”
系统:“这就是你询问学生籍贯的原因??”
三师兄的黄衫一闪。宁明昧又坐起来了。系统说:“宿主要和三徒弟谈梦想?”
宁明昧:“是。”
系统:“也让三徒弟来……学术?”
这可是个掌门侄子交换生,重点是心不在学习上。比起修炼,他更喜欢吃吃喝喝,潜水品酒。
“这种徒弟是用来拉基金的。”宁明昧说,“隔壁宗门宗主的侄子,真好啊,可以拉很多横向项目来赚钱吧。项目里留一点钱出来给小温他们发工资、换新鞋。”
系统:……虽然听不懂横向项目是什么。
不过是让徒弟们去做这些项目是吗。
看见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宁明昧又说:“怎么没几个女生。女生做事更细心。”
系统:“原剑仙认为男女授受不亲。”
宁明昧:“学术算什么授受不亲。下次多招几个女的。这些男的别把我仪器都弄坏了。”
系统侧目。
这又是要买什么仪器。
“对了。”系统突然说,“提醒宿主一句。”
宁明昧:“嗯?”
系统:“加薪和仪器不走公库。宿主给徒弟们新增的月例,都会出自缥缈峰私库。”
……
穿来一整天,系统第一次看见了宁明昧破防的表情。
宁明昧:“也就是说,我要自己每个月给他们掏两万五?!”
系统:“是。”
宁明昧:“那这个剑仙有多少存款?”
系统想了想说:“剑仙不喜黄白俗物。论易于变现的现金,大约,也就。”
“够半年的吧。”
系统看见长发戴眼镜的青年彻底沉默了。
系统于是善意地说:“你可以不吃饭的。我们这里的剑仙都不吃饭,也不用洗澡。”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没事,缥缈峰总该有个库房的。大不了把里面的东西卖了。”
那可说不准。
……
一下午功夫,十八名徒弟都被洗礼了一番。有的焦虑得想立刻出去练剑,有的如沐春风。只是不知为何,系统发现宁明昧唯独在对四师兄时没说什么。
只有老八有点麻烦。
老八,前卷王已摆烂,已绝望。无论宁明昧说什么,都是“是是是”,答应得比谁都快,自己怎么做倒是一回事了。
不过宁明昧也不急于一时。天长日久,自有时间慢慢料理他。
然后所有人都一起来为他的新华丽宫殿……实验室和存款……研究资金添砖加瓦。
首先,得让他们好好学术,才会有产出。
而且现在也没有到学术变现阶段。
执剑长老的脚步声又从走廊里传来。大徒弟温思衡跟在他身边,现在是总结讲话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听见脚步声时众徒弟不像最开始那样恐惧,却多了另一种恐惧。
终于,白衣仙人坐回了自己的紫檀椅上。
他依旧是斜靠着,手里握着茶杯,对众人说:“接下来布置一下本周任务。”
众人在蒲团上坐得更直了。
“执剑长老门下所有弟子获得藏书阁出入玉牌一张。可翻阅一至六层藏书。”
六层至九层是入室弟子阅读权限不够的禁区。
“藏书阁一至六层共有藏书数十万卷。每名弟子于练剑空余时间按照各自专业方向分开阅读,非专业方向的由大师兄平分。”
平均下来每名弟子读几万卷就够了。
修仙人的生命很长,不用睡觉,打坐就能恢复体力,可以更专心学术。不行以后还能再招人。
“这周刚开始,每个人这周阅读15篇第九层入门级藏书即可。下周一组会时提交工作报告,每个人上来做个pre……展示。”宁明昧说,“详细方法大师兄给你们展示。有什么问题找你们大师兄问,他解答不了再把问题汇总给我。今天就说到这里,别的以后再说。”
他将一袋玉简推给大徒弟温思衡分发,里面是他在与徒弟谈话间隙用法力写下的阅读文献注意事项等。
系统:……
算了。系统安慰自己。宁明昧自己给徒弟们涨月例呢,这样也算亲自教导……
还是很白月光师尊的。
所有刚被打击过一遍的徒弟们懵懵懂懂地接受了任务。显然这时的他们还没有对阅读文献拥有任何实际认知。
众徒弟的反应让宁明昧很满意。师生谈话初见成效。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每个徒弟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玉简和玉牌。他们把玉简靠在头顶吸取信息,脸色各异。
终于,林鹤亭先开口了:“师尊,考评是什么?”
考评?
“考评,用来衡量你们的修炼成果,也和你们的月例挂钩。会议出席、综述成果、展示效果评分、对师门的贡献等均计入考评。每个月的总考评结果按优良中差1:3:4:1比例分配。结果优秀者得到奖学金。连续四个月考评在后10%的进入pip,也就是绩效改进计划。”宁明昧说。
众人对视一眼。终于,有个徒弟颤巍巍地说:“进入绩效改进计划后……会被逐出师门吗?”
他好不容易才从散仙通过考核挤进外门,又从外门通过考核挤进内门,再找到愿意收他的师尊成为入室弟子……
“唔,大概率只是让你花更多时间在学术上而已。呵呵。”
延毕而已。
虽然宁明昧没直说,众人背后却一紧。
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非常邪恶的东西。
宁明昧道:“行了,都弄清楚了就散了吧。”
众人很想作鸟雀散,却依旧老老实实地散了。
师尊的新改变让人耳目一新。尽管最后抛出的那些规则有点恐怖,但八个卷王和几个天才还是激情满满。
尤其是温思衡。他恨不得现在就下山飞进藏书阁里。
“大师兄。”四师兄靠近他的飞剑,眼睛有些像狐狸,“你不觉得师尊……”
温思衡腰间的宫铃响了。
宫铃响是师尊召集弟子的标志。不过这次响起的只有他自己的宫铃。温思衡全身一震,道:“师尊找我,先不说了。”
他掉头飞回裁雪殿。
四师兄白不归“啧”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异光。他眸光扫过云下属于清极宗的百峰五湖,脸上有点兴味不明。
尤其是扫过缥缈峰附近的山脉时。
妖族古书上所说的上古皇陵……藏在这里的哪里呢?
……
裁雪殿偏殿内。
“这地方就连宫殿都像雪洞一样。”宁明昧说,“大沙发都没有。”
系统:“提醒宿主,剑仙人设是高岭之花……宿主找大徒弟回来做什么?”
宁明昧翻书不理它。
系统电了他一下:“再次提醒,宿主的攻略目标是男主,不是路人甲温思衡。”
而且宿主是清冷师尊。
“烦死了。婴儿做不了这件私活。”宁明昧说。
系统:“不是婴儿,男主五岁了……”
而且在私人时间导师找徒弟过来干活不是很常见吗。
系统表现得像他们将要有一腿。
温思衡终于脚步匆匆地来了。宁明昧于是回头看他。他黑发极长,脸极白,衣袍也没好好穿。
温思衡:……
“师尊有什么事?”
温思衡觉得自己不该紧张的,至少不该在紧张中掺杂诡异的紧张。可师尊看着他,问他:“你刀法怎么样?”
“还,还可以。”
金丹前期的稳定性和精确度都差不到哪里去。
“好。”宁明昧点点头。他起身,拖着袍子,从抽屉里抽出一把剪刀给他,“帮我把我头发剪了。”
长长的真碍事。
拖着压着都烦。
温思衡:……
温思衡:???
“师尊!!使不得啊!!”
宁明昧没想到全师门最老实最好激发学术热情的温思衡居然会反抗得这么激烈。让他给自己剪个头发就像让他把自己阉了去练葵花宝典一样。温思衡不仅反抗,还反对:“师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能剪……”
宁明昧于是问系统:“我爸我妈死了吗。”
系统:“……是。”
怎么又这么自然而然地问他这种奇怪问题。
宁明昧于是对温思衡说:“我是孤儿。”
温思衡:“不……”
宁明昧:“我从小就被扔了。”
剑仙确实是从小被扔到清极宗门口的。当时的宗主看他根骨清奇,暂且收留了他。
温思衡还是不肯就范。宁明昧烦了,说:“这是师尊的任务。你是大师兄,要为人表率。”
温思衡:……什么为人表率,指以后每个弟子都要给师尊剪头吗。
“师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违背祖训是会造天谴的。”他最后挣扎了一下。
宁明昧:“别听祖训,听我的组训。要是有什么天谴,也是我叫你剪的,该劈你的雷记在我头上。而且搞学术哪有不掉头发的。”
温思衡终于老实就范了。
宁明昧的黑发长且顺,握在手心如握着一匹缎子,剪开的声音如裂帛。宁明昧闭着眼享受理发。温思衡倒是心惊肉跳,每剪一刀都觉得自己在暴殄天物进行犯罪。
黑发落了一地。终于,剪完了。
温思衡还是剪得稍微保守。宁明昧对着镜子东看西看,觉得自己目前的发型虽算是短发,但也有点长。
可以在脑后绑个小揪揪那种。
不过还好,很好看。温思衡有几分当tony的天赋。
“行,你走吧。”宁明昧下令,“下周展示别忘了。”
温思衡在走之前扫了地,把头发都收起来、放进宁明昧的柜子里。宁明昧看他这么有工作热情,更满意了。
“真是个好徒弟。”他说。
没了长发清清爽爽。宁明昧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决定御剑去找清极宗宗主。乘上飞剑时他听见系统道:“宿主,得提醒你一下。”
宁明昧:“说。”
系统:“这个世界飞升确实是有雷劫的,按照修者的行为举止计算的。”
“嗯。”
“也就是说,你刚才让温思衡给你剪头发的确是不肖,且应了。你的雷劫被记了一笔。”
加重了一点。
不想要的雷劫增加了。
“飞升是千年后的事。”宁明昧平淡地说,“就先记着吧。”
系统:……??
宁明昧打算在这千年里干什么?!
……系统隐约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随时间推移越来越重了。
明明宁明昧本该是背景合适的穿越者……算法这样推荐的,不是吗……?
宁明昧:“完成任务离开。”
系统:……我信你个鬼。你肯定有鬼。
仙人乘奔御风,白衣胜雪飘摇。在看清宁明昧的行动方向后,系统震惊了。
“你去那里干什么?!”
4. 和校长Social
这是清极宗的天台峰——被十二座主峰包围的最高峰,掌门所在的正峰啊!
相当开完组会直奔校长室……也可能是XX书记办公室。
系统问宁明昧:“现在是中午,宿主找掌门做什么?”
“要基金。”宁明昧说,“谁会拿自己的钱做学术啊。”
系统:………………
远处云雾缥缈。宁明昧说:“而且掌门齐免成是我师兄,我找我师兄networking又有什么问题。”
虽然是半路被收入门下的关门弟子。
系统:“你想太简单了,修仙界的师门关系不像你们那里简单,很多爱恨情仇,很复杂的……”
简 单。
怎么宁明昧的表情又变得有点轻蔑。
飞剑穿云破雾。系统见宁明昧放慢了速度,盯着剑下风光,以为他是被美景吸引。果不其然,宁明昧开口道:“缥缈峰真大。周围还有那么大一片地。都归我。”
系统:“剑仙不喜喧闹。缥缈峰是最偏僻的主峰。”
“缥缈峰西边那座峰是什么峰?属于谁?”宁明昧说。
他好像一点没在意被边缘化。
“晴雪峰。千山长老。”
“南边呢?”
“金庭峰。玉龙长老。”
“北和东?还有那些平原,山谷,湖田,小山小峰。”
宁明昧绕着它们飞了一圈。
北和东的平原山峦都是野地。
系统见宁明昧若有所思,也思考宁明昧问这些和攻略男主有什么关系。
系统:“宿主是否在为男主寻找一块修炼的风水宝……”
“没人冠名正好。我要让掌门把这些地产都划到缥缈峰名下。”宁明昧说,“也就是我名下。地产越多越好。”
系统:“然后?”
宁明昧面无表情:“盖满房子。”
系统:………………
盖房子?能有什么用?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的系统一头雾水。
惦记着清极宗底下皇陵的四师兄打了个喷嚏。
十八名弟子的住所大都不远。他敞着外袍,漫步在缥缈峰中。
八名卷王早已以温思衡为首,消失无踪。
三名常看花赏鸟的天才也和林鹤亭一起飞走了。
缥缈峰变得可真大……这居然是一个早上发生的变化。
只有已摆烂的八师弟还躺在树下。这给了白不归一点愉快感。
再走过一片竹林,幽篁里,三师兄居然在让仆人收拾行李。
“三师兄这是在做什么?”他靠在竹扉上问。
三师兄回话也快:“师尊叫我回明华谷一趟。”
哦,回明华谷……
白不归:“回明华谷??”
三师兄随意一笑:“引用外部学术也算学术啦。师尊是这么说的。”
白不归:……没听懂。
他还要再问,就听见三师兄说:“收那水晶牙杯做什么。还有那个玉佩,都放下。我家里又不是没有……没有?那就回明华谷找人现买。”
白不归看了一眼玉佩……价值三万多标准灵石的东西。
现买。
这可恨的贫富差距。
贫富差距让白不归一时忘记开口。少顷三师兄便坐上了金顶白身的飞车,扬长而去。
整个缥缈峰十分安静,只剩八师弟躺在树下。白不归瞥他一眼,决定去藏书阁收集情报。
并做做表面样子,顺理成章在那里摸鱼。
——反正过了一周就是不做什么,剑仙也做不了什么。
白不归轻松地想着,招来飞剑,向藏书阁去也。
……
正峰的规制确实气派。
天台峰光是面积便大了不少,除主峰外还有伴峰,更遑论是上面的雕梁画栋、主殿、九层宝塔、等林林总总。也就比故宫再气派几个卢浮宫吧。
而且天台峰中弟子也极尽出众,各个龙章凤姿。更出众的是他们值守的值守,练剑的练剑,整齐划一各司其职,就连一丝分心也无。这是宁明昧在现代顶尖高校也从未见过的。
“宿主,清极宗是天下第一宗。这便是天下第一宗的气派。”系统说。
所以不需要我电你你也给我小心点。
宁明昧又说:“那五色旗帜指什么?”
他指掌门殿最中心的五面旗帜。
“五色旗帜代表五个人,掌门齐免成,与东西南北四大峰主。”系统说,“宿主总算用心了。”
宁明昧:“我以为是骄傲月,在挂彩虹旗。”
清极宗有多名长老,但唯有十二名核心长老为主峰峰主,地位仅次于掌门。
不过十二名峰主里怎么又有四个峰主属于清极宗的权力最中心。
“这五个人有个共同点,皆是上一代掌门无为真人的亲传弟子……”
虽然宿主也是关门弟子。
宁明昧道:“这不是问题,要紧的问题是谁管行政。”
隔得很远,宁明昧就看见掌门殿外广场上停着一辆仙车,仙车低调,细看却难掩极尽奢华。就连帘子上垂下的穗子都带了不起眼的宝石。
系统说:“此乃东方长老方无隅的车驾。”
方无隅,原作里和宁明昧关系最糟的长老之一。
宁明昧这时揉了揉额角,皱着眉道:“奇怪,我总觉得我忘了点什么和掌门齐免成有关的东西。应该是和书里内容有关的。”
来不及想,这时宁明昧也终于飞到了以广场上弟子的修为也能看见的距离了。
剑仙远远的还未落地,端方的掌门广场上竟然有一阵骚动。就连那个被宁明昧多看了好几眼的、练剑极专注出众的弟子也落了剑,震惊地向这边看来。
“执剑长老居然出关来掌门处了……”
“剑仙真的就如传闻中那般天人之姿……!”
宁明昧落地。众弟子才慌慌忙忙躬身行礼相迎。
清冷剑仙无需多言。他收了剑向殿内走。至大门处时,有弟子来说:“掌门如今在东偏殿里。”
“同东长老一起。”
仙车主人方无隅啊。
宁明昧点头便当听过,同弟子至东偏殿。直到这时他身后才有看傻了的弟子说:“可他的头发……”
刚刚人太出尘,都忘记了。
东偏殿里暖香盈盈,系统瞧见宁明昧瞧着室内装潢盯了许久。
宁明昧:“啧,这才是我想要的豪宅……实验楼。”
……系统又电了宁明昧一下。
屏风后有讨论声。隐约听见“论道大会”“烟云楼”等字样。宁明昧进掀开珠帘进去,仰面对上一人的脸。
一个词,渊渟岳峙。
虽不是用来形容人容貌的成语,但此人的长相与气质让他立刻想到这个词。
而且还冒着浓浓金光,能闪瞎人眼的那种,比他门下那个白不归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约这人便是掌门齐免成了。
——一天之内,两个隐藏的气运之子。清极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
宁明昧捕捉到那人看见他时眼里的意外——尤其在看见他的头发时,这种意外变成了古怪。很快,那人温声道:“明昧来了?坐我左手边吧。”
那人右手边着金边白衣的俊美男子正背对他,有限地问候:“执剑长老。”
非常有限,有限得只像是偏头看了走过的他一眼,有种发自内心与周身的傲慢。
然后……
宁明昧施施然坐在两人的目光中。方无隅的目光尤其惊异,盯着他的脸和头发看。
齐掌门先开口:“明昧,你的头发……”
“我闭关一年,念头越发通达,便索性将头发同牵绊一同剪了。”宁明昧说。
“你脸上的法器……”
“我闭关一年,念头越发通达,便索性试试是否能在眼前有阻碍时,所见世界依旧如一。”宁明昧说。
系统:……这也能编?
有弟子安静地进来上茶,宁明昧端茶喝了一口。
直到宁明昧喝了第七口。齐掌门才说:“师弟的念头……真是越发通达了啊。”
方无隅倒只是脸色如便秘没说话。或许是宁明昧行为过于怪异,反而让他连添几句风凉话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只轻笑一声道:“执剑长老怎么想起来到天台峰这儿来了?”
“方才在殿外听见烟云楼,是有什么事吗。”宁明昧说。
看出方无隅不欢迎他,但偏要问。
“烟云楼有意与我们进行一场弟子间的论道大会,就在清极宗。”齐掌门回答。
烟云楼。
与清极宗并称天下第一的仙门。
俗话说得好,天下第一有两个,一个清极宗,一个烟云楼。清极宗擅长法修、剑修,烟云楼擅长乐修、医修。两门派翻来覆去斗了千百年,也没斗出个胜负。
于是每隔几年便论一次剑便成了定番。上次论剑是七年前在烟云楼,清极宗胜。这次离七年之期还差半年,烟云楼已经忙不迭地过来下战帖了。
这是要来一雪前耻的。
宁明昧:“哦,学术交流啊。”
修仙界也有跨校交流。
“而且这次,他们打算派几名弟子提前半年来清极宗。”齐掌门耐心解释。
方无隅摇扇,含笑:“嗨,之前输给咱们,不服气呗。”
还有交换生。
宁明昧则敏锐捕捉:“将由哪个峰接收?”
交换生自古以来就是捞油水的好机会。
方无隅皱眉看了宁明昧一眼。剑仙向来是事不关己,从未见过他关心这些事。
又是齐掌门说:“今天原是和无隅师弟商量此事,预备将他们送到白云峰去。”
白云峰是方无隅负责的主峰。
见宁明昧看了方无隅一眼,齐掌门又说:“主峰不便长期接待客居。想来也是无隅师弟那里最适合接待贵客。”
宁明昧觉得齐掌门还真是好耐心。和方无隅不一样。
方无隅总算舒展眉头,翘起唇角,笑得高高在上:“白云峰当然是最好的去处。也给这些外人看看天下第一宗的气派。”
就像外面那辆豪车。
看来白云峰内部应该也是很奢华,完全的清极宗门面担当。不像缥缈峰。
雪洞风装修。
简直就是计算机学院楼群和环境学院楼的区别啊。
宁明昧眼镜闪了闪,道:“烟云楼的人来这里半年,他们的用度如何负责。”
要交学费和每门课的选课费吗,按学分算,比如其他峰开设的选修课一学分5000那种。
方无隅莫名:“吃穿用度自然归白云峰一并负责管了呗。”
宁明昧:“若是去其他峰有开支呢。”
方无隅轻慢笑笑:“小钱而已,自然也是由白云峰负责,这也用说?”
宁明昧又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终于有了齐掌门可以先回答的问题:“七天后。”
下周开完组会后啊。
宁明昧的眼镜又闪了闪。虽然不知道宁明昧在想什么,系统看着自己的美人宿主,又觉得他好像有点邪恶。
应该是错觉,这段对话多正常啊。
方无隅显然对继续对话没什么兴趣。事情安排完,他向齐掌门告了个别便离开。宁明昧尤其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自然地不放在眼里。
还有点儿复杂。
“这个方无隅的籍贯是哪里的。”他问。
原作里没说啊。
系统:“皇城本地人。且是皇族子弟,近支,很近。”
老皇城人,正黄旗,难怪这么拽。
不过他眼睛里那点儿复杂有点奇怪,尤其是这位老皇城人看完他又看齐掌门时。
作为一个读了七年博士的助理教授,宁明昧看这种东西的眼睛还挺利的。
宁明昧:“我和齐掌门有什么利益挂钩?”
他回过神来就发现齐掌门正在看他。齐掌门对他说:“明昧,最近过得如何?”
他见宁明昧饮完一杯茶,亲手斟了一杯茶给他。
这掌门很礼贤教授。
“很通达。”宁明昧回复。
齐掌门:“哦。”
他笑笑:“你一定是有事想说,不必不好意思,尽管开口便是。你是清极宗的执剑长老,也是我的师弟。而且向来,你对清极宗甚少提要求。”
这齐掌门也太和蔼了。
宁明昧假装饮茶。看在旁人眼里,便是他抬杯抵唇,眼睫垂下:“都可以提吗。”
齐掌门想了想,说:“可是近日拜剑山庄送了些剑来。你素来喜欢名剑,一会儿同我去看看?”
宁明昧:有点吃惊。
这么好说话的行政……校长……委员会他还从来没见过。
“也不必神剑。只是如今念头通达了,缥缈峰的眼界便狭小了。练剑有些施展不开。西有晴雪峰,南有金庭峰尚且不提。我见北边东边,正适合练剑。”宁明昧要起地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而且也适合闭关。如今我不想在雪洞里闭关,东边北边那一大片地方,正适合。”
齐掌门思忖道:“我记得北边山峰极为险峻,还有峡谷无数。”
不适合练剑啊。
宁明昧:“山峰适合极目远眺,峡谷适合闭关。”
“那边也没什么人去,你若是想去那边,自由地去就是了。”齐掌门说,“我同其他峰主说,让他们不要同你抢。”
古代修仙人没什么地产相关知识啊。
这可让人有点头大。
宁明昧说:“我想看它们被划入缥缈峰的地界之下,要有纸质的划分给我。你知道的,我生性内向,只要知道四方有哪怕一个人,都练剑练得不自在。落在我名下,我才好让闲杂人等出去。”
系统:…………
简直无力吐槽了。怎么这么能编。
宁明昧见齐掌门没有立刻回复,又说:“师兄,我想要。”
系统:……救命啊。
齐掌门居然笑了:“好,我明白了。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我试试,应当可以。”
他叫来弟子,同他说了几句,又说:“我去书房取掌门手印来。”
“谢谢师兄。”宁明昧立刻说。
齐掌门走了。偏殿只剩宁明昧一个人,他于是向后一靠:“这垫子真舒服。”
这垫子,这香,这字画,这装潢。
宁明昧:“这才是修仙之人该住的地方。”
系统:“我就当是你在开玩笑了。”
宁明昧又被用力电了一下。他龇牙咧嘴一瞬,面无表情道:“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系统:“宿主太崩人设了。”
宁明昧表情平淡:“每个师尊找人要研究资金时都是这个反应。而且行政头头是自己的嫡系师兄,找师兄要点资金要点项目怎么了。剑仙是我,我是剑仙。剑仙的师兄就是我的师兄。”
他推了推眼镜,环视房间:“真想住在这里不出去。不过方无隅和齐掌门都有点怪。我和齐掌门有什么利益挂钩?”
都是无为真人的亲传弟子,怎么有点古怪。
眼见着屏风后面齐掌门来了。
齐掌门拿着掌门手印的身影近在咫尺,系统幽幽说:
“因为你原本是无为真人带回来、预备给齐掌门的炉鼎啊。”
5. 学术妲己
“师弟久等了。”齐掌门说。
他手指在清极宗属地上一指:“是这片吗?”
系统:“宿主要不然还是走吧。”
宁明昧:“区区炉鼎就想让我走。说什么呢。要走也要先拿到地契。”
他低头去看大地图,细碎的发丝垂在颊边。
让人想把它们撩到耳后去。
“最北边这一片不在清极宗境内吗?”他说。
齐掌门:“是的,原本缥缈峰就在清极宗极北靠东处。不过这里原也人迹罕至。”
宁明昧:“哦……”
“再往东这一大片临近洞天福地,是太上长老们的居所。”齐掌门在思忖后画了个圈,“去掉这接壤的一片,除此之外可以吗?”
清极宗从下到上的权力划分是杂役、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执事、堂主,长老、峰主与供奉,掌门、太上长老。太上长老为大能,高于掌门,居住于清极宗东靠北边的洞天福地里。他们要么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要么四处云游。
不怎么露面。
他们的师尊无为真人就是从此不再露面的太上长老之一。
齐掌门用弟子取来的玉简刻印地契,无理的要求也完成得尽责。而后,他盖上掌门手印。
灵气一闪。一份将缥缈峰以北以东的地都划给缥缈峰名下的地契便完成了。
“谢谢师兄,下次有空请你喝茶。”宁明昧说,“缥缈峰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不必多谢。有事再来找我便是。”齐掌门说。
他笑得真的很温和。
于是宁明昧又骑上飞剑跑了。
他带着几根玉简,又在弟子们惊艳的眼神里起飞。他倒也没直接回缥缈峰去,而是在清极宗的地界上绕圈圈。
并询问系统:“炉鼎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系统:“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宁明昧沉默:“……再和我讲讲我的背景。”
清极宗极大,坐拥百峰五湖。他飞着飞着已经出了以十二主峰为标志的内门,到了外门。
外门的灵气较内门较稀疏一些。此处除外门弟子,还有些杂役之类。
比外门更远的地方是清极宗与外界接壤的地方。
白玉门。
白玉门下一千白玉阶,是外界登上清极宗的路。
“三百年前,剑仙就是被扔在这里的。”系统说。
天门崩陷后万魔涌出,六界大战数千年。三百年前,凡界前有天灾,后有魔界入侵。不少凡界父母活不下去,便将孩子遗弃。
“清极宗四周有结界。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通往清极宗的路。那日值守的弟子早起,便在阶上发现了剑仙。”
弟子想,剑仙大约也是被父母遗弃至此的。
当时的掌门看他可怜,又测得他极有根骨,便把他接入内门,记在一名长老名下。
宁明昧:“所以我是走领军计划校长特招的。”
系统:“说早了,过几年那名长老发现你是天生炉鼎,便把你又送去了长乐门。”
宁明昧:“为什么?我挂科了?几门?”
这怎么还被劝退了。
因为炉鼎天生不适合修炼。修为难以积攒,又极易受外界影响。加上与人双修时损己利人的特殊体质,常年是被人争抢的对象。
而且成熟炉鼎会有惑人心智的香气,诱发心魔。
长乐门是仙界的合欢宗。它不比魔界的合欢宗那般肆意妄为,只教授炉鼎可用的功法。但炉鼎……天生是几乎不可能靠自己获得极高的修为的。
这些功法大多是成效一般的、为炉鼎体质准备的功法。
除非靠双修。
系统等了一秒给宁明昧感慨。
宁明昧:“哦,第一批次退档,第二批次服从调剂……从一等学府到二等啊。”
系统:……怎么一点悲伤没有。
“再后来我是靠什么进来的?”
系统继续说:“后来,那名长老去长乐门时发现你居然以炉鼎之身修炼至筑基中后期,且不靠修行炉鼎功法,十分震惊。他想起掌门亲传弟子中最优秀的齐免成,也就是如今的齐掌门,体质特殊,也许需要。于是在与前掌门无为真人商议后,无为真人便把你带了回来,收作关门亲传弟子。”
原来是太子伴读。
宁明昧说:“从滑档调剂到学术妲己。很传奇。”
这人听了这么悲惨的往事居然这个反应。
其他系统的宿主一般不都是共情、悲伤、愤怒、“我要替你好好活下去”一条龙吗。
系统:“情感投入点。”
宁明昧:“我和齐掌门睡过没?”
系统:??
你是不是人啊?
“没有。齐掌门有他的个人价值追求,而且……”
“不用说原因。没有就好,如果睡过就有点麻烦。”宁明昧推了推眼镜,“既然没有睡过,就是纯洁的师兄弟。纯洁的学术串联。纯洁的师门networking,而不是桃色新闻。”
系统:这听起来也不算纯洁啊。而且你不听我的“而且”是会吃大亏的。
“而且也可以理解,同为前掌门亲传弟子,为什么是那五个人抱团了。”宁明昧说。
系统:“为什么?”
“他们是本硕博连读的清极人,俗称三清人。我本科在长乐门,转学考研进清极读硕博,自然不能融入他们的校友圈。”宁明昧眼镜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俗话说得好,只有本科生才算根正苗红的校友。”
硕博是来送钱和干活的。还有谁不知道吗。
系统:……怎么突然觉得宁明昧又有点邪恶。
听完这番首尾,宁明昧依旧用手指揉了揉额角:“不,不止这些,我应该还忘了点什么和齐免成有关的事。”
他苦思冥想,想不出来,最后吐出一句话来:“执剑长老,我为什么是执剑长老?”
“表面上是因你无情剑术超群,事实上,因为无为真人还用你的身体做了另一件事。”系统提醒。
“什么事?”
“养剑骨。”系统回答。
……
冰地。
红雪。
宁明昧倒在地上,无神的双眼看向天空。
死去的眼眸倒映着最后的景象。
有人伸手,生生地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了他的脊椎骨。
带着血与肉。
为众生争夺、曾颠覆六界的神剑经过炼化,终于又要横空出世了。
……
宁明昧立刻飞回内门。
在他转向时,他未发现自己身后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青年在不是很冷的天也披着大氅,清隽的脸被茸茸的灰狐毛领托着,脸色有些病态的白。
四大长老之西长老,尹希声。
“明昧师弟怎么想起来去找大师兄了?真是奇哉怪也。”
他托着手炉,咳了一声。眼眸看似温润。
底色却是晦暗的。
……
藏书阁。
藏书阁分内外两阁。外阁九层归弟子执事,内阁查阅归长老。远远地他就听见藏书阁弟子们窃窃私语:
“今天这是刮了什么风,缥缈峰的人都来藏书阁了。”
“温思衡他们来不足为奇,可林鹤亭他们也来了。方才连白兄都来了。”
白兄。
妖族留学生四徒弟白不归的人缘挺好啊。不愧是隐藏的气运之子。
“接下来该不是执剑长老也要来了,哈哈,哈哈……卧槽……??”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去做自己的事去。”
藏书阁长老是个白胡子老头。
此“长老”非十二峰主有实权,而是一个虚衔尊称。他一向耷拉着眼皮,只同两个藏书阁执事一起值守,看上去昏昏欲睡。
他从宁明昧入门派开始便守在此处。
藏书阁长老出面将十几个看呆了的弟子赶走。旋即,他对宁明昧恭敬道:“执剑长老,请随我来。”
宁明昧倒没同常人一般摆出十二峰主的谱,而是很恭敬地说:“多谢长老。”
系统:“?”
宁明昧:“有虚衔,吃空饷,无产出。此虚衔长老必然背景惊人。”
老头将宁明昧带入藏书内阁。内阁比外阁藏书少,但更精,是掌门、长老、与几名特殊执事才能阅读的地方。老头问:“执剑长老找什么书?”
宁明昧答非所问:“藏书阁可有书籍索引或检索系统?”
否则百万卷书该怎么翻。
老头经宁明昧几番描述,疑惑道:“没有这些详细的东西。”
他粗略一指:“剑术相关的在这里。”
“法术相关的在这里。”
“炼丹相关的在这里。”
这也太粗略了。
老头见宁明昧无甚表情,于是道:“长老需要哪一类的?老朽在此处待了许多年,藏书在哪里大致都是印在脑袋里的。”
“炉鼎类。”宁明昧光明正大地说。
老头喷了出来。
……
炉鼎相关的玉简足足堆满了一个雅间。
“学术的路上竟有这么多阻碍,真是道阻且长。”宁明昧翻着玉简,感慨,“只有一会儿去外阁守着缥缈峰弟子,看他们熬夜学术的样子,才能给我带来一丝慰藉。”
“忆往昔峥嵘岁月。刚成为博士,刚进行学术研究时,都是很苦的。这一点上我和他们很能共情,我博士一年级时,也是这样。”宁明昧平淡地说,“多亏了我的导师,他的办公室就在我的座位对面,一天工作十小时,抬头就能看见我。在那些无人指导、却要自己探索新方向、每周给出展示的日子里,每每看到他,我都重拾学术热情。”
系统:“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执剑长老。”藏书阁长老倒是来找他闲聊了,“今日午后,缥缈峰所有弟子同长老您都来了藏书阁,不知道缥缈峰这是……”
“半年后,烟云楼弟子要来清极宗访学,我心疼师兄劳累。故缥缈峰也来为门派分忧。”宁明昧眼皮都不眨地甩锅。
反正他的炉鼎身份是保密的。既然和齐掌门没睡过,那就顺理成章地用他纯洁地甩锅,并彰显后台。
藏书阁长老:“极好极好,执剑长老深明大义,我等望尘莫及啊!”
宁明昧:“只是我分/身乏术,无法时刻陪伴诸位弟子,为他们传道解惑。唉。”
这戴着眼镜的样子还真是温文尔雅、心怀天下。
藏书阁长老耷拉着眼皮想了半晌,道:“不知执剑长老是否知道相镜之术?”
“相镜?”
相镜之术是一种特别的术法。只要对方身上有与自己有关联之物,便能通过镜子,看见对方此刻的行动。
甚至可以传音传影。
宁明昧:“还有线上zoom自习室这个选项。”
系统:…………
宁明昧:“系统,你有什么想说的?”
系统:“你到底什么时候去看男主。”
藏书阁长老为宁明昧取了玉简来。接下来两天,宁明昧都忙在这本玉简上。
两天后法术已经初步成形。宁明昧又找藏书阁要了一面镜子,心安理得地将法术施展在镜子上。
系统盯着宁明昧。
不得不说,宁明昧的修仙能力真是超出寻常。这法术让别的穿越者来学,得搞一个月。
镜面荡了荡,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温思衡。
温思衡和他的七名师弟占了藏书阁里的一间大静室,身边堆着高高的玉简,正在奋笔疾书。
“好徒弟。”宁明昧说。
系统:“……你。”
然后划到林鹤亭等人上。林鹤亭等天才也在一座静室之内,也在奋笔疾书。
只是旁边扔着一架古琴等物。
看起来是学累了时玩的。
宁明昧:“学习能力还没有被开发够啊。”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系统心惊肉跳。
四个关系户,各自也在各自的位置上。留学生白不归捧着本书看,在与身旁玉女峰的弟子调笑。至于老八……
系统:“老八也来藏书阁了啊。”
虽然是慢慢悠悠地在摸鱼,找了点藏书阁里没用的闲书在看。
宁明昧把自己制作的这面镜子称为“汝幕”(ZOOM)。他把汝幕放在桌旁,继续看炉鼎相关的典籍。每每看到弟子们脸上的疲色,也颇有一番趣味。
也不说话打扰他们。
只是系统见他每日熬夜学术的作息,更加心惊肉跳了。
它这是从现代找了个什么清冷师尊过来。
除此之外,它好几次催宁明昧赶紧去找男主。宁明昧电任他电,倒在地上也是一动不动:“老是催我,你怎么不自己去看男主?”
其实系统也没有强制宁明昧去看男主的权限——因为他专心学术的行为也不算崩了清冷仙尊的人设。
系统郁闷了。
终于,第七日早,宁明昧结束了阅读。
他差不多知道什么是炉鼎了。
炉鼎体质说是麻烦。
做起来也是真的麻烦。
低等炉鼎尚且不提。如他这般的高等炉鼎,就像是一具能够随时集吸收、过滤、提纯、浓缩、凝练灵气为一体的高级……机器。
只要与他双修便能获得这些好处。一日千里。
因此炉鼎若要修行,不可动情,减少动心,乃至于减少接触外界——即使是只见到花花世界,也有诱导炉鼎觉醒的可能。
若是双修,一定要与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人双修,一定要在双修时运行对应的功法,否则会灵气流失,给人采补,前功尽弃。
和人双修时、与人欢好后应注意什么……宁明昧一概不看。他只看炉鼎未破身时应当如何修行。
看起来剑仙能修行成功,一是因为这具身体虽是炉鼎体质,依旧天赋卓绝。二是因剑仙一心闭关修炼,断绝与外界的关联。
宁明昧:“可我觉得我修行时并无阻碍,难道我的心比无情无欲的剑尊还冷。”
是什么让我拥有了这样的能力。
难道只是那七年的延毕博士生涯和随后的助理教授生涯吗。
系统:……
唯一的问题,在于那让他“怀璧其罪”、要了他的命的“养剑骨”相关的典籍,是一本也没翻到。宁明昧正在思考,就听见系统道:“你在现代不会是一次恋爱也没谈过的处男吧?”
6. 和病娇长老social
“……”
宁明昧并不受辱,悠然道:“我二十岁就发了nature子刊。”
系统:“你是处男。”
宁明昧:“我有两篇引用过万。”
系统:“你是处男。”
宁明昧:“和你这种庸俗的系统没什么好说的。”
宁明昧不想和对学术一窍不通的文盲系统说话。
除此之外,炉鼎受人唾弃、受人轻蔑。宁明昧知道,如果他还想在清极宗混下去,得把自己这个身份小心藏好。
与炉鼎体质相关的东西就到这里了。与炉鼎养剑骨相关的典籍却一本没找着。但宁明昧并不心急,炉鼎之法博大精深,学术不可一蹴而就。
再以炉鼎为方向继续研究便是。炉鼎典籍浩如烟海,这么多尚未发掘的主题,肯定有很多研究基金可以骗。
以第一次见弟子时间为星期一计,如今是星期日下午。搞完研究,也该出去溜达一下。众所周知,你要做好学术,就只能用一半的时间在学术。
另一半的时间在社交走关系拉基金。剩下一点时间争名夺利搞行政。这就是每个助理教授都经历过的博士训练。
宁明昧合上书,看了一眼汝幕,对镜子理了理黑发。
他起身。
原作宁明昧死在男主化神后,还被鞭尸抽了剑骨。四舍五入,他还有几百年时间用于学术。这对于穿越前只能活几十年的他来说,简直是学到就是赚到。
宁明昧:“这不得够时间让我在修仙界掀起一场学术复兴。”
系统:“你说什么?”
宁明昧:“说我这个师尊干得不错。”
系统:“……很难说,好像是不错。但你为什么不去见男主。”
一红一蓝的两个选项又在宁明昧的眼前浮现。
红:寻找男主,毁掉其筋骨。
蓝:寻找男主,收养他为义子。
宁明昧在系统的电击下又在地上滚了一圈,他面无表情地爬起来,眼里含着泪花:“让我去见他?我是导师还是他是导师?”
系统:“你……”
你不是导师,你是清冷师尊啊。
宁明昧:“而且我这么清冷,怎么能主动去找他?”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宁明昧:“你是个成熟的系统了,有能力的系统不会只催自己的宿主去干活。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你作为一个系统,有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尽好自己该尽的职责?”
系统:“我……”
我的职责不就是督促你去攻略男主。
宁明昧周身气质一变,非常邪恶,这种奇异的压迫感让系统都不能说出一句自己想说的话,只能聆听。它听见宁明昧继续说:“攻略男主的方案想好了吗,为攻略男主做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吗,资料调研完成了吗,准备工作跟上了吗。”
系统:“你……”
“问你炉鼎是什么你一问三不知,问你剑骨是什么你一问三不知,问你我弟子有哪些你一问三不知,问你男主有哪些资源男主有哪些状态你一问三不知。你就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你有没有个系统的样子?”
系统:“那……”
那你真的没问我最后那一个。
“你好好反思自己,一点产出都没有。要不是我看你可怜把你收了下来,你给其他学校的导师发邮件,看看谁会把你收下来当系统?能找到我这样的导师,你应该感恩。”
系统:“好……”
好像有哪里不对。
等下,不是师尊吗,而且怎么是你把我收下来,不是我绑定的你吗?……
这几段话哪里都不对,可系统却觉得十分心虚,好像宁明昧说的都是真的一样。宁明昧见系统不说话了,继续说:“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你要怎么配合我的工作。”
系统:“……要怎么配合。”
中气不足。
“首先,开发弟子属性数值面板,开发门派各大长老数值面板,开发修仙界各大门派数值面板……”
“¥%@%……¥%……增加思维导图插件、学术管理系统,开发我的个人属性面板,做到一切可视化、数值化、时效化。最后再增加一个男主的个人信息面板等。”
最后才提了一句男主。
宁明昧:“我说的你都听懂了吗?”
系统沉默许久:“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尤其是追踪男主方面。”
宁明昧眼镜闪过一丝寒光:“可以了就去开发吧,每周给我汇报工作进度。自己先做个工作计划表,每个时间节点自己标好。”
把系统也卷来给自己干活,宁明昧应该是清冷师尊穿越者中的第一人了。
系统安静地遁了。
没有系统,宁明昧神清气爽。他走出内阁,与在打盹的藏书阁长老道了声别。对方眼中对他又多出几分敬意。
“宁长老实在是辛苦,堪为清极宗表率。”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宁明昧:“客气客气,今后还要多多叨扰。”
他乘上飞剑回缥缈峰。修仙者的身体就是好,连续学术六天半,也没什么承受不住的地方。藏书阁在东边,方无隅的白云峰也在正东边。宁明昧在回家前就在他那边晃了晃。
宁明昧:“钟灵毓秀,果然不凡。”
不愧是正黄旗皇族师尊。
白云峰弟子们都聚在广场上听训话。大约是因烟云楼弟子们要来,需要在烟云楼这个天下第一仙门前展现出清极宗这个天下第一仙门的精气神。这些人来的时间是明天申时左右,晚上还要设宴款待。
到时候开完组会,刚好可以过去见见。
察觉到白云峰中有一股神识探出来。宁明昧对神识点了点头,示意不叨扰,便走了。
“师尊?”
白云峰首徒问道。
“无事。”方无隅说。
他却依旧皱着眉沉思。片刻后,他问首徒道:“听说这几日缥缈峰长老都在藏书阁?”
他从来与宁明昧不合,就连执剑也不叫。
“是。”首徒道。
“查查他都看了什么。”方无隅饮了一口茶道。
他从来看不上、也不信任宁明昧。长乐门与魔界合欢宗来往甚密。长乐门来的人,不值得信任。
况且宁明昧还是个炉鼎。
只是如今的宁明昧,自突然出了关、又剪了头发开始,就有点让他……难不成,是因为那件事?
那件让宁明昧突然闭关修行之事。
方无隅心里突突地跳。他神色越发阴沉凝重。
“是。”首徒领命。
……
宁明昧绕开了掌门在的天台峰。
往北飞,气温最低的地方便是缥缈峰。宁明昧甫一下剑,便听见缥缈峰值守的内门弟子汇报道:“长老,西长老来了。正在裁雪殿后殿等待。”
西长老尹希声。
他没事来这里干什么。
宁明昧把消失的系统叫了出来。系统说:“还没有做好他的个人面板。”
系统的声音有点虚弱,想必编程是很花心力的。
宁明昧:“那就用嘴说。别光顾着给我干私活,你身为系统的本职工作也该做好。”
系统:……怎么感觉这么邪恶。
尹希声,与方无隅、齐掌门同为前任掌门无为真人最初的五名亲传弟子之一,如今的清极宗五大常任理事长老之一。
也是这五个中看起来和宁明昧关系最好的。
清极宗修士分剑修与法修两个学派。五大常任理事长老中,其余四人为剑修,唯有尹希声为法修。由此也可见,剑修是清极宗的主流。
主流和非主流总是有区别的。还好,尹希声的身份、家世、修为都很主流。
尹希声母亲是修仙界出了名的美人,父亲则是赫赫有名的几大修仙世家之一的家主。他容貌资质都极出众,幼时便被清极宗看中。
宁明昧:“懂了,校董。这清极宗还挺中西合璧,除了自主招生还有常青藤世家。”
就是那种从奶奶到孙子都就读于同一所常青藤名校,每年捐助几百万美元给该学校的世家。
系统:“可惜尹希声母亲在孕育他时受魔宗袭击。他从幼时起便体弱多病,连剑修也当不得,只能做法修。否则……”
他当是与齐免成不相上下的、竞争下一任掌门人的种子选手。
不过尹希声这个药罐子修法倒是修得极好,性子也是众人公认的温润恬淡,与世无争之名在宗内远扬。无为真人的五名最初的亲传弟子中,唯有他待宁明昧最好。
系统:“不过我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宁明昧:“无所谓。有背景,学术大牛,还是法修方向唯一的学术领头人。只要谈得成合作,随便他来我这里干什么。”
系统试探:“你不担心他……”
对你另有企图……爱情上?
宁明昧:“担心他从清极宗跳槽?”
那叫叛变。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跳槽无所谓。学术照做就行。我只担心他身体太差,还未为我整理出法修的学术体系便中道崩殂……而且他跳槽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抢发他的学术点子了,呵呵……整个清极宗都会站在我的身后。”
仙界有正邪之分。抢发敌人idea的事怎么能算学术不端。
系统虽然听不懂,但打了个冷战:“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宁明昧镜片上寒光一闪。他云淡风轻道:“我读了七年博。”
……得了,什么都别对它这宿主说算了。
值守弟子撩开门帘让宁明昧进去。室内生了暖炉,裁雪殿整个贫寒极简的后殿都有一股暖香的气息。宁明昧看了一眼那暖炉,细看镶金带玉,价值不菲。
粗看却又很低调,很符合他的审美。
尹希声坐在小桌前,见他看暖炉,会错意,对他笑道:“我身体不好,受不得寒,于是带了暖炉过来,师弟不介意吧?”
宁明昧:“不介意。我这里也是冷清了些。师兄以后若是要常来,搬来搬去也是麻烦,不如就把暖炉留在这里吧。”
看起来挺贵的,刚好省一笔置办家具的钱。
尹希声怔了怔,像是没想到宁明昧竟会如此体贴,甚至对他说了“常来”……
还教他将他的东西,留在他的私人居所。
少顷病弱美人笑了,低低道:“多谢师弟,好。”
宁明昧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关怀一点。他命弟子给尹希声沏茶来,坐下时又轻皱眉头道:“我常年在雪洞中闭关修行,睡惯了冰上,对于裁雪殿中陈设……师兄体弱,却坐在这椅子上面。”
硬吗,小吗。
这番话多一分变成了热切,少一分便成了自惭贫寒。宁明昧说这话正当好,像是山中仙人不谙世事的懵懂、清冷。
尹希声笑笑,不说话:“还好。你不通俗物,我又来得急,下次……”
见宁明昧看他。尹希声想,宁明昧这般不通俗务的人,不知如何找人采买殿中陈设。
自然也不知道人情往来。
下次椅子替他带来,椅垫替他带来。礼尚往来,便是说定了要礼尚往来多次。
再来找他多次。
他垂着眼轻咳两声,睫毛遮住眼底晦暗。宁明昧已经让弟子为两人奉上茶,自己取一盅饮起来。
尹希声也饮茶。只是茶水一入口,他便咳了起来。
这次是真咳。
……这世上怎会有涩中微微带辣的茶叶?
“师兄喝不惯这茶么?”宁明昧说,“这茶是缥缈峰中特产的,喝它修炼,更可平心精神。”
尹希声咳了一阵,秀丽的脸上泛起红潮。他笑道:“前些日子尹家送了些好茶来玉庭峰。下回,我带些给你来尝尝。”
这下招待人的茶叶也有了。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清冷扒皮师尊。
系统又要狂电宁明昧。宁明昧三句话打发了它:“不用别人的钱装修,难道要用给弟子们发的工资来装修吗。”
系统:“用来给弟子发工资的钱不也是你自己的存款?”
宁明昧:“俗话说得好,先敬罗衣后敬人。裁雪殿清贫如此,谁过来和你谈学术合作?没个五层的实验楼,没个投资几亿的楼群装修,人家都不觉得你有科研实力。”
系统:“那钱又不是投在科研上的钱啊。而且搞科研的不是人吗,也不是投在师尊身上的钱啊。几个香炉几斤茶叶怎么就能体现科研实力了。而且你为什么懂这种东西啊。”
宁明昧:“呵呵,我读了七年博士。”
系统觉得自己又被瞥了一眼。好像宁明昧又笑话它了。
两人先在后殿里说了些闲话。据系统所说,尹希声对宁明昧过去宽和有余,亲近不足,更不必说是这般长谈。宁明昧于是很是放松。
在这人提到宁明昧的新发型和新眼镜时,宁明昧也用通达说糊弄过去了。
齐掌门认可了,四大长老认可了,就是所有人都认可了。只要最高权力者不对一个现象提出异议,就不会有对此提出异议的人。
更何况他剪发何必对弟子们解释。
聊过装束,尹希声终于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到了齐掌门的身上:“师弟许久不……这次忽然去见齐师兄,实在让人心惊。”
一直装死的系统又有如被触碰了雷达:“你小心点,刚才尹希声看你的眼神很晦暗。”
宁明昧:“晦暗,我以为他要抢我的地呢。”
系统:“在你心里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地更重要的东西了吗?”
“闭关出来,心境大有改观。”宁明昧垂着眼说,“光是雪洞已不足以供我修行。雪洞中举目四望,冰面上能见的只有自己。我曾顿悟一句话。修者当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雪洞作为闭关之地,对如今的我来说,太小了。”
所以要了很多地,以后见见众考生。
这是一名叫王家卫的大能说的。
“好一个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尹希声细细咂摸这句话,微微喘息,素来苍白的脸上染着不健康的红晕。
美人的后代也是大美人,再病也是美人。论容貌尹希声其实不及宁明昧,只是那股病气让他显得尤为特殊。许久之后他微喘着笑:“好。一别十年,师弟又进益了。”
宁明昧对系统:“怎么就一别十年了。”
系统说:“你在这次出门召集弟子之前,已经闭关了十年。”
宁明昧说:“所以我那群入室弟子是已经休假了十年吗。这样一想,我对明天开组会更没有任何负疚了。”
所以你有过吗。
“只是十年前,中秋夜宴后,师弟突然闭关,我却不知道其中内情。”尹希声依旧笑吟吟的,“不知那一夜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脸靠在手上,支起身,靠向宁明昧。宁明昧眨了眨眼。
“让师弟毫无征兆、也未留下任何音讯地,突然去闭关了十年呢?你出了什么事,也不和师兄说一声。”他声音仍是温润的,只是眸子暗了。
想闭关便闭,任何人也不通知。
想出关便出关,出关后却第一个去找了……
齐免成。
系统对宁明昧说:“我忘了说了。那年中秋,是你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世、和被无为真人带回来的目的的那日。”
宁明昧:“齐免成知道我知道吗?”
7. 监视学生
十年前。
中秋夜宴。
长乐门中故人的笑声。
“宁明昧,你当你是什么剑仙?你不过是一只为齐免成准备的炉鼎。而且,你想知道为什么无为真人总是对你淡淡的么?费尽全力也想讨好的恩人师尊从未看过你一眼的感觉,很不好受是吗?”
“随着你的襁褓被一起送到清极宗的,还有你的玉佩。那枚玉佩里的七瓣莲花,是魔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长剑自故人心口穿胸而过。灰衣少年出现在尸体后面。他系着银色发带,眼眸细长慵懒地眯着,刺出的剑也是轻轻巧巧。
他身侧站着闻讯而来的方无隅。
“……是个被派来挑拨离间的傀儡啊。执剑,你的这位故人挺有意思。”灰衣少年用长剑拨了拨尸体,闲闲地说。
方无隅面色铁青:“这就是被你带进清极宗的‘朋友’?”
宁明昧沉默。
灰衣少年的剑尖还在一滴、一滴地滴血。
……
系统说:“他不知道。”
宁明昧:“那好,还以为要失去一条人脉呢。”
这样还可以继续学术串联,系统却说漏了一句:“反正早晚也要失去……”
“明昧师弟?”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病弱美人笑意盈盈,翘起的嘴角却意味深长,眼里颇有一点晦暗的警告的意思。
“若是你的炉鼎身份曝光了,会生出事端。”系统严正警告,“清极宗、乃至各大著名宗门都从未有炉鼎担任长老的先例!一旦暴露,你就完了!”
宁明昧:“我知道。”
“所以中秋夜宴发生了……”
宁明昧:“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他不是问你这个吗?你赶紧给我听——
“重要的不是中秋夜宴发生了什么,而是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宁明昧推了推眼镜,“一个人提起一件让另一人难堪的隐秘,他的目的往往不是为了知道什么,而是为了得到什么。”
缥缈峰僻远的地理方位?十八名入室弟子?还是过去两人之间的交情?都不是。
系统:……
其实交情……也不能算不是的。尹希声和宁明昧的交情从某种意义上还真不错。无为真人座下五大亲传弟子,唯有尹希声体弱多病,常年在清极宗。
因而虽是法修,仍常指导宁明昧的剑术。虽然没什么走心的感情,也有一些别样的占有欲。
“我从齐掌门那里回来,这才是他来找我的理由。”宁明昧说,“还有,尹希声最需要什么?”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战。
宁明昧在闭关前最后见到的两人分别是东长老方无隅和潜圣峰长老常非常。这两人把事情压得死紧,若尹希声非这般心细如发,他也不能发现丝毫端倪。
只是这几年还是让尹希声看出些蛛丝马迹来。例如原本只有方无隅、齐掌门、无为真人知道的,宁明昧的……
炉鼎身份。即使现在,尹希声也觉得这猜想极为荒谬。几乎不可能。
但若是如此,宁明昧当初是被谁带回来,又是为谁准备。还有唯有清极宗掌门可修炼的,秘而不宣的特殊功法……尹希声心思玲珑剔透,只需这一句线索,过去种种看不透的谜团便都被点开了。
可若是如此。宁明昧明知自己身份……一出关,却还是去见了齐免成。
尹希声笑容又淡了,看向宁明昧的眼。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看起来极清冷,实则总在回避、总在不知所措。若是往日,宁明昧必然极为难堪,慌张之下,便不得不透露出许多话来。
可宁明昧这次却在斟茶。
动作好整以暇。
“自上次中秋,一别十年。这十年以来,听闻师兄也不曾出门游历几回。”宁明昧说,“不过尹师兄是清极宗法修‘唯一的’翘楚,又出自尹家。即使尹师兄不出门,外界也或多或少地听说过尹师兄的名号。”
尹希声客气道:“可惜我体弱,这些年都在玉庭峰里修炼。师弟怎么说起这些?”
他唇角的笑意淡了些。宁明昧倒一点也不惧怕:“当初我刚来清极宗时,尹师兄和齐师兄可是当初的清极双子星。只可惜尹师兄身体不好,当不了剑修,只能修行法术。若非如此……”
清极宗掌门之位,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不知鹿死谁手呢?
“不过当掌门嘛,靠的可不是武功过人,而是以德服人。”
尹希声抬眼看向宁明昧。他仍勾着唇角,漆黑的眼底却已经没有丝毫笑意。宁明昧继续说:“师兄,你知道我不是个爱抛头露面的性子。且我无父无母,不过孤身一人而已。这么多年来,我身在长老这个位置上……”
他停顿,留给尹希声想象的空间:“……再者,清极宗收留之恩,难以为报。既然如此,更不能慢待手下弟子。弟子们有了声名,我们师尊也算是有了声名,是不是?”
尹希声不笑了。
宁明昧给他斟了一杯茶:“从小都是师兄教我练剑。明日一早,我同缥缈峰入室弟子们有一个会要开,师兄要来看看吗?”
“明日烟云楼的人要来。我要同掌门一起接待他们,明日一早便不了。”半晌后,尹希声又笑了,“师弟以后有什么难处,也别光找齐掌门……”
他身体向前倾,长长黑发落在宁明昧手上,声音温润:“也来找找我啊。”
宁明昧答得又脆又快:“那是自然。以后我们多走动。”
系统:……两个谜语人,全程就只听懂了这句。
两人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宁明昧便把尹长老送回去了。缥缈峰上终年积雪,送人时是日暮,又飘着小小的雪片。尹希声看着雪片落在自己的大氅上,也看着雪片落在宁明昧的眉间。
他是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位师弟了。
黑的眼,顺直的发,和那张仿佛冰雪似的脸。
你当真是齐免成这掌门的炉鼎吗?他微微眯了眼,想。
为那鲜为人知的掌门功法,被特殊养育长大的炉鼎?
从前直至刚才来时,他都未曾对宁明昧有过什么想法。即使在隐约知道掌门“功法特殊”后,也不过淡淡一笑,将它挥之脑后。
如今见了现在的宁明昧,心里却多出些自己也未可知的念头来。
……
送走尹希声。系统问宁明昧:“都在打什么哑谜?”
宁明昧把茶叶倒了,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道:“程序写完了吗。”
系统:我恨。
“任何宗门都不可能是铁板一片,尤其是天下第一宗。”宁明昧端着手中的热茶,“从一个无业散人到清极宗的权力巅峰,需要几步?”
“杂役,见习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学道弟子,入室弟子,亲传弟子,真传弟子,道子。”
“外门执事,内门执事,长老职称,堂主,峰主,供奉,掌门,太上长老。”
“尹希声入门便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跳过了那么多步,才华,背景,野心一样不缺。却因为体弱只能成为四大长老之一。名望日益沉寂,面对齐免成的崛起,他怎么能甘心?”宁明昧将茶杯握在手中,“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法修。领头人又如何?不过是门派中的少数派。”
少数派即使是在代表大会上,也只能起到一个增加多样性的作用。
“所以在经受了这些‘被掠夺’后,尹希声想要拥有什么?”
系统:“……所以他想要拥有你?”
宁明昧:“你脑子有问题。”
他说了那么多话,系统只看出一句“日后多来往”。
“即使有别样的感情又如何?尹希声会上我的船的。”宁明昧没什么感情地说,“毕竟我们是两大学派分别的带头人。清极宗五大常任理事长老解决了两个。除了他们俩以外,还有所有人。”
包括这个世界的男主。
系统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它忽然道:“宿主你……”
“掌握主动权就无需在别人的游戏规则里舞蹈。如果一开始规则是别人的,那就把它变成自己的。学术路漫漫,我等只能拭目以待。”宁明昧饮了一口茶,“窗外风怎么这么大?”
雪风哐哐地打着窗户。系统道:“你记得我和你说过这里的天道会记该受的天雷的吧。”
宁明昧:“所以?”
系统:“刚刚天雷又给你记上了一笔。”
宁明昧:“啧。”
他只啧了一声,便道:“现在来给我讲讲之前中秋发生的事情。简单点,三句话。对了,顺便把茶叶倒了。下次少放点辣椒粉,把我也呛到了。”
……
系统:“宁明昧在长乐门修行时有一名故友,受修仙大世家李家嫡系骚扰,故请求宁明昧来清极宗避难。”
权贵强取豪夺,社会热点话题。
系统:“宁明昧查实后将他带入,谁知中秋夜宴,该故友趁守备空虚,擅闯清极宗禁地欲解开封印。”
宁明昧:“好土的阴谋。”
系统:“此事被长老方无隅与常非常发现。故友大放厥词道出宁明昧身世与魔界有关,被常非常灭口。同时,众人发现该故友不过是一个替身傀儡,故友本人早已不知所踪。此事被压下不表,宁明昧心灰意冷闭关修行。”
宁明昧:“常非常?”
系统:“清极宗嫡系,无为真人师弟,上一任执剑长老的首徒。地位仅在你们六个之下。”
虽然不是嫡出,地位比宁明昧来得更名正言顺啊。
见宁明昧若有所思,系统提醒他:“方无隅已经私底下派人去调查你那名故友……”
“有机会去拜访下这位常非常。这个宁明昧为我的学术之路留下了多少麻烦。”宁明昧说,“对了,还有早晚会失去齐免成这条人脉,是什么意思?”
系统沉默。宁明昧说:“快点,我可不想让我的社交努力打水漂。”
“按原作里的剧情,他会死。在一场惊变之后。”系统说得含含糊糊,“在那之后,清极宗群龙无首。你身为执剑长老,且是暂间接害死他的人,代行政事,树敌无数,此事发生在男主入师门的十年前。”
“哦,就这样啊。那现在还是可以讨好一下的。”宁明昧说,“我看看日程……今晚没空了。”
系统:是不是人啊你。
它反复地看宁明昧,宁明昧当真对齐免成的“死”无动于衷,一点探寻的意思都没有?这掌门刚刚还把地契都给他了,他还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呢。
还有等下,怎么就没空了?
宁明昧眼镜上寒光一闪:“当然是要为明天的第一次正式组会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啊现在。
系统不知为何,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
短短几日内,缥缈峰的气氛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练剑的不练剑了,弹琴的不弹琴了,吟诗的不吟诗了。甚至弟子们的说话风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
林鹤亭等人甚至直到傍晚才回到缥缈峰的弟子居所:小松林。
经历了七天的学术,这些不世出的天才们也早已疲惫不堪。几人甫一进缥缈峰入室弟子的宿区后便看见了白不归。白不归一见他们,便向他们打招呼。
“几位师兄弟回来得好晚。”白不归说。
几人下意识地苦笑道:“谁叫师尊给的任务实在是太……”
他们忽然顿了顿,警惕地看向自己身边的三个天才。四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天才A:“哈哈,十五篇文献而已,小意思,我四天就看完了。”
还用到了师尊提到的“文献”这个时髦词,而不是典籍。
如果你眼睛下没有黑眼圈的话会更有说服力的。
天才B:“工作报告看起来格式繁杂,我虽然是头一次见。不过只用了半天时间,我就充分掌握并写好了。”
工作报告,时髦词加一。
如果他的手指没有在颤抖的话。
天才C:“文献什么的我筑基期时就有跟着同家族的金丹前辈看,所以读得很轻松,一遍就记住了。”
如果他不是把誊写下来明天用的小抄往身后藏了一下的话。
林鹤亭却是忧心忡忡:“我这次恐怕要弄砸了。除十五篇文献本体之外,这十五篇文献提到的参考文献我只粗粗地扫了一遍,差点没看完。要是师尊问到太细节的……我肯定得砸掉了。”
天才ABC:……
这个B还是林鹤亭装得最好……大意了!
三人发红的眼睛在喷火。林鹤亭微微一笑,对白不归说:“四师弟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白不归笑笑道:“我比不上几位师兄弟有天资,只能捡了十五篇简单的来看。也算能混过去了。”
几人于是都拍拍白不归肩膀。林鹤亭瞧见小松林深处一户亮着的人家,皱眉头道:“八师弟更早回来了?”
“八师弟……”白不归只苦笑。
“罢了,八师弟自那件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天才A也按了按林鹤亭的肩膀。
他们操心也操心不来的。
林鹤亭又叹了一口气。只望明天的集会上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虽然他也不信师尊能改变八师弟。
小松林外又传来人声。以温思衡为首的八位卷王回来了。
这两派人马一直都不怎么对付。林鹤亭见温思衡,微笑道:“大师兄,还以为你们要一直在藏书阁里呆到明天一早呢。”
温思衡很淳厚:“师尊说了,要劳逸结合。而且文献都看完了,留在藏经阁里也不如回来梳洗一番。”
他又看向四人,温言道:“你们做得怎么样了?”
天才ABC三人对视一眼,道:
“我昨天才开始复习。”
“真不好做啊。”
“我差点没做完。”
林鹤亭见温思衡看他。他不知怎的,每次碰上这大师兄心里都有点别扭,于是道:“也就那样吧……”
“师尊!”
有人在后面喊。
众人于是惊惊地转头,只见白衣仙人踏月而来,一时间摄人心魄,均屏住了呼吸。
直到仙人清冷开口:“思衡,小五,小七,小九,十一,十三,十五,十七。这么晚才回来,你们辛苦了。”
温思衡等人:“师尊!我们不辛苦。”
林鹤亭等人:……早知道就比这些人更晚离开藏书阁了!
回来得晚了不起啊。
他们正不忿,又听见仙人淡淡道:“鹤亭,十二,十四,十六。莫要谦虚,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四天才:……
仙人:“很期待你们的报告。若是……呵呵。”
这般又快又好,不如能者多劳。
说完,四人都觉得仙人非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禁都打了个寒战。
天才派和卷王派还是不合啊。
“你们都是缥缈峰的弟子,本尊知道你们出身不同。谁和谁玩得更好些,也是正常的。”白衣剑仙道,“但缥缈峰,只许良性竞争,不许伤害同门的恶性竞争。”
打架打坏了人,谁来给我做学术。
他严厉的眼神让方才还在斗嘴的众人发了个寒战。
略受刺激的还有白不归。仙人甚至看了一眼远处八师弟的小院,却唯独只在他身上淡淡地扫了一眼。
随后他拍了拍温思衡肩膀,就离开了。
系统:“宿主,你怎么不和白不归说话。”
除了美式招生,还要美式霸凌吗。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和授课型留学硕士没什么好说的。”
白不归在远处,后颈一凉。
宁明昧一走,十几个弟子不知怎的,都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温思衡说:“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众人作鸟兽散状,嘴里念念有词明日要汇报的内容。只是白不归突然开口道:
“那四个剩下的人呢?比如三师兄,怎么这几日都从未在藏经阁中见过他们?”
8. 第一次组会
小松林直到半夜才传来三师兄等四人回缥缈峰的车辇声。
温思衡听见声音,身为大师兄的心总算放下来。
他将书本放下。上面密密麻麻,皆是为明日准备的笔记。
书旁放着一张信封,信封上接了一缕月光。
“小妹温思蕙亲启。”
在清极宗外门的交易处,弟子们可以把自己领到的灵石同其他外门弟子换成银票。修仙界的通用货币是灵石,那些不甚宽裕的弟子将灵石换作银票的唯一用处,是将它们放进信封里、寄给自己在宗门之外的,生活更不宽裕的家人。
修仙者当斩断尘缘,这种举措常为其余弟子所不齿。
温思衡用有限的时间将那枚信封看了又看。他知道自己该睡了,但思蕙和思煌上周寄信来哭诉难处。
来催他寄钱。
这封回信温思衡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最终也没能寄出去。原因无他,弟子月例两周前才发过,塞不进银子,他也没办法寄出一封没银子的信。
罢了,两周后再寄吧。
温思衡熄灯睡觉。窥视他小院的几道目光终于收了回去。
比谁离开书桌更晚,这已经成为了缥缈峰弟子们的新兴趣。
——自众人在图书馆待了五天后。
“十三睡了!”
“老五睡了!”
“大师兄也睡了!”
胜利属于天才派!
林鹤亭终于倒掉浓茶,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也上床。
卷王们终于睡了,他也能躺平了。这一局是他卷赢了。
“谁都不许半夜偷偷学习……”他抱着枕头,发出含含混混的梦呓。
一种学术两种闲愁。弟子们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们的清冷师尊宁明昧也在此刻,从一片黑暗里钻了出来。
“完蛋了。”他说。
系统电了他一下。
……
第二天一早,鸿雁南飞。小松林中梳洗的弟子们一个个精神充沛。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一枚枚飞剑由小松林中飞上至缥缈峰上层的裁雪殿。林鹤亭梳洗时就听见三师弟说:“今天烟云楼的人要来。咱们晚上过去看看热闹吧。”
不知道师尊去不去……如果师尊也要去,他会带哪两名弟子作为缥缈峰的门面、一起过去?
这机会要是让大师兄得到了……
林鹤亭一下又焦虑起来了。
眼见缥缈峰的入室弟子们又在裁雪殿前的广场上站成一排鹌鹑。宁明昧很满意。他照例是让弟子们等了半柱香时间,然后才悠悠地敲响风铃,让所有人进去。
宁明昧:“第一次正式组会,得给他们好好下个马威。”
马威?
“第一次组会对未来实验室的气氛塑造是很重要的。”宁明昧悠悠道,“首先,要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敬畏我这个师尊……你电我干什么。”
系统:“不好意思,看你崩人设,习惯了。”
走廊上,弟子们小声低语。
“十二师弟准备得如何?”
“当然比不上七师兄。”
“……人人都在藏书阁里勤学苦练,唯独三师兄几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白不归听见有人不忿,“只恨我没有个好家族。”
白不归眼眸一眯,记住了这个人。
卷王阵营的小十三啊。
弟子之间有矛盾倾轧是常事。毕竟有句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温思衡阵营下的卷王们大多家境平凡。
十三师弟正是其中一员。
正好。有矛盾,才有他白不归这个间谍的发展空间。
矛盾不止十三师弟一个。白不归又听见有人说:“八师兄,前些日子怎么从没见你去藏书阁?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卷王十一师弟拉住问话那人,瞥向八师兄,“……如此自甘堕落,忝列门楣。”
眉梢眼角都是不屑与骄傲。
摆烂王八师弟对此倒是无动于衷。
在进正殿前,白不归走在八师弟身边,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十一师弟也不知道是激动给谁看。活像他自己是清极宗长老似的。修炼得再用功,出去还不是给那几个仙城打工?比起修仙世家出来的,咱们都是人下人。八师弟你说是不是?”
八师弟闷闷地没说话。白不归知道其他几个弟子也听见他的话,在心里勾了勾唇角。
越乱越好。
清极宗够乱,他才有机会在这里找到那处上古遗迹。
路上有再多话,进了正殿所有人都老实地保持端谨。只是在瞧见宁明昧后,众弟子还是没能习惯美颜暴击,小小地呆了一会儿。
宁明昧穿着白色里衣,套了件黑色洒金的大袖衫,很随意地倚靠在座椅上。一根黑色布条把他的短发扎在脑后,于是尖而俏的下巴露出来,形状优美的眼睛则遮在镜片后。
古怪而又异常妍丽的美人。
跪着给他端一只乌木镶金的长烟枪都不为过的造型。
只有温思衡看着宁明昧不甚整齐的发尾发抖。那都是他犯下的罪孽啊。
“行了,就从你温思衡开始吧。”宁明昧说。
系统:“宿主,他们好像都被你的新造型惊艳了。”
宁明昧:“还有空分心看我长得怎么样?看来给他们布置的学术任务还不够多。”
……到底是什么给宁明昧这样冷酷的心肠。
系统看在宁明昧高岭之花人设没崩的份上,没有电他。
温思衡稳步向前。到底是大弟子,在众弟子面前展示时还是很有气场的。他说:“众所周知,清极宗两大修派为剑修和法修。剑修中,又主要分剑宗与气宗两派。”
剑宗崇尚外功,以钻研五花八门的剑法为主。
气宗崇尚内功,以用剑引动磅礴灵力放出为主。
“我修行沧澜功法,为气宗一派。所以上周我找了十五本气宗的典籍来看……”
温思衡能力很强,十五本气宗典籍的内容被他总结得头头是道。林鹤亭与同是天才的几人交换眼神,都在心中说温思衡恐怖如斯。
尤其是白不归。从前缥缈峰弟子各修炼各的,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温温吞吞的大师兄,修炼起来居然还有这番见地。
到底是缥缈峰首徒。
可是他看见宁明昧的表情居然没有丝毫变化,这让白不归心里犯了嘀咕。在他看来,温思衡找的这十五部典籍包括了气宗各大功法。宁明昧就是想展示一下师威,也无计可施。
直到宁明昧悠悠道:“说完了吗?”
温思衡:“说完了。”
他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肩膀也挺直了一点。
“第一周做成这样,还可以。”宁明昧给了一个极为简略的赞誉,“所以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气、气宗?”温思衡小心回应。
“我问你研究方向。”宁明昧又说。
温思衡傻了。其它人也傻了。
这什么意思?
温思衡:“……气宗功法?”
宁明昧放下茶杯。茶杯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抖了一下。他道:“气宗?你怎么不说你的研究方向是修仙?”
温思衡傻眼:“师尊……”
“这么大的题目你也敢写?怎么不写一部《仙界修仙史》?”
所有人皆是一哆嗦。宁明昧又说:“你刚刚说到气宗的排山功法,和沧澜功法比起来,它的优点在哪里?缺点在哪里?”
“优缺点在,排山功法势如排山倒海,沧澜功法灵活多变……”温思衡开始背论文。
“量化指标。行,你说排山功法势能大,沧澜功法机动性强。针对这两个指标,有没有可量化的差异?排山全力一击的势能更大,比起沧澜大多少?劈同一座山,排山能劈开多少丈?沧澜能劈开多少丈?用多少时间?山尖的受力是多少,山底的受力是多少?在湿润的天气下劈和在干燥的天气下劈又有什么不同?有没有重复试验、对比试验?”
“它……”
“除却实验,同样是气宗,是什么造成了它们的差别?同样是清极宗的中古功法,谁先谁后?是谁创造了它们?各自的演化历史和分支又是什么?已经有了排山功法,为什么还要研发沧澜功法?比起排山功法,沧澜功法新解决了什么问题、应用在什么战场上、又有哪些改进空间?同样修行沧澜功法,为什么有的人就比其他人修炼得更好?”
“是体质问题还是修炼问题?如果是体质问题,要怎么改进让它适应多种不同体质的修士?”
温思衡只答上屈指可数几个问题,羞愧得无地自容。却见宁明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居然点了一下头:“能答出这几个问题,你确实很努力,堪为清极宗中佼佼者。”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温思衡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宁明昧继续说:“沧澜功法尚且研究得不清楚,就开始吃这么大的领域。囫囵吞枣不可取。知道了吗?”
温思衡小声:“知道了,师尊。”
宁明昧:“现在知道这周该研究什么方向了吗?”
温思衡:“沧澜功法里的……”
“细分方向的综述。”宁明昧说。
他又扫一眼众弟子,淡淡道:“你们师兄的学术热情是值得表扬的。我问你们,你们师兄在刚才的问题里答上了三个,你们能答上几个?”
众弟子反思一番,皆鸦雀无声。卷王五弟子也暗暗摇头。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严厉么?你们大师兄做得不错,是吧?或许是你们中做得最好的。”宁明昧说,“但这种‘研究’,他能做,隔壁峰的首徒柳溪桥也能做。泛泛而谈谁不能做?交给一个外门弟子,让他进了藏经阁,给他一个月时间,他也能做。”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叫你们去读典籍?以为只是读着玩的……弄不清楚自己修行的功法的原理,又谈什么超过其他修士。”宁明昧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下一个。”
众弟子都被宁明昧这话震慑。几个聪明的已经开始反思了。
尤其是天才十二弟子。
“我原本读这些典籍只是为了在师门中争胜,也抱怨过师尊为何让我们读这些没用的东西,莫不是在压榨我们。可如今听师尊一席话,才知其思虑深远,对我们大有裨益。”十二弟子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师尊,我悟了!”
系统也相当震惊,它问宁明昧道:“想不到你真有一颗师者之心。这就是你让他们去读典籍的真实原因吗?”
培养仙界未来的中流砥柱之类的。
宁明昧:“你在想什么?当然为了让他们好好给我打工,然后让我评上更高的教职。”
系统:……
电人的手又痒了。
第二人是林鹤亭。与温思衡并称缥缈双璧的他确实聪明。在温思衡被诘问时,林鹤亭已经在台下于神识中搜索,查漏补缺上他能想到的宁明昧会问的问题了。
所幸比起温思衡,林鹤亭选得题目更小一些。
林鹤亭是剑宗一派,修的万花剑法。万花剑法讲究的是灵巧多变,以层出不穷的变数迷惑对手,让对手无从下手。这次他找的十五本典籍也大多和万花剑法有关。
为了比常人更卷一些,他还阅读了另外二十本相关典籍的……开头。
看个简介差不多行了。
宁明昧提了几个问题,就对系统说:“这个小林小聪明挺多啊。”
挣表现,不磕碜。
林鹤亭没春风得意多久,就被宁明昧几炮轰没了。
“你的众所周知有引用文献吗?”
“易证,哪里来的易证?自己推导过吗?”
“唔……三个假设条件?不够吧。五个?那你看看,去掉第二条,是不是也能推?”
“没看完典籍就没看完。下次别为了面子乱编了。刚好撞上本尊也看过,多尴尬。”宁明昧云淡风轻地说,“周报告文笔不错,其他弟子都学学,下一个。”
林鹤亭也满脸通红地下去了。
大、二师兄纷纷折戟沉沙。众弟子想到自己,更加惴惴。此刻十三弟子来了一句:“三师兄,轮到你了。上周你都没去藏书阁,是去哪儿了啊?”
众弟子都将目光投在了三师兄身上。
大师兄温思衡,卷王代表。二师兄林鹤亭,天才代表。三师兄桂陶然,关系户代表。
天才和卷王都在藏书阁里学了七天六夜,你这个关系户不去藏书阁,不太合适吧?
几派弟子之间原本就隐隐有火星。如今,他们都在等三师兄为他们上周去做什么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不归隐隐勾起唇角。
一点火星,往往是更大裂缝的开始。
所有伟大的帝国,往往塌陷于内部。
宁明昧上周让这四个关系户去干了什么呢?
众所周知,师门里的关系户是最难搞的。
关系户,x二代,富家子弟,来读书不过为了混个漂亮文凭。用轻了,破坏师门和谐,破坏导师公信力,外面还得飘出不少难听传闻,影响下一届的韭菜收割……招生。长远来看,对建立导师的品牌形象不妙。
用重了……那是你能用重的吗?人家就是来混的,不仅不听,到头来还要找后台来压你。属实难搞。
但与此同时,他身上又有那么多资源,不用手痒啊。
堪称双刃剑。
能把关系户用成导师的心腹,还是心腹大患,全看导师的个人修行。
这是一把双刃剑。见血封喉。
“陶然,说说你上周的进度。”宁明昧说。
三师兄也不看众人,挠着头上前,开口道:
“我上周回了明华谷……”
9. 摆烂徒弟
明华谷。
众所周知,TOP3仙门有六所。明华谷就是四所天下第三仙门之一。
明华谷,谷若其名,坐落于一片山谷中。草木丰美,落英缤纷,春有百花,秋有红枫,日月当空,灼灼光华,所以有“明华”美称。
由于花草果木丰富,明华谷以丹修、药修闻名。谷中修士崇尚自由散漫之精神,于是导致前些年分家,谷主的弟弟桂若雪带着几个长老核心弟子跑路,分出了一个专精毒药、毒丹的青玉坛来。
青玉坛算邪修一派,距离堕入魔界也不远,桂若雪还搞出了在一个村子的凡人身上试新药的赫赫威名。谷主桂若虚为了维持明华谷的TOP3地位,这几年只能拼命向TOP2两家仙门靠拢。
送来清极宗的堂侄,三师兄桂陶然就是靠拢品之一。
缥缈峰的弟子们当然听过第三仙门的诸多事迹。不过到底都是清极宗的弟子,对明华谷的了解也不过尔尔。如今听桂陶然将明华谷内部的情况一一道来。
明华谷如今的谷主擅长炼丹,共有几个长老,每个长老的修炼方向是什么,如何招收弟子,如何教导弟子,首徒是谁,乃至长老居所为何处,修行常用哪些草药……
所有弟子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是闻所未闻。
若是没有桂陶然在,他们哪里能知道这样详尽、成体系的消息。
他们都觉得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桂陶然说完也口渴了,说:“师尊给了我一张表,我照着上面的东西打听的。”
打听这些东西可比修炼好玩多了。这些信息在明华谷里也是公开的。算不得泄密。
宁明昧听着桂陶然的汇报,眉毛有点发抖……炉鼎体质体验水,壮/阳药,有些研究也太自由了点。唯有在听见有一位丛长老炼丹失败、做出了一锅能溶解寒铁的药水后,他再次放下了茶杯。
见桂陶然汇报完,宁明昧说:“谁有什么问题?举手。”
半晌后,十四弟子举了手:“师尊,为何让三师兄去打听明华谷的消息?缥缈峰修剑,明华谷修丹。我们之间并无关联。”
这是看不起基础学科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及修剑,你对自己的剑、对自己的身体又了解多少?”宁明昧说。
“可符修与机关术有同为第三仙门之一的饮冰阁,器修有位居前九仙门的启圣堡……”
剑修到底哪里能和草药沾边了啊。
宁明昧:“和不懂化学的人说话真费劲。”
系统:……
宁明昧:“剑修讲究人剑合一。你的上一把剑,用了多久?”
十四弟子不确定地想了想:“……七年?”
“明华谷丛长老的药水能融化寒铁。若是有一种药水,能够用来融化宝剑表面的锈蚀,又当如何?”
“这……”
“若是有一种药水,能使宝剑不再锈蚀且比从前更坚固,能如何?”
十四弟子不再说话。宁明昧继续悠然道:“况且,修仙不是一座孤岛。”
固步自封地做学术,不和其他领域的老板交流,哪能追热点、搞项目、拉投资?
就像机器学习刚火的那一阵。计算机机器学习,物理机器学习,生物机器学习,就连政/治学研究也要机器学习一下。如果不是因为修仙界还没有python,宁明昧也要在修仙界机器学习一下。
而且多个朋友多条路,多点老板多项目。现在是一个人,以后可是一整个期刊编委会一起来评审了。
以上内容没必要和弟子们说。宁明昧只简单说了说互帮互助、仙门团结的重要性,最后补充道:“……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也对你们未来进入工业界就业有帮助。”
虽然没听懂“进入工业界就业”是什么。众弟子却也流汗了,觉得非常邪恶。
这样一听,三师兄确实是做了其他人都不可替代的工作啊。
又有弟子问:“可壮/阳药……”
宁明昧眉毛嘲讽地一抬,他环视了众人一圈,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这东西的市场有多大,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众人:……那确实没什么话可说了。
他又嘱咐桂陶然这周整理一番,看看明华谷有哪些能和缥缈峰发生交叉的项目。桂陶然爽朗笑道:“没事儿,就算我不会做,还有我的家仆帮我做呢。”
宁明昧:“真不错,自带免费RA(科研助理),还不用我发工资。”
你是真的不打算当人是吧。
一场危机暂时消弭于无形中。下一个轮到了一直在看戏的四徒弟白不归。
金光闪闪的白不归做好了也被刁难的准备。谁知道宁明昧对他异常宽和,只是草草问了几个问题就把他放了下去。
这让白不归有点不解。
“难道执剑长老只是对大徒弟和二徒弟格外严厉?”
五师弟的受难很快让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五师弟结束展示时眼里都带着泪花。众人寒战不止,然后就听见宁明昧的声音:“下一个。”
那声音就像死神一样。
十八名弟子一一汇报完成。整体来讲,质量都不错,能当清极宗的入室弟子的人大多有两把刷子。只有几个特例需要详细说一下。
一个是关系户老六。
世间共有六界。人界,仙界(又称修界),妖界,魔界,冥界(又称鬼域),天界。天界又被称为神界,为上古神祇与渡劫飞升者的居所。自万年前天门垮塌,迄今为止,已经无人再飞升过。
仙界除了诸多仙门,也有世家、仙城、结社、山庄、大小仙盟等组织存在形式。
老六就是其中一座仙城的城主之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仙城之间也有纵横捭阖、背叛结盟与大大小小各种摩擦。当然,有城的地方也有各种行业。
“现在大仙城的嫡系门客都至少得要元婴中期修士了啊。”有弟子脸色发白。
宁明昧看了他一眼。
记住了,小九的梦想是毕业进体制内。而且不是考公,是直接选调进部委。
还有关系户老十。
关系户老十来自仙界西部边陲,地理位置上与妖界、人界都相接。仙界西、北、南方边陲都有不同的部族,只有北部部族有统一的王。老十是西部当地最大的部族的族长之子。
少数族裔生源。
他们这一族的长相比起中原人来说更高鼻深目一些,有一些族传秘法,习俗也不同。而且由于地缘因素,他们与妖族之间也比较熟悉:有的是交好,有的是交战。
老十中原语不是很好,磕磕巴巴地讲完了族内的事和边陲妖族的一些情况。宁明昧嗅到其中一些可盈利……不,可学术的契机,吩咐老十继续打听。
最后一个关系户是小师弟老十八。和前三个仙界关系户不同,老十八来自人界。
此世界人界与仙界之间的关系并不泾渭分明。仙界修仙,人界修武、习巫术、使用傀儡或机关,在许多资源和业务上都有往来。大部分人族都城也会请一些修仙者来坐镇。
老十八的父亲是人界的异姓王,坐镇于冥界与人界交界处的一座都城,名晔都。晔都除却冥界和人界,还靠近方寸山脉。
方寸山脉宽阔雄伟,内有山谷、森林若干,堪称一座世外桃源。山脉中散布着一些远离尘烟的村落。
神魔交战、天门塌陷后,少数神族后人留在下界,如其他族裔一样繁衍生息。
神族后人大多行事神秘,拥有异常天赋。他们中有的出世,有的避世,有的隐居,世代守护某些封印。
传说,方寸山脉里的某几个村落就是一些神族后人的后裔。
不过天门陷落都是万年前的事情。这些村落世世代代繁衍至今,大多数都已经失去了神族的能力,沦为普通人而已。
“方寸山脉前段时间进了一批黑衣人,在搜索一座村子。可那座村子早在五年前就被灭门了。全村上下,无一人幸免。”老十八说,“我父王派人去查看时,那些死去的村民的身上都冒着奇怪的黑烟……”
“是魔修干的吗。”宁明昧说。
“不知道。我父王说杀人的手法是魔修的手法,只是那些黑烟有点古怪。”老十八摇摇头,“到底谁会屠杀一群手无寸铁之力的村民呢?”
宁明昧的眼皮就跳了一下。
方寸山脉。
那里不是男主的老家吗。
“那个村落叫什么名字?”宁明昧问。
“灵水村。”老十八说。
数千年前,曾有一名神女,以死终结了天门塌陷后的下界大战。
神女的后人们世代居住在灵水村。
灵水村。
确实是男主的老家。
原作里男主是村中大祭司之子,出生七个月便遇上屠村。一名侍女带着他走小路逃出险境,之后便在追杀中逃亡了两个月。
然后才彻底摆脱追兵。
只是侍女不知道,此刻怀里婴儿已经换了个芯子。
变成了被封印的魔鬼的魂魄。
方寸山脉就在老十八家附近,这也太巧了。
宁明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男主后来不是在老十八家的晔都安家吧。”
系统:“不是,是在晔都隔壁都城再隔一个都城的苑川。”
是一个比晔都更繁华的大都城。
苑川后来被男主建设成了自己在人间的根据地。天生魔种的根据地……当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宁明昧这是已经开始护短,在担忧自己的老十八吗。
宁明昧:“那就好,能和老十八家做长期的生意。男主不会来抢我在晔都的商路吧?”
系统:……
它觉得自己不是人,宁明昧或许也不是。
说起来它差点忘了。
这几天它忙着完成宁明昧的任务指示,都忘了催宁明昧去见男主。
宁明昧穿来一周,居然一眼也没去看男主!
最后一个特别点的徒弟,就是摆烂王老八。
老八耷拉着眉眼,一副提也提不起来、打也打不死的样子。他看的十五本典籍里六本和仙食烹调有关。在他汇报鱼羹的烹调方法时,几个年纪小的弟子没憋住,都笑出了声来。
不过宁明昧只瞟了他们一眼,他们就噤若寒蝉了。
“他们好怕我啊。”宁明昧对系统说。
你好意思说。
系统本想吐槽一句,直到它突兀地发现宁明昧在笑。
笑得让人毛骨悚然那种。
剩下八本也都是一些无所事事的东西,类似仙界的山川地理、人文志怪、民/族分布……最后一本居然和炉鼎有关。
老八一说炉鼎,几个师兄弟的脸都红了,其中红得最厉害的居然是林鹤亭。这实在有点出乎宁明昧的意料。
宁明昧说:“炉鼎怎么了?”
面不改色。几个脸红的弟子觉得师尊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非常高洁,纷纷自我羞愧。
老八也声音越来越小,尴尬道:“我原本以为这本是讲破除心魔的丹药的……”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丹药。对于炉鼎体质的人来说,不仅能打通并清洗全身经脉,还能延缓炉鼎体质的觉醒。
丹药需要用到云中果,一种极为罕见的果实。五百年一遇,有市无价。
而且云中果一般用于修士清洗经脉、为筑基准备。甚至,它对于炉鼎的常见作用是加速炉鼎体质的觉醒。
只有在这个丹方之下使用,是作用于延缓炉鼎体质的觉醒。堪称手性分子。
宁明昧若有所思。
让所有弟子意外的是,面对老八这么敷衍且明显摆烂的典籍方向,宁明昧居然也有问题可问,同样严肃、同样详尽、同样如对待其他弟子时一般苛刻专业。
就好像他将对方的敷衍也视为学术,在一视同仁地进行指导。
老八根本没料到宁明昧会这般反应,只能结结巴巴地作答。看着老八的窘状,老十六在林鹤亭身后笑了一声。
可他没想到,站在他身前的、这位素来爱耍小聪明的天才二师兄的反应却与他截然不同。
“师尊有教无类,对我们所有弟子都竭尽全力、这般上心……师尊不知道八师弟是在敷衍吗?或许不知道,可他即使知道,也会同样地悉心指导。”林鹤亭心中如有编钟乱撞,“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师尊为我们做到如此,而我呢?”
而我想的,仅仅只是功名利禄那几张纸吗?
仅仅只是想靠小聪明维护林家如今拥有的阶级吗?
林鹤亭忽然感觉很羞愧,非常羞愧。这种让他无地自容的感觉远比方才被师尊戳穿时还要浓烈。
师尊如此单纯,而我却如此肮脏!
老八被问到最后直接开始摆烂,满口“不知道”。宁明昧于是把老八打发回去了。他不说话,正殿里也安静得可怕。
师尊是不是要发怒了。
宁明昧:“拷问人的感觉真爽。”
系统:确定了,宁明昧确实不说人话。
像老八这样的人,堪称师门大雷。
老八摆烂不是问题,问题是软硬不吃,带坏师门风气。而且这样一个没产出还吃俸禄、占名额的家伙,总不能留在师门一辈子。早晚还是要把他扔出去、让他毕业的。
才能省下名额招收新的学生。
如何制裁老八是个难题。惩治老八过轻,其他弟子会不平衡,觉得同为弟子,凭什么老八能这么摆烂,而且摆烂最后还毕业了。近墨者黑,就怕到时候有些学术意志不坚定的弟子被老八带偏,也一起开摆。
惩治老八过严……就怕再严也没用。惩治失败,反而有损导师权威。
导师的权威是最重要的。够权威才能让弟子们老师干活。
有这么个裂痕在,只需要一点火星炸开,一切矛盾都可能发生。
宁明昧手指轻敲桌面。众弟子不知道宁明昧要说什么,更加害怕。系统看着他,觉得后背发麻。
你不会虐待老八吧。
系统觉得宁明昧真的干得出来。
“虐待,太低级了。”宁明昧说,“激起他的欲望,放大他的欲望,再给予一点希望。”
系统:??
它可什么都没说,宁明昧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宁明昧:“第一次碰到老八这样的徒弟,激起了我的胜负欲。”
还有征服欲。
系统提了一个问题:“所以这就是组会?”
宁明昧:“严格来讲,我还没有确定我的研究方向。因此,只是先打压……训练他们一番,让他们习惯学术氛围而已。”
?
宁明昧:“他们现在研究的东西,过几天都得换,呵呵。”
你认真的吗。
宁明昧:“导师一句话就让几年的工作沦为无用功。也是学术训练的一部分。”
……无话可说。
第一次组会结束,所有弟子们都遭遇了非同一般的精神洗礼,脚步虚浮,神色恍惚。宁明昧见他们精神不济,随口给他们打了几句鸡血,顺便让温思衡盯着洒扫弟子把大殿扫干净。
“人都走后到我书房来一趟。”宁明昧对温思衡说。
温思衡眼圈还有点红,答应的声音也闷闷的。宁明昧也没看他,直接宣布散会,拖着黑袍就往书房去了。
路上系统问他:“温思衡看起来很沮丧啊。”
宁明昧只道:“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以后怎么能放心把实验室的帐交给他管?这样的人,让他收□□凑假账,会哭起来吧?”
系统:……你真的不是人吧。
宁明昧一走,众人都如释重负。殿内有了点人声,人声依旧苦闷。
“啊,不知道人界边境都城的门客会不会好当一些……”老七犹在碎碎念。
“师尊说下周继续组会。”温思衡说,“这周还是15本典籍。”
所有弟子:痛苦。
老十六唉声叹气。林鹤亭却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师尊为我们指导得如此尽心。都在这里叹气些什么,都好好想想,今天师尊说的是不是都很有道理?都是在为我们的修炼着想?”
试问世上仙门中有几个大能会为自己的入室弟子做到这个地步?
弟子直到入室才能被称作某位长老门下的弟子。在那之前,即使成了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区别开,也不过只是在自己所在的峰中做事而已。
即使如此,大能们大多专注于自己的修炼,对麾下的入室弟子也不甚在意。也只有成了入室弟子之上的亲传弟子,才有可能被大能指点一二。甚至有些大能连亲传弟子也不怎么管,只管自己唯一的那个真传弟子。
老十六十分惊异,向来爱耍小聪明的二师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义正词严了。老十二则比他聪明很多。
“师尊给了我们许多启发,我们可不能辜负师尊啊!”老十二见状道,“各位师兄弟慢走,我先去藏书阁了!”
老十二骑着飞剑跑了。众师兄弟一愣,前赴后继地也骑着飞剑追上。
“我靠,背着我们偷着修炼啊!”
“来比比谁跑得更快!”
众师弟飞走了,林鹤亭郁悴的眉头也分开了些。他正打算走,远远地就看见温思衡在往书房的方向去。
林鹤亭:!!
他差点忘了!
下午烟云楼的人要来!
师尊这是打算带着温思衡出席欢迎仪式?!
还有。
师尊什么时候开始,和温思衡走得这么近了??他方才分明还看见,温思衡盯着师尊白玉般的脖子发呆!
大师兄难道对师尊……
10. 领导层团建
缥缈峰终年积雪,裁雪殿中的庭院也整日光秃秃的,只留着几丛稀稀拉拉的腊梅。温思衡走了一路,看了一路腊梅,心情于是也半死不活的了。
书房较上次来时多了一层暖金色纱帘子,温思衡撩开帘子,刚进去就闻见一股幽幽暖香。
师尊的书房里居然点了熏香。
宁明昧换了件白色外衫披着,斜躺在窗边软塌上,手里捧了本书在看。午后阳光透过窗纱落在美人面上,温思衡没说话,只能小心候着。
许久后他听见师尊说:“早上说你两句,现在生气了?”
依旧是平淡懒散的语气。可温思衡莫名觉得,即使他真的生气了,师尊也不会在乎。
“……没有。”温思衡吸了吸鼻子,说了心里话,“师尊,弟子生……弟子自己的气。弟子身为大师兄,不能为师弟们作表率,心里难受。”
宁明昧说:“抗压能力还是不够啊。”
他也不说别的,让温思衡过来。温思衡战战兢兢地又过来了,宁明昧合上书,不轻不重地把书卷往他的头上拍了一下。
他这一拍反而让温思衡的眼圈又红了。不知怎的,就像大狗找到了自己可依靠的主人似的。宁明昧不咸不淡地说:“算了,刚开始这样,也算正常。以后多长点心思,不懂的来问。”
温思衡又有点想泫然欲泣的意思。宁明昧又说:“差不多行了,回去换身好点的衣服再过来。”
温思衡:“有什么事,师尊?”
“傍晚烟云楼的人要来。带你一起去。”宁明昧说,“行了,哭丧着脸差不多得了。以后缥缈峰的帐还得也让你这个大师兄来做,你这个大师兄身上的担子重着呢。”
温思衡捂着脸走了。系统难以置信:“你说以后要给他布置更多活干。他不仅不觉得累,还看起来非常开心。”
宁明昧:“因为我在重点栽培他,他感觉到了。小温虽然抗压能力弱了点,但很有思想觉悟。”
系统:……电极好痒。
有弟子通报说林鹤亭还在大殿外等着。宁明昧思考一会儿,让弟子把林鹤亭带进来。
林鹤亭这次进房间,东不敢看,西不敢看。温思衡看宁明昧的眼神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转着转着就晕了。
宁明昧对此评价:“小林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来他心中,不止拥有纯洁的学术。”
系统:“你的学术也称不上纯洁吧。”
宁明昧照例是不先开口,等林鹤亭自己提出要求。果然,林鹤亭没办法,只能在提出要求前做出了新的承诺,并对自己的上周表现进行了一番反思。最后,他小心翼翼道:“师尊,您觉得我身为二师兄,还有什么是我能为师门做的?”
宁明昧于是说:“小林啊,你觉得咱们缥缈峰的修行氛围怎么样?”
林鹤亭一脸懵懂。他思忖良久,咬咬牙,又小心翼翼道:“师尊,您觉得我身为二师兄,还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
在危险的边缘暗中试探.jpg
宁明昧说:“我的心中只有学术。不要问要为我做什么,要问你,打算为学术付出什么。”
林鹤亭悟了。
……我的内心实在是太龌龊了!师尊的心里,除了修行,别无他物!林鹤亭唾弃自己,如果温思衡对师尊起了什么心思,一定是温思衡的问题!
他身为二师兄,一定要守护师尊纯洁的学术世界!
宁明昧呷了口茶,继续道:“你觉得你四师弟和八师弟如何?回去换身衣服,傍晚随我一同去见烟云楼交换生。”
虽然不懂交换生是什么,林鹤亭也又惊喜、又疑惑地走了。看着林鹤亭的背影,系统异常惊异,道:“怎么林鹤亭也变这样了。”
说不出是变哪样了。可上周这时候林鹤亭还“微微一笑”、非常淡然又飘逸来着。
宁明昧说:“林鹤亭被成功地激发了学术热情。”
……系统根本无法相信。宁明昧又找来几个弟子关于云中果一事排查了一遍,到头来只有关系户老三桂陶然对此有点眉目。
老三说:“明华谷掌门私库中布置有没有……可能会有点眉目……不过云中果价格不菲……掌门他……”
要是寻常或稍微有些小珍贵的药材,老三能帮宁明昧弄来。但云中果到底是有市无价的大宝贝。
不过老三还是比较给力。他说如果掌门私库里有,师尊和掌门聊聊,花点钱应该能弄来。
宁明昧:“招收这个弟子的作用这下不就来了。”
系统若有所思。如今它总算从宁明昧这里明白,组会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就是每次都得花点钱,说到钱……
宁明昧又端着烛台下昨晚他到过的地方去了。几百阶梯走遍。眼前霍然开朗,好大一处——
空空的洞穴。
这里,就是缥缈峰的库房。
剑仙在设定里实在是太不通俗物了。于是库房里只落着几把剑,几箱过期的药材,一小堆天然灵石,仅此而已。在修仙界,灵石分天然灵石和用于货币流通的标准灵石两种。缥缈峰库房里有的都是天然灵石,因此要把它们兑换成能给弟子发工资的标准灵石,还要被兑换所收一笔手续费。
宁明昧说:“修士寿命何其漫长……”
他这堆就够给弟子发半年工资的钱就好比沧海之一粟。
简单换算一下:剑仙存款,十八万整。十八万除以二万五,够弟子们7.2个月的工资。
建立在宁明昧不吃不喝不花钱的基础上。而且还不能装修他梦想中的办公楼。
一个工作了几百年的终身教授存款才十八万。这剑仙修什么仙的,干脆转码当码仙算了。
丢人。
那几把剑也是不能卖的。剑身上面还刻着清极宗和缥缈峰的标志。宁明昧又数了一遍,库房里也没多出新的东西。他只能端着烛台又上去了。
额外的财产:尹希声留下的古董暖炉一个。价值二十万。
宁明昧:“尹希声什么时候再过来做客,把说好的茶叶和我的人体工学椅带来。”
系统再次电出了宁明昧的泪花。不知道这泪花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穷。
云中果一事任重而道远。宁明昧盯着自己的地契看了半晌,忽然意识到系统大半天没说话了。
系统这么久没开口还是第一次。
往日里系统都是问东问西的,刨根问底也要知道宁明昧是在做什么。宁明昧觉得很有意思,转移注意力问它:“怎么半天不说话?”
系统说:“刚才做好了男主这周进度的周报。”
系统不仅会学习组会精神,还很会心向男主啊。
宁明昧起身倒茶:“说说看,他做了什么。”
系统:“昨日男主从山坡上摔下,滚落山底……”
宁明昧:“好惨哦。”
系统:“撞至一颗谷底深处的、世界唯一的万年云中果上。因饥饿,食用云中果果腹。”
宁明昧:……
茶倒出来了。
系统:“云中果入口即化。他吃完了,浑身毒素也被清除干净……”
茶杯碎了。
宁明昧沉默许久。系统道:“以上就是男主上周的工作汇报。宿主有什么想说吗?”
熟悉的一红一蓝两个选项又出现在宁明昧面前。
红:趁他病,要他命,寻找受伤的男主,斩草除根。
蓝:找到受伤的男主,悉心照料他。挥手自兹去,深藏功与名。
宁明昧:“能用血入药吗?男主,我的云中果缓释胶囊?”
把男主绑来,每隔几天在他的手腕上一划拉,血那么一飙,都接进碗里……操!疼!
……宁明昧在一炷香后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说:“凭什么电我。”
系统:“你太邪恶了。”
宁明昧:“又没杀他,哪里邪恶了?”
系统看着不断抽搐的他,冷酷道:“请宿主铭记自己作为清冷师尊的分寸感。”
宁明昧:“下手这么黑,我身为导师,吸点徒弟的血怎么了。我反思过了,我对男主这个未来弟子的关怀的确不够,等料理完老八我就去看看他。”
系统:“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所以宁明昧到底是不是真要去看男主啊?
“没开玩笑。”宁明昧从容道,“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硬仗?
宁明昧:“先去认识清极宗剩下十二名长老。认识尹希声,获得暖炉一个。认识齐掌门,获得地皮一块。剩下十个认识完,我就能把缥缈峰的装修凑齐了……疼!”
宁明昧半晌后面无表情地爬起来:“再趁着烟云楼弟子交换来摸摸烟云楼的底。”
系统又要电宁明昧,且冷酷:“这算什么硬仗。”
宁明昧:“和没文化的系统说话真可怕。俗话说得好,找钱和与其他老板打好关系可是科研的最重要组成部分。”
……所以这到底和你们那个世界的文化有什么关系。系统更加迷惑了。
系统:“清冷师尊又不吃饭,要钱干什么?”
宁明昧戴好眼镜、整理完衣衫便离开了裁雪殿。他一出门,就看见温思衡和林鹤亭两个人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他带上两人便往天台峰的方向飞去,路上顺便对林鹤亭说:“你给我介绍一下。”
林鹤亭获得在师尊面前表现的机会,既惊又喜:“介绍什么?”
宁明昧态度从容:“本座闭关十年,对外界的人事变动记得不太清楚。”
烟云楼弟子们的到来是一场盛事。隔得老远,宁明昧就瞧见峰顶漂浮着的紫、红二色的旗帜了。一排排整齐的紫、红旗帜之下,是一列列低头肃容、对来者严阵以待的清极宗内门弟子。
宁明昧扫了一眼这群弟子,只见每个人都穿着最崭新的清极宗道袍。其中男性身高是统一的180厘米,女性身高是统一的170厘米。
宁明昧:“上次我来清极宗找师兄要地时,这里的内门弟子的身高还没这么整齐啊。”
系统侧目,这人如今“师兄”喊得可真顺口。
看来古代现代都一样,清极宗身为天下第一仙门,在招待另一个天下第一仙门时,总得搞点仪仗队面子工程,好向对方展示一下同为天下第一仙门的精神风貌。
三人没急着进去。宁明昧瞧着那堆旗帜,林鹤亭立刻说:“紫色是清极宗的代表色。红色是烟云楼的代表色。烟云楼选红色,是因为红色是最‘正统’的颜色。清极宗选紫色,是因为烟云楼先选了红色……咳咳,紫色是最代表天下至尊的颜色。”
宁明昧对系统:“不愧都是第一仙门,在颜色的选取上也是旗鼓相当啊。”
他顺便用神识扫了扫屋子,发现除他之外,其他的长老们基本已经到齐了,就是好像还差一个……居然有人比他还晚到。林鹤亭还在科普:“除此之外,饮冰阁是蓝色,明华谷是黄色,求是门是绿色……”
“执剑长老好。”有人恭敬道。
比他来得还晚的那个长老到了。
向他问好的弟子身材高大,眉目俊朗,很守礼的模样,只是抿着唇,看着很有点不苟言笑的意思。林鹤亭和温思衡也向他一拱手:“穆兄。”
“寒山兄……常峰主呢?”
清极宗长老分外门长老与内门长老,内门长老中除太上长老与掌门之外,最至高无上的就是十二名拥有峰主一职的长老。他们是清极宗对外的门面,每次盛会都会出席。
比如宁明昧,和这位寒山兄的师尊常峰主。
这人叫穆寒山,是常峰主的首徒。
穆寒山规规矩矩的表情立时有点无语。他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宁明昧一抬头就和那“常峰主”对上了眼。
常峰主皮肤极白,睫毛长,遮着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站在穆寒山的身后,比自己的弟子看上去还要矮一头,穿着灰色道袍,打着哈欠。
穆寒山:“师尊,都和你说了是今天下午——!”
常峰主说:“急什么急,烟云楼的人这不是还没到吗……”
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还用手揉眼睛。穆寒山说:“如果不是我提醒你把你从房间里拽出来——”
他很快收了声,大概有点峰丑不可外扬的意思。常峰主倒是拖着声音说:“知道——了——”
宁明昧对系统说:“原来这就是那个在中秋夜宴把我的故人捅死的常非常。”
这拖延症的样子和记忆里那果决出剑的样子真是异模异样。
穆寒山还在小声和自己的师尊吵架,看起来颇有点老妈子。常峰主说:“行了行了,你看宁长老不是也没到场吗。而且他都十年没有到场了。”
穆寒山一惊,一脸“我不是那个意思”的表情看向宁明昧,似乎生怕自己的师尊因为口无遮拦和人结仇。宁明昧看他们两个人的互动觉得颇有一点意思。
常峰主倒是很自然地凑到宁明昧身边来:“宁长老,走?”
宁明昧:“走。”
两个师尊肩并肩走了,留下三个弟子在背后抓狂。宁明昧对系统说:“这个常非常很有意思,他居然都不问我头发怎么了。”
系统:“所以?”
宁明昧:“要么他是个真正的咸鱼,要么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系统侧目,宁明昧到底在想什么啊。
常非常一路上倒真的没说什么话。两个人一齐降落在天台峰广场,一齐收获了内门弟子们惊异的目光——宁明昧的新造型还没有向全宗门广泛传播开来。宁明昧非常自然地和常非常一起被接引弟子带了进去,刚进大殿,就听见有人粗声粗气地说:“总算来了。”
宁明昧一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峰主坐在左手边。他蓄长须,长须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相当局里局气。最值得人注意的是他的两个弟子都站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颇有点“弟子不得上桌和导师一起吃饭”的意思在。
他旁边也坐着一个中年女峰主。女峰主抿着唇,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衣着相当简单笔挺,整体气质就是刻板印象里的“中年女教导主任”。她看起来也有点不满。
除此之外的几名峰主或是笑眯眯的,或是因这场冲突有点紧张的,又或是心不在焉的……宁明昧只简单地扫了一眼,还没把人认完,就听见掌门齐免成说:“好了,既然来了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明昧,你坐这边。非常,你坐那边。”
这是师兄给自己解围了啊。
宁明昧:“谢谢师兄。”
一句师兄叫得比谁都快都甜。齐掌门的眉头都又舒展了很多。系统说:“你……”
宁明昧:“你什么你,在宗门核心权力层面前展现自己是关系户的机会可不多见,手慢无。”
系统:……他爹的,好想电人。
宁明昧往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去时还看见对面的方无隅在看他,表情里挺高傲就是了。方无隅身边还坐着个很俊朗的东北大汉,穿着貂,看起来就是清极宗嫡系F5里的项无形。宁明昧于是也冲他面无表情地抖了抖眉毛。
意思是怎么,你也想听我叫你师兄的意思。
方无隅把目光别开了。宁明昧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
美。
很美。
是个美女。
美女身着白衣,牙齿洁白,眉目间不是刻板印象中女修会有的清冷仙气,反而有种很特别的英气。比起修仙之人,更像女侠。
女侠说:“好久不见,宁师弟……你的头发?”
非常惊异。
系统:“这位是……”
宁明昧:“白若如。”
除了嫡系F5中唯一的女剑仙白若如之外还能有谁。
白若如是无为真人唯一的嫡传女弟子,在人界是云南王之女,在仙界是天才女修士。她潇洒正直,光明仗义,不常待在宗门,而是经常在外面到处游历、行侠仗义。是无数修士心中的女神。
于是也有传闻说她一定会是掌门齐免成的未婚妻,青梅竹马,郎才女才,天造地设的一对,多般配。但宁明昧最关注的不是这个。
白若如喜欢四处游历。
白若如喜欢行侠仗义。
白若如……
是白若如把男主捡回宗门的。
是的,白若如和她的清冷首徒叶雪霏正是原作里人气最高的两位“女主”……之所以是“女主”,而不是女主,是因为最后一对CP也没成。白若如在游历期间撞见在一座小镇中被人欺凌的男主。她心中不忍,善心大发,把这个小可怜少年带回了清极宗……
她不知道那座小镇里的人性情大变,是因为男主在此做将邪气引入人体的实验。
谁会怀疑一个美貌、有礼又可怜的少年呢?
白若如在回宗门后便把男主放到了外门做外门弟子。她嘱咐他好好修行,而后又离开了宗门。男主很快在外门做到见习弟子,而后考入内门做学道,再在X年一度的收徒大典上击败其他选手入围、因为一些被陷害的黑幕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为了宁明昧的座下弟子……没错,男主最开始可嫌弃宁明昧了。
他想拜入的是其他人的名下,比如。
白若如。
11. 贵校访问
宁明昧:“师姐。”
白若如道:“听说你这几天才结束闭关出来,怎么把头发给绞了?”
宁明昧:“因为念头通达了。”
白若如:?
女侠很显然没有get到他的幽默感……啧。
看在白若如是嫡系F5的份上,宁明昧又把之前给齐掌门的说辞重复了一遍。白若如听完显然还是似懂非懂,道:“原来如此……见天地,见众生?”
她要是能懂才有鬼了。
“不过师弟如今看起来比过去开朗多了。”白若如看着宁明昧,忽然嫣然一笑,“光是为了这个目的,这头发剪了也使得。”
宁明昧:“我看上去哪里开朗了?”
真了不得,白若如居然说他性格开朗,还真是慧眼识珠。
“这可是你第一回主动叫我师姐呢。”白若如对他眨眨眼睛,“我记下了哦,小师弟。”
宁明昧:……
敢情之前的剑仙连句师姐都没叫过。
“放着嫡系的人脉都不去社交,还谈何networking啊。该不会一起读了几百年书,白若如在宁明昧的领英上还是个二度人脉吧。”宁明昧感慨,“难怪库房里一点研究资金都没有。这下好了,要重启校内社交,必须得先搞点大事出来干才行。”
系统真想电他一下:“你懂什么,那叫高岭之花。”
而且清冷师尊和师姐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宁明昧注意到自己同白若如说话时,坐在他下首处的另一名峰主一直在侧耳听着。
那峰主中年男人模样,胖,放在现代媒婆嘴里就是“长得有福气”,眉梢眼角都透着笑呵呵,只有眼底透露出几分八面玲珑的意思来。
清极宗的座次也是按照人情世故的规律来排的。宁明昧沾了掌门师弟身份的光,坐在右手边仅次于尹希声、白若如的第三位。这胖峰主坐在仅他下首的位置,实力肯定不凡。
宁明昧于是又用神识扫了一遍胖峰主。胖峰主穿着非常简单朴素,就连腰带都是只比普通稍微贵那么一点的大路货。只有他手腕上的手镯泄露了一点天机——宁明昧凭借剑仙擅长探查的特殊灵体嗅出一点灵气,闻起来价格逼人。
怎么着也算个修仙界的江诗丹顿。
坐在自己的峰主位置上,给外面弟子看自己一副朴素模样,闷声发大财的教授啊。
除此之外,感觉修为一般,灵力一般,甚至还是个法修……宁明昧于是毫不客气地传音白若如:“师姐,坐在我旁边的那位是谁,没认出来。”
白若如很贴心地传音回来:“住在集贤峰的沈立万沈峰主。他是上任集贤峰峰主的亲传弟子。沈峰主的父亲与祖父都是清极宗的外门长老。沈峰主历经了外门长老、内门长老,最终成为内门峰主,怎么连他都记不得了,师弟?”
宁明昧毫无羞耻:“闭关十年,他长胖了好多。原本也没多记得他。”
清极宗本土三代,听起来是有点人脉,很容易就能把宁明昧的小金库西八撕碎的样子啊。
宁明昧:“这位峰主不会管……咳,统筹内门的弟子调度之类的事务吧。”
白若如:“对啊。师弟你不是还有点印象的嘛。”
果然不仅是个峰主,还是个行政长老。
没什么学术水平、靠裙带关系上位、经费多的行政长老,还更进一步,当上了峰主。还好这是修仙界,不然他还想方设法去管点精神文明建设之类的。选法修这个方向估计只是为了利用少数方向优势,竞争小,容易获得用来糊弄人的头衔。反正心也没放在学术上。
行政长老和他身边的另一个峰主倒是相谈甚欢。话里话外都是些“妖界”“历练”“与妖尊论法”之类的。行政长老说自己身上的玉佩是从妖界那里带回来的纪念品。白若如被宁明昧一问,又回复道:“沈峰主在升任峰主之前,在内门长老的位置上待了几百年,于是去妖界历练过一番……唔,几年?三五年吧。见过水族、花族等族的几名妖尊。回来后?升任峰主,打理内门事务……”
宁明昧对系统说:“直升升不动,去海外混几年,搞个海归的名头回来好弄教职是这样的。”
系统:“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感觉你又在试图玷污修仙界。”
修仙界很纯洁的好不好。
宁明昧又对系统说:“我和白若如在这儿说小话,别人能听见吗?”
系统:“理论上这里只有修为比你和白若如都高的人能听见。”
修为比宁明昧和白若如都高的人。那不就是掌门齐免成了吗。
宁明昧眼睛向台上一看,金光闪闪的齐掌门也正好看下来。齐掌门轩然霞举,见宁明昧看他,眼神温和。
宁明昧对他虚虚地一点头,对系统说:“那没事了。”
为什么。
宁明昧:“我师兄嘛。”
……我信你才有鬼了。
宁明昧:“而且早晚都要死的。看,死人在微笑。”
……这人真的不是人是吧。
天台峰的领空有了动静。大殿里于是安静下来。
“总算来了。”常非常打着哈欠道。
只见天际流光溢彩。烟云楼弟子们的身影还未出现,就已经隐隐听见飘飘仙乐。
而后,踏云而来的修者们终于穿云破雾、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不同于清极宗白紫相间的仙鹤道服,烟云楼弟子们身着的道服是纯白的,只有衣摆处绣着朱红色祥云纹路。为首的弟子以红绸束发,背着瑶琴,眉心一点红痣,气质超然。
且隐隐有金光闪烁。但很淡,比起齐免成,像是萤火与明月争辉。
在看清那淡然出尘的绝世面容后,有人在底下小声感叹。
“烟云楼掌门把宋鸣珂都派来了……今年这场比试,他们是志在必得啊。”
“难怪是烟云楼掌门破例收下的关门弟子,实在是不同凡响。”
在宋鸣珂的身后,十余名烟云楼弟子同样气质高雅,穿着祥云道服,或背着月琴、或执着箫……不愧是以乐入道的门派。
烟云楼以乐修闻名——无论是修医,还是修武。因此,其中不少弟子都以气质著称。他们一路飞来,路上不少内门弟子都看直了眼睛。
“我们清极宗只会用剑,谁玩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有弟子小声嘟哝。
只是无论是赞美还是抱怨,他们绝对想不到烟云楼弟子们此刻的心情。
身着白紫仙鹤服的清极宗弟子远比传闻中还要清雅出众,且带着令人见之难忘的穿云破石般的剑意。烟云楼弟子们即使心情焦灼,也免不得被清极宗弟子们惊艳了一瞬。
只是这远远比不过他们如今的焦虑。
“鸣珂师兄,还是联系不上郑引商师兄和余袅师姐他们。”女弟子向宋鸣珂传音,“怎么办?他们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失联呢?”
宋鸣珂皱着眉。可他的神情又非全是对师弟师妹的担心……还有一点别样的焦虑与难以启齿。
可他还是说:“没事的,游鱼。我们到清极宗了。”
清极宗高耸入云的大殿就在眼前。宋鸣珂看着描金画彩的“清极宗”匾额。
按理说,能施以援手的天下第一宗就在眼前。烟云楼弟子们应当都松了一口气才是。
可宋鸣珂的眉头却没松开,就像终于到达了一个没办法再拖延开口的境地似的:“如今到了清极宗的地界,他们……至少会帮我们找到人的。”
“可是。”另一个男弟子范钧天插嘴道,“郑引商他万一是去了……”
“慎言。”宋鸣珂说,“我们已经在清极宗众的神识范围内了。”
烟云楼弟子陆续步入清极宗大殿,人均将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宁明昧身后的温思衡和林鹤亭都站得更加端正了。
宁明昧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弟子之间的攀比心嘛。
只是他扫了一眼,便从这些白衣弟子的脸上看见了遮掩不住的焦虑。站在宋鸣珂侧后方的那名叫陆游鱼的女弟子更是紧紧抓着衣袖,嘴张了又合,像是有话想说。
宁明昧:“访学第一天就这么急。打车到学校时把护照身份证丢了?”
系统:好想电人。
除宁明昧外,不少人精也看出了这些弟子们的异常。他们只浅浅交换一个眼神,并不言语。
宋鸣珂顶着众人的打量,礼数依旧周全。他向众人行礼,身体脆生生的,像是一杆青竹:“烟云楼弟子宋鸣珂拜见清极宗齐掌门,拜见各位峰主。”
齐掌门惯例性地接了这礼,回了几句套话。而后,他很快切入正题道:“你们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路上发生什么了吗?孟掌门在书信中说,烟云楼会来十五人。如今在这里的,却只有十三人。”
宁明昧:“啧,齐掌门还真是个好人啊。一般领导总要先把欢迎流程走完的。”
……你这话说的是发自真心的吗?怎么听不出一句感激。
宁明昧看见宋鸣珂身后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宋鸣珂用嘴型说:“我来说吧。”
陆游鱼低头,心事重重。
宋鸣珂站在他们身前道:“在前往清极宗的最后一段路上,我们遭遇了一场雷暴云团……”
修仙之人御剑飞行不看天气预报,因此,撞到雷暴云团也是常有的事。
仙剑也导电。因此修者们往往都是会绕绕路的。烟云楼的弟子们显然也不在这件事上有“与天斗,其乐无穷”的精神。雷云区距离清极宗不过两百余里,两三天的脚程罢了。稍微绕一点路,时间上也是完全够的。
宋鸣珂详细地描述了他们遇见云团的过程和云团的模样。系统见宁明昧的眉尾一跳一跳,问他:“你是不是想说,‘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作者在水文’?”
“不啊。”宁明昧轻巧地说,“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系统:?
哪里有趣啊。
“……可越往绕开雷暴云团的方向走,光线就越暗、越黑、雾气也越来越大,几乎看不见路。”宋鸣珂说,“手上的罗盘因为雷暴失了准心。我们商量先降落寻找方向,最终落在了一片荒野之中。”
荒野上的雾气也很大,看不见前路和夜空,四周枯树如幢幢鬼影。罗盘依旧失灵。众人托着罗盘沿着河流的方向走,决定先到附近的城市去避避雷暴,等天气晴好了再出发。
这一段又说了一炷香的时间。坐在旁边的常非常听得昏昏欲睡,非常不给面子地耷拉着眼皮,一副摆烂咸鱼的模样。
系统一看宁明昧。宁明昧倒是单手托着下巴,镜片越听越反光了。
你到底听了个什么出来啊!
“罗盘在城里终于恢复了功能。为了等待修整,我们呆了一天。但当我们回过头时,却发现郑引商和余袅消失了!烟云楼弟子彼此间有位置感应。可似乎有什么隔绝了我们对他们的探查。我们在那里找了两天,却什么也找不到。眼看时间快到,我们只能以最快速度赶到清极宗求助。”宋鸣珂说。
其他烟云楼弟子也低头不语。温思衡看他们,心里很是同情。
麻烦外宗帮自己找人,难怪他们进来时这么尴尬。
只有宁明昧的眼镜一直在反白光。
停下来的理由说了半天,找人就说了一句话。这里面,有点意思啊。
在这点上,齐掌门是一如既往地出来肩负天下第一宗的责任:“那座城在哪里?”
“瑶川。”宋鸣珂答。
瑶川啊。
“瑶川”两个字一出,宁明昧注意到其他长老没什么反应,只有白若如的脸上有点一闪而过的疑惑。考虑到白若如一年四季都在宗门外走南闯北,他传音白若如:“师姐,瑶川有什么不对吗?那里很危险吗?”
白若如说:“没有,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绕路到那里去了。”
瑶川不在前往清极宗的必经之路上,相反,还要绕上一小绕。
不过考虑到雷暴,白若如觉得这个解释也是可以的。
宁明昧又问:“因为地处偏僻,穷山恶水吗?”
白若如说:“不是。”
事实正好相反。
瑶川是距离人界、魔界、妖界三界交界处最近的大城。即使在三界所有城邦中,也是数得上名头的大城。人魔两界的关系人尽皆知:近年休战,冷淡厌恶。但三界交界处多了一个妖界,于是便达成了一个动态平衡的和平效果。
瑶川城就这样应运而生。其交易市场、娱乐产业和佣兵市场都非常发达。堪称三角带中的一颗明珠。而且距离瑶川城不远就是坐拥矿山的萦城,萦城人因对矿产的开采,都很有钱。这又加剧了瑶川城的繁华。
但相应的,也鱼龙混杂。
“哦……”宁明昧说,“瑶川城,很繁华啊。”
他没再询问,手指在桌面上跳了跳。
宁明昧这是又在想什么。
宁明昧:“那雷暴云团,真的非绕开不可吗?”
“你是说……”系统悚然道,“有人做了手脚?”
这群烟云楼弟子里,有二五仔?
宁明昧:“那不一定。我有一个预感。”
系统:“什么预感。”
宁明昧:“我已经猜到这件事的真相了。”
诚恳的齐掌门还在工作。他问了些相关细节、是否留下路标之类的等,宋鸣珂都对答如流,非常详细,可见这位掌门关门弟子平时是个相当谨慎的人。齐掌门说:“同是仙门理应互相帮助。正巧各位峰主都在这里……”
方无隅心知这事儿得做。虽然心里有点烦,但也在琢磨人选。这时却有人道:“有两位长老最晚来,不如就在他们中间选一个去。”
宁明昧一抬头。说话的人老熟人了,就是他刚才进来时瞪他的那长须古板峰主。齐掌门顿了顿道:“明昧和非常,你们觉得呢?”
宁明昧说:“行啊。”
系统惊了。宁明昧这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还兴致勃勃的。
常非常见宁明昧都接下了,说:“我也行。”
“明昧师弟刚闭关出来,也从未去过瑶川,不太合适吧?”提出反对意见的居然是白若如,“不如我一起去?”
“失踪两个弟子,要劳动清极宗三个峰主去找,没得让人看了清极宗的笑话。”另一个中年教导主任女峰主开口反驳道。
“梁长老。”另一个女声响起,来自坐在下侧的、容貌娇艳的另一名女峰主。她纤纤十指染着蔻丹,眼神却显示她绝不是个简单人物:“瑶川毕竟是个处在三界交界处的大城啊。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牵扯到什么势力,嗯……哼。”
她一说所有人都静了。如今几界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实在不利于再生事端。
宁明昧侧眼看了那说话的女峰主一眼,记得她的名字是江盈。他说:“我闭关修炼十年,如今正好出来试剑,对自己挺有信心的。”
系统侧目,你对自己来的哪门子信心啊。
而且你怎么试剑。你来这里后碰过剑吗。光泡在藏书阁里看你的书和开你那没用的组会了。穿来战斗力只有五,现在战斗力也只有五吧。
你懂不懂,修仙界是用拳头说话的!
宁明昧:“原始,低俗。”
这人怎么这时候还插一句话来嘲讽它。
系统觉得宁明昧肯定会后悔的。它这是找了个什么人,最擅长轻飘飘说大话了是吧。
“好,那就明昧和非常。你们回去收拾一下,带上得力的弟子一起去。”
齐掌门一锤定音,只是眉头微皱着。
宁明昧瞟了齐掌门一眼。
他这师兄的心情,可没那么简单啊。
12. 公费出差找人
事态紧急,众人也没心情给烟云楼弟子们办欢迎仪式了。所有流程暂停了等下次再来。宁明昧刚散会就和常非常一起被齐掌门叫到了后殿里。
齐掌门给他们一卷玉简:“这是瑶川的地图,你们收下。有事汇报,千万小心。能救则救,一切以清极宗长老弟子安危为先。”
宁明昧说:“这掌门,挺关心群众的啊。”
系统侧目。为什么宁明昧这人夸人也像嘲讽。
宁明昧接下玉简。他正把玉简贴在头上,就听见齐掌门又嘱咐常非常道:“明昧闭关十年刚出来,人又单纯。非常师弟,还要麻烦你好好照顾他一下。”
常非常说:“没问题。”
单纯。
方无隅也在后殿里。他阴着脸,显然并不信任他们。他瞥了一眼宁明昧,道:“你行吗。这可是牵扯到烟云楼的事。”
意思是同为天下第一仙门,可不能在彼此眼前丢脸。
这次烟云楼丢人,麻烦清极宗来找,本来是清极宗可以拿出去吹一番的把柄。要是宁明昧把事情搞砸了,这事儿反而就成了清极宗的笑话了。
于是话里话外都是对宁明昧的不信任。
宁明昧没回应他,而是对齐掌门说:“师兄,这趟,我倒是有一件事非常担心。”
系统:你总算开始担心自己的武力值问题了?
齐免成也蹙着眉:“师弟,我知道你闭关刚出来,对瑶川又不了解。我这里正好有一把剑……”
宁明昧:“我们这趟出差有经济补贴吗?吃睡行有什么报销标准吗?清极宗平时的报销标准如何?白师姐和我说,瑶川城的消费是很高的。”
别推荐你那剑了。
众所周知,“报销”是个很灵活的词,其灵活程度就和生物学界肠道菌群的作用一样灵活:可以美容,可以治癌症,过几年如果有期刊说它能用来做清洁能源,宁明昧也不奇怪。
说不定那期刊的审稿委员会就是肠道菌群公司的。
说回原题,“报销”这事儿非常灵活。沙县小吃和圆明园“家宴”都是吃饭。胶囊旅馆和希尔顿酒店都是睡觉。绿皮火车和头等舱都是出行。
人活着就是要吃饭,睡觉,和出行的嘛。所以报销这几项,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合理。
齐免成说:“这预算……”
宁明昧说:“师兄。无论你给我多少,我都会花在预算以内的。”
意思就是顶格花。哪怕找学生用地铁票凑□□呢。3000块的地铁票□□,加起来可绕北京三百圈。一个研究生,如果没有可以向她借□□来给导师凑报销的朋友,那她的学术生涯就太失败了。
齐掌门显然不知世情险恶。他说:“出门在外哪能让你受委屈?明昧,你们出行安全最要紧。师弟觉得需要多少?”
这是把宁明昧理解成委曲求全的小白花了啊。
方无隅却插嘴且冷笑了:“人在清极宗的地盘上,缥缈峰清贫,白云峰却不。这一趟差旅所有的钱,都由我报……报销了。”
宁明昧用的都是什么怪词?还好聪明如他,能够听懂。
没有预算的东西是最贵的。这个人生道理,天龙人方无隅还不明白。
宁明昧对系统:“怎么会有人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主动伸出脖子来给我宰?大家记住了,可不能做他这样的人。”
系统:……
真的好想电他,谁懂。
宁明昧说:“是,原本也该白云峰接待。”
方无隅抬了抬下巴,一脸不屑与傲慢。
宁明昧又对系统感慨:“怎么会有人花了一大笔钱,还露出一副胜利的表情啊。我有预感,我和方无隅可以成为一对好师兄弟。”
你只是想继续坑他对吧。
宁明昧:“师兄,报销是一回事。你知道,我向来不通俗物,手里是没有现银的。”
只要给钱,师兄,都可以叫师兄。宁明昧一下子就看见方无隅不自在的表情了。天龙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听出几分嘲讽的味道来。
方无隅一下更不自在了。
方无隅让自己的弟子拿了个小册子过来。他傲慢道:“这是人界皇族银庄发行的票册,天下通用。你用它来四处留账,让店家到银庄兑钱便是。”
这还有个支票册啊。
方无隅原本想看宁明昧不自在的表情。可对方表情镇定,嘴还挺甜:“师兄真好。谢谢师兄。我一定替师兄好好接待他们。”
宁常两人从后殿里出来。常非常先和他的弟子穆寒山回去收拾东西了。宁明昧刚走出拐角就遇见尹希声。尹希声依旧披着毛领大氅,苍白着脸站在檐下,等他有一会儿了。
尹希声说:“师弟,付唯道古板迂腐,不喜你许久了。不过路上你可以放心,他不会害你。清极宗没有内乱的道理。”
这是来给他打定心针的。而且那长须峰主叫付唯道啊。
宁明昧说:“嗯。”
尹希声的眉眼在白色的天空下淡而舒展。他说:“闭关满十年刚出来,师弟就不得不出去跑这么一趟,怎么想?”
宁明昧说:“名扬四海的开端。尹师兄,法宗要名扬四海,你也得加油啊。”
他随意按了按尹希声的肩膀。尹希声面上有点怔愣。
在宁明昧走后,他低头,轻抚宁明昧在他肩膀上留下压感的位置。
宁明昧换了个方向准备离开。临走前却又被人叫住了。
齐掌门。
“明昧。”他眉间的皱纹仍未放开,“有事莫要冲在前头。多加小心。”
宁明昧对系统:“这人估计看见我和尹希声进行学术串联了。”
系统:“这样感人的师兄弟送行场景,你却用这样肮脏的思维玷污修仙界。”
齐掌门好意。宁明昧必须心领。他说:“师兄……”
“嗯。”齐掌门说。
宁明昧:“师兄,那剑还是可以给我的。”
如果很贵的话。
……齐掌门命弟子取了一把剑来。宁明昧一看剑鞘和剑柄就说:“真是把好剑,多谢师兄。”
这么贵的宝石镶嵌呢。
“还未看过剑身就这样说。”齐免成摇头笑笑,“要试试剑么?”
他看向庭院中的一棵梅树,道:“从前天台峰上梅花开时,师尊常带着我们在梅林中练剑。师尊说,剑意收放的极致,是一剑过去,既能劈开最小的雪片,也能使最脆弱的花瓣留在剑锋。正巧,今天梅花开得很好,你来试试?”
这下可完了。宁明昧可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西贝货啊。
系统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电击你到晕倒。这样你既不用舞剑,也不用去瑶川,还可以成为男主的病美人师尊。”
宁明昧:“想什么呢。好不容易到手的出差预算可不能丢了。”
他捉起齐掌门的手腕,将他递给自己的剑又放进齐掌门的手心。
“师兄,你舞给我看吧。我想看师兄练剑。”他说,“好久都没看过了。”
说着还拉了拉齐掌门的袖子。
系统:……这人,这人,这什么人啊这是。
齐掌门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宁明昧,然后微笑——速度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他最开始投向宁明昧的那深深的一眼。
“好啊。”他说。
齐掌门拔剑时还挽了个剑花。剑光凛凛,映照落雪纷纷的天幕。宁明昧在檐下找了个地方,很自在地看齐掌门舞剑。
宁明昧对系统说:“齐掌门在对我做学术报告。堂堂校长,纡尊降贵,我不胜荣幸。”
有时候真想把宁明昧的嘴缝上。
果真。剑风过境,白梅随雪飘落,齐免成每一剑都接中一片落下的梅花瓣。宁明昧看着看着,就看见方无隅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站在檐下,看着两人,眉头皱成一片解不开的锁。
霜光一闪,归剑入鞘。齐掌门在雪地中闭眼呼吸了一阵,转身笑着看向宁明昧。
宁明昧:“师兄舞得真好。我于闭关中顿悟得一句话,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师兄真是大大地对得起生命。以后我也要将这剑舞教给我的弟子们,作为师门不忘初心的传承。”
齐掌门思索:“这话说得倒是颇有哲理。”
他走到檐下,伸手时宁明昧以为他要把剑递到自己的手里。可谁知,齐掌门环过宁明昧的细腰,把剑配在他的腰间。
齐掌门手指修长,结这就打好了。他无意间拨了下剑柄,长剑在宁明昧的腰间拍了拍。
“明昧,十年不见,你又成长了不少。”他用轻叹般的语气道,“真好。作为你的师兄,我很高兴。”
宁明昧说:“这都要感谢师兄的领导,清极宗的环境,和各位师长的栽培。我在我的个人成长过程中,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而已。从今以后,我一定不忘初心,砥砺前行,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你这话怎么说得这么熟练啊。
宁明昧侧头就看见方无隅消失了。不过这和他没关系。他拿了新剑,不可动的资产又增加了一百多万,决定乘着自己的旧剑回到缥缈峰。
出差经费在手,宁明昧飙出了自己有史以来的最高速度。只是没走两步,就又和方无隅并驾齐驱了。
有车的跑得就是比腿快。
方无隅在窗里,宁明昧在窗外。两人不期而遇地对视。
方无隅的脸色差得像是宁明昧杀了他的爹。
宁明昧眼镜寒光一闪,他主动道:“师兄,我拿着你的支票册,要不要每天传音给你报账啊?”
“不需要。”
“师兄,你这车跑得真快。你有多少辆仙车?”
方无隅头皮发麻:“别叫我师兄。”
宁明昧这人,怎么越礼貌,越让人觉得他有问题。
宁明昧说:“好。你说,咱们一行十个人去瑶川,还有好几个烟云楼的。单靠腿走,能把烟云楼接待好吗?我不常出门,你说烟云楼那里有没有仙车啊?”
方无隅:……
竞争使人进步。
“跟我来。”他说。
方无隅臭着脸,带宁明昧一起去白云峰后山了。
宁明昧成功第一次入主白云峰。白云峰不愧是天龙人之峰,非常奢华,到处都是金雕玉琢的。后山数十辆仙车仙舟也琳琅满目,放到现在就是满地超跑和直升机。
方无隅抬抬下巴:“没见过这么多仙车吧?随便挑一辆。”
他瞥了宁明昧一眼。对方从头到尾镇定自若,这倒是让他有点意外。
宁明昧说:“选最贵的吧。得让烟云楼弟子看看我们清极宗的实力。方师兄,你也不想让烟云楼觉得我们很穷酸吧?这些车看起来都不过尔尔啊。”
……最终方无隅臭着脸给了宁明昧一辆仙舟,仙舟是今年出的新款,不用时可折叠成一张纸放入乾坤袋中,用时轻便漂亮,又抗风。
曲率飞船get。
宁明昧说:“谢谢师兄,一定每天向师兄报账。”
方无隅连一眼都不想给他。这仙舟他订来自己还没坐过,为了面子血亏,心在滴血。
东西都拿到。宁明昧这就转身欲走,方无隅果然从背后叫住了他。
方无隅说:“执剑长老闭关十年,性情倒是变了不少。只是有时候,人还是认清自己的位置比较好。对自己,对宗门,都会更好。”
宁明昧对系统说:“我和我师兄networking,被他说得好像他要反对这门亲事一样。”
方无隅的“底线”是很明确的。他看不上宁明昧,对炉鼎有偏见,决不允许宁明昧对宗门的名声有负面影响。或者在他看来,宁明昧这个身份,就是会给“清极宗掌门”这个身份沾染黑历史的。
或许方无隅也没有那么在意齐免成。他在意的,只是齐免成有着“清极宗掌门”这个身份,而且确实是个好人。既然如此,就绝不能让宁明昧玷污清极宗的名声。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闭关十年,就是10956秋。会性格大变,才比较正常。更何况,在闭关前听说了那样的事,若是性子不变,反而才不正常。是不是?师兄。”
方无隅道:“是么?那就希望执剑长老早日再想明白一点。”
宁明昧说:“确实,我想得很明白了。方师兄啊……”
他突然拖长了语调,这一声不知怎的,让方无隅背后一紧。
很难得,他居然从宁明昧的身上感觉到了无法忽略的危险性!
宁明昧笑了。他勾起唇角,这是方无隅从来没在宁明昧脸上看见过的笑意,嘴唇虽笑,眼眸却冷,冷的同时,还饶有兴味:“而且方师兄,你也不想我知道我是齐师兄炉鼎的事,被齐师兄知道吧?”
?
你说齐师兄知不知道我是他的炉鼎呢?像他那样光明正大的好人,若是知道他是我命运的刽子手,他会怎么想呢?又会如何影响到清极宗呢?
或者要不要让我提醒一下他,我还是他最崇敬的师尊,无为真人【为了他】带回来的呢?
?!!
这人怎么回事??
方无隅目瞪口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说:“你威胁我?”
你?用你自己的把柄反过来威胁我?你有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谁的把柄?
可让方无隅觉得更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会被这段话威胁到。
假如宁明昧真的把这件事告诉齐免成……
这真是岂有此理啊!
“方师兄。咱们从今往后还得好好相处几百年,来日方长。”宁明昧心安理得地把飞舟收到自己的怀里,“多谢师兄给我刷的飞舟。我这就替清极宗干事去了。而且每天都会记得记账的哦。”
他也不和方无隅打招呼,带着钱和飞舟继续上剑,扬长而去。上剑后,他对系统说:“我刚才非常清冷。”
系统:……我都不想吐槽你。
仙车与无上限出差预算让宁明昧的脚程都加快了。不过在回大殿之前,他还是先去小松林绕了一下,在越过弟子们的头顶时传声:
“七天后的今日,下次组会。”
然后很满意地看见所有人都倒了。
“师尊,不是说师尊要带着烟云楼的弟子到瑶川去吗?”小松林里传来某个弟子的惨叫,“为什么咱们下周还要组会啊?”
“我觉得大概不会有组会吧。师尊肯定七天之内回不来的。”
宁明昧评价:“真是的,这些弟子们的忠诚度……学术热情,还不够多啊。”
你刚刚说了忠诚度了是吧。
实践是检验理论的唯一标准。明明预测到宁明昧会在瑶川实践中出丑,系统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次瑶川之行应该能教会宁明昧怎么做人了吧。
应该……吧?
但为什么它还是有种非常忐忑的感觉?
甚至让它都忘记催宁明昧去找男主的事了。
宁明昧一脸平静,大步走进裁雪殿后的书房,系统问他:“宿主,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还没有学过剑仙的剑术、身法和法术吧?”
宁明昧:“没学过。”
这是凭着一身灵力去送死啊。系统说:“那你怎么接下这个任务??”
哪来的胆子啊这是。
宁明昧对此的回应是从书架上抽出一封玉简来,悠然翻开。
“我这不是在现学吗。老板给你发科研任务时,可没管你会不会。”他说。
系统:……
它看着宁明昧端坐在那里,嘴唇微抿,成竹在胸,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半晌后。
宁明昧表情扭曲:“靠,疼死我了。”
13. 夏令营自由活动时间的悲剧
二十封玉简。
剑法、身法、法术都有。
剧痛。
脑袋就像马上要炸开一样。
俗称输入过载。
玉简按在额上,向识海里输入信息是一回事,识海完成信息处理、身体真正学会功法是另一回事。但凡是个有理智的正常修仙者就不会像他这么搞。
“知识就是痛苦。”满头虚汗、从地上爬起来的宁明昧惨白着脸如是说。
系统:“你自己找的。而且你只是把它们存进了你的识海里,完全没学会吧。”
宁明昧要是死在这里,就完成不了拯救男主的任务了。系统觉得很无语。
宁明昧揉着额角道:“现学倒是不打紧,我什么时候没卷赢过?打紧的是我走后谁来负责管理缥缈峰。”
宁明昧不可能一个人去瑶川找人。他必须得至少带走两个弟子和他一起去。三师兄不顶事,四师兄卧底,其中一个必须在已经和他磨合好的大师兄或二师兄里选一个。
但这两个人分别是缥缈峰卷王派和天才派中的核心人物。走了林鹤亭,天才派的带头人没了。走了温思衡,整个缥缈峰的管理生态都会立刻瘫痪。
而且营救人的时间难以计量。要是一周后回不来,下次组会怎么办?该让谁来负责代开?
系统想不到宁明昧还挺负责任的。
宁明昧:“如果不能每周持之以恒地给他们施加压迫感,刚刚管理好的弟子就会变成不学术的懒骨头。如果这样,我还要等多久才能住上全新的大办公楼?”
看在宁明昧现在正剧痛的份上不电他了。
宁明昧思来想去,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面“汝幕”,眼镜寒光一闪,招来弟子们做了最后的布局。
温思衡留下。作为大师兄,温思衡的管理地位不可取代。如果宁明昧一周后还回不来,就由他负责给剩余弟子们开组会。
宁明昧还给了他一面“汝幕”。他告诉温思衡:“如果我回不来,就听我通知,用这面镜子和我线上开会。”
温思衡的表情一下就凝重了。宁明昧认为这一定是对导师在外依旧不忘组会的感动。
林鹤亭和宁明昧一起去。除此之外,去的还有穷卷王老五,仙城城主二代老六。总共就这三个弟子。算是缥缈峰三大派系一派一个,非常具有多样性。
温思衡说:“我一定不负师尊重托。”
在非被CPU时间里,温思衡看起来稳重又可靠,不愧是大师兄。宁明昧于是恶趣味发作,单独叫他留下。
“师尊,这是……”
温思衡愣了,看着宁明昧从书桌下拿出一个信封来。
“你这半个月的月例。内门中弟子的月例有定量,不能改。给你们加的那些钱是我单独补贴给你们的。”宁明昧道,“按理说得下周再发。不过这一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缥缈峰。”
“……”
“拿着,给自己买身好衣服。下次欢迎会上穿来。”宁明昧说。
温思衡的鼻翼又动了动。宁明昧估摸着温思衡的眼圈又要红了,皱眉道:“你这表情像什么样子。”
“以后再也不哭了,师尊。”温思衡哑着声音说。
他没想到宁明昧走前还记得给他钱……这钱对于峰主、长老、乃至其他有钱弟子来说或许是很小的一笔。只是对他来说,是很大的一笔。
是他母亲的衣食,是他姐妹兄弟的尊严。
对他这么大的事,对峰主这么小的事,宁明昧居然记在心上。
宁明昧对系统感慨:“这钱对于我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啊!”
清冷师尊总财产十八万,给弟子们发半个月工资为1.25万。如今只剩16.75万了。
系统说:“谁让你找那么多事。早点去找男主,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宁明昧:“所以必须从他们身上压榨……培养出与这笔钱相称的价值来。”
你刚刚说了压榨是吧。
宁明昧:“说起来,如果我对男主有收养之恩,是不是就不用发他工资了?要不然我收他当养子吧?儿子给爹干活,不是天经地义吗。”
温思衡疑惑地看见师尊的表情一凛,像是经受了什么痛苦似的闭上了眼。他慌忙地跑上前来:“师尊……”
“无事。”宁明昧挥手让他下去。
温思衡向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宁明昧的眼圈,又红了。
“还有其他人的信封,在抽屉里。要是我到时候没回来,你再在组会上发给他们。”宁明昧艰难地说,“所以这一周的……”
“#¥%@#%#¥……”
“4%@……¥@#……”
“还有#¥……@……@,都交给你管。”
温思衡这样的老实人当然不会打开信封看其他人的钱数。宁明昧对此非常放心。你看他,被加了那么多活,表情还是很感动。
而他自己,被电得这么痛苦,还不忘给弟子们布置工作。真是让人值得感恩啊。
宁明昧把温思衡扔出了裁雪殿,这次温思衡更沉默,眼睛也更暗了。他说:“师尊。”
“嗯?”
温思衡几字掷地有声:“我要成为你的力量!”
心领了,成为我找齐免成要钱时虚假报账的账房就行。
系统:“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宁明昧总算边头痛边带着林鹤亭等三人走了。他说:“我早晚会对电击进行学术研究的。”
为什么每次被电击都是一样的敏/感度。这玩意儿难道不会被电习惯吗。
老五比谁话都少都闷,修炼时对自己非常狠,宁明昧对他的办事能力很放心。老六仙城二代,胆大,喜欢找刺激,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宁明昧主要靠他对仙城的了解获得信息来源。至于林鹤亭,当然是他CPU得最顺手的左右手。宁明昧有点琢磨要把他当备用账房培养,或者未来的ppt高手。
给宁明昧的所有大事小事正活私活做ppt的那种。虽然衣服都是奥特莱斯买来的,但宁明昧看得出来,这个江苏中产小伙的审美确实可以。想必做幻灯片也会是一把好手。
这个配置宁明昧觉得还可以。
这是宁明昧在清极宗任教以来带领弟子进行的第一次社会实践,且包含了跨校交流。宁明昧道:“责任很重大,感谢校领导给我的信任。尤其是那本预算无上限的支票簿。如果没有这样英明的决策层,我应该从哪里拿来这样无上限的预算、无上限的出差时间,而且穿越过来落地即送终身教职?虽然我的几名博士生和研究生失去了导师,我也失去了我在那个世界里的生命和教职。但在这个世界里,我一定鞭策弟子们好好完成任务,给修真界带来新气象。”
系统:……这人很奇怪,明明是在说人话,却让人觉得他其实没有在说人话。
而且总觉得他说话时带着几分恶意的嘲讽。
感怀于这份重托,宁明昧在出发前给三名弟子做了个行前动员。他站在缥缈之峰,一身白衣,腰佩齐掌门给的长剑,背着身道:“你们可知我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
老五说:“找到烟云楼失踪的弟子。”
不止。
林鹤亭揣摩道:“首先保证清极宗弟子们的安全。”
不止。
老六说:“在游历中增长见识?”
“保证我们的身心愉快,同时扬我清极气度,让烟云楼弟子感到心悦诚服,宾至如归。”宁明昧推了推眼镜道,“还有,别以为出去社会实践就能不做学术任务了。遇到怪,用你们的剑法多打打,把实验数据记录下来,回来后发我手写的报告。”
要手写,不要打印。十三页,别问我为什么。
三人:……
四人到天台峰时,烟云楼三名带头弟子已经在那里翘首以盼着了。分别是烟云楼带头弟子宋鸣珂,就站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范钧天和陆游鱼。这三名弟子在烟云楼都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放到现在,高低得进个XX学生荣誉计划。
这几名弟子都有点小骄傲在的。
陆游鱼探头说:“关于清极宗,我从没听说过缥缈峰及其弟子,也从未听说过他们实力过人。而且,宁长老只带了三名弟子。”
范钧天探头说:“还各个垂头丧气,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陆游鱼又说:“常长老我也从未听说过。他也只带了三名弟子。”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皆是不信任和担忧。
此刻踩点来的还有常非常——自然又是被穆寒山拖过来的。穆寒山在前面走,常非常在旁边半梦半醒地跟着。
如果不是因为常非常的一身修为,还真看不出来这两人到底谁是师尊,谁是徒弟。
常非常这次除了穆寒山外还带了两个弟子,一男一女。男的温厚,女的沉静。女的叫杨英,男的叫何铸。
又是只有三个人。清极宗派出来的人,都凑不够十个指头一起打麻将。
陆游鱼性子比较急,道:“两位长老,这六位弟子都是金丹前期修士,不知道……?”
老六出身仙门,嘴更快:“你不也只是金丹前期么?”
范钧天插嘴:“宋鸣珂是金丹中期。我与陆师姐虽是金丹前期,实力已不亚于其他宗门金丹中期修士。”
老六和范钧天这就杠起来了。宋鸣珂一直站在旁边,神色疲惫,见几人吵起来了,站出来道:“陆师妹的意思是,以我们的修为,且有十三人,尚且无法在瑶川找到烟云楼的师兄弟,更何况如今总共只有九名弟子。但有两位长老在,想必我们是不用多虑了。”
老六哼了一声。陆游鱼自知关心则乱,有些羞愧。
宋鸣珂说完这话,就看向宁明昧和常非常。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像是向来的好孩子第一次撒了一个谎,于是背负上了严重的道德枷锁似的。就连眉间一点朱砂都黯淡了。
宁明昧道:“我们清极宗的弟子也与外面的不同。尤其是缥缈峰中的弟子。你们之后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他指引几人向山上一处平台走去。宁明昧走在前面,还能听见范钧天的小声嘟哝:“师兄,我觉得清极宗的人一点都不上心……又不是他们的人不见了。而且这个缥缈峰,这个宁长老,都从来没听说过嘛。”
宋鸣珂道:“钧天,清极宗肯帮我们,已经很不错了。”
“只靠我们自己也使得。事不宜迟。”陆游鱼是个急性子,她对几人说,“我们这就御剑前行……”
吧。
一枚千纸鹤从宁明昧的袖中抖出,顷刻间,便展开成一座擎轻巧的飞舟模样。陆游鱼家中有些家底,于是一下就看出这飞舟上的内饰是人界皇家出品的。她讶异道:“这飞舟……”
怕是需要几千万灵石,还有价无市。
就连林鹤亭他们也震惊了。
这这这,不是方长老的飞舟吗?
宁明昧也不多说,道:“上舟吧。”
几个弟子进去坐下时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坏舟内任何一处地方。就连宋鸣珂都有些局促,他道:“宁长老,我们之后是要去找人。”
若是遇见冲突,伤了这架飞舟可怎么办。
“无所谓,方长老买了保险。清极宗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让你们来吃苦的。”宁明昧说。
宋鸣珂没听懂保险是什么。他说:“可是。”
我们到底是出去找人的,为什么要坐得这么好呢?又不是出去旅游的。
宁明昧说:“无所谓,你且看吧。”
陆游鱼的心情倒安定了——为清极宗的财大气粗。她对宋鸣珂说:“师兄,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宋鸣珂:……真的吗。
“你的?”常非常坐在宁明昧的身边,问。
“报销的。”宁明昧回应得毫无羞耻。
常非常比了个大拇指。
“闭关出来,宁长老果然不同凡响。”他说。
……
几人乘着清极宗的飞舟,向瑶川出发。
修仙界的出行没有什么路上玩弱智团建小游戏的必要在。正合宁明昧的意。飞舟上宁明昧和常非常两个长老坐在一边,这群弟子们坐在另一边。有了刚才的一番龃龉,弟子们之间都有些尴尬。宋鸣珂盯着窗外,心事依旧重重。陆游鱼有心要缓和关系,也想探探底,同穆寒山等常非常手下的弟子小声聊了起来。
飞舟上常非常也闭着眼睛打哈欠,背后背着一把浅蓝的剑。
所有人都有点儿拘谨,除了宁明昧。他靠在柔软的椅垫里,面无表情:“这才是修仙之人该坐的车辇。”
我看见你眼里的泪了,先消化你的玉简去吧。
然后系统就发现宁明昧正在消化一本身法。
……用来躲避攻击的。
?
林鹤亭问:“你们当时具体是怎么走散的?”
陆游鱼顿时就卡了,她和范钧天对了一下眼神。范钧天说:“我们当时……”
他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林鹤亭暂时被说服了,打算追问下一个线索。范钧天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宁明昧的声音却不期而遇地传来了:“你们这群烟云楼弟子也挺奇怪的。”
范钧天一下子被口水呛住。众人震惊地看向宁明昧,美人说话时仍戴着那古怪的镜片,且闭着眼:“路上几次,郑引商说不舒服,每次让你们停下,你们就真的停下了?”
停留在充满浓雾的荒原、又或是鱼龙混杂的城市里休息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烟云楼好歹和清极宗一样是天下第一宗门,能被派出来到清极宗交流的弟子们都是天之骄子,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范钧天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尴尬。他和陆游鱼对视一眼,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原本看着窗外的宋鸣珂转回头来,轻声道:“郑引商是威仪长老的孙子。实力只达筑基,棋艺过人……进来的。”
宁明昧的眼睛一下就睁开了:“还有棋修这个研究方向?”
众人又是一震。宁明昧身上诡异的气质,常常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美貌。林鹤亭作为代表,回复道:“我还没有听过以棋入道的人。”
……懂了,这是靠艺术特长加分进来的特招弟子。
行吧,没有新的学术蓝海可以挖掘。
宁明昧又把眼睛闭上了。一时间,所有清极宗弟子的心头都涌上了疑云。
多亏宁明昧,一句话就让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
而烟云楼弟子,尤其是陆游鱼脸红得很厉害。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偷偷嘀咕。
——这清极宗的执剑长老,不是传说中最不晓俗世的高岭之花吗?怎么这么敏锐。
宁明昧:“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啊。”
这就被你看穿了是吧。
宁明昧:“不,年轻人的脸皮还是太薄了。就这么一点事,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别别扭扭半天,真是。”
系统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到底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什么真相啊?”
宁明昧像死人一样安详地学习,半天扔来一句:“数值面板做得怎么样了。”
系统:“……会记得继续开发的。”
“好简单的一件事。年轻学生,趁着公费访学时,半路上偷偷脱离带队老师和访学路线,自由活动,跑去附近的大城市偷玩了一趟。”
我们去苏黎世开学术会议时也是这么干的。
而且我们多一个报销情节:前几天开会,后几天公费旅游,最后钱还归主办方或导师报销。
“人找不到了,就觉得完蛋了,怕被老师骂。一方面不敢告诉烟云楼,一方面又不好意思让我们知道,烟云楼的弟子跑出去偷玩。”
学生嘛,就是这样的。把被老师骂看得比天大。
宁明昧突然来了一句:“既然学生性格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我对我的学术道路更有信心了。”
……不要突然说出不是人该说的话来啊。
除此之外,郑引商是这只小队里的关系户,胆子更大一点。宁明昧猜他估计就像每个有猎奇心理的手贱大学生一样,一成年、离开父母身边就想去gay吧长长见识之类的,偷偷带着喜欢的余袅去了比较灰色的场所。
那些场所要说多灰色,恐怕也算不上,最多是逛小酒吧,看猛男秀,看人/妖表演之类的,大学生嘛。
剩下几个估计是没注意到。然后就翻车了。
翻车的原因也或许是,那两个人进了灰色地带,就像小白兔见了大灰狼。
这对于其他学生来说,或许就是一件小事。对于好学生来说,简直是天塌地陷的一件事。尤其他们还是被学校派出来的优秀学生代表,第一次违背师长自由活动就翻车。所以宋鸣珂他们几个宁愿当谜语人,打死都不肯说。
这微妙的学生的自尊心啊。
系统:“???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宁明昧:“从一开始。他们来到宴会时。”
系统对此表示震惊。
宁明昧又好整以暇了:“急什么急,等我看完这本再说。”
……有时候宁明昧真的让人很想打他。
系统提醒他:“看出来归看出来,找人的任务还是很急的。”
而且这是宁明昧穿过来后第一次被派出去办事啊!还是在两大宗门的眼皮下。
要是办砸了,可真是出大丑。
宁明昧依旧自顾自的:“而且,我还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嗯哼。啊,我最喜欢和学生相处了。”
怎么突然又有趣了?
宁明昧:“我们清冷师尊话很少的。比如现在,我就不想说话。”
那你刚才说一堆干什么?
宁明昧闭眼学习,死活不开口。系统拿他没办法,只能扫描周围环境。烟云楼弟子陷入沉默,拘谨地坐着。林鹤亭和老五在琢磨宁明昧的话和烟云楼。穆寒山在打坐,老六和常非常的另外两个弟子已经忍耐不住自己对豪华仙舟的兴趣,在舟上东看西看。
常非常呢?
系统忽然发现,自己几乎察觉不到常非常的气息!
少年模样的长老靠在窗边,半阖着眼,像是在打盹。系统刚松了一口气,眼眸就定住了。
那里有一面琉璃。
原来他是在透过仙舟两侧的琉璃,盯着宁明昧的脸看。
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情绪,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观察。
系统悚然想起,是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少年,轻轻巧巧地一出手,就捅死了宁明昧的故人。
宁明昧这装都不装一下的态度,是不是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了?
他那一剑的姿态,就像视人命为草芥、清极宗的守护者一样。
……
挥霍经费
一行十人,各怀鬼胎。唯有宁明昧作为项目负责人,闭目养神,只做学术。
“瑶川到了。”有人说。
掀开舟帘,出现在飞舟之下的,是一片流光溢彩的城郭。大小建筑鳞次栉比,如白玉盘上排列整齐的大小宝石。
瑶川不属于魔界,不属于凡界,也不属于妖界。可它无愧于三界边境上的明珠一称。
清极宗坐落于百峰之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百二十天都在被大雪封山,弟子们能看见的除了松竹梅就是鸟。几个清极宗弟子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凡间城郭,一时都被晃瞎了眼,眼睛睁得差点没让眼珠都滚出来。
“好漂亮的飞舟。”
“不知道舟上是哪位仙长?”
瑶川仙凡混居,妖魔时常往来,此中百姓都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可他们依旧伸长了脖子去看那踏云而来的飞舟,可见方无隅这舟的排场。宋鸣珂却忧心忡忡,对宁明昧道:“宁长老,这舟太引人注目了。我们寻一处僻静地方下船吧。”
明明在仙界更有名气的常非常睁着眼睛,宁明昧闭着眼睛。可不知怎的,他们都在不自觉间把这个“深居简出”清冷剑仙当成了这次出行的话事人。
宁明昧闭着眼:“瑶川城最繁华的地方在哪里?要合法的。不要烟花柳巷。”
?
常非常居然开口了:“白石溪。”
宁明昧道:“就降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飞舟越过惊叹的众百姓,直奔白石溪去了。
宋鸣珂急得汗都从头上冒出来了:“等下,宁长老,我们是来找人的。不宜如此大张旗鼓……”
宁明昧睁左眼看了林鹤亭一眼。林鹤亭作为具有学术热情的二弟子,很快领会导师精神:“我们就是要降落在最繁华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知道,清极宗来了,实力雄厚,且绝不容人冒犯。”
陆游鱼插嘴道:“可是白石溪这个地方……”
宁明昧闭上左眼,睁右眼看了林鹤亭一眼。林鹤亭获得巨大压力,只能再次努力领会导师精神,开始狂编:“同时,一天之内,瑶川城大街小巷都会飘满清极宗驾临此处的传闻。他们自然会开始思考:清极宗到瑶川城的目的是什么?清极宗的需求是什么?清极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若是有人想从中牟利或讨好,自然会带着我们需要的信息来找我们。”
很好。孺子可教也。在导师都没组织好借口时替导师说明行动原因,是每个博士生的必备素质。林鹤亭,以后向清极宗骗钱……申请研究资金的proposal,就由你来写。宁明昧闭上双眼点头。
老六双眸大亮:“师尊此计,实在英明啊!”
烟云楼弟子们被这番话震慑了。陆游鱼眼神放空,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不,不对。她片刻才回过神来,又开始急。
这样大张旗鼓,不就让所有人都知道烟云楼的弟子在出校访学时不好好学习,自由活动偷跑去到处乱逛,还就此失踪了吗?
可林鹤亭分析得有理有据,所有烟云楼弟子都无法反驳。就连范钧天都倒戈了,他对陆游鱼咬耳朵:“宁长老说的是啊。”
“可烟云楼的面子!”陆游鱼急了。
宁明昧:“学生还是太年轻了啊。一个宗门的面子,当然是长老们给的,而不是弟子们给的。弟子们,封在楼里一学就是几百年,出来一次,调皮一点很正常。”
系统侧目。
宁明昧自穿过来后就没说过人话。可他刚才说的这句话,居然是最像人话的一句。
……难道我被邪恶的宁明昧CPU了?系统开始自我怀疑。
宁明昧:“所以需要学术训练,让他们获得成长。”
好,宁明昧果然不是人。
林鹤亭越分析越觉得自己有理。他眼眸渐渐发亮,只觉身体上下有一股清气环绕,喃喃自语:“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居中而治,顺应天时,原来这就是师尊的无为之法……”
这马屁,引经据典。
宁明昧对系统:“林鹤亭的赞美发自真心。”
……行吧。
系统:“你刚刚说了骗钱是吧。那你停在白石溪干什么?”
宁明昧:“我的目的正如林鹤亭所说。”
……你又在骗人是吧。
“师尊,我悟了!”林鹤亭满脸惊喜,闭眼睁眼之间,周身气质已近圆满,“距离突破金丹中期,我又近了一步!”
刚才还在尴尬的烟云楼弟子们又惊了。
……这清极宗怎么回事?几句话的功夫,就突破了!
范钧天没来过清极宗几次。可宋鸣珂不一样。作为烟云楼楼主的关门弟子,清极宗宗主关门弟子的死对头。他非常清楚清极宗其他弟子的修炼进度。这次过来,原本也是为了摸底,好在半年后的论道大会上打败清极宗。
陆游鱼也与他情况类似,因此眼中也都是惊疑。
这种通过自我思维便能进行的突破方式,真是闻所未闻。
“缥缈峰……”宋鸣珂在心中默念这清极宗中本不起眼的一峰。在抵达清极宗前,它从未进过他心里的劲敌名单。
难道这看起来名声不显的缥缈峰,其实是被清极宗特别藏起来的秘密武器?
缥缈峰峰主,清极宗足不出户的执剑长老宁明昧,难道恐怖如斯?
飞舟降临在白石溪的一处小广场上。白石溪不愧是瑶川城最繁华的高端消费场所,风景秀丽,情致优雅,各酒楼店家中的客人都探出头来看他们。宁明昧对系统道:“好不容易出差,总要享受一下的。来这里这么久了,我还没吃过一顿饭。”
所以你就是想吃顿好饭是吧。
宁明昧:“学术人也可以有精神追求。”
“这舟上的人,是什么来头?”雅间里,有穿着华贵的人撩开一点帘子道。
一名女弟子先从飞舟上下来。女弟子气质超然,芙蓉如面柳如眉。她身着白紫相间的道服,衣角绣着仙鹤纹样。另一人道:“原来是清极宗的飞舟。”
“不知道清极宗来这里做什么?”
在她之后,又有几名弟子下来,皆如芝兰玉树,其中还有一名少年模样、地位却明显高于这几名弟子的仙长,更是飘然若神人。有人发现,除了清极宗弟子,来人中还有几名身着红色祥云道服的烟云楼弟子。
“清极宗和烟云楼仙长居然是一起过来的?”
也有一个极小的声音。
“前几天这几名烟云楼仙长才来过瑶川城,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十人下来后没动,可见舟上还有一人。
在瞧见那掀开珠帘的、如白玉般的手后,有人连摇扇也停下,只道:“只看那手,就知道此人一定是一名绝世美人……”
然后扇子就掉了。
……这打扮是怎么回事。
但。
“气质好怪,再看一眼。”有人说。
宁明昧的诡异气质总能让人忽略他的美貌。但这气质好怪,又总能让人想再看一眼。
“问问旁边那人。白石溪最好的客栈是哪家。”宁明昧对老六抬抬下巴。
白石溪最好的客栈是澄园。
弟子们开路。宁明昧走在最后,身着白衣配着剑,却活脱脱走出了踏着木屐、端着烟管一样,散漫又昳丽的优哉游哉。周围人看着这一行人,实则都在看宁明昧。
几人刚走到澄园门口,老板就出门来迎了。清冷师尊当然不能自己开口说话,林鹤亭很有眼色地又凑过来,宁明昧对他耳语几句。
林鹤亭:“这……这不太够吧。”
他眼力好,瞧见天字号房的价目表,一间一天一万多灵石呢。
宁明昧:“用方师兄的支票。我们不花完,他觉得我们不给他面子。临走前师兄哭着让我们给他花钱。”
林鹤亭精神恍惚: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话。
林鹤亭过去,开口就是十一间上房——这话把店老板都吓了一跳,更何况是烟云楼弟子们了。店老板道:“我们只有六间上房。”
宋鸣珂忙道:“六间上房就够了。两位长老各自一间,我们这些弟子挤一挤……”
这句“挤一挤”都说得他有点不好意思,谁在这样昂贵的上房里“挤一挤”啊。
宁明昧也不推辞:“行。”
店老板带路。一行人跟着他。宁明昧对系统说:“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得是。”
系统忍了又忍:“你记得你可是清冷师尊啊。”
虽然宁明昧全程确实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连心跳频率都没有过任何特殊波动。
他好像真的不怎么享受花钱的过程,就像只是要用这个恶整一下方无隅而已。
但系统总觉得哪里不对。
宁明昧:“雪山上的高岭之花是这样子的。不通俗物,有钱乱花。”
你认真的吗。
众人进了一片院落。院落内有曲水流觞,有茂林修竹。正如方才说的那样,宁明昧和常非常各自一间,陆游鱼和杨英两个女生一间,常非常的弟子:穆寒山与何铸一间,宁明昧的弟子:林鹤亭、老六和老五一间,烟云楼的男生:宋鸣珂与范钧天一间。
众人进了这片院落,在欣喜之余又有点不太自在。唯有常非常还在耷拉着眼皮打哈欠。宁明昧神色倒是从头到尾都态度一样:
“都收拾东西去。半个时辰后,到我房里开班会。准时,知道吗?”
他转身,对店老板说:“你留一下。”
系统:真想知道宁明昧是怎么做到使唤人这么顺手的。
弟子们退下,按各自被分配的房间去走。只有穆寒山跟着常非常(或被常非常跟着),因为要替他的师尊收拾房间。
宁明昧:“穆同学看起来也很有学术热情,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可惜。所以你的学术热情到底是指什么啊。
系统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宁明昧自然落座,让店老板拿出单子来,将店里最贵的茶水小吃等都点了十一份。又看着宁明昧嘱咐店老板道:“我们清极宗不差钱,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游历瑶川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东西,看最好的风景。若是有什么游乐项目,只管与我们推荐。”
“还有。诸位烟云楼弟子是贵客。客栈中一切用度只管拿最好的来。所有额外项目也加上。至于我们清极宗的人主随客便,也都来一份。”
一整个让带团导游狂喜的超级冤大头啊。
被史前无敌冤大头砸到脸上,店老板晕乎乎地出去了。出去前宁明昧又说:“九色团子再多来一份。”
系统:……好,这下终于捕捉到宁明昧的一点情感波动了。他想要那个听起来就甜得腻人的团子。
见店老板走了,人终于走光,系统迫不及待地就把宁明昧电了:“清冷师尊吃那么多甜的像话吗?”
宁明昧:“修仙之人又不会得糖尿病。给我的系统写完了吗?除了男主的每周周报之外都写好哪些部分了?一点进度都没有,还像不像个系统?除了我,还有谁会收你当系统?对自己的要求怎么这么低?就开发这么简单的一个系统,花这么长时间?”
系统:“……我在做清极宗的地图部分了。”
而且男主的个人周报页面,其他清极宗长老的个人页面也在做了,这么多进度,不值得表扬一下。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你能和其他人比吗?换了其他人,我都不会催他。小统,我催你,是对你的成长潜力有期待,是看重你。身为系统,应该对自己有身为系统的要求。能跟着我学习,你应该感恩。”
系统:……
宁明昧:“懂了就快点做。等你系统做完了。我抽个时间,看能不能去看看男主。”
系统显然不知道导师画饼这一招。它沉默地感恩去了。
宁明昧:“啧。”
他闭上眼,继续打坐去了。
另一边,陆游鱼放下东西就跑到其他两个烟云楼弟子住的地方去了。客栈天字房里,范钧天果然很兴奋:“师兄,师姐,清极宗真有诚意啊!”
宋鸣珂和陆游鱼对视一眼,他们一路上眼中的忧虑也消散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宋鸣珂说,“宁长老如此盛情,我们却……”
有所隐瞒。
陆游鱼也咬着唇不说话。末了,她说:“师兄,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信了郑引商只是想去布庄订个东西,心一软,就把他放走了。我哪里知道,他真是去看那场表演了。”
还让余袅师姐因为不放心,跟了出去。
范钧天立刻道:“师姐,清极宗包客栈都这么大手笔,肯定会更快帮我们找到郑师兄和余师姐的!”
他又自信道:“而且一会儿宁长老让我们过去,肯定是商议找人的事。清极宗离瑶川近,肯定有路子。”
……一个时辰后,他们恍惚地回来了。
烟云楼弟子们被宁明昧塞了一肚子的高档糕点,特级茶水,甚至作为纪念品的丝绢都拿了好几条。过去,烟云楼弟子们随长老们出门游历时大多是在给长老做苦力。要么就是往穷乡僻壤里的秘境跑,热饭也吃不上一顿,何曾受过这样的糖衣炮弹的腐化,一时间震惊得找不到北。
回到房间后范钧天才回过味来:“宁长老刚才说什么来着?”
陆游鱼也恍惚:“他让我们好好休息……多享受一点人生趣味?”
其实原话说的是多享受方无隅的黑卡。
范钧天说:“宁长老说了什么时候去找人吗?”
宋鸣珂摇头。
“……可能明天?”陆游鱼说,“清极宗的人赶了一天路,也该让他们休息一下。”
宋鸣珂道:“我们去四周偷偷打听一下吧。那……表演,应该在哪里?”
几个弟子对视一眼。陆游鱼脸又红了,小声道:“拍卖场,应该在银花巷吧?”
不多时,宁明昧就从他的眼线——老六的口里得到了消息。烟云楼的弟子们溜出去了,偷偷的,还脱下了烟云楼的道袍,穿成凡人的衣服出去的。
老六:“要跟着吗?他们去的方向,居然是白石溪附近的另一片区域,银花巷。”
银花十八巷内,可都是秦楼楚馆,赌场当铺,烟馆拍卖场等,都是销金窟啊。
老六这表情还挺兴致勃勃的。
宁明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老五和林鹤亭都去跟着。”
老六说:“要问问穆寒山他们吗?他们也看见了。”
宁明昧:“行。你们六个人两两结对去,比较安全。”
老六等人得令走了。系统问他:“怎么,弟子对坏事感兴趣,你心情复杂?”
宁明昧:“你看他们出来这一天,就光出来想着玩了。在飞舟上也没做学术,到了客栈也不做学术。我看他们下周组会怎么办。”
……搞半天你在飞舟上发现的“有趣的事”是这件啊!!
“不说实话。这些小年轻。啧。”宁明昧说,“我就知道。”
系统:“所以你是怎么知道郑引商是去干什么的?”
“这件事很好推论。”宁明昧说,“你也看见了。清极宗身为天下第一宗的气派。瑶川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对我们毕恭毕敬。烟云楼身为天下第一楼,气派和我们比,也差不了多少。谁敢随便扣留天下第一楼的弟子呢?若是敌对势力扣留,也不可能不流出一点风声来——如果抓他们,是为了威胁烟云楼,或有什么别的用的话。”
“而且,烟云楼弟子的身份亮出来,是很有用的。”宁明昧推了推眼镜,“所以郑引商必然因为某种顾虑,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说着,宁明昧歪了歪头:“但郑引商好歹也是个修士,还是烟云楼弟子,基础的道德和面子修养还是有的。估计把他吸引得一定要去看的不会是普通的秦楼楚馆……他应该是想去瞅瞅更刺激的东西?”
是什么呢。
系统:……
所以宁明昧的脑子到底长在哪里?
系统终于问了它最关心的问题:“你说刚见面时你就看出来了,是怎么看出来的?”
宁明昧:“开过组会,写过简历吗?”
?
“众所周知,组会,一个用纯熟的语言艺术来伪装自己拥有繁重工作量的地方……啧,我见惯了,就喜欢在自己的‘研究意义’和‘工作量’上注水。做个天线的动力学分析意义能扯到宇宙原力;从github上下个代码、改几个变量名来伪装自己的项目的工作量,能就者找代码这一点功夫扯出8000字的工作量,来表现自己遭遇的困难之巨大,解释自己不自己写的理由。”宁明昧面无表情地吃着团子,“遇见雷暴就遇见雷暴,扯那么长那么多,说困难遇见得无穷大,不是要钱,就是为了给自己摸鱼找借口。”
系统:……
宁明昧:“那确实就是他们借着这个雷暴,来瑶川偷玩一圈的借口。没事,我的同门也经常借着学术会议出去旅游……进行行动上的实践。”
好扯,但为什么逻辑微妙地对上了啊。
你的同门出去玩,那你呢,不会在旅馆回复邮件和卷吧。
宁明昧:“而且那么多细节就像简历里的研究经历注水一样。调个参数都能写成克服了XX和XX构建了XX,写个做实验恨不得描述‘拥有8000次移液枪使用经验’。司空见惯了,这种套磁邮件,我不用面试就能看出来。”
你看看你自己求职找工写简历时是不是这么写的。
系统:“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找人?”
“出去当无头苍蝇吗?现在就赌,到底是烟云楼弟子先说真话,还是先有别的势力的人来找我。”宁明昧呷了一口茶,“我不喜欢管闲事,也不喜欢被人逼着做好事。不报备,就在陌生城市自由活动,还是得有点小教训的。”
他语气云淡风轻,这次还发出了真声:“要让我帮忙,先跪着来求我。”
系统:……
说完这话,宁明昧沉默了。系统道:“怎么,你的良心还是有点隐痛了。”
宁明昧:“想喝陨石拿铁了。你们说的修仙界,有咖啡豆吗?”
系统本想吐槽,却注意到门外灰衣一闪。
是常非常的衣角。
——这少年长老自出来后,看起来真是万事不管,什么话都没说。
系统:“常非常刚刚走了。”
宁明昧:“偷听?管他的。”
系统一下子警惕起来。它连忙回忆,常非常可能听见宁明昧说了什么。
不过宁明昧刚刚只是在喝茶……不,他出声了一句话。
“要让我帮忙,先跪着来求我。”
……
这句话应该没事吧。
还有,宁明昧这推论,真的靠谱吗?
系统对此充满怀疑。可宁明昧还在好整以暇地吃团子,与闭眼学术,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能吸引郑引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
与此同时,银花巷,最深最隐蔽的角落里。
“道上说城里来了几个清极宗的修者,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总归和咱们的生意无关。”有人说,“特殊拍卖品怎么样?之前可是有只苍蝇差点闯进来啊。”
“那两只苍蝇重伤了,在派人找呢。不过也够奇怪的,怎么会找不到呢?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这次可得把他看紧点,订下来的货,跑了砸生意。别像几百年前那单那样,跑了个从长乐门抓来的,商誉差点毁于一旦。那可是个极品货色,赔了不少钱……是不是?百面。说起来那时你还在长乐门呢。”
有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手指握着工具,在专心雕琢一面面具,未曾参与几人的对话。
“……你。”另一人拉了一下开口那人的衣袖,显然是很恐惧这个“百面”,怪他怎么不小心开口。
“百面”可不会回应他们。
而且光是看“百面”那一屋子的人偶,就瘆得慌。
说来也怪,这几人分明是一伙的,可那“百面”却站得离几人都远远的。像是从未融入进这个团队。
“是啊。”那人这次却停下笔尖,笑了,“那可是我的故人。”
有人嘶了一口气:“这……”
“不过现在,他已经是个没有用的废物了。一条大宗门的狗。”
笔尖悠悠。
“仅此而已。”
好香(快乐的带薪休假...)
宁明昧说:“这九色团子的味道不错, 不愧是修仙之人该吃的东西。多买几盒带回去,其中一盒送给方长老,也让他尝尝自己的钱的味道。”宁明昧说:“这茶叶味道不错,多包几十盒回去, 往后二十年, 缥缈峰就用这茶叶待客。”
宁明昧说:“这五份躲避身法不错, 我已经对它们进行了充分的学术。等回去后,且让我调查一番市场对躲避身法的需求, 产出一份综述。”
……再好的躲避身法也躲不过系统的电。宁明昧又倒在地上。
系统几天来天天写代码, 看着宁明昧消极怠工, 忍无可忍,终于电了宁明昧一次,一时间神清气爽:“所以你什么时候去找人?”
一只颤巍巍的手从桌下伸出,接住掉落的九色团子:“有进步, 这次没问我怎么不去见男主了。”
宁明昧好像又进化了, 这回连被电后说话的语气都是这么的云淡风轻。
“寻找烟云楼失踪弟子是清极宗与烟云楼两派发给你的强制任务。如果任务失败, 你在清极宗中的威名必然进一步地受损。”
宁明昧平静地爬起来吃团子:“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关心我啊。”
……关心什么关系!只是系统太了解宁明昧了,它知道到时候宁明昧肯定又找到更多不去看男主的理由。这人来这里后除了开他那破组会就是捞钱,到底什么时候去做主线任务啊?
系统反而觉得自己才像个着急的太监:“宿主真的在好好进行这个任务吗?本系统可以提供一个额外信息:当前余袅昏迷不醒, 范钧天也受了伤。宿主如果长期不出手,人真的会没。”
宁明昧好整以暇:“哦?你这算是在求我吗?等你把本世界的信息系统写完后, 我可以考虑听取一下你的意见。”
为什么,明明电了他, 却一点也不快乐。电击已经不足以平系统之愤。系统开始思考拿捏宁明昧的新招式。
原来是林鹤亭那几个弟子又回来了。
林鹤亭说:“烟云楼三名弟子隐匿气息,乔装改扮进了银花巷。三人都是好学生, 面对银花巷,手足无措。”
老六说:“他们没进青楼、烟馆或赌场消费, 只是在挨家挨户询问有没有卖特殊东西的拍卖场。”
酷哥老五说:“宋鸣珂在一家赌场被一名妖族当成炉鼎调戏。”
容貌如玉,气质温润,眉间还有一点朱砂,确实很容易被人认错。
系统:“我早就和你说过,宋鸣珂也有气运在身了。”
宁明昧费解:“这气运就是用来被人调戏的?怎么不来个气运,是为我打工的?”
看起来这气运之子也不怎么地啊。还不如关系户三师兄,能带两个免费ra来一起打工。
整体来讲,烟云楼弟子们是铩羽而归了,忙活了一天半,什么都没找到,而且还在继续白忙活。宁明昧把九色团子放回桌上,说:“行了,知道了,你们去休息吧。”
老五老六退下了,林鹤亭却不。林鹤亭说:“师尊,常长老的三名弟子替我们去盯着他们了。接下来怎么办?继续盯吗?”
说实话,林鹤亭心里对那个失踪的关系户弟子是很有怨言的。
失踪也不挑个好点的地方,偏偏挑鱼龙混杂的三界交界处。结果就连烟云楼弟子们自个儿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整得清极宗的弟子和他们一样,只能在这样的烟雾地里大海捞针。
林鹤亭见四下无人,皱眉,对宁明昧偷偷说:“师尊,咱们其实不该接下这个活的。”
吃力不讨好啊。又接触到烟云楼的丑事,要是没找到人还要在别人那儿落下一肚子怨言。
宁明昧只说:“回去好好休息。傍晚戌时来我这里集合。如果烟云楼的人回来了,也叫他们过来。”
林鹤亭问:“师尊,我们傍晚去哪里啊?”
宁明昧眼皮不动:“去好玩的地方。对了,走之前问问常长老,看他要不要一起去。”
林鹤亭说:“我在回来时见过常长老。常长老在屋顶上打盹呢。”
林鹤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地走了。四下无人,系统问:“宿主晚上打算去干什么?”
宁明昧行事鬼魅莫测到了它都无法把握的地步,更别说给出“一红一蓝”两个选项。
宁明昧:“常长老很稳得住啊。”
系统:?
没懂。
系统当然不懂。宁明昧不急不慌是因为心中早有成算。常非常不急不慌是因为什么呢?
宁明昧半晌没有回应。系统心中极为不忿,只好吭哧吭哧地一边写代码、一边琢磨对付宁明昧的新招数去了。
冷不丁地,宁明昧那里传来一声。
“要么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么他在瑶川城里,还有别的路子。我们且看吧。”
系统一下侧目了。
不知道为什么,宁明昧常常因为毫无坚实根据的正确推理,给它以一种多智近妖的感觉。
这样一想。系统心里突然一跳。
难道宁明昧的“开组会”也是他为攻略男主设下的一个局?
然后系统就看见宁明昧把小二招进来了。
黑发剑仙对小二,说:“都说瑶川城是通都巨邑,你们这儿最好玩的地方有哪些?”
?
宋鸣珂这几日,过得相当魔幻。
一是一时心软,抵不住郑引商的百般央求,同意他在离开瑶川城前再去瑶川城最大的绸缎庄子带一身衣服回来。结果郑引商带着余袅一起失踪。
二是随清极宗最名不见经传的两名长老,回瑶川城来找人。一路上他们不仅乘坐了对于修仙之人也是极尽奢华的飞舟,入住了瑶川城最高档的客栈,还在飞舟上见证了几人修仙以来,见过最匪夷所思的突破。
……这毫无名气的缥缈峰,到底是什么来头?这名叫林鹤亭的弟子,其突破的方式为何如此怪异?他们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烟清论道,是发生在两个天下第一仙门之间的,三年一度的论道盛宴。由于三年前那次主场作战失败,烟云楼诸多长老对本次论道的结果极为重视,誓要让弟子们拿下头筹(虽然也只有两个仙门参赛)。宋鸣珂作为烟云楼掌门关门弟子,自然身负厚望。
宋鸣珂身负的厚望不只包括他自己的修行,还包括对清极宗弟子们修行情况的打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清极宗和烟云楼关系不错,这事儿当然是正大光明的阳谋。临行前,几位长老就告诉宋鸣珂,清极十三峰,最出名的当然是清极宗掌门在的天台峰,方无隅在的白云峰,和尹希声、白若如、项无形他们主管的几座高峰。这几名清极宗长老的亲传弟子都是备受瞩目的、将会在烟清论道中获得胜利的种子选手。尤其是齐免成和方无隅的弟子,宋鸣珂必须好好注意。
就连整日睡眼惺忪的常非常,都因其少年时早早结婴的光辉历史被提了一嘴。宋鸣珂记得,当时长老无不遗憾地提了一句:“百年结婴,化神后仍是少年模样,这是何等的天才啊。若不是那件事后……修为不得寸进,否则修仙界……”
只有缥缈峰的宁长老,长老们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宋鸣珂出于谨慎,依旧将此事向掌门问过。
掌门只说:“清极宗宁长老醉心修炼,常年闭关,很少指导座下弟子。不用在缥缈峰上花什么心思。”
他又说:“清极宗的执剑长老都是这样的。断情绝性,每年加固神剑封印,是他们唯一的职责。”
可如今看来,缥缈峰并非如此啊!
宋鸣珂原本是一定要向林鹤亭好好请教一番……如果余袅和郑引商不是尚且下落不明的话。
第三,则是到瑶川城之后的事了。
清极宗只显示出了短暂的靠谱。在那之后,常长老和宁长老等人便整日在客栈中享受,绝口不提找人的事。只剩他们三个心急如焚,私下跑遍了银花巷。
他们只记得郑引商之前说过,瑶川城的拍卖会里有一些“好东西”。
三人唯恐暴露身份,乔装易容,四处问遍,一无所获。更倒霉的是他还被一名狐族妖修看出了真面目。
当妖修向他们走来时,宋鸣珂以为他是要对陆游鱼下手,眉头一皱,护在陆游鱼身前。
没想到最终被调/戏的却是他自己。
几人在银花巷里便是一阵剑拔**张。范钧天剑锋一慌,划伤了那名妖族的脸。血液沿着妖族脸颊流下时,几人都是一慌。心知此事无法善了。
可那大妖只是阴戾地用手指抹去脸颊上血迹,细长眼眸仍盯着宋鸣珂不放,一抹一盯之间,大妖居然笑了。
“我看上的东西,就从没有让他逃掉的道理。”他说。
那名妖修修为深厚,宋鸣珂一时看不穿他的深浅,只能先同两人退回客栈中了事。
他心中极是忐忑,也不怪范钧天,只担忧此事连累众人更难找到余袅。但或许是否极泰来,这一回来他倒是听说了好消息。林鹤亭通知他们,宁明昧叫他们晚上同清极宗等人一起出去。
陆游鱼经历下午一遭,仍有些惊魂未定,却也喜上眉梢:“鸣珂师兄,清极宗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宋鸣珂想来也是,心中巨石终于放下了些,也总算把那大妖的事放到了脑后。
当晚。
几人在瑶川城最好的酒楼,沉默了。
又是一桌山珍海味。饭后,宁明昧还带着几人去逛夜市。瑶川城的午夜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宁明昧请来客栈小二做导航,这家玉器店逛一下,那家绸缎铺子看一下,专挑最贵的东西,挑剔一番或买下。除了他时常因为这东西的审美过差露出痛苦神情(其实是因为崩人设被系统电了),其他时候不亦乐乎。
宋鸣珂埋了一肚子的疑问在心里。回了客栈,林鹤亭又来传消息:“师尊说我们明天早上在他房间里集合,再出去。”
烟云楼三人:……
和清极宗的人出去,好处是有宁明昧和常非常在,那大妖不敢造次,坏处是这一晚上……
陆游鱼:“我们除了吃喝玩乐,还干了别的吗?”
宋鸣珂坐着揉额角,陆游鱼细数道:“我们来瑶川城已经两天半了,就是要修整,清极宗也该修整够了吧。这几天光是我们忙活来忙活去,他们可好,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样样不误。”
看见范钧天还在玩今天从店铺里买来的小玩意儿,陆游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东西从他手里扔出去了。
范钧天:“你干嘛呀?”
“你说,清极宗的人是不是根本就没想着帮我们找人,只是借这个机会出来玩呢?”陆游鱼火冒三丈。
范钧天说:“兴许明天就带我们去找了呢?”
两人都没注意到,坐在他们身后的宋鸣珂的神态里,已经有了极致的疲惫和厌倦了。
明天,会去找吗?
答案是。
第二天,烟云楼三人又被宁明昧带着逛了一天瑶川城。
第三天照样是出入奢侈场所,什么都没落下。到晚饭前,陆游鱼已经忍耐不了了,回房间里生气。她质问过宁明昧,宁明昧只给了她一句话。
“嗯?我们难道不是在出入各种场所找人么?”
陆游鱼:……这算什么啊!气死我了!
其实她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忍不了了。
系统。
宁明昧在房间里面无表情地嚼糖薄荷叶。自从在某家店里发现了这种能让人提神醒脑、舒缓精神,又带着几丝如糖般的甜味的叶子后,宁明昧就把它作为了被系统电击之后的小甜点。
放松神经的小甜点。
他的面前摆着一盘围棋,围棋对面还坐着个常非常。灰衣少年耷拉着眼皮,自从被宁明昧一记黑子逼入绝境后,常非常就开始握着白子发呆。迄今为止,已经发呆了一炷香时间了。
宁明昧是怎么都没想到常非常会突然抱着棋盘过来找他下棋的。
这几天宁明昧带着弟子们到处逛,常非常也跟着到处逛,像个打哈欠的尾巴一样跟在几人后面。
对于宁明昧的异常行为,他全程没有说一个“不”字。
窗外初春风寒料峭,窗内常非常发呆。系统说:“宿主,距离来瑶川城,已经过了四天了。”
宁明昧:“他们**没。”
系统:“没死。”
早就知道宁明昧会说“那不就得了”。系统只能给出另一个提问:“距离宿主的下次组会,只剩三天。”
宁明昧:“确实,这几天林鹤亭那三个一点学术都没做。”
……真的行为离谱的人是你啊!
白天旅游,晚上消化典籍。整整七本,六本都是各种轻功技巧,剩下的那本还是点穴……宁明昧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剑仙?
宁明昧说:“可见烟云楼弟子们是真稳得住。这时候了,还不愿意找我说实话。”
系统正无语,常非常还没落子,宁明昧就听见门响了三声。
原来是宋鸣珂来了。
宁明昧见他来了,也没抬一下眼皮,只把玩刚买到的一柄折扇。常非常仍在发呆。宋鸣珂在室内站了良久,见宁明昧和常非常都没有招呼他的意思,于是低头道:“宁长老,您别和游鱼一般见识。她只是担忧余袅和郑引商,心急了。”
他听见宁明昧意味深长地一笑:“看不出你们心急啊。”
宋鸣珂何等玲珑心肠,他沉默片刻道:“宁长老……”
他深深鞠了一躬。
宋鸣珂终于把烟云楼弟子们瞒着的事情老实交代了。整个事情走向和宁明昧猜的**不离十,除此之外,他还把放任郑引商、隐瞒实情的责任等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最后,他表示尽管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但事态紧急,于是只能来请求宁明昧帮助。
宋鸣珂:“求两位长老帮助!”
他低头很久,终于等来宁明昧一句回复:“收拾一下,今晚一起出去。”
然后宁明昧又补了一句:“烟云楼其他两个弟子就不用带上了。”
宋鸣珂迟疑了一下,揣摩宁明昧的意图:“若是去找人,自然帮手越多越好吧?”
宁明昧高深莫测,宋鸣珂只能老老实实地离开了。
月明星稀。
“宁长老这局棋下得不错,我认输了。”
常非常把棋子随意一摆,棋盘呈黑方大优势状。灰衣少年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回去睡会儿……什么时候出发?”
宁明昧:“出发时叫你。”
常非常像是只灰猫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地离开了。只留下一个棋盘。
系统见宁明昧盯着棋盘看,意外道:“你还会下棋?还能把这儿的土著杀得片甲不留。”
“说什么话。”宁明昧从棋盘上捻起常非常落下的那枚白子,“我只会下五子棋。这人要输给我,也很费一番功力。”
半晌,他皱眉道:“少了一颗黑子。”
皓月当空,常非常坐在高楼上。他以黑子遮蔽明月,如天狗食月般,将白玉盘咬得只剩几线微光。
……
系统:“考虑到常非常的师尊是上一任执剑长老。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把你当成他的师尊的替身。”
宁明昧评论:“你重启一下试试。”
系统:?
系统花了十分钟才明白,宁明昧是在说它脑袋有问题。
直到宋鸣珂,穆寒山与林鹤亭都到齐后,宁明昧才同店小二一起过来。看着眼前三名心腹弟子,宁明昧让店小二扔给他们三个面具:“戴上。”
顺便把剩下一个面具扔给了姗姗来迟的常非常。
这几日店小二从宁明昧手里收了不少赏钱,鞍前马后地照顾宁明昧出行,殷勤备至得恨不得蹲下来给宁明昧垫脚。这场景若是落在别人身上,看了真得叫这几个弟子牙酸。可落在宁明昧身上,几名弟子都觉得自然而然……自然而然得让他们午夜梦回时,都为自己这**以为常的想法一抖。
车辇行出几十丈,宋鸣珂悄悄撩开帘子看周围景物,仍是一头雾水:“宁长老,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宁明昧:“银花巷。”
哦银花巷。
银花巷??
宋鸣珂先是惊诧,然后是欣喜:宁长老终于带他们出来找人了啊!
“宁长老。”他发自真心地说,“我……再替游鱼抱声歉。实在是误会您了。”
他心中充满感激。
车辇驶入银花巷,道路两侧灯红酒绿、莺声燕语。有男人逛的秦楼,也有女人喜欢的牛郎店。听着外面的喧闹声,秉性正直的穆寒山有些坐立不安。向来喜欢表现得“见多识广”的林鹤亭这回也红了脸。
他小声道:“师尊……”
至于宋鸣珂,则是想起前两天的经历,心中不安涌动。
系统:“所以你要救他……”
今天宁明昧没发什么赏钱,和前几天四处撒币的行为大相径庭。小二于是心惊胆战,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位大能。
众人于是能上至第八楼——整座销金楼,也不过九楼而已。小二退下,跟在他们身边的侍者换了一个人。
连人的修为层次都分不清楚。
……肯定是它想多了吧。
宁明昧:“……啧。”
宁明昧:“虽然我的目的并非如此。但在我那儿,烂成这样的师门还是有的。尤其是在工地上做工程的,呵。你要是不一起去,还会受到排挤。”
宁明昧:“这人的修为有多高。”
宁明昧在脑内:“……你电我那么重干什么?”
懂了。
原本以为到处乱转是宁明昧的意图呢。
宁明昧招呼几个人离开赌场——照例,是林鹤亭记的账。这几日林鹤亭越睡越不好,眼下都多了一圈乌青,想来也和这份账本有关。
系统说:“化神后期,比你高一个小境界。”
林鹤亭看见来了两个新人,已经挡在宁明昧身前:“我们来此地好几天了。”
几个弟子都看那幅图去了,就连常非常也仰着脖子看。
他正要继续开口,却有清脆的铃铛声一响。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很轻,大约是个化神前期修士。
宁明昧:“我听到了什么?我师兄的死因?”
系统等着宁明昧开口。可宁明昧“啧”完这句后,就没别的反应了。
少女眯起眼一笑,眼眸纯真却冷:“谁让你挡在梅仙长前面了呀,我又没有在问你。真讨厌。”
林鹤亭:怎么敢让我师尊去那种地方?
小二:……
出了赌场,又去几家酒馆,又去几家茶室,几家剧场。宁明昧来去极快,全程冷淡。
如果说筑基是大部分修真者能达到的境界,能到达结丹的,都是有天赋的修真者。再往后,越上一个境界越难。金丹众人中有资质或机缘能结婴的万中无一。元婴到化神更是一个宛若天堑的坎:惊世才华、惊世机缘与惊世运气缺一不可。
面具人说:“常人进了销金楼的第八层,都是看花了眼。但这位仙长,对销金楼中的一切,仿佛弃若敝履啊。”
销金楼。
面具人说:“实在不好意思。舍妹天真直率了些,向来不拘小节。”
系统:“委屈自己?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宁明昧带着三名弟子和常非常下车,自己走在前面,泰然自若。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嘛。”少女说,“那我给贺哥哥道个歉。对不起,贺哥哥。”
……就知道宁明昧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们可喜欢你的钱了。
趁人都走了,系统:“你看你像话吗?”
宁明昧你在说什么啊宁明昧,你好好看看,清冷剑修的人设被你崩成什么样了??
林鹤亭只看了那串佛珠一眼就不敢再看——森白的骨珠泛着淡淡的红,像是一串凝视着他的眼睛。
少女趴在他的肩膀上,又看了眼宁明昧:“这是销金楼的新客人?”
“仙长,您好香呀。”她说。
宁明昧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雾霾沉沉,老人站在楼上。
“到了?”宁明昧问小二。
面具人嘴角顷刻间便翘了起来。有穿着紫衣的身影娇俏地向他扑过来:“哥哥!”
面上,紫衣人只是笑了:“是么,刺激……瑶川城最不缺的,就是刺激的东西。”
宁明昧说:“有的人是这样的,但我从来不去。”
系统:“你一个清冷师尊,怎么带着徒弟和同事上这种地方!”
几名弟子都瞠目结舌。销金楼奢靡的气息与来自各界的法宝看得人眼晕。销金楼共有九层,每层主题不同。既有公开的拍卖场,也有私人的包厢。
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在雪山上清修的高岭之花,下山来就是为了找刺激的……
一群冤大头进了赌场收费最高的一层。宁明昧没玩几把,系统就发现他手气极臭。他索性打发几个弟子去玩。
系统:“她是女主之一,你是炮灰师尊,她不会是提前想除掉你吧?我警告你,小妖女很反复无常的,有时随她高兴,她就会杀掉一个人。”
宁明昧跟着小二七拐八拐,才跟着小二到了那传说中的“销金楼”。穿越一处时,宁明昧说:“我感觉我被蚊子叮了一下。”
练虚期,中境界的开始,从此真正进入至人、**之列。
系统问宁明昧:“这也是你们学术出差的一部分??”
系统:……
宁明昧:“还有我的发财之路?师兄那房子我是挺想要的。”
宁明昧说:“够上流,但不够刺激。”
系统:“事情可没那么好。你一没背景,二无积蓄,升任掌门后,每日光顾着在党争中凭一身冷酷四处救火、疲于奔命地为清极宗争取声名去了。到头来在男主的算计下,门派对你的严苛怨声载道。你被男主斩杀时,不仅没人敢上前救你,还有一些弟子私下讨论,说这是天降正义。”
有人在他身后笑,是烟嗓:“若是身上灵石不够,销金窟背后,便是无间之间。”
小妖女特性,随心所欲,受家族宠爱,任性美貌,手段狠辣,却又一往情深。
宁明昧又被电了一下。他手一抖,林鹤亭立刻问他怎么了。
自古以来,最高档的俱乐部只招待最有关系的svip。如果没有互相内推的关系把自己介绍进来,就只能用钱砸了。
这里虽然是瑶川城、是销金楼的底盘。可这一行出手阔绰的清极宗客人,也并非善茬。侍从一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暗暗地压住了腰间的剑柄……
要不是周围人来人往,它又要狂电宁明昧。
宁明昧很泰然:“目前的我是个文盲,一个法宝都看不懂。”
从凡人的角度来看,她看起来三十出头,眯着的眼睛有些像猫,虽是对宁明昧在笑,但明显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有空玩这个,不如多回几封邮件。”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人……此人穿一身紫色长袍,戴一枚银质面具。
宁明昧:“化身中期,不是后期。看来只是个明面上的老板。”
要知道,对于绝大多数大能来说,一生气扇死几个凡人也是常事。
宁明昧只有一句关心的:“也就是说,她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学过?”
还真是个理想主义者。
宁明昧说:“你且看,林鹤亭那几个小子都把筹码输完了。只有常非常,还赢了一点。你说,一个清极宗教授,怎么在这种地方混得如鱼得水?就好像他过去曾在这里渡过漫长岁月一样。”
可见如果精神体有头发,宁明昧已经被电成**头。
本来该负责引路的店小二这才如梦初醒。
宁明昧:“那么小心干什么,区区打工人,有什么好怕的。完不成这个月的卖货kpi还得挨打。”
宁明昧说:“是么?不过我们到底是客,小鹤虽是弟子,修行与年岁都在令妹之上。原来这就是瑶川城的待客之道。”
他面上对几人,只是淡淡不语。面具人又道:“若是让仙长失望,是我们照顾不周了。仙长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妨……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或许是因为宁明昧的姿态实在是过于镇定。以至于所有人都跟着他瞎转,最后又是常非常赖洋洋地开口:“若是要去雅间,得走这条路才是。”
原书里的“阿黛”就是这样一名小妖女。在对原文男主一见钟情后,她就开始了自己的“死缠烂打”生涯。
容色姝丽的少女向他们走来,林鹤亭虽然脸红,心里却直觉般地升起毛骨悚然的紧张。
侍者接过了小二的介绍任务:“柳老板是无间之间的老板。无间之间是瑶川城最大的当铺。”
宁明昧这次快被系统电**。与此同时,系统接管了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和表情没有波动。
系统说:“你心态怎么这么稳?”
“宁长老来过这里?”
系统道:“原书的预备女主之一。”
它都快紧张**。如果系统有腿,它一定会带着宁明昧一起跑路。
真是谢谢方无隅为我打赏的魅力值增加火箭。
……这么刚吗。系统震惊了。
宁明昧安排人到赌场来,除了“找人”,难道还有试探常非常的目的?
其实他说出口时就觉得不妥了。宁明昧兴趣缺缺似的背对着他,道:“这就是瑶川城里最后的、好玩的地方?这趟出来,本是久闻瑶川城盛名,想长长见识,看来也不过如此。”
众所周知,一本合格的男主小说里,总是有圣女、有仙女、有魔女、也有妖女。如果说白若如是本书中的侠女,叶雪霏是本书中的仙女,那么这位名叫“阿黛”的少女,就是本书中的小妖女。
在第八楼,林鹤亭甚至看见了一串以抱朴寺高僧的脊椎炼成的邪佛珠。之所以是邪佛珠,因那高僧在被折磨惨死前,曾目睹魔教中人当着他的面,活生生地剥去了他几个弟妹的皮,再于伤口上铺满稻草——得道高僧,于死前终于被破道,沾染了邪性。于是那串邪佛珠,融邪性与佛性于一体,有独有的、诡异的力量。
系统:……
穆寒山:怎么敢让我师尊去那种地方?
“柳老板。”侍者低头道。
宁明昧看着自己的手:“这手气确实差得不像话。”
宋鸣珂:怎么敢让烟云楼弟子去那种地方?
系统说:“那东西叫禁制。此处有大能坐镇。”
听着像是赚钱的机会彻底要飞了。小二连忙道:“还有一个地方,是瑶川城里最出名的,初来乍到的人都不知道呢。但仙长若是要找什么最有意思的东西,那里都是。”
尤其,当他看见少女从她兄长的身上下来后。
系统:“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感觉你说的不是人话。”
小二很有觉悟,他把宁明昧的舒适体验放在第一位。他思来想去,在路过一片秦楼楚馆时道:“仙长要不要……”
宁明昧说:“有多大?”
紫衣,娇俏,手腕与脚腕上的银铃,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微微泛紫的眼眸……
什么地方?
阿黛的能力、身世和结局宁明昧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他记得,这位少女活泼烂漫却又反复无常,出手时又总带着天真之人特有的残忍狠辣。连叶雪霏都差点惨死在她手上。
那眼神看得系统直打寒颤。
宁明昧说:“打不过就躺平。正好,是我对我新学会的内容进行实验的时候。”
……这哪叫不拘小节,这叫没有教养吧!林鹤亭在心里不断吐槽。
林鹤亭果然很感动。
和他同样紧张的还有侍从。
“你好呀,仙长!”少女却对宁明昧笑了,张开的红唇下露出洁白贝齿,“仙长怎么称呼呀?”
然后就被林鹤亭、宋鸣珂、穆寒山三人同时瞪了一眼。
宁明昧:“没人不喜欢钱,因钱的背后也总绑定着权。这就是钱的魅力。若不是我砸了那几天的钱,委屈自己吃了那么多好东西,逛了那么多好地方,又怎么能来到这里?”
而化神期的境界分为前期、中期、后期与大圆满。每一个小境界,都足以甩开身后之人一大截,尤其是被称为“圣人”的化神大圆满。若前、中、后期之间只是隔了一个小阶梯,那大圆满则足以让后期望尘莫及——大圆满者,随时可能、也可以冲击练虚期。
宁明昧:“你这话说的。我好几天都没搞学术了。这何尝不是一种牺牲。”
宁明昧:“我姓梅。”
面具人和阿黛寒暄了几句。无非就是“妹妹去哪里玩了”之类的。阿黛虽然回复了几句,眼神却直勾勾地钉在宁明昧身上。
“这儿就是瑶川的销金塔。”小二说,“这儿是瑶川最大的拍卖场和交易所!最好的最稀罕的东西,都在这儿!”
!!!
心知自己是炉鼎体质,燃烧着自己的命,拼了一身的伤,做着众人眼中名不正言不顺的严苛“代掌门”。没有后台,只能靠武力威慑众人,拼尽一人之力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他摊开双手,露出身后金碧辉煌的大厅。
“好久没有人管我叫老板,虽然他只是想催我为他花钱,但我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想要为他指导学术。”宁明昧对系统废话了一句。
系统:“……化神中期,小心点。都和你说过了,快去修仙啊!整天就知道开组会和学逃跑技巧。”
层数越往上,展示的法宝越是珍稀。公开区域到六楼,之后就不可再上去了。可侍卫见了他们与小二,居然为他们放行。
林鹤亭见四下无人,对唯独在看窗外的宁明昧小声道:“师尊,咱们能进这里,是因店小二的面子吗?”
宁明昧一介化神中期,只能被称为“仙人”。齐掌门是化神大圆满的圣人。在那场**中,他为救各派弟子于水火中,强行越级突破至合体期,虽设下封印、救下了众人,却也身死道消。宁明昧临危受命,以一种自毁般的方式强迫自己变得冷酷、狠绝,在尹希声**、清极宗一片混乱时,斩杀数名叛徒,掌握掌门之印……
男主生来不懂情爱,却擅长利用人。她就是被男主利用来排除异己的一把好刀,之一。
这也太不纯洁了吧?
系统:“为什么?”
宁明昧:“在外面不护着弟子,师门威信没了。谁死心塌地给你卖命……做学术?而且,我很看好林鹤亭的剩余价值。”
系统:“对了,周围那么多好东西,你怎么不看看?”
奇怪,按平时的情况,宁明昧怎么都会再吐槽几句的。
宁明昧:“很眼熟。”
“无事,只是想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在瑶川城,能买得起这里的东西。”宁明昧说。
少女说:“梅仙长是刚到瑶川城吗?”
站到宁明昧身后的,居然是个女人。女人穿着一身式样怪异的衣裙,有点像旗袍,勾勒出利落但优雅的曲线,称不上最漂亮,但身上有种独特的韵味。
……宁明昧到底是从什么鬼地方出来的啊。
唯有宁明昧岿然不动。
最后人**,骨头被扒了,还成了别人口中的“天降正义”。
看的当然是他们自己的面子。
宁明昧说:“林鹤亭悟性不错,智商不够。”
少女在万众瞩目下走到宁明昧的身前,仰起小脸来。那一刻,侍从本以为,她又会掏出她惯用的武器。
林鹤亭:“这……”
“到了。”小二赔笑道,“这儿是咱们银花巷最出名的赌/场,您且看吧!”
除了邪性的东西,也有极好的东西。譬如一幅神女作舞图,神女低眉,睫下眸中皆是圣洁。只是站在那幅画前面,就有灵魂被涤荡之感。
宁明昧:“这里混完就赶紧走了。这种地方的水,我都不敢喝的,谁知道他们给我加点什么料。唉,本可以在宾馆里吃团子喝甜水的我,为他们做出多少牺牲。”
可以说,筑基及以下是一个坎,金丹、元婴各自是一个坎,元婴以上,就是只能让人遥遥仰望的了。
该说澄园不愧是瑶川城最豪奢的客栈吗?就连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店小二,也有这般面子。
宁明昧:“这是事实。越是清冷的天之骄子,私底下玩得越大。名校就是这样的……别电了。”
到头来却被人认为是争名夺利、不近人情。
系统:……
系统:“这是!高岭之花!!绝对不能!!说的话!!”
可她这回却是低头嗅了嗅宁明昧的衣角。
面具人对宁明昧说:“仙长见笑了。这是舍妹阿黛。一直养在我身边,性子单纯烂漫了些。”
还有个人提了同样的问题。宁明昧泰然自若道:“没有。”
……行吧。
身后的侍从闻言却很害怕,身体也轻轻颤着。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家小姐那阴晴不定的性格。
懂了。宣扬消费主义和放**的。
拍卖场(双性)
宁明昧:“销金楼物品种类繁多, 然而,侍从们缺乏一定的销售技巧,全程只让我们自由观看,没有贩卖‘库存紧张’的焦虑, 没有满200-20活动。销金楼, 还有很多潜力可挖。”宁明昧:“无间之间我派林鹤亭打听过。居然只是简单的以物换钱模式, 不涉及**,不涉及仙门放贷。修仙界远比我想象中, 还要原始。”
宁明昧:“你说, 瑶川城三界混杂。妖界与魔界、魔界与修界的汇率是一致的吗?有没有机会在其中倒转几轮, 赚个差价?”
宁明昧被系统击倒在地。系统:“阿黛,原文男主的‘女主’之一,她说你香,她闻到你身上有‘香气’!你对她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未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 无学术热情, 无科研潜力, 不值一提。”
宁明昧眼镜又寒光一闪:“提醒了我一件事:要求新招收的弟子注册防止性/侵/害研讨会课程。”
从销金楼回到澄园后,宁明昧等人在客栈内修整了一上午。林鹤亭等弟子皆为昨日发生之事震惊,却又在他们各自的伙伴问及时, 一致并诡异地选择了守口如瓶。
系统还问他:“已经第六天了,你打算怎么办?”
余袅和郑引商岌岌可危。宁明昧这是做了五天的无用功。
要是人真的找不到了, 他有什么脸面回清极宗?有什么脸面去面对烟云楼众人和他的弟子们?还有什么脸面……呃,去推行他的学术?
宁明昧说:“你且看今天中午吧。”
系统:“算了, 我从一开始就只该逼你去看男主的。”
琢磨来琢磨去,系统琢磨出不对味来了:它的本职工作是催宁明昧走男主线, 可这几天,居然是它在火急火燎地整天催宁明昧, 帮完成宁明昧【自己找来】的事。
总觉得哪里好怪,但想不出原因来。
还有宁明昧这任务,是真要失败了吧?
“师尊。”林鹤亭面色古怪地道,“销金楼的人送来了……一纸请柬。傍晚,他们会派车来接送我们。”
林鹤亭说:“一个叫‘往生’的地方。”
所有人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店中小二亦是。宁明昧说:“唔,这次可算是找到地方了。”
林鹤亭后颈寒毛竖起。他不确定地说了一句:“师尊?”
这是师尊的什么计划吗?
宁明昧说:“学术的直觉。”
今天宁明昧依旧是带林鹤亭去,只是给老五他们留了个信,常非常还带穆寒山,除此之外,宁明昧一反常态地把三名烟云楼弟子都叫上了。陆游鱼听见这个消息后,手一滑,把自己心爱的琵琶都摔到了地上。
她随着宋鸣珂两人来到宁明昧的房间,讷讷地,涨红了脸吐出几句道歉和感谢的话来。宁明昧照例是让所有人穿了身普通的袍子,戴上面具,掩饰好自己的身份。
宋鸣珂说:“宁长老,还有什么是我们需要注意的吗?”
宁明昧说:“全程跟着我,一句多余的话不说,一件多余的事不做。”
说着,他瞥了一眼宋鸣珂。
几张面具里,唯有宋鸣珂的那张面具顶上镂空。他额间的那枚红痣于是显露出来。
宁明昧当然不是随意乱给的面具。
“接引的人在门口。”小二毕恭毕敬地说,“几位请随我来。”
自几人去过销金楼后,小二对他们的态度又增添了几分敬重。这场景放在陆游鱼和范钧天的眼里,更让他们觉得眼前的宁明昧神秘莫测了。
陆游鱼:“从前都是我误会宁长老了,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宁长老一定在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
范钧天:“没错,那些吃喝玩乐,定是宁长老露出的假相!”
两人的信念越发虔诚。宁明昧看他们两人一眼,对系统道:“陆游鱼和范钧天也被成功地激发了学术热情。”
什么鬼。
宁明昧:“等回了清极宗,就让他们来我的实验室做学术。给**活,方无隅报销。最苦最累最重复的活交给别校交换生。是时候让他们领会一番别校的学术文化。”
你应该只是随口一说吧。
只是到了门口,体验就不那么美妙了。紫色衣裙在门外一闪,少女撩开帘子,银铃般的声音飘入耳间:“梅仙长,好久不见呀。”
林鹤亭体察导师入微,代替宁明昧开口:“你怎么来了这里?”
少女眼珠转来转去:“阿黛思来想去,觉得昨日表现不妥。为了赔罪,特意来尽地主之谊,带各位仙长去‘好地方’玩。”
她又对宁明昧说:“梅仙长,你就给阿黛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声音甜甜的,像是盛夏放了几十块冰糖的梅子汤。
少女的举措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系统:“宿主,小心。”
宁明昧:“金丹前期而已。”
金丹前期……等下,你什么时候学的看修为?
宁明昧:“坐车回来的路上。”
??
系统越琢磨越觉得宁明昧的学习进度恐怖如斯。看修为的事,它不过在销金楼时提了这么一嘴,结果第二天中午,宁明昧就把这个知识点补上了?
即使如此,宁明昧居然还在他的师尊手下修行了整整七年……
宁明昧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就在系统思忖之时,宁明昧等人已经坐上了来接他们的马车。阿黛闹着要和宁明昧坐在一起,宁明昧表示要和常非常坐在一起。常非常闻言同意,穆寒山站在旁边,眉头都要皱成腐竹,及至上车前,还担心地给常非常系好了防寒的披风。
系统:“没眼看。”
宁明昧评价:“你看,别的导师也让徒弟给自己干私活。”
……这是应有的反应吗??
两人座驾变成了三人泡水,宁明昧还让常非常坐中间。车辇开始行驶后,阿黛噘着嘴,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常非常倒是泰然自若,依旧在打瞌睡。
三人泡水正好,没人说话,正是学术的好时机。宁明昧闭着眼继续消化典籍。
这几日,宁明昧吞完了六本身法,一本点穴,如今他终于开始吞剑法了。
这趟车开得可久,出了瑶川城,还在往外走。另一辆车上的穆寒山撩开帘子问:“我们在往萦城走?”
他与林鹤亭等人都握紧了自己的剑柄。瑶川城身处盆地,非常繁华,出了瑶川城就是满眼山峦起伏。萦城位于山峦之间,坐拥许多矿山。越向萦城,越是一路上山,使得这段路途看起来非常可疑。
车夫却嘎嘎笑了两声:“紧张了?”
穆寒山不语,满脸寒霜。车夫道:“小仙长,这世上有的是你们想不到的好东西呢。”
马车停在一处空地上。弟子们先从车上下来,眼前可见的,只是一座荒山。
来这里干什么?
银铃少女先从车辇的一端跳下来,裙摆飞扬,像是一只紫色的蝴蝶。蝴蝶还未落地,就飘到了宁明昧的那一端。
顺着小道绕进去,进了山洞,又走了数百步,豁然开朗。
系统一时讷言,它轻轻道:“想不到你也有几分人性。也会同情他。”
宁明昧对系统说:“那当然,我没有道德。”
“梅仙长,这里就是瑶川城最出名的地下拍卖场,‘往生’。这里只接待最内行的客人,也只卖最有意思的东西。”她说,“拍卖两个时辰后开始,我们走吧。”
宁明昧:“这是什么标记?”
完全是懒得认路,把徒弟当拐杖了。
她又说:“距离拍卖还有一个时辰,我可以偷偷带你去后台,看看那些拍卖品。里面,还有个非常特别的。”
“居然……”宋鸣珂轻声道。
宁明昧眼里寒光一闪:“常非常手里有我的一个把柄,我的手里,也得抓一个他的把柄,比如他的身世。这就是友情之间的等价交换。”
弟子们坐得离两人远远的。只有常非常坐在两人附近。宁明昧清楚地听见常非常像是被呛到了。
宁明昧使侍从想起他小时候,于墙头上看见的一只猫。那只猫身姿矫健,在夕阳下好似在看他,又似没在看他。他是个脏兮兮的孩子,呆呆地站在断墙下,只看见猫如金球般的眼珠,被暮光照得剔透发亮。
“往生”拍卖场分众人落座的大厅和岩壁上贵客坐的雅间。宁明昧等人落座雅间后,就有往生的侍从送上茶水。
阿黛说:“双性。”
宁明昧:“哦——今天没有吗?”
少女笑了,脸颊上凹下两个酒窝,看起来天真又无害:“我喜欢你,你身上香,长得还好看。而且呀,你不像那几个人一样,是个道貌岸然的臭道士。”
“是呀,各界战乱频发,多是一些各族的俘虏、奴隶、又或是炉鼎……弱肉强食,无非如是。”阿黛闲闲地说。
侍从是一名女子。她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却有种别样的柔婉韵味,像是白沙之上,可以淌过任何地方的水。
灰暗地下世界里摸爬滚打出的少年天才,埋下身世,进入清极宗,光芒耀眼,却又天妒英才,陨落在登顶之前,就连新的执剑长老也当不成。
他是第一次见大小姐对一个人这般感兴趣。然而,更吸引他的是宁明昧的态度。
阿黛的趣味一下就少了许多。她看着宁明昧,以为他也要说出如正道人士一般的话来。
“那又怎么了?”阿黛噘着嘴道,“能在往生服侍,是他们的运气。那些没资格留在往生里的,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呢。”
其实带路的侍从也在偷偷瞟宁明昧。
少女仰头看宁明昧,似是不满被忽略。
可宁明昧说:“怎么卖,就放在笼子里,端到台子上面像肉一样拍卖?”
阿黛见宁明昧盯着那女子的手腕不放,面上露出被夺去注意力的不高兴神色。宁明昧问她:“往生私自蓄养炉鼎?”
他在侍从的手腕上看见一个标记。
没点饥饿营销怎么行。
不过大小姐说的“香气”,到底是什么香气?
海外留学过的人的第一要务——绝不吃特殊加料的东西。宁明昧又要下意识地推眼镜,然后就盯在了眼前侍从的身上。
“怎么?”阿黛笑,眼里却不见笑意,“梅仙长觉得太残忍了是么?”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系统:……
宁明昧:“你如此亲近我,我很意外。”
她毕竟是连城月日后最疯狂的追随者之一。
“梅仙长在想什么?怎么不和阿黛说话。”
……你总算说真话了啊啊啊!!
宁明昧:“这样卖卖不上价。像卖白菜一样。”
宁明昧就像那猫。
表演,十天。那余袅和郑引商失踪,不过是七天前。
“卖?”宁明昧捕捉到这个字。
宁明昧有那种气质:他站在那里、或走在那里、或做别的事,每一刻,都会让人觉得他理所当然,又十分自在。不是说大小姐贴着他理所当然,而是对于宁明昧来说,有没有大小姐在那里,他都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模样,神秘又诡谲。
宋鸣珂从小时候就被掌门带回烟云楼,成长于斯,在结丹前,出门历练也极少。因此被养得干净至极、单纯也至极。目睹眼前情景,他一时间,竟有种呼吸也为之一窒的感觉。
他问系统。
宁明昧:“比起她,常非常倒更有意思。看到这荒山里的‘往生’。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说起来,常非常是上一任执剑长老的弟子。比起如今这个不显眼的普通长老,他原本才该是那个名正言顺的执剑长老吧?”
系统的声音酸溜溜的:“原文女主(之一)可真在意你,你小心点,别让她搞什么事。”
常非常的身世到底是怎样的呢?
阿黛说:“今天是拍卖日。每十天一次。”
回想残存的、于清极宗众人口中听闻的对常非常的描述。上一任执剑长老的弟子,惊才绝艳,少年模样时已然结婴。只可惜由于某事,从此修为停滞。
宁明昧问:“有多特别?”
阿黛终于又笑了,咯咯的,像是真的开心。她说:“当然不,唔……不听话的奴隶就算了。炉鼎被卖出去前,都会先表演展示七日,也在这个舞台上。”
再想宁明昧这一路上提到的地方。赌场,秦楼楚馆,当铺……都是为正道人士不齿的地方。想来,宁明昧对常非常的身世,应该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宁明昧继续一脸平静。
瑶川城的人,居然掏空了这座荒山的内部,把它造成了一座盘旋而上的销金窟。
系统一惊。它看了一眼常非常,灰衣少年正扯着穆寒山的衣角往上走。
如今却轮到了宁明昧。即使如此,他还替宁明昧杀了那名故人,封了“故人”的口。
它果然是想多了!宁明昧怎么会有人性?
车夫诡秘一笑:“各位请随我来。”
宁明昧对此只有一个评价:“小妹妹而已。”
只有穆寒山还在问车夫:“东西在哪?”
或许宁明昧这样的气质,也是大小姐追着他的缘由之一。
不过确实。系统探测了一下宁明昧的心灵反应。宁明昧的心硬得像石头。
他不比大小姐,天生有不为人知的特殊才能。他什么都闻不到。
林鹤亭看着少女围着宁明昧问长问短,心中气愤难当。少女越看这些人脸色难看,越要往宁明昧身上贴。
系统:“炉鼎的标记。刚刚一路上,你看见很多雅间的侍从了吧?那些侍从有男有女,但都是炉鼎。”
系统:“差点忘记,这里还有个重要人物呢。”
语毕,她蹦蹦跳跳地从台阶上下来,挽住宁明昧的手臂。
系统在宁明昧的脑袋里居然叫出了一些喜极而泣的味道。宁明昧对此不置可否。
这座荒山里别有洞天。
林鹤亭和穆寒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阿黛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弯下身来,笑吟吟地看他们。
所有人该看的人,也永远该是这个气质复杂的他。
阿黛说:“往生的吃食众不同,都是最好的呢,里面的料都是外面没有的。”
宁明昧试图推眼镜,发现自己在面具之外没戴眼镜,于是只是啧了一声:“人性?我很有人性。等常非常也开始做学术,就不会为了自己的陨落而伤心了。况且穆寒山这么听话,他会从中获得新的快乐和成就感。”
搜魂(学药学的还能有性/欲...)
四下一片昏暗, 只有一条门缝,向室内透出些微光亮来。余袅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太久没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晃动的。她能想起来的, 只有自己在昏迷前经历过的事情。
“我早该知道, 跟着郑引商准没好事。”
从自烟云楼出发, 到抵达清极宗,烟云楼楼主给他们预留下了十二天的赶路时间。众人多年不曾离开门派, 一下山自然兴奋非常。郑引商在出发的第二天就提议, 大家赶路快点, 可以省下时间去瑶川城玩玩。
“出来一趟,不看看热闹,这一趟就白出来了!”他说。
一开始陆游鱼师姐坚决不允。奈何郑引商便开始一路闹,一会儿说自己头昏, 一会儿说自己脑热。到头来众人都反过来劝说陆游鱼和宋鸣珂, 最终, 两人同意,绕道去瑶川看看。
于是众人欢乐异常,纷纷换上了无烟云楼纹样的长袍, 一路风雨兼程直至瑶川。众人第一天晚上到,宋鸣珂答应让大家玩一整天, 第三天早上就走。
小修士初到大都市,也不过逛逛酒楼、剧院之类的。当天傍晚, 众弟子在收拾东西。郑引商却说,他实在是喜欢早上看见的一匹布, 打算回去买下来,让他们把东西寄到清极宗。
宋鸣珂原本严禁众人晚上出去。只是不恰巧, 他当时不在。陆游鱼禁不住郑引商撒娇,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买了东西就赶紧回来。
郑引商却没往北边走。他神神秘秘,拉余袅至无人的角落里,掏出一张请柬。
“我听人说,瑶川城有个拍卖场,里面会拍卖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最近还有特别演出。”他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
郑引商说得天花乱坠。余袅也很好奇。她和宋鸣珂一样,都是被烟云楼从幼时就收养的孤儿,从小到大,除了随师姐兄去秘境,从未离开过烟云楼。
她只问一个问题:“那请柬是哪儿来的?”
郑引商说:“我在一家店里出手阔绰,有人卖给我的。”
可后来仔细一想,能出入“往生”的都是有门路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大街上售卖请柬?
且专门向他们这样,看起来学生气的外乡人销赃。
请柬上没有署名,只隐隐能闻到桂花香气。余袅禁不住好奇,与郑引商沿着地图上的路线一起去了。
“往生”实在让人震撼。可他们是两个闷头苍蝇,先是目睹了“表演”对奴隶的戕害,原本是为猎奇,而后气愤难当。然后又迷路,拿着请柬,不知不觉闯进一处雅间。
雅间中的少年见了他们,也很意外。
那人穿着一身绿色锦衣,气质柔弱,眉目极为温婉。
而后,他指着身上的伤痕,央求两人。既然他们能进来,不如大慈大悲再做个好人,再将他救出去。
初出茅庐的两个菜鸟非常热血,这就开干。之后的事就很自然了。逃跑之事败露,绿衣人被抓回去。而余袅中了一掌,她看见背着她的郑引商也受了伤。
“往生”大门关上。两人无处可去。
受伤之下,眼皮耷拉得很沉。昏迷前,她听见一人的声音。
那人的声音阴柔,戴着一张白色面具。直觉灵敏的余袅即使将要晕过去,也打了个寒战。
因为那人给她的感觉,极为阴森可怖——这种超乎寻常的“灵感”,是余袅修行的功法赋予她的、独有的能力。
可郑引商感觉不出来。而且那人还说了另一句话。
“你们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记忆回到身体里。余袅撑着身子想起来,眼前的光亮扩大了。
然后她才发现那如白蛾鬼一样的东西,居然是戴在那人脸上的面具。
“看起来你的伤已经好了。”那人说,“既然好了,就出去吧。”
很奇怪,昏迷前,余袅能感觉到那人对待两人的阴森可怖。可如今她醒来后,那人戴着更可怖的面具,身上的气息却让余袅觉得平静温和。
她感觉不到他对她有任何威胁之意。
余袅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腹部。逃跑时腹部中的那一掌,是她昏迷的原因。
说起来,在那里,她还有一块像是“胎记”一样的东西。据说宋鸣珂的脚踝上也有一块。有时余袅想,他们同为孤儿,同为烟云楼收养,还都有一块胎记,实在是有缘。
可如今……
“您帮我换过衣服了?”她小声道。
还治疗了她的伤势。
“沾血的衣服太显眼。”那人道。
余袅越来越不明白了。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她弄不明白这人前后对她态度的转变、与甚至帮她疗伤的好心。
不过幸运的是,郑引商应该也没事了吧?他伤得可比她要轻。
余袅起身,跟着面具人走。路上,她问:“好心人,谢谢你,应当如何称呼您?”
而且,你为什么帮我们,我又应该如何报答您?
面具人对此并不回复。很快,余袅意识到面具人并不是带她去与郑引商汇合的。
而是只是放她走。
她于是问:“仙长,请问同我一起来的我的同门,他如今如何了?”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面具人平淡道,“他伤得比你更重,需要更多时间养伤。”
伤得比她更重?怎么可能呢?
余袅只追问了几句,就再次感到冰凉的气息——虽然她不明白,这面具人是为何对她态度还不错,但显然,对方对她的这份“不错”,是出于某种缘由,且很有限的。
可郑引商是她的同门。余袅说:“郑引商是我的同门,情谊深厚。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他一起回去,绝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想了想,她试图再用话术:“仙长出手相助,我们非常感激。也恳请仙长留下名号,我们的宗门一定会好好回报你……”
余袅呼吸一窒。
面具人转向她。被那白蛾面具中的两只泛红的眼眸看着,她只觉得精神放空,根本无法说出假话,魂魄深处,也升起恐惧感来。
这是搜魂术吗。她断续地想。
这可是仙道明令禁止的禁术啊!
“大宗门,师兄弟,一口一个我们宗门……你对烟云楼,很忠心?”他柔声道。
他定定地看着她,眸内寒凉。
余袅甚至无法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烟云楼的人的。
“是。”她恍惚地说,“烟云楼照拂我长大,于我恩重如山。郑引商是我的师弟。”
那人片刻后,嗤嗤地笑了。
明明隔着花里胡哨的面具,宁明昧却觉得他没在看明显与他相识的阿黛。
系统:…………
宁明昧看他一眼,对他完全没印象。
系统怀疑地看着他:“是呀,你怎么这都能误打误撞地把人找到?”
“百面?”阿黛却是道,“你怎么在这里?”
宁明昧说:“这可真叫人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有不好的预感。
宁明昧:“什么?”
但室内还有一个人。
阿黛从箱子上跳下来,轻灵得像蝴蝶。她挽住宁明昧的手,笑嘻嘻道:“我都说了,要为梅仙长尽地主之谊嘛。”
……
面对宁明昧,阿黛像是竹筒倒豆子:“前几天,有人过来劫那双性炉鼎呢。拿的还是桂坛主的请柬,于是一路破开禁制,畅通无阻……对了,那炉鼎就是桂坛主订下的。”
宁明昧这操作,这直觉,怎么养出来的?多智近妖了吧。
宁明昧说:“想不到在这个修仙界里,学药学的还能有性/欲。”
这该不会是宁明昧如此古怪的原因吧。
宁明昧道:“会买的,法宝,法术,奴隶,装饰。不会买的……炉鼎?”
系统第一次在与宁明昧的对话中找到了胜利的感觉,这使它扬眉吐气。
宁明昧:“弄清楚他究竟是想大肆盗版药牟利,还是只出于兴趣反人类,这对我很重要。”
他笑得温柔,余袅却打了个冷战。
“因为我也可怜那些炉鼎。我也是炉鼎。”那人转过身来看她,“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朋友。”
宁明昧:“青玉坛的桂坛主吗?”
他跟着阿黛往下走,鼻间却传来桂花的幽幽香气。
宁明昧原本预料自己还得说几句,可小妖女的脸庞立刻就亮了起来。
而是在看他。
宁明昧这下意外了。他随着阿黛往更机密的方向走,道:“你平时会来这拍卖会买东西么。”
“怎么,炉鼎我用不得?”她撅起嘴。
侍者规规矩矩地打开纸做的折门,那穿着绿衣的炉鼎就该在后面了。
宁明昧对系统说:“他不做明华谷的药神。记下来,以后搞清楚桂坛主独立出来的原因。”
“一个宁明昧,一个你,还有许许多多的孩子……都已经成了大宗门的狗啊。”她好像听见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宁明昧:“自我认知性别为男的无性恋者。”
“好呀,你早点说嘛!”她立刻就不晃腿了,“你早点说要看,我就早点带你去了。”
拍卖品无非是各种奇珍异宝。宁明昧一概看不懂它们的珍贵,姿态非常平静坦然。让小孔雀炫耀了个空。
侧过头一看,有人戴着斗笠,下巴如玉。淡青的衣衫一闪,进了另一个雅间。
宁明昧推了推面具:“在我读书那里,性别可以有97种。”
系统迟疑地问:“你的性别是什么?”
系统:“你又要干什么?”
“什么热闹?”
余袅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似的醒来。她肩膀微抖,已经想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问那人为何要救他们。
系统:“你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人说的。”
“谢谢仙长。”余袅说。
小妖女生气了,跳到箱子上坐着,系着银铃的双腿晃来晃去。宁明昧说:“都是意料之中的拍卖品。”
宁明昧说:“这世界上怎么还有双性炉鼎的。又有一个新的学术方向被我发现了。”
这次桂坛主来,就是过来接走被他们收拾好的炉鼎的。
阿黛:“当然,你猜猜,我会买什么?或者,我不买什么?”
看起来他把他那边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还有心情顺便来参加个拍卖。
宁明昧没太注意这句话。系统却是后颈一凉。
不要把这句话当成万用回答啊。
……让你意外的居然是这个?
宁明昧依旧面瘫。
前几日炉鼎被盗之事,让地下的防守愈发森严。但阿黛是销金楼明面楼主的妹妹,一路畅行无阻。
系统自动无视后半句话:“修仙界之大,无奇不有。呵呵,想必你穿越前那人界,没有这么多精彩吧。”
阿黛突然笑了,眸光里带着诡秘:“说起来,桂坛主还和那热闹有关系。”
他在小妖女的不满下,最终道:“真要说的话,我对那引发了风波的炉鼎,感兴趣。”
小妖女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只是桂坛主前些日子被卷入风波,分/身乏术。于是耽误了这些时日,没来接走他。就连请柬也弄掉了。”阿黛说,“最后被两个小贼拿到手里。哦……我听说那两小贼,如今还藏在‘往生’里呢。各个出口重兵把守,他们出不去。”
那动作里却不带任何暧昧,更像是人对值得购买的物品的评估。
那无证制药的明华谷分部。不知道是不是已搬迁到印/度。
这人还是他的三徒弟的堂叔叔呢。
“既然这样,”那人用大拇指摩挲她的脸颊,“那我带你回去找你师弟。”
不过说起来,宁明昧看起来也没有性/欲。
面具人回过头来。
阿黛说:“喂!你怎么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呀!”
她心情大好:“就是要叫他们出不去。否则旁人把‘往生’当成什么了?想来就来,想闹就闹,想走就走?”
宁明昧:“我读了七年博,其实是七年半。”
那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却扣着一枚白蛾般的骨质面具。
“明华谷谷主桂若虚的药修弟弟,曾被誉为明华药神。他一走,明华谷失去药修半壁江山。”阿黛说,“青玉坛可做了些挺有意思的事情呢。”
阿黛又带他去看几个今晚拍卖的奴隶。有妖族的、魔族战败后被割去角的、还有几个人族的。
“桂坛主也来了呀。”阿黛顺着他的眼光探头探脑。
宁明昧跟着阿黛在“往生”的后台区参观。不知怎的,这小姑娘在宁明昧面前颇有种小孔雀展示羽毛的意思,看得系统直犯嘀咕。
洗/钱(不仅吃,还要拿...)
阿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哦了一声,问:“百面先生,雪竹的伤势如何了?”看来雪竹,是那绿衣炉鼎少年的名字。而这面具男, 应该是负责为雪竹疗伤的医生。
宁明昧:“他地位还挺高的, 被阿黛称作先生。既然能替雪竹疗伤, 他应当是‘往生’的人。可听起来,阿黛对他又不甚熟悉。”
系统又侧目了。它半晌道:“宁明昧, 为什么有时候, 我觉得你比我更像系统?”
医生的声音很阴柔, 听得让人不太舒服:“他本就伤得不重。”
阿黛说:“你得再看仔细一点。桂若雪来了。要是他发现炉鼎质量有问题,有的是你好看的。前些日子,他同他求是门的前友人,才闹了好大一场呢……我倒是好奇, 明华谷‘清理门户’的议程, 他哥哥桂若虚还能顶多久。如今已经有一拨人不听桂若虚的话, 在私下追杀他了。”
她说着,眼里是看热闹的、促狭的光:“说起来,这几日桂若虚也在四处找桂若雪。”
面具人道:“他与桂若虚原本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两人就这样短短地聊了几句。宁明昧注意到雪竹始终低着头, 一言不发。
“说起来,这位仙长是?”面具人道, “仙长看起来,倒是挺特别的。”
“哦。”那人顿了顿, “梅仙长,幸会, 幸会。”
宁明昧从这句“幸会”里品出一股怪味来。他对系统评价:“这人比那双性炉鼎还阴阳,看起来很适合写作公文。”
面具人身上似乎有一股香气。宁明昧皱眉去闻, 觉得有点儿像花香。
面具人仍在检查。阿黛和宁明昧坐在旁边观赏。
系统见宁明昧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心里实在是很急。
但系统也有视角局限性,只能尝试激发宿主的主观能动性……说到这里,它回想了一下宁明昧对弟子们说话的方式。
系统第一次尝试:“那面具人一直在看你。你不收集一点实验数据吗?”
宁明昧回复:“你在我身上,看我如看你,你数据库里难道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吗?你的索引系统是怎么做的?把我拉进来做这个课题之前,自己做了一点准备工作没有?”
宁明昧:“光想着让导师给你兜底,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
等等,我们系统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也是有权限限制的,都把所有的剧情点说出来、所有的人物都标好,你们穿越者还干什么呢?
宁明昧:“光限制你们学习,不限制你们电人?自己能力差,找什么借口?你看看和你同期的系统,哪个像你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眼里开始有泪花闪烁了。
如果系统有原型,它如今应该已经在阴暗的角落里缩成了一团。可系统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系统。它还想解释,话没说一半,就被宁明昧打断:“闭嘴。听阿黛说,人家一个小姑娘,你说的话连她的一半有用都没有。”
怎么可以打断人说话啊!
啊啊啊!这种被侮辱的感觉!!好痛苦!!
系统根本无法处理自己的痛苦。这不就是被导师打断了说话吗,这不就是在展示的一半,导师不听自己解释,就自顾自地发表了评价,还用同门拉踩了一下你吗。
为什么平实的语言,会让它如此痛苦啊!
系统整个统都黯淡了。阿黛看宁明昧半天不开口,以为他是等得无聊,于是和他说:“百面先生一直在看着梅仙长呢。梅仙长从前与百面先生见过?”
宁明昧:“不认识,完全没见过。”
另一边传来雪竹柔柔的呼痛声,可能是被扯到伤处了吧。宁明昧反问:“听起来,阿黛姑娘对百面先生也并不算熟识?”
阿黛说:“百面先生是一年前来‘往生’的。”
一年前来“往生”,因医术极好留下,很受“往生”负责看场子的场主的重视,孤僻、独来独往,独居,喜欢制作面具和人偶。
独居啊。
宁明昧说:“他的医术,难道比烟云楼的医修还好?”
这回系统终于找到自己可以科普的地方了。它立刻开始在宁明昧的脑袋里叭叭。
众所周知,如今打个游戏都有人不要牧师,修仙界实力为尊,仅做医修,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许多年前,众多医修门派覆灭、又或是被临近的大宗门合并。白川草堂与曾为医修门派的花溪宗合并,便属于此列。就连天下第一仙门之一的烟云楼,也是如此。
比起需要其他修士保护的医修,修士们都倾向于去做剑修、乐修、或符修等,自己拥有攻击力的修士。再加上常有医修被患者骚扰,以及做医修需要的、相比其他修士更辛苦的实习经验,医修越来越少。
于是,各大宗门在招收医修时,略微放松了对需要根骨的限制。
宁明昧:“不会因此,有修士称自己是本部,称门派里的医修是医学部,拿着分数线找优越吧?”
系统大震撼:“你怎么知道。”
宁明昧笑而不语。
系统继续说:“尤其是鬼修们所在的、以血腥残忍著称的冥界,此地修士已经彻底放弃治疗。”
因此又有一个说法:鬼都不学医。
“不,百面可不是宗门出身的人。他不喜欢大宗门。”阿黛说着,见百面没看这边,压低了声音,“不过有人说,百面是从长乐门里出来的。因为有传闻说他呀……也是个炉鼎。这是他尤其擅长治疗炉鼎、也因此被场主重视的原因。”
宁明昧对系统:“哦,我的第二批次滑档。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系统:“你一有趣,我就恐惧。”
宁明昧扫了一眼,雪竹的住所很空旷,藏不了什么人。治疗结束,百面背过身去收拾东西。阿黛对宁明昧说:“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该回去了。”
偏偏这时,百面的声音传来。
“梅仙长过来,是想看个稀奇,还是有什么想问雪竹的么?”
他这话状似无意,当下气氛却凝结成冰。
系统又钻出来:“宁明昧!!这百面对你有敌意,我们完了啊!”
宁明昧放下茶杯,施施然开口了。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的个人身份认同是什么?”
众人:?
宁明昧进行了一个112种性别的讲座,雪竹犹豫着,最终选择了其中一个。阿黛的警惕已经在冗长的讲座中,被消磨成哈欠:“咱们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宁明昧和阿黛一起出去,门在他们背后关上。
临走前宁明昧回了一下头。
那名叫百面的阴阳人也背着药箱,独自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两人回到人声鼎沸的拍卖场。路上,宁明昧的话突然变多了。
他详细地询问阿黛拍卖场是如何运作。尤其是,当买家买下东西时,卖家能多快收到钱。
阿黛说:“只要支付核实无误,最快一个时辰,卖家就能来取得自己的东西。”
宁明昧说:“人界皇家的票据,算不算可信?”
阿黛笑了:“若那算不上可信,还有什么能算得上可信?”
宁明昧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系统急得要命。
它急不是因为宁明昧不去救余袅等人,而是因为宁明昧看起来明显在做谜语人。
急急急急,宁明昧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宁明昧的举动越来越离谱了。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真想把眼镜戴上啊。”
常非常盯着他,像是在判断他到底在干什么……最后,他点点头道:“好。”
你要硬闯也带上常非常啊。
宁明昧:“二万五乘以十二个月,乘以二十年,六百万,是弟子们二十年的工资。二百万,是我的辛苦费。”
三人非常震惊,完全想不到这中间能有任何关联。可宁明昧平静的脸有种魔力,像是再胡闹的话也可以是真的有用的……
宁明昧:“这叫开题之前的文献调研。”
宁明昧又对常非常说:“常长老,拜托你保护这场重要的拍卖。这是你的任务。”
宁明昧:“说得好。若是没拍上八百万,你们三个彼此竞价。这是为了救出郑引商和余袅,必须付出的牺牲。而且速度快点,最快速度拍下,最快速度结账。”
下次一定。
系统:“啊???”
宁明昧:“点燃老三的学术热情。”
这次落座,几名弟子都把眼光投向宁明昧,或疑惑,或焦灼,就连打瞌睡的常非常都睁开一只眼,向宁明昧投来一眼。
宁明昧盖上汝幕就走。系统在他的脑内大喊:“你在干什么啊??”
三徒弟:?
“卖家:百面先生。”
系统:??
有用在哪里啊?
看来常非常是想先按他的话照办,再来分析宁明昧想做什么。
宋鸣珂脑袋都要晕掉了。
宁明昧:“助每个家庭团聚。我看不得人受分离之苦。”
系统:“你要被人发现了啊!”
宁明昧道:“八百万,一个子都不能少。只许多,不许少。清楚了吗?这是清极宗的任务。”
女侍道:“方才有人追加了拍卖品。”
女侍退下。
谁能想到宁明昧在几天前还是个空有修为的菜鸟。如今他行动间身法如鬼魅,倒像是个真正的化神期修士了。他缥缈过境之间,所有守卫都没发现,他来过。
宋鸣珂:……
侍者打开门,几人又不敢说话了。那人又将拍卖玉简递至众人手中。宋鸣珂低头看着玉简,问道:“刚刚不是已经送来了一份?”
旁边同为长老的常非常:……
宁明昧一抹汝幕开眼。原本在明华谷美滋滋进行外部学术的三徒弟吓得大叫:“师尊,你怎么出现在明华谷的镜子里了?!”
一听见同门,宋鸣珂便绝不怠慢。他向来柔和的脸上显出冷硬坚定的神色:“长老尽管吩咐。”
禁锢双性炉鼎的门就在眼前。宁明昧就在此处停下了脚步。
在这里学术吗?
“面具两张,成对。”
三徒弟手忙脚乱地把身边的玩意儿扔掉,伸手抓书。宁明昧面无表情地在镜子里说:“老三。”
阿黛半路上被殷勤备至的场主叫去了。
三人:???
宁明昧却忽然说:“拍东西,是要自己发出声音的,是这样吗?”
系统:“啊????”
“救人,八百万,我都要。”宁明昧泰然自若道,“局已经布好了。正如我为男主设下的局。先牵下千头万绪的线索,而后结果,便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宁明昧指着那最后加上的拍卖品,道:“用八百万灵石,拍下这副面具。”
宋鸣珂:“可,可,要是有人喊价超过八百万呢?”
因为它发现宁明昧的身法学得是真好。
“那人以为我入局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现在不许电我。没有钱,怎么做清冷师尊?……呼。”
宁明昧:“别担心。这张**是方无隅的。你们拿去。大不了把仙舟抵给他们。”
他伸手将门推开了一条小缝,依旧岿然不动。
宁明昧:“带什么常非常?发财的事只能一个人去做。”
宁明昧眼里寒光一闪:“那就把价格喊得更高。”
倒像是故意要给谁看似的。
系统大惊:“你什么时候学的?”
宁明昧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一路上重兵把守。只有到了这里,门口没有一个人?就连刚才的侍者,也不见了。”
“因为,有人在这里等我。”
那拍卖品没有详细的描述,只有一行小字。
身后有黑影出现,宁明昧嘴角却咧开了。
“好。”宁明昧对宋鸣珂道,“本尊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本尊是否能救下余袅与郑引商。”
然后系统就惊了。
系统:“你这话是发自真心的吗?等下,那边重兵把守,常非常……”
宁明昧:“告诉你若虚叔,你若雪叔在瑶川城外大黄山的‘往生’拍卖场里。天字五号包厢。”
系统只能问一个问题,并更加急急急:“那你怎么停下来了?”
女侍也不明所以,只道:“是。”
你站在这里,是在等人发现吗?怎么不快点进去,到那个方才在你离开时撞了你一下、在你手里塞进纸团的炉鼎身边。
宋鸣珂:“……什么?”
……这云淡风轻的语气。负责记账的林鹤亭开始发抖。
这要是不来,就一点亲情都没有了。
什么时候这变成清极宗的任务了?
“可谁会用八百万买这东西啊?”林鹤亭在旁边大惊,“那可是八百万。”
宁明昧是不是疯了,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什么救人,什么八百万。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宋鸣珂看着它,不明所以。穆寒山则皱眉:“怎么唯独这新加的东西,写明了卖家?”
宁明昧:宫铃投影而已。
一切设置停当。常非常说:“你去做什么?”
她先是扑到场主叔叔身上,热情地打了招呼,然后回来对宁明昧说:“梅仙长,我先去一会儿,你在雅间好好地等我呀。”
系统:“你这一趟什么都没干成啊。”
宁明昧施展了新学的身法,快速离开聚众处。系统看见他在角落里掏出汝幕,统都傻了:“你要干什么?”
那可是八百万啊?他从来没有亲自经手过这么大一笔钱!
宁明昧离开房间,泰然自若:“去厕所。”
宁明昧又拍宋鸣珂的肩膀,眼睛闪出寒光:“记住了!大声地喊,那个精神气,焕发出来!焕发出来!让全场都知道,你们,对这副面具志在必得!”
叙旧(4000营养液加半章)(“师兄,我不做任何人的狗...)
“宁明昧, 十年不见,你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啊。”那人说,“方才假装不认识我,嗯?”那人好整以暇道:“闭关了十年, 就连故人都不认得了?……”
如果刚才只是有三分猜测, 现在宁明昧已经基本能确定故人的身份了。
长乐门故人, 人偶,看来这“往生”的医修, 就是当年潜伏清极宗、暴露宁明昧身世的“故人”。
系统读到宁明昧的想法, 大惊:“虽然此为重要信息不能剧透, 但我要告诉你,他极其危险!”
宁明昧:“我和他同是长乐门优秀毕业生。我靠当学术妲己保研天下第一仙门,做长江学者弟子。他身为师兄,勤学苦练, 三战考研落榜, 恨我很正常。”
你能不能别给人加一些奇怪的设定来帮助自己理解这个世界。系统很无奈。
宁明昧皱着眉回头。幽深的小道里, 黑衣白蛾面具的男人像一根插在地上的枯树枝似的立在那里。
白色面具是停在枯树枝上的,吸血的蛾。
“是你。”宁明昧说,“你在这里。”
见宁明昧看他, 男人才说:“不错,长乐门中那几年, 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清极宗的执剑长老。”
缝隙中有人探头过来,原来是躲在屏风后的雪竹。宁明昧皱眉道:“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谈话?”
即使隔着面具, 百面也能想到宁明昧微微蹙着眉头,不自在的模样。
十年前离开清极宗时, 百面已视宁明昧如一件无用的废物。身为身世这般的炉鼎,居然还自以为是, 去做清极宗忠心耿耿的狗,实在好笑。
可如今的宁明昧,却让他起了一点逗弄他的心思。
百面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只觉得十年不见,宁明昧似乎变了个模样——比如那剪掉的头发。这让他愿意给他一点时间。他说:“受不了让人看见你和我站在一起?高高在上的清极宗长老。我以为你会在那雪洞里躲一辈子呢。”
宁明昧说:“师兄,我们单独聊聊吧。我既然到了这里,就……已经到了这里。”
没想好后面一句怎么说,宁明昧面不改色,来了个废话文学。
听到这句“师兄”,百面的眉头似乎也变柔和了些:“也好。你想去哪里谈谈?”
宁明昧说:“师兄,我想看看你如今住的地方,怎么样。”
百面嗤笑一声,关掉雪竹窥视的门缝,宁明昧对系统说:“这里人真奇怪。被叫‘师兄’时,就像听见了什么好事一样。我们那边就不这样,我一被叫‘师兄’,就知道。”
宁明昧:“没好事。不是找我要现成的实验数据,就是找我要现成的论文来抄,再者就是写了一个屎一样的程序让我帮他debug。师妹还有点礼貌,师弟全都普信。还会让我想起我延毕至七年半的事实。”
所以宁明昧称呼齐掌门为师兄时,心里有没有一点温情啊。
多少年没有做师弟的感觉了。如今一来,还真有点怀念。
又一个师兄,只要可以利用,都可以叫师兄。曾经身为被延毕的大师兄,被导师塞惯了师弟师妹做空降二作的宁明昧,对于叫人师兄这件事,毫无心理压力。
百面领他走了一路,越走越偏僻。末了,他推开一扇门。
这里面就是百面的房间。
它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工作室。床榻只在这座房间里占了很小的部分,更多的部分属于几具人偶与面具。
宁明昧只找到一个可以落座的椅子。百面回过头来,见他站在那里,盯着人偶看。
“看它做什么?”
宁明昧:“师兄和自己的研究课题睡在一起。如此龙马精神,我自愧不如。如今闭关一趟出来,我直觉,我将与师兄更加投缘。”
能在实验室里睡觉的人,都是学术狠人。如果能把他收归我的学术体系之下,我攻略男主的事业,将会越发发展壮大。
系统觉得很害怕。不知道是因为这诡异的房间,还是因为这诡异的宁明昧。
这次不用宁明昧催,系统就开始扫描干活——主要是宁明昧太让它害怕了。它必须做点什么、奉献点什么才能安心。
很快,它向宁明昧汇报:“那幅画后有个暗门,暗门里有个密室。密室进去有个工作室和泡在里面的余袅与郑引商。除此之外,不要喝他给你泡的茶,里面有东西。”
宁明昧:“很好,系统,你成长了。记住你此刻的初心,这对你日后的学术生涯会很有帮助。不过我得指出一点,你这次的汇报没有格式,没有分一二三和主次,下次注意。”
……真该让宁明昧死了算了。
百面坐在宁明昧对面,单手托着下巴道:“投缘,何以见得?”
宁明昧:“能与师兄重逢,就是十足的投缘。”
宁明昧一面和百面打官腔,一面还在问系统问题:“那暗门上是不是有禁制?”
系统:“是。有点复杂。”
宁明昧:“好。你给我把破解禁制的方法找出来。”
系统:?
等下,这是你的事吧?
宁明昧:“任务都做到这里了。你不会看着我任务失败吧?禁制相关的东西,我一点都没学。快做,做完了我就去看男主。”
这话最后怎么还带个饼的。可对于真正的不忘初心的系统来说,这个饼堪称致命的诱惑啊。
系统被饼吊着,又任劳任怨地破译去了。破译需要时间,宁明昧继续与百面周旋。
百面为宁明昧泡茶。他动作娴熟优雅,得心应手如流水行云。在茶香氤氲中,他道:“不过这里,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来呢。”
宁明昧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可他道:“时至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呢。我于顿悟中知晓一句话,‘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百面狭长的眼睛看他:“是啊,从前我背着三把剑,把被人从长乐门拐卖至此的你从这里救走时。你还是个孩子,我亦是。”
宁明昧点头:“是啊,我那时吓得直哭。”
见百面没什么反应,宁明昧补充:“在心里。”
宁明昧的心里只有系统在哭。
宁明昧在心里问系统:“还要多久破解完?”
系统:“快了快了。在做了在做了。”
以后一定要训练系统正确的汇报方式。这句话堪称“最受导师讨厌”的项目进度回答之一了。
“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百面又道,话语里带着凉凉的恶意,“怎么,我只听说过女人断发,咒丈夫早死,与夫家恩断义绝。”
宁明昧道:“那年中秋夜宴后,我闭关了十年,念头逐渐通达。出来后,就连着头发一起剪了。”
“是么。”百面只道。
两人之间一时间又无言。百面将茶杯递到宁明昧面前:“师弟,尝尝。你喜欢的武夷水仙。”
宁明昧知道,百面与他同为化神期,彼此之间都有实力忌惮。他绝不会轻易向他出手。
这茶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绝对不能喝,同时,又不能翻脸。宁明昧催系统进度:“做多少了。”
系统百忙之中还记得提醒宁明昧:“在做了在做了,你正常地拖拖时间啊!转移他的注意力,别让他发现我在破解。”
这怎么回事,它堂堂一个电击系统,因为被宁明昧绑上贼船,竟然成了他的老妈子。
意思是我在□□。
“不,他们是分开打的。”
宁明昧镇定点头。齐免成风评被害。他又说:“是的。齐免成还和我讲过另一个故事。他幼时练剑,曾无意砍倒一颗樱桃树……”
宁明昧:“我不擅长闲聊。我和他聊聊研究方向。”
宁明昧说:“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眨眼间,洞中苦修,已过去十年。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已经被雨打风吹去,留在青春记忆里的,却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艰苦气节。十年苦修,给我带来的不仅是□□上的磨砺,还有精神上的成长。”
宁明昧说:“你们修仙之人的交流方式比较奇怪。为了更伟大的目的,我需要延长和他的对话时间。你给我点提示,你们这儿的人叙旧时,会说什么。”
第一杯敬师兄,敬师兄事业有成,名扬四海……哦,现在可不是敬酒的时候,这茶里有毒。
耳畔却转来百面的声音:“师弟说得不错。只是这茶都快凉了,师弟却不肯饮茶。莫不是……心中不信你师兄?”
百面一口茶水喷出来了:“八百万?我什么时候要你花八百万?”
宁明昧说:“我的第一个成长,在乐观豁达。苏轼曾在定风波中写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乌台诗案后,著名诗人苏轼被贬黄州。穷山恶水,最终却成就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千古名句。千百年后,显赫一时的小人如樯橹灰飞烟灭。唯有左迁小官的昔年浅笔,仍在历史的长河中浓墨重彩,熠熠生辉。这,正是乐观豁达的力量。在现实生活里,我自出关后……”
没见过愿意共享新idea的研究者,尤其是在还没发论文的情况下。此事必定有鬼。
百面:“四海为家罢了。”
“是么?”百面眯着眼,眼神却逐渐阴郁了,“有意思,齐免成和你说的么?”
面具人说:“什么吟啸?”
系统:想死。
宁明昧说:“八百万和两个人,我都要。”
宁明昧说:“我们那个时代,就是每天聊这些的。快做,废话什么。”
面具人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系统的心情变得极其崩溃。宁明昧举起茶杯,假装喝了一口茶,对系统说:“确实说错了。”
系统:“在做了在做了,马上马上。”
“妖修和明华谷的人?”
宁明昧又开始找话题:“这些年,师兄就在这里过?”
“师弟说话,真是越来越叫人听不懂了。创建长乐门。你当真以为,他们创建长乐门,是为了给炉鼎一条生路吗?所谓的炉鼎,不过是他们的工具?呵,若是没有当年的燎原众……”
宁明昧说:“苏轼的例子被用得太多,太老。老师说过,在高考里写苏轼、爱因斯坦和李白的例子拿不到高分,要用冷门点的,比如每年的感动中国人物。”
八百万!
下面只有一件事!
白蛾面具后狭长眼眸闪过冰冷笑意:“还是说,师弟来这里,另有图谋?”
一切正如宁明昧所料。
百面:……
于是宁明昧看着他,也笑了。
宁明昧很镇定:“可见师兄技术高超。”
系统没等宁明昧催:“做了一半了,做了一半了。”
他骤然向前倾了身体,嘴唇擦在宁明昧耳边:“你想知道师兄制作人偶的诀窍么?为何它们会与人一样,别无二致。为何它们能栩栩如生……”
“师兄,我不做任何人的狗。”他慢慢地道,“你让我用八百万去买那两个人……”
“师弟问我这么多,看起来对师兄我,很是关心。也不枉我专门跑清极宗一趟,将真相告知于你。”百面道。
这还有意外之喜。
系统崩溃习惯了,居然有点感动:“你居然能知道自己说错了。”
“好了!”系统突然道。
“什么故事?”百面被打断了敬茶,道。
危险一触即发。系统说此人危险这话,可真没说错。
宁明昧没机会讲完这个换头的鸡汤故事。因为百面笑了:“是栩栩如生。若非如此,十年前,也不至于凭借一具人偶,便骗了你,混进清极宗……不是么?”
“九百六十万?莫不是开玩笑。”
于是宁明昧道:“师兄,你这人偶,做得可是越来越好了。栩栩如生,师兄的匠人精神,令我佩服至极。说到匠人精神,我就想到一个故事。”
什么更伟大的目的,是为了八百万吧!
“打起来?谁敢在这儿打起来?”
“钱给了吗?不会只是瞎喊喊吧?”
百面随口回了几句。接着,他突然笑了。
“是,有一名妖修与那人抬价。后来,那人出价太高,妖修便放弃了。”
系统居然又在百忙之中插话:“你这人怎么回事,总问这些没意思的话题。什么研究啊,待遇啊之类的。难怪人家不和你聊。”
只是嘴唇在上面轻轻一抿而已。
百面:……
宁明昧道:“师兄的人偶,就让我想起那修理下水道的人界匠人啊!”
这人聊天怎么还带拆台的。
“那妖修……还有明华谷的人。”
宁明昧道:“师兄,这是你的知识专利。我这就不用听了。你这样没戒心,很容易被人抄袭的啊。”
百面道:“你过去从来对人偶不感兴趣。在长乐门时,你就和旁人不一样。旁的炉鼎,都在修行长春功法,等着给自己找个好主子。唯独你,只默默练剑。现在想来,真是清极宗的一条好狗。”
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小作文,又拖了很久。远处走廊里却渐渐传来人声,宁明昧神识过人,一下听出来。
主动告诉无为真人,获得了无为真人的原谅。因此,他打败了尹希声,成为了下一任清极宗掌门。
还得拖一段时间。
这又是前所未有的回答。
宁明昧:“他们给你的待遇怎么样?一个月给多少,受了伤有没有保险,包住,包不包饭?”
扯了这么久才做一半。
那种《假少爷重生了后他们都后悔了》的娱乐圈啦。
系统说:“不知道,我上个宿主在娱乐圈。你多说四字成语吧,比较有古风。再引用一点古诗词。”
“给了,已经交割了。那给钱的人还是个小公子,虽然戴着面具,可气度高华。听说给钱之后,那妖修还追了过去……”
“不好啦!场子里打起来了!”有人大喊。
这话不亚于天籁之音。
“居然有人用九百六十万拍下了那两副面具……真可怕。”
突然又是一阵喧闹。
百面这话里有点意思,宁明昧侧耳细听。但百面很快止住了话头:“不过师弟。”
宁明昧面不改色:“曾有几名人界匠人,来清极宗修理下水道。数十年后,下水道需要修葺,可那几名匠人已经去世。齐掌门抱着侥幸的心态,联系那几名匠人的后人。匠人的后人说,你在下水道入口处找找。很快,齐掌门他们在入口处发现了一个油纸包。油纸包里包着备用的材料,全是崭新的。”
这话里阴阳怪气,宁明昧说:“我习剑,师兄学医,旁人做家务,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白给九百六十万(弟子们二十年的研究基金...)
“**,**。”这是系统发出的声音。和大声感叹的系统不同,始作俑者宁明昧靠在立柜上,盯着百面的身体, 只是冷静地在喘/气。
系统终于发出了人的声音:“你居然做到了, 你居然能做到?”
出手快得像电, 准得夜里像最优秀的猎手——猫。
系统说:“刚才那个假动作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百面都没反应过来啊, 他以为你会用剑。”
“你小子阴我”的震惊表情, 至今还挂在晕倒的百面的脸上。百面是如何都没想到, 昔日的师弟居然变成了一个老阴比,只能缓缓倒下。
“白展堂诚不欺我。”宁明昧回答,“打团先放控。”
宁明昧下意识地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然后发现脸上没有眼睛——于是他的表情里有一闪而过的不爽。不过很快, 他说:“系统, 扫描一下他身上有没有暗器或者毒。”
在宁明昧嘴里吐出刻薄的“这也需要我教你吗”之前, 系统老老实实地跑去扫描了。
系统很快给出了此人安全的回答。它说:“暗门的封印已经破解了,你下去救人……”
它看着宁明昧蹲下来,正在冷静地扒百面的衣服……从衣服到那包裹住了头发的面具, 直到把百面剥了个精光。
宁明昧又从旁边拿了一捆绳子来,“往生”里的绳子是被设计来捆修者的, 果然很特别:“从第一眼看见他戴着这头发也被包裹住的面具后,我就想这么干了。”
系统看得心惊胆战:“需要给你打马赛克吗?你要干多久?半个小时够吗?”
宁明昧:……
干,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宁明昧冷酷道:“你还是重启一下吧。”
宁明昧用绝妙的绳艺把百面捆了个五花大绑,结结实实, 越挣扎越收紧的那种,且是浑身赤/裸。百面今天恐怕是醒不过来了。
“就是醒过来, 他也需要在叫人来救他之前,克服一点心理障碍。”宁明昧说,“别想多了,捆绑,是每个生物学子的必备技能。”
他把百面推到床底下藏好,然后打开画,按照系统所说的,进入密室。
歪七扭八地走了一阵,一间工作台终于出现在宁明昧眼前。大大小小的架子上摆着人偶的部件,除此之外,还有一人高的展示柜。
“他的一些人偶,是用人的尸体做的。”宁明昧说,“这就是旁人无法分辨他的傀儡与修者的原因。”
另一边则有两个人。两个人脸朝下,分别泡在两个颜色奇怪的小池子里,生死不知。宁明昧把他们翻过来,一男一女,很年轻,果然是郑引商和余袅。
两人的脸上都有细细的擦伤,泛红泛白。
那小池子也很奇怪,池子底部似乎有什么面具状的东西在成型,就像是被池水从两人脸上剥下来的似的。
这工作室让人不想再待。宁明昧给两个弟子一人肚子上几巴掌把他们拍醒。
首先醒来的是余袅。女弟子一睁开眼,就露出惊魂未定的神色。宁明昧见她捂着腹部想吐,就在旁边凉凉道:“能走吗。”
“能……你是?”
宁明昧说:“清极宗执剑长老,宁明昧。我同你的师兄姐宋鸣珂、陆游鱼与范钧天一起来救你们。”
说完三个人的名字,余袅眼里的怀疑立刻消减大半。两人说话间,郑引商也醒了。
只是他看起来比余袅状态还要差,眼里都是血丝,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宁明昧于是指挥余袅:“你背着他,我们走。”
“是。”
这时候来不及说什么,跑得越快越好。余袅背着郑引商,三人一起走出密室。
“宁长老,将我们**至此的那人功力深厚,非常可怕,您……”
然后余袅就看见了倒在地上,赤身裸/体还被捆绑着的百面。
宁明昧:“你说什么?”
余袅:“……没什么了。”
是没什么了。可这邪修为什么是这样被制服的呢。不仅被绑得这么奇怪,还没穿衣服。
他们昏迷着的时候,这房间里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呢。
宁明昧说:“我未杀他,是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混乱。今天救人要紧。”
余袅说:“好。”
推开房门时余袅就发现,外面一片混乱,实在是她见所未见的场景。即使身体极为不适,她也不禁揣摩,宁明昧是如何做到的。
好在这混乱也给了两人逃出的时间。宁明昧带着两人一路至包厢,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他们。余袅看了眼打得火热的两拨人。
黄衫子和青色衫子……
余袅:“明华谷和青玉坛?”
而且黄衫子的人分成两拨,一拨人是明华谷,一拨人来自明华谷的暗部“暗花”。两部一明一暗,共同守护明华谷的繁荣。
明华暗花之间意见相左的传闻已久,这次眼睁睁地看他们打起来,倒是第一次。
侍女们都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宁明昧撩开帘子,看见林鹤亭、范钧天、还有满面焦灼的陆游鱼正如他吩咐的一般在此处等着。
宁明昧说:“其他人也到了?”
他指的是老五、老六、常非常的剩下两个弟子。
宁明昧之前留给老五的信就是起这个作用的——让他们在山外接应,等着。
林鹤亭说:“到了。”
范钧天从余袅手里接过无法行动的郑引商,陆游鱼却道:“宁长老!常长老和人打起来了!还有宋鸣珂!”
她急着想去帮忙,可林鹤亭却拉住她,说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是宁明昧的任务。
宁明昧说:“我知道你急,但你别急,先送人出去。”
看起来穆寒山应该是跟着常非常一齐出去了。
九百六十万!
早在赌场,宁明昧就该知道自己运气很坏的。
大门被轻松打开。宁明昧合上门,以一秒之差把阿黛他们的视线挡住。绿衣少年跪坐在墙前,背着身,肩膀活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转身离开,及至走出长廊时,系统才终于在他身体里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吓死我了。”
掌柜的说:“拍出去了,九百六十万。”
宁明昧:“啧。”
看来这半死不活、如**爹一般的阴阳怪气的确是百面的说话风格。掌柜的不敢怠慢。很快,人就带着装好了灵石的乾坤袋回来了。
哦豁。
掌柜让人从柜子里数九枚极品灵石,六十枚上品灵石给宁明昧。他说:“今天可热闹得很。打成一团,这些人也敢来‘往生’撒野了。”
回身是掌柜,向前是阿黛。宁明昧还穿着百面的衣服,这下腹背受敌。
阿黛说:“这时候这时候最怕有人浑水摸鱼。直觉告诉我,这两件事发生得太巧合了,不对劲。这肯定和什么事情有关系。”
一标准灵石相当于十枚下品灵石。一枚中品灵石(100)相当于百枚标准灵石。一枚上品灵石(10000)相当于百枚中品灵石。一枚极品灵石(1000000)相当于百枚上品灵石。再往上,还有相当于十枚极品灵石,被炼化而成的灵珠。
宁明昧说:“你拿着。居然拍了九百六十万,宋鸣珂真是能干。不愧是烟云楼的未来啊!”
宁明昧坚持要现钱。如今百面是往生炙手可热的红人,掌柜的也给他这个面子。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绿衣少年顿了顿,旋即惊惶失措地回头。
和方才上药时所见的、那难以行动的炉鼎全然不同。
一个修为足以拿走他从不离身的腰牌、面具与衣服的人,苦苦冒充他,只为了九百六十万?世界上哪有这么荒谬的事?
宁明昧说:“想要发大财,就总要赌一把。”
少顷,面具人从雅间里走出来。
宁明昧:“我看起来很淡定,其实非常紧张。这可是在刀尖上行走带来的九百六十万。而且我腰间还有我师兄给我的剑。大不了把剑抵给他们。”
几个人护送着两名烟云楼弟子出去了。临走时,林鹤亭对宁明昧说:“师尊,那拍卖的东西……”
其中六百万给弟子们发二十年工资,然后还能剩三百六十万给自己。宁明昧面上神情未变:“好,我来交割。”
而且阿黛有奇异的嗅觉。
“顺便在你这儿换了吧,我要现钱。”宁明昧冷笑,“人族皇家的东西……听起来就恶心。”
不愧是原文女主角之一,果然也很聪明。
“没事,我看过这里了,还有一条路。”宁明昧说。
门里是那名双性炉鼎。
“我……我不是……”
“无所谓,我只要我的钱。”宁明昧说,“若是谁觉得在这里干不下去,就趁早离开。”
掌柜的点头,道:“那人用的是人界皇家的灵石票,钱已经从那边划出来了。”
可接下来,从怯懦的他的口中吐出的,却是十分出人意表的话。
她的身边还有好几个修为高深的人。看起来都是“往生”的高层。有人说:“而且那狐族妖修和那仙长打起来了,有人看他们打坏了山门,飞了出去。”
系统:“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这借口找得似乎真符合百面说话的风格,掌柜居然没有怀疑。
宁明昧笑了:“遇见了故人,心情不错。”
又有人问:“阿黛小姐,为什么往这边去?”
几个人都走了,雅间只剩下宁明昧一个人。宁明昧淡定地从腰间乾坤袋里掏出百面的东西。
怎么就未来了?
而且此人深不可测,又有谁敢冒充他?
这下可要出事了。
而且修仙之人比起有铜臭味的现钱,更看重奇珍异宝。还有,百面可是个化身中期的修士啊。今天还有人看见百面穿着这一身,到处晃。
阿黛说:“既然出去了,我管他们怎么打!两个都**才最好呢!”
“这雪竹是不是也挺值钱的来着?而且关于炉鼎体质,我是不是缺个实验材料?”
哦豁,常非常很负责嘛。
宁明昧十分果断,转身向另一条路走——即使那里只是一扇门。
他循着之前阿黛介绍过的路线,到达“往生”交割拍卖款的地方。此处的秩序也不怎么样。但守卫们见他是熟人,腰间还挂着“往生”的令牌,就把他放进去了。
余袅在陆游鱼的身上听见这一句,又开始疑惑了。
“什么路啊?”系统大惊。
除了百面高深莫测,难以冒充之外,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往生”拍卖场见惯了奇珍异宝,九百六十万灵石,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系统惊恐,宁明昧却说:
“往生”谁不知道,百面是化神期修士,脾气还很糟糕。谁敢检查他。
宁明昧:“哦。”
场子里稍微恢复了秩序。面具人皱着眉头似的,侧身路过那些人。
“明华谷的人在咱们这儿大打出手,他们当‘往生’是什么地方?”阿黛大声道,“他们当我们这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系统说:“你真不怕满盘皆输吗?”
掌柜的见了他,道:“百面?”
系统:“你刚才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吗?这种偷梁换柱的事,听起来根本就很难完成啊!”
跑腿的下去。宁明昧当着他的面清点好了灵石数量。在他将乾坤袋放入袖中时,宁明昧听见掌柜说:“百面啊……”
系统:…………
“不是百面……是梅仙长?”
大工告成,只待溜出去……嗯,只待溜出去。宁明昧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漫长小道上,迎面而来的却是阿黛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有些急躁呢?”
宁明昧在系统的帮助下模仿着百面的声音:“我的东西拍出去了吗?”
好热(加更1.5,16000营养液)(是不是要觉醒了?Yes...)
系统:“啊啊啊啊!他认出你了!!他怎么会认出你?”
他如今的装扮骗过了往生的掌柜, 却被这小小炉鼎一眼看出。系统说:“难道他们有不可告人的py关系……”
冷心冷情的绝命毒医和被人鱼肉的双性炉鼎之类的。
少年看着他,向来怯懦的脸上闪过一丝狠绝:“外面如此混乱,想必是你的杰作。你想做什么?拿走往生的至宝,还是追杀什么人?梅仙长, 可惜你运气不太好, 这下算是落在我手里了。”
见宁明昧往前走了一步, 他道:“你别动!”
可宁明昧轻笑了一声:“你不敢喊人过来的,是吧?”
方才还同他剑拔**张的少年, 这就顿住了。他说:“我为什么不敢?把梅仙长这样的入侵者交出去, 是大功一件。用来交换一个炉鼎的自由, 也绰绰有余了。”
宁明昧越过他瑟瑟发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因为你也在挖掘密道。你也想跑,不是吗?”
声音颤颤巍巍的,颇有点色厉内荏的意思。
室外脚步声越来越繁杂。系统道:“阿黛他们往这边来了!”
他们过来也不奇怪。想必阿黛在掌柜的那里已经得知有一个形迹古怪的百面来过, 且刚刚离开。而他们正对着此处过来, 却在路上并没有见过百面。
想也知道这百面有问题, 且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这一路上的所有房间,都会成为被搜查的目标!雪竹的房间被打开,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事态紧急, 直接突入那不知道藏在墙后哪里的密道也是不可取的。宁明昧对雪竹说:“能赚两份钱,为什么只赚一份?要我是他们, 在找到我之后,就把你一起卖了, 你能保证没有这个可能吗?”
“又或者,离开这里后你想去哪里?你有房吗?有代步用的飞车吗?有籍贯学籍吗?有个人工作能力吗?会写报告吗?会给老板敬酒吗?形象气质佳吗?能不受到多样性歧视吗?运气好找到的工作有五险一金吗?不九九六吗?”宁明昧道, “做好准备了吗就出去,不怕自己又被卖回来吗?”
雪竹的眼睛一下就含上了两颗泪:“我……”
宁明昧:“我这儿正好有个工作机会,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考虑。等我出去了,我就给你安置。不仅能学到很多知识,还很有前景,过几百年,还能拥有自己的洞府。这不比在往生住百年集体宿舍强?”
雪竹看起来还有点犹豫。宁明昧说:“抓不抓住这个改变人生的机会,就在此刻了。”
黑衣的往生侍卫鱼贯而入,在室内寻找观察。阿黛对雪竹说:“你眼圈怎么红着?”
她和方才缠在宁明昧身边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脸庞稚嫩,气势却冷得像妖。雪竹只敢讷讷地回一句:“阿黛小姐,要被带出往生,我害怕……”
“你运气好。明华谷和青玉坛打了一架,桂若雪下落不明了。”阿黛毫无感情地说。
阿黛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时,就很爱作弄人。
“换一家卖你呗。”她恶意地敲了敲雪竹的脸颊,“还能怎么样?”
“阿黛小姐。”有人从门外冲进来说,“有人发现了百面的痕迹……”
阿黛起身随着几人离开。站在她身后的雪竹松了一口气——阿黛看了他一眼。
她将这神态看做对自己离开的庆幸,只是嗤笑了一声对方上不得台面。她对身边的黑衣人说:“唔,虽然不能确定是谁干的……梅仙长呢?”
黑衣人说:“场子乱起来了,他同那些人一起走了。”
雪竹听见护甲被捏碎的声音,这使他打了个寒战,
“我喜欢的小猫咪,不听话呀。”阿黛有些遗憾地说,“可是好小猫的爪子,就是很利的。”
小女王离开了。雪竹起身,正要去开柜门。
脑袋里就突兀地传来一声:“别动。”
雪竹不敢动。少顷,门又开了。阿黛对他笑:“我有东西忘在这里啦!”
她只是进来巡回了一圈,很快又离开。
宁明昧和系统一起窝在雪竹的床柜里。里面除了他,还有雪竹的诸多熏香,他道:“这地方真挤……”
入鼻皆是馨香,宁明昧想打喷嚏很久了。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只能不断地让自己去想那九百六十万。
九百六十万,六百万给弟子,三百六十万给自己,总计可以买3.6把剑……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我辛辛苦苦自己赚来的钱,只能买三把剑?
渐渐地,他觉得那香味越来越浓——在到达一个峰值后,下降,变成了极淡极淡的味道,几乎已经可以和他融为一体了。
在宁明昧觉得自己释然了时,雪竹终于打开了床柜,把他放了出来。
雪竹说:“梅仙长,这里面太挤,您没事吧?”
宁明昧说:“没事,就是有点热。”
不过在这么狭小缺氧的地方待着,是会觉得热的。
雪竹眉头一拧,不过他看起来也没有多想,只是道:“趁他们没有再回来,我们快走吧。”
“……这条密道,是我在被捉回来后发现的。”雪竹说,“我的血渗到了这里,然后居然流了下去。”
“后来我探索过几次,它通向往生山脚,但附近,正好有往生的一个出口,人来人往。我不敢从这里出去。”雪竹说,“今天往生乱得很,我想,这大概是唯一的时机了。而且,即使还有那几个守卫在的话,以梅仙长的功力,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只会点穴和逃跑的宁明昧点头:“嗯,交给我。”
如今整个往生后台到处都是侍卫,除了走这条密道试试运气,看来也没别的办法了。
两人翻开地砖就看见了这条密道。密道极其狭窄,只供一个人通过。雪竹在前,宁明昧在后。
里面像是许多年没有阳光照射,雪竹循着记忆有些生涩地走,没过一会儿,他就冷得有点发抖。
宁明昧问系统:“这里很冷吗?”
系统测了一下环境温度,道:“确实吧。”
宁明昧:“奇怪,我怎么感觉热得不行。”
系统:“很难受吗?”
见鬼的,它怎么开始关心宁明昧这个黑心奸商了?
宁明昧说:“尚可忍受。像是考完一场考试时大脑过热的感受。难道是实验材料长腿了,跟着我走,使我心如火。”
系统:“你他爹的是人吗?”
操,它就不该关怀宁明昧。
他皱着眉头在思忖,前面却出现了两条岔道。雪竹主动说:“走左边。右边那条道不通。”
宁明昧:“里面有什么?”
雪竹露出有点畏惧的神色:“有一具骷髅。”
骷髅……这事儿倒是有趣起来了。宁明昧说:“是探险的路人,还是别的什么?”
雪竹说:“倒像是有人被囚禁在那里,如今已经去世……我只远远看了一眼,不过能看出,那人应该是个大能。”
大能啊。
雪竹瞅他脸色,道:“你要去看看么?”
宁明昧思忖,问系统:“有人追上来了吗?”
系统说:“没有。”
宁明昧:“大能应该有乾坤袋吧?”
那好,那就远远地去看一眼吧。
雪竹谨慎地带着宁明昧进去了。
右边的岔道里居然是一个小洞穴。宁明昧脚一踢,还碰到了一个沾灰的茶盘。
像是在这里被遗留了许多年的。或许很多年前,有人通过这条密道,向里面的人送吃的。
到底什么样的人会被藏在这诡异的往生底下的、诡异的密室里?
雪竹再走几步,就不敢进去了。他说:“那骷髅就在那里。”
宁明昧顺着那边看去。
!
系统:“啊啊啊啊!!!”
“骷髅……”宁明昧喃喃道。
系统:“啊啊啊啊啊!!”
宁明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不在**里时的模样。”
密室里有一张玉床,玉床上坐着一具骷髅,看起来是已经在这里面坐化了。它披着一袭脏兮兮的灰袍子,盘腿坐在玉床上。宁明昧从没见过这样惹人生厌又满是灰尘蛛网的骷髅眼窝。
它的腹部有个大窟窿,这或许是它死亡的原因。整具身体几乎被轰掉一半,没有愈合。
它的脚上绑着两枚脚环,手指骨却少了一节。
很快,宁明昧在它身边的墙壁上找到了答案。
那是深入墙壁的、让人看之渗人的字句。
像是用手指硬生生在上面抠出来的。
“星星之火,燎原众。”
“燎原者,天下大同。”
“背叛。”
“恨。”
“恨、恨、恨!”
到头来,整面墙上只剩一个“恨”字,力透墙壁,像是此人被迫在此处躲藏、了却残生时用手指硬生生地抠下来的一个又一个字。
直到死,它幽深的眼窝还看着前方,像是看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
让宁明昧注意到的,却是骷髅怀抱在手里的一盏同样染灰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一柄破旧的莲灯。
一种奇怪的直觉在动……宁明昧说:“我每次能中顶刊前,在打开邮箱时,都有这种感觉。”
系统:“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我们快走吧。”雪竹小声说,“上次我看到它,就觉得浑身发毛。好像,它在看我似的……”
……不。
宁明昧发现了。
在那幽深的眼窝里,的确有两点小火苗在看……它在看雪竹,和宁明昧!
系统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滚了下来:“它好像……”
还活着。
只是忌惮宁明昧的修为,不敢直接出手为止。
可对峙真的能带来安全吗?
‘三百余年……无人路经的隧道……修为不过如此而已……’宁明昧好像听见那人的笑声,‘既然如此,由不得你们了!’
呼啸一声,有黑灰雾气向他们冲了过来!
那雾气看起来是向雪竹冲来的,宁明昧冷冷看着它,运功抵挡。
可他没想到,雾气居然拐了个弯,冲向宁明昧!
宁明昧为雪竹支起屏障,却没来得及为自己支起。那雾气来势汹汹,论其修为,居然有合体期!
合体期**!
距离大乘期神人,只有一步之遥的境界。步至大乘期者,距离进入最终的上境界、渡劫期只有一步之遥。唯有渡劫期之人可被称为天人。天人已被视为亚神。
一个这般高境界的,足以开山辟地的强者,怎么会绝望地被囚禁在往生小小的一座山里,苟延至死去,还这般满身怨气?
尽管雾气生前已至合体期,死亡和衰弱已经让它的力量只掉到化神后期。但这已经是极为可怖的了。
因每个修者只有一次夺舍机会,之后即使万幸能再次夺舍,也会导致魂体**。所有魂体**的修士都会修为滑落,几乎没有例外。虽然不知道这名大能是如何把自己囚于此处死去,又是因如何,在死前没有夺舍。但显然,它在死后后悔了。
因此,宁明昧是它最后的机会。因此,它必会爆发出比自己目前的境界更高的求生欲!
而宁明昧只有化神中期。
系统:“啊啊啊啊啊!”
这大能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意外了!这怎么看都是从逻辑上不可能发生的事啊。无论在系统的判断中,还是在宁明昧的判断中。
宁明昧:“吵**。”
他不清楚如何运行有效法诀,只能运最平实的**抵挡。青蓝色的屏障在他面前展开。
“哐!”
挡住了雾气的第一**击。
黑灰色的雾气就像红莲被燃烧后的灰烬,它没有退缩,而是缓缓凝聚成了一把矛的模样。
矛立于洞穴之中,像是宣告死亡的证明。
“轰!”
又一下。
这一次宁明昧被顶得向后退了一步,可他表情未变,只是冷静地继续结印,手指动作都没有丝毫减速——这几乎是超出常人理智所能企及的范围的了。
雪竹已经被吓得软在地上无法动弹。宁明昧明明在被攻击,岌岌可危,他明明在安全区,可他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躲在宁明昧身后。
或许是因为宁明昧有这样的才能。
他总是让人觉得,只要跟在他身后,一切就都有方向似的。
“砰!”
又是一次。
再如何竭尽所能地结印,也抵不过黑雾矛竭尽所能的三次进攻。更何况,宁明昧是穿来的——他能抵抗第一次,已经是奇迹了。
可系统总觉得,会有奇迹再次发生的。
“宁明昧……”系统说。
它没有称呼他为宿主。
而是他的名字,宁明昧。
“卡啦。”
绝望的声音如丧钟如影随行。屏障终于破了。
可这一次随着屏障被突破,宁明昧还听到了更多声音。
黑灰雾气里的声音。
像是怨念或绝望。
“吾等宣誓我们的理想。天下大同,有教无类,凡人、炉鼎、修者、妖鬼、邪魔,均平等地拥有修行的权力。从此不再有仙门,不再有仙城,我们以四海为家,我们以苍天为誓。心火燃烧者,皆为大同。”
“若是太平已被他们污名化为谎言。从此的我们,便是燎原。”
“别追杀我们……别杀我们的兄弟姐妹们……”
“最渺小的私欲杀**本可燎原的理想。”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东西足以燎原。”
还有一件事。
宁明昧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两个人,见他来了,两人都停住动作。
飞舟穿云破雾。瑶川城,萦城,通通消失在视野之内。
系统大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我终究不是个高尚的人……我想要活……直到我死后……我才发现……”
确定洞里没有什么值得搜刮的东西了。宁明昧开始用脚踩混过去的雪竹:“清醒了吗?”
“走吧。”
那是那魂体最后的叹息。
“我要守护我的学术成果。”
宁明昧:“哦,是吗。”
宁明昧问系统:“你有没有觉得天气更热了?”
那把剑的上面,居然有在危急关头自动护主的法术!
雪竹这才醒来,眼眸看向他,瑟瑟发抖。
高悬在顶上的剑。还在蜂鸣着闪烁着金光。
宁明昧来不及想这些。他方才与那尸体缠斗,毁了整座洞穴,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往生的人这都不能发现,那他们就真是吃白饭的了。
“销金楼楼主,和往生场主都往这边来了。”有人汇报。
长矛刺来,宁明昧一动不动。他冷静地看着它,就像已经准备好了目睹自己的终结一样。
宋鸣珂在旁边低着头,额间红痣黯淡。
可只有宁明昧看出,此处出现的光芒看起来温暖,其实冰凉。
可宁明昧没有恐惧。
系统泪流满面:“齐掌门看你天真单纯,第一次下山,生怕你受了委屈,特别在神剑上设置了禁制保护你!”
第七次攻击。
范钧天:“啊???”
一人是常非常。灰衣少年苍白脸上沾了血,灰色衣角也被削掉一块。他举剑于脸颊边,向来慵懒的眼眸,如今是一片冷厉。
寒气一凛。
“齐掌门真是个好人啊。”宁明昧说。
只避开了那莲灯。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晃着腿,看着眼前如**现场一般的密室。密室里的一切文字与床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满室剑意纵横。
宁明昧:“希望你二十年后还能说出这句话。”
毕竟是用来对比后来的代行者宁明昧执政有多糟糕的白月光。
两个人贴贴就是会很热吧。
宁明昧直觉这句话足够**诛心。
确认大妖走后,常非常才吐了一口冷气,把剑收回剑鞘。
他很快就发现山脚处,还有更大的动静。
宁明昧愣了:“这山怎么泥石流了?”
余袅与郑引商还昏迷着,范钧天等人坐在旁边,都长舒了一口气。唯有宋鸣珂坐在另一边,神色低沉不明。
“我最讨厌被漂亮小猫骗了。”她突兀地来了这样一句。
危机解除后,剑乖巧地收回了剑鞘之内。宁明昧低头盯了一会儿那剑,道:“是么,但我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问题。”
丝丝缕缕,试图抓住宁明昧的衣角,就像是渴求生存的虫豸。
它从来没因为哪个宿主有过这种感觉的。
它前往的方向只有一个:清极宗。
“对不起,再也没办法让你看见满池莲华了……”
明明它也可以立刻跑路,更换宿主。可这一刻,它是如此地希望有转机。
……
一检测到生命危险,就会自动弹出的那种。
一是方才那灰黑雾气几次进攻,到底有些影响,还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到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只有一个地位较高的,如军师般的人皱眉:“大小姐打算如何处理?”
他们很久没见过大小姐这样生气的模样了。
仅仅一句话,却吓得几人肩膀发抖。
系统:“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宁明昧把骷髅戳了个粉身碎骨。此刻,他垂眸看它。
“对不起……”
系统:“磕死我了!!!”
消散前,宁明昧好像听见一句话。
二是……
陆游鱼从后面跑过来,扶住倒地的宋鸣珂。范钧天则喊:“我们的东西还在澄园……”
密道的出口在山脚。宁明昧气喘吁吁至出口,背着价值百万的雪竹(实验材料),九百六十二万的研究资金,还有一盏不知作用但看起来很贵的灯。除了后面被人追,一切都很完美。
那大妖大约是妖狐族出身,额上有妖狐族化形特有的纹样。他身上的口子比常非常身上的要少一些。
“还有。”女孩眼眸妩媚地眯了起来,“查查那梅仙长。”
宁明昧把它放进乾坤袋里,随后又开始搜索那座床。床上的一切早就被宁明昧砍得乱七八糟,宁明昧翻来翻去,最终找到了一个乾坤袋。
老五驾驶飞舟,在飞来的法术间闪躲求存,以最高速度冲破云霄。一时间,所有追兵都被扔到了身后。
“愿赌服输,不代表放过最后一丝翻盘的机会。”宁明昧说,“我们这些投期刊的人,不到截稿的前一刻,是不会停止赶ddl的。”
上门讨债吗?
黑灰色的长矛停在宁明昧眼前,却没有急着刺下。或许是因为猎物已经近在眼前,所以它可以尽可能地观察猎物的垂死挣扎、嘲笑失败者的恐惧。
一时间,洞穴内只有瘫软在地上的雪竹,和滚落在地上的莲灯。宁明昧走向莲灯,伸手,将它拿起来。
系统突然有点想哭。
乾坤袋里躺着两块中品灵石(约合两万),一堆已经死去的种子,还有两个看起来很精致的小匣子。
黑灰色的雾气凝聚成一根长矛,可这次,它比从前还要锐利,还要煞气腾腾,活像是要把宁明昧剜心刺骨:“你说话就像她一样……你们这些骗子!赌徒!”
“真好啊……这鲜活的、我要夺取的□□。”
刺向床上的骷髅!
“宁长老——”烟云楼范钧天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一样扑过来,“宁长老啊——”
第一下刺中,天顶的灰色雾气哀嚎一声,比它被金色光芒打中时还甚。那惨叫声没让宁明昧有任何犹豫,他继续刺、继续刺,将那骷髅捅成烂泥,捅成粉末……
宁明昧开口了,声音依旧冷淡:“你是赌徒,我亦是赌徒,愿赌服输耳。”
“……我要活!!”
销金楼楼主,往生场主,是这个场子里一明一暗的两个主人。
“那告诉哥哥,我要自己处理完这件事。”阿黛说,“我带进来的人。要是我处理不了,我还有什么面子?”
这时候最好顺着大小姐的脾气。
见宁明昧来了,大妖哼了一声,转身跳入山林。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鸣珂,传音道:“……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身体很不舒服。
“没有。”
另一枚匣子里的东西就更古怪了——是一断枯藤。
宁明昧没有丝毫犹豫,他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重新凝聚起自己的灵气,汇成一柄冰凉的蓝色的剑,直直地、快速地……
但让宁明昧意外的是,大妖身上的伤口全部集中在要害处——就像这看似慵懒的少年出手实则狠厉,除了一击致命,不接受任何其他可能。
是他腰间的那把剑。
太怪异了。
他转头,看向宁明昧的眼神依旧很冷。宁明昧……
手下连忙道:“是。”
“我是那样地想要活……”
因为……
系统:“没有啊?”
“你夺舍我,对得起她吗?”宁明昧忽然说。
“惊动大老板了吗?”阿黛问。
常非常终于屈服了。
“先查出他是谁。然后想个办法……比如,潜伏到他身边去。”阿黛说,“我要让他后悔遇见我。”
‘愿赌服输?’他听见那人重复了一次,好像这个词戳中了它什么伤痛的回忆,‘愿赌服输,好啊。’
“是。”手下说。
宁明昧:“这是干什么,这是要召唤老树昏鸦吗。”
为什么即使这时候,宁明昧的反应还是这么平淡啊?
有黑衣人在室内查来查去。其中一人替她捡起一根黑发,递到她的手里。
“事不宜迟,我们走。”他对常非常道,“你也不想我们被往生的人追上吧?”
它像是对某个人发出了自己最后的声音,也像是对自己曾认可的某个理想做出了最后的背离。
莲灯沾了宁明昧满手灰尘,可宁明昧觉得它有一种奇妙的触感——他用袖子擦了擦那灯,灰尘结得太厚,只露出了灯的一角。可也能看出来,其中一瓣莲瓣是如何晶莹剔透、摄人心魄。
屏障终于破了。
异世界的赌徒,因另一个世界的规则而输,愿赌服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剑挡住了雾气长矛,与它厮杀。剑上金色光芒大盛,一时间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就连灰黑雾气,也被瞬间破开。
果然,灰黑雾气在那一刻放弃了所有挣扎,彻底消散了。
有人喊。
终于,灰黑雾气消散了,只剩下最后几缕还在全然消散前趴在地上,垂死挣扎。
痛苦,怨毒,咆哮,绝望。
人人都道齐掌门是个好人。
看起来雪竹在他们的战斗中被高层修士的灵压波及,已经无法行走。宁明昧于是背起他,往密道的另一头跑。
“往生下面怎么会有这条密道?连我都不知道。”阿黛说。
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第一枚匣子里躺着一枚陈旧的令牌——那令牌却不是用木头做成的,更像是用妖怪的骨头做成的。不知道能通向哪个地方。
能看着自己死去的时候不多。
真不愧是从前打黑拳流落街头的、最狠绝的老五。
只是走了几步他就眉头一皱。
可这时……有一道光挡在了他的面前。
但他眼里的冷意尚未消失。
灰黑雾气还在挣扎。
别的就什么都没了。
“现在让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系统:“那原作设定就是这样的。否则也不会为了救人强行突破,最终身死道消于秘境之中。那就是清极宗的白月光设定嘛。”
宁明昧听见“它”的声音。
‘为什么不恐惧?’
宁明昧铺开了飞舟。
“直觉。可别小看我啊,有直觉的人,不止你一个。”阿黛闲闲地说,“我愿意玩儿你,是愿意把你当乐子玩,可没愿意你在我头上拉屎。”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瑶川城的……梅仙长?”
“我后悔了!我要活……我要活!”
有人道:“阿黛小姐,我们查过,那人就是从这里和雪竹一起跑的。”
“……嘁。”
大闹了往生一场,难道还敢回瑶川城?
宁明昧:“知道什么。”
范钧天:“啊?怎么提前拿上了?而且我还有东西放在衣柜里……”
“你们修仙界,还真是危机四伏。大意了,以后该让冤大头帮我出手……或许也没有以后了。”系统听见宁明昧平淡的声音,“罢了,这次怕是做不成学术了。”
那往生本来做的就是不干净的生意。
宁明昧又看了一眼老五,老五说:“全都拿上了,包括衣柜,就是为了这种万一。还依照师尊的嘱托,留了方长老的支票在客栈处。”
可阿黛却许久没回答。
另一人则是身着紫衣的大妖了。
只是它的花瓣脉络部分像是凝结着丝丝黑血,十分不祥。
“有人从密道那头进来了。”系统说。
齐掌门临行前送他的那把剑。
系统说:“如果只是夺舍的话……”
“没有什么理想!没有什么梦想!什么舍生取义,你曾体会过死亡吗?感受□□腐烂,感受蛆虫在你的腹部钻来钻去……等到那时,你会后悔,会后悔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你告诉自己你没有理想,你只是被人骗了!”
宁明昧:“难道是雪竹的体温太高了?”
系统:“还有,宿主你太太太太帅了啊!!我这个宿主,果然没选错。”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矛尖。
她手指拂过一道剑口:“查查,这剑意来自哪里,是哪里的手法?”
宁明昧也明白了它最开始不对雪竹出手的原因——夺舍的机会只有一次,它看不上雪竹的身体。
两人对视,杀气腾腾。终于,穆寒山颤巍巍地从后面过来,道:“师尊,有人要来了。”
不等宁明昧开口,老五就在后面说:“都拿上了。”
阿黛举着黑发,对着阳光看。
而且眼底有隐隐的红色。
“他们跑了!”
范钧天被狠绝的老五一巴掌拍上仙舟。几乎所有烟云楼弟子都没搞懂,宁明昧门下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异。一个林鹤亭会自我突破,一个老五做事如此狠绝,就连衣柜都给拔走。如今老五还把人推上飞舟,像**人一样狠绝。
为师弟把脉(加更0.5,20000营养液)(师弟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啊...)
宁明昧在飞舟的面板上点来点去, 旋即说:“第六天,好了。能在明天一早到达清极宗了。”在回去前,先绕一圈,好把追兵都甩掉。
这样一看, 距离到达清极宗还有十个时辰。飞舟分前舱和后舱。宁明昧于是问系统:“后舱里, 常非常在干什么?”
系统道:“你小心一点, 刚才上飞舟前常非常那一眼,明显是回去要找你兴师问罪的模样啊。”
不过想必, 宁明昧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嗯?
“你、你怎么了?”系统小心询问。
素日冷贱得让人咬牙切齿的神情从宁明昧身上褪去, 取而代之的, 是微蹙的眉头与微张的嘴唇。那双向来精明的眼眸此刻也半眯着,藏在金框眼镜背后,眼底神色除去不耐烦,竟然还有几分懵懵懂懂。
系统一时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毛骨悚然。
这声音也是冷淡但有气无力的。
系统:“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我懂了, 你要对常非常下手了, 是吗?这是你的伪装吗?”
宁明昧完全无视系统的话, 他道:“那试图夺舍我的修者……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你们修仙界,有风热感冒吗?”
系统这下真的担心起来了。它开始帮助宁明昧回忆一路上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最终,它道:“难道是百面的茶的问题?你不过是在杯口假装抿了一口, 那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啊。”
宁明昧说:“茶里到底有什么?”
系统道:“安神花汁水,可致人麻痹。”
至于雪竹房间里的熏香, 也不过是朱衣草做的,带有浓烈香气的、使人心情激荡舒适的东西……等下, 安神花和朱衣草,混合起来, 是可以做什么来着?
宁明昧道:“罢了,估计是受了内伤。后舱里弟子们在做什么吗?”
系统:“在做什么……”
后舱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热闹。
老五和常非常的女弟子杨英都懂一些医术, 在飞舟上替余袅和郑引商做了检查。
林鹤亭和穆寒山则分别为两人渡真气。没过多久,郑引商短暂地醒了。他趴在地上,吐出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药水,然后又气息奄奄地睡去。
余袅亦是。
几人把地收拾干净。
老五说:“余袅受惊吓过度。郑引商身上多是些皮肉伤,等他醒来就好了。”
他又说:“只是不知道那药水是做什么的。等回清极宗,还是请长老检查一下比较好。”
老五向来惜字如金。关系户老六则好奇了:“你还会医术啊?”
老五说:“我是孤儿。进清极宗前,我在大仙城的拳馆里打拳。”
从流落街头的孤儿,到打黑拳的少年,再到清极宗的内门弟子……这是何等的奋斗逼啊!
老六第一次好好看了自己这师兄一眼。作为仙城城主之子,如果说,他和林鹤亭还有几句话可说,那和老五、温思衡这等卷王,他向来是没什么话好讲的。
这些人大多沉默寡言,整日苦大仇深地练剑,在老六等关系户看来,就是无趣至极。如今听了打黑拳,他兴致勃勃道:“打黑拳是不是挺好玩儿的?赌钱吗?是不是像话本子里那样?”
老五抿着唇角,眼神有点难看——这当然是老六丝毫意识不到的。
两人头上却传来了人声:“……大家玩得挺高兴啊。”
“师尊!”
“宁长老!”
几人立时站起来,其中甚至包括烟云楼的几名弟子。
比起来时,这几名弟子对宁明昧的态度,是十足的心悦诚服了。
宋鸣珂道:“多谢宁长老,为我们找回余袅与郑引商。”
陆游鱼道:“多谢宁长老!宁长老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弟子……”
她脸红了,十分羞赧:“弟子从前不知宁长老真意,只看表象,出言不逊……还请宁长老谅解!宁长老看似在挥霍灵石,实则是在引蛇出洞!”
那对不起,确实是为了挥霍灵石。
范钧天:“是啊,宁长老高瞻远瞩,清修中的高岭之花为了我们,竟然不惜投入铜臭之地!这是何等的牺牲和折磨!”
几双眼睛里皆是亮晶晶的感激。宁明昧说:“无事,你们休息去。”
……宁长老说话怎么有点有气无力的。陆游鱼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同样感到担心的还有林鹤亭和老五老六。宁明昧说:“你们过来一下。”
三人忙不迭地过去。
宁明昧靠在门框上,脑袋斜斜地倚着,眼睫长且垂。白紫外袍在他身上斜斜搭着,露出内里中衣,洁白中衣却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他抿着唇看他们,眼睫勾勒得眼角长而翘,向来清冷的漆黑瞳仁像是在看他们,又像是没有看。
这姿态颇有几分……海棠春睡般的疏懒……
林鹤亭又被自己这个想法罪恶到了。
哪个姑苏的中产小少爷,少时不是在家里和姐姐妹妹们一起吟诗作画的呢……可他怎么能把这样的闲情逸致,用在师尊身上?
林鹤亭立刻整肃脑内,开始汇报:“师尊,我成功地协助宋鸣珂完成了报价,并在大妖袭来时,替宋鸣珂挡住了第一剑!击退了来袭的其他人!”
虽然立刻被剑气弹飞,然后常长老就拔剑冲了上来。
不过林鹤亭也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何全身都是热血沸腾的力气。或许是因为师尊马上就要回来了吧?
一定要告诉师尊,自己在这场出行里做了很多活。
与此同时,在击退那几名守卫时,林鹤亭脑中微妙一闪,还拐出了一个他从未用过的剑招。万花剑法本是需要三招铺垫,才能打出第四杀招的剑法。林鹤亭从来也是这么做的。
可省掉第二招后,结果大出林鹤亭所料——剑法的方向比他想象中还要奇异,而且从单伤,变成了群攻。几名守卫都大吃一惊,因从来没见过那样诡谲的套路。
那时脑内闪过的是什么?
好像是师尊在组会上那句,“去掉这个假设,可不可以?”?
老六说:“师尊!我成功地完成了收拾行李的任务,还把单据留在了澄园。与此同时,我还在往生外面接应了各位。”
这是抢着比老五先发言,还把他的研究成果包揽身上了啊。
虽然老六大概率是无意的,但这样不是更让人生气了吗?
宁明昧对系统:“没事,这也是学术锤炼的一部分……唔……”
系统:……
真的没事吗?宁明昧现在说话好虚弱。
老五说:“我和老六做了……那些事。还治疗了那些弟子。”
汇报结束,三人纷纷看向宁明昧,做出期待表扬的神情。尤其是林鹤亭。
宁明昧:“不错。飞舟十个时辰后回清极宗。”
三人:“是!终于轮到我们缥缈峰,让其他十二峰刮目相看了。”
宁明昧:“不是这个意思。明天组会,你们准备好了吗?”
三人石化。
老六:“怎么还要组会啊??”
林鹤亭:“师尊,这几日……”
光顾着玩了。
老五:“我想起来,师尊从第一天开始,就说等我们回去后,要分享实验报告。”
林鹤亭和老六怒视老五,再转头时,宁明昧已经回前舱了。老五瘫着脸,一言不发。
三人:“啊!!!!”
惨叫声让宁明昧很愉悦,但愉悦得有限。一进前舱,他脸上就露出了痛苦神色。
系统:“宿主,要不然睡一会……”
宁明昧:“电我。”
好的……等等。
系统声音扭曲:“电你?”
宁明昧:“清醒一下。我收藏在脑内的典籍还没看完。怎么会有人坐飞机时浪费时间睡觉,不做学术的?”
所以这就是你在原世界里早死的原因啊??
系统死活不电。宁明昧坐在座位上,脑袋一磕一磕。
很快,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
外舱。
陆游鱼看见宁明昧把三人招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三名弟子都露出哀嚎声色,而后叽叽咕咕地跑到了外舱的角落里。
“回去后,我一定要去缥缈峰学习!”宋鸣珂斩钉截铁道。
大妖身边的随从袭来时,他原本想以一人之力解决他们。到头来,反而是林鹤亭救了他一次。那一瞬的飘忽剑法,即使是他,也看得头皮发麻。
这就是宁明昧……清极宗的执剑长老的弟子吗?这就是他们在论道大会中,必须战胜的清极宗的弟子吗?
少顷,她有些慌张地回来了。
“……想不到。”宋鸣珂道,“清极宗弟子,每日苦思冥想的,竟然是这些东西!!”
林鹤亭的剑法。
???
烟云楼弟子们也喜不自胜,扶起身体尚且不适的余袅与郑引商。
另一边,宁明昧的三名弟子还聚成一团,不知道干什么。不过他们在这场营救中已经功不可没到难以估量的地步了。
宋鸣珂觉得不服,很不服。不只是因为论道大会,而是因同辈之间总会有的互相追逐比较。但他也觉得茫然,因为他不知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林鹤亭是如何做到的。不知道他人的诀窍法门,便没有自己的上升空间。
“回来了!”
宋鸣珂越过他的肩头一看,常非常缩在飞舟的一角里,闭着眼,一副争分夺秒地睡觉的样子。那把劈山震地的剑被他随意地仍在脚边。
林鹤亭:“你知道,万花剑法第十五式第四招的‘回’字有多少种写法吗?”
她看见窗外熹微晨光,道:“师兄,快日出了。”
陆游鱼于是坐到他身边。
谁能想到,居然是常非常让他们过来换班呢。
宋鸣珂:“可他们,见过清极宗卯时的太阳啊!烟云楼弟子睡觉时,清极宗弟子却在学习!”
终于,飞舟抵达清极宗势力范围内。
“我听说有两名峰主出去寻找失踪的烟云楼弟子,应该是他们回来了吧?”
宁明昧:“你……”
老五老六的缜密。
宋鸣珂一向循规蹈矩。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一瞬的震惊,再回想起初出行时他对林鹤亭等人的怀疑……这让他觉得更加无法自容了。
“这是方长老的仙舟?也只有方长老,能拥有这样豪华的仙舟。”
也较为内行的内门弟子感慨了一句:“这么快?”
林鹤亭精神恍惚:“你知道,万花剑法有多少变种吗?”
“好豪华的仙舟!”
??
“一位是常非常,常长老。另一位是那个缥缈峰上的……叫什么来着?”
“这是宁长老出关后做的第一件事。”
常非常没有擦剑便将它收入剑鞘,上面或许还沾着大妖的血。
“那峰主是哪位?”
终于,瑶光闪烁的天台峰到了。
……陆游鱼看见宋鸣珂精神恍惚地回来,问他:“鸣珂师兄,怎么了?”
唯独那三名出力最多的缥缈峰弟子们还在闭目坐着,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陆游鱼瞟过他们的脸,发现他们比起飞舟落地前还要神色痛苦了。
穆寒山说:“师尊让我们后半夜过来换班的。”
刚醒来,舌头还有点混沌。
“那大约是常长老做的了。”
???
宋鸣珂:?
如果他们这时候还要来帮忙,实在会让几名烟云楼弟子不安到半夜噩梦惊醒的地步。
可她看见宋鸣珂坐在飞舟窗侧。少年怔怔地看着窗外茫茫夜色,眼眸晦暗,心事重重。
内门海拔更高,灵气更加充足。远远地看见仙舟来了,就已经有乖觉的弟子过去报信。
这是在干什么?
就连常非常也起来了。他对杨英说了几句,杨英进入前舱。
“不愧是峰主。”也有人酸溜溜地说,“排场就是不同凡响啊。”
女孩脾气急躁,但在关心同门这件事上,却心思细腻得怕人。不等宋鸣珂回答,她又说:“你看,这次瑶川城之行,我和范钧天不也帮上什么忙么?”
不晚,为时不晚!
可那大妖也是他引来的。
宋鸣珂:??
“常长老和宁长老回来了!”
宋鸣珂道:“可我是金丹中期。”
见林鹤亭看过来,宋鸣珂有点紧张,他道:“鹤亭,多谢你……”
宋鸣珂小心地推了推林鹤亭,林鹤亭骤然睁眼,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无法自拔一般,眼神飘忽。
说起来,在宁长老离开后,他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动也不动……整整七个半时辰了快。
……
宋鸣珂道:“谢谢你们。”
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鸣珂:?
穆寒山先拍了拍宋鸣珂的肩膀:“后半夜了,你们去休息一会儿吧。”
陆游鱼目瞪口呆,没听懂。宋鸣珂又坐在窗边发呆了。
提心吊胆好几天,不眠不休一日一夜,她也快到极限了。
难道清极宗还有什么他们不想看到的东西?
宋鸣珂起身至林鹤亭处。三名弟子围坐一团,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种明亮点亮了宋鸣珂的眼睛。
他垂眸,陆游鱼担心地看着他。最终,宋鸣珂道:“我过去,同林鹤亭道谢。”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到清极宗了!
怎么会有这样出其不意的变招?
怎么回事。
先是山脚下的小城镇,尔后是杂役居住的山脚,再然后,是外门弟子们居住的外围。
飞舟晃荡,宋鸣珂的心也在晃荡。他默默注视着缥缈峰三人。三人坐在那里,坐在那里,一直在学习。
晨光溢彩,仙舟踏日而来。所有人都仰长了脖子看眼前的盛景。
居然没人能想起宁明昧的名字。
林鹤亭:“你知道万花剑法第十七式的最大攻击范围是什么吗?最大压强集中在剑的哪个点上吗?你知道已有折梅剑法,为何还要分化出万花剑法吗?你知道修炼万花剑法的人有多少,他们分别的体质是什么,对剑法的作用是什么,他们的最优练习方式是什么吗?”
“师弟身体不舒服,我来为你把一下脉吧?”他说。
“掌门定要好好嘉奖这些弟子的。”有人羡艳。
鸣珂师兄这是突然发了什么疯啊?
有人感慨。
余袅与郑引商呼吸平缓。宋鸣珂、陆游鱼和范钧天照顾了他们半日,而后,常非常的三名弟子过来了。
“我们做到啦!”他们说。
烟云楼一行的带队弟子,负责人,也是修为最高的掌门关门弟子。他看了一眼清极宗的弟子们,又对陆游鱼道:“若只是承蒙宁长老帮助,便也罢了。”
“若是能通过选拔,进入内门,不敢肖想掌门,能拜入方长老门下,就是最好的了。即使是做个打杂的,也比做那冷板凳峰主的亲传要好啊!”
陆游鱼说:“师兄,别自责。”
“游鱼,快去睡吧。”宋鸣珂说。
陆游鱼说:“师兄,我知道你不是想争胜。”
宁明昧再度睁开眼时,看见的却是一张没想到的脸。
“找个人而已,能算什么危险的活?”
陆游鱼:?
宋鸣珂:“嗯。”
陆游鱼:???
来人坐在他身边,眼眸温和地看着他。阳光映照他渊渟岳峙的半边脸,另外半边脸则埋藏在阴影里。
不容宁明昧拒绝,那修长的手指已搭上他细白的手腕。
“宁长老好像不太舒服。”杨英汇报道。
范钧天从善如流地跑到旁边去睡觉。陆游鱼也揉了揉眼睛。
飞舟徐徐落在齐掌门所在的天台峰的一处平缓山头上。看见熟悉的掌门居所,几名常非常的弟子们都是欢呼。
换做常人,总得在外面逗留个十天半个月的。
“在我自怨自艾时,清极宗的弟子却在琢磨剑法。”宋鸣珂还在喃喃自语,“你见过烟云楼卯时的太阳吗?”
炉鼎体质觉醒了(“要不然,今天的组会就不...)
宁明昧一个激灵, 就把齐掌门的手指甩下去了,整个人向后一缩。他反应太大,理智回窍时已经知道不妥。
他甚至向宁明昧身前多坐了一点。宁明昧于是能近距离看见他关怀的眼神,和嗅到齐掌门身上的气息。
很奇怪。宁明昧下意识地多吸了一口, 然后就被呛到了。
绝非臭味, 像是隐约的醇厚香气, 却呛得宁明昧呼吸不过来。
更像是……荷尔蒙?所谓的“男性气息”?
宁明昧一时间皱着眉,屏着呼吸, 下意识地用手背去堵自己的鼻子。齐掌门看起来更忧心了, 也靠得更近了:“明昧?”
齐掌门的手扶上他的肩膀, 像是生怕他倒下似的。宁明昧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声音沙哑,但他清了清喉咙,道:“感谢师兄的关心和爱护。在您的鼎力支持下,我才能完成这次的任务。我的一切成绩, 都离不开您的关怀指导。”
声音好像正常了一点, 宁明昧继续哑声道:“百年清极人, 一生清极人。清极为我十分钟,我为清极一辈子。”
齐掌门说:“师弟,你真的没问题吗?”
好诡异, 那种奇怪的感冒感又退去了一点。宁明昧继续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清极宗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一直是我的毕生信念。一位修者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在回顾一生时, 他不会因虚度年华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 他就能在临飞升时说,我的整个修行生涯, 都已经献给最壮伟大的事业——为清极宗建设‘学在清极’的学术氛围。”(*引用)
齐掌门:“嗯……师弟这话,又是颇有哲理啊。但师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虽然这样说着,齐掌门的手却收回去了。
宁明昧说:“师兄,我现在实在是精神得不行。从今往后,我要为清极再创佳绩,继往开来。而且……”
宁明昧:“师兄。你我靠得太近了。”
宁明昧盯着齐掌门看。齐掌门居然真的向后退去,有些尴尬似的笑了一笑:“是我失察了,一时担忧师弟……忘记你不喜同人接触。”
那种奇妙的眩晕感终于稍微褪去,尽管不完全,但也足够恢复行动能力。宁明昧高速从椅子上爬下来,站起。
齐掌门道:“明昧,你真的没事吗?别撑着,和师兄说。”
宁明昧:“没事。师兄,咱们快走吧,我急着回去开组会呢。”
齐掌门:“好,不耽误你的事了。组会是什么?”
他从善如流地走在前面,宁明昧说:“为弟子传道受业解惑的小会。”
齐掌门“哦”了一声,再没开口。宁明昧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天台殿后殿,不知道是谁把他抱过来的。
不过没关系,师兄弟,只管问心无愧就是。这更能让人知道,师兄弟关系好。
临到前殿时,宁明昧却听见齐掌门处传来一句:“十年时间,真是让师弟通达不少。”
宁明昧向前看去,前者察觉到他的观察,微笑着转回头来。
笑容中的温暖和关怀让每个人都会觉得,齐免成当真是个关怀师弟的好掌门。
天台峰大殿有几名峰主,似乎是匆匆赶来的。其中一名峰主是个圆脸的中年女子,看起来脾气很好。她同齐掌门交谈了几句,就带着余袅和郑引商走了。
校医院峰主啊。
宁明昧一眼瞟过去,看见白若如和方无隅也在列。白若如眼睛亮亮的,很为宁明昧开心。
方无隅的脸上则混杂着一种复杂的表情。
很复杂,像是很想为清极宗压过烟云楼扬眉吐气,又因出手促成此事的是宁明昧而觉得糖里有屎。他见宁明昧来了,说:“此番多谢常长老。宁峰主常年在雪山上清修,多亏常长老熟悉瑶川城,否则如何能找到烟云楼众人?”
烟云楼弟子们原本要跟着那圆脸峰主走了,见宁明昧来了,一个个如看见救世之星一般。
陆游鱼一眼就看出这个方长老怕是和宁长老不对付。不过她是烟云楼的,当然什么话都敢说,于是故意大声道:“此番寻人,多亏了宁长老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我们不伤一兵一卒,就把人从龙潭虎穴里捞出来了。”
宁明昧补充:“游鱼夸张了。”
哪里哪里,只有方无隅受伤的世界还是达成了的。
陆游鱼小脸一仰:“哪里夸张!等伤养好了,我们还要去缥缈峰讨教几招呢。缥缈峰弟子各个都是人才,希望宁长老不要为了论道大会故意藏拙呀!不过宁长老光明磊落,想必是不会的。”
说完,她就一吐舌头,跟着宋鸣珂几个走了。
方无隅:…………
什么?那烟云楼女弟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宁明昧的功劳。
他看向常非常。常非常回来时依旧耷拉着眼皮,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是没做什么,你们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常非常居然开口了,“且我原本就是执肃长老,对外界之事,一窍不通。”
方无隅:……
这向来寡言的常非常怎么还拆他的台?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常非常回来时明明心情很不好,看起来是和宁明昧有矛盾的啊?
宁明昧却在这时善解人意地开口了:“这都是清极宗众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啊。齐师兄指出了方向,方师兄提供了经济支持。否则,我们怎么能高枕无忧啊?”
方无隅不想领他的情,哼了一声:“绵薄之力而已。还是多亏了常峰主和宁峰主出力啊。”
这可不是绵薄之力,等你看到账单就明白了。
宁明昧令林鹤亭把账本递上。连续紧急学术十个时辰,林鹤亭脸色衰败,但递出账本时,还是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惶恐和手抖。
方无隅瞥见他的动向,心里又是哂笑。
到底是缥缈峰的人,上不得台面。
宁明昧:“方长老要不要确认一下账单?我们这几日的开支可不少。若是方长老后悔了,大可找烟云楼去要,或找齐师兄报销。至于我,也是可以尽一尽绵薄之力,为方长老报销些许的。”
谈公事就不叫“师兄”,叫“长老”了。好给大家一个公事公办的印象。
宁明昧这话是在阴阳他?看不起他?
方无隅嗤笑,宁明昧段位也太低了。他说:“我既然说了承担开销,便是承担。哪有人小家子气如此,就连自己许下的诺言也要收回?”
方无隅把账单拿给身后弟子了。身后弟子看了账单一眼,差点没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她又想戳方无隅,又不敢在此刻打扰对方,一时间脸色比猪肝还难看。
还有点欲哭无泪。
宁明昧:“怎么有人抢我的床??”
系统:“你……”
系统:“这不是方无隅……”
宁明昧:“说。”
质真?看来是刚才离开的那名校医院峰主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的宁明昧越来越暴躁,攻击性越来越强了啊。系统被他骂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哪有人炉鼎体质觉醒时还能说一套一套的废话,而且还记得把别人的飞舟顺走啊。
只有温思衡很忧虑,因为师尊迟到了。
语气里却没有喜悦,只有大悲。
?刚刚不是还挺舌战群儒的吗。
宁明昧:“无事。只是想到还没开的组会,我心下焦灼,一时间病情就加重……师兄,我先回缥缈峰去了。”
宁明昧:“我是真的不太舒服。”
再来找我??
骂归骂,还是要给坐在地上的宿主分析可能原因。系统看着有点发抖的宁明昧,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等他上门开口找我要。”宁明昧冷酷地说。
“你现在的反应,很像……炉鼎体质觉醒了。”系统胆战心惊地说,“但其实我也不敢确定。”
进入雪洞的宁明昧沉默。
大方,真大方。
系统:……**,方无隅真的能拉下这个脸来吗。
宁明昧!你也有今天!
简 单说一 下。
宁明昧只能点头。
……看来今天的组会确实是不开了。看着宁明昧走向后面的雪洞的系统如是想着。
“师尊居然真的准时回来了……”有人说。
宁明昧言简意赅:“先回房间去。上寒冰床。”
方才在大殿里说话时还能缓解,如今上了剑,一下子就东倒西歪了。宁明昧勉强支撑自己到了缥缈峰。十八个弟子已经等在裁雪殿前的雪地上了。
可宁明昧此时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对话。他从后门进入裁雪殿,刚一下剑。
宁明昧在回廊里把系统戳了出来。他拧着眉头,脸色极其不善:“你没有什么病毒诊断功能吗?”
“为什么师尊回来后不休息一天啊!”有人惨叫。
我有以下 三点要 讲。
“杀毒软件?其他的呢?你怎么做系统的?怎么什么都没有?”宁明昧咄咄逼人,“看你也有好几辈子的工作经验了吧,提升自己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干啊?”
宁明昧快步离开大殿,连后面叫他的白若如都没理。系统问他:“你怎么回事?怎么跑这么快?”
宁明昧像貔貅,被他吃下去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长久沉默后,系统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提问:“要不然,今天的组会就不开了吧?”
正蹲在玉床边打盹的雪竹听见声音,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一脸惊惶。
穿着半透明中衣,看起来很诱惑那种。
宁明昧dna动了,他立时说:“师兄,我还有点不舒服。”
可显然,貔貅很不舒服。
系统说:“你房间里,好像有个人。”
齐掌门立刻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你快去质真那里看看。”
林鹤亭,老五,老六三人组:“呵。”
“一千万呢。”宁明昧说。
即使是有一颗冰冷如铁的心的铁人宁明昧,也扛不住肉/体的打击啊!
齐掌门非常关怀:“好,你去吧。我随后再来找你。”
师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齐掌门说:“明昧师弟这次差事干得非常漂亮。不愧是我宗的执剑长老。我简单说一下……”
它说:“宿主,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这个想法激得它头皮发麻。
他手上下一翻,飞舟折成一片,进入它的乾坤袋。系统目瞪口呆:“你说的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个?”
就是路上这满脸潮/红的样子可别让人发现了……嗯?
宁明昧:……
宁明昧:“啊,停机坪果然在这里。”
系统在无限幸灾乐祸中,又有了一点怜爱。它说:“你还记得寒冰玉床的作用,不错。”
十八个,包括刚刚回来的林鹤亭三人。三人挂着黑眼圈,精神萎靡不振。
膝盖就软了,靠在屏风上发抖。
宁明昧身为修道之人,在心里发出一声:阿弥陀佛。
宁明昧:“而且在回去之前,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嗯?
宁明昧支撑着自己往前殿走,只是越走,脚越软。走三步都要停下来喘气。
头热得要命,身体也热得要命。而且他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天台峰后殿里,齐免成坐在他身边时的身影。
方无隅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如此小家子气,几块灵石,我倒是使得。”
“……没有。”
临走前,他又对方无隅说:“若是方长老对哪条哪目有疑问,要对账,尽管找我。”
“完了,我刚刚看见师尊的剑往这边走了。”另一人在哭。
美式霸凌(0.5更,24000)(留学生的忧郁...)
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满脸惊惶。差点忘了, 他还从瑶川城顺了个实验材料回来。
实验材料很老实, 被带上飞舟后就老老实实地在舟角当蘑菇, 一路上蹲着蹲着就睡着了。宁明昧的弟子学术,烟云楼和常非常的弟子照顾人, 谁都没注意到墙角还有个不说话的小蘑菇。
而且下船时宁明昧还晕了, 兵荒马乱, 就更没人注意到这具实验材料了……不过他是怎么摸到自己的卧室……雪洞里来的?
还换了身衣服,怎么只穿着中衣?不穿外衣?
雪竹立刻回答:“沈长老带我过来的。”
沈长老?哦……沈立万,那个去妖界镀金了两年的清n代本土行政长老?
雪竹一下飞舟就找不着北。弟子们要么跟着昏迷的宁明昧跑,要么跟着昏迷的余袅郑引商跑, 留他一个在原地不知所措。
“沈长老很和气, 他问我是谁, 从哪儿来的。”雪竹依旧低着头,“我说……”
你不会说自己是被往生掳去的炉鼎吧。
“沈长老沉思片刻, 问是不是您主动把我带回来的。我说是。于是他命人帮我换上这身衣服,还把我送了过来。”雪竹说。
这话听得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什么叫沉思片刻啊。
宁明昧对系统:“沈长老果然是人精。很乖觉。”
宁明昧:“他已经嗅到我在清极宗地位上升的可能, 于是借此机会借花献佛一番。毕竟仙君出门一趟,带了个炉鼎回来。这事儿在许多人眼里, 都只有一个可能。”
所以这雪竹!!是被沈长老洗干净了送到宁明昧床上来的!!
系统被真相雷得天昏地暗。它看看弱不胜衣的雪竹,再看看旁边红着脸但陷入深思的宁明昧, 一时觉得天塌地陷。
宁明昧:“你们这儿的行政层,也喜欢拉皮条啊。啧。”
系统:“不行!!你打算怎么办啊。我提醒你, 这事儿很可能变得很麻烦。”
……怎么回事,这种关心宁明昧的感觉。怎么让它觉得自己在给宁明昧当狗。
宁明昧若有所思:“确实,可不能让他在我这里吃白饭……操。”
雪竹跪在地上,衣衫半敞,颇有点弱不胜衣的意味,抬头怯怯地看着宁明昧。
几日过去,宁明昧原本就没剪得够短的头发又长了一些,于是他索性用绸带扎住。头发扎得很低,落在背后是细细的一小条。左右颊边,两缕长点的就任由它挂在那里。这装扮显得他更加高深了。
此刻,他垂着眼看他,神情莫测……但脸颊潮红,呼吸低沉。
梅仙长……不,宁仙长,真是漂亮啊。
身为双性炉鼎,雪竹早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也早就知道自己,早晚也会如其他炉鼎一般,被卖入某个黑暗的地狱。
槌骨沥髓,刳脂剔膏,夜以继日,不得安宁的那种。等到彻底被吸干剩余价值,就被草席一裹,如一块破布似的被曝尸荒野。
双性炉鼎奇货可居。雪竹从小便被各方转手,只为卖出个更高的价格。
雪竹承认,成长在这样环境里的他自然不是纯善的。当初他哄着两个烟云楼弟子把自己救出去,又在他们被发现后头也不回地跑,只祈祷能用他们被捉,换得自己逃掉。
可宁仙长,就如天神一般降临至他的身边,于囚室中带走他,于暗室中对抗合体期修士。尽管并非长发飘飘,可他是白衣剑尊,还是天下第一宗的长老,名门正派的翘楚,救风尘啊!
而且他还生得那样漂亮……雪竹从小知道自己生得美貌,在他面前都有些自惭形秽。
这样的仙人,亲手背他出密道,又带他回清极宗。雪竹知道自己不该动这样的妄念,可有那么一刻,他无比祈祷,仙尊是想要他。
雪竹到底是看过不少炉鼎小话本的。而且如今他见仙尊垂眸看他时,竟是面色潮红,尽管眸光冷淡,但也隐约有情动之意。
禁欲清冷仙尊!迫于礼教,克制自己的君子!
啊!这是什么只存在于幻想时刻的人设啊!
仙尊,求您要我!
清风拂动。仙人越过他。雪竹心中刚失落,就看见宁明昧竟然径直地向雪洞内唯一一张寒冰玉床走去。
雪竹心里忽地一跳。旋即,就像花呼啦啦地开了,惊喜涌上他的心头。
他小心翼翼地爬向他,仰起小脸,做出最惹人怜爱的姿态……然后就看见仙尊躺在床上,像是终于纾解了什么似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掏出了一面镜子。
雪竹:?
十八名弟子在广场上等了许久。缥缈峰寒冷,早就站得有点被吹麻。换成其他峰,早就有弟子开始窃窃私语了。可经历了前两次的等待,弟子们都像是觉得此事理所当然似的,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相反,他们一个个闭着眼,紧皱眉头念念有词,像是在默背什么。
白不归看向左边:“七师弟……”
七师弟念念有词:“已知幻灵剑法的实现,有三个必备前置条件。这三条必备前置条件是……”
白不归:……这话没法聊。
他又看向右边:“十二师弟……”
十二师弟:“沧澜剑法,发源于海右之地。自古以来,不,不是自古以来,是多少年来着,多少年……”
白不归:这人也没法聊。
旁边的十七还戳了戳他:“白师兄,看你准备得很好吧?我忘了万花剑法里面第四招的速度是多少,你还记得吗?”
救命啊。
白不归硬着头皮也没答出来,收获十七失望的眼神。旁边十五拉了拉十七,道:“十五,上次师尊就没怎么问他。估计这次也没好好做吧。”
明明大家都做得不太行,为什么偏偏不问他。
另一个弟子说:“就是。还老拿没意义的问题来问我们,打扰我们学习。本来生活就够紧张了。”
师尊老不出来,就把气撒在白不归身上了。
十七:“那他东张西望,是不是故意搞我们心态啊?”
弟子又不能怪师尊。不患寡而患不均,于是只能敌视白不归。白不归敏锐地觉察到这份动向,于是立刻闭目也做念念有词复习状。尽管他表现得合群,却还是有几句议论声传来。
“听说白不归本来就不是正经进来的**弟子,师尊看他可怜,才把他带回来的。”
“啧……难怪。”
“或许师尊是看他没有才能,才不对他严加管教。”
这是什么霸凌啊。
白不归闭着眼,头上冒汗。怎么短短两周时间,他就从所有人眼里“潇洒不羁的四师兄”,变成了没有才能的卖惨户。奇哉怪也。
有苦说不出。他在清极宗潜伏的日子,越来越难了。
是,潜伏。
修界与凡界是两层世界。然而,部分凡人也拥有较长的寿命。一是虽然练气需要灵根,炼体却是部分凡人也可为的,此能延年益寿。二是部分凡人能买到一些来自修士的、凡人也可服用的丹药,这能改善他们的身体状况,延长他们的寿命。
是故,没有哪个妖族会容忍带有自己血脉的人流落在外。
到底为什么不批评他啊?他也很想合群啊。
这是他在几十年前潜入清极宗的理由。
卧底最不能引人瞩目,白不归很急。
卧底的职责罢了。对宁明昧,他也是没什么感觉的。说不上厌恶,只是觉得对方愚蠢。
好在,白不归作为半妖,远比他们更加残忍轻佻。当他先是以妖狐天生的媚术诱惑,而后轻易割开前来冒犯的灵狐使者的喉管时,即使族内最强大的妖狐战士,也不得不承认,这只半妖,远比真正的妖族还要可怕。
古卷残破不堪。时过多年,所有人都对上古大妖不清楚。白不归耐心地收集信息。
不巧,白不归的母亲便是一名两样机会都没有的凡人。
宁明昧的脸出现在了海市蜃楼般的幻影里。
缥缈峰聚众藏经阁,已经是众所周知的话题了。
原因也很简单。白不归知道,人妖两界,唯独他没有归途。
这也就罢了。上一次组会众人都被批得劈头盖脸,只有他被轻轻放过。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几名师弟的不满。平时在藏经阁大家都忙,如今聚在一起,就是明里暗里地窃窃私语。
完了。看起来宁明昧像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系统此刻良心耗尽,也有点又恼又怒。它凉凉地道:“我看你是玩飘了,那你就等着吧。”
他正想着,却看见温思衡从众弟子中出列。他左手举起一面镜子,右手在前面放上一枚透镜,将汝幕之中的影像投射到雪山之上——
唯有美貌。
因此在知道那件事后,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祭司大人的秘密任务,前来清极宗卧底。
他非常顺利,很快就和许多师兄弟姐妹打好了关系。祸兮福所倚,身在缥缈峰,虽然不怎么受监视,但能探听到的消息也不如白云峰的多。不过白不归已经知足了。
放在过去,白不归总是能完成得很好。尤其是宁明昧闭关后。
利用宁明昧的善心是个很好的主意。清极宗冷淡的、只知修炼的高岭之花。身为十二峰主,执剑长老,却坐冷板凳,和其他长老几乎没有往来。这能让他低调地潜入清极宗,在不引人瞩目的同时,又能搜寻门内各处。
第四次洗血的材料,为上古大妖的骨髓。上古妖皇的陵墓,传闻在清极宗的某处。
弟子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法术。即使组会当前,也开始骚动。
这也形成了妖族独特的宗族制度。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画面有些一卡一卡的。
例如温思衡的母亲便属于后者,他的妹妹温思蕙则属于前者。两人在温思衡进入清极宗后,便进入仙城,做一些为修士们洗衣服的活路。温思蕙会用兄长的钱买些丹药。一部分丹药给老母,一部分丹药给自己,洗筋伐髓,以求有能同哥哥一样,踏上修仙之途的一天。
但自从宁明昧出关后,一切都变了。
白不归不知道,要是放在其他书里,他高低得是个废柴逆袭流的主角,还是暗黑向的。又是半妖又是复仇,又是卧底又是**,笑容面具下埋藏祸心,同人说话时信誓旦旦,旁人不思其反,人设极其时髦。
可是还不够。他依旧是妖狐中的棋子和怪物。
它倒要看看,宁明昧身处炉鼎发作期,没有电击,不见男主,要怎么完成这场组会?
而且,执剑长老不亲自教导弟子。这给了白不归四处交游的自由。同时,他也执行大祭司给他的其他任务。比如在清极宗之内引起一些小混乱。
那些人于是会怀疑他不去藏经阁的目的,并重挖被他刻意隐瞒的身世。宁明昧没告诉其他人,他是半妖。
幼时被欺凌,他会被妖狐族的大能接走。身为半妖被歧视,他依旧是妖狐暗部最知名的**。需要洗血,清极宗便埋藏他需要的骨髓。想要卧底,就遇上好心把他带回清极宗的宁明昧。
这,这是什么东西?
……发/情/期还想着剥削弟子,这是何等的清冷师尊啊。
即使他们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那是因法术太新,必会出现的bug。
也是时候让宁明昧吃点教训。到时候它要好好看着宁明昧来求它。
来带走他的人,便是妖狐族的人。
而且你脚底下还有个真·双性炉鼎在看着你,你就不怕他也看出来吗……等下,他的表情怎么那么绝望啊?
骨髓,是他摆脱他所憎恶的、使他处处受欺凌的人族血液所需要的东西。
只是近来,青丘那边蠢蠢欲动。大祭司于是又传来消息,让白不归加快速度,与灵活机动,搞点事情出来。
系统冷酷:“滚。”
直到八岁母亲病逝,他被一群蒙面之人从母亲身边带走时,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妖界狐分三族。涂山灵狐,青丘天狐,轩辕坟妖狐。三族相争,水火不容。
宁明昧面色潮红,眼色诡异,声音幽幽:“不行……如果让他们松懈成为懒骨头……我还有多久,才能住上全新的大办公楼……才能……买上全新的人体工学椅……才能成为……清极宗院士……”
也是从那些人的口中,白不归得知了他们一定要强行将自己带走的原因:同人族魔族不同,妖族每一族都有自己的特殊能力。这种特殊的能力与修行方式,只靠血脉继承。
也是时候让宁明昧受到点教训了。活该。
白不归有种莫名的预感:只要他想做,他就一定能成功。
我们系统也是有小脾气的。
一个父亲不明的半妖,要如何在被众妖认为残忍轻佻的妖狐族中生存。又要如何向唯一照拂他的祭司大人效忠。两者都是难题。
陵墓里的秘宝,是妖狐在与天狐、灵狐的作战中获得胜利所需的东西。是他在妖狐族中报效大祭司、获得认可、扬名立万所必须的东西。
可她们二人能够得到此长寿的机会,还是多亏了温思衡这一名**弟子。
这是宁明昧翻车的一小步,却将是系统树立**的一大步!
他是妖界妖狐族的人。
就像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这一生就应当如此,无论经历如何艰难困苦,他都会成为半妖中的传奇。
人族大多如此,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
而白不归更特殊——他是半妖,是妖狐与凡人女子之子。他犹记得他刚被带回轩辕坟时,有一名长老看着他说:“这就是被那凡人女子偷走的、我族的半条血脉?”
这话里的轻慢让方才丧母的他非常愤怒。
去问其他峰的。一是没那么熟。二是他们总问:“白不归,你怎么不去藏经阁啊?是因为没有被邀请吗?”
而且宁明昧旁边,怎么还有个眉清目秀的人?
青丘与清极宗关系密切。
想想都超级社死啊!当着十几个徒弟的面呻/吟出声什么的。
这不是状态挺痛苦的吗,还以为你有多牛逼呢。
半妖可以变成真正的妖,只要经历四度洗血,在四百岁前。
“混血杂/种。”
白不归怔了怔。
宁明昧:“说那么多废话,不如电我一下。呃……”
……其他倒是不要紧,就是被其他师兄弟们排挤的事较为紧迫。信息来源是卧底最重要的资源。如今师兄弟们都忙着窝在藏经阁里,白不归为了合群,只能跟着他们。在缥缈峰,真是一点东消息都打听不到。
是族长的堂弟,妖狐族的祭司大人呵止了长老。
只有系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你必须停止这个行为。经过我计算,一般人能成功完成这次会议的概率,不超过0.01%。”
难道,宁明昧真是因为太过于善良,才唯独不责怪于他?
身为缥缈峰中的气运之子,白不归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村里别的小孩不一样。他能跳得很高,长得比他们都慢,满月时会有收不住的耳朵与尾巴,被村里人排挤欺凌。
一开始白不归试图不在意这些。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如果缥缈峰唯独他不去藏经阁,他就会显得非常特殊。
“寒冰玉床只能稍微平心静气,很稍微……你不可能抵御炉鼎体质发作的,绝对不可能的!”系统说,“我告诉你,在弟子面前掉马,也算崩人设啊!”
导师冷暴力(都在反思)
温思衡身为大师兄, 对目瞪口呆的众弟子说:“这是师尊制作的新法器,名为‘汝幕’。有了它,即使师尊身在千里之外,也能与我们一同开组会。”清冷剑仙的脸在海市蜃楼中模糊抖动, 使得这份震撼中又带了几分克系色彩。
“好恐怖的法器……”十二师弟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
“可师尊已经回了清极宗, 为何还要用汝幕啊?”有弟子提问。
一方面, 他在琢磨宁明昧组会的意图。一方面,他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白不归隐隐有预感, 这或许会是他改变目前局面的好机会。
宁明昧又往冰床上一缩, 咬着牙, 脸色更加迷离。
系统幸灾乐祸:“你解释啊,你快开口解释啊。”
出丑吧!宁明昧!你接受制裁的日子到了!
“师尊是为了向我们展示他最新、最前沿的法术成果!”林鹤亭掷地有声,“为此,他不惜牺牲亲自指导我们的时间, 亲自示范!”
同为出差三人组之一的老六不甘示弱:“师尊为计深远, 传道受业发自真心啊!”
“师尊!”
“不愧是师尊!”
一片马屁声中,只有气运光环熠熠生辉的白不归非常孤独。
宁明昧对系统:“呵。”
系统:……爹的林鹤亭怎么从好好一个中产美少年变成了宁明昧的狗腿嘴替。
宁明昧:“是学术热情。”
你们那儿的学术热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系统嗤笑:“我看你怎么说话。”
宁明昧断断续续道:“哼……你不懂。”
怎么不懂了。
宁明昧:“有时候,对弟子的汇报不说话, 比臭骂她一顿,还要让她恐惧。”
……?
“不可能。”系统斩钉截铁。
画面依旧模糊, 把宁明昧脸上的红晕都模糊成高糊像素。温思衡只能看见宁明昧点头。
想到宁明昧离开前对自己的殷殷嘱托。温思衡勇敢地站了上去。
“本周我研究的问题只有一个,为何已经有了排山**, 先人还要创造沧澜**。其中一个原因是,排山**为清极宗上古**。创造沧澜**的长老楚沧澜有自立门户之心, 所以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了这份**。而且他只修行过排山**,就想从里面改一点……拿来给自己……用。”温思衡说得满头冒汗。
这是偷了老东家的代码出走, 改了几行,就拿去自己成立小软件公司了啊。
……
温思衡这话说得老实,太老实了。几个弟子都一副听见了惊天大八卦的样子。
他听见宁明昧一声嘶哑的:“然后呢……唔。”
这声唔。弟子中唯有白不归察觉到。
温思衡忙着报告,没有余裕多想:“后来他出走创立沧澜宗,很快沧澜宗在秘境中全员覆没。剩下的山门与**又被清极宗拿了回去。清极宗宽宏大度,为楚沧澜准备葬礼。”
宁明昧对系统:“瞧瞧你们多黑。人抄袭出走,直接给弄死吃绝户。我们那边都只是罚点知识产权赔偿金,让你进监狱蹲个十年而已。”
系统:“你有本事真的开口出声。”
而且你两眼亮晶晶的,到底在兴奋什么啊!这段恐怖故事有哪里值得人兴奋啊。
温思衡等了半天没听见宁明昧开口,更加胆战心惊。
系统也等着宁明昧开口,结果温思衡刚下来,林鹤亭就忙不迭地上去了。
系统再次幸灾乐祸:“你这不得开口骂骂他们耽于享乐、毫不学术的行为?”
结果林鹤亭还拉上了老五老六。
林鹤亭说:“此番去瑶川城,我们三人有个小组汇报。请各位师兄弟听我们分享。”
小组汇报?气运之子白不归又茫然了。
系统:!
飞舟上,三人的学术时间只剩十个时辰。系统万万没想到,林鹤亭居然无师自通了小组作业的技巧。
这就是天才吗。
系统又看向宁明昧,哪怕宁明昧不出丑,能从他脸上看到点他被弟子拿捏的表情也是值得的。
谁料宁明昧只是抱着膝盖,坐在玉床上,脸上冷漠的表情因带着红晕,更显诡异了。
宁明昧脑海中发出呓语:“林鹤亭……还有更多潜力……被压榨……”
系统打了个寒战。
林鹤亭给弟子们办了个《瑶川城当地旅游产业分布》的小报告,三个人轮流发言,用了三人份的时间。旁人眼里他运筹帷幄,自己心里他两股战战。
师尊会责怪他的小聪明吗?
宁明昧只说了一句话:“下去吧。”
林鹤亭的腿当即就软了。
师尊不说话比说话还可怕。他和老六几乎是被勇敢的老五拖下去的。
唯有白不归在震惊。
人人都知道,缥缈峰卷王、关系户、天才是势不两立的三派。林鹤亭三人,则分别属于这三派。
为了让清极宗混乱,白不归也刻意在把这片水搅得更浑。
到底是什么样的压力,让他们居然能团结一致?甚至合作得亲密无间?
这真的是发生在短短七天之内的事吗?
下一个是老三。老三上去时,所有人都在瞅他,因他鼻青脸肿,但没人敢在宁明昧眼皮子底下问他怎么了。
说起来去瑶川城救人的是林鹤亭他们。他们三个人倒是意气风发地回来了。你一个又跑回明华谷享清福的,怎么反而被揍了一顿。
总不能是和瑶川之行有关吧。
弟子不敢问,三师兄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不能说。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去锈药水的状况,又说,诸如此类的奇淫技巧为明华谷所不齿,有的已经被青玉坛拿走了。
青玉坛……
他耳朵又传来被母亲狂揪的疼痛。母亲一边骂他一边打他:“搅浑水!让你搅什么浑水!你叔和你小叔之间的事是你能掺和的吗!打不死你这个狗东西!”
呜呜呜。
好痛啊。
到头来还是借口师尊要传道,才总算从明华谷逃了回来。
汇报完,众人皆静。三师兄的表现属实有点离谱,人人都在等宁明昧的反应。
……可这桂陶然,是打不得、骂不得的。白不归又开始幸灾乐祸。
然后。
“师尊!我认真反省了我自己,过去,我对缥缈峰的投入还不够多。这周,不,下周,下下周,下下下周……我都要一直待在清极宗!与其他弟子共吃住、共进退!”
要让他娘忘记他闯下的大祸,估计得十年吧。
“师尊!求您让我留在清极宗!”桂陶然生怕宁明昧不允,又让他回去被揍,开始疯狂画饼,“我对明华谷还有诸多了解,我每周都会写一个……呃,那个报告,来报告内容。我还会和其他弟子们一起看典籍。虽然剑法我暂时还……但我独特的明华谷生涯,一定会给其他师兄弟们带来灵感!”
草,怎么看起来烧得更厉害了。
“桂陶然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归顺于他。”白不归一时震慑,“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哪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暴风雨前的平静。
十八个人汇报完,抖得比上一次还厉害。
宁明昧,恐怖如斯啊!
“而且。”桂陶然灵光一闪,“我从明华谷带来了四名小厮,他们都可以和我一起学习!”
你可以让你的系统少丢一点脸的,这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处。
宁师尊身上,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几关系户对视一眼。
“我感觉我痊愈了。”宁明昧冷酷地说,“借助他们的神态,我的学术热情,重燃……虽然只是暂时。”
系统:……
“准。”
虽然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研究生和博士的想象力唯有在老板沉默、思考自己的过错时,能够有如此之大的跃进。
这次让人意外的是老八虽然内容还是摆烂,但形式上做得比以前好很多了。
再也没说话。
白不归这就被扔下来了。其他弟子看见他不用作报告,都露出仇视眼光。
不用被妈妈打,三师兄快乐回列了。只剩其他人目瞪口呆,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师尊。”白不归大惊,“我……”
“想留在清极宗么?”他忽然开口,声音冷淡。
不。他很快冷静下来。今天其实还是有一件好事的。
系统:“我即使是重启了,卡bug了,被钉在后端,也要用腐朽的声音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师尊!!”三师兄喜极而泣。
宁明昧:“呵,怎么不说话了?”
白不归从来不觉得这是自己的缺点,善于思考,是一个优秀的卧底应有的能力。
与此同时,宁明昧闭着眼,总算把最后的呻/吟咽下去了。
‘求求师尊骂我吧!打我吧!不要一句话都不说啊!’
雪竹双眼发亮。宁明昧则对温思衡三人说:“你们过来一下。”
宁明昧:“知你努力,不必。”
宁明昧整张脸都被烧红了。他只回了惴惴的三师兄一个字。
半妖间谍咬牙切齿地想。
老六惊得不够多——因为他已经深深地与老五、林鹤亭建立了一起熬夜赶due的革/命友谊。一起赶ddl的友谊,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就算没有桂陶然,他也下定决心,要和老五一起学习。
桂陶然身为最受宁明昧宠爱的关系户,他一定知道更多内幕信息,已经察觉了。
系统目瞪口呆。它完全没想到宁明昧搞一次事,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白不归发抖。直到五六七**……一个个地又上去。
那是一声来自师尊的叹息。
只要能留下,他一定会靠美貌征服这位清冷仙尊的心。从此和他的梦中情人过上幸福生活的!
答应得这么快,太好啦!
否则最喜欢享受的桂陶然怎么可能第一个选择留下来?
如果心中的惨叫声能够成型,此刻的缥缈峰,应该已经被引发十级血崩了。
所有弟子都是这样的。他们以飞一般地速度往藏经阁去,而且比之前更快。这次就连白不归都跟上了。
啊。
试图用自己的跨学科多样性背景打动宁明昧中。
洞府里。
弟子们哐当倒地,无人敢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缥缈峰广场的地上多出几条冰棍。
卧底心思缜密,也就是说,他总会想得很多。
“温思衡,老八,老七,到我洞府里来一趟。其他人……”
白不归勾起唇角,向上走去。说起来,因为这段时间的惴惴不安,他为了合群,还真多看了不少典籍,这可真让人该死地不爽……
来自导师冷暴力。
但白不归连一点看笑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再一看宁明昧。
桂陶然作为缥缈峰四大关系户之首,他的投诚,让剩下三个关系户都惊了。
就这一句,让几个年纪小的弟子被吓得晕了过去。
宁明昧没理他,只对还站着的几个人传达了几句话。
‘我有点没办法呼吸了。’
十二哭着问林鹤亭:“师尊是什么意思啊?”
还是免费的。
总共八个字,惜字如金。
林鹤亭抬起满是血丝的眼:“都是我的错!”
“师尊已经对他不抱期待到,连他的报告都不听的程度了。”
“下去。”
尤其是白不归。
“这种程度,怎么和我们一起做师兄弟啊?”
“我怎能如此被孤立……早晚有一点,我要让宁明昧后悔今日如此对我!”
宁明昧:“好啊。”
对每个人都是。
‘求求师尊,求求师尊说一句话吧!’
‘昨天我犯了一个错,前天我犯了一个错,大前天,还有之前……啊啊啊。师尊是不是还知道我做了xx,xx和xxx?’
但只有经历过海啸的人,才知道这种寒风,是多么令人恐惧。
……等我长出耳朵化为半妖形态,我比你们这些筑基修士厉害多了!
雪竹带着哭腔道:“雪竹愿为奴为婢……”
“果然是因为他是废物吧。”
声音颤巍巍的,但谁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错哪儿了。
“唉……”
三个人发着抖往宁明昧的洞府走去,甚至最摆烂的老八也在抖。剩下的十五个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被点到和没被点到的人,都崩溃了。
如果说上一次宁明昧对他们的汇报报以海啸,这次报以的,只有寂静的寒风。
终于,宁明昧开口了。
比如今天宁明昧不知道怎么了,对其他弟子都惜字如金。这样一看,即使宁明昧对他的情况也如上次那样,也不会显得他突兀了。
宁明昧转向地上跪着的雪竹。很老实,说跪就真跪着,头也不抬一下。
‘啊啊啊,我不知道,让我想想,我哪里做错了……啊啊啊,我做错了好多东西,求求师尊再给我个认错的机会吧!’
来自导师的未知评价,比不可洞察的克苏鲁还要恐怖。
小组作业(1更,32000营养液)(狸猫生活)
温思衡三人一进洞府, 就看见洞府里除了师尊,还有一个人。小美人只着中衣,蜷在师尊的冰床下,弱柳扶风如从路边被捡回的小猫。
“听说缥缈峰长老到外面历练, 带了个小美人回来。”
“执剑长老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想不到, 实在是想不到啊!”
内门今日流传的艳闻, 居然是真的!
被雪竹震慑太过, 几人都没注意到玉床上的宁明昧今日也是另一幅模样。宁明昧把领子折起来,遮住半张脸,却依旧遮不住那白中泛粉、娇花照水般的好肤色。
几人一个激灵似的, 站直并低头了。
雪竹好颜色, 且他身上有种奇异的气质, 吸引人为他目不转睛。可宁明昧就像一个开关,能让人失去所有慕少艾的欲/望。
“师尊找我们,是有什么事么?”最终战战兢兢承担开口任务的, 还是大师兄温思衡。
真是做狗、做猪、也不要做大师兄。
半句话又把三人的血压绝望地吊高了。这次就连老八都开始抖。几人提心吊胆等待下文。
谁知等来的却是峰回路转的一句:“有个新的任务给你们。”
结合没说完的前半句话,颇有点不顾弟子死活的美感了。
这周的周报然后呢?是要说我们做得怎么样?
是因为做得太烂了, 所以才给我们分配了最新的任务吗?……等等。
温思衡:“整理藏书阁索引?”
清极宗藏书阁共有九层,缥缈峰弟子可进出的, 共有六层。你们就针对这六层里的所有典籍,建设一个兼具可读性、正确性、专指性、网罗性、一致性的典籍索引系统。
所有信息可读、可查、可实时更新的那种。
这算是日常研究之外的项目。
三人对视一眼, 老八问:“师尊,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个呢?”
宁明昧只回了一句话:“怎么, 不想做?还是没这个能力?”
!!
短短的一句话,怎么会给人带来这么强的精神压力。
“师尊,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能为师尊做这件事,我们实在是太开心了,这对于我们自己,也是一种提升啊!”
三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表忠心,就连老八也糊里糊涂地开口其中。宁明昧瞟了他们三个,道:“周报做得……哼。这样,从这周起,你们三个每周要读的典籍,少五篇,只读十篇就够了。”
老八:“谢谢师尊!”
一下一脸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啊。
不过老八确实是这么想的。整理索引又不用看典籍内容,只是机械、重复性地记录典籍名字,做个分类、再记录总结、编号罢了。
这比动脑子可轻松多了。
宁明昧对系统:“老八还是太天真了啊。”
系统:……无话可说。
“老七当组长,每个人分工。为期半年,总共六层,每个月整理完一层就够了,每周报告整理进度。每个月月底,你们就这个月的成果,专门做一个学术报告。”
老七眼眸一亮。宁明昧知道他感动了,以为自己超越温思衡被选为组长,是宁明昧对他的重视。
非也非也。
三个人,温思衡和老七都是能干活的。老八虽然不干活,却学会了卷格式。尽管他口口声声说要摆烂,但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迫迈出了被改造中的第一步。
组长是谁,是个学问。毕竟,组长是小组的保险丝,没人回微信消息时的绝望的咆哮者,和50%的时候绝望地一个人做完所有活计的人。
温思衡可不能当组长。他身为大师兄,还要给宁明昧当私活呢。这只是个额外项目,万一耽误了温思衡给他干私活,损害了他自己的利益,怎么办?
所以这个人选只能是卷王老七了。
按最坏的设想,老七得负责一个人干完所有活。宁明昧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老七还在感动,不知道宁明昧眼镜已经寒光一闪。
“全缥缈峰的弟子,无论是十八个**弟子,还是其他打杂的内门弟子,都会来听。每个人把自己的贡献部分标注好。”
说到这里,宁明昧瞥了尚无危机感的老八一眼,眼镜寒光一闪。
有的人,自己摆烂可以自得其乐,但被公开处刑,就不行了。
在学校里摆再烂,出门遇老乡同学时,还是个“顶尖985大学生”,或“缥缈峰**弟子”一枚。
自己自称不行,和被人说“985就这样啊”是不行的。
毕竟那被公开处刑否认的,可是自己奋斗努力过、并曾以此为傲的前半生啊!
此方法,对摆烂的前卷王有奇效。
“除此之外,把成果做个展板,放在缥缈峰的入山口。”宁明昧轻飘飘道。
这样有的外门弟子来内门办事时,也能看到了。
扩大一点打击面。
继天才林鹤亭一手开创小组作业制后,小组作业制和项目制第一次入侵缥缈峰,学术报告会也同步来了。宁明昧又戴高帽:“你们是第一批被选中试验这种模式的弟子。”
温思衡和老七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就连老八都有点动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师尊唯独选中了我们,是我们的福分!”
“谢谢师尊,我们一定做好,好让后面的弟子继往开来。”
果然是学生,听见“第一批”“试验”居然会觉得这是让人激动的荣耀。
一般来说,导师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她/他没什么基金,也没什么指导,而且你在网上也搜不到什么代码或者参考。与此同时,她/他还希望你靠这个给她/他增长成绩,好让她/他能拿你的成绩给下一任学生申资金。
再自己挂个一作什么的。
属于是第一批炮灰。
前途远大的饼,简称超级大坑。
天真的缥缈峰弟子对此茫然不知,乐得把雪竹都忘了。宁明昧道:“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
雪竹站起来。三个人都呆了。
“师尊。”温思衡小心翼翼地道,“这是师尊从外面带回来的弟子吗?”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不是。”
开什么玩笑。
宁明昧对系统:“收弟子是要给工资的,还要给他交医疗保险。雪竹已经离开了往生,从今天起,他要做一个自由(free)的人。”
意思是他免费了。
系统:……
好特么想电宁明昧。可这要是电了,不就如宁明昧的意了。
一时间系统相当痛苦。宁明昧越过系统,对几人说:“但他从今天起在缥缈峰干活。老八。”
老八万万没想到宁明昧居然会叫自己,他一下就站直了。
宁明昧说:“从今天起,雪竹就交给你带。你让他和你一起整理藏书阁。游记、美食、炉鼎方面的东西,你能看懂的,他也能看懂。”
老八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对上雪竹的笑脸,更加不知所措。
只能回了一句:“是。”
晕乎乎的,好半天才觉得那句“你能看懂的,他也能看懂”好像是对自己的侮辱。
品出点不对味来。什么叫他一个**弟子能看懂的,这个刚被带回来的文盲也能看懂?
宁明昧对雪竹说:“雪竹,不会的多问他。从这周起,每周参加组会,我也要考你。我喜欢敏而好问的孩子。即使笨一点,也没关系。”
雪竹两眼放光。
被宁明昧留下这件事,已经成为幸福流星,击晕了涉世未深的小炉鼎。而且宁明昧看着雪竹,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
冰山融化,让雪竹心驰神荡。四舍五入就是宁明昧马上就要成为爱上徒弟的清冷师尊了。
宁明昧对系统:“没有五险一金,没有食堂补助,没有奖学金,没有校医院福利,没有工资,没有推荐信,还露出这样天真笑容的学生。只有在修真界,我才能遇见这样淳朴的人啊!”
而且俗话说的好,带什么都不懂还超礼貌的师妹/师弟,是一个师兄成长的最好路径。
雪竹,折磨老八的天选人选!
“行了,你们走吧。给了你们半年时间,够多了。”宁明昧道,“老八,你去给雪竹在小松林里找个住处。以后你来照顾他。”
雪竹对老八又是一笑——是看着自己接近师尊的工具人的笑。可老八的心一下又被击中,就像看见女神的狗一样。
几个人下去了。只有温思衡留着还没走。
宁明昧原以为温思衡要问他雪竹是怎么回事。可温思衡只问:“师尊今日还安康么?我听说师尊回来时便因为负伤,昏倒在了飞舟里。今日组会,也感觉师尊的气色不太好。”
温思衡说:“师尊除了为我们这些弟子们考虑,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宁明昧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
是你们把我的活干好。早点让我住上大办公楼。
温思衡更感动地走了。宁明昧看着他的背影:“温思衡对我真是关心。”
系统:“是啊。”
宁明昧说:“所以以后可以让温思衡给我做点打扫卫生、拿外卖、接送孩子的私活了。唉,温思衡还是太穷了,不能期待他逢年过节给导师送点礼。”
系统:……
系统终于顺从自己的内心,把宁明昧电了一遍。它电完,看见宁明昧瞬间神清气爽的样子,又有点后悔。
他爹的,着了宁明昧的道了!
宁明昧从玉床上爬起来,去他的小金库里。系统追在他身后凉凉道:“这只是第一波热潮而已,还远未结束。一日觉醒,终生觉醒。压得越凶,弹得越惨。”
炉鼎若要缓解痛苦,只能依靠特殊的药物,或与人交/合。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而且寒冰玉床的效果会一日比一日差。
宁明昧:“哦。”
缥缈峰空空荡荡的小金库里终于有了一点进账。宁明昧清点战利品,把乾坤袋里的灵石倒在地上。
宁明昧趴在冰床上,对系统道:“还有你。”
气**,又不能电宁明昧。让这人邪恶得活蹦乱跳。
老三因获得理直气壮的留校理由喜极而泣:“是!师尊!”
三样东西,三样废物。宁明昧把它们都留在了小金库里。
宁明昧满头大汗,奔回床上。系统幸灾乐祸:“哈哈,你也有今天。我告诉你,不听我话的下场,就是连床都下不了。就你,还想弄清楚它们的功用?”
三个从床上爬起来的人神志不清:“是。”
系统:“……大概就是这些了。”
第一声是给老三的私聊。宁明昧:“老三,你出自明华谷,查查通天藤是什么。这是师尊的任务。在这里查不好,你就回明华谷去查。”
邪恶宁明昧反客为主,悲伤系统开始汇报。
如今他共有财产:978.75万标准灵石。
都是从大能那里搜刮来的。
而且匣子里刻着几个小字:通天藤。
妖狐族令牌,看不出有什么用。
就这么一走一动之间,那种焦灼的感觉又来了。系统电击的效果过去,宁明昧又进入炉鼎期。
宁明昧倏忽有联想。
宁明昧:“木中木?”
然后它就看见宁明昧敲响了宫铃。
漆黑的东西更浓了。宁明昧看见它们在往莲心处流动。
宁明昧:“你告诉他,我不舒服。在床上躺着,就不见客了。”
宁明昧点开清极宗。
老九、老十、老十二新增加了prp项目:感动妖狐十大妖物评选。
感动妖狐十大人物(每百年版)。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法宝穷。等会儿,去藏书阁调查一……呃。”
第七栏:“男主”。
垃圾堆里是几把剑,几箱过期的药材,宁明昧把从那囚室大能怀里搜刮来的枯死种子也放到这一堆里。
“嗯。”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组长,都是能一个人在其他成员摆烂的情况下,苦逼地完成任务的卷王。
?
难道还有水中水,火中火,土中土,金中金?
或许是因为荣获962万,今天宁明昧格外神清气爽。他闲适道:“把男主的周报调给我看看。”
还有半截枯藤,被放在防止灵气逸散的小匣子里。宁明昧细看,发现这枯藤在死里还有点活。但活得不明显。
你有四个家仆,就不给你另外派人了。
系统听见宁明昧叹了口气。
宁明昧:“已经坍塌,所以进不去了吧。”
这下,温思衡、老七、老八在做图书馆索引。老八还兼职带炉鼎。
三人一凛:“是。师尊。”
铁石心肠的宁明昧都如此评价,可见莲灯有多么美轮美奂。
宁明昧在床上躺平。没一会儿,门口又传来弟子的声音:“长老,齐掌门过来了。”
系统:“这是我做的一个粗框架,目前进度……”
宁明昧:“可惜了,感觉你也很适合修仙。”
宁明昧自言自语:“这灯是烧灯油的,还是应当有灯芯?”
只是灰尘被擦干净后,灯身内与花瓣脉络中腥黑的血丝便更加瞩目了。那种液体像是血,又像是被焚尽的黑泥。
他尝试着用法力催动莲灯。莲灯轻微响了一声,毫无动静。
老十少数民族,和妖族比邻而居。老九是卷王,可以监督老十。老十二是天才,能提升工作效率。
系统:“但秘境门口落着灵珠一枚。灵气充裕,相当于十块极品灵石。男主白捡灵珠,用其打弹珠。”
灯身里确实有一段真空带。看起来是用来装灯芯的。
或许是因为宁明昧的冷暴力太吓人。所有弟子们都快速地接下了任务,并有种松了口气,喜极而泣的感觉。
老三和他的四个家仆负责搞清楚宁明昧抢回来的枯藤有什么用。
怎么系统偏偏是个系统,不是个弟子呢。
尽管他们还是要每天读文献。但工作量这事儿就像温水煮青蛙,慢慢地就熟了,也感觉不到痛了。
令牌是骨头制作的,白森森的,其上有血红色的花纹,有一股妖气。
这盒子是用来给枯藤保命的。打开就这么一会儿,宁明昧就能感觉到枯藤有枯萎之势。他迅速合上盒子,拿出最后一样战利品。
宁明昧随着系统打开势力部分,里面又按各界分类。各分类里只有修界由内容。宁明昧点开,看见各个门派。
600万灵石划拉到一边,是弟子们二十年的工资。378.75万灵石划到另一边,是他的个人财产。
“这花纹,有点像和常非常打架的、那妖狐额间的花纹。”
三人:“这是我们新的研究方向吗?”
齐免成:清极宗掌门,光风霁月,修仙天才。
宁明昧:“小组作业。”
宁明昧:…………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我要下床,去给男主当爹。”
至于十五、十六、十七和十一,就暂且让他们闲着。不愁找不到活儿给他们做……这样,要是方无隅来要钱,就让他们来带方无隅参观缥缈峰。
门派严格按照每个门派的地位排名。
系统怒而电他,电极还没伸出,门外就传来弟子通报的声音:“长老,齐掌门来了,在前殿等你。”
还有那黑泥一样的东西,是血吗?
莲灯原本圣洁无比,这黑泥般的残余物使它身上多出了一股堕落妖异的气息。不祥如嗜血的魔魇。
最后宁明昧还顺便call了一下补觉中的林鹤亭、老五和老六:“今天的总结做得不错。过几天办个交流会,做个展板,让内门弟子都来听我们的社会实践发布会。林鹤亭当组长。”
下床未半而中道崩殂。宁明昧又痛苦地窝回床上了。
齐掌门来干什么?哦……他之前是说了,要过来看看宁明昧怎么样吧?
系统:……
清极宗首页是清极宗的地图。包括外环,外门,内门,内门中属于太上长老的洞天福地等。宁明昧去过的地方场景清晰,没去过的地方一律标灰。
再点开内门人物,能看见各个峰主的简短介绍。
系统:……
第二个私聊给老十、老十二和老九:“查查妖狐族的历史人物,总结妖狐族万年内各时期的前1%大能的生平。这个月内给个纲要给我。尤其是令牌相关的。下周我要看到进度。老九当组长。”
第一区间:清极宗,烟云楼。
系统:“怎么了?”
主页分几栏。
系统:“有、有了一点进度。”
让他宽宏大量地看看这个孤儿在做什么。
可惜是燃尽后的废料,被拒收了。就连服从调剂的机会都没有。
系统:“怎么了。”
第二区间:饮冰阁,明华谷,求是门,抱朴寺。
莲灯。
第三个私聊给十三,十四和十八。宁明昧:“查查莲灯法宝的历史沿袭。我要看到实在的进度。十三当组长。”
系统:“男主上周持续探索拥有万年云中果的谷底。发现此处有一片业已坍塌的秘境,也渐渐发现自己身上异于常人的力量。”
系统一路上都在幸灾乐祸:“还以为你从那里拿到了什么好东西,看看吧,一点用都没有。”
白若如:宁明昧的好师姐。
方无隅:人界皇室子弟,有钱,嚣张。
系统:……
宁明昧:“给我分享一下你的屏幕。不要口头汇报,直接指给我看。我只要成果。”
很难想象硬质的材料能被制作出这样的效果——灯身弧度优美,触手温润。灯头的每一朵花瓣都不同,柔软半阖,如浮在琉璃川的碧波上,又如天女登仙时,袅袅的、蒸蔚了云霞的裙摆。
“人物”,“地图”,“势力”,“事务管理”,“学术管理”,“参考资料”。
足不出户,可平天下。这就是导师的威严。
用布擦干灯身上的灰,晶莹剔透的灯身出现在宁明昧眼前。
宁明昧:“巧夺天工。”
门派里的清极宗部分做了一点。
只有白不归这个留学生还在被美式霸凌。
一个令牌,一根枯藤,一盏莲灯。
宁明昧:“天真,你以为我会自己干活吗?”
林鹤亭、老五、老六继续宣扬缥缈峰社会实践政绩。
以蓝白色调为主的界面在宁明昧面前展开,系统中气不足地道:“这是主页。”
除此之外,还有三样东西。
弟子:“好的。”
十三、十四和十八负责调查莲灯法宝的历史沿袭。
邪恶的气息扑面而来。系统背后一寒,尽管宁明昧眼眸含水,满脸绯红,它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宁明昧:“这周系统做得怎么样了?”
宁明昧:……
在那之后还有好几个区间。暂且不表。
“那是上古神木,蕴含极致木灵气的植物,又称木中木。”系统说,“没想到这里还有一点它的残骸。可惜它的种植条件极为苛刻。”
职场骚/扰(“明昧师弟?”无人应答。...)
缥缈峰雪洞中静悄悄的, 几套桌椅,一盏冰灯。字画古董,一应俱无。就连几套衣服和发冠,也是被放在从墙内被凿出的几个冰台上。男人路过此处时, 眉头极为恰当地皱了皱。
像是从未想过, 自己的师弟竟住在这样的地方。也像是在为他感到不满与疼惜。
雪洞空而大, 却总有尽头。尽头处的冰室里,横着一张冰床。
白衣男人停在病床前, 细细打量。床上的人似乎是睡着了, 身体蜷缩着, 发出细微呼吸声。
只有造型比较奇特——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件黑色洒金的外袍,用它裹着脑袋。
男人注视他,半晌,坐在了冰床的另一侧。
“既然明昧师弟已经睡着了, 就不打扰他了。”他自言自语道, “且让我自己为师弟把个脉吧。”
“是师兄啊,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外袍里冒出半张含羞带粉般的脸来,“师兄进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瞧我干的这事儿, 回来光顾着教弟子们学习,多为清极宗做贡献。连自己的身体都没顾上, 这一反应过来,就病倒在床上了……咳……咳。”
面无表情, 但说完还假模假样地把靠近齐免成的那只手放在唇下,咳了两声。
你发个情而已你咳什么啊, 又不是受风寒。
系统在宁明昧的脑袋里,觉得灵魂都在震颤。
这话真叫人萎, 它已经一点x欲都没有了。
“你我师兄弟,何必这么客气?”齐掌门眉头仍皱着,他焦急地看着宁明昧,“你现在好些了么?”
宁明昧:“这病也怪我操劳过度。让师兄忧心,我真是愧怍难当。我这场病,拖慢了清极宗的工作进度。可师兄不计前嫌,还亲自过来探望,我真是受宠若惊,此刻心中除了感恩,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好讲……”
温凉事物落在宁明昧额间,原来是齐免成的手。他触了触宁明昧的额头,另一只手又触了触自己的,道:“师弟的身上好热啊……师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他又说:“师弟身上也这么热么?”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系统却探知到,宁明昧的脑电波一抖。
那种信号变化像极了人探知到不可预知的隐藏危险时的,那一下的戒备。
齐免成的手仍停在宁明昧的额头上,宁明昧抬眸盯着他的手指,道:
“蜡炬成灰泪始干,不辞冰雪为卿热。我已做好准备做一柄蜡炬,做清极宗点灯的星星,做吐丝的春蚕,做育人的清泉。意思就是……”
齐免成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他脸色看起来是稍霁,却把手收回去了。
宁明昧:“师兄,我回来睡了一觉,已经感觉缓解许多了。”
只是没办法起身招待师兄。
“看见师弟还有精神,我就稍微放心了。”齐免成说。
宁明昧又把裹头的外袍扒拉了一半下来,一边忍着身体燥热,一边听齐免成说话。
齐免成真的有点奇怪。
和他靠得越近,他身上那种幽幽的气息就越发地往他的鼻子里灌。那种气息像是伸了手似的,抓着他的五脏六腑,哪处薄弱,就往哪里钻。
说起来,宁明昧本就是因齐免成修行的“特殊功法”才被带回来的炉鼎。
特殊功法,这特殊功法特殊在哪里?和齐免成身上的这股味道,有没有关系?
得找个弟子去研究齐免成做的功法……剩下闲着那四个人的任务不就有了?
想到最后四个闲着的弟子也有了自己的课题,每个弟子都没闲着,都在给他干活。宁明昧就觉得灵台又有一丝清明。
或许这就是学“书中自有黄金屋”吧。学□□会给人回报。
宁明昧又用布头堵着自己的鼻子,并听齐免成讲他的事。
在宁明昧走后,齐免成吩咐下诸位弟子关于烟云楼走失如何收尾一事,就去了栖真峰。
无论书内书外,学校的领导高层,果然都很忙。
齐免成对刚醒来的余袅和郑引商进行了亲切慰问。一众大小领导环绕,微笑点头。真正干活的栖真峰峰主,医疗长老张质真被挤在后面,也傻笑。
……校医院这活,应该是肥差啊。小病不治,大病不医,吃着空饷,玩着手机。这张质真怎么就混成个干苦力的了呢。
宁明昧脸颊绯红,镜片寒光一闪。
他好像发现了新的学术蓝海。
唉,真正只知道干活的边缘人是这样的。说起来,这个张质真还是清极宗十二峰主中第二个中年女峰主呢。
还有一个中年女教导主任梁见素,和年轻女峰主白若如、江盈。
余袅醒来,尽管口齿不清,仍表达了感谢。任务完成,众人一哄而散。
齐免成说:“原本是要回天台峰处理事务。想到师弟身体不大好,就先来了这里。”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齐免成说:“师弟,真的不用去栖真峰看看么?若是走不动的话,我扶你过去。”
那宁明昧可不能起来。半路上要是发/情了可这么办。
宁明昧于是窝在袍子里说:“师兄,这是我对我意志的锻炼。若是去了栖真峰,就没有这锻炼的功效了。”
齐免成说:“正式招募是在半年后,恰是清极宗与烟云楼论武之时。明昧,你知道,我压力很大。”
齐免成笑:“烧糊涂了。我是一宗之主,轻易是不会去的。”
“锻炼?”
那人现在就在行政长老沈立万的集贤峰来着。
简直是奇耻大辱。宁明昧的整张脸都被踩到地上去了。
宁明昧又往里面缩了缩:“师兄,您最近很忙吧。”
“白云峰金碧辉煌,祥光峰鸟语花香,即使是常峰主的潜圣峰,好歹还可以躺。缥缈峰又冷又偏,能干什么?留在那里吃雪吃空气吗?”
宁明昧:“清极宗乃仙门楷模。师兄肩负清极宗的未来,更是我辈楷模。”
“哎哟,我还听说执剑长老和其他长老们的关系不好。尤其是和方长老,进去了就等着坐冷板凳被为难吧!”
二十多年前。宁明昧作为执剑长老,参与内门弟子选拔。然而遗憾的是,其他峰主、乃至手头有油水的长老们的门槛都被套近乎的内门弟子们踏平了。唯独宁明昧这里,一个报考的人都没有。
齐免成道:“这岛屿……为什么书包需要用来挡灵气弹?”
原主倒是每二十年都去,他那十八个弟子就是这么攒下来的。
在那之后就是闭关十年。期间第二次招生,被跳过了。
宁明昧沉默。齐免成以为他吃味这一点,伸手又要摸他头发:“明昧,总之你爱清静……”
齐免成伸手去握宁明昧的手,宁明昧又收回了:“师兄,怎么能把病气过给你?”
齐免成方才那疑惑的表情里,难得有几分真实。见宁明昧姿态坚决,他也不再勉强。
反正七年后估计也没人选你。
这是要搞特招和保送了!
“明昧。你看起来,不太开心。”齐免成说,“是不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在那之后,宁明昧再未招收过任何弟子。
不过,这算不算好消息?
而被分进缥缈峰的,大多是无依无靠、不善言辞的卷王;或者对前途全然不上心,留在哪里都行的关系户。要么,就是脾气不好,得罪了其他人的天才。
哦~有猫腻啊。
二十多年前什么事?
“在遥远的海上,有个叫霓虹的岛屿。岛屿之上的修士野心勃勃。他们的小孩五六岁时,就光着身体在冰天雪地里锻炼。他们背着的书包,内置玄铁,可以挡灵气子弹。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的小修士,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一样啊!”宁明昧道,“从这场病起,我也要锻炼自己的忍者精神。师兄,别说什么苦不苦、累不累,我如今才开始锻炼,已经是迟到了三百年了。”
不会有吧?
宁明昧说:“师兄,我身体不适。等我恢复了,我一定好好帮你照顾烟云楼弟子。再说了,还有方师兄在呢。”
牛。
原因也很简单。
与几十年才招收一次的内门弟子不同,外门弟子和杂役当然是越多越好。
最终结果就是,在殿选时,竟无一人选择缥缈峰。其中一个弟子因没有其他长老峰主要他,被调剂去缥缈峰后,居然还哭天喊地、撒泼打滚,找关系把自己调了出去。
宁明昧只回复了一个字:“牛。”
这些人为了一线机缘,为清极宗干杂活,领任务,攒贡献,当苦力。郁郁葱葱的韭菜们,只要能管得住,谁不喜欢。
齐免成:“是。每五年一次,清极宗于凡界与修界招收新的外门弟子和杂役。”
再下一次是七年后。
没人选你,就别介意了呗。
估计烟云楼也是这么想的。
内门弟子的选拔倒是十年一次。进了内门,再要傍上哪个长老、又或是哪个峰主,就全看个人机缘了。不过清极宗要求各峰主和长老们每二十年参加一次内门弟子招生,当然,只是要求参加。也可以不招。
至于林鹤亭还有另外几个和他相似的,纯是因为从江南水乡来到百峰中的清极宗,产生高原反应,在殿选前病倒了,所以被分进了缥缈峰。
齐免成一说,宁明昧就明白了。
就像原文男主也嫌弃你。
哦。行吧。
“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的。”
不知道。《读者》上面是这么说的。
齐免成莞尔一笑了:“我怕么?”
齐免成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不过实际对弟子的招收,会从下个月就开始。这一辈的子弟们中,有不少天资优越者。在招生开始前,就可以去他们家里看看。若是实在出众,直接收为内门弟子,也不是不可以。”
按理说应该回复“我怕”了。
齐免成皱眉,表示不认可。宁明昧说:“我这次去瑶川城,听说了一个传闻。”
把招生时间段专门卡在论武时间段,要是清极宗胜过烟云楼,各省状元就都来清极宗了是吧,都不用飞鸽传书去抢。
宁明昧:“师兄你会去吗?”
怎么会有有钱有势人缘好又长得漂亮的弟子来求宁明昧收徒呀?
“执剑长老是谁啊?”
你好好看看他们是桃李还是韭菜。
齐掌门:“我清极宗以扛起天下修行正道为己任。桃李遍天下。”
齐免成垂眸,微微叹气,真像个忧国忧民的掌门。成熟稳重的上位者难得露出一点疲惫、示弱神色,足以让许多人心疼。
实在是不想闻那味儿了。可偏偏齐免成这么不识趣,坐在他身边。
宁明昧蒙在袍子里看他,心里只想,手真黑。
内门闻名(展板)
日光推移, 齐免成坐在床沿,又同宁明昧说了几句闲话。在那段“招生”之后,齐掌门倒是没说任何刺人的话了。他嘱咐宁明昧好生养病,替他掖好袍子, 又道:“不过七年后, 境况应该会不同。明昧, 这回你去瑶川城做得很好,弟子们很感激, 我也很高兴。不久后, 所有人都会知道, 清极宗有一名执剑长老,昂霄耸壑。”
宁明昧:“能为师兄的清极宗添砖加瓦,我也很高兴。”
“我可没为这个高兴……我高兴我的师弟,如今真的长大了。”
他腰间的宫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里面是弟子的声音:“掌门, 方长老不肯回去, 在天台峰已经等了半日了……”
什么事能让方无隅刚离开天台峰, 又急匆匆地跑回去?
宁明昧一下就精神起来了,脸上只做面无表情。他看着齐掌门皱眉道:“奇怪,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师兄, 你还是回去处理方师兄的事吧。”宁明昧脑袋埋在衣袍里,假装昏昏欲睡, “要是方师兄知道你因为过来关照我,耽误了他的事, 他又要对我不高兴了……”
这也是你读七年半博士需要掌握的技能吗?!
“好, 我改日再来看你。”齐掌门撩开衣袍,从冰床上起来。
不速之客总算要走了。宁明昧在衣袍里闭眼, 做立刻入睡状。
只是他余光瞟着齐掌门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留下一句。
“明昧,你不说话时,更招人一点。”
齐掌门终于走了。宁明昧在床上翻了个面。室内一片寂静,他凉凉对系统道:“怎么不开口了。”
系统:“啊啊啊!甜,好甜啊!!”
系统:“掌门日理万机,说来看你,换成谁都会理解为只是客套一句。可他居然真的来看你,还嘘寒问暖了一个时辰。儒雅关怀,君子之风。他是真的关心你啊!”
宁明昧评价:“动手动脚,居心不良。嘲讽招生,罪加一等。”
应被打入延毕地狱,并被抢走十八篇一作。
系统:“其实齐掌门还做了一件事。他借着靠近你,摸你额头的功夫,检查你是否被夺舍。”
系统:“但他没有发现夺舍的痕迹,因我们是更高维的力量!”
宁明昧:“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因为本来就发现不了啊。而且磕cp更重要,啊呜啊呜啊呜。”
……行,现在勉强能解释齐免成刚才靠那么近的原因了。
宁明昧眉头稍霁,眼神却依旧冷。系统道:“如何,你这下相信齐掌门是个君子了吧?”
正说着,门口又传来铃声。宁明昧原以为齐掌门又回来了,内门弟子却说:“峰主,是天台峰的弟子。”
“让他们进来吧。”
天台峰弟子陆续进来,每人都带着一抬东西。有衣物,有鞋,有被子,有一盏立灯,甚至还有一个衣柜、一台新案几和两把椅子。
之所以是两把椅子,估计是因为齐免成在玉床上坐得屁股冰。
“掌门命我们送些东西来。说缥缈峰,还是太冷寂了些。”带头的是齐免成的**弟子之一,“宁长老,我们把东西放在哪里?”
宁明昧:“好师兄,真是真君子。师兄一定是在为怀疑我被夺舍而愧疚,所以送来好东西帮我养伤。这下我的屋子,终于和我的本科宿舍差不多了。再差一个两刀的垃圾桶,就可以和我的博士生宿舍打平了。”
系统:……
你刚刚还和我说齐免成是**子的!
宁明昧勉强支起身体,指挥几个弟子放东西。在指挥弟子们干私活打扫办公室卫生这件事上,宁明昧做得驾轻就熟。
东西摆好,那几人也就出去了。整个雪洞焕然一新,终于有了点生活气息。
宁明昧取了一床蚕丝被回来,问系统:“扫描一下,里面有没有什么怪东西。”
系统:“你刚刚还说齐掌门是真君子。”
但系统还是扫描了一遍。蚕丝被很好,五百年天蚕吐出的第一缕丝织成,柔软又透气。
系统见他在玉床上铺了一个窝,旁边扔着几十根玉简,整个人躺在里面,问他:“接下来干什么。”
宁明昧:“睡觉。”
?
宁明昧:“告诉整个清极宗,我病了。不出门。”
系统:“为了躲着齐掌门??”
宁明昧推推眼镜:“另一个。”
不过组会还是要开的。每周组会,自己用汝幕来开。
啊,自己每天躺床上,等弟子们学术来给自己赚钱的感觉,太爽了。
……
世上的快乐与痛苦是守恒的。在宁明昧一个人得到快乐的同时,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得到了痛苦。
比如十八个弟子和方无隅。
近日以来,白云峰风声鹤唳。众弟子在路经主殿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自家峰主的晦气。
他们的峰主最近,好像是要疯了。
偏偏这时候主殿里还有一个洒扫弟子失手砸碎了一枚花瓶——那花瓶描金画彩,他身边的几个弟子也一下子就跪下了,战战兢兢,如遭灭顶之灾。
峰主正在主殿里坐着呢。那花瓶,可是峰主去年最钟爱的花瓶!
终于,几人头顶上传来方无隅的声音:“……这花瓶,价值多少。”
冷气很足。很恐怖。
方无隅的**弟子说:“这是师尊于人间买来的,花了十万灵石。”
十万!!
那可是十万!
一个**弟子,一个月的月例也不过几千灵石,内门弟子不过几百,外门弟子几十,杂役不过几块!
打碎花瓶的内门洒扫弟子几乎要晕过去。其他几个弟子也瑟瑟发抖,生怕殃及池鱼。
却传来幽幽的一声:“十万……也不过十万。”
……
这种语气是怎么回事。
“罢了。”峰主极为倦怠,也极为不耐烦地道,“你们滚吧。”
几个弟子连滚带爬地下去了,生怕峰主找他们麻烦。
坐在他对面的女峰主倒是笑了:“哦,方峰主倒是好气度,十万也是不过如此。”
上次清烟论道,白云峰的出色表现给整个烟云楼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烟云楼备受瞩目的天才弟子败在白云峰弟子手下的事情,更是让白云峰成为了清极宗管乐修士心中的头号劲敌。
缥缈峰从来门可罗雀。如今弟子们又被打发去藏书阁了。若是有任何人肯来看他,也只有他这个债主了。
“罢了。你下去吧。”方无隅说。
他问齐师兄。齐师兄说:“明昧师弟家徒四壁,两袖清风。过得实在清苦,总在亏待自己,如今又病了,我看着于心不忍。”
而且他身为人界皇族,在清极宗,还代表着人界皇族的排面。
方无隅:“他们不是伤还没好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宁明昧从他这里顺走一座仙舟,还用那样的眼神语调挑衅他时么?
江盈这下知道方无隅找她来的原因了,她说:“方长老不知道么?这些日子,自回来后,宁长老都在养病呀。还没出过缥缈峰。”
方无隅:……
所以从清烟论道开始的第一天起,方无隅知道,他们肯定会过来的。
方无隅:……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弟子看在眼里,怕在心里,只能假装没看见说:“齐掌门说,若是有什么难处,向他这个师兄直说便是。不必担心。”
“……”
这向来高高在上的方长老叫她过来,却不多问几句话,反而自己在这儿想着,表情一会儿红,一会儿黑。
让他这个方向四长老之首的东长老,人界皇族,把自己的面子放到哪里?
所以宁明昧是真的以为那两枚面具是两个弟子,花了九百六十万,把那两名烟云楼弟子赎出来的。
两袖清风,清正廉洁,光明磊落是吧。
那可是一千三百万。
知道的,是知道他在想他讨厌的人。
江盈见他脸色,笑道:“方长老要去看看么?”
只是这几日还没有动静。方无隅估摸着是因为烟云楼弟子还在养伤,所有人也在栖真峰陪着,所以还没开始自己的旅程。
不过江盈是不怎么在乎方无隅对她的态度的。她自己是大美人,家里有钱有势,在妖界历练多年、打出名头后才来的清极宗,也不求着宗门给什么。她在清极宗爱收些美貌男弟子女弟子,让他们伺候讨好自己,待得非常快活。
“师尊。”他的亲传弟子进来,与他耳语。女峰主识趣地打了个哈欠,不听。
一时的激情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越发开口难言的羞耻。
若是宁明昧在这里,定要补充一句:“潜规则弟子的海博人才引进导师。”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白云峰!
弟子领命下去了。方无隅继续同女峰主江盈喝茶。方无隅道:“你的晴雪峰离缥缈峰近,这几日,宁明昧在做什么。”
方无隅:“他自己那十八个弟子?”
天/衣/无/缝。
不急,很快就会来的。
上挑的眉眼,何等邪恶的神色,区区一个炉鼎。
但下山花掉一千三百万。
迎接震慑烟云楼弟子们可是大事。白云峰富丽堂皇,正是清极宗展现实力的第一线。
方无隅觉得心情大好,尤其是想到宁明昧的凄惨脸蛋。可江盈摇着扇道:“错了,缥缈峰可不门可罗雀。每日弟子们进进出出,可热闹了。”
江盈:“猜猜是谁?烟云楼可爱往那儿跑呢。”
而且方无隅心中隐隐有点奇怪的念头:放在过去,他看不起炉鼎,也看不上向来沉默的宁明昧。如今,他对宁明昧倒是越来越在意了。
不过她干得很聪明,不是明面上的。
咽不下也得咽。
江盈:“而且他们还做了片展板,放在缥缈峰门口。许多内门弟子都过去看呢。他们说,以后还要把展板给外门弟子看。今天还有个报告会什么的。”
十八个边角料。
整个流程记录都没问题,确实是宁明昧账本里记的那样。
虽然美女有钱。
这样啊。方无隅冷笑:“他应得的。”
他又想起一件事:“摆给烟云楼弟子们的仪仗,都摆好了吗?”
清苦??亏待自己??
弟子又说:“还有,齐掌门今日派人来问师尊,那日在天台峰等他,是为了什么事。为何等了那么久,在他回来后又顾左右而言他,又离开了。”
而是自己伤还没好全,就都跑去缥缈峰了?
如果你见过一笔七天之内花了一千三百万的账单,就不会觉得十万的花瓶有什么的。
……方无隅没晕着被抬出去,已经是他定力极好的结果了。
方无隅:“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呆着?这些日子,就连齐掌门也没去看过他吧。”
排除其中那九百六十万,宁明昧带人出去七天,就花掉了四百多万。这是干什么能花四百多万?人间皇家下一次江南,也不过花这么些灵石!
那日看到账单,一时激愤,去了天台峰,却等了半日。
这叫他怎么说。
师兄是真君子。
何等荒谬之语……这话说得,好似他自己同宁明昧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的!
说完半句,方无隅便认识到情况与认知之间的矛盾。他的脸又青了。
‘你也不想齐免成知道……吧?’
“在瑶川城外的往生,确实有这件事。那钱也确实是往生划走的。”她说。
可缥缈峰有什么好的?冰天雪地,宁明昧还病着呢!
他是否以此要挟齐免成……或者索性勾/引齐免成?清极宗,容不得这种乱子!
其实方无隅也知道,宁明昧闭关十年,又是向来不通俗物。他在那拍卖场被哄骗花掉了九百六十万,也是很正常的。
宁明昧是否让齐免成知道,自己已经知道自己身世的事了?
也是白云峰身为“清极第二峰”的面子所在。
原来不是没回他这里。
那是因为他离开时,齐师兄刚好在吩咐自己的弟子,给宁明昧送些东西过去!
方无隅的脸又黑了。江盈看着他,只觉得好生有趣。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想某个不肯承认的冤家似的。
弟子:“而且离开时脸色青白,几近晕眩。”
宁明昧生病,独自一人在雪洞里呆着,啧……
方无隅:……
但谁能怪一个天真的弱智呢。
那日的回忆涌上心头,方无隅的脸色又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同时,他也很担心,宁明昧对齐免成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让他怎么说才好?起先是他说承包所有差旅费,如今账单出来了,又要反悔?
慕名而来(加1.5更,44000营养液)(“方长老也来了!”...)
“可惜了, 方长老事务繁忙。”临离开时,女人还回头盈盈地笑,“到底是清极宗除天台峰外,最负盛名的白云峰嘛。”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女人。到底是和云南公主白若如一起并称清极双姝的年轻女峰主。
方无隅很厌烦:“回去和你的弟子们玩去吧。”
江盈掩唇一笑:“方长老, 半年后招收外门弟子。听说这回您是主事人, 有什么好的弟子, 给我留几个呀。别都让别人抢跑了。”
虽说招募内门弟子是二十年一度,距离下次正式招收内门弟子, 还有整整七年。
不过峰主们提前在外门弟子中发现些好苗头, 观察, 并最终将他们纳入旗下,也是常事了。
方无隅说:“你那二十几个弟子还不够?”
江盈倒不在乎:“入室和亲传终究是不同的。而且,大不了来我峰中做事。只做入门弟子,不入室。”
说到这里, 得介绍一下清极宗的收徒制度。
从一个传统平平无奇升级流主角的角度来看, 如果她/他是一名修仙做题家, 她/他传统的清极宗弟子升级路线如下:
未进宗门前,她被称为散人或散修。通过清极宗按需进行的杂役招募、或塞灵石/银子给清极宗管事,她可成为清极宗杂役。
清极宗杂役几乎没有固定工资, 需要从管事那里领到差事,在清极宗的各个部门打工, 从而每个月获得几块下品灵石。
据可靠资料统计,每个杂役的月薪平均在三至四块标准灵石。很多杂役每天不止打一份工。他们早上去百草园照顾药草, 下午去灵兽园训练灵兽,晚上还要去山门处扫地。
而且修界没有双休的概念。杂役修为低微, 若没有长进,一个人最多就活一两百年。
堪称九九七。两百年无休, 没有退休金。
平日打工伤身缩短寿命,赚的灵石却又都拿去买丹药延长寿命。一进一出之间,所有钱就用光了。
不过和其他小宗门比起来,清极宗的杂役待遇还算好的。至少清极宗灵气充足,灵石给得也比外面大方。偶尔逢年过节、又或是哪个大能突破,还能收到一笔好彩头。
而且修界弱肉强食。清极宗的人到了外面,到底是不准外人欺负的。在常被人□□棍、且还在与魔族交战的修仙界,此事何等重要。
这就是人人挤破了头也要进大宗门的原因。
杂役不算弟子,算合同工。优秀的杂役可成为优秀的合同工,并被推荐为“见习弟子”。见习弟子可随外门弟子一起修行清极宗基础功法。
学得够好,可以和外部招生一起竞争成为外门弟子的机会,从此荣升外门。
外门弟子除了在外门干杂活,受外门执事的领导,还获得了去功善堂领取任务,兑换丹药材料的权力。从此时起,他们有了每个月十多块灵石的底薪。
他们会在外门学堂里一起修行清极宗外门功法。其中优秀者,可被推荐为“学道弟子”,去旁听内门基础功法。
而后,学道弟子晋升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每个月有几百,这就算暂时的上岸了……吗?
内门灵气更加充裕。资源更加丰富。内门弟子也开始正式地有了编制,有了自己该去的部门。这些部门包括丹炉、藏书阁、演武台、功善堂等……但修界修者为尊,能正式进入十二主峰、乃至一些副峰,成为峰主或长老的人,才算是比内门弟子更高一级的“入门弟子”。
在白云峰给方无隅打扫干活的那些弟子,就算入门弟子。
入门之后,还有入室,即被峰主们收为徒弟。但入室后还没有结束,一名峰主可以有很多入室弟子,但只有几个弟子,可被收为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之上,还有更高一级的,每名峰主一生只有一个的真传弟子。
不过有时入门弟子未必比普通内门弟子高级。有的内门弟子在功善堂干活,油水充足。有的入门弟子被分到缥缈峰,冷到吃雪,想方设法地把自己调出去。
因此白云峰几百人,天台峰几百人,江盈在的晴雪峰也有一百多人。唯独宁明昧在的缥缈峰只有二十多个人。干活的入门弟子只有个位数那么多。
剩下十八个,还是因为身为入室弟子,跑不了。
而且清极宗有时发经费、发任务按峰来算。缥缈峰属于是平时好活轮不上它,有钱不给发,真有什么倒霉的“公平分配”的活计,又是二十几个人干一百多人的活。
江盈的意思就是让这些弟子来她峰中干活。而她,还能用成为入室弟子的名头吊着他们,从里面选出几个漂亮嘴甜听话的来。
方无隅说:“江长老何必操心这个?你放出点风声来,有意愿的弟子岂不接踵而来?”
江盈说:“那你可说错了,我哪抢得过掌门、你和小白呀?上回小白抢了个楚心白走,我真是心痛得不行。”
又帅,又单纯,个子又高,好一个英俊剑修,她光是想起来,都牙痒痒。
方无隅简直懒得理她。她自己也不抢了个素有天才之名的柳溪桥走?
江盈:“哦……还有那个林鹤亭,真是可惜了。二十多年前殿选那日他没去,被分给宁明昧。我后来看见了,多漂亮一个小伙子,刚好能和我的柳溪桥凑一对晴雪双琼。哎,前几天瞧见他从瑶川城回来,风姿比从前还要绰约。黑着眼圈,有种别样的美感~”
好哥特好朋克哦。如果江盈知道后来这两种风格,她一定会如此评价。
缥缈峰,盛产哥特美人与朋克美人!
方无隅眉毛抖了抖。无论过了多少年,他还是不太习惯这女的。
方无隅嗤笑一声道:“你不妨开个口,把他从宁明昧那里要过来。若是林鹤亭听说有这好消息,怕是乐得直接上门。只不过他在缥缈峰废了那么多年,怕是远远不如你的柳溪桥了。”
而且从缥缈峰到晴雪峰?谁听见这个消息,不是大喜过望?
而且你江盈,又不是没抢过谁的弟子。
咱们这十二主峰,不都是表面一团和气,私底下抢来抢去的吗。
对于即将到来的招生季,方无隅倒是从来不惧的。清极宗从来只有挤破了头想来他这里,而他看不上的天之骄子。他和掌门是不能比的。若说他要有什么稍微忌惮一点的对象,也不过是白若如和项无形了。
江盈摇扇子的手倒是顿了:“现在倒是说不准啦……”
嗯?
还会有人放着这样的好事不做?
江盈:“方长老,你去缥缈峰看看,就明白了。”
江盈走了。独留方无隅一人在白云峰喝茶。
缥缈峰。
两次被江盈提到的缥缈峰。
缥缈峰离晴雪峰最近,难道江盈真的在那里看见了什么东西?
那地方除了鸟不拉屎,还有什么东西?可方无隅不得不承认,宁明昧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可宁明昧算什么东西?这人刚花了自己一千三百万,如今还要他巴巴地自己过去看热闹?
皇族的骄傲不允许。
得想个法子提醒宁明昧,他刚花了自己这么多钱,不说向他道个歉,至少要给他一个解释。
最终目的:好让宁明昧亲自把他请过去。
只是这法子可难想,总不能体现出自己有一丁点要钱的意思,还要足够高傲。方无隅把自己的亲传弟子叫进来,十分暗示,让她来想办法。
此亲传弟子又是从林鹤亭手里收到账本的那个。跟着师尊多年,她早已学会天龙人读心术。此刻又被加派私活,心力交瘁。
师尊啊师尊,您有话直说行不?您这开口让我揣摩一遍,写公文时又要揣摩着隐藏您的意思并同时表达出您的意思。
怎么会有师尊发个邮件还要让徒弟来措辞,来改几百遍啊?
这书真的没法读了。真的需要这份学历吗。
不过她师尊什么时候对缥缈峰那位这么上心了?过去几百年不都是无视无视再鄙视吗?
——方无隅丝毫不知,后来他和宁明昧的绯闻因此满天飞。
在改了几十遍后,方无隅终于把这份高傲的信发了出去。宁明昧依旧窝在玉床上,从入门弟子手里拿到了这封信。
信内容很简单:你从外面回来,瑶川一趟感觉过得不错,是不是?是不是比在清极宗里面过得还好啊。
这阴阳怪气的。
宁明昧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扔到一边,继续写自己的信。系统在旁边道:“你在床上窝了半个月了。”
整整半个月。
宁明昧以玉床为窝,足不出户。十八个弟子只当师尊又犯了闭关的老毛病。闭关,但不完全闭,每周一次组会还是要开的,每每让弟子们涕零。
感激有,还很多。虽然涕零不是为了感激。
十八名弟子也颇有学术进展。从个人作业到小组作业,都表现不俗。虽然目前为止,在宁明昧那几项小组私活上,几个小组都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但确实每天都在干活。
宁明昧:“那当然,我每天在床上用汝幕监视他们。他们确实在干。”
系统:“你到底怎么能说出这样邪恶的话来啊?”
要不得,这人真的是主角吗?
缥缈峰弟子的一天如下。
早上六点,从藏书阁的包厢里醒来。六点十五,用上热腾腾的早饭——藏书阁长老专门派人帮缥缈峰弟子从外门食堂里提来的。
第一口吃到热腾腾的包子时,十几个满脸黑眼圈的弟子都为宁明昧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师尊还记得我们没吃东西!师尊真的爱我们!”明华谷关系户老三如是说。吃惯山珍海味的他嚼着芹菜猪肉包子,感激涕零。
这是他的第一次学术,可他已经先被学术打趴,然后被宁明昧的早餐收买了。
藏书阁长老顺手尽心的原因,是宁明昧回来后给藏书阁长老送了一份礼——他声称生病了,让温思衡亲自带过去的。
内容是瑶川城的奢侈品丝巾和茶叶。用方无隅的钱买的。还给藏书阁长老手底下的几个弟子准备了一点次一等的。也是用方无隅的钱买的。
为了送礼,宁明昧在瑶川城采购时就学会了把礼物分三六九等。
藏书阁长老对此大为感动。于是每天早上奴役自己的弟子,去给被宁明昧奴役的弟子带早餐。两个长老分毫不出,情投意合,两拨弟子浑身疲惫,但心中感恩。
宁明昧:“六点十五,其实是提醒他们该起床了。修仙之人,不用睡这么多觉。一点小礼物,就能收买为我996的人心,哎,这些单纯的弟子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产出和收到的恩惠不成正比。”
系统:“你不是人吧。”
然后,单人学术,单人学术,单人学术。每当这时,宁明昧也会从自己的脑内消耗玉简世界里出来一点。
他遵循严格的放松工作制:学术45分钟,休息15分钟。宁明昧遵循高效率的生活方式,为了让自己高效率放松,不被发/情引起焦虑,他会把这15分钟完整地用在监视弟子身上。
转移注意力的同时,达到全身心的放松,以进行剩下的学术。
金丹与筑基修士仍旧需要吃点饭。要完全绝食、靠吸收灵气生活,得到化神期。缥缈峰弟子每天吃一顿早饭和一顿晚饭。中间不间断学术,只空出两三个小时练剑吐纳。
晚上六点,吃完晚饭。单人学术的时间结束了。
小组作业的时间开始了。
宁明昧:“说起来,修仙界的弟子们真淳朴,还完全没学会小组作业摸鱼摆烂的套路,每个都很认真。这实在让我有点无用武之地啊。”
系统:“所以你本来想怎么折磨他们。”
弟子们会学到凌晨一点,玩一个小时到凌晨两点睡觉。这点也让宁明昧非常喜欢,修仙界弟子们只需要每天睡四个小时就能保持身体健康。
就这样,日复一日,半个月过去,两场组会也过去。大家都很身心健康。比如已经陷入崩溃的老七和温思衡,还有老八。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给藏书阁整理分类这件事,居然这么难做!
一是藏书阁书籍乱放,二是不成分类体系,三是没有参考资料,四是之前找书全靠人力,五是是很多典籍缺页少码……
啊啊!真是要疯了!还以为这比五篇文献轻松呢!
只是温思衡和老七还是不想向宁明昧反映这个问题。他们总有这样一种心理:万事先靠自己研究,靠师尊,无法体现自己的能力,会显得自己很弱,会让师尊失望……
这大概是很多卷王的心理误区了。
两位弟子如此忠诚。宁明昧顺便摇铃,把自己写完的信交给藏书阁长老,问藏书阁长老愿不愿意配合一下他们的工作,一起整理图书馆,最好也能出两个人。
到时候把这项工作的二作挂藏书阁长老。
至于让老八崩溃的倒不是这件事。在图书馆整理第一次出问题时,他就想摆了。
然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雪竹。
“师兄师兄,你为什么不和温师兄他们一起去整理呀?”
“师兄,为什么其他师兄们的典籍我看不懂,你的典籍我就看得懂呀?”
一个月?
狠,太狠了。它看着汝幕里满脸“被吸干了”的老八,觉得好可怜。
“三角关系带上瑶川城旅游发展的新思路,这是什么东西?”
“唉,好久没看见宁长老了。还怪想他的。”是范钧天说的。
不过现在光是展板,当项目展用吧。可惜现在研究的进度还不够快……等成果多一点,再创立缥缈峰学报,方便印刷成无数份,让清极宗所有人都能看到。
不过……等等。
事情总是这样一件一件安排下去的。系统看着宁明昧窝在床上又动笔不停,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宁明昧:“干什么?我这个师尊不是干得挺不错的?”
这半个月事情办得不错。齐掌门又来过两次,被宁明昧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尹希声也来过一次,宁明昧以身体不适也挡了。老八也被激发了被迫的学术热情。几个心腹大患都解决了。
怎么可能有其他原因呢?
方无隅收获茶叶时的愤怒,暂且不提。
“没事,就算没有用,就当看个热闹吧……咦?”
那个也改了七八遍。
系统说:“方无隅给你来信,要怎么回他。”
方无隅道:“报恩而已。”
一箱茶叶。
甚至惹来其他师兄弟的冷眼。
替他们找了人,过来帮个忙而已,也算情有可原。
系统:“但在那之后,还是每半年就会发作一次的。”
宁明昧:“不错,这下老八被动的学术热情也被点燃了。”
拼命地逃。
说起来,修仙界也没个银行什么的。他这九百六十万,就放在这里,过了二百年,还是九百六十万。
白天缥缈峰弟子们去藏书阁,他们也跟着去,去外人能进入的藏书阁一二层。晚上缥缈峰弟子们小组作业,他们就在旁边旁听。周末缥缈峰弟子们回小松林……他们也留在小松林,或者回栖真峰看病。
方无隅弟子:“还以为他们还在养伤,原来是到这里来了。”
得想点钱生钱的招数。
“……宁长老的身体还好吗?”方无隅隐约听到一句,是余袅说的。
林鹤亭小组则率先完成了瑶川城考察报告的整理。宁明昧昨天让他们在组会上做了一次试讲。林鹤亭不愧是天才,效果很好,因熬夜软着腿也搞出了非常生动的效果。
他的亲传弟子在旁边说:“师尊,宁师尊送茶叶,也是好意。”
系统:“这一个月来你都在干什么啊!!”
而烟云楼身处百湖之中,百湖烟云笼绕,弟子们用的也是琴、笛、琵琶等多种乐器。在清极宗弟子的刻板印象中,出身百湖的烟云楼弟子们富有生活情趣,虽然他们觉得对方肯定没有他们厉害……但大家都是天下第一仙门。
“这波专门过来听,不亏啊!”
入门弟子带着茶叶出去了。
“说实话,挺感兴趣。”
说起来,缥缈峰的地契是不是算在宁明昧这里来着。方无隅过来,该不该给点过路费?
……
这次该不会又是宋鸣珂吧。上次宋鸣珂还带了一堆礼物过来,想同他请教请教。
“来了两拨人。”系统说,“天上来了方无隅,没受邀请,自己来的。”
宁明昧同时又对弟子说:“这小组作业的模式,还多亏了你们林师兄发明出来啊!”
系统幸灾乐祸了:“怎么?感觉很羞/耻?”
宁明昧推推眼镜:“影响我学术。我只能躺在床上,每天压榨弟子给我获得剩余价值。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苦闷了。”
宁明昧:“哦。”
“方长老也是慕名而来听讲座的!”
现在送给他,以示自己没忘。
“宁长老那么厉害,也会病倒吗?”这话是陆游鱼说的。
宁明昧:“但还可以细化一下,比如xx……xx……xxx……分别做一个报告。这个展板也不行,先放着,以后再做几个新的改。”
而且半个月了,有完没完了还。
宁明昧:“我茶叶都给他了,还来我这儿干什么。”
宁明昧:“月底了,要搞表现评估了。”
这话让方无隅比较宽慰。他正在点头。
少数人则是对缥缈峰这东西好奇才来的。他们中有其他峰的入门弟子,也有普通内门弟子。
宁明昧:“出门在外,我哪能忘了方师兄呢?一刻都不敢忘的。”
系统又道:“还有人来了洞外。”
广场上还有一些清极宗弟子。不过大多是冲着烟云楼弟子们来的。
宁明昧:“而且一个月到了,也是时候和弟子们来个one on one talk了。给他们分析一下他们这个月的表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不明所以的系统后背发凉。
难得的夸奖,林鹤亭小组三人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在哥特中,又多了一点纯欲风。
一个个窃窃私语。
好几个弟子因此向林鹤亭投来仇恨眼光。
“什么。”
“天哪!”
“我要告诉我那几个犹豫过来的姐妹弟兄们,方长老也来了!”
宁明昧:“这样好的报告,不光要我们入门弟子听到,还要所有入室弟子、内门弟子都能听到。明天,就来讲一次吧。剩下八个分报告,每半个月讲一次,直到都讲完。”
系统:“不是,这次是白不归。”
那个1:3:4:1的绩效改进计划吗。
不过宁明昧暂时还是同意他们把那个展板放在缥缈峰门口了。第一个展板,展板上创作者一栏的第一位,挂着宁明昧的名字,后面三个才是三个弟子。
老八的女神幻想很快破灭了一半。雪竹问题多,缠人,话多,收不到回答时还会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眼眸水汪汪,让人觉得自己欺负了他……
林鹤亭等人被夸,这下感动了:“是。”
师尊,前面那个展板你已经改了十多次了。光一个包含“缥缈峰”三个字的logo大小和放哪里,就改了七八次。
雪竹就像是一个非常想进入心仪大牛导师门下,不惜大二就进实验室来表现的本科生。他的表现方式,就是疯狂骚扰自己的研究生师兄,不停地问弱智问题,来显示自己的好学。
宁明昧:“谁。”
林鹤亭的学术报告做得不错,听说缥缈峰广场上,好多内门弟子都来看热闹,烟云楼那批人也全都来了。今天宁明昧学会了一点吐纳压抑之法,他是打定主意要也去看看的。
私语的内容让方无隅很宽慰。
……每半年发作一次!猫都只有一年会闹一次呢!
“是好意么?”方无隅说。
所以这几天烟云楼弟子们老往缥缈峰跑这件事,早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今天缥缈峰有活动,索性过来看看活动。
比如他手下这么一块地,应该怎么用,才能利益最大化?
再看看漂亮的烟云楼弟子,到底缥缈峰有什么是他们这群清极宗弟子都不知道的,反倒让外宗弟子神魂颠倒?
可谓是红袖添香。
方无隅:“什么讲座。一些没事儿找事儿玩儿的乌合之众。”
清极宗的剑修法修们,对烟云楼的漂亮乐修非常感兴趣。
多是路过缥缈峰办事时看到的,一传十,十传百。清修本来就无聊,有些人闲得没事干,干脆过来看看。
系统同情他:“差不多持续一两个月吧。你可以缓解三个月,然后进入易感期。再然后,继续进入发作期。”
方无隅坐在仙车里,脸色阴沉,忍无可忍。
我们投论文,都是要带个大牛当通讯才好发(蹭热度)的。
清极宗地处高峰之中,终年寒冷,养出的也是些严肃的剑修法修,剑锋又硬又利。
宁明昧才穿过来一个月?
他又叫入门弟子进来。近日入门弟子都跑得快了许多,问宁明昧要做什么。宁明没指着房间的一角说:“把这个交给方长老。”
系统:“你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不像个人了。”
“师兄,我刚刚看了你看过的典籍,但这几个地方我不明白。”
不知怎的,方无隅的眼皮又突突地跳了一下。
弟子:“哇,烟云楼的弟子们也在这里。感觉等了好久了。”
系统:……
宁明昧:“我早晚要把这个发/情期给解决掉。”
不会又是烟云楼的人吧?
方无隅:……
而且除了报告展板,还有个报告预告展板,已经放在缥缈峰前十几天了。这几天许许多多来来往往的内门外门弟子都瞅着那个,琢磨缥缈峰在搞什么花活。
他撩开帘子一看。广场上果然站着烟云楼的人。缥缈峰弟子们在扯一块大白布,烟云楼弟子们则站在他们身边,和他们很熟的样子,还在聊天。几个漂亮的烟云楼女弟子背着琴或笛,笑得花枝乱颤。
逃去做小组作业,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时雪竹会因为人太多而不提问,还会在他身边帮忙整理一些他可以整理的东西。
方无隅越想越气。弟子又说:“看缥缈峰广场上,聚集了好多人。应该都是来听那个讲座的吧……”
而且是用方无隅的钱买的。
我的宁长老!一定不会不喜欢好学的学生的!
一听到还有八个报告,林鹤亭等人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那土包子有什么钱,还不是用他自己的钱送他!
烟云楼的人这段时间自伤好后,倒是天天往缥缈峰跑。宁明昧有恙不能见他们,他们就跟着弟子们跑。
“雪竹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你回答一下,又怎么了?”
烟云楼交流弟子们都是帅哥美女,又用乐器,一进来就吸收了不少清极宗弟子们的芳心。结果帅哥美女整天跟着缥缈峰穷鬼跑,让人大跌眼镜。
对着雪竹那漂亮的脸又说不出坏话来……老八只能选择逃避。
“看啊!那是方长老的车辇!”
宁明昧又窝回窝里。他给十八个弟子打完了最终的评级,终于开始放任自己不舒服了。
“师兄,你帮帮我吧,我也想进入师尊门下,在为进入师尊门下做准备。”
“缥缈峰突然搞了个展板,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宁明昧又躺了一会儿。系统说:“两个消息。”
通讯作者给了齐免成,用来装老虎扯大旗。
入门弟子:“这?”
宁明昧:“做得真不错。”
就连宋鸣珂也在其中。他甚至在帮忙布设,专注地帮着缥缈峰弟子用灵力把白布挂在雪山上。
因为别的知识没有,只能显示好学了。
你也不想被check吧(拿不到签证的白不归...)
旁观弟子纷纷掏出传音工具呼朋引伴, 话里话外,都缀着“方长老”三个字。当然是来不及。全清极宗都知道方长老来缥缈峰了。
“下去。”方无隅把帘子放下,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宁明昧在玩什么玩意儿。”
仙车下落。不止来围观报告会的弟子, 就连发起报告会的缥缈峰弟子们也震惊了。
缥缈峰弟子们在雪山上清修, 又在藏书阁里不见天日了一个月, 一时间都有些社恐。
有人跑到白布后去找林鹤亭:“二师兄,方长老来了。”
“各位长老, 各位师姐妹弟兄, 大家下午好……”哥特美人林鹤亭正在和老五老六对台本, “要不删掉开头吧,超时了,没什么长老……嗯?”
他抬头,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方长老?”
几个人把手里的竹简摔了一地, 面面相觑。老六来了一句:“方长老啊……”
那财大气粗、出身皇族, 白云峰敢称第三,就没人敢称清极宗第二的方长老!
“一定是师尊邀请来的。”在旁边整理会场的温思衡说,“老七, 你去帮忙拿把椅子来。”
弟子们可以幕天席地地坐着,方长老可不行。
老七:“大师兄, 哪里有椅子呀?”
温思衡:“前些天师尊不是带了些家具回来,让我们搬到裁雪殿里面吗?去偏殿拿一把来。”
那都是宁明昧在瑶川城刷方无隅的卡买的。
林鹤亭看温思衡忙忙碌碌, 在他向方无隅走去时,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你为……这么上心。”
这是我出风头的交流会, 没想到你为我的事这么上心。
“大家都是缥缈峰弟子,我又是大师兄, 当然要上心。”温思衡说,“加油啊,师弟。”
心里有点别扭,这人真讨厌。我自己的事,谁让你来出风头?
他原本没有对这次报告会报太大指望。不过连方无隅也来了。这冷寂的缥缈峰,真的要变天了?
缥缈峰弟子迅速为方无隅开辟出一角。方无隅在白云峰弟子们的拥趸下,向那里走去。前来迎接的除了温思衡,还有宋鸣珂。
方无隅对温思衡只倨傲地一点头,转头对宋鸣珂打了招呼:“小宋,几天不见……”
暗示一下记得来白云峰看真正的好东西。缥缈峰什么破地方,别稀罕。
嗯?
这脸上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方无隅才注意到,除了宋鸣珂,就连陆游鱼、余袅他们几个脸上也挂着黑眼圈。缥缈峰弟子的脸上也有,而且远比烟云楼弟子脸上的还大。
那三个据说即将进行展示的缥缈峰弟子脸上尤是。
这东西是什么?缥缈峰新修行的法门吗?
方无隅一时惊异,忘记询问。再要开口时,宋鸣珂等人已经说“事务繁忙,得去帮忙”,然后退下了。
剩下几个弟子给他找了把椅子,一个案几,还端了茶来。
茶是好茶。只是方无隅一看它就眼皮乱跳。
尤其是端茶的缥缈峰弟子介绍此茶乃瑶川城特产时。
用他的钱借花来献他这个佛,看着就磕碜。
方无隅:“茶就不用了。”
说着,他袍子一撩,坐在椅子上。这椅子总是缥缈峰自己买的吧。
原本广场上只有几十个弟子。在方无隅坐下后,弟子数量已经涨到了一百多个,而且还有逐渐上涨的趋势。
方无隅试着不去想这些弟子是自己带来的,会变得更快乐。
山壁上挂着大白布,山壁下坐着一百多人。白布前放了个台子,台子下站着交头接耳的三人。方无隅没见过这阵仗,真想知道这群穷鬼在干什么。
他看到了旁边一座巨大的展板。
《三角关系带上瑶川城旅游发展的新思路》
宁明昧,林鹤亭,老五,老六,齐免成
被放在最后的齐免成的头上还有个符号。
通讯作者符号。
方无隅连展板下面那几块花花绿绿又简洁明了的内容、图表、流程图,乃至那“缥缈峰”的logo都不看了。
齐免成?怎么齐免成也在这展板上?
齐免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齐免成都能上展板,怎么不把我也放上去?
好歹你们去瑶川城吃喝玩乐,还是我给的钱呢。
方无隅一时震惊,半晌反应过来。
“真会蹭。”他冷笑。
……
……但怎么光钱上蹭他方无隅的,展板上不蹭他的名气?
方无隅心中纠结,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弟子已经涨到了两百多人,而且他们颇有微词。
“不是说申时开始吗?”
“已经申时了。”
“快点儿吧。这地方这么冷,还让人等大半天。到时候别等了个寂寞。”
“师尊还没有来吗?”林鹤亭问其他人。
他心中忐忑,因师尊不在。温思衡说:“师尊给我发消息,说他晚来一会儿,我们先讲。”
林鹤亭:“哦……”
晚来一会儿。
还有,他怎么光给你发消息啊?林鹤亭一下又不爽了。
我难道不才是师尊眼圈最黑的弟子吗?
几个不做报告的弟子以为三人神色落寞,纷纷上来抚摸肩膀,以示鼓励。
然而下一刻:
老六:“要不然趁着师尊没来,赶紧把报告会整完吧。”
老五:“就是就是。”
林鹤亭:“那好吧。”
三人对视。
嘿嘿。
众人:……
“各位长老,各位师姐妹兄弟,大家下午好。我们是本次报告的主讲人,林鹤亭,老五,老六。”
“你们这报告是干什么的啊——”
“叮咚!”
通天彻地的一声让所有弟子都静了下来。就连一脸厌倦的方无隅,也瞟了一眼——
然后就离不开眼了。
那在白布上冉冉升起的画面是什么?
蓝底白字,诸多色块,上面还印着《三角关系带上瑶川城旅游发展的新思路》一行大字。
底下列着一个“缥缈峰”logo。
虽然是缥缈峰logo,可三个字组起来,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宁”字。
方无隅的眼皮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被邪恶到。
一个弟子拿着一块竹简对着白布,这画面就是由灵力输入竹简、而后在白布上幻化而来的。在他手里,还有二十块竹简。
唯独方无隅冷笑,奇淫技巧耳。
先用法力在竹简上绘制一幅幅画面,然后用灵力将其画面放大,投射至白布上。修士要凭空生成画面需要金丹后期修为,借助竹简来做,只需要筑基期。
真穷,还要用竹简。像我们这些富人都是用显影石的。
“六,q&a,问答时间。”
但不知道为什么……邪恶的宁明昧困窘的样子。
“让我们来看看这份产业分布饼形图和人口增长曲线。其人口增长曲线符合莱斯利增长模型……”
宁长老,在我面前装都不装一下真的好吗。监控学生,什么人啊这是。
白不归越想越心惊。他倾向于认为此事是巧合,毕竟这些日子他没做什么,万万没有被怀疑上的道理。
白不归:“可明明弟子才是半妖,弟子才会更擅长做这个内容啊!而且不瞒师尊说……”
条理清晰,逻辑明确,这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模式啊!
宁明昧:“这就是本尊给你的自由啊。”
不过这样终究是有点麻烦。老七虽然肯帮助师尊关注师兄弟动态,但到底是个讷言的卷王。在监视……报告学生状态方面,往往做得不够细,也不够好。没有经验。
舍不得让别人在自己面前太尴尬。
白不归不能坐以待毙,他假装咳了一声。
而且天才派卷王派和关系户派之间的争斗,好像还在继续啊。
可心中还是有不安涌动。
而且宁明昧单纯又心软。
白不归说:“可师尊为何什么任务都不给我,待我也与其他弟子不同,鲜少指导之言?”
“你说我从外面把你带回来,这事儿我差点忘了。”宁明昧道,“白不归。”
宁明昧:“他们拥有平等。”
卧底到底是卧底,白不归稳定心神:“师尊,弟子知道,自己出身卑贱。”
方无隅觉得宁明昧绝无可能知道内部消息。
“我不来,他们反而很高兴。啧,学术热情激发得还不够啊。”宁明昧说,“那个图表里的公式字体出了问题。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软件支持。”
而且说多了,会破坏好人老七心中的师尊形象。
白不归:?
“整这个有什么用?”有弟子说。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林鹤亭开口了:“我们今天的报告分为以下五个部分。”
而且……还像模像样的。
狠狠打他的脸。
白不归:“可其他人……”
自进来后,宁明昧就让他站在那里,跟无视了他一样。
这烟云楼怎么这么青睐缥缈峰啊?
“你身为半妖,没有留学签证吧?”
这是他在采访其他几位师兄弟和宁明昧之间的一对一谈话后,得到的经验成果。
不。
这回的是人话吗。白不归一时整不会了。
只有缥缈峰弟子和烟云楼弟子很给面子地鼓掌。
就这样说了吗?就这样?直接这么直白不客套吗?
“三,面临的困难和挑战。”
宁明昧油盐不进,白不归索性跪下:“师尊。我听闻九师弟等人在做妖狐大能的研究课题……”
想毕业进体制内的老七,心甘情愿给师尊当监控摄像头。
“瑶川城坐落在妖魔仙三角带上,地处萦城山脉与妖界白荒之间,拥有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瑶川城的建立以天启23年为标志,700年来,共在两场历史事件中有突破性进展……blablabla。”
“传个消息,问问瑶川城城主,他一年的税收如何。”方无隅倨傲地吩咐弟子。
这时候宁明昧该接“怎么会”了吧。
“差点忘了你还在了。”宁明昧说,“说吧,找本尊有什么事。”
白不归:“我,我只是想给师尊帮忙。师尊,您当初从外面把我带回来,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想着,能为师尊做点什么。”
还是第一手全新的。
白不归已经把这套战术想好了。进门,卖惨,表忠心,讲述身为半妖的悲伤经历和自己身为生长在保留地里的、半妖第一代大学生的学习决心。然后再讲述自己被霸凌,要求参与宁明昧的研究。
宁明昧:“说什么呢,我们这儿招生讲究多样性。不搞种族歧视的,你要是觉得我歧视你,可以去给齐掌门发邮件。我们缥缈峰,非常平等,非常自由。而且本尊自觉已经非常关爱你了。”
……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肯定不是宁明昧吧。
弟子换到下一片竹简,竹简上显示“目录”。
六条一出,原本是来看热闹的众人一时向后仰。
系统评价:“你想得美。”
白不归悚然一惊。再联想到这几日老十、老十二和老九在奉宁明昧之名调查万年内所有妖狐大能的生平,这事儿,一下就变味了。
师尊用用我,我很好用的。
方无隅弟子偷偷地看了一眼师尊。发现方无隅居然也震惊地盯着白布出神。
宁明昧坐在冰床上,通过汝幕监视报告会后台。他的监控视角在老七身上。
“到时候,就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待在缥缈峰了。”宁明昧说。
感觉更兴奋了。
“二,发展的优势和机遇。”
宁明昧:“嗯,那你反思一下?”
威胁自己时,宁明昧那邪恶的笑容在方无隅脑海里一闪。
想到当面指出时宁明昧困窘的样子……宁明昧会露出困窘的样子吗?
“五,结论。”
走自我贬低的路,让别人的贬低无路可走。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有良心的。
“四,新发展模式思路及其预测增长模型。”
白不归低头站在数尺之外,有点心惊胆寒。
嗯……一个良好的给导师打小报告的人选,应该是一个独立于各个派别之外的孤儿,不,孤臣。
……
“一,瑶川城概况。”
九师弟做这个课题,不带我,真的有一种你们在偷偷私底下调查我的感觉。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台下弟子此刻都忘记说话,只专注地盯着白布。
“只是这课题的时间很长,本座让弟子做事,讲究的是个连贯性和毅力。而且到时候嘛……”宁明昧闲闲道。
“由此公式,我们估计瑶川城一年的旅游总值为……”
宁明昧:“哦,你非得参加?为什么。你要寻找你的文化根源?”
“唔,怎么,你也想做?”宁明昧说。
他倒要把真实数据收集起来给宁明昧看看,他这个所谓模型和实际产值相差多少。
系统:“是不是又有人骂你了。”
宁明昧这是对他的身份产生了疑虑,在调查他?
宁明昧:“阿嚏。”
宁明昧继续看直播。老六讲完第一章节,老五上去了。
白不归低头,泪盈于睫,做楚楚可怜状:“弟子不知道是何时得罪了师尊……”
“加油!鹤亭!”宋鸣珂和陆游鱼都喊。
不!
虽然方无隅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还挺有一番匠心的。
白不归心头倏忽一紧:“怎么了师尊?”
再次贬低。
宁明昧:“不知道。说不定是好事,有人替我去田野调查收集数据了。”
这难道是针对他的敲山震虎?
天龙人·方,身上一抖。
虽然这莱斯利模型是师尊提出的。
林鹤亭下去,老六上来:“首先,让我介绍一下瑶川城概况。”
三个人规规矩矩地在台上鞠了一躬。众弟子不明所以,只盯着那白布和竹简目瞪口呆。
剑修南通真可怕(加1更,52000营养液)(大获成功)
宁明昧:“你知道清极宗是怎么被建立的么?”白不归身为奸细, 当然知道,那是天门第三次塌陷时。
天门塌陷过三次,虽然听起来很豆腐渣工程,但三次塌陷原因不同。
第一次塌陷, 在上古蒙昧之时, 即什么破事儿还没发生的最初。混沌生万物, 阴阳平衡,有天神, 也有天魔。和天神天魔比起来, 其余种族只是草原上奔跑的蚂蚁。
天神天魔在上天界大战, 天魔死亡,众神陨落。天门塌开,原本只属于天界的清气满乾坤。
修行资源空前丰厚。下界所有物种都得到了足以修炼的灵气。
第一次天门塌陷,是塌开, 实现了灵气资源的再分配, 是好事——宁明昧语。
天门第二次塌陷, 则是神族后人导致的了。
简单地说,就是所有种族都试图飞升进天界,名义上拥有天界的神族后人不平衡。当然, 各种族之间,也不平衡。
后来发生的事, 简单地来说,就是六界打了一架。天门塌了一大半, 被陨落的天神们封印的天魔碎片被唤醒。神族后人从此也隐居起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世代镇守天魔碎片,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躲避各族的厌恶与追责。
虽然各族都参加了这场战役, 都打得不亦乐乎,但起因是你们神族后人不愿意瓜分地盘啦。
而且在这场战争中,出现了后来才出现的一样东西的踪迹:邪物。
天门第三次塌陷,发生在第二次塌陷后。
第二次塌陷只是个开始,而且始终在缓缓地继续塌。与此同时,第二次塌陷中的战争已经使各族之间势不两立,尤其是修界和魔界,死伤无数。各界都想着再打开天门,并且让自己的人多占便宜。
而且灵气不如从前多。资源的匮乏,更增仇恨。
有人献祭数万人,灭一族以开天门。
天门开了些许。邪物就是这时候诞生的,从冥界尽头、与天界相接的大渊之中。
而后大战展开。战争中极少大能愿意对敌。人人争先恐后要飞升天界。打来打去,又是献祭,最终天门被彻底挤塌了。
清极宗、烟云楼、明华谷、饮冰阁……这些大门派,便是在这时候诞生的。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带头人站出来,与混乱中点燃火把。
我不飞升,我行正道,我杀邪物,我守六界!
神族后人曾是第二次天门塌陷的**,而她以身祭神剑,斩杀怪物,封印冥界大渊。她的死润泽万物,结束了第三次塌陷大战。
只是她死后,小的战争也没有停止过。即使人人都说天门已塌,无人可再飞升。但仙魔两界都相信,还有办法。
修者和魔界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反而因天门塌陷愈演愈烈……这是后话。
不过白不归身为一个无知弟子,当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博学。他说:“弟子只模糊知道一些……”
白不归立刻改口:“弟子在凡界时,就仰慕清极宗已久。因此知道得很清楚。”
宁明昧向后一靠,相当闲散:“那你来分析一下,第三次天门塌陷的直接原因。”
……这该让他怎么分析?
白不归给自己的人设是从小被村里人排斥的半妖少年。半妖少年在母亲死后骤然发现自己的体质,十分惊恐,又因为救人被赶出村子,从此在各处仙城内流浪。
一个流浪儿能有多少见识呢?应该怎么做,才能不崩人设?
白不归脑内疯狂地转了一阵,最终,他小心翼翼道:“师尊,因为大家都太只想着自己了。”
“嗯?”
“第三次天门塌陷的直接原因,是天门只剩那么一点缝隙。所有人却唯恐不能飞升,人人都往天门里挤。如果大家能互相相信,互相帮助,互相关爱,一起保护天门,就不会这样了。”白不归说,“就像我小时候在村子里时,大家都很害怕我。我也害怕被他们讨厌,不敢使用我的能力去帮助他们。到了清极宗后,师兄弟姐妹都很善良。所以,在这里,我就更加想帮助大家,尤其是帮助把我带回来的师尊。”
论证任何问题时都带一句对自己的分析,来引起宁明昧的同情,嗯。
说完,白不归闭嘴,假装自己是师尊的乖巧大狗狗。
这番陈词,总能引起宁明昧的关爱了吧。
宁明昧:“哦?你是这么看的啊。事情不是这样的。”
?
而后的五分钟里,白不归一直在麻。
“天门塌陷的原因,是天门里没人设置飞升签证,人人都想着往天界里跑。”
“如果有人对飞升之人的目的和背景进行资格审核,并在飞升前设置审核期,飞升时设置考察期,此等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同时,飞升却无法为天界做出贡献的飞升者,择时打回下界。以保证天界资源不被滥用。”
……好像逐渐明白,那签证是什么东西了。
“前几日,齐掌门来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聊签证这件事。”宁明昧话锋一转。
图穷匕见,白不归的背部一下就绷紧了:“师尊……”
宁明昧毫无羞耻地借用了齐免成的名义:“缥缈峰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清极宗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清极宗的建立,离不开几座当地仙城,和人界的鼎力支持。在这个过程中,妖界可是半点力都没出啊。半妖,原本也不在我们的招生计划里。”
白不归:“师尊,可我……”
“用人界和仙界的资源养半妖,清极宗的校董们,说实话,不怎么乐意。清极宗的人族修士,毕业了,都是要去人界或者仙城做贡献的。你们半妖呢?谁能保证你们学到我们的核心技术后,会不会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把它带回妖界去?”
原来是怀疑他的忠诚。这就好办了。白不归立刻表忠心:“师尊,我无父无母,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我唯一有的,就是清极宗。”
我白不归誓死效忠清极宗啊,宁明昧听了一定超感动的……嗯?
这种冷飕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移民倾向?更不能留了。”宁明昧说,“我让你来清极宗读书,挤占清极宗本地人的学术资源是对你的恩赐。清极宗已经有那么多本地学子,总共工作机会就那么点,你还敢留下来和本地人抢工作?”
how dare you?
这一下彻底把白不归整蒙了。他麻着舌头:“师尊,我……”
好半天他憋出一句话:“可师尊,我回到妖界,也没有容身之处啊!”
这是我最后的卖惨了,师尊!
宁明昧隔着眼镜盯他许久,盯得白不归魂飞天外。
“清极宗和你情况相似的半妖呢,其实也是有几个的。像你们这样的现象呢,最近宗里有不少反馈。所以齐掌门和我,打算设置个章程,来处理你们这些事情。”宁明昧说,“小白啊。”
潇洒不羁的白不归一抖。
“你来缥缈峰,已经十七年了吧?这十七年里,你也没有什么亮眼的成果嘛。对你们这些半妖呢,我们目前的计划是,加强审核。保证真心向学的半妖能被录取,至于那些有不纯目的的,就被踢出去。”宁明昧轻描淡写地说,“这个签证呢,就是用来管理这些的。说起来,也是我太晚出关了。就连清极宗五年前就私下里为了你们好,实行了这一套,都不知道。”
啊?五年前?白不归也不知道这一点啊。
宁明昧:“这是私下进行的,为了瞒住你们的半妖身份,让你们与其他弟子得到同等的对待,因此没有声张。你们应该感恩。”
白不归:“师尊……这签证是什么啊?”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虚心求教。作为卧底,白不归一直很擅长变通。
很快,他获得的信息如下。
一,签证不对人族发放,是专门给他们这些外界来的弟子发放的。拥有签证的外界弟子,才能合法地在清极宗学习。
二,签证在发放前,会对申请人的背景进行审核,还会进行面试评估。签证有有效时间限制。最短一年签,最长五十年。
最短一年签?一年在修仙界能干什么啊?白不归懵逼地想。
光探索个秘境就得半年了啊。
这一年应该是个虚指吧。应该没有哪个倒霉蛋只有一年签吧。
三,从此以后,他每次进入清极宗时,都会被审核身上的签证。一旦签证过期……
他就再也不能入境了!
宁明昧说:“除此之外。清极宗有杰出人才签证。只要你被认定为杰出人才,就可以排期申请缥缈峰永居证明。当然,为了申请这个,你需要三封推荐信。其中一封,必须来自你的师尊。”
永居,至少还有这个方式……白不归刚松一口气。
宁明昧:“不过我每五十年,只会给一个弟子写推荐信。”
而且是好推还是黑推,我可说不准。
白不归这时又潇洒笑了:“师尊,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我先去写签证申请,多谢师尊给我这个机会!”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拿到签证之前不能出入清极宗而已。白不归这样想。
只是交个申请,结果应该很快就能下来了吧?
宁明昧:“不过我得先说一句。”
?
“签证有名额限制。清极宗总共有……个留学生。只有……个留学生能拿到签证。他们中有的人……有的人……有的人还。这也是出于招募精英人才的考虑。因此在审核时,我们会考虑你们的贡献潜力。也要看导师的推荐语。”
白不归的脸一下就白了。
70%的淘汰率?
而且那些“留学生”,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他要和他们一起竞争这30%的留存率吗?
白不归压根没想过去问齐免成到底有没有签证这回事。一是他也没那个地位去问,二是宁明昧哪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
若是因为怀疑他的身份,直接拷打他就是。何必绕这么大一圈,还整个新东西出来?
这里面能有什么正常的目的啊?
宁明昧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短靴道:“就这样吧。今天说的这些,估计你要好好消化一会儿。签证申请这个月内发给我。”
是挺难消化,也挺灾难性的……等下!
他此行的原本目的呢?
课题呢?能干的活儿呢?而且现在还多出这么个签证,白不归的简历一片空白,要是拿不到新的课题,那不就光等着被赶出去了!
白不归心急如焚,宁明昧倒是全不理他,他披上外套,从玉床上站起来,往外面走。
“听得我热血沸腾,我也想去瑶川城开店了!”
“是什么让你们想到做这个报告的呢?”
“师兄师兄,拍卖行是这样赚钱的啊?我记一下……还有这东西,是会升值的吧?”
方无隅盯着他许久,冷笑道:“借我的名声替你贴金,宁明昧,你长进了啊。”
方无隅只笑,从宁明昧耳边离开。他越过宁明昧,去看那几个烟云楼弟子。
一时间,三人组被铺天盖地的问题淹没。缥缈峰所有弟子都起来维持秩序。
结论部分接近尾声。林鹤亭重新站上台来,他对台下弟子们说:“现在是问答环节。”
就听见还有人说。
宁明昧:“方师兄如果好奇,不妨多来我这里跑跑。”
台下弟子黑压压的一片,一时间林鹤亭数不清究竟是有三百多人,还是有五百多人。此刻,五百个人都安静地看着他。
啊啊啊!怎么现在这个宫铃还会发声了!
几十个没抢到提问的围着其他缥缈峰弟子。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弟子们也能回答他们的问题。
弟子们见识浅薄,可方无隅见多识广。他看完今天这个报告会,但不过是些奇淫技巧,无甚稀奇……至少没稀奇到那个让烟云楼弟子们每天往这里跑的程度来。
“师尊……”方无隅弟子说。
他表情无辜。方无隅越想越气:“是你的阴谋吧!”
到底是谁推荐的啊?不要造谣好吗?
自己的弟子也背叛了自己,方无隅一时气得不能自已。
“下一场还要等半个月?为什么不能日更啊?”
一个问答有了。趁着师尊不在,赶紧收工——
“你们这个竹板是怎么用灵力刻画的?我也想学!”
半晌,他抬头笑道:“你来了?”
姓连。
宁明昧:“这些弟子们太不成熟了。在排练时,也不安排几个提问的托儿来。”
你缥缈峰十八个弟子人人挂着黑眼圈,明显是精气不足的模样。就连烟云楼弟子们亦是。
宁明昧:“难道我想错了?方长老不是为了专门看我们的报告会来的,而是为了感谢我的回礼来的?”
“从前我也想过这些问题,但从没有一次,它们这么清晰地在我眼前展现出来!”
边走还边说。
他低了低头,似在思忖:“而且外祖母家这一代,出了一个根骨不错的苗子。”
方无隅目光越过几人,看向宋鸣珂。
是被清极第二峰峰主的威慑力吓到了吗?
然后台下就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声音。
“瑶川城的白沙溪,里面的店铺数量分布真是这样的吗?哪家更好啊?”
这一声吓得温思衡一哆嗦。宁明昧的声音则不缓不急道:“向林鹤亭提这个问题。”
就有那么有意思吗?结都结束了,还要问问题?要不是他在等宁明昧,他也要走了。
五百多人!
她然后就在方无隅**的眼光中缩起来了。
放平时被温思衡提问,林鹤亭肯定会不爽。可安静的此刻,温思衡的声音就像天籁一样,林鹤亭稳定心神:“这个问题嘛……”
两人来到峭壁边缘的亭子上。往下看,正好能看见林鹤亭等人的报告会场。
如果不是因为白不归也在这里,系统真想电击宁明昧。
就不能两个都不选吗?!
“方长老推荐的,果然不错!”
怎么……人变得那么多了啊!
“原本是想来看个乐子,结果真不错。”
看过去时,他发现几个烟云楼弟子都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在干什么。
方无隅打死都想不到余袅脸上的表情是“剑修南通真可怕”。
宁明昧:“嗯?”
十八个黑眼圈担忧地向这边看来,缥缈峰上,唯有宁明昧容光焕发,神清气爽。方无隅抿着唇看他,忽地靠近宁明昧耳边。
只有二十多个活口的缥缈峰,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我有问题!”
不过白不归也看不到宁明昧的反应了。他的心神,全被广场上的人数震慑了。
一个都没开口。
宁明昧面色不改:“哪里怪了?”
“半个月后,我们还有一场讲座!”老六喊。
这只是开始。
这一声才让方无隅收回心神。他摸了摸手中的暖炉,冷冷道:“也不过如此。”
方无隅忍耐了一会儿,会场的人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大半。
“鸣珂。”他声音缓和,“你过来一下。”
“能早些安排好便最好了。”齐掌门说,“下个月,我要出去一趟。”
方无隅弟子:“师尊,我也想上去问个问题……”
“师尊要去哪里?”他的弟子说。
但很快,会变成五千个,五万个。乃至整个修真界。
“是时候来看看我的弟子们的成果了。”
“想不到缥缈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出去一趟,不仅救人立了功,还有这么多新发现!”一个天台峰的弟子和身边的人说,“这缥缈峰,真是深藏不露啊!”
齐掌门令人刚刚写好的玉简下发。弟子说:“掌门,加固禁地封印,本是下个月的事。会不会太紧迫了些?”
“我堂叔在瑶川城开店,过年时我去过瑶川城一趟。你们的内容,真实得就像是在那里住过几百年似的!”
这暧昧的姿势吓得方无隅的弟子都向后退了一步。
……
缥缈峰到底是太小气了,一点组织经验都没,瞧瞧,人人都挤到台前去问问题了。草台子都快被挤烂了。哪像白云峰大气。
这些弟子大量来自内门,少量来自外门。
“你们这个也太有意思了啊!”
出门前,烟云楼长辈们就叮嘱,清极宗都是剑修,南通很多。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方无隅似笑非笑:“本尊总会弄明白的。”
此时此刻,天台峰。
多往这里跑跑,自然就能明白了。
宁明昧一定是施展了某种邪法!
宁明昧思忖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方师兄说得是什么话?我回礼快些,也成了我的过错了。”
这一场演讲,越往后,台下弟子声越静,越讲得林鹤亭忐忑。越是往后,他越是看天空,没注意台下有多少人。
现在一看。
其他弟子知趣地退了。
宁明昧。
这话听得方无隅脸上发酸。他正想说一句“也不过如此”。
精气不足,还要天天往宁明昧这里跑,不是因为邪法,能是因为什么?
宁明昧:“方长老大驾光临。我方才有些事,有失远迎啊。想不到我这小小的报告会,方长老居然肯赏光过来,我这寒舍真是熠熠生辉。”
方无隅:……
“执剑长老,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啊。”
齐免成一笑:“外祖母家,家主三百大寿,凡人活到这个年纪不容易。总是要去一趟的。”
热情,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到三人一起都有点招架不住。林鹤亭扯着嗓子说:“时间有限,我们只回答二十个问题,二十个!”
他很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台上三人对视一眼。
毕竟每周组会都不是白开的。
等白不归反应过来时,宁明昧已经走出雪洞了。他连忙跟上。
方无隅:“宁明昧。旁人看不出来,我可看得出来。你这缥缈峰上,可怪得很。”
披着黑金长袍的美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震惊的他还在数来数去,那边的温思衡已经开口了:“我有个问题,瑶川城几个大景点的吸引力相对系数,是如何假设出来的?”
走入房间的人,是常非常。
“温思衡。”温思衡的宫铃里,传来宁明昧的声音。
……
所以这事儿就怪了。
方无隅回头去看开口的那弟子,所看见的,却是另一个人。
最初知道缥缈峰的新变化的,只有这个五百个弟子。
“为什么说妖族对瑶川城的旅游业绩影响是利大于弊啊?不是都说妖族无法无天吗?”
他们来自清极宗不同的山峰。栖真峰,晴雪峰,集贤峰,祥光峰……他们原本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来这里,如今,将带着自己的收获赶回去。
斗争的开始(缓释胶囊)
常非常从天台峰离开时, 天台峰弟子们来来往往,东瞅西看,不知道惯不着调的常长老离开万年不出的潜圣峰,来天台峰是为了什么。只有穆寒山跟在他身后, 严肃地为他披上一件外套:“加固禁地封印的事, 师尊和掌门说过了吗?”
穆寒山:“潜圣峰打算招收新弟子的事, 师尊和掌门说过了吗?”
穆寒山:“潜圣峰熊猫受伤的事……”
“师尊!”穆寒山追着边打哈欠边往前走的常非常,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你来天台峰说有事要做, 结果怎么又什么都没说?那些案子我都整理好, 放在你案头多少天了。”
穆寒山:“师尊还有个执肃长老的样子么。”
肃,严肃,庄重。相关的词,常非常是一个都不占啊。
常非常:“行了行了, 你是长老还是我是长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徒弟。”
常非常一能回峰睡觉就跑得飞快。穆寒山认命地跟着师尊跑。琢磨着自己过几天往各处峰主堂主那里跑跑。好把潜圣峰的东西都修了。至于大熊猫, 就劳烦灵兽园的人来看看……
他在心里琢磨着潜圣峰, 琢磨着一日三餐,峰中岁月日升日落。少年师尊行在他前面,眼中倒映着百峰上的沉沉暮霭。
脑内却只是方才同齐免成的最后一段话。
‘既然掌门说宁明昧没什么问题, 我也就到这里为止了。’那时他说,‘只是神剑若有异动, 掌门也知道我的职责。’
“人人只道执剑长老是执掌、封印神剑之人。”
却无人知道。
清极宗的执肃长老,是除掌门之外唯一知道执剑真相。
负责肃清不受控的执剑长老的人。
路过缥缈峰时他半阖上眼, 将那寂静的雪山印入自己的瞳孔之中。
……
“烟云楼的弟子们都搬回白云峰去住了。”林鹤亭进雪洞汇报。
他心中颇有些不平。
他们在瑶川城为烟云楼弟子忙来忙去,回来后也是烟云楼弟子们自己来的缥缈峰。方无隅轻轻巧巧几句话就把他们带了回去。
“既然身体养好了, 就差不多该回去了。烟云楼弟子们原定的住处是在白云峰,怎可到处乱跑?”
“先前在瑶川城时就失踪了一趟。我们清极宗规矩和烟云楼不一样,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昨天同你们掌门通了几封信。鸣珂,别让事情太难做啊。”
“回来就好。在这儿耽搁了这么些时日。明日带你们到清极宗各处游览,如一开始计划的那样。”
前一周,游览清极宗五大峰,与五大峰弟子亲切交流。每天早上与白云峰弟子一同练功。
第二周,游览清极宗其余七主峰,与七主峰弟子亲切交流。
第三周,游览清极宗诸多副峰,与清极宗各大部门,灵兽园,灵草园,剑炉花园等。
第四周,清极宗外门与周围城镇。享受清极宗独特美食。
一整个月的游览计划,花花世界,热闹非凡,还不怕你们把缥缈峰忘咯?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烟云楼弟子都在欢呼。只有从瑶川城回来的那五个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
方无隅瞟他们一眼。
说巧也不巧,这五个恰好是烟云楼弟子里最领头的五个。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意思,像是心中充满了焦虑。
罢了,不必在意。
“至于缥缈峰,你们既然已经来过这几日了。就把它从计划表里去除了吧。”他最后说,“当然,你们想过来,也是随时可以过来的。”
最后又是轻描淡写的这一句,外加一句画饼。
烟云楼弟子回栖真峰收拾东西。方无隅带着他们扬长而去。十几个缥缈峰弟子站在雪地上。
明明刚刚才体验了第一次被几百个其他弟子们看到的快乐……现在却要面对仿佛老婆跑掉的耻辱。
烟云楼就是清极宗的老婆。
“原来有钱有权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林鹤亭听见老九沮丧地说。
老九喜欢余袅。
烟云楼弟子们……早晚也会发现,缥缈峰是十二主峰里最平平无奇,只有黑眼圈的那个吧。现在他们有的这些报告会,也不过是奇技淫巧,昙花一现而已。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沉默,只是去藏书阁。情绪也不高。
林鹤亭对宁明昧如是汇报。
宁明昧背对着他,写写画画:“白不归呢?走了吗?”
林鹤亭:“他……他还等在雪洞门口呢。”
报告会结束后,宁明昧就回了雪洞,并不让白不归跟进来。
“新起之秀的崛起,总是要经受打压的。”宁明昧说,从宣纸上扯下一条来,“把这个给方无隅。”
林鹤亭心中一时更憋气了,这不会是求和的信吧。
他们缥缈峰整天坐冷板凳,现在还要被白云峰如此羞辱……就连他们可敬的师尊,也只能赔笑脸。
何其可悲!
宁明昧:“白云峰说过,负责烟云楼弟子在清极宗的一切开销。这是烟云楼这几天在缥缈峰的费用。课时费,茶水费和暂住费结一下。”
林鹤亭:??
一时间,在瑶川城报账时的恍惚感又涌上心头。林鹤亭道:“师尊,一张纸条够吗?”
宁明昧:“那你去把账本做得更好看点。”
一句话,为自己又揽下做账的活。林鹤亭身为姑苏绸缎庄的小少爷,一辈子从来没写过这么多账本过。
他流着泪谢过了。
宁明昧:“还有,给白不归带一句话:学习的秘诀在于主动性。不要让别人给你问题和工作量,主动的学生应该自己发现工作量。”
林鹤亭拿着条子郁郁地要出去了,出去前,却听见宁明昧说:“伤心做什么?这帮烟云楼弟子留在缥缈峰,给我们干活还要喝我们的茶叶。等他们回方无隅那里,每天吃他的用他的,白天还要过来给我们打白工,岂不是更妙?”
林鹤亭觉得很受震撼。虽然不知道师尊哪来的信心,但这是他从没听过的新思路,虽然很邪恶。于是他在脑内把“给我们干活”改成了“和我们交流”。
但他还是提了一句:“师尊,缥缈峰的茶叶都是从瑶川城买来的。”
宁明昧一锤定音:“那就让方无隅再给我们报销一次。”
好邪恶啊。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和师尊对话,就觉得未来又充满了指望。
明明师尊一句安慰人的话都不说。
……这话可真欠扁。
宁明昧笑而不语。系统牙痒痒。
桂陶然:“我才发现,这清极宗里还有峰瞧不起咱们缥缈峰啊?”
白不归没有轻举妄动。他和雪竹一起到藏书阁,看着雪竹去找老八,和老八,大师兄,老七一起整理图书标注,才若有所思地走了。
白不归:……
缥缈峰和白云峰之间的人气之争……这就打响了?
白不归还要和他套近乎,问更多细节。林鹤亭说:“你自己去琢磨吧,我没空。”
“那……好吧?”三人兴高采烈。
雪竹说:“我平时主要跟着八师兄他们,帮一点小忙,整理一点东西。师尊夸我做学术不留名,非常有主动性和热情呢!尤其是不留名就帮忙,这点特别棒。还说,以后要把更重要的事交给我。”
雪洞里:“雪竹进来。我刚才叫你来的。”
宁明昧:“师门的事情整理得差不多了。老四老八都被料理完毕,下个月也可以出门整理一点小事了。今天,先去准备一下。”
?
白不归:“刚才在雪洞里,师尊都和你说了什么啊?”
我真聪明啊!
出于对土豪的关怀,林鹤亭还是问了一句的:“三师弟,怎么了?”
三人:……
白不归:“没事,不用记我的名字,反正闲下来也没事干。”
“那个字读‘sun’。”
自觉性,自觉性是什么呢?
雪竹:“任务?我没有领到任务啊?”
白不归:“师兄在忙什么?”
你死我活的学术斗争即将开始,怎么能因为身体问题就掉线?
宁明昧:“去功善堂,找个任务地点靠近的任务,出差。”
系统:……
小松林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三师弟。林鹤亭看见三师弟坐在房门前,仰头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从今以后,每半年就有两个月这样,还真成问题。
说完,林鹤亭飘忽地回小松林了。
老九等人正窝在藏书阁里抱怨。学术的痛苦让烟云楼的痛苦加倍。
三人对视,显然有点心动。但老九作为组长,很有原则:“可这是师尊给我们的工作……”
最后能不能获得师尊的青睐,就看师尊的良心了!
林鹤亭懒得理他,自己回屋干活去了。
宁明昧自然而然地在冰床上又躺了一个晚上。就出去那么一会儿,身体又出问题了。
林鹤亭:“做账。”
顺便还是自己擅长的内容。
“诶?你怎么……四师兄?”
宁明昧吐出四个字:“缓释胶囊。”
林鹤亭心情也不好:“没事少想点没用的。不如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师尊说了,咱们的一切就指着下次的报告会来多少人呢。”
他在雪上画了无数个圈圈。那少年才又从雪洞里出来,原本粉□□白的脸此刻红扑扑的,很是高兴。
系统:“你突然叫雪竹过来干什么。”
系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任务地点靠近哪里?”
“啊啊啊,这些狐族文字好难啊。师尊还要我们找他们的生平,真麻烦。”
雪竹的眼睛亮晶晶的:“师尊夸我很好学,很主动,做得很好呢!以后也要保持。”
系统:“你什么时候料理的老四啊?”
林鹤亭握着条子恍惚地走了。离开洞门,他顺口把宁明昧的话带给了白不归。
系统:“小事是什么?”
“你们看,这个妖狐大能的名字怎么读来着?”
……
宁明昧:“不干什么,好像有用。”
老四老八料理完毕……
账本写着写着,他听见门外传来桂陶然的声音。桂陶然呼朋唤友,带着四个仆人出去了。
脸粉□□白的,很激动,好像是宁明昧上回从瑶川城带回来的那个。
好,这就开始给老九他们的妖狐大能研究小组打白工。
桂陶然:“第一次从钱上被鄙视,这种感觉有点稀奇。”
桂陶然:“哦……人够多就可以吗?”
第二天一早,系统又看见宁明昧在冰床上打坐。见他起来,系统道:“你今天又要出门?”
看着天真的三人,白不归也勾起了唇角。
白不归一听见这种话心头就痛。他假装不经意地问:“你的任务是什么啊?”
……
?
等了半天也不见师尊出来,白不归正打算怏怏离开。与此同时,他看见一个少年往这边走来。
心念一动,他做出潇洒师兄的模样,随着雪竹走,并嘘寒问暖。果然,这漂亮小少年很快就知无不言了。
白不归:“喂,师尊今天不舒服,不见人的。”
直到一个声音出现了。
白不归仍旧靠在雪洞前发呆。
……不知怎的,隐隐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又有哪里出现倒霉蛋了?
林鹤亭:“你也太迟钝了点。”
不留名……
三人站起来,表情都很震惊。
白不归对他们一笑:“我恰好对妖狐族的东西有点研究,要不然,让我帮你们一起整理吧?”
白不归最讨厌在自己心情不好时看见别人高兴了。
主动性和热情……不留名就可以了吗?
我弟子要干全部活(不妨把流月湖方圆五十里的...)
它从异界扒拉来的清冷师尊终于要去见他的徒弟了?喜是因为宁明昧终于想起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主线任务了。
忧是因为它如今的心境和它刚把宁明昧从异界扒拉来时的心境截然不同了。
宁明昧起身前往功善堂。他一路默念清心咒, 以抵御炉鼎体质的影响。
系统看他这么努力,有点疑惑:“修仙界可没有你们那里还要请带薪假这一说,你想走,直接就走了呗。”
清极宗又不会为了长老出去扣长老的钱, 干嘛非得去功善堂这一遭?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不行。得顺手看看有没有在那附近的简单任务可以做。”
不仅要带薪休假, 还要把它变成加班。
然后让清极宗给自己报销差旅费和加班费。
干了自己的私活, 还能博得美名。这一遭,是双赢啊!
全新的双赢定义。赢了两个的人是你吧。
功善堂坐落于清极宗的功能区, 分外堂里堂。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 都在外堂;有点地位的**弟子和长老峰主,都在里堂被迎接。
功善堂负责发布各种任务,有的是来自外界的委托,有的是清极宗内部的活。也算是清极宗的一大收入来源。
目前负责管理它的, 除了功善堂堂主, 还有集贤峰沈立万, 沈峰主。
功善堂是清极宗人手最多的部门之一。每天各路弟子来来往往,领取任务、交付任务,再拿条子去孔方堂兑钱, 让这里干活的弟子们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
而且此处各路弟子都多,内门的, 外门的,有背景的, 某个心血来潮的大能派来领条子的。一个不慎,就是得罪了别人的面子。
今天照例是忙。管事弟子先是给了一个管灵兽园的弟子条子, 而后又轰走一个弄坏了灵草还敢过来**的,往他的名字上记一笔, 交给戒律司。那弟子不从,几人正吵着,外面就来声音了。
“缥缈峰弟子?又不是白云峰,让他先等一下。”管事弟子说。
功善堂什么客人都有。缥缈峰虽然是十二主峰,但也是其中最冷的板凳。管事弟子平时对他们面上的尊敬还是有的。但特殊时期,等一下也是无妨。
可这回。
“执剑长老好!”
“宁长老好!”
管事弟子:……
**,缥缈峰的头头来了?
管事弟子到后面挨骂去了。功善堂堂主亲自迎出,把宁明昧迎到内堂的雅间里。
“那弟子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好好教训他。”堂主笑道,“宁长老有何贵干啊?怎么还亲自来这里。叫几个弟子过来传话就是了。”
宁明昧说:“这不是怕弟子过来等太久。缥缈峰到底是在内门,到功善堂距离还是有点的。我过来,速度快点儿。回去时还能顺路看看齐师兄。”
堂主的脸一下就僵了。少顷,后面管事弟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了。
这话是在敲打他,缥缈峰再冷寂,也是十二主峰之一。而且他还是齐掌门的师弟。
宁明昧喝了一口茶。这回功善堂堂主是不敢怠慢了,让弟子们拿任务名录过来。他道:“不知道宁峰主是要找什么样的任务?可是给新来的弟子练手的?”
称呼都变了。
不过这句新来的弟子有点怪。
堂主:“这不是……宁峰主刚从瑶川城救了个弟子回来嘛。宁峰主是要同他一起出任务?”
两人一起,有点惊险,有点刺激的同时,还可以增长一点感情?
系统:……
在这些人精这里,宁明昧和雪竹的事情被传成什么样了啊。
“给他找点东西。我同其他几个弟子一起去,顺便历练一下他们。”宁明昧说,“在流月湖附近的任务。时间上最好是下个月的。”
系统突然就懂了。
雪竹是炉鼎,是弟子们不知,清极宗人精们却知的消息。
既然如此,有雪竹在,宁明昧大可以把炉鼎相关的研究都栽赃到雪竹头上——问起来,就说是替雪竹找的。
堂主拍马屁:“宁长老闭关出来就马不停蹄,真是师者仁心啊!”
此时此刻,正在藏书阁里给老九打白工、当妖狐语翻译的白不归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想半妖在清极宗也会感冒吗。
老十却在这时开口了:“四师兄,你为什么对妖狐语如此擅长啊?”
光顾着表现,这东西给忘了!
他的半妖身份,在缥缈峰还没暴露呢。
面对几人怀疑的眼神,白不归给出编好的说辞:“小时候,我曾被一只妖狐掳去做奴隶。后来,好不容易逃出来,村子却已经付之一炬……只能四处流浪,还好被师尊收留。”
几人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真对不起,四师兄。让你想到这些悲惨往事。”
“既然来了缥缈峰,就是缥缈峰人了,我们一起干活。”
计划通。白不归也露出潇洒的笑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白不归说,暗杀之外,他颇有点文青酸气,于是顺便赋诗一首,“各位师弟,我们继续吧!”
好!
一片欢腾中,唯有雪青色衣角在外面一闪。白不归知道是雪竹,但并不在意。
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被霸凌危机解除的征兆了。
可**,雪竹看着他的背影,原本清澈的美目中,又多出几分阴霾。
“好好的,怎么会被拐去做奴隶?”他想,“被师尊从外面带回,生得这样潇洒英俊,而且那日,还迟迟等在雪洞之外。”
就和他当初在雪洞之外等待宁明昧一样。
还有他从三师兄那里听说的,师尊在他进门前就打听炉鼎相关事情的消息。
雪竹的手指忽然一紧。
难道……白不归也是被尊上带回来的炉鼎?
这样就能解释那日洞府中若有若无的炉鼎气息了!
“若是如此。”雪竹喃喃自语,“白师兄,若是你识相还好,若是你不识相,可别怪我。”
缥缈峰,只能有一个炉鼎!
……
和流月湖相近的任务都被翻了出来。
宁明昧在这一片翻了翻。发现流月湖从湖东到湖西有两座城。
湖东是连城。即连城月现在在的地方。那里有连家,一个近年来没落了的修仙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足以镇守这片,因此没什么任务好做。
湖东往南有个慈幼庄。那里倒是有个任务,不过这任务看着太小了。没什么薪水可领。
湖西那座城,倒是有个任务不错。
那座城池名为烨地。
“闹鬼。”宁明昧重复了一句。
系统:?
要研习这套法门,需要吸收真龙之气,吸收一界的大气运。
堂主呆了:“啊……?”
堂主办事非常麻利。一会儿就盖上章子,让弟子带了任务条子回来。沈立万说:“宁峰主,你看看这条子如何?”
这是干什么,这做不完吧?
那可是六百万。
这妖妃怎么和妖界、魔界扯上关系的?
缥缈峰弟子,也是时候多受一点历练了。这不是还有四个没事干吗。
天台峰弟子走后,堂主又要继续,就听见弟子回报。
“是。不过他们不想太声张此事,只想把事情偷偷地处理掉。”堂主说,“给出的报酬,也相当丰厚。”
系统正在琢磨宁明昧何出此言,应验就来了。
宁明昧:“啧。”
这话他是当成卖个好,来给宁明昧说的。毕竟宁明昧刚把雪竹带回来。
利益带头人来了。堂主这下彻底没有了说八卦的兴致。宁明昧用手指弹了弹那任务牌子道:“就领这个吧。”
她死时已分娩,两个婴孩不知所踪。
有执事来敲门。堂主不言了。
并尝试能不能压榨到更多。
六百万灵石。
如今宁明昧是非往日模样了。这些社交辞令,打得很六啊。
那妹妹的事迹也不遑多让。只是如今姐姐身死,妹妹不知踪迹多时。
宁明昧:“系统,你看缥缈峰的学术热情怎么样。”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虽然是用方无隅的钱买的。
至于那炉鼎,自然是重伤。后来被人发现身死于皇宫中的某处。据人说,炉鼎曾被太医诊出怀有一对双生子。
这是干什么,修仙世界闹鬼,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宁明昧这趟回来,齐免成,方无隅倒是见得不少。”尹希声说,“既然如此,看看他来功善堂,专程打个条子出去,是替谁办事。”
宁明昧:“不妨事。我的弟子很好学。”
执事来,因天台峰弟子来替掌门领一张条子。
宁明昧道:“出关来,左右无事。不如带弟子再出门历练一番。”
就是时间有点紧,下周就可以开始。
哦?
沈立万:“好事好事,宁峰主中意什么样的任务啊?”
炉鼎原是在长乐门,修炼不成,叛逃至魔界修行魔法。后来,她又从妖界那里偷到法妖族圣宝,研制出属于自己的一套法门。
于是沈立万特特看了一眼宁明昧选的任务。
沈立万专程过来一趟,当然是存着为尹希声打探的心思来的。
在烨地。
系统:?
我们修仙界的勾心斗角,可不输于人界啊。
宁明昧看了一眼报酬,就觉得此事很好。
人界称她们为一双祸水。
不过人界勤王之战应该常有吧。怎么那场勤王之战给出了这么大的赏赐,连延年益寿丹也给出了?
宁明昧说:“我听说炉鼎不擅修行。这炉鼎怎么如此厉害?”
有人说,那对婴孩是被炉鼎的妹妹带走了。这炉鼎同她在合欢宗做圣女的妹妹是对双生姐妹花。昔年争斗中,她们一人被带去长乐门,一人被带去合欢宗。
炉鼎混入宫中,成为宠妃,又与觊觎人界已久的魔界勾结,窃取龙气为自己修炼所用。这过程中,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当然害**不少人。
在那之后,人界发生了一场大清洗。诸多城邦皆有涉及。
既然在烨地,便绕着烨地打探。看那附近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让宁明昧专程跑一趟。
系统无语:“好好的修仙界,被你变得这么不纯洁。”
堂主:“昔年人界,有妖妃行妖法祸国。妖界、魔界趁机入侵,人界民不聊生。大将军王正是这时候起兵、对抗魔界以勤王的。”
“她走了捷径。用了一套如今被列为禁法的法术。”堂主小声道,“后来的大清洗,也和那禁术有关……”
宁明昧:“既然如此,不妨把流月湖方圆五十里的所有条子,都打个副本给我。”
沈立万也笑:“宁峰主,前段时间我还同尹长老说想去探望你。尹峰主说你最近身子弱,我才回去的。你这会儿来,提醒我了。我的弟子最近下山历练,带了些人参回来,待会儿我让她给你送去。”
堂主一笑:“那是那是,为宁峰主服务嘛。不能耽搁了宁峰主的事情。”
因此,方无隅厌透了炉鼎。
系统:“都是峰主,不同命啊。”
宁明昧:“我们缥缈峰的效率,可不能输给任何人啊!”
她选择的那人,就是人界皇帝。
而且,一般来讲,在长乐门修行的炉鼎,又或是所有炉鼎,是很难有这样的修为的。无论是打伤长乐门长老,又或是逃往魔界。
宁明昧对系统:“可见和师兄们拉关系,是有多么重要。瞧瞧,我还什么都没做,这些人看我的脸色就变了。”
合欢宗的**是比长乐门的**要厉害许多。但几年时间,也不够让一个资质平平的炉鼎快速增长修为。
最终阴谋败露,引发人界大乱。
既然如此,宁明昧有事要办,就暂且不能怠慢了……只是宁明昧突然要打条子去流月湖,有什么目的呢?
堂主:“那妖妃是一名合欢宗炉鼎。”
沈立万见宁明昧知道回礼,眼底神色又是微变。
沈立万坐下和宁明昧闲聊。只聊几句,宁明昧就听出他探听自己和齐免成、方无隅新关系的意思了,于是打哈哈。
就提醒宁明昧,少带着雪竹到方无隅跟前去晃。
宁明昧也不白收对方东西,笑道:“正好,从瑶川城带了点茶叶来,也给沈峰主送一份过去。”
宁明昧见堂主动作这么麻利,忽然微微一笑,像是有了新想法似的。
在长乐门的姐姐逃到魔界,又去妖界,又去人界,搅起满天祸水。
宁明昧见堂主办事极利索,生怕外面弟子多等一时。
宁明昧:“堂主办事,动作可真快。”
“烨地,是人界大将军王的封地。在四百年前的勤王之战后,他与他的部属们受封于此。由于功名卓著,人界皇帝赐予他们丹药,寿命延长至今。”堂主事无巨细地介绍,“这个任务的内容是,他们觉得烨地在闹鬼。”
堂主解释:“因那场战役,仙界也有参与。”
沈立万和尹希声都是法修,互相之间有关系很正常。这一是显示了自己尽管左右逢源,但真正背靠的主要关系,二是向宁明昧示好。
看缓释胶囊,顺便出差去一趟烨地,领六百万。
这场大乱导致人界**数年。仙、魔、妖三界都介入其中。最终,仙界出手协助人界平定了这场**。尹希声的弱症也是在这场大乱的某个事件中落下的。
“方长老的母亲在那场**中的一场宫变中去世。”堂主悄悄说。
又或者,宁明昧是否有任何难言的目的?
“堂主,沈峰主来了。”
她说完这句,一身橙黄的沈立万就出现了。他看见宁明昧,笑道:“哈哈,稀客稀客。宁峰主怎么来这里了?”
喜提六个临时工(+1,60000营养液)(白打工的谁不喜欢...)
宁明昧在功善堂又待了一会儿, 多蹭了点这里的免费糕点。直到一整袋条子被递过来,他才离开功善堂。离开功善堂时堂主还在客套:“希望这里的糕点合宁长老的口味。”
宁明昧:“是挺合的。给我装一盒?回去让弟子们也尝尝。”
系统看着带着两个礼盒离开功善堂的宁明昧,再次被震慑。
宁明昧:“不什么人。普普通通参加会议时,会把免费矿泉水和披萨都带回实验室果腹的平凡海外phd而已……”
系统总算忍无可忍。时隔半个月, 宁明昧又在半空之中被电了。
这一下危险驾驶, 直接把宁明昧从缥缈峰上的半空中打到山底。几个附近路过的弟子只看见寒光一闪, 好似一颗流星落地。
化神期没那么容易被摔死,反而让人神志清明。可惜宁明昧今天出门只骑了一把普通飞剑。此剑早已颤颤巍巍, 于落地后正式寿终正寝, 断成几段。
系统听见宁明昧的一声“嘶”, 也被吓到了,它原以为化神期修士摔一下哪有那么容易死,这下急道:“宁明昧,你……”
然后看见宁明昧正在一段段捡他的破剑。
宁明昧:“材料不要丢, 带回去, 还能让弟子拿去磨个飞镖还给我……我这是掉到哪儿了?”
……宁明昧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发掘弟子们的新用途啊!
气得系统一时没反应过来, 又想电他。
不过它还记得宁明昧的提问,回复道:“这里是缥缈峰的北边,也是清极宗的最北面。”
难怪这么冷。雪花飘飘, 白雪皑皑。
系统:“此处人迹罕至,再往东走, 是思过崖。犯了事的清极宗人在此处反省。思过崖下,有清极宗大牢。”
宁明昧:“我懂了, 这里就是我找齐掌门要到的地里,最没用的那一块。连房子都盖不了。”
靠西的地方靠近丹炉, 靠南的地方靠近内环,靠东的地方靠近太上长老住的洞天福地, 都是建房子的好地方。
唯有最靠近北边的地方不仅没什么用,还是个狱景房……
宁明昧的眼睛看到某处,然后顿住了。
系统还在旁边吹风凉话:“你就是盖上房子,也赚不了钱。内门人那么少,谁来买你的破房子?还有,刚刚从功善堂领的那些任务,你的人手够你做得完吗?瞧见那些人看你的眼神了吗?别到时候任务没做完丢人现眼,还让其他人对你心生警惕……”
宁明昧这人老想着走捷径,一口可吃不成一个大胖子。系统觉得自己真是烦透了:“至少再来四个人吧!”
系统:“哟?心虚了?总算不发/情了,开始听劝了?”
这回它总算有了点做系统的成就感。
宁明昧道:“做不成房地产,当个拆迁户也是可以的。”
系统道:“这破地方鸟不拉屎,谁来拆迁你的破东……”
系统愕然低头。看见宁明昧用剑气又把他刚刚砸出的深坑划开了一点。
在厚厚的雪层里,赫然有一块金属板。花纹浮凸,像是妖族特有的纹样。
其上,有两处凹陷。像是分属两块不同的令牌。
其中一块令牌,和宁明昧从往生拿回来的那块令牌形状极其相似。
而这机关看起来,像是某个极其宏伟的陵墓……或是秘境的开关。
宁明昧:“如果这东西打开,里面是个秘境。我又在上面盖满了房子。到时候其他人想来这处秘境里探秘,势必要拆掉我的房子。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该给我一笔拆迁费?”
宁明昧一走,沈立万就来到玉庭峰汇报。
尹希声体弱,于是尹家特此于玉庭峰中设下阵法。玉庭峰即使严冬也萱草琼花,暖气袭人,四季如春。
修仙世家,果真是修仙世家。每次进入玉庭峰时沈立万都不禁咋舌。
他家也算是在清极宗传承三代,颇有点根基的了。即使这样,比起大世家的富贵,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引路弟子以为他是在盯着那片绿梅看,笑道:“这是家族里前几天托人送来的。师尊一时兴起,想在玉庭峰上赏梅。只是玉庭峰温暖,要寒梅在这里成活,可费了不少功夫。
说起来,也不知师尊是如何心血来潮的。只是一日他路过那里,说,在这里种一片梅林,有人在其中舞剑倒是好看。
他师尊一个法修,怎么想起舞剑来。倒像是和人在斗气似的。
沈立万道:“这碧玉梅林费了不少钱吧?”
缥缈峰冷得能冻**。玉庭峰纠结的问题居然是如何才能花钱为绿梅保冷。
可叹啊!
弟子道:“也不贵。这绿梅是师尊的小舅舅送来的。如今只试种了一半。花了四百万灵石呢。师尊说,之后把剩下那一半也种满。”
八百万!
宁明昧带着弟子们去烨地办一趟差事,也不过六百万。
加上那方圆五十里大大小小的条子,也不超过千万。
世家富贵,到底是常人如何努力也及不上的。
沈立万在心中小小地一叹气,又想自己至少能背靠大树好乘凉,复又高兴起来。
弟子领他到尹希声会客的茶室。尹希声裹了身新做的大氅,让他坐下。
所以看啊。即使同是长老也不同命。沈立万在十二峰主中已经是极有面子的第二梯队峰主了,到了尹希声面前,依旧要好好待着。
沈立万面上不变,依旧热情寒暄,顺便大大地夸赞了一番绿梅。
尹希声则捧着暖炉,神情淡淡:“也不过一点新鲜玩意儿而已。”
绿梅又如何,四季如春又如何。
他的位置如今是坐到顶了。再高,也高不过掌门齐免成。
这一切,都只因他体弱多病,于是失去机会。
沈立万见好就收,开始说让尹希声感兴趣的——比如向尹希声汇报了宁明昧今日的举措。
尹希声沉思。
“他要了方圆五十里的条子?”
“或许是宁峰主缺钱吧。”沈立万开了个玩笑。
其实他也有这么一刻,是这样想的。
“怎么会。”尹希声摇头,“他一定有别的目的。方圆五十里的条子都拿来打掩护,他要找的东西,一定非同凡响。”
他沉思片刻,眼里渐渐有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既然是宁明昧先找上门来要我做同盟,也该拿出点向我靠拢的诚意来。”
沈立万也渐渐有点寒冷了。尹希声此人外表温柔,实则性情阴晴不定,而且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
既然他说宁明昧有问题,这里面的水,就一定深得很。
沈立万见尹希声思考,他真恨自己眼拙,居然完全看不出这些聪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尹希声思忖片刻,道:“宁明昧上回,是和常非常一起出去的吧?常非常这人,看起来中立,不过我知道,他是掌门那边的人。既然如此,这次,就派两个玉庭峰的弟子过去,与缥缈峰的弟子一同历练。”
一则看看,宁明昧究竟要做什么。二则向清极宗众人显示站队。
尹希声将此事嘱咐下去,又同沈立万交代了点其他的。不久后,他就乏了,回屋休息去了。
沈立万也从玉庭峰里出来。一出山门,他就看见自己的弟子正在和另一个玉庭峰的弟子聊天。
“前些日子,缥缈峰的报告会……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很多内容都看不懂,但真想去看下一次啊!”
沈立万没急着上去。他站在那里,侧耳听两个弟子讲小话。
关于缥缈峰的报告会,忙于人事沉浮的沈立万只是略有耳闻。今日令他想不到的是,居然他自己的弟子,也听说过这个报告。
而且评价还挺不错的。
动了,灵敏的人事嗅觉动了。
不过光是缥缈峰,没有潜圣峰吗?
直到对话结束,沈立万才走出来。见他出来,弟子停止对话,为他披上大氅:“师尊……”
“去找你两个师妹师弟来,让他们这回,跟着缥缈峰一起出去历练。”沈立万说。
弟子:“啊?”
沈立万:“啊什么,快去办。”
这其中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好处。既然尹希声这般七窍心肠的人也做了,他也要跟着做,绝不肯让好处白白溜走。
而且谁知道那个报告会有什么用呢?反正集贤峰人多,派几个弟子去试错,也不花钱。
弟子还有问题:“可缥缈峰那位会让我们的弟子一起跟着去吗?”
沈立万说:“糊涂,带份大礼去,再说,我们食宿自费,绝不用宁长老操心。”
想了想他又说:“给他们多开点盘缠。出门在外,请客吃饭是必须的,好让他们和缥缈峰的人多多打好关系,多多套点情报出来。出手大方点,拉上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这可是沈立万多年身为行政长老的经验啊。
弟子不敢怠慢,回峰就立刻去办了。沈立万等着弟子带大礼回来,一边琢磨一会儿上缥缈峰怎么说。
一个方无隅,一个常非常,一个齐免成,如今都和宁明昧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清极宗的天,真是要变了吗?
想到这里,沈立万又在去缥缈峰前去了趟潜圣峰。先打探点消息。
为此他还专门通知人,去把压了好几天的潜圣峰报修的东西送过去。
原本沈立万是不急的。有热门学院在,谁急着给小破学院修东西啊。
潜圣峰在清极宗内门南部,山上种着竹林。沈立万一到,弟子们就通知穆寒山出来迎接了。
沈立万并不意外。潜圣峰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常非常不靠谱,整天随便到处躺。每次出来营业并管理其他弟子的,都是一脸严肃正直的穆寒山。
“小穆,你们前些日子报修的东西,今天可送来了?”沈立万和蔼可亲。
“多谢沈峰主关心,已经送来了。”穆寒山道。
不过他依旧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有常非常这个师尊在,对于他这样的大徒弟来说,确实是值得忧心忡忡的。
沈立万顺便和穆寒山闲聊:“怎么了小穆,最近事情不顺利?”
旁边有弟子插嘴道:“师兄从缥缈峰报告会回来开始,就一直这样了。”
其实也不是不顺利。
去瑶川城一趟,穆寒山和林鹤亭建立起了不小的友谊。前几日他带着两个弟子过去给缥缈峰撑场子,被那场报告深深震惊。
同样是去了瑶川城,同样是清极宗主峰。潜圣峰还是那个潜圣峰,缥缈峰却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了!
十二主峰也分层级。垫底的四个就是栖真峰、祥光峰、缥缈峰和潜圣峰。如今见缥缈峰隐隐有改变趋势,穆寒山心里怎能不焦急。
沈立万打听道:“哦?瑶川城一行如何。”
穆寒山回答:“精彩纷呈。宁峰主心思缜密,深不可测。”
心思缜密,深不可测?沈立万震惊了。
这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宁明昧吗?
沈立万心下琢磨,从穆寒山口中也没打听出更多消息。
穆寒山看起来有点难堪:“做你们的事去。”
弟子:?
也就是随便给点钱,试探一下,监视一下的态度。
不过。沈立万心念又一转。
宁明昧对系统说:“出去做横向项目,还有赞助费和出差费。大方,还是修仙之**方。不愧是能活几千年的。”
这不比在藏书阁干活强?
这种天才,可比林鹤亭还要好压榨啊!
他们从老五老六口中得知了上次瑶川城实践的诸多细节。除了最后一天有点惊险,前面几天,简直是比进了天堂还快活。
宁明昧:“这次,我们会有一个短则一个月,长则数月的野外考察。在这个过程中,你们的文献阅读量砍掉75%,平时进行实践,收集数据。在出去前,先找好自己实践时要研究的课题,依据课题,来规划你们的行程和任务,一定要做到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做好各个实验组的设置。每天写实践日报,图文并茂。回来之后,像林鹤亭小组一样做报告。”
“烨地?”
沈立万:“然后,再找两个弟子,跟着一起去!”
两人对视而笑。宁明昧真心诚意道:“师兄,这次出差回来,我先去看你。”
宁明昧让老九坐下。老九还有点激动,小脸绯红。他道:“师尊,我们这几天对妖族千年前的五名大能进行了一些解析。以下是我们的初步成果。”
既然看过他们的报告,你们应该有经验了。所以别怪这次的要求会变高。
照月山和流月湖是一个地方。此处有一山一湖。山为照月山,山下湖泊为流月湖。
愿称白不归为deepl翻译器。
他看着宁明昧,隐隐觉得宁明昧身上的气质有些不同了。
只有一个狐引起了宁明昧的注意。
像是果树渐渐进入开花期那般。
哟……尹希声来了?
然后回到缥缈峰。
……
?
宁明昧:“是,师兄明察秋毫。要是师兄晕倒了,齐掌门肯定也抱着你走。”
系统:……
他把雪又挖开一点,又将骨牌放进凹槽中。手指刚放下,就感受到铭牌轻微的颤动。
系统:“是么。你好可怜啊。”
弟子们工资就暂且不提了。宁明昧如今的个人财产有578.75万。其中两百万是尹长老这次给予的出差赞助。
宁明昧又把雪埋了回去,施施然回到缥缈峰。路上,系统吐槽他:“我看给你多少人都不够用。”
弟子:“峰主,这是取消行程了吗?”
见穆寒山沉默地去山上找人了。沈立万微微一笑,这才离开。
四个自负行程差旅费的打白工弟子!
对摆烂老八很不爽的那种。
裁雪殿过去虽然贫穷,但很空很大。如今在宁明昧不懈地薅羊毛下,终于让会客的前殿看起来稍微有了个人样。
老九对千年前的几名大能进行了一个解析。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妖狐族大能不是热爱狐媚,就是残忍嗜杀。每个著名大能的生平都腥风血雨,搅浑水得大同小异。
现在总资金:1177.5万标准灵石。
宁明昧:“谢谢师兄,我会的。”
沈立万笑:“说起来,小穆你当初也是各峰争抢的天才。当初怎么就选了潜圣峰呢。”
怎么回事。宁明昧说他好运,可系统总觉得这都是宁明昧的阴谋。
这是怎样突破性的进展!
一时间,四个弟子都很感恩。千恩万谢地下去了,斗志昂扬。
“我这里恰好有两名弟子。都是照月山人。”他说,“听说师弟要去照月山?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带他们做两个帮忙认路的。也算是帮师兄我一个忙。”
最后一句话包含嘲讽。
宁明昧把骨牌收回包里。好消息是骨牌有用了,坏消息是有用,但不多。
结果没过一会儿,还来了更离谱的——集贤峰行政长老,沈立万沈峰主,也来了。
十一,十五,十六,十七。
“也是。你从瑶川城回来一趟,还托人把茶叶送到玉庭峰……是因上次,师兄在你的缥缈峰,没喝到好茶么?”尹希声微笑。
“先不去缥缈峰。”他同赶车的弟子说。
方圆五十里的条子,怎么敢接?怎么敢接的?就凭你那区区四个没事干的弟子吗?
除了十六,剩下三个都是卷王。而十六,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天才。
哟。沈立万想。那时的常非常可是两百年元婴的天才少年,白衣金冠,姿容超凡呢。
宁明昧:“很好,你说说。”
师尊!终于又叫人出去实践了!
另一个潜圣峰女弟子说:“是啊。据说师尊当年元婴期时,曾在师兄老家除魔。师兄那时还是凡人呢。而**宗门时,也说‘我见仙人,心向往之’……”
而且宁明昧说缺人手,怎么就来了两个人手?
宁明昧:“公家的是公家的。我看那边那片光秃秃的雪地就挺好的。以后我要在这里建设属于我的大别野。”
这次见面,宁明昧又强调了两件事:一是他前段时间从瑶川城回来就病倒了,所以没有主动上门拜访师兄。二是回来后管教弟子,事务繁忙,对外界有诸多不了解……
尹希声走了。宁明昧对系统说:“尹希声依旧没有全然相信我,不在我眼前完全暴露野心。而且,目前他对我,仍在考察期。”
所以一有进度,即使没在组会,也跑来汇报了。
尹希声温声道:“怪只怪我体弱,无法带他们出去……既然这样,这份东西,师弟拿着。”
是因宁明昧,的确是无为**为掌门准备的炉鼎么?
但至少前殿可以见人了。弟子们也不用再站着,而是两侧有椅子了。
他正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沈立万说:“不,带过去的节礼再加一倍。”
又给弟子们发了半个月工资。
两百万,换一个实验室机会,只用给他们在项目尾部挂个名就行了。宁明昧推推眼镜道:“这怎么好意思……”
……这下怎么碰了个钉子。沈立万有点愠怒。旁边却有潜圣峰的弟子路过道:“大师兄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我见仙人,心向往之’。”
宁明昧:“让我成为拆迁户的另一半秘密,到底在哪里呢?”
尹希声:“师兄弟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师弟若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只管使唤他们就是了。”
两百万。
宁明昧对系统:“如今清极宗到处都是我和掌门的绯闻了?要是这样,以后我找他要报销的公信力在哪里?”
穆寒山原本语气平缓,这下忽地变了:“潜圣峰很好,不劳沈峰主挂心了。”
沈立万也不再废话了。他留下带来的节礼,临走前不忘刺激一下穆寒山:“如今缥缈峰不是从前的缥缈峰。但潜圣峰,还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哈哈。”
他忽地来了一句,笑如花开:“如今门里都说,你回来时晕倒了。是齐掌门一路将你从飞舟抱进天台峰后殿。一路上,可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师弟同掌门师兄,真是师兄弟情深啊……”
有了汝幕,各种出差就变得轻松起来了。宁明昧这次摇铃,把剩下四个没有课题的弟子都叫了进来。
宁明昧眼镜寒光一闪:“大家都很开心啊。”
怎么,这人难道还想让当年所见的仙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么。
宁明昧脸上果然有点不自在:“师兄,你别听他们瞎说……”
宁明昧打开盒子一看。
老九现在负责妖族大能统计项目。如今他过来,是因为有了个新进展——在上周组会上,老九因为看不懂妖族的外文文献,非常受挫,几乎没有进度。
无论缥缈峰做什么,其他峰如何卷,潜圣峰看起来也是最后一个被卷入漩涡的峰。
宁明昧对系统:“这个组长我没选错。看,果然很能卷。”
“峰主,尹峰主来了。”
尹希声道:“我开玩笑的。别急。是齐免成要抱你走,不是你随他一起走的。”
虽然还是得带在身上,但进了宁明昧的腰包,就是宁明昧的东西。
尽管走到后殿、中殿、会客室、书房、原本该是卧房的各种房间位置……依旧是一片贫瘠。
原来是老九来了。
所以内心愧疚。
穆寒山:……
宁明昧自然笑纳。那些节礼大多没什么用,只能放药材库里备用,或者日后转手送人赏人用,或者留给宁明昧待客、给他自己做小甜点。其中几个能做装饰的,又被宁明昧摇铃,吩咐弟子们把它摆到裁雪殿里去了。
宁明昧低头,看起来更紧张了:“师兄……”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不语。尹希声说:“师弟记挂着师兄。师兄都是知道的。”
带了双倍节礼,而且还带了四个弟子来!
宁明昧自己也为瑶川城之行准备去了。在他收拾时,门口却传来了摇铃声。
现在自他师尊陨落后过了多少年,常非常还在化神期不得寸进,也就维持着元婴期的少年皮相而已。反观这穆寒山已经到了金丹期,个子比他瘫着当废物的师尊还高了。
只是他面上说:“师兄来看我,何必带茶来。”
它为这四个弟子感到悲凉。
谢谢师兄的自我攻略。
四个弟子简直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了。
系统:“就无语。”
尹希声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
尹希声眼底凉凉的笑多了点温度:“嗯。”
因为他们的峰主已经躺平了。
沈立万看着他,突然勾唇一笑。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这块最没用的地也有用了。坏消息是他还没有足够多的有空闲的弟子,来给他在这块雪地上建房子。
说到这里,尹希声又笑了。
宁明昧说:“可师兄,缥缈峰清寒。我又不谙世事,只怕照顾不好他们……”
“不过稳定,稳定也好嘛。”
尹希声这回不仅来了,还带了茶叶和两把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椅子。宁明昧自齐免成后,又喜提两把人体工学椅,一时间也露出微微笑意来。
尹希声见宁明昧紧张地抓着他自己的衣袖,又抿了一口茶:“师弟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信呢?不过齐掌门廉洁奉公,我倒是从没见过,他同人这般亲近过。”
似有璀璨光华在面板上流过一通,但只流过一半。
系统:……好想骂人。
系统:……
也就是说,它还需要另一半骨牌的配合。
有了白不归这个翻译器,他们简直是如虎添翼啊。
系统:爹的。
宁明昧回了缥缈峰一趟。不仅带了骨牌,还带了新的剑来。
上马饺子下马面(+1,68000营养液)(出发)
这名大妖的故事, 发生在数千年前,第三次天门塌陷后。为了方便记忆。宁明昧对历史进行了如下划分:混沌蒙昧至神魔诞生,为第零纪。神魔诞生至第一次天门塌陷前,为第一纪。第一次天门塌陷至第二次天门塌陷, 为第二纪。二至三次塌陷, 为第三纪。第三次塌陷至神女润泽万物, 结束世界大战,为第四纪。
在那之后的时代, 为第五纪。即宁明昧如今缩在的时代。
因此, 将大妖所在的时代坐标确定为第三纪和第四纪。他与那润泽万物、结束黑暗战火的神女, 同为一个时代的人。
那是个黑暗动荡的时代。战争血火,万物悲鸣。天门的彻底塌陷,邪物涌出,各界打得你死我活, 各路妖魔肆意流窜。尤其是相对弱小的人界, 差点遭遇灭顶之灾。
那名大妖是妖狐族中的绝顶大能, 一妖足以战胜千军万马,大破敌军。他如那时其他的大妖一般,喜怒无常, 四处游历,曾一手制造多起血雨腥风。
那个时代, 大妖的命运无外乎有两种:一是自己战死,二是与族人一同战死在横征北伐的路上。
资料显示, 他从某一天开始突然消失了。有人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第四纪后, 他在烨地,垂垂老矣, 依旧强大。
有的妖族会吞食同类的尸骸以求变强。他们于是虎视眈眈,纷纷赶往烨地。
只是再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此妖的消息。
妖狐生性残虐,一个注定在修仙界历史中留下姓名的大妖,于他在史书中消失的那几十年里,是去哪里了呢?
而且关于这名大妖,还有一个传闻。
他有着妖族中极为罕见的“转换”能力,可以将非妖族转化为半妖。
宁明昧:“这不巧了。我们要去实践的地方,就是‘烨地’。”
如今宁明昧出去一趟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二,带十个苦力做完方圆五十里的横向项目。为宁明昧赚到九百万。
三,贪墨方无隅和沈立万给的预算(200万以上)。
四,在去往烨地做六百万任务的同时,寻找上古大妖相关线索,为缥缈峰北部旅游开发、自己手里的五百万灵石的资本运作做贡献。
启程时间是在大半个月后。这大半个月,宁明昧愈加忙碌,且更加闭门不出了。
他每天躺在床上苦练清心咒。这是宁明昧已知有效的,唯一一个可以压制欲/望的法术。除此之外,他还把从瑶川城买来的糖薄荷叶都放进乾坤袋里了。
糖薄荷叶,提神醒脑,嚼一嚼,还口气清新。
除此之外,闲暇时间,宁明昧又从藏书阁里搞了一些书出来,还打着尹希声和齐免成的旗号,去清极宗的炼器堂找了不少材料。出于保密需要,这些事宜宁明昧没让系统插手。
系统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宁明昧每日用那些原料,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在上面刻印法术咒文,又划掉重来。
终于,在几次炸掉炼器炉后,宁明昧炼制的东西出来了。
大盒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所有被炼制出来的物品,还不止一个。
宁明昧指了指其中七个。它们看起来像是透明的半球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它们的存在:“带有光学迷彩图层的吸血器,内有折叠储血空间。”
用法术催动,它们会自动飞行到取血目标的身上,粘住,在不引起痛觉的情况下把取血目标身上的血取出。
宁明昧指着另外五个罐子:“专业的血液储存设备。”
等半球形吸完血,就返回罐子上,把血液放进罐子里。
系统:“这些罐子……里面没有可折叠的储血空间?”
宁明昧:“有备无患,多备一点,总是好的。”
虽然他未来会杀你,现在也是新瓶装老酒的夺舍魔种……但!
系统被震慑,一时间目瞪口呆,只能看着宁明昧继续介绍:“还有这八个,是输血装置……”
系统大喊:“你抽就算了,还要输?”
宁明昧:“以防极端情况发生,为了保证连城月的存活。这八个输血装置,分别属于不同的血型。”
到时候先确认连城月血型,给他一边放血、一边输血。
系统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一会儿,宁明昧听见系统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你怎么能这么干!!”
宁明昧:“你要我见他,我不是去见他了么?愿望达成,你应该感激我。我估计一次血不够用……估算了一下,以后每一年,或半年,我都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次。这样算来,我甚至超额完成了你的任务。并与连城月结下了深厚的血色羁绊。”
系统咆哮:“我让你去见他,没让你去吸他的血!”
而且还准备那么多道具!
宁明昧:“这难道不是你的工作失误?如果你的连城月信息面板上,有他的血型的话,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如今正是连城月血液内云中果浓度含量最高的时候,部分营养成分还没有化入骨肉,为连城月炼化吸收。所以,只要趁机把连城月全身上下的血全部抽换干净,就能获得云中果的药效了!
宁明昧:“还好如今连城月的个人信息面板上,每周更新一次他的实时坐标。因此,在剩下的二十年里,我会不断地与他的整个青春路过。每次血用完了,就去找他吸一次。如此这般,我就完整地参与了他的成长历程。岂不妙哉?系统,这都要感谢你的努力啊!”
妙你个头啊!!
宁明昧彻底被击倒在地。系统:“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这什么人,这什么人,这什么人啊!
行动力,效率这么高,为什么都点到了没用的地方去啊!
如果宁明昧把干这些东西的时间用在去接近男主、治愈男主上,现在男主一定已经抱着宁明昧,甜甜地叫人“师尊”了!
痛苦,痛苦,到底要怎么才能修正宁明昧的思想路线啊?
主系统的算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算出宁明昧是最适合穿进这个世界的人选,适合系数远比其他候选人高出一大截啊?而且算法评测,宁明昧和本世界男主的互动冲突匹配度高达99.99%啊!
它在那里破防乱跳。宁明昧趴在地上,却是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你破什么防。我一个被他亲手杀过的人,情绪还这么稳定呢。”
系统:“什么时候啊!”
宁明昧:“最开始,沉浸感模拟那里。”
冰雪,红地,浑身上下的疼痛,穿过心口的长剑。
不知怎的,简简单单一句话,竟让系统有浓浓寒意涌上心头。
“所以你……”它一时很难说全自己的推论,“你早在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就已经开始仇恨男主了?”
就为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感觉沉浸模拟?
这对于系统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的。大部分人即使进入小说世界,穿书,也并不会把小说里人物的结局,当成自己的结局。
宁明昧是反抗太过,才给他上了痛觉模拟。
可系统没想到,仇恨之花居然会在这时就在宁明昧心中萌芽。
宁明昧:“我怎么会仇恨一个小说人物?”
此人看起来面无表情。那即使不是仇恨,也能算是睚眦必报了啊!系统道:“你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吗?”
宁明昧只背对着它收拾器材,不语。
再过几天就要出发,他把所有东西放在乾坤袋里收好,状态悠闲,甚至还哼着歌。
并无视系统的一切询问。
看起来……着实傲慢。
系统突然愣了。
傲慢?
宁明昧原来极其冷漠傲慢么。
这个四字词,同样在原书里,不断地出现在原文男主身上的……用以形容他。
……或许宁明昧远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更像原文男主。这就是宁明昧被选中的原因?
以上想法只在脑内一闪而过。宁明昧往乾坤袋里装衣服时,听见系统冰冷的声音。
系统有过各种发言,破防的,暴怒的,试图pua他的,但没有一次,那声音如这次般冷。
“你别太傲慢了。男主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最强的气运之子。他即天道,你与天道强斗,是会受到反噬的。”系统说,“到时候,你的灵魂会很惨。”
宁明昧继续收拾。
系统:“而且很遗憾,无论如何,我也会参与到维护秩序这场穿越秩序的行动中。这是系统的规矩。”
它声音森严:“系统之法绝不可变!”
宁明昧举起衣服抖了抖,道:“系统,给我扫描一下哪里勾丝了。”
系统扫描完,才发现自己又给宁明昧当狗了。它正在恼羞成怒,就听见宁明昧道:“why so serious?”
系统:“我是古风系统,英文很差。”
“谁给我找不痛快,我就给谁找不痛快,仅此而已。”宁明昧用剪刀剪掉那缕丝,“系统,你该感到庆幸。”
“到目前为止,你给我找的不痛快,和你给我带来的乐子,一样多。”他面无表情地说着。
那种神情真是让人觉得。
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败、或者打动他。
……
宁明昧在清极宗的剩下两天时光一闪而逝。全主峰都知道宁明昧要再次出行的消息,纷纷派弟子送来留言、拜访和送别。
这场面,可比之前宁明昧去往瑶川城时要热闹得多了。
虽然好像大家都更喜欢雪竹。
温思衡跑过来,宁明昧与他这般那般交代一番,一时间,温思衡也很感动。
而是隐隐有点羡慕。
时辰已到,宁明昧就要出发。那边林鹤亭等人还在忐忑地猜测今日会有多少人来听报告会。
宁明昧即使要出门,也非常敏锐,很快发现穆寒山神色异常。他眼镜寒光一闪,又把他叫过来道:“怎么,峰中的大熊猫治好了吗?”
而且一个倒逼师尊开始卷的大师兄,即将诞生。
宁明昧:“没什么。”
说着,他估算了一下,道:“不过我大概知道,有二十多个弟子,是会愿意的,我有信心。”
宁明昧:“倒也不是。不过在温思衡的协助下,我们缥缈峰的学风确实焕然一新。每个弟子都得到了充足的锻炼。而我,作为师尊,也有了更多的自我增进、自我修行的时间。你要知道,有时候,师尊们的事情可不像你们这些弟子看见的那样少的啊!”
也就是说,在干活,但不够快。
穆寒山看着远处在准备的缥缈峰弟子道。
侠女落地,却是轻装简行,身边只跟了一个女徒弟。
那人腰间挂着的掌门令牌晃动:“也该回天台峰,别让小白等太久了。”
而且宁明昧说:“每个师尊性格不同。常峰主自己有自己的一套。你若是想要做点别的,你身为大师兄,应该自己上心。你知道大师兄是做什么的吗?”
穆寒山一愣,说了几句。
师尊的自我增进,自我修行……
“好好弄。”这是老五的话。
这两周,烟云楼弟子都没有来。
几人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很喜悦,直到看见来人。
不用谢。即使常非常后来反应过来想谢他,此时的宁明昧也在千里之外的烨地了。
白若如一笑。她让女弟子打开食盒,里面居然是一盒热气腾腾的饺子。
“玉女峰的人,还有白峰主。”
“我不爱吃饺子。不过也是白师姐一番心意。”宁明昧说,“你拿去分给弟子们吧。”
宁明昧:“师姐去天台峰有事?”
白若如道:“除你之外,还有一份是要送给齐师兄的呢。”
宁明昧道:“温思衡那边在整理图书索引,还有几个项目小组,也很忙。如果你有心想学的话,也可以带潜圣峰弟子过来帮忙。思衡,你过来一下。”
宁明昧:“师姐喜欢就好。”
原来这就是这盒饺子的由来。
温思衡懵逼地端着饺子走了。
唯有宁明昧看向那白若如手中的食盒。
可惜了,宁明昧今天是看不到效果了。
“宁峰主说得不错。而我,看见缥缈峰弟子如此,也确实想,潜圣峰弟子若也能有类似的训练……就算是为师尊分忧了。”
说完这句,他自知失言。不过宁明昧是熟人,也不必过于懊恼。
她是真心实意把清极宗当成自己的家,把宁明昧、方无隅、齐免成、尹希声乃至项无形,这一群心思各异的人,都当成自己的师兄弟。
另一个弟子评价:“这次没有了烟云楼弟子在,还会有人来吗?”
缥缈峰弟子们依旧精神萎靡,其中也有一个原因。
白衣女侠走了。
而白不归,仍在努力融入众人。
说完,她又轻快地笑:“好啦,我先走了?出门在外,要当心。”
饺子。
穆寒山一愣,半晌,已是非常感激。他低声道:“谢谢宁峰主。”
白若如给的饺子分量很大。缥缈峰每个弟子都分到了一个或两个,直接就吃。唯有宁明昧站在雪地里,背着手看着众人。
“等下,那边来了人!”有弟子说。
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虽然方无隅完全不动。但就连穆寒山在宁明昧等人离开前,也来拜访了一趟。虽然也是来给林鹤亭他们帮忙的。
温思衡说:“寒山兄,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带着潜圣峰弟子们和我一起整理藏书阁索引。这对我们都很有好处。”
这才下午呢,还没到报告的时间,谁这么早就来了呀!
这些弟子们都知道,第一次的人数,是方长老和烟云咯弟子们带来的。
温思衡很快乐,穆寒山也很快乐。这下宁明昧又实现了一次双赢。
女徒弟手中提着一袋东西。
光他们四个(加上雪竹),恐怕整理到飞升也整理不完啊!
穆寒山说:“灵兽园那边在治了……唉,师尊从来是不管这些的。”
“竟然会在那种时候,露出那样的表情啊……”那人自言自语道,“真有意思。那种表情……”
缥缈峰弟子们一下都抬起了脑袋。
被点到的四个人立刻背上行李出列。
这下,不用挂名的免费项目劳动力,又多了二十几个。
白若如:“挺好的。我前些天已经喝上了。师弟虽然很久不下山,但选茶叶的眼光很不错嘛。”
宁明昧继续道:“我的大弟子温思衡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早上,他……”
四个人跟着宁明昧匆匆离开。在走出这片地带时,宁明昧微微皱眉。
宁明昧事无巨细地把温思衡最忙碌的一天的行程报了一遍,惊得穆寒山合不上嘴巴。半晌,穆寒山道:“和思衡比起来,我实在是太失职了啊。”
他盯着那盒子,有点疑惑。
宁明昧:“出门走了。去楼下山门,一会儿尹峰主和沈峰主的弟子们都等在下面,等不及了。”
宁明昧上午开完组会就走。傍晚林鹤亭三人组举行第二次报告会。
宁明昧端着那盘饺子,看了看。
助人为乐,手有余香。既然常非常不说话,就由他来替他激发一下他的弟子的学术热情。
宁明昧:“不止。你既然身为大师兄,就说明常非常相当信任你啊。身为大师兄,要做到好的带头作用。师尊不干的事,你干。师尊想不起来的事,你去想。常长老身为师尊,也身为峰主,他需要关心的事何其多?正是因此,你们才应该做好师尊的小助手。”
这是穆寒山从未想过的方向,一时间,他居然开始为自己方才针对自己师尊的那句话感到愧怍。
这样想着,宁明昧觉得心中的玫瑰更芬芳了。
“我们要花时间自己阅读文献,打理和其他师尊的往来,履行长老职责,配合宗门表演,还要关怀弟子们和自己的心理健康。有时候,我们看着是在躺着,其实是在处理自己的精神内耗。”宁明昧道。
穆寒山低眸,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向来严肃的眼里也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整理图书馆索引这件事,实在是太麻烦了。
“我……我的天!”
弟子们又低头一起忙活。即使如此,过程中也你推我、我推你地打闹。穆寒山看见这一幕,眼中却并没有如其他缥缈峰弟子一般的失落。
“不知道。”越发哥特的美人林鹤亭皱着眉头,他看着远处空荡荡的雪地,不抱任何希望。
等几人吃完了。他道:“十一,十五,十六,十七。”
“师姐。”宁明昧还是和白若如先打了招呼,“师姐怎么来了?之前从瑶川城回来,给玉女峰送的茶叶还好吗?”
白若如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了,你喜欢就好,收下吧,我要去天台峰了。”
清极宗最美的明珠。
“看来,已经是被白云峰的花花世界带走了。”老九悲哀道,“我还能再见到余袅吗?”
“你回来后,我就想着要拜访一下你。可惜你又生病了。没多久,你刚病愈,就又要出门了。”白若如说,“老项那边说,上马饺子下马面。师姐峰里包饺子,正好给你送一份过来。”
一盘饺子白生生的,宁明昧一愣,道:“谢谢师姐。”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此处剩下的,只有其他准备报告会的缥缈峰弟子。宁明昧一走,依照他的安排,温思衡和林鹤亭接过了管理弟子们职责,正在努力。
白若如:“他比你晚几天出门。不过今天既然已经把饺子煮了,就顺便给他一份。算是他沾了你的光了。”
白若如往宁明昧那边走了。弟子们失望地缩回脑袋……但又有点小八卦。
宁明昧:“齐师兄也要走吗?”
宁明昧推推眼镜。
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考虑到之前常非常为了他和大妖打了一架,这是他给当时很生气的常非常的酬劳。
“你出关时,我在外面游历,也没来接你。然后出关没多久,你就去瑶川城了。还好,你把事情办得真好。我们的小师弟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呀。”白若如笑道,“而且知道和师姐打招呼了哦。”
齐免成。
“怎么了。师尊?”老十一问他。
而后,他把温思衡叫来,把饺子给了他。
及至许久后,一处小峰上,才有一人的身影显现出来。
穆寒山:“好。只是我先回去统计一下愿意一同前去的入室弟子人数。”
宁明昧道:“不用谢。”
□□苦力(从玉庭峰开始...)
两辆仙车飞过清极百峰, 如**晴空里一道流光。后面一辆车上,坐着三个沈立万弟子、一个尹希声弟子和十一十五。前一辆车上,坐着宁明昧、十六十七、一个尹希声弟子和一个沈立万弟子。
这两辆车,都来自慷慨人精沈立万的赞助。他以为宁明昧已经把仙舟还给了方无隅, 于是只等宁明昧向尹希声提了一嘴, 就大手一挥, 从他的私人库房里批出两辆好车来给宁明昧。
一则讨好宁明昧,二则讨好尹希声。
和借出两车, 获得双赢的喜悦的沈立万比起来, 宁明昧仅仅是获得了两辆免费使用的车而已。实在可叹。
流月湖距清极宗比瑶川城更远, 即使两辆车开足马力,也足足需要六天时间。仙车没有自动驾驶功能,弟子们于是轮流换班,进行驾驶。每隔两天, 他们找一处安全地方停下, 休息半晚, 然后再上路。
这赶路很有宁明昧组会的一贯味道,日夜兼程,雷厉风行。
沈立万的弟子还好。沈峰主身为清极宗行政长老, 天天压榨打发弟子们去干活、为他榨取利益。他手下的弟子早已累习惯了。
而且这次虽然累,但能出宗门游历增长阅历, 还跟着执剑长老这样一个美人。
哪像平时,他们都是累在登记东西、整理档案、改动请柬和见人下菜碟发红包上的。一不小心把该送给甲长老的东西送给了乙长老, 哪怕是簪子送错个花纹,都要挨一顿大挂落。
簪子花纹是牡丹还是荷花, 送给谁分别有什么意思,这里面是有学问在的。这就是行政。
如今虽然□□吃苦, 但精神不吃苦。四个行政弟子已经非常感恩。
玉庭峰花开富贵。两人从赶路第三天就开始疲累,第四天开始坐不住了,趁着休息时偷偷讲小话,**军心。
再上车时,其中那个女弟子还好点,男弟子已经偷偷跑到了车头去。
车头坐着缥缈峰老十七。见他来了,老十七道:“还没到换班时间,你怎么过来了?”
男弟子说:“十七,这一趟这么辛苦,怎么你脸上还是乐滋滋的啊?我都快累**。”
按理说,这样漫长的路程,是会让人很不耐烦的。可和他同坐一车的十六十七两个人每天表情乐滋滋的,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玉庭峰弟子看着他们,时常觉得两人精神异常。
而且听说十一十五也是这样的。缥缈峰总不会全员精神病人吧。
“你不懂。”向来话痨的老十七这回高深莫测了,“和我们师尊出去,是非常有好处的。去过瑶川城的都懂。这回终于轮到我们了。”
“等你落地了,就知道究竟有多好了!”老十七斩钉截铁,“咱们的福气,都在后面呢!超级——超级大的福气!”
老十七这话斩钉截铁,震慑玉庭峰弟子心灵。让他心火重生,满怀期待。
而且峰主派他们出来时也说了,这一行,让他们好好参与。
“宁明昧深不可测,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尹希声是这么说的。
唯有在车内打坐消化脑内典籍的宁明昧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系统打定主意这次要给宁明昧立威。一路上,它不说话,不吐槽,誓要通过冷暴力重建系统威严。
宁明昧对此没有露出哪怕一点的“在乎”态度。他在心里盘点这次跟他出来的几名弟子。
十一,筑基中后期,严肃卷王,堪比纪律委员的死板好学生。放在现代,就是那种会为老师在本本上记满违纪学生名字的人。
十五,筑基中期,书呆子卷王。人很呆,很老实,但经常学不到正确的地方去。
十六,筑基中后期,出身卑微、心比天高的较卷天才,放到现代,算个社会达尔文学支持者。
十七,筑基前期,话痨卷王,精力极为充沛。
上次和宁明昧出去的还有个金丹中期,最次的老六也是个筑基大圆满。这回学生的修为,普遍不高啊!
尹希声派来一男一女。男,筑基圆满。女,筑基圆满。
沈立万派来两男两女。两男,一筑基中后期,一筑基前期。两女,一筑基后期,一筑基中期。
如果说瑶川城之行几乎全员金丹,是研究生小项目。那么这次的流月湖之行,就降级至本科生prp了。
宁明昧:“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们在prp项目里获得成长,发挥出研究生的潜力来。”
本科生什么都少,唯独精力和头发比研究生多。这不是更适合做有广度的研究吗?
研究生是深度。方圆五十里,就是广度啊!
所以有这份天真无邪的精力就够了。毕竟大多数科研,都是打螺丝钉而已。
后面车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喷嚏声。几名弟子心下怪哉。
怎么突然有股凉意袭来。
……
十七的话一传十,十传百。被宁明昧的四位弟子感染,六名他峰弟子也纷纷心火重生,快马加鞭到达了他们的第一站。
不是流月湖。
而是流月湖北部五十里开外的……一座小镇。
那小镇极小,且几乎出了流月湖与照月山的范围。几人落地时是晚上,极为疲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是那玉庭峰的弟子开口了:“宁峰主,我们怎么来这里啊?”
他环视一圈:“这里……看起来很破败啊。”
他一说,其他几个外峰弟子也开始交头接耳。
宁明昧只作不闻,问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孩:“你们这里最好的旅店是哪个?”
小孩抱着球,看着天人般的宁明昧,鼻涕掉下来了都不知道。
“这边,这边!”他带着众人过去,又偷偷绕着宁明昧,“美人,你长得真好看。”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在干活吧……
先被集贤峰的端走了。
系统终于没忍住开口了:“哟,这次没有不限额报销,还住最好的啊。”
肾亏。
各个脸色青白,垂头丧气,看着像是肾亏一样。
宁明昧装作没看见。回头那几人走了,十一就对十六说:“你这话说的,多让人尴尬!也多让师尊尴尬。”
果不其然。一会儿旅店外的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十一出门去看,就瞧见集贤峰弟子不知道去哪里带了新鲜蔬果回来,还带了几只鸡。店家正在设酒杀鸡作食。
宁明昧:“反正这地方这么破。最好的也不花几个钱。而且我查过了,这里只有一座旅馆。”
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来了。
十七:“就是,和其他峰的就是不一样!”
这些人一大早的,到底在他们师尊的房间里做了什么啊?
你们都被邪恶的宁明昧的小恩小惠骗了啊!
几人刚欢呼,宁明昧又对自己的弟子们推了推眼镜:“明早到我房里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焦虑的,好像自己没有为这趟旅程奉献的感觉。
小镇最好的旅店确实不花几个钱。好在小镇虽小,旅店还算干净。旅店老板看见宁明昧等人是仙人,也十分热情。
他们来这里,是奉长老之命,来寻找缥缈峰和宁明昧的秘密的!
饭毕,宁明昧对众人说:“休息一整天,明天出发。”
本科生夏令营里出现的“自愿表现”和“自愿人情”现象。对玉庭峰弟子的调/教,现在刚刚开始。
几个弟子都在笑,唯有宁明昧眼镜一闪。
最后睁开眼的是玉庭峰的两个弟子,他们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时,瞧见那边宁明昧的房间里,四个缥缈峰弟子已经出来了。
宁明昧:“嗯。”
这话说的,不愧是缥缈峰人缘最不好的十六说出来的话。几个集贤峰弟子一下就交换眼神了。
宁明昧:“真不愧是行政峰。在这方面,沈峰主已经与现代接轨。”
试图帮忙端东西。
饭局开始时宁明昧被邀请过去。刚开席,集贤峰弟子就首先举杯,向宁明昧等人敬酒,并说了一大段祝酒词。
先被缥缈峰的拿去倒了。
四个弟子:……
十六道:“师尊,所以他们这回来,也是花咱们缥缈峰的钱啊?”
试着帮忙分碗筷。
玉庭峰弟子:……
组会,组会是什么?
十七还在兴致勃勃:“六师兄是这么说的。师尊什么都要最好的!”
先被集贤峰的拿去分了。
气氛欢腾,人人感恩。萝卜清甜,鸡汤鲜美,竹荪柔软。唯有玉庭峰弟子如坐针毡,全程试图给自己找事干。
宁明昧痛快地开了五个房间,并让十一记账。记账时他说:“十一,不用分开记了。把玉庭峰弟子和集贤峰弟子的账也记在一起。”
铁石心肠,连糖也不给一个。
明明身体很累,而且很想抱怨。但这一刻,居然是这种焦虑感占了上风。
开组会。
一时间两个人手足无措。宁明昧在窗户里看着外面景色,眼镜闪过一道寒光。
十一这话说的。师尊可不尴尬了。有时候专门在实验室里放一个让所有人都讨厌的人,就是为了让他说出师尊的心里话啊。
结果这一躺下,就没起得来。
系统:……
系统:……
“我们明天打听打听。”玉庭峰弟子听见集贤峰弟子小声道,“这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系统:……
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集贤峰领头的弟子是个叫罗潇的女生。女生脸圆圆的,娇憨可爱间颇得沈峰主几分真传:“这一路上劳烦缥缈峰各位辛苦。我们集贤峰弟子劳烦各位照顾,实在过意不去,所以请大家先吃一顿。”
两人踌躇满志,决定第二天一早去听壁角。四个集贤峰弟子见他们这样,也交流眼神,打算做同样的事。
玉庭峰两个人平日里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修士,在家里也没干过活。如今见场面一片热闹,竟然也想钻进去帮忙。
非缥缈峰的六名弟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十六不服气:“可他们就是出来抢了我们增进自己的机会啊!十一师兄,这可是咱们奋斗的机会。”
盯了一晚上桌子,都把这事忘了。
它回头一看,几个弟子果然一脸喜悦,一副“我没白来”的样子。
试着帮忙倒茶。
可集贤峰的人,实在是太能抢了。
所以这话就是你随口说出来糊弄弟子们的是吧。
四个缥缈峰弟子欢呼起来。十六道:“不愧是集贤峰弟子,真周到啊!”
宁明昧对几个弟子说:“能给你们带来别开生面的体验就好。”
六个人赶路六天,又喝了酒,在平时嫌弃的旅馆的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趣味性的活动(受伤的魔兽:“嗤嗤。”...)
缥缈峰弟子一回房间, 倒头就睡。六个他峰弟子失去参考文献,只能独自思索。想必外面,是山清水秀,江山如画……
“在清极宗里修行了这么多年, 山下的世界, 可真是精彩……”
一个时辰后, 四加二个弟子分别坐在镇头镇尾发呆。
小镇一眼从头望到尾。灵气较清极宗稀薄,路上只有大黄鸡、大黄狗和大水牛。
村里唯一值得观看的美景或许只有他们自己。一路上, 镇子里老的小的男的女的, 都围着他们看。
“瞧瞧他们的衣服, 是什么料子做的?就连线头都看不出来。”
此地鸟不拉屎,几个人都快无聊疯了。在车上时,他们只盼着下来休息。到了这里,却又盼着离开。
“这里气息清新, 不也挺好的么?”罗潇说, “等等看吧, 这只是中转呢。”
“是啊,明天宁峰主一定带我们去好地方!”
熬来熬去,这几个弟子宁愿偷偷发呆, 拿出牌来打,也不愿意修行——即使是在清极宗, 大部分弟子,也是能摸则摸的。
几番牌打过, 又讲些闲事,最终吐息一个时辰, 终于熬到第二天一早。
“十七,你们在宁峰主的房间里做了什么啊?”
平时话最多的十七此刻声音沙哑:“我……”
“有话路上说。今天要早点启程, 走了。”
弟子们像是赶鸭子一样上车。今天仙车在陆地上行驶。山路蜿蜒,玉庭峰女弟子道:“宁峰主,我们去哪里?”
这什么谜语人发言……槽还没在心里吐完,她就听见宁明昧的第二句话:“去你们,能从中获得最珍贵的东西的地方。”
“我就知道这一站是中转,宁峰主肯定是要带我们到城里去。”集贤峰男弟子兴致勃勃道,“流月湖附近的好地方可多了。我小时候随父母去烨地,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时至春分,是大将军王在烨地受封的纪念日。主城道办灯会,十里长街,火树银花,门门有喜,处处有灯。咱们这趟是要去烨地的吧?正巧,现在离春分不远,咱们在那儿多待一段时间,还能赶上他们的灯会!”
“哇……”
弟子们纷纷露出向往神色。
烨地,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时,仙车却停了。
“大家下来吧。”十一站在宁明昧身边,招呼众人。
众弟子不明所以,从车上下来。迎面所见的却是一片竹林。
这是赶路到一半了,宁峰主让咱们休息一下?
几名弟子看向宁明昧……然后除了缥缈峰弟子,其余六人都咽了口口水。
过去几天,宁明昧总在一个人打坐。即使是刚见面时,也是直接带着他们就走。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宁峰主的美貌。
宁明昧的头发比起前段时间又长了一点,已然梳成细长马尾,低低扎在脑后。这回他又是在白色中衣外披了一件群青色的大袖衫。
他也不正对着人,而是侧坐在马车一侧,下巴微低,越过肩膀去看他们——不像鲜艳的花朵,而像梅树的怪枝——横在雪浪般的宣纸上,就是那样墨汁浓郁,有力又自顾自的一笔。
花朵易于采撷,枝条却不。即使你明知每一节清癯锐利的关节中都可绽放出一朵花,但你总知道,他是一根枝条,
是截然不同于其他有生之年曾见过的美人的,极为怪异的一笔。
一时间,六个弟子的腿都有点软,且疑惑为什么缥缈峰那四个弟子的腿不软。
这样的师尊,这样的美人啊!
要是换成他们,再看一百年也不会腻!
美人说:“大家赶了六天路,这对于筑基期修士来说,是有点勉强了。而且,我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看来大家对这样的赶路状态,不太适应。”
集贤峰弟子:“不不不,是我们太没用!”
美人说:“所以今天,我们改变一下策略,在赶路过程中,我们加入更多趣味性,比如,给你们一点活动身体的时间。”
集贤峰弟子:“宁峰主,您真是太贴心了啊!”
几个方才还无精打采的缥缈峰弟子也站直了。
玉庭峰弟子看着一边狂拍马屁的集贤峰弟子,又看着眼里突然燃起浓浓奋斗之火的缥缈峰弟子,陷入懵逼。
不过趣味性的活动,会是什么好事呢?
宁明昧:“竹林深处有个山洞。洞里有一只低等魔兽,常年袭击路过的村民。你们去把它杀了。”
?
啊??
宁明昧:“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放松好了就回来。”
那笑容里居然还带着几分和煦。看起来是对他们有十分的纵容,十分的宠溺,十分的“唉孩子就爱调皮怎么办,那就让他们自由一会儿吧”。
一时间,玉庭峰两弟子风中凌乱。
怎么回事,明明是他们被加了去打怪兽的活,怎么宁明昧一脸“我纵容了你们的小任性”的样子?!
是他们的认知出现了错误,还是缥缈峰弟子的癖好与众不同?
玉庭峰弟子一头雾水地跟着前面八人进竹林去了。集贤峰还有两人和他一样懵逼。另外两人已经见机行事,积极地上去和缥缈峰弟子讨论了。
只是不久,他们就瞧见集贤峰弟子脸色有异,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似的。
“丁级魔兽?好简单,三个筑基后期弟子足够对付了。”
“我来吧!我的剑法改良需要实验数据,至少得砍四下。”
“你有剑法改良,我还有剑法对比呢。一会儿气宗的方法和剑宗的方法我都要在那魔兽上用一次。”
“你们一人四刀,那魔兽太快被**了怎么办?不行,我下周还有周报呢。”
……这是在干什么。
“要怪就怪这个魔兽太弱了。怎么才丁等?如果它肯努力点,有丙等,至少能让我们四个人都砍上一轮了。”
……这都在说什么啊?
他正想着,罗潇见洞穴在眼前,已经开口了:“诸位,丁级魔兽虽小,我们却不能轻敌。在入洞前,我们先商议一番计划。”
“好像丁级魔兽是需要三个筑基后期才能打过的,后期……还是挺难打的吧?”
他爹的,缥缈峰是上来搞笑的吧。而且那老十七还对十一说着“记下方才的数据了吗”之类的胡话。
虽然不懂为什么宁长老突然让他们下来活动筋骨。罗潇仍是道:“此处只有我与玉庭峰两名弟子为筑基后期及以上,就由我们进去杀敌。”
那人出手迟了,眼见魔兽已经向最靠前的罗潇袭来。她正要咬牙施展金系法诀抵抗,就看见一袭白衣闪现至她身前。
而且他早就听说,宁明昧只是仗着脸好而已。他没什么真才实学,也从来不教这些徒弟的。如今看来,缥缈峰弟子们除了黑眼圈大一点,精神异常一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种举措虽然隐隐让罗潇有点被当了苦力的感觉,但这的确是最高效的做法了。玉庭峰两个弟子有点不情愿,在罗潇意料之中。
早就听说缥缈峰清寒,众弟子整日地窝在雪山上,即使是其中最出名的林鹤亭温思衡,也鲜少有出行经验。更何况宁明昧带来的这几个生面孔,一看就是几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
男弟子:……
“不好!”罗潇后退几步,还在喊,“情报有误……我们快退!”
资历挺浅,口气还挺大。
魔兽分甲乙丙丁戊五等,每一等中,又分初、中、高阶。大部分魔兽忠于自己的等级,唯有变异魔兽例外。
连魔兽都笑了。
这些人还真是一群随他们的自闭师尊一起困在山上,什么都不懂的土老帽啊!刚才那番话,纯是无知者无畏罢了。
非要我把实话说出来吗?因为你们比较菜啊,我可不想进去善后。
可还没等男弟子开口打个圆场,那几个缥缈峰弟子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口了。
众人:…………
见缥缈峰四个兴奋的弟子呆住,那弟子还想开口。
有的变异魔兽,其实力足以跨越一个大台阶,也就是说,从丁等至丙等!
变异魔兽!
十七也说:“就是,我们还要收集数据呢!”
也就是不让缥缈峰一个人进去。
她话音未落,十七又扑向了魔兽,这次,他挥剑的动作非常扭曲,非常潦草,非常惨不忍睹……
而且,我们替你们把活儿干了,你们应该感谢,而不是一副我们抢了你们机会的样子——她话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尖叫。
眼前的魔兽明显已经变异。它身体极长,如果纵向卷起来,是一条火蛇的模样。
“呵!”
罗潇又屏住呼吸。
然后那把剑就划破了魔兽一点皮。
受伤的魔兽:“嗤嗤。”
因此,法修是一个极其注重天才论的修行方法。灵根好就是天才,灵根坏就是凡人。没有任何东西足以跨越他们之间的矛盾。
老十七率先出击,使出一剑——那一剑的动作非常标准,非常迅疾。即使剩下几人均为法修,也能看出来。
罗潇:……
“你背后!”那人说。
几人别过头去。
听起来,好像一群变/态啊!
玉庭峰弟子们目瞪口呆。集贤峰弟子率先开口:“缥缈峰各位师兄弟,这只魔兽好歹是丁级魔兽。太过轻敌,只怕伤及自身啊。”
可缥缈峰的弟子却也不情愿。
“我看你们还是到后面去,修为本就低微……不怕吗?”罗潇道。
“这只魔兽表面积那么大,够我们分开砍了!”缥缈峰弟子们喜极而泣。
罗潇是金火双灵根,故而她只能等待另一个弟子施展水牢……可那人正在走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忘了,他们可是沈峰主派来观察他们的。
罗潇屏住呼吸。
可下一刻。
……也是。
“我也没。”
糟了!
“是啊,她说的有道理。”
罗潇:“可你们……”
“陈柯!施展水牢!”她对另一个集贤峰弟子说。
和剑修不一样,法修极其看重灵根。此世间灵根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以单灵根为最优,单灵根又分天灵根与地灵根。除了一切皆可修行的空灵根外,每一行对应的高级法术,只有身怀此类灵根的人才能修行。
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这老十七虽然是个筑基前期……可难不成,他是个隐藏高手来着?
腥臭带血的气息……魔兽!
罗潇:……?
十一:“罗师姐,这不太合适吧。原本是缥缈峰出来历练,却什么也不让我们做?”
而它如今,被展开得极宽极大,好似一张五彩斑斓的面皮。那面皮张嘴时,却足以让它的全身一起活动,使得血盆大口如能吞下一座山那么大。
“我没遇见过丁级魔兽,你呢?”
你们还我刚才的感动?
不止一袭……是四袭!
“这是什么?变异魔兽?”见多识广的玉庭峰弟子一句话,就让罗潇觉得大事不妙。
嘴中有几层密密麻麻的牙齿。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冷笑。
獠牙扑来,罗潇连忙就地一滚,躲开魔兽张嘴一咬。那魔兽一击,没咬到人,猩黄的眼睛越发愤怒了。
不过所有人在一起硬打也是可以的。罗潇一边双手结印,一边准备叫所有人摆好阵型。
那条子上分明说这只魔兽,只是普通的大蛇而已。何曾说过这是一只变异魔兽?
十七:“记下了,那现在我来做师尊的改良版!”
集贤峰带头的罗潇却看他一眼,隐隐摇了摇头。意思是,万一他们有什么底牌呢。
魔兽身为连续体的自由度分析(+0.5,72000)(“宁峰主说得是!”...)
她骤然向后退一步,背后冷汗涔涔。可耳畔却是十七欢天喜地的声音:“血喷我脸上了,都没看清楚……十一师兄你记下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十七只是筑基前期, 可这是相当于丙等的变异魔兽啊!即使是筑基后期去对付, 也是一场死斗。
一个筑基前期,何德何能能使出这样大的力量?
同罗潇一样震惊的还有其余几个法修弟子。他们站在后面, 不比罗潇能亲眼见证那干脆利落的创口, 话语间, 都是不可置信。
前面缥缈峰弟子倒是完全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十七:“再让我砍两刀,做个二次对照……”
十六:“光给你砍了,我还没做呢!”
排山震海的咆哮声裹挟着气浪,将众人冲击倒地。发出声音的自不必说, 当然是那受了重伤、因疼痛嘶吼的魔兽。
它的身体彻底膨胀开来, 进入暴走状态。
‘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确实, 你们光顾着在这里说怪话,尊重一下魔兽啊!
“这次我上!”十六说。
他提剑窜出,生怕旁人和自己抢似的。第一剑下去, 自是一声当啷,虽然剑风旋转, 也不过刮掉大蛇一层血皮。
而且大蛇因受伤,动得越发暴躁, 几番张口,险些把他吞吃入腹!
就在此时, 翠绿藤蔓忽地从土中拔地而起,四面八方射出, 将大蛇捆了个结实!
大蛇挣扎,藤蔓绷紧却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见机出手的是玉庭峰女弟子姜钰,她拥有单木灵根,如今是筑基大圆满,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不愧是玉庭峰弟子,好强的法强!这藤蔓看似柔软,实则极韧,即使是大蛇用利齿去咬,也无法咬开!
即使大敌当前,罗潇也在心中赞叹了一番。
另一厢,另一个玉庭峰男弟子贺铮也闭目施法,凝结出一片杀气铮铮的金箭。集贤峰弟子即刻高呼:“金克木,这几箭下去……”
要是准头不好,不就直接把姜钰用来控制大蛇的藤蔓切断了么?
“无妨。”姜钰说,“就凭他的金系法术,只足以伤到魔兽,想要破我法术的甲,还差得远!”
她扬眉,玉庭峰的天才,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然而下一刻。
十六:“看我改良后的百花剑法!”
在几个远程法修施法的间隙,十六已经提着剑冲了上去。罗潇见大蛇伸头,大喊:“这个笨蛋——”
姜钰额头落下冷汗,却声音坚定:“无妨,我会控制住!”
只是方才那么多藤蔓已经是她的极限,再使出一次,她嘴唇都白了。
又一根藤蔓射出,直直缠向大蛇脖颈。十六身法普通,只是剑招快得让人看不清。
然而下一刻——
召唤到一半的新藤蔓,落到了地上。
姜钰:?
与大蛇抵御的劲也一松,她突然地向后一倒,自己脸上也是茫然。有**喊:“藤蔓断了!”
断……了?怎么可能被挣脱断?这可是筑基大圆满的地灵根修士的藤蔓!
而且那大蛇怎么办?
尽管体力耗尽,姜钰又要立刻爬起来放控。然后,她又听见一声。
“**,大蛇喷血了!”
“这次……是四面八方的喷!身上每个地方,都挨了一剑!”
“创口虽小,却极深!”
大蛇嚎叫扭动,像是破了无数洞的花洒龙头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四处喷射。十一大喊:“十二个,只有十二个洞!”
众法修震悚地看向出手的十六。可十六脸上居然毫无喜色,只有震悚:“怎么可能只有十二个,不是理论上有十八个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实验误差?啊啊啊啊啊!”
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刚刚被砍了十二剑的是他。
书呆子十五说:“你刚刚的六剑,砍到了姜师姐的藤蔓上……”
!!
怎么可能?
一个区区筑基中后期……距离筑基大圆满还差两个小境界的剑修,居然把一个**修的本命法术砍断了?
众法修正悚然,还未来得及震惊,就听见十六大喊:“那怎么办?让我再做一次……”
“十六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和十五都还没做呢!”
“算了。要上的一起上吧。自己记自己的实验数据。”
一时间,四个剑修齐齐涌上,围着大蛇一刀一刀地砍。六个法修站在后面,表情萧瑟,目瞪口呆。
这切得……这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把那大蛇细细切作臊子。
他们一边切还一边喊:“这一块还没人切过,给我!”
“眼睛!眼睛!两个眼睛留给我来捅!”
众法修:……
剑是冷兵器。近距离格斗所展现出的原始暴力,始终是法修与剑修之间最大的差别……几人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集贤峰筑基前期弟子率先打了个寒战。
娘啊……这缥缈峰的人,好像全员疯批变态来着?
你们剑修,是不是都会发疯啊?
……
“怎么样,放松完筋骨了?”
几人沉默地回去时,宁明昧靠在马车上问他们。
美人依旧斜靠,面无表情,手里还端着一袋子薄荷叶,时不时地揪一片尝一口。几人照样是被美色所惑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罗潇说:“宁峰主,情报有误,这是只变异魔兽。非丁级。”
宁明昧:“情报有误,怎么能这样?”
罗潇:“是,这是置弟子们的安慰于不顾啊。负责情报的人是怎么做的?”
宁明昧:“对,回去告诉他们,得加钱。”
……加钱。
那一刻,罗潇突然从宁明昧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邪恶的气息……然后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她身后,四个拖拖拉拉的缥缈峰弟子也回来了。
十一越过众人道:“师尊,我从那魔兽的肚子里发现了这个珠子,或许和它变异的原因有关。”
他用布托着一枚珠子。珠子澄黄,如晶如玉,隐隐能感觉到其中强大的法力。
在破开魔兽的同时,几人在它的腹中发现了几个没有消化完全的村民的尸体,与这枚珠子。魔兽的胃囊极具腐蚀能力,几具尸体都快化为血水,可这枚珠子却闪闪发光,纤尘不染。
“只是不知道,这珠子究竟是什么。看不出来。”罗潇补充。
宁明昧点点头。他将珠子收下,又看了眼姜钰。
“你身体不太舒服?”
姜钰嘴唇发白,道:“谢宁峰主关心,刚才召唤藤蔓,消耗太多了。”
宁明昧:“是么,那多亏了你的帮助。”
姜钰:……
亲自召唤的藤蔓,轻轻松松被一个筑基中后期弟子断开。对于出身大族、心高气傲的姜钰来说,她何时受过如此大辱。
和她一同来的贺铮有点胆战心惊。他知道姜钰是姜家长女,不出意外,未来也会做姜家家主。即使是在玉庭峰,姜钰的心高气傲、爱甩脸色和她的天才、倔强也是同样出了名的。
若是让她记恨了,缥缈峰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宁明昧却似没看见似的:“那姜钰留下来休息。你们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
“收殓那些村民的尸骨。我们去村子一趟。”宁明昧面不改色。
几个弟子都是一怔——往常,他们都是打完怪就走的。
但也纷纷又回到丛林深处。
一路上,集贤峰弟子在嫌弃凡人尸骨,贺铮却在为姜钰胆战心惊,方才他走时,姜钰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可他走在前面,率先匆匆回来时。
姜钰居然侍奉在宁明昧身边,乖乖地听他讲话?
贺铮:?
这大小姐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他偷听。
宁明昧:“你知不知道,大蛇有多少关节?”
姜钰:“不知道……”
什么是更高级的趣味啊。
又上车了,下一站,天堂。怎么回事?下一站,山洞。杀一下。
罗潇也轻轻点头。
宁明昧说要去旁边的村落交还尸首,一路上,却又带他们去了许多地方。
弟子们跳下车来。
他打量珠子,系统却在他脑内开口了。
贺铮:……
什么不耽误休息时间,是不耽误干活时间吧。
另一个弟子道:“不过我突然觉得,我们杀了那魔兽,做了那些小事,真好。”
众弟子绝望地推开大门进去。宁明昧在后面把仙车收上。正当他要进门时,余光里忽然瞟见一个小孩。
只有缥缈峰的弟子们是一群变/态。其他人在累,他们在不断记录,不断讨论,不放过任何一个砍怪物的机会。
可以休息了!
“谢清极宗!”
你那骤然亮起来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啊!贺铮目瞪口呆。
贺铮心中一堆槽要吐。宁明昧那厢已经自己上车了。十一说:“走了,我们还有路要赶。”
还有,你在眼含感动热泪地叫谁师尊啊?你师尊是尹希声啊!
贺铮:“你昨天还和我说,这一趟出来什么好处都没有。还说缥缈峰穷酸的!”
而且还念念有词。
十五问:“总共被那魔兽杀了多少人?”
并非练身……而是练心?
而且什么是草稿纸啊,你好像突然就接下了不得了的任务啊!
众人:……
“谢各位仙长!”
还很简单。
难道是有人人为把珠子放在魔兽腹中的?譬如今日,遇见的变异兽数量有点多了。
却有清冽声音开口了:“十一,十五,十六,十七,把他们的遗体拿出来。”
贺铮一路走走停停,非常疲乏。他想找姜钰吐槽,可他终于发现了姜钰的高级趣味:
姜钰:“好。真是谢谢师尊为我解惑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
“好耶!”众人欢呼。
贺铮觉得自己很崩溃。几个同车的集贤峰弟子也颇是疲惫。
眼见仙车驶向一座高门大宅,众人都是心潮澎湃。
宁明昧回复系统:“我事无巨细地赚钱,他们获得了心灵的喜乐安宁,双赢啊!”
姜钰一路上每遇见一个小怪,就要拿藤蔓绑它一下,兴致勃勃,全世界到处捆绑,从大小姐变成女变/态。
“果然,我就说宁峰主,会给我们准备特别好的宅子!”
老村长通知各家过来领回家人,千恩万谢后,又道:“从前那畜生也没这么活跃,一年只过来几次。这两个月不知道怎么了,几次下来,也变得更加凶悍,像是胃口大开了似的……”
“我们又不是凡人。”罗潇轻声道,“为什么还会有点难受?”
“谢谢,谢谢各位仙长……”老人嗫嚅道,“这任务,我托关系挂出去好几年,一直没人肯来。原本以为,在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一会儿是小湖泊杀水怪,一会儿是小山谷清魔障。大部分任务都是没几个钱的小任务,牵涉的关系人也不过是几个凡人,做了也拿不到什么钱。
“杀这么多小怪,我已经麻了。”
宁明昧:“大蛇的骨骼为……若按我方才和你说的,大蛇的前部有六个互相关联的自由度,它们的转换矩阵为……控制方法为……你只需要控制这几个地方,是不是就能完整地控制大蛇了?”
他们喧闹,弟子们只觉得鄙俗。
姜钰:“宁峰主说得是!”
即使是在清极宗功善堂里,这些小任务也是没人希得去做的。因为地远,赚钱少,对弟子们的“未来发展”“漂亮简历”没有利。即使是适合做这些小任务的外门弟子,也只会想方设法地去做那些更高、更能给人带来名气的项目,有或者,**手段,加入内门弟子的历练组。
“既然已经进城,宁峰主就不会让我们白来的!”
上车前他连连去问姜钰。可姜钰只说:“贺铮,你不知道,宁长老真是个好人啊!”
宁明昧:“看起来,这应该和那黄色的珠子有关联。”
你们在缥缈峰,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这些小任务,对我们有什么用啊。”有集贤峰弟子小声说,“我们早点去烨地吧。替大将军王做事,才能扬名立万呢。”
上车了,下一站,天堂。怎么回事?下一站,乱葬岗。杀一下。
“谢执剑长老!”
其他峰的弟子们从仙车里窜出头来。他们看着十一和老村长说了几句,村长的眼里顷刻间便含满泪水。
这回,仙车摇摇晃晃,进了一处村落。几个弟子看到村落,又是哀叹:“这里是不是又有鬼……”
宁明昧:“如果按照这个方法,你需要控制的藤蔓,能减少百分之多少?”
罗潇问:“不知这户人家里,住着宁仙长的哪位旧识?”
你们管这叫温柔?
姜钰:“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世间有更高级的趣味。”
姜钰:“我……我不知道。”
宁明昧站在前面道:“这确实是今晚我们要住的宅子。”
集贤峰弟子的心理活动如下:
而如今,三年后他们来了。可惜尸骨也只发现五具残缺的而已。
几人摩拳擦掌,在山里跑了一天。已经准备好休息了。
姜钰飘飘渺渺地去另一辆车了。贺铮目瞪口呆,无处可吐。
老村长说:“三十多个。”
算了,他只想赶紧进城,晚上有个好点的地方睡觉。
交接完毕,宁明昧等人再次启程。一群村民跪伏着感谢众人,高呼清极宗。
宁明昧:“你身为玉庭峰的弟子……算了,你慢慢想。明天交个草稿纸给我。”
难道,这就是宁峰主让他们通过这些小任务进行历练的目的?
不被需要的需求是不存在的需求。浅水喧哗,因快速得效。深水沉默,因没人愿意沾湿衣角,去碰深水。
如此好的装潢……大气派,大气派啊!
一群村民们已经出来,欢迎来客。
他们这些修行者,不是最讲求大道至上、断情绝欲了吗?
可他回头去看时。
系统:“宁明昧,你接这些小任务,倒是做了点好事,嗯?”
宁明昧说:“没有旧识,一只厉鬼而已。”
“仙长!”
系统:……
它说着,看向身后那些其他峰的弟子们。原本疲惫不耐的弟子们看着眼前场景,渐渐都低下眉来。
因此,即使投任务人有需求,他们的需求也不被“需要”。
“这是什么?关节?绑一下。这是什么?另一个自由关节,绑一下。”
不要觉醒奇怪的高级趣味啊!
十五问:“多久前挂出的任务?”
“怎么师尊对姜师姐就这么温柔啊。对我们就这么严厉啊。”跟在他身后的十七说。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孩,站在街角的阴影里,似乎在看他们这一行人。
劳苦生活中的桃源乡,我们来了!
一时间,所有弟子脸上都带了笑意。黄昏落尽,众人心里都暖洋洋的。眼见仙车驶入一座小城,众人的心更暖了。
“这样绑可以吗?”
剩下二十多个凡人,无名无姓地埋葬在无人关注的尘埃中。
进城了!
在他眼里,这珠子不像是自然物,倒像是被炼化出来人造物。
但简单的东西做多了,也很累啊!
怎么回事,姜大小姐,你不是刚刚还“愤怒眼神”“羞恼”“心高气傲”吗?怎么没走多久,就谈上了?
老村长说:“五年前,那时,只**五个。”
“没事,下一站就到了。下一站。我们今晚一定有大宅子住的。”
又上车了……
?
“仙长们来了!”
“好像可以?少一条试试。”
贺铮:……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普普通通鬼宅而已。每到午夜时,里面总会有吹锣打鼓的办喜事的声音传出,而且只在晚上。正好,我们借着借宿的功夫,把里面的鬼给灭了,不耽误休息时间。”
啊啊啊!!
缓释胶囊(看你现在这么牛,以后一定...)
身后的街道空空荡荡, 除了几个探头探脑的镇民之外,什么也没有。镇民们的脸上除了好奇,还有恐惧与戒备。
对外来者的好奇与戒备。与对宁明昧身后这座大宅的恐惧。
望月镇镇民皆知,这座高家大宅, 常年闹鬼。即使高家在时, 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 让他们别样恐惧的,还有一件事。
也就是使得如今这座大宅彻底被空置的原因。
一个月前, 居住在这座大宅里的高家少爷被女鬼杀了, **数块, 伤口冒着深深黑气。而后,高家就急匆匆地搬离了这里。
连高家少爷刚刚收养的养女也不要了。
那养女是四个月前被高家少爷从慈幼庄里收养的,这回人恐怖惨**,高家人害怕搬走, 自然没有人管她的去处, 也绝无把她扔回慈幼庄的道理。
还好有上高家卖手艺活儿的老婆子心善, 收留了她。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宁明昧听见有人说。
“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小孩。”宁明昧自言自语道。
宁明昧没指望系统回复。自从仙车上争吵后, 这几天系统都把宁明昧当**似的,连槽都不吐了。
可这回系统居然瞬间回复了:“我也看到了。我还知道那个小孩是谁。”
系统:“你想知道他是谁吗?求我, 我就告诉你。”
“不用了。”宁明昧冷酷地说,“我知道他是谁了。求我, 我就告诉你。”
望月镇在流月湖的正南方,距离连城有一段距离。
虽然名为“镇”, 但它也是流月湖附近数得上名字的大镇之一了。
破庙败落已久, 里面曾经供奉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神。镇民们途经此处时,也懒得进去看。
可今天却有个女孩提着东西,急匆匆地往这里跑。
女孩看起来九至十岁,跑得急,差点踩到裙角。她衣着简朴,看得出来,并不出自有钱的人家,而且有点过于瘦弱了。
每次进破庙,女孩都有点害怕。即使神像已经破败不见形态,她依旧如所有凡人一般,立下,在心中行了个礼。
“不知您是何方神明,若是打扰了您,真是罪过……罪过……”她如所有其他人一般,做出了这个世界里的凡人,对未知力量的谦卑。
即使这破庙破神像,大概率已经无用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对着神像后面小声喊:“阿月?阿月?”
然后被吓了一跳。
身后未有脚步声。小男孩已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她。
小男孩比女孩还小,只有五六岁模样,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袍子。若论五官,他实在生得玉雪可爱,眉目精致,想必长大后,也会十分俊美。
可那双微挑的凤眼每次看人时,总如深渊,让人觉得心中发憷。
例如这女孩的感受。
即使那只是一双六岁孩子的眼睛。
女孩和小男孩像是不怎么熟悉的旧识——旧识,但不怎么熟悉,两人之间因为某事而有了一点羁绊。她说:“阿月,我带了馒头过来,你怎么不在庙里?去哪儿了?”
“镇上有人来,我去看看是什么人。”小男孩说。
女孩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几册书,她大惊慌:“这书又是你今天从高家偷回来的?你知不知道,高家里面有厉鬼……”
被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女孩一下子不敢继续说了。
小男孩说:“高家厉鬼?你怕?”
女孩嗫嚅:“我……”
“呵。”小男孩轻轻呵了一声。
这孩子说话时,也总让人觉得,他不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女孩想,这或许就是慈幼庄里所有孩子都害怕这个孩子的原因。
小男孩如今住在破庙里的一角。女孩把馒头放在干净的地方,又替他整理那堆干草。她说:“阿月,老是住在这里,也没有办法……你有想好,之后去哪里么?”
问这话时,她心里也没底。
像他们这样从慈幼庄里出来的孩子,又哪能自己知道,该去哪里。
女孩和小男孩一样,都是流月湖慈幼庄里的孤儿。女孩在四个月前被这座镇子上的高家收养。小男孩在三个月前被连城的连家收养。
对于慈幼庄里的孤儿来说,这可是一等一的好去处。天上砸馅饼下来也想不到的。
在慈幼庄里时,女孩性情内向,且和小男孩年龄悬殊,几乎没有交集——她只是隐隐约约听说,最好离那个叫“阿月”的小孩远点。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直到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小男孩居然出现在望月镇——他是背着连家,从连家跑出来的。而这时,女孩也正陷入自己人生中最可怕的噩梦。
她以为被收养,终于有家的美梦,变成了一场彻底的噩梦。
——只差一点。
若是小男孩,没有恰好路过的话。
而她之后,因为幸运被婆婆收养——尽管她苛刻又刻薄。小男孩无人知晓,无处可去。可他好像不慌不忙似的,先留在了这座破庙中。
她为了报恩,每日偷偷从自己的饭食中省掉一点出来,带给小男孩。
想到这里,铺天盖地的恐惧和酸涩又涌了上来。女孩拭泪,自然不去问小男孩在连家遭遇了什么。
既然她在高家都差点遭遇那样的事……小男孩好好的,又为什么要离开连家?
孤儿的命比草贱。
而且一月前那事……实在让她还在害怕。
抬眼看到破败神像,女孩又握紧双手。
“神明神明,我们不是蓄意打扰,只是无路可走。求神明收留。而一个月前那件事,也实在是……神明明察,不要算成我们的孽。”女孩结结巴巴地说,“如果可以的话,也求神明,为我们指点后路……”
小男孩又盯着她的动作看了,像是觉得这番虔诚很可笑。
此世之间,有魔、有神、有仙、有妖、有鬼。如他们这般的普通凡人,无人不敢敬鬼神。
可这小男孩住进破庙,毫无敬畏之心,如入无神之境。如今女孩跪着,他站着。
“镇子上来的是一群修士。看起来,是大宗门的仙长。”小男孩说,“他们应当是来高府除鬼的。”
女孩一怔,整个人发起抖来。
却不只是因想起过去的事而恐惧,而是在害怕什么被发现……她讷讷道:“修士……他们杀了厉鬼,是不是就会走啊?”
小男孩:“总得调查点什么的。”
女孩又是一抖。
“怕什么。”小男孩忽然笑了,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恶意的光,“你是怕他们打扰到你如今的美好生活?放心……”
“他们不会发现高家少爷,是被你我杀的。”
小男孩压低了声音说。
——这是女孩和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高少爷院子前面,是高老爷住的院子。里面有书房。
可她又担心,被那些仙长看出端倪来。
如此爱看书,实在不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尽管在修仙界,女修士和男修士之间的能力差距只由天赋决定,与性别无关,因此女男皆可做家主。收养女孩作为后裔,很合理。
“厉鬼?”小男孩自言自语了一句。
十一说:“只是三个月后,高少爷就意外身故了,是被厉鬼所杀,整个人都被砍成了肉酱。资料上高老爷说,那厉鬼是存心的要让他们**。”
纳了好几个小妾,而且都死于非命。
女孩又恐慌了,喃喃向神像祈求庇护。她怕修士,怕高家的,也怕那厉鬼。
“高少爷是高老爷的独子。发妻死后,高少爷情深,未在续弦。”十一朗读材料,“不过根据调查,事实上。”
“愚蠢的凡人。”这是他的第二句。
如那日切割高少爷身体一般,在神像上切开一道深痕!
矛盾又可怖。
心下于是稍平。
昏暗的破庙里,那小男孩只是坐在草席上,低眼看书。
宁明昧道:“上十万的案子,还是得上点心的。”
她的身影消失了。
十一流汗:“这个,资料里没有……”
它们是被凭空点燃的。
并用高少爷的尸体,试验了自己的力量。
那厉鬼怎么会恰好来将尸体弄成那样呢?
不久,宁明昧就听见弟子的一声。
宁明昧:“这话可站不住脚啊。”
十岁已经是记事的时候了。而且家主,难道不从小培养么?
女孩沉默,眼里有泪水道:“……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阿月,你不要误会。”
他的侧院,是他养女住的地方。明明另一边还有个空置的院子。
十一吩咐众弟子出发。众弟子速度很快,四处翻找。
无论是在慈幼庄里,还是在这里。
“啪。”
本已破败的神像发出“吱嘎”的声音。奄奄一息,没有任何报应。
不过最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女孩只觉得自己幸运。
而且高家不大。
小男孩:“我一刀毙命,你在他死后,因泄愤补了一刀,有什么不可说?”
但收养十岁的女孩,就耐人寻味了。
他坐回草席之上。在那里,还堆着许多本书,皆是他从高家书房里拿来的。其中有《孙子兵法》、也有四书五经等。他坐在那里,一页一页地翻书,正如他每天做的那样。
在太阳西沉之余一线时,书简上的字符,已经让人看不清。
高少爷的院子。他的房间,是他死去的地方。
宁明昧一个人在院子里转,并无视系统的叫嚷。
宁明昧:“有意思。那几门小妾有资料么?是哪里人士?出自什么人家?”
女孩祷告完,转向小男孩,苍白着脸道:“阿月!以后不要再说了!”
小男孩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很难想象,一个身世不详,辗转了数个慈幼庄的野孤儿,是怎么在五岁时就已经识得许多字,且不断地看他能夺取的所有书,不断地模仿成人的行为举止。
弟子们都在,先干完今天的项目。
女孩悚然。她连连对神像说:“神明莫怪,神明莫怪,是妄言,妄言!”
“在那之后,高家就有了闹鬼传闻。而且高少爷也再没纳妾。”十一说,“只是高少爷膝下无子的事让人着急。于是高少爷去慈幼庄收养了一个十岁的女孩……”
收养女孩?还偏偏是十岁的?
是血腥气吸引了那厉鬼来虐尸吗?
怎么都查不到他们那两刀……吧?
他好像秉性恶劣,偏偏要在人方才有点平静时提上一句,好让人活在惊惧恐慌之中。
小男孩的手指却动了一下。
高府有两个主要的院子。一个给高老爷,一个给高少爷。
他又看了一眼那破败神像。
因自恃力量而高傲的孩子。
小男孩又道:“当然,高家少爷‘收养你’的原因,他们会不会发现,可说不准了……”
……
她越想越害怕:“你说,既然高府里有女鬼的厉鬼。那高家少爷,会不会也变成厉鬼,要报复我们两个?”
宁明昧在一个地方蹲下,他眯了眯眼,看着地面。
太阳西沉,女孩收拾东西道:“我该回去了,阿月。再不回去婆婆要发现了。你小心些。”
这一刻,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骄傲的讥笑。这点笑让他第一次看起来像个孩子。
他忽地伸平手掌,黑色火焰汇成锋利刀刃。
如今他们是在高老爷住的院子里。
那日,在女孩惶然离开后,他又回去了一趟。
几根供给神像的残烛燃了起来,幽幽火光泛蓝,隐隐透着黑。
“师尊,书房里有奇怪的东西。您快来看。”
小男孩在这祈祷声中大笑。很快,他露出冷漠厌烦神色:“没劲。”
那高老爷如今是倾家荡产,要给自己的独子报仇。
刀刃飞出!
如贪婪的豺狼。
自然是没有回音的。小男孩只是看书。
只是他琢磨,这和除鬼有什么关系?
十一:“是。”
“可能吧。”小男孩道,“高家人也是亏心,连那尸体也不敢好好收殓,立时就跑了。”
女孩:“可那惨象,原本就是厉鬼做的!”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这样肆无忌惮地发挥的机会。在过去,刚刚发觉自己力量的他在慈幼院里。那里的眼睛太多了。
语气里都是讥诮。
宁明昧看了一眼高家层层的建筑群:“找一下,书房里应该有。”
女孩提着篮子,急匆匆地跑了。她跑得慌乱,像是一只离群的雏鸟,生怕被背后的黑影追上。
小男孩没反应。女孩又说:“那日我真是怕极了。原本想着就跑,你却叫我回自己房里睡觉。还好第二天一早,那尸体就被厉鬼弄成……那样。还好高家人都以为是厉鬼做的。否则,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一般普男(正好替我试试药。...)
“在我们之前, 已经有人来这里翻过了。不知道她/他从这里取到了什么东西。”高家书房门大开着,里面所有抽屉都被抽开,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就连一个上了锁的柜子也被打开了。
宁明昧低身去看,锁头是被切开的。
宁明昧道:“发现这里面少了什么吗?”
十一说:“书架上有几处空着。少了几十本书。其他的, 或许是少了几件值钱的摆件、银票之类的。”
“那人进来还偷书?”大小姐姜钰纳闷。
她看得出来书案上的砚台和墨都是极好的, 除此之外, 几样镶金的大摆件也是价格不菲。把它们偷出去卖了,对于穷人来说, 也是一大笔收入。
最不济, 那墙边还有几座古玩呢。也就是不太好搬运。
最精明能干的罗潇说:“这里有一份账目没拿走。看起来是记录高府人事买卖的。”
厉鬼杀人之事发生后, 高家人跑得匆忙,只带了几分地契房契走。其中一份没拿走的账本,也放在那个上了锁的箱子里。
众弟子继续寻找。宁明昧打开账本去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条目。
“景和17年一月, 着白银x两购入15岁王氏女子一名。”
“景和17年六月, 着白银y两购入13岁江氏女子一名。”
“景和18年十一月, 着白银z两购入14岁李氏女子一名。”
这几条账目,就是高家少爷那几名丧命的妾室,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生命记录了。
这几名少女没有面目, 年龄却多在14至16岁之间,而且随着时间向后推移, 被买卖的少女的年龄也越来越小。
最小的一个的记录停留在一年前。这个年龄更小,甚至只有13岁。
系统听见宁明昧“嗤”了一声。它道:“你在嘲讽什么。”
宁明昧:“从几年前开始, 五个月一次。这男的发/情还按时间段来的?真像个畜生。”
从频率上来讲,这惨死的高少爷每四至五个月购入一名少女, 却在一年前停止了这种行为。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在停止这种行为的一年后, 惨死在家中。
罗潇在旁边觑着宁明昧脸色:“宁峰主,这里还有几封信。应该有用。”
就这么点时间,能让罗潇把所有书房里的信都读完,而且迅速抓出几封含有高价值信息的信来?
这速度,堪称量子阅读。像罗潇这样的人才,不被收入缥缈峰门下,用来为他整理邮箱,简直是可惜了啊!
这是什么天生的google mail过滤器?
冷淡美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热烈。最是遗传了沈立万精明圆滑那一套的罗潇,也因此有点脸红……她有点磕磕巴巴地道:“不是。大部分的信件被放在那边没上锁的箱子里。唯有这一些,被放在上锁的箱子里。所以我才觉得它们有点问题的。”
看来整理邮箱的事,还是得他自己做。
要是以后能找到个帮忙整理邮箱的苦力就好了。最好是个无依无靠的淳朴厚道人。最好再是个女生。
“你到底在做什么?那些女人死没死我不在乎。但镇上已经都是风言风语了。镇长也发信来问……再让我知道你给高家丢脸,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总结一下:高老爷的意思是,他预估高少爷有一些变态的癖好,对高少爷浪费银子购买妾室这件事,他并不在意,对妾室死亡这件事,他也不在意。
可他在意镇上因此引发的风言风语,于是叫高少爷停止这种行为,或者玩儿得温柔点,别太快弄死,引得镇长都来问。
除此之外,他还在末尾提到一句话。
“好好想想,你这条命,是因为什么才活下来的。”
第二封,则是慈幼庄的人给高家的。其内容是,感谢他们从慈幼庄里收养了女孩走,他们会好好准备,把合适的女孩送过来。其他高门大户的善心人也有来他们的慈幼庄收养小孩的,他们一定不会让高家失望。
落款是五个月前。
这封信的机锋就打得比较明显了。明面上,慈幼庄的人体恤了一番高家少爷因命格克妻克母,因此不能有亲子的悲惨命运。同时,他们承诺,会千挑万选一个健康清秀的女孩过来,这个女孩一定会让高家少爷满意。
至于暗面里是什么意味,就耐人寻味了。
第二封信还有个回信,是高老爷写的。高老爷在回信里感叹,说他的妻子杨氏一向康健,在儿子十岁那年,却突发疾病缠绵病榻去世了。他的儿子则是从小体弱多病,好在十岁之后,身体变好,却迟迟留不下子嗣。或许他这一世没有子孙缘吧。
其他几封信则是高家一些生意、账务上的机密,其中不乏不干净的东西。
宁明昧:“这下有意思了。”
刚才几封信何德何能,能和这些机密信件一起被摆在这里?
除此之外,最底下还有几封信件,信纸发黄。
看起来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
这叠东西和其他信件又不同,看起来是一堆普通的家书。落款时间是二十年前。还有几封,是三十年前的。
二十年前的家书……算下来正好是高少爷十岁那年。
宁明昧先看了三十年前。刚浏览了其中内容,他就抖了抖眉毛。
几个弟子一直觑着宁明昧表情。宁明昧这下的表情,堪称是非常“滑稽”,可谓崩人设。
系统冰凉的声音又传来了:“你崩人设了,有那么好笑吗。”
它还在闹脾气,不肯电宁明昧。
宁明昧悠然:“也没那么好笑。一般普男笑话而已。”
三十年前的信件内容可以用一段话概括。
这高门大宅里的高老爷,他养胃,很难人道。即使专门娶了身体极为康健的妻子,也花了整整十年,求医问药,才生下一个儿子。
而且这药还是花了一半家财从明华谷里买来的。中间人还专门写信给他,叫他不准把这事说出去。
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明华谷私底下给凡人贩卖壮阳药的事。语调极为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战。
尤其还提了一句:“不能让饮冰阁或求是门的人知道。”
宁明昧对此评价:“如此生财之路,不好好宣扬,居然还瞒着。可见明华谷谷主很没有商业眼光。”
他看着书架,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书被拿走了,却发现十一和十五还没离开。
根据信里的信息,宁明昧拼凑出上封信的内容。高老爷说,正当他们束手无策时,有一个药修途经至此。药修虽然隐藏身份,但因和明华谷有过交易,高老爷看出他是明华谷的人。
李垚说:“罗姐,那尸体可吓人了!”
宁明昧仍在书房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他说:“不光偷钱,还偷书,有意思。”
这下人的目的何在。
这进来的,真是个普通的贼吗?
所有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宁明昧捏着这几封信,沉思。
这值钱的东西,在那下人眼中,一定相当值钱。否则他也不会冒着被野兽吞食的危险也要盗走它独行,铤而走险。
还有试药。
老来得子,却差点失去。镜花水月到头一场空。
在他们的苦苦哀求下,药修答应给他们试一试。
?
“这事儿看起来倒挺清楚的。”集贤峰男弟子说,“那高少爷生前有点特殊癖好,且喜欢小姑娘。索命的女鬼八成是高少爷的某个小妾,生前被虐待致死。前面和她一样被虐待死的还有几个,人死多了,这儿的气场也发生了改变。她怨气不消,转为厉鬼。”
在几个月后,高老爷一向康健的结发妻子,病重离世。
没有跟着高家一起逃去亲戚家,而是背着包裹,专门绕了条路、走山路跑?
“迎亲贺喜,八抬大轿。有这阵仗的,比起妾室,更像另一个人。”宁明昧说,“高老爷那‘早死’的发妻。”
这封信里出什么事了吗?罗潇揣摩。
“……也可以试试超度。”
高家濒死又复生的少爷。语焉不详死亡的几名少女妾室。还有那二十年前来过高家的,不愿透露姓名的明华谷药修。
“行了。”宁明昧说,“快午夜了。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去高老爷的院子里藏着、守株待兔吧。”
他将一枚带有药味的珠子给他。
不。恰好相反。
内容:感谢关心。我和妻子的身体都挺好,就是小高的事实在让人担心。我命中就这一个儿子,儿子就是我的命。我愿意用命去换他啊!我的妻子也日日哭泣,只为了儿子康复。
李垚嘴上嘀咕着,仍不情不愿地跟着汪成去后院了。
到底是药生子。高少爷十岁时突然重病,缠绵病榻。高老爷四处求医问药。这些信件则是他和亲戚们联系的。
门外忽然一阵喧哗。
“而那些高家人,都是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的。如今死门已开,他们当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还花了大价钱,让我们过来除鬼。”十一总结。
如此便罢。
只是女鬼索命的话,他们至于跑得这么快吗?
“你阴德有损,命中注定无子。”那药修说,“不过我恰好炼制了一个东西。你们若是非要勉强,正好替我试试药。”
十五讷讷道:“师尊。之前您叫我们把那变异大蛇腹中的尸体收殓。之前我不是说,还有一具尸首无人认领么。”
事情解决了。
“所以那个养女就是这样来的——高少爷的癖好抑制不住……”大小姐姜钰说着,露出点嫌恶神色,“名义上收养养女,实际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他要动手,结果这回天也看不下去他。厉鬼出手杀了他。”
悄悄声声地进来,悄悄声声地死去。过来到离开,也没有一点风浪。
她对那名中后期的集贤峰男弟子说:“汪成,你和李垚去高少爷那边的院子里守一下吧。”
众人一下懵了。十七问:“那厉鬼不是高少爷的妾室吗?为什么要在高老爷院子里?”
宁明昧的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了一下。
几个弟子一愣,心存怀疑,但仍听话地按照宁明昧的安排去做了。
系统忍不住道:“你都不可怜他一下?”
是。在那作村落时,还有一具尸首没有人认领。考虑到变异大蛇吃下路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当时众人只把他当做一个路过的倒霉蛋,顺手在旁边一起埋了。
宁明昧:“可怜他?不如可怜他老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女人如果非要择偶,择偶时也要先做个婚检。可怜无精男是会让自己倒霉的。”
言辞恳切,足以令任何人动容,只有宁明昧越看,眉毛越抖。
宁明昧:“高家下人?”
十五说:“我在高府看见他们下人穿的衣服。那尸首穿的衣服,和高家下人一模一样。”
高老爷信里没说这珠子是怎么用的,只说多亏了那位仙长的灵药,他的儿子日日好转。
罗潇:“有什么吓人的。死都死了,还是一个凡人。又不会爬起来袭击你。你还像不像个筑基修士?”
“有什么事吗?”宁明昧说。
“自己造了孽,让我们过来杀鬼?我呸。什么狗东西!”暴脾气的十六一下子憋不住了,骂起来。
系统:……
系统:……
只是有一样宁明昧已知的东西,信中没有提。
还有高家的大撤退,就连书房里的东西也来不及全收。
“来了。”有人说。
爹的,电死算了。
弟子们看见宁明昧表情突然严肃,一下子也紧张起来。
“宁峰主常年闭关,不问世事。他说的话,能信吗?”罗潇仍心存疑虑。
“一般这种情况,她不会配合吧?”
总不会是自以为趁乱偷了高家什么值钱的东西,然后跑掉的吧。
药珠。
虽然药效只管了这一次。但高老爷把这个难得的儿子看得如珠似宝。只是高少爷十岁时,灾难又来了。
至于那些被送进来的乡下少女妾室,无非是被这高门大户当做个物件,哪有这种待遇呢。
集贤峰另一名女弟子叶灵道:“若是那厉鬼没杀人还好。如果她已经彻底神识混沌,也只能把她消除掉了。”
宁明昧翻到最后一封信,在翻开这封信后,宁明昧皱了皱眉头。
忽的,宁明昧想起了大蛇腹中的那枚珠子。
高级工程师(+0.5,76000)(取代实习生...)
青砖映着隐隐水光, 有水滴沿着送水的竹筒,一滴、一滴地落在青苔上。四下寂静,几处厢房皆是黑压压的。忽然,横在一户门扉前的红线动了一下。
咒法如惊雷, 红衣女鬼于白光中现身, 一时间无处遁形。姜钰高喝一声, 手中捆仙索已射出,将女鬼的双腿钉死在地上!
鬼呼如刀剑铮鸣。女鬼抬头, 怨毒双眼看向众人, 发出激烈的嘶吼声。
贺铮不假思索, 直接祭出飞箭:“小心——!”
四只飞箭射入石墙内,连箭羽也全然没入,可见贺铮方才因警惕厉鬼的反扑使出了怎样的力道。众人怔愣,却不是因厉鬼挡下了那几只箭。
而是……
“师尊!”
“为什么?”
用庞大灵气挡下那几枚箭的, 居然是宁明昧!
“人不是她杀的。”宁明昧说, “这只厉鬼很弱。我说得对吗?闫女士?我猜比起高夫人, 你更喜欢你原本的姓氏吧。”
女鬼已经在漫长岁月中失去为人的神智,只趴在地上,发出“嘶嘶”嘶吼。
众弟子一怔, 提灯去照。出现在灯下的并非少女,而是一张妇人的脸。只是她脸颊消瘦得像是只剩了一层薄薄的皮, 裹在骷髅似的脸颊上。
这模样和书房里那张富态端庄的亡妻画像,可谓是大相径庭。
她死前究竟遭遇过什么, 才让她衰弱至此?
众弟子看向宁明昧,脸上是惊惧的好奇。谁知宁明昧说:“拿椅子来。”
老实的好学生十五吭哧吭哧地搬椅子过来。
正在众人好奇宁明昧要椅子干什么时, 宁明昧居然一撩袍子,在椅子上坐下了。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 侧头看众人:“看**什么?盘问她。”
众:……
众弟子硬着头皮,围着女鬼盘问。可众人实在是不懂阴语,女鬼时而咿呀,时而嘶吼,谁也听不懂女鬼在说什么。
众弟子下意识地就把期待的眼神转向了宁明昧。
师尊,我们听不懂,你应该会的吧。
自己也不懂阴语的宁明昧就像每一个自己也不懂研究课题的导师一样泰然自若:“都是一群筑基修士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给你们锻炼外语的机会,唉……”
众弟子立刻惭愧低头,如坐针毡。十五讷讷道:“师尊,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宁明昧又道:“算了。谁法术好?把她净化了吧。”
没有谁追问宁明昧会不会阴语这个话题了。所有人通通如逃出生天,争先恐后地围着女鬼念净化咒,以将她净化。
苦痛俱消,重归六道。在净化咒下,女鬼的面孔重新丰盈。有那么一刻,她仿佛变回了出嫁前的模样。
健康,活泼,明快。
然后由一只被禁锢在枉死之地的幽魂,变回一缕自由的清烟,再入轮回。
女鬼被净化。所有紧张念咒的弟子们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摸摸额头上的汗珠。
虽然刚刚搞砸了翻译女鬼话语的小组作业,但现在,超度女鬼的小组作业,终于完成了啊。
一切结束,玉庭峰弟子贺铮紧锁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仍在因自己的箭矢被打下而不悦的他问宁明昧:“宁峰主,方才那女鬼究竟说了什么?”
宁明昧如每个导师面对提问时的态度,对其他弟子道:“现在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十七:“师尊,在方才的净化咒练习里,我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为清极宗弟子,应当为社会、为人民承担的责任感。我要志存四方,扬帆起航!”
十一:“师尊,在刚才的净化咒练习里,我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对女鬼、对男鬼、对老鬼、对小鬼的净化咒,都是同一套净化咒呢?有没有办法,针对净化咒的具体施咒目标,对口诀进行改良,从而提高口诀对于特殊鬼魂的净化效率?”
贺铮目瞪口呆。他转向姜钰,试图争取同盟。
可向来高傲的姜钰此刻也满眼激动:“师尊!我这次成功了,我少用了相比于平时35%的藤蔓,却依旧绑得她无法动弹!”
贺铮:……所以你到底在叫谁师尊啊!我们的玉庭峰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宁明昧对贺铮:“看到了么?这才是你身为弟子,应该提出的问题。”
贺铮:……
好奇怪,这种邪恶的感觉。但好像被说服了,这是怎么回事。
贺铮正晕乎着。宁明昧对众人道:“杀死高少爷的人不是闫女士。相反,二十年前,高老爷用闫女士的命,换了他的宝贝儿子高少爷的命。”
而这个女鬼,只是个被困在这里多年的可怜人。
众弟子懵懂,因他们的思维还没能从“女鬼不是凶手”跳到“真凶手是谁”上来,甚至,他们也没太弄清楚二十年前高家发生的事——高老爷为了给宝贝儿子续命,从游荡的神秘药修手中取来药珠,用它吸干了他的结发妻子的生命力、转移到儿子身上。
而他的儿子,在二十年后继承了他亲爹的恶毒心肠。他同样借由那药珠吸取少女生命,直至被人杀死。
不过既然如此……杀死高少爷的人,究竟是谁呢?
宁明昧扫了一眼众人,忽然皱起眉头:“汪成和李垚呢?”
“我怕高少爷的院子里也有鬼。所以让他们到后面守着去了……”这句话没说完,罗潇就意识到不妥。
他们在高老爷的前院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说解决了事件,没理由后院的汪成和李垚听不见!
可他们至今还没现身。
出事了!
群青衣角一闪,原是宁明昧向飞身向后院去了。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他跑。
看着宁明昧身法的系统:……!
跑这么快。
它忽然有点悚然。
距离宁明昧刚来修仙界,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如今宁明昧不仅未来地位在修仙界初见雏形,就连身法,也完全有化神期修士的架子了。
形同鬼魅一般敏捷。
可一开始宁明昧拥有的,也不过那么一点点的资源而已。
假以时日,二十年后,宁明昧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东西?
弟子们没有宁明昧跑得快。等他们到后院时,已经看见美人正蹲着试探地上弟子的鼻息了。
“还有气。”群青衣衫的美人收回手指,推了推眼镜,“受了内伤,还没死。”
罗潇几个弟子见了,连忙跑过去,让有水灵根和木灵根的弟子为他们疗伤。见十一看过来,宁明昧又说:“不止你没听见有任何动静,我也没听清楚有过任何动静。此人修为不浅。”
至少是个化神期。
这时候宁明昧居然不装了。系统又惊。
而且此刻,宁明昧镜片后的眼眸冷淡,好像已经进入了某种计算状态。
“而且这人出手迅疾。这一下……”宁明昧指着李垚肩膀上的某处,“本来该是在他的颈间大动脉上,足以灭口,很快,又悄无声息。”
空闲的弟子们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他。
宁明昧握着衣带,他将那枚药珠从袋里取出,眼眸一闪。
她只想赶紧把活儿做完了,不然又得被婆婆一顿毒打。劳婆婆刻薄,捡回她时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善心”,私底下却只是因为她如今十一岁,留下她,好干活。
这样想着,她又偷偷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上面有好多被掐的淤青。方才在破庙里时,她可不敢让小男孩看到这些。
但俗话说得好,一个高级工程师,顶四个实习生呢。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神秘人会就此放弃。
衣带上的血却已经干涸发黑,看起来,那并不是汪成或李垚的血,更像是来者身上之前因重伤流出的血。
婆婆爱发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女孩猜她或许是吃酒受了些气,怕她把脾气发在自己身上,立刻忙里忙外地绑对方收拾床铺。
所有事情做完,女孩再三确认今天应该没有什么可被挑剔的地方,总算松了口气。她看向窗外,已经是黄昏了。
人群里传来罗潇焦急的喊声。宁明昧回头,看见汪成躺在她怀里,急促地咳着嗽。
他一面用药水继续处理面具,一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冷冷一笑。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其他弟子,像是自顾自地就凭着某种奇妙的直觉、和某种合理的逻辑,将缺省的地图拼凑完整。
那是一根青色的、染血的衣带。
望月镇,北部。
“这事儿可巧了。”他说。
十个苦力一下子少了两个,或许还得再少一个,来专门照顾伤兵。
甚至有可能,那东西可以治疗他身上的伤势。
……
他一定会继续寻找他那东西的。
但女孩也只能忍着。毕竟除了这里,她也无其他地方可去了。
“只是他动手偏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化神期修士,动手怎么会偏?他受了重伤?”宁明昧喃喃。
“……做得还是太赶了。”“她”说。
灵敏的直觉告诉女孩,如果小男孩看到这些,他又会做出些不好的事情来。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她很害怕。
“再等等吧。”她想。
如果他没猜错那行凶者的身份的话,是时候,抓个高级工程师回来了。
是沙哑的声音。
女孩睡得更沉了,比起睡着,更像是昏死过去。
“这具被剑翻烂了的高家少爷的尸体,就是证据。”宁明昧用脚尖碰了碰被扔在地上的剑,“还是清极宗弟子的剑……他有洁癖?有洁癖,在高家少爷的身体里寻找某样东西。我明白了。”
“是!”老十六也义愤填膺。
脸皮被揭下,铜镜里映出的,竟是一张美人面。美人肤色苍白,嘴唇发乌,显然是受重伤不久。
门终于响了。
握着衣带,一个画面在宁明昧的脑海里一闪。
劳婆婆去吃酒的地方在西边。高家也在那边。从这里到吃酒的地方,有一段山路陡峭,该不会……
再过许久,天已经黑透了。
身形伛偻的老人从门里进来。她像早上出门时一样包着头巾,只是表情变得有些阴沉。
半晌后,老太太起身。她撩开帘子,看着小床上熟睡的女孩。
同时,神秘人一开始必然没猜到清极宗的人会在这里,甚至,这里还有个化神期的清极宗峰主。因此,接下来他一定猜到清极宗不会咽下这口气。他会想办法在望月镇里隐匿行踪,并伺机出手。
那人进来,迅速打倒两名弟子以翻找,想必他要找的那东西,对他很重要。
“只是我分明在那里,闻见了……”
餐桌旁只剩下那伛偻的老太太。
只是翻找到一半,他就察觉到前院大部队的气息。考虑到无法正面打过化神期的宁明昧和一众弟子,他只能先行离开。
“我猜他是个药修,或许,正是当年把药珠给高家的药修。他是听说了高家**后来的吧?过来取回他的东西。结果药珠遗失,高家人因为恐惧他过来追债,所以逃了。”
这么点东西,这么点线索,就足够让师尊看出所有事的前因后果来。
“竟敢伤我清极宗弟子!”姜钰暴跳如雷,“师尊,我们一定要他好看!”
女孩不语。几个人哄笑着走了。
那声音竟是男子的声音!
再过个两年,还能把她卖了,又收一份彩礼钱。
劳婆婆怎么回来得那么晚呢?
十一和十六只听着宁明昧喃喃自语。他们只听清了其中几句只言片语,就已经心惊肉跳了。
名为小水的女孩在家里惴惴不安地等着。
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了。街上的动静也越发安静,劳婆婆却始终没有回来。女孩不敢先去睡,只能一直等着。
不过这时候不跑是傻子。女孩低头说了一句“婆婆晚安”,就回自己的小床上去睡了。
“去睡吧。”对方说。
凝视半刻后,她伸手,将一撮白色粉末抖入她的鼻间。
宁明昧蹲下身,掰开他的手心去看。
她凝视镜中的自己,突然,竟将自己脸上的脸皮小心地撕了下来。
对方也不说什么,只是坐在桌边,看着室内陈设。女孩收完,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等她发落。
他蘸药水的笔顿了顿。
终于,老婆婆又回到桌前。她从包里又掏出一张铜镜,和一罐奇异的药水。
在看见来人后,女孩终于松了口气。她道:“婆婆,你回来啦?”
往生,青玉坛,桂若雪,药修,试药……
“如果这样,所有的拼图就能拼上了。”
他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样东西。
有路过的邻居看见了,笑着和其他人说:“这就是劳婆婆白捡回来那小干活的。小姑娘,你婆婆走山路上山吃酒去了,你知不知道?”
“汪成,汪成!”
“高家那凡人,竟然拿我的东西,去做那种用途。”他道,“弄错了我的东西的用途,死有余辜。活该。”
自从破庙回来后,她就加足马力,将家里的活儿都做了。割猪草、喂猪、浆洗衣服、劈柴、做针线活。忙忙碌碌一下午,手指早就被磨破了,她也只能忍着,不说一声。
宁明昧:“确实。”
“嗯。”
——或许是因为她累了。女孩这样想着。
可这不代表她会追随他去做任何事。
摇晃的烛火映得老太太沟壑纵横的脸颊格外僵硬可怖,不似人形,而像是一张□□。若是小水还站在这里,定要被那老太太狠狠吓一跳。
这是如何的多智近妖?
“他的动作正符合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要快,不引起注意……他是来拿什么东西?”宁明昧径自走向高家少爷的房间里,动作快得让其他弟子都看不清,“找到了。”
很意外的,今天婆婆居然没说什么指责她的话。
小男孩于她有恩,知恩图报,是她的信条。
斗智(+0.5,80000)(七情散)
他的珠子, 就在那穿着清极宗道袍的化神剑修身上。化神期剑修,清极宗,还有十名筑基期弟子。
而他,被明华谷暗部——暗花与青玉坛中看不惯他的长老联手重伤, 虽然还能自如行走, 真气运转却已经困难。
要炼制疏通经脉的丹药, 必须要复元珠。
亟需之物在与他敌对的名门正派手里。与此同时,身后的追兵时刻有可能追上。桂若雪身负重伤, 却不急不缓, 只用一根小笔, 细细描绘面具。
黎明时,他又用药粉使女孩醒来,充作老婆婆与她随口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小屋。
老婆子耷拉着眼皮在路上走, 直至僻静的山后。此时时辰正好, 他从袖中掏出材料, 开始炼药。
药粉在坩埚中成形,颜色怪异,如彩虹旋转不休。待到时机成熟时, 桂若雪低手,打开戒指上的魂匣。
魂匣中有幽黑的魂魄涌动。重见天日, 发出恶毒低语。
“虎落平阳,被你这个小人捉住。”幽黑魂魄说着, 嗅了嗅,皱起眉头, “你这扮相倒是滑稽……伤更重了?哈哈!活该。”
若是有别的江湖人士看见了桂若雪戒中的魂魄,一定会被吓一大跳——被他拘在戒指中的, 居然是六界恶名远播的练虚期魔修,石如琢!
石如琢曾是饮冰阁中人,少年天才,刺死老阁主,叛逃魔界,恶贯满盈,却已经有数十年不曾现身。江湖上盛传,他在冲击合体期时因天雷陨落——那日漫天玄雷,和大石上留下的血迹,就是石如琢陨落的证据。
可谁也没想到石如琢没有因天雷魂飞魄散——而是被比他低一个大境界的桂若雪暗算并捉了魂魄。昔日出身名门正道的翩翩桂公子没有彻底消灭他,而是把他困在戒中魂匣里。
即使是宁明昧看到此景,恐怕也会抖抖眉毛。
毕竟这位石如琢老兄,在原著里,可是男主连城月前期的戒中“老爷爷”啊。
亦敌亦友,辅助男主又攫取男主修为,一心向名门正派复仇那种。
只是这戒指,合该男主五年后在桂若雪试药的村子里捡到。如今宁明昧蝴蝶了世界线,它倒是更早在故事里现身了。
桂若雪姿态悠然,用一枚特别钗子,从里面勾了一缕黑色魂丝出来:“石如琢。你恶贯满盈,死后能被我用来制药,是你的福气。”
那魔修的魂魄阴沉,在剧痛中,竟是桀桀笑出声来:“桂若雪。你最好别让我逮着出去的机会。我会把你一点一点碾死在手心里。”
桂若雪道:“是么,我拭目以待。可惜,不会有这一天了。”
魂魄继续笑:“也是。一个清极宗化神期剑修在那里,你还想拿到你的东西?做梦吧!”
桂若雪勾起乌色唇角,神态自若:“我不必过去。他自己会求着把复元珠还给我。”
魂丝加入,七彩颜色化作透明。无色无味,七情散已成。
七情散。药效七日,喜怒哀惧爱恶欲,对凡人无用,直接对修士的魂魄起功效。最后一天,若不得到解药,中毒者便会因极度的欲/望而死。
桂若雪对着日光,眯眼看了看小瓶中的七情散,和另一个小瓶中同时炼制的解药。
这时,他听见匣中的魂魄忽然吃吃地笑了两声。
桂若雪无所谓。自从被他暗算捉住当药材后,石如琢的脾气便阴阳得很,嘴上不干不净,不是说要杀他,就是说要操他。
饮冰阁曾经的天才符修,虎落平阳后,也不过如此风度。
他手指轻轻一推,把魂魄重新关回魂匣里。魂魄说:“桂若雪,我等你落到我手里那天。”
桂若雪自然没有任何反应,胜利者应该有些气度。
半刻后,老婆婆蹒跚着离开后山。她走在路上,想到那家里的小女孩,皱了皱眉。
这个伪装身份,说来也巧。他昨夜离开高家后正琢磨着找个伪装身份,就在山下恰好看见了这偷窥他的老婆婆。
老婆婆估计是因为好奇,见他回过头来,吓得往后一退,一时打滑,居然摔死了。
此人符合自己的伪装要求,也是意外之喜。桂若雪搜魂读取她的记忆,将她的尸体处理好后,便制造了□□,来到了这老婆婆的家里。
老婆婆家里只有个领回来不到一个月的女孩。两人不熟,正好合了桂若雪的意。
这样想着,她掏出包里一些碎钱,在摊子边买了几个肉包子走。
店主道:“劳婆婆,买这么多,可吃不完啊。”
说着,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豆沙包,蹙了蹙眉。
小女孩,是不是爱吃甜的?
等她离开后,店主小声说:“哟,这劳婆婆发善心了,肯买肉给那野丫头吃了?”
回到小屋,女孩还在外面干活。桂若雪把包子放在桌子上,招呼她进来。
“我出门有事。这就当作你今天的饭。”他说。
他转身离开,准备乔装易容去做别的事。因此没注意到背后女孩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疑惑的眼神。
……
在桂若雪离开后山后,一个身着麻布衣袍的小身影,从石缝中站了出来。
他是孩童模样,束着发,手中握着一卷书,看上去却像个阴冷秀雅的小书生。
“清极宗,仙界大仙门?剑修,药修,修仙之人……”
他声音童稚,眼眸却极深极黑,黑窟窿下却压着极致狂热的光——那光中,除了一丝恐惧,还带着一丝狂喜。
因发现,能使得自己的才能乘风破浪的非凡世界,的确存在、并带着大事件降临到他身边的既惊且惧,且喜。
毕竟是尚且幼稚骄傲的、超常的孩童。
山林间有乌鸦飞起。小男孩低头沉思片刻,稚嫩声音说出成人也难及的冷静的话:“势者,因利而制权也……是危机?或是时机?”
这是他前几天在书上看到的。
小男孩又思考了一阵,半晌后,他回身,向破庙走去。
“过几天,也是时候去高府还书了。”
破庙一如往昔。破碗,冷掉的馒头,装着些许轻便钱财的包裹,草席,几十本书,仅此而已。
小男孩回到自己的草席上坐下。他用碗舀了一点水,就着它啃下干硬的馒头。睡在这里,很冷,很硬,嘴里的馒头也如粉末般难嚼。
可他一口口吃下,只为补充生命,就像没有味觉一般。
早晨的阳光透过庙宇破败的窗棂,一条条落在小男孩身上,却不温暖,只有阴森的冷。他咬着馒头,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日在高府门前所见的身影。
纤长的,梳着马尾的,眼镜古怪,穿着群青衣衫的美人。
美人腰间缀着剑,高高在上,通身上下,有着不容于世般的疏离冷淡。他抱着手时,像是世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是他首次瞥见的,与凡人存在之世全然不同的、像是来自另一个至高的世界一般的惊鸿一角。
旁边的弟子们也是仙长。可只有他,使他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超凡出世。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找找这类人。而且这类人,在小镇的环境里,往往活不长。因此,数量很少,应该很好筛选。”
伞骨粗糙,伞柄处却光滑,像是上了一层薄薄的漆。
……还好,所有弟子都没有咬手指。如今受害人,就只有在床上狂笑的两人了。
自觉犯了大错的十五哭着说:“师尊,对不起,我是缺心眼……”
同门醒来,原本要出门的四个弟子也立刻聚到养伤的弟子身边。
“是啊。”老十七也很不爽,“师尊,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手……他转向门外檐下。
“李垚!汪成,你们怎么了啊?”
“这‘哈哈’笑的,是什么毒?”
宁明昧看了一遍,将药纸合上,还给他们。姜钰指挥几个弟子煎药去了。
走廊和两个受伤弟子安睡的房间有段距离。药煎好,从外面回来的十五和十六又撑着伞,把两碗药给两个人端去。
“不可能的……毒能下在哪里?药和炉子我们都检查过,我们没理由会带任何毒回来啊!”
“他们应该是中毒了!”
只是一眼,就让自命超凡的他,燃起要踏入这个至高世界的熊熊渴望。
那笑声狂喜,当真瘆人。
“一个……一个小女孩卖给我们的。”十五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看上面的手绘丹青恰好很漂亮,就买下了。她很高兴,还送了我们几朵花呢……”
贺铮愣住:“这不可能!”
“中毒?”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明昧忽然道:“十一,早上让你打听,镇上有没有来什么人,镇民们是怎么说的?”
宁明昧:“小女孩?卖伞?”
一如云间高塔。
这算什么推论?而且,宁明昧还是朵不问世事的高岭之花呢。
众弟子有点讷讷。其中十五说:“师尊,我们从镇上的药铺里抓了药回来。”
贺铮见他和十七往外面走,跟着他们在背后喊:“等等,你们等一下啊!”
两个人被点住穴道,肌肉不能动,却还在用喉咙发出“赫赫”的笑声。叶灵看着两位师兄弟,急得眼眶都红了。罗潇道:“宁峰主,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罗潇和叶灵围着两个集贤峰弟子,即惊且喜。她们见两人眼神空茫,还以为刚醒来时的懵懂,于是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宁明昧冷静道:“把伞都拿过来,摆开成一排给我看。然后去洗手。”
他检查了一番,姜钰说:“宁峰主放心,我们在抓药时就检查了很多遍,其中没有毒物的。”
宁明昧就在这时候进来。群龙无首,他伸手点住两人穴道,对罗潇道:“把他们搬上床去。”
“哪里来的狂人,敢打伤我们的人,而且还藏得这么好!”姜钰不忿道,“一个化神期修士,跑来小地方撒什么野?”
说是这么说,可是怎么找人呢……两个人又低头了。
同时在笑的,还有李垚。
这句话,不亚于石头投入滚水。
最终,停在端药的两人的手上。
两人捧腹大笑,就像遇见了什么极度使人喜悦的事情一样,直到眼里笑出泪花也不停歇。
叶灵慌了,可两人只是一直笑,像是三魂丢了七魄。叶灵一急,想摇醒他们二人。结果两人竟然从床上爬起来,挣扎着要逃跑。
唯有宁明昧在房间里环视许久。他的目光扫过药包、扫过碗……
汪成看着罗潇,眼眸呆呆的。罗潇正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刚刚皱眉——
他还要同十一争执片刻。另一边厢房里却传来罗潇惊喜的声音:“汪成,李垚,你们醒了!”
手触碰过伞柄,又触碰碗口和药材……
而且,还在不停地笑。
宁明昧食指抵着太阳穴画圈,眯起镜片后的眼。
“他有东西急着要拿,不敢离我们太远——如果跟丢了,就麻烦了。所以,他极可能是伪装成了什么人。”宁明昧说,“镇子上最近有没有走失什么人,又或者,有什么人快死了?又或者……”
十一道:“他们说,镇上就来了我们这群人。别的,没有任何生人了。”
十七道:“师尊,你还看那劳什子伞做什么啊?一把火烧了吧!”
宁明昧道:“姜钰,你过来给他们把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第二天午后,望月镇里就下起阵阵春雨。
宁明昧瞥他一眼:“你以为上面的丹青是用来干什么的?”
宁明昧:“我问你们有没有咬手指的习惯。”
一时间众说纷纭。
“伞是哪儿来的?”宁明昧赫然发问。
几个弟子一凛,顿时都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宁明昧冷冷道:“你们缺锌吗?”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宁明昧是如何得出了这个结论。贺铮说:“这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二师兄说,在瑶川城时,师尊也常常让他们做莫名其妙的事。但事实证明,师尊每一次都是对的。”十一说,“既然师尊给了方向,我们执行师尊的意图,这就够了。”
一个封闭的镇子,几乎没有人口流动,四处都是长居在此的熟人。在这种市场条件下,怎么会有一个恰好在路边卖伞的小女孩?
她低头,蹙眉,又用力感受片刻:“不对……有地方不对……”
戴着眼镜的宁明昧单只手撑着额头,淡淡道:“正常。化神期的修士,当然懂得藏匿气息。你们想追也追不到的。”
檐下,两把带水的伞静静地躺在那里。
其他弟子围坐在宁明昧旁边,苦思冥想。自己人受伤,几个人脸上都是愤愤。
“师尊。”十一等人从外面进来,“我们在望月镇里找了一圈,那人的气息在出了高府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就看见,汪成笑了。
众弟子一时怔住。
“鳏、寡、孤、独。”宁明昧说,“一切独居,可以被替换伪装,又不会引起太多关系人注意力的人物……”
……
而且镇子很小,几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躲在空置建筑物里的说法,也说不通。
而且,伞上还有漂亮的手绘丹青?这种小镇,哪来那种优秀的画师?
姜钰身为木灵根法修,懂点脉象。片刻后,她道:“脉象看起来一切正常……”
宁明昧道:“把药拿给我看看。”
“而且幕后黑手是谁?难道是昨天那人。可那人怎么会这么嚣张,打了人,还要下毒?”
十一却很坚定:“是,师尊。我们走。”
训练这种天生坏种的小孩(+0.5,84000)(可不能给他甜头和错觉...)
早上, 罗潇和叶灵留下防守高家,顺便照顾李垚和汪成。
六把油纸伞展开成圆状,在宁明昧面前依次排开。他坐在椅子上, 凝视六把伞。
已知伞柄有毒,几个弟子替他换纸伞位置时都是心惊肉跳, 生怕皮肤再碰到其中任何位置。
然而, 宁明昧的指令像是带有某种魔力, 促使他们不经思考、以最高效率完成宁明昧的指示。
宁明昧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他坐在高府的镶金木雕椅上,交叉双腿修长。
宽袍大袖拘谨、有礼,本应遮住人体所有肌肤, 正如清极宗所有清冷克己的剑修一般。他如清极宗所有修士一般, 穿着绣着仙鹤纹样的长袍。
群青, 最古老、最鲜艳的蓝色。灼目得摄人心魄,衣袍间隐隐有金色仙鹤纹。多夸张,多过盛, 多不被驯服的颜色。
唯独披在他身上时顺服无比,仿佛生来就应该如此。
群青衣衫中隐隐露出的肌肤唯有白得透明的脖颈, 与骨节突起的手腕。宁明昧屈起的食指叩着唇间,垂着眸。
他这个姿势放在旁人身上, 称不上是好看,甚至可以说有点自说自话般的无礼与目中无人。比起成年人, 更多一点狂妄的、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孩子气。
贺铮的家族来自一片封建的村落。宗族势力大过天,他从三岁起, 就被教育什么符合礼节、什么不符合礼节了。
宁明昧这种思考的动作无疑是不符合礼节、不考虑他人感受的。
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几刻的注视却仿佛只有半刻那么短。群青衣袍动了一下,他听见那人冷淡的声音:“六日后亥时,把珠子放到城北后山老槐树下。”
几个弟子怎么都没想通宁明昧是怎么从那些伞上解读出这些内容的。可宁明昧却毫无解释的意思:“把手洗了。伞放到库房里。等下出去,先去找那个卖伞的小女孩,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六个弟子面面相觑。其中大胆的十七问宁明昧:“师尊,你是怎么看出来伞上说了什么的。”
宁明昧:“不解释了,回清极宗后又不考这个。”
……淡淡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再次透出邪恶气息。
十七被冷得打了个激灵。但他依旧勇敢地说:“师尊,可不可以说说……”
宁明昧单手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这一眼,十七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多大的人了,别人给你什么,就买什么?好好看看,你们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宁明昧薄唇里吐出淬了毒的刀,“想明白了吗?”
宁明昧:“贺铮,姜钰,你们两个修为高,去打听村中的鳏寡孤独者。剩下四个,去找那个女孩。找到了叫我,我过去看。”
宁明昧一改早上让他们六个去找,自己留在高府里的姿态——变成了让他们先找到人,再叫他过来。
结果很明显——师尊不信任他们的能力了!
就像组会因小电驴半路没电而迟到两分钟,就像报告已经改出正确的一版、却不小心把之前那版发了过去,就像审稿邮件被学校邮箱扔进了垃圾邮件里,没看到……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区区小事,就是师尊从此不再信任他们的开始。人生如多米诺骨牌,倒了一片,他们的学术地位,将会倒入万丈深渊!
啊啊啊!要怎么才能弥补这个错误啊?
同时得出这个结论的还有另外三个缥缈峰弟子。三人都是一副面若死灰又挣扎着必须要死灰复燃的模样。贺铮还在发呆,姜钰却机敏地发现了气氛的变化。
姜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莫名的焦虑是什么啊,总感觉他们好像要让我感觉到危机感了。
可她是筑基大圆满啊!
姜钰大小姐还不知道“peer pressure”是何物。她一头雾水地跟着四个人出去。
这次就连废话最多的贺铮都不说什么了。十七看着他,着实疑惑,方才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现在如此老实。
六人一溜烟地走了。留下宁明昧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揉着额角,面无表情。
冰凉眼眸看似放空,实际是在盯着前方。
他不出门的原因。
一红一蓝两个选项框在他的眼前闪烁,遮掩着他的视线。
一如宁明昧刚穿过来时,系统放在他面前的选项方案。
“选项一:出门打听,寻找那日见到的路边小孩。孤儿弱小单薄的身体,让出身高门的你顿生恻隐之心。”
“选项二:出门打听,寻找那日见到的路边小孩。他身为男主,天赋惊人,放置不管,若他长成,定会祸害仙界。这使得你心生杀意。”
从昨天见到那小孩开始,这一红一蓝的选项就不断地在他的眼前闪现,其中内容会发生变化,但全都是催他去找男主的选项。
选项框出现一长段时间,维持遮挡视线状态,然后消失,让宁明昧稍作休息,然后再次出现,再次维持,再次遮挡,再次消失。
不断循环,非常碍事。
可宁明昧这次照例是不动。直到选项框消失,系统终于忍不住了。
系统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操,还是宁明昧憋得住啊!怎么又先开口了!系统挫败地想。
宁明昧:“有会员吗。给我开个会员,然后去掉这个广告。”
……你把我们高贵的系统当做什么,视频软件的小广告吗?
系统怒而要电击,但想到不能如了宁明昧的意,又硬生生忍住了。
它道:“宁明昧!”
宁明昧:“嗯哼。”
系统:“宁明昧,别忘了你穿过来的任务是什么!”
宁明昧:“我知道啊。”
系统:“你知道什么?”
宁明昧:“改变自己的命运,救赎或杀死男主。这不是你说的么?”
系统仿照着他的语气说:“说得好。那男主既然都出现了,为什么你不去见男主?”
又是咄咄逼人的提问,系统依稀记得,自己几个月前,似乎已经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宁明昧是怎么说的来着?
事务繁多,需要准备?
宁明昧见它隐忍,悠闲道:“奇了,上杆子让宿主跑去吸男主血的系统,我还是第一次见。”
系统:…………
他爹的,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系统:“那急着吸血的不是你吗?来都来了,怎么还不去吸?”
……这个系统做的,真是丧权辱统。系统闭眼,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宁明昧说:“找男主之前,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一句话从它的嘴里冒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吧。
系统:……
系统:?
在过去的几年里,连城月一直在慈幼庄里生活,连姓氏都没有。后来因为连家的某种目的,他被收养。在因自己的“没有教养”被连家小辈欺凌、并在发现连家目的后,他跑了。
那摊尸体仍留在那里,满身恶臭,无人收尸。
系统:“我懂了。你说了半天,只是因为你不想出门是吧。”
但在它的旁边,还有一刀。
“猜猜这里少了什么书?”宁明昧道,“四书五经,孙子兵法,三字经,唐诗宋词……兵法,谋略,士大夫的高尚做派,文雅的诗词歌赋与审美情趣,他都要。这是个非常野心勃勃,勤学,又想做出高尚人士作派、进入上流社会的人。这样的人,比较像谁呢?”
这一刀就像是胡乱刺下的了。力量非常弱,非常抖,伤口也很浅,却很急,像是无能为力的泄愤。
见宁明昧没什么喜色,而是随手拿下一本书来翻。系统道:“既然你已经知道真相了,还不快去找那个养女,逼她说出连城月的下落,赶紧把他绳之以法?”
“我们来这里,阵势张扬。连城月不会没有看到。”宁明昧翻着书籍道,“他自负力量,却只能生活在众多凡人之间。强大的力量,放在没有背景的单个人手里,也只能用来捅死一个高少爷——抢点钱,抢点书,继续下去,也不过做个匪徒。只是,做一个打家劫舍的匪徒,绝不是他的目的——已经见过连家的高大,又怎么可能再回到山野中去?”
系统总算懂了。半晌后,它冷笑道:“你做什么白日梦,他肯定不会主动来找你的。”
——这男主的自尊心啊。
这时,宁明昧却看见罗潇来了。罗潇用一块布遮着雨,跑到他的面前来。
“师尊。”宫铃里传来十一的声音,“我们找到那个卖伞的女孩了。您要现在过来吗?”
“因为,麻绳固定住的不是它的一只腿。而是它的思维。它判断自己无法脱离麻绳,从此所有思考,都是在藩篱中行动,因此,它也再也无法挣脱开这片困境。”
宁明昧腰间的宫铃忽然一响。
……宁明昧的结论是没有错。没有错到系统想晃他脑袋,检查他到底是不是在穿越时被撞掉记忆了的程度。
“这几个条件结合起来,在这座小镇里,应该没有别的人选了。你觉得你的男主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吗?”宁明昧说,“有点意思。一个小孩,初次见面,就搞了这么大的事送给我。”
罗潇:“宁峰主,门外有人敲门,说要找你。”
又是吸血,又是扒皮,你好好看看你在干什么事。
非常古怪的力量,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法术。
在**之后,那家人居然直接跑了。连城月天生坏种,灵魂是天魔碎片,身体是神族血脉,当然不怕高府中的鬼魂。
她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像是看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人一样。作为集贤峰弟子的头头,罗潇一向稳重。她表情怪异,说明事情真的怪。
系统见宁明昧在尸体旁摇来晃去,已经不耐烦:“你到底在想什么?少在这里谜语人。”
甚至还和原文后期的小boss桂若雪杠上了。
虽然原文男主连城月的确暗黑,但宁明昧这人……也很暗黑啊?
系统看完这一段,非常惊悚。
致命的刀口有点抖,但很精确,因为力量不足。**者应该是第一次**。
“而且,像他这种小孩,我最清楚。”宁明昧道,“在哪个战场上失败,就要在哪个战场上打回去。如果连家用自己的高高在上侮辱了他,他绝对会在这一道上想方设法超越对方、侮辱回去。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总是渴望看起来很高大的东西。”
说着,他竟然笑了一声:“到底是个五岁的小屁孩,太简单了。”
“应该是他为了自己能进入超凡的世界,主动来找我,让我看到他的价值。而不是我,主动去他藏身的地方找他。”宁明昧道,“训练这种天生坏种的小孩,可不能给他甜头和错觉啊。”
宁明昧:“所以,我不用去找他。他自己会来找我们的。像他这样的人,秉性如此,即使是个孩子,也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因为只有我们,与凡人不同。”
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吧?
系统:?
终于,它找到了一句话——就简简单单的一段。
比如,在不影响连城月自己的目的的情况下,它可以显示连城月在的模糊位置。更具体的位置,就没办法了。
比如现在,它能显示连城月在“望月镇”,却不知道连城月具体在镇子里的哪里。
他合上书。
系统:“……你也知道人家才五岁?”
宁明昧却推了推眼镜。
系统决定给予一些推进:“恭喜你,你猜对了。”
系统的位置定位也是有权限的。
他迈步出书房。天上还下着雨,暮雨潇潇,日光昏暗。
“知道驯兽员是怎么对大象的么?在大象还是一只小象时,他们会用麻绳绑住小象的腿。对于小象来说,麻绳太粗了,它无法挣脱。”宁明昧道,“后来小象长大了。用来绑住大象的,却依旧是这根绳。”
在这个暂时的落脚点,发现高府的事是意外之喜。他在高府中搜刮了银钱和书籍——尤其是书籍。连家的瞧不起让他印象深刻,他下定决心,要做个比他们看起来更高尚、更博学、更优雅的人。
“出手一击致命,是否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力量尚且弱小,如果失败,没有补第二刀的机会?没被高少爷发现,是否也因为,行凶者身材矮小?”
从尸体的形态上来看,他显然是在地上压着某人时从背后被人击杀的。一击致命,毫无犹豫,以至于那张已经腐烂的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情。
出手的人,有两个。
是原文里连城月和小妖女聊天时随口提到的,他第一次使用力量,是在一座小镇里,杀了个少爷。
只是如今,宁明昧跑来这里做方圆五十里的任务,把药珠取了。因此才蝴蝶出这么多事来。
系统:“他才五岁,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一上来就怀疑他?”
系统:“你现在的确可以这么想。但我警告你,男主是个无情无心的怪物。他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宁明昧问:“谁?”
毕竟即使在原文里,这也只有一小段。
眼前没有了选项框遮挡,宁明昧放下茶杯起身。在隔壁两名**弟子的狂笑声中,先去了书房,然后,停在了高少爷房门前。
它忽然有点恐惧了。
结论尘埃落定。系统目瞪口呆,慌忙搜索本世界的原文。
而且。
……不是让你感慨这个啊!
宁明昧:“是啊,天魔转世在力量上,注定天下无敌。要是五岁的连城月我都不能轻而易举地斗过。我还怎么混?”
像是绝没想到,自己会在自己的房中被人杀死。
原著里桂若雪是没到望月镇来的。他在路上于蛇腹中发现了自己需要的药珠,治好了自己的伤,杀回了青玉坛去。连城月没有和桂若雪打过照面,因此,他得以安安心心地在这里把高家的书籍看完,然后才进发至下一站。
系统悚然:“你……”
宁明昧问她:“怎么了?”
“我和他之间,能做主导的人,从来会是我,也只会是我。他需要形成这种习惯,这会让他受益终身。”宁明昧说,“比如现在。”
宁明昧道:“等着我,就来。”
宁明昧留下这句话,就转去了书房。系统跟着他,气急败坏:“怎么留了半句话就走了,所以是谁啊?”
宁明昧手指放在一片空隙上:“杀高少爷的人,有两个……是两个孩子。一个辅助,是高家的养女。另一个出手的,是个有奇异力量的孩子。”
日头西移,暮光照在宁明昧眼镜上,闪射出白光。系统忽然有点发抖。
宁明昧:“难道我的结论有错么?”
“来找丹药,给弟子下毒,威胁我的人,是那名把药珠留给高家的药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是桂若雪。”宁明昧说,“不是他,不是女鬼,那杀高少爷的人,是谁呢?”
罗潇有点启齿困难:“一个……”
宁明昧道:“手上还有事要做。急什么?而且,哪用这么麻烦。”
可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苍蝇、虫豸敢于靠近这具死尸。死尸的伤口处冒着浓浓黑气,内带凶煞。有蚂蚁路过,直接被黑气变成了一具死尸。
初见(正如整个高高在上、若即若...)
一个着灰衣、撑纸伞、在细雨中抱着几本书的小孩。罗潇道:“那孩子说, 他是住在城北的孤儿。一个多月前,他和人一起来高府干活,高少爷看他喜欢读书,借了几本书给他。”
罗潇继续:“后来高府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把书看完, 却没找到回来还书的机会。这几天, 他听说高府来了人,是高家请来的。他想现在把几本书还回来。”
罗潇说完, 就看见宁明昧敲着下巴, 是在沉思。
他睫毛很长, 在苍白面颊上落下一片阴影。
“听说过文字诡计么?”宁明昧对系统说。
系统还沉浸在男主居然真的主动来找宁明昧的不可置信中,没有回复他。
一个人在小说里最开始的出场方式、关联事件,会极大程度地决定读者对他的第一印象。
孤儿清苦,却勤学苦读。借书阅读, 却淳朴守信。高家出了大事, 人人避之不及。偏他一个小孤儿, 还想着归还别人的善意。
把自己在犯罪现场旁逡巡欣赏的行为,说成自己诚实守信、即使高府变成鬼宅也想着履诺还书的证据……
仙人的睫毛闪了闪, 罗潇浑身一凛。她听见宁明昧道:“你把他领进来。”
宁明昧的声音很淡,就像他的声音一样。
女弟子退下了。待她走后, 宁明昧对系统道:“如果不是我——完全清楚他的底细,换个笨点的, 还真会被他忽悠过去了。”
不过即使是笨点的人,也能从细节中嗅出一点编造的端倪。
一个孤儿, 好端端的,高少爷怎么要把书借给他?一个五岁的孤儿, 看得懂书吗?高家人已经走了。他在他们这群外人来时作还书之态,是不是太过做作?
连城月依仗以模糊这些自相矛盾的细节的论据,是“他只有五岁”。
几乎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五岁的漂亮孩子会撒谎。
——无论后来的天魔碎片如何毁天灭地,如今的连城月,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不够成熟,不够了解上流社会、却因被刺痛的自尊心极度渴求着入场券,编织着不超过自己认知的谎言,刚刚开始认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有着最幼稚的傲气。
五岁,一个多么幼小的年纪,这年龄曾是坏种连城月的一把刀。如今他握着这把刀,紧张慎微,却又野心满志,骄傲又幼稚地走在主动来见他的路上。
来见他人生中第一次于缥缈浮云中瞥见的,琼楼玉宇,高台楼阁。
不过,它马上就会是宁明昧的了。
他将握着连城月的手、将其用来反向捅向连城月自己的,刀。
距离高府大门到此处,还有好几道回廊。宁明昧靠在木椅上观察手中的药珠,见系统迟迟不开口,随口道:“我猜得如何?他自己过来了,不是吗。”
宁明昧等系统反应。
系统:“啊啊啊啊!!!”
系统:“啊啊啊啊!!!”
系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之大,让宁明昧堵住耳朵。系统在他耳边欣喜若狂,以震耳欲聋的声量喊着:“来了!来了!连城月来了!你还不快整理着装!!”
宁明昧:“我,为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老妈子在催人出门相亲呢。
在木椅上坐了半日,原本正襟危坐的群青外袍都有些垮塌。宁明昧于是更懒得理它,转头看窗外雨景。
正在这时,他听见罗潇的声音:“师尊,那孩子到了。”
宁明昧将眼眸回正,终于在门口看见了罗潇空中的那个孩子。
矮小,瘦弱,生得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带着股清雅的气质。
穿着陈旧但干净的麻布袍子,袍子里露出的手脚也是干干净净。
任谁看到这样的孩子,都会觉得他看起来乖巧又友好。
可宁明昧再往上看时,却挑了挑眉。
那孩子正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像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
小雨润如酥。
女孩抱着东西,心事重重地走着。
今天一早,婆婆出去后,她盯着那一袋肉包子发了好久的呆。最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枚,放进嘴里。
真香。
她把剩下的包子收好,又挑出两个,给救了她命的阿月带去。
可到破庙时,小男孩正要出门,甚至把几本书也带上了。
“阿月,你要去哪里?”她问。
“高府。”
女孩震慑于这个回答。好半天,见小男孩要走了,她才问:“你去高府做什么?”
“还书。”小男孩说。
小男孩似乎心情不错。若是平时,他大概率不会回答这些问题。
女孩注意到这个细节,更觉得荒谬。她瞪大了眼睛:“你疯了!高府里有鬼!”
如果高少爷的魂魄向他们索命,那可怎么办?
小男孩说:“昨天高府来了一群道士。高府里的鬼,应该是没了。”
道士——是来调查高少爷的死因的么?若是如此,道士们会不会发现他们杀了高少爷的事?
小男孩没有回应她的坐立不安。他在出发前,还细细地检查了自己脚上的布鞋。随后,他撑着一把破伞,带着几本书,下山去了。
女孩在破庙里又坐了一会儿。最终,她向神像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颤颤抖抖地下山去了。
女孩搞不懂小男孩要做什么。小男孩总有自己的主意,从突然出现,杀了高少爷,到住在破庙里,到下山——她只想自己的事。
若是自己杀高少爷的事暴露了会怎么样?会有人抓她去见官么?她听那些说书的讲,**偿命。子女杀父,更是罔顾纲常。她杀了她的“养父”,是要偿命的!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是高少爷要杀她,最后要偿命的却也是她?
少爷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么?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到了北边,却在街角看见了正被四个人围着的另一个女孩。
“是谁让你把伞卖给我们的?那人长成什么样?你再好好想想?”
“是个老头子?你说,我们画出他的模样。”
被围着的另一个女孩,她认识。那女孩叫小草,是郑家的女儿,跟着爷爷过活。
小草有点呆呆傻傻的,经常被人骗。但她心地不错。女孩被婆婆要去担水时,她路过看见了,会笑闹着帮她扶一把。
很巧,他的天赋分明远在连昭之上。
而是一股陌生的……奇怪的药香。
劳婆婆身上也有她的气息——一种靠近了才能闻见的老人味。
“找我孙女有什么事吗。”她说。
仙人,修仙……曾在小男孩阴暗的梦里,无数次出现的词汇与想象。
他侧脸看着窗外,像是根本没有在等他过来。小男孩本该为自己被完全忽视而懊恼。
‘或许从那时开始,我就想。我要夺取修仙界,一如夺取皇冠上的宝石。’
陈婆婆住在街尾,镇上所有人她都认识。女孩走前安慰了一下小草。见她远超年龄的、总想做照顾人的姐姐的模样。一个少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在路上,曾无数次忐忑并踌躇满志地思考自己踏入这片地方的场景。
少年不死心:“也没有别的人来过吗?”
眼睛没有笑。
无论连家,还是你利用的仙门,都只会是一枚尘埃。而如今在你眼里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不过是超凡力量下能力有限的一条狗。
“自己找个地方跪着。”那人说出一句让理智回笼的小男孩目瞪口呆的话。
陈婆婆:“这几天来的别人,只有你们了。你们就是那高家请来的道士吧?”
这本该是被人荫庇的、令人欢喜的一刻。可女孩呆呆地站在老婆婆身后,骤然陷入恐惧。
“叫什么名字?”
就像高少爷死时,从他喉间倏忽飘出的,诡异的药味一样。
轰——
可他的心里不止是憧憬。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地告诉他,你生来与众不同。踏入修仙界,只是你目的的第一步。
这里是富丽堂皇的高家,也是超脱世外的仙人寄居的地方。
理智回笼,小男孩觉得自己的声音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应该更胸有成竹,更暗含机锋一点。
可很快,那人笑了一下。
而现在,她又闻到了。
那群道士要发现她**了!
如今就在这里。
修仙界是群蛇环绕的宝石。
也不过是个**岁的小孩。小草被他们问着,差点哭出来。
女孩:“小水。”
……
画像上人影陌生。女孩摇摇头。她说:“我刚来这边不久……这个人很重要吗?”
直到百年后,已经取“连城”作姓,改名为“连城月”的男孩,依旧会无数次地想到那个下午。
“逗你的。站在那里干什么?”
没有姓氏。女孩一点都不想说自己姓高。
他在连家受尽冷眼,只因他们收养他的目的,从不是把他当做连家子弟。凡俗世界总有各自的目的阴谋,束缚他不得飞扬。
尽管昏暗有雨,日光乏善可陈。那群青衣袍里的手腕,却依旧白得熠熠生辉。而他向他看来的那一眼,也永远隔着浓浓的烟雾,像是隔着千言万语,更像是对他冷漠,不置一词。
他把画像举给她看。
虽然自顾不暇,可女孩的骑士病又犯了。她向几人走过去,大声道:“小草有点问题的,干什么这么欺负她!你们有什么问题?”
少年:“就叫小水吗?姓什么呢。”
你早晚,会借此作垫脚石,只为获得更强的力量,利用它、征服它,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白肤。
小水:“我……”
正如整个高高在上、若即若离、让他魂牵梦萦、想要征服的修界。
终于,他听见那人的声音,也像蒙着雾,或蒙着烟。
绮丽的群青衣袍,泛着浅金,看不出是什么奢华无比的不了。斜靠在木椅上的姿势,随性随意,与那些自作高傲拘束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诡谲却又瑰丽的镜片,是他从未见过的造物。
朋友病了啊。女孩说:“那我带你们去问问陈婆婆吧。”
“是不是?”
少年说:“我们的朋友生病了。要治好病,一定要找到他。”
像是一块鲜艳的、冰冷的宝石。
他有点懊恼。
女孩是个非常敏感、细心的人,有着非常好的嗅觉。
是劳婆婆的声音。
乌发。
如隔花雾如隔烟。
少年道:“你是高家养女?那你知不知道高家……你跑什么?”
完了!完了!
小水脑内一阵轰鸣,她向后退了两步,任是谁都看出她的不对劲。其中一个少年敏锐地发现了:“怎么,你和高家有关系?”
“我……”
“阿月啊。”那人说。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却在看见那个人的那一刻,仿佛丢失了一路以来怀揣心中的所有计划。
“阿月。”
她一路狂奔,直到自己家门前,撞到了一个人……那一撞,居然让她闻到一点淡淡的药香。
小水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家跑,一路上就连撞到好几个人也没感觉。
四个少年也追上了。就在这一刻,老婆婆皱皱眉,居然站到了她的面前。
她一声呵斥,几个少年都呆了一下,像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问题。其中一人转向她,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们在找一个人……你见过这个人吗?”
可他没有。
微挑的双眼。
小草被他们围着,结结巴巴,终于拼凑出了一个人的模样。其中一名少年在宣纸上刷刷画下画像:“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模样?”
“跑那么快干什么。”沙哑的声音说。
——我不需要紧张,这个世界,本来就该是属于我的。
他曾在连家无数次听过“修仙”的事。连家富丽堂皇远在高家之上。可即使如此,他们依旧将“修仙”视作家族发展的第一要务。一个小小的连昭,因修仙的才能被众星捧月。他也从那些对待他时刻薄的、高傲的嘴唇里,无数次听见他们提到“仙人”时的无限敬畏。
因他转头,向他投来的那一眼。
陈婆婆道:“她啊,她就是高家以前那个养女呢!高家走了,她被扔下来,现在归老劳收养了。”
陈婆婆正在门边纳鞋底,见几人来了。她先是看了看画像,摇头道:“镇上没有这个人……”
可今天一反常态的劳婆婆的身上,没有这股老人味。
而他初次见到的这个人,凝聚了他对这个非凡却昳丽的世界最初的、全部的想象。
因此,刚进高家时,她就注意到了高家的不对劲,注意到了高少爷身上那古怪的、像是行将就木的味道。尽管,即使如此,她也差点没能逃脱魔掌。
我对师尊充满了诱惑(+1, 92000))(我对饺子充满了诱惑...)
罗潇站在游廊雕花的窗户下, 眼睛透过窗棂,悄悄地看里面的谈话。那小孩沉默片刻,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他背脊挺直,动作略带拘谨、却从容优雅, 有种这个年龄的孩子少有的礼节和气度。比起孤儿, 更像是一个落难的贵族子弟。
这是那孩子进门时, 罗潇就从他身上发现的。
身为沈立万手下的得意弟子,罗潇家世不差。她出身商贾世家, 从小和父亲一起迎来送往。因此, 她的眼睛比常人更加敏锐。
譬如她从一开始, 就首先地代表集贤峰向宁明昧投诚,表示善意。
因此,这个孩子的礼仪几乎无懈可击。如果真要说这个孩子身上有哪些破绽,那就是, 他的眼里始终偶尔流露出一点幼稚的粗野。
可若是没有这一点, 罗潇几乎很难相信他所说的自己的身世。
与此同时, 这点根植于他气质中的矛盾,让他显得更加有魅力了。
可这一刻,她第一次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点慌张和拘谨。他在上座时小心地防止自己的衣服被压出褶皱, 坐下时双脚紧紧绷着。坐下后,他的目光在室内晃了两晃, 最终落在前方人的衣角上:那段游移的时间里,他应当也在犹疑, 自己应该把目光放在地上更符合礼节,还是放在对方的脸上更有礼节——在有礼节的同时, 也能与他的理智冷静达成一个平衡。
于是,他能够重掌自己的主动性, 能够不疾不徐地将他的目的展开;同时又不因过度兴奋或轻微的自惭形秽而暴露情绪。
——这种“缺乏”,绝不是这个孩子原本想要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东西。
她甚至能感觉出来,从进入正堂的那一刻起,这个像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开始竭力地在向他眼前的人表达着他试图表达的形象,而非她一开始领着他进入高府时,那种形象在那孩子身上、近乎浑然天成的姿态。
罗潇从遐想中回神来,道:“在。”
从她的角度,她看不到宁明昧,可她注意到那孩子的眼睛立刻向她的方向看来:“去给他泡点茶来。”
宁明昧:“茶里加上黄芪、红枣、枸杞、生姜。”
全是补血的,这就是宁明昧决定送给男主的第一样礼物。
她匆匆地从窗下走开了,脑海中却回荡着那一瞬间孩子向她看来时的眼神——最开始的、还没掩藏好的那一点。
像是因她居然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房内高高在上的另一人的、原本应该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和最开始进门时的乖巧高贵截然不同。
就像即使学出再好的优雅外表,他到底本性恶劣,是凶狠的豺狼而非高贵的狮子。
只要触及到他最渴望的东西,他就会本性毕露地发疯。
宁明昧:“抽血之前先补血,我真是个好师尊啊。”
系统:……
我不打扰你,也不吐槽你。免得分散你和男主初遇时的注意力。
系统捂着小心肝,竭力无视着宁明昧方才那句不似人言的话,如是想着。
屋内香炉的烟悠悠往上飘着。宁明昧靠在木椅上,慢悠悠地翻着小男孩带来的书,没说一句话,也居然没看一眼对方。
可他能感觉到小男孩的眼睛此刻正钉在他的衣角上,眼睫毛垂着,一动不动。
而且,很快就要开始焦躁了。
宁明昧心安理得,直到听见小男孩的脚动了一下——未来叱咤风云的魔神如今到底还是个孩子,定力有限。
连声音都发出来了,可见是真的焦躁得要发疯了。
上门,然后被晾半天,这大概不在小男孩的想象之中吧。
宁明昧于是又晾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你叫什么?”
声音依旧是慵懒的、随意的。
只有对自己的欲/望极致满足的人,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小男孩说:“我叫阿月。”
回答得很快,几乎是立刻。
“没有姓?”
“我的爹娘很早就去世了。”小男孩眼中有些黯然,“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看起来情真意切,简直看不出来是装的。宁明昧道:“哦?真可怜啊。长这么大,一定受过不少苦吧。”
小男孩要装,宁明昧也不咸不淡地陪他演一下,看看他要说些什么话来。
有个道理叫“过犹不及”。小男孩显然深谙此道。他很快不再说自己身世之事,将话题转到他的困难上。
简而言之,如此总结,在小男孩的话里,他是这样一个孩子:
出生前丧父,两岁时丧母,从此过上了吃百家饭的流浪生活。前些日子,他被人收养,又被人弃养在望月镇的破庙里。于是,他平时干点自己能干的小活路来养活自己。
一个半月前,是高府老爷的生日。他随着一些为寿宴临时招揽的伙计,来高府帮忙。
宁明昧问他:“哦?那高少爷,是因为好心,才把书给你的吗?”
小男孩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很单纯:“高少爷借我书。从结果上来看,他于我是有恩的。”
在小男孩的描述里,故事是这样的:高少爷见他小小年纪,居然也跟着来干活,免不得同一帮纨绔子弟一起对他玩笑了一番。后来,高少爷心情大好,问他想要什么奖赏。他说,他看少爷小姐们整日在看书,自己也想看书。
高少爷喝得醉醺醺的,于是大手一挥,让他自己去书房挑书。一个月后送回来就是。
小男孩说:“谁知那之后,发生了这样的事……”
“《孙子兵法》、《论语》、《孟子》、《周易》……”宁明昧一本本把书翻过,“你挑的书还挺有意思。”
他翻着书籍,小男孩看着他纤长白皙的手指。
这个人,和他见过的其他修仙之人不同。小男孩想。
他在连家时也见过修仙之人的。连家家学聘请了仙师,用来教养连昭——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在那逐渐败落的几百年里,连家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一名天才了。连昭的出生让全族人都欢庆鼓舞,将所有资源都集中在这名少年身上。甚至,有人不无遗憾地说,连昭只差一点,就能与连家数百年前的上一名天才、连听雨相提并论。
尽管在连家只待了短短几个月,小男孩也听说过连听雨的威名。连听雨是连家庶女,其根骨和悟性却是全族上下百年,无人能及。她生前唯一的孩子,是当今天下第一仙门——清极宗的掌门,齐免成。
可这样的人竟然与连家交恶,几乎冷淡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其原因很有意思。和小男孩离开连家的原因相同。
连家除了家传的主要**外,还有一门能速成修为的诡谲**。这门**可使人的修行事半功倍,却需要一个材料。
一个同样修行这门**的孩子,且根骨越佳、越好。
这个孩子在修炼中的作用,是为修行者排毒。
通过真气传递那种。
修行者修为一日千里,孩子自身的灵气被夺走,修为虽得到一点进益,自己全身灵脉却被污染,且满脸生疮流脓。据说连听雨当年虽是天才,但是由侧室所生。她有个正室所出的哥哥,资质也算优秀。
在她与兄长的修炼关系里,她是那个被用于排毒的孩子。
于是后来,她叛出连家,弑杀兄长。后续,她差点被认为魔女,又因几个大家族的一力担保,“恶名”被压下,又与齐家家主相爱之事此处不提。总之,足足许多年,连家不敢再干这事儿。
但连昭的出世让他们又动起了歪脑筋。因为连家实在是太需要一名天才了。
这次他们没把目光放在旁系子弟身上,而是去慈幼庄,收养了小男孩,为他取名“连月”。
慈和的嘴脸后是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在他们眼里,若没有他们,小男孩此生不过是个碌碌凡人。虽然如今他被用作了排毒的毒人,但至少,他们给了他踏上仙途的机会。
仙途,让连家人、所有凡人、修者都为之狂热发疯的大道。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小男孩足够聪明,早就看出了他们的图谋。他们最近忙着另一件事:在无数封陈情信后,清极宗掌门齐免成终于同意来连家一趟——来收拾一些他母亲的遗物,并来见见,他们的那位小天才。
连家为此忙着准备。准备之一,是培养连昭。准备之二,是收养连月。
因此,小男孩早就在连家见过那几名被连家以重金聘来的仙师。
那几名仙师最高有金丹大圆满修为,行走之间必是宽袍正襟,白衣飘飘,目不斜视,举止之间有种刻意为之的繁文缛节。小男孩曾远远地看见过他们一次。他们行走之间,所有人诚惶诚恐,恭敬顺从,就好像他们是九天之上的神祇似的。
旁人恭默静顺,唯有小男孩看着那些刻意为之的冷淡,只觉得这些人装模作样。
也不过是群金丹修士而已。能被连家聘来,本身也高不到哪里去。就这,还做出这种模样。
仙人的本质是装模作样么?
他嘲笑那种故作清高的模样。他也知道,那种仙人,绝不是踩着他的脸的脸颊狂热追求的、如金色高塔般的仙途。
仙途究竟是什么?
可眼前的这个人,他与他们截然不同。
他翻着书的姿态如此随意,说出的几句话,也是慵懒而淡淡的,那是一种拥有绝对的自信的至高之人,才会有的反应。
他不需要在他面前伪装任何高尚非凡。
因为他即是最高幻想本身。
是小男孩想象中的仙途中会有的至高仙人,是他渴望想要成为的仙人,是他想要踏入的世界。抓住那人的衣角,就像抓住了他的全部野心——即使他现在自惭根本不敢伸出手,但这种想法依旧让他跃跃欲试。
而且他能指使其他修仙者去为他做事。那少女唤他时,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宁峰主”。他在修仙界的地位,一定不可小觑。小男孩思忖。
连家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让连昭踏上仙途——若他们一朝发现,那走失的“药人”竟然先连昭一步,为其他仙人所招,他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就让他心里浮出了带着恶意的种种兴奋。
小男孩的神情掩藏得很好。换一个人,即使是人情练达的罗潇在这里,也未必能发现他此刻的想法。
可宁明昧却在这时用神识扫了他一眼。
“想拿我做他的装饰物,不安好心啊。”宁明昧道。
系统:“什么不安好心?不要分心和我说话,专注一点,用你的真心和男主互动。”
宁明昧评价:“你今天有点傻钓到让我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话语依旧像弹珠一样,在宁明昧和小男孩之间被推来推去。小男孩看着那人手指又翻了几页,然后停下:“这些书你看得懂么?什么时候识的字?”
小男孩压下心中的兴奋与紧张,回答几句:“我跟着养母时学的。自己平时也爱偷听夫子教书。这些书我都看过了。”
宁明昧:“哦?背上几句?”
这话听起来纯纯是刁难了。可小男孩居然倒背如流,闭着眼,就像一切如小男孩来前所料一样。
小男孩:……
……看起来修为确实不太够啊。
小男孩:“仙尊请说。”
他盯着他,眼底怀着些微要让他尴尬的恶意。
他点了点桌面。
宁明昧:“说什么呢。我难道不是在用初中班主任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和小孩子交流吗?”
……这茶,好甜啊!
小男孩再度沉默。宁明昧道:“唔……再考一道题。”
宁明昧眼神缥缈。里面没有他。
报复要来了是吗?
宁明昧:“有意思,不过,光背还不行。”
宁明昧想了下刚刚自己说的题型。
宁明昧在下一页继续:“下面关于xx,xx,xx的四种说法里,正确的有哪些?一,xx。二,xx。三,xx。四,以上所有。”
小男孩:“?”
“四,我们的掌门为了清极宗的利益,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要得罪他啊。
系统:……
尽管姿态古怪,但那种感觉又来了。
宁明昧:“为了教给你第一课:勇气,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宁明昧:“那当然,出门前我让十一用糖把这些东西腌了好几遍呢。”
宁明昧撑着半边脸问他:“为有源头活水来的上一句是什么?写出来。”
小男孩:……
小男孩说:“仙人,室内光照不好。我怕写在桌子上您看不清。”
宁明昧这时候终于反应变快了:“怎么了?”
又是出题又是考题又是题目解析,非常清冷师尊,难道不是吗。
很明显,坏种的眼神开始有点狂乱了。
它看着正在一口一口抿茶,表情越发扭曲的小孩,声音渐渐崩溃无奈:“这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他现在又没有得罪你,你表现得正常一点,行不行?”
引入新鲜选项:以上所有。
“二,在清极宗里许多掌门都与新弟子进行了交谈指导,使他的内心获得了平静。”
——好学,勤勉,天才,都齐了。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对他留下深刻印象。
系统:……
你心里的小孩子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小男孩笑了笑。
“一?”他小心地说。
见少女进来,宁明昧对小男孩道:“一路赶来,累了?尝尝。”
宁明昧:“错,答案是空。”
“一,我对饺子充满了诱惑。”
最后,他叫他过来,站在他的桌前。
全新的技巧。这下小男孩终于答得磕磕巴巴了。宁明昧翻了翻书,又道:“下面成语典故,和人物搭配理解正确的是?”
这次,小男孩沉默了。
小男孩依旧垂着眼眸,一副乖巧模样。
不过可惜,他今天遇见了宁明昧。
怎么会有人在高考数学考高数微积分的。
宁明昧:“他不是天魔碎片夺舍转世么?老黄瓜刷绿漆而已。”
罗潇下去前又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再次对这个礼貌的男孩产生了好感。宁明昧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
而且小男孩还清楚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资质极高,要不然,连家也不会专门把他从慈幼庄里接出来。只要宁明昧肯看一看他的灵根,就必然会对这个好苗子心动。
“忘了,这题超纲了。”对于沉默,宁明昧轻巧地说,“差点忘记,你不在江苏。”
小男孩:……
——挺骄傲的嘛。
不过这小孩子目前只有眼睛破功,看起来确实挺能装的。
看看你写“问渠那得清如许”还是“问渠哪得清如许”。
系统咆哮:“宁明昧!你别以为我不敢现在电你,就在这里嚣张跋扈!”
小男孩不确定地说:“第三个?”
宁明昧说得理所当然,系统听得简直要发疯了。
宁明昧:“而且你看他的眼神,有点生气。好像觉得我在玩他似的。”
小男孩站起来行礼:“谢谢道长,谢谢姐姐。”
“茶喝完了?过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仙人说。
还是说,在他眼里,这代表了宁明昧对他产生兴趣了?
他关上书,提出一个问题。出自连城月绝对没看过的一本书。
眼神彻底狂乱成碎片了呢,连城月。
“三,因为没有修为的原因,他说‘莫欺少年穷’。”
小男孩闭着嘴摇头,表情依旧强装优雅,就是眼底有点扭曲。
宁明昧所在的时代,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系统:“啊啊啊啊!真想揍你一顿!”
站得飞快,让罗潇有点受宠若惊。
小男孩:……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系统:……
洁净的仙人,会愿意被凡人触碰掌心么?
刚刚这孩子是不是还瞪她来着?
宁明昧:“不过没想到,你连猜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哪怕掷个骰子。阿月,你知道我问你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吗?”
宁明昧悠然:“冷静点,你是系统,有点清冷系统的样子,行不行。”
出现了,春节保留节目之“你上来给大家表演个小提琴吧”。
宁明昧好整以暇:“所以?”
他说完这句话,看见小男孩的身体居然又坐直了一点。
这话说得颇有点咬牙切齿。
江苏卷常常超纲,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会跳过江苏的部分压轴题,这种事还有人不知道吗。
你这是为难我胖虎?
系统无语了。
宁明昧:“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记仇,这小子,肯定想报复回来。”
宁明昧随手翻到下一页道:“第三个和第四个。这道题是多选。”
很快,他就听见了小男孩喉咙里发出的一点咳嗽声。
俗话说得好,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字数相同就选c。很明显,连城月的确天赋异禀,身在异世,也领悟了这个选择规律。
宁明昧决定奖励一下他,于是道:“接下来考你一点活用的题。第一点,关于‘月相纪日法’,下列七种说法中,正确的是哪个?”
多选题,一个答案也不选,也是多选的一种哦。
欺负了杀身仇人,宁明昧心情挺好。他继续道:“小月啊,你很喜欢看书。不过看起来,你对日常生活的学习,还不太够啊。”
小男孩虽然不擅长做题,但他很快发现了以上所有的真谛,于是迅速以上所有。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宁明昧又给出了一个问题:“这道题,又是多选题。下面几句话,哪句话不是病句?”
宁明昧:“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好猜啊。”
宁明昧道:“而且,我看这小孩装大人的样子就不爽。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系统:“那你有个大人的样子吗?把他当亲戚家的小孩,不行吗?”
系统:“难道你没有在玩吗?我告诉你,连城月很睚眦必报的,你小心点。”
系统:……
“仙人,要不然,我写在您的掌心上吧?”
宁明昧:“下面的文化常识,不正确的有哪个?”
不过宁明昧倒是有点想知道,这小屁孩想做什么。
小男孩:?
一口接一口,小男孩终于抿完了茶。他抬起眼时,看见宁明昧又握着书,在看窗外了。
宁明昧继续连抽好几段。小男孩依旧表现优秀,绝非一日之功。
宁明昧翻到下一页,打算继续问。此时罗潇却端着茶进来了。
连城月艰难喝茶,宁明昧在心里和系统天人交战。
更让它发疯的是,小男孩居然又沉默,最后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仙尊。”
宁明昧:“这就是我对亲戚家的小孩的做法。我还没叫他上来给我们这些亲戚表演个节目呢。”
当年高考的常识,居然在这里被用到了啊!
天这么晚了(你自己走吧...)
他的养母去世在他两岁时, 因一场疫病,也因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和一些小男孩看不懂的暗伤。时疫凶猛,城中家家户户挂起白幡。每天都有新鲜的尸体, 被装在盒子里运出城去。最受疫病影响的人群为老人和孩子。
是故, 在养母的尸体被埋葬时, 有人这样说:
“这是奇了。妈妈死了,儿子和尸体朝夕相处了一周, 却没被传染、没生病, 还好端端地活着。一般来说, 最先死的不都是孩子么?”
“没有。那女人和她的儿子是对外地人。院子也是从老刘那里租的。老刘在大骂晦气呢,说房子脏了,最后一个月的房租也没交,得赔钱。”
“老刘说, 最近人伢子收小孩。把小孩卖到人伢子那儿去。”
他们不避讳在小男孩眼前说这些。因为大多数两岁的孩子, 连话都说不利索,更何况听得懂、有行动力。
可小男孩看着那些同龄人小小的尸体、又或是缩在父母怀里嚎啕的身体——他知道,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语言能力、思维能力、行动能力、身体素质, 乃至对这具超出同龄人、乃至更大的孩子的素质数倍的身体的掌控能力,都使他远远胜于常人。譬如, 他在这场凶猛的时疫中毫发无损。譬如,他尽管只有两岁, 却已经能爬上树、爬上屋檐、借助工具击倒比他更大的孩子。
就像他只是一只披着两岁孩子外皮的怪物。
那些人说,他养母和他家徒四壁, 他就是唯一可变卖的财产。他们说这话时,肆意打量小男孩。就像他是一块可被丈量尺寸的案板上的肉、一个工具、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客体。
小男孩尚且年幼,却在觉得愤怒与被冒犯之余,也在心中冷笑。
他见过这些人自己的孩子。愚蠢,粗鄙,弱小,爱哭,他与他们,绝不是一个等级的人。他从不认为自己劣于他们。
自知身为更非凡的生灵,会在意蝼蚁的嘲讽吗?
可他隐隐发现,即使他生而非凡,超出那些人,他依旧感觉到被束缚、被轻视与持续不断的愤怒。
直到被带到那些人口中那户“收孩子”的人家,像牲口一样被检查完身体和牙口之后,他终于明白了。
锦帽貂裘的小孩被人抱在远处。他与那些粗野的孩子们同样,有着塌的鼻梁,小的眼睛,孱弱的身体,低智的哭声,谁也打不过的能力。他看起来不如小男孩。
可事实上,是小男孩在这个社会的旁人的眼里不如他。
那片大宅,那些下人,父母的官职,就是那丑且愚的小孩的财产。这是这个社会的规则,于是就能让那些愚蠢之人凌驾于他之上,就能让他生而超凡、却仍然在他们眼里,如可以随意被买来贩去的牲口,无人为他的力量臣服、感兴趣。
后来,他离开了那座大院。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翻墙离开,不引起任何成人的注意力,可以在走之前,狠狠揍那小孩一顿,用身体或用超凡力量,让那人哭不敢哭出来。
可他翻出那里时,他依然一无所有。
一如后来至现在,无论是在慈幼庄,还是在连家。
还是如今,在仙人的面前。此刻,他依旧没有任何财产,是一个饥饿地、渴望着获得他的财产、在财产上打上属于他的印记的夺取者。
而那仙人,美丽冷淡如蓝宝石。
他还记得那些人视他如牲口,连家嫌弃他手上脏——这位仙人,他会同那些凡人一样么?
而且从那些装模作样的金丹修士们的身上,他知道,仙人看不起凡人,是修仙世界的铁律。仙人喜洁,连家请来的仙师,即使只是被下人碰了碰袍子,也要大发雷霆。
果然,仙人看向他了。
小男孩心里一颤。
分明是他存心恶意试探。可仙人居然看向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和仙人的眼眸对视。
仙人脸上戴着法器,不知道是什么用途。可它晶莹剔透,完全不妨碍小男孩透过镜片,看到那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
那双眼黑白分明,神态冷淡贵气,却因看向他带有莫名的神韵,似是脱俗脉脉、似是不怒而威。
“你要在我的手上写字?”他说。
被那样的眼睛看着,小男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那人居然姿态自然地撩开大袖,将那白得晃眼的手放在了茶几上,手心朝上。他说:“你要在我的手上写字,你用什么作为交换呢?”
小男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
……
他什么都没有,除了他自己。
不愧是善于机关算尽的坏种,小男孩心念一时又转回来了。
现在是不是开口拜师/申请踏入仙途的好时机?
……我身为孤儿,本来就没有归处,还好对这一片还算熟悉。若是仙师愿意,我愿意为了仙师等人带路,鞍前马后。
还有那日看见的、在后山炼药、却又装作劳婆婆的神秘人。
若是他进来时没有看错,旁边的那一片厢房里,分明飘出了药的香气。里面躺着两个人,似乎是中毒了。
路过厢房时,引他来这里的女修士和另一名女修士的低语,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神秘人,应该就是给这几个小修士下毒的人。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首尾,但这群人,出自名门,看起来更正派,利用他们,对我踏入仙途更加有利。”他想,“既然如此,不妨把那个神秘人当做我的底牌,寻个好的机会打出来……用他的信息,换来他们给我的报酬。”
只是,他还有一个暂时不打算把这张牌打出来的原因:那神秘人手上的戒指。
不知怎的,一看到那戒指,他隐隐间便有一些灵感:它会是个对自己有益的好东西。
有什么设局的办法,既能把那神秘人卖给这些人,又能趁乱夺走那戒指呢?
小男孩正琢磨这句话怎么说,坐在他面前的美人却笑了,丹凤眼里有微微的光一闪。
“既然如此,你在我手上写字。我也在你的身上,刻几个字。”那人好整以暇道,“写吧。傻待在那里做什么?”
他摊开五指,姿态自若,如施恩的上位者。
他说:“我给你五秒。”
……他说话,总让人觉得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那种自然的高高在上让人只能跟从他的命令。小男孩将手指抵着他的掌心,沉默片刻,开始一笔一划地描画。
分明是自己提出的恶作剧,怎么感觉,主动权又到对方的那一边了呢。
美人看起来很冷,可他的手心却很软。
软且凉。让人有点心惊肉跳。
美人:“不错。问渠那得清如许,七个字都写对了。”
他没让小男孩高兴哪怕一瞬,便道:“转过来。”
小男孩:?
美人:“轮到我在你背上写字了。好好感受,猜猜这几个字是什么。”
见男主沉默地转过去。宁明昧难得理小坏种失语的原因。他伸出手指,很自然地在他的背上用法力刻下几个字。
系统:“到时候他要是跑去拜其他仙尊为师了,你可别后悔!你别忘了,还有白若如,齐免成……”
不知怎的,他心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这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
宁明昧又无视了小男孩的半句话,问十一:“怎么了?”
小男孩:“仙尊,可夜深露重……”
怎么这样的人,不说话的时候,依旧是这样的超华。
宁明昧:“啧。”
triple kill。
——多年后,连城月又回忆起那个送书到高府的黄昏。
宁明昧道:“没事。他既然有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就应该有把我需要的东西提供给我的自觉。”
——如果宁明昧主动开口让他留下,他会不会有一点获胜的感觉?
而且字确实没认出来。
抚摸宝石,被划伤,是很正常的。
这个人真的是人吗?居然让这么柔弱的五岁小孩一个人走山路回去?
看着小男孩彻底震惊的眼神,宁明昧终于呷了一口茶。
宁明昧扫了他一眼。
先假模假样地辞行,然后提到后山看见一个怪人,吊住宁明昧,好让他求自己留下。
他可不信连城月来这里,就为了送个书、或背个书。
小男孩:“可是……”
小男孩皱眉,这种矛盾的心情,像是一个漩涡。
哟,眼睛都红了。
宁明昧对系统:“这表情不是好多了?一个小孩,装什么逼王。”
一是因对方的法力隔着布料,在他背上的触感。二是因为……他确实分心了。
kill。
比如,线索。
小男孩表情有点扭曲:“谢谢仙尊。”
坏种于是平复了心情,他对宁明昧说:“仙尊……”
double kill。
哟,破防了。
小男孩:……
动作很轻快,但小坏种僵住了。宁明昧写完,只道:“我刚刚写了什么?”
“这是我的一生里,第一次感觉到委屈。”彼时,350岁,被宁明昧亲手输送人才到社会……不,魔界的连城月,嘶哑着嗓子说。
类似无痛纹身,二十年消散的那种。
宁明昧:“差点忘了你还在这里。”
常做。
小男孩胸口用力起伏,看起来是非常破防,人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坏人。
在场唯一知道典故的系统在惨叫。
宁明昧:“所以要快点动身。”
“看起来需要学习增进的地方还有很多啊。连默写的字都认不出来。总共错了一大半,书是看了,知识点都进脑子了吗?”宁明昧很自然,“回座位上去。”
宁明昧:“还会用成语了,不错。”
门口这一刻,传来了喧闹声。
我真的很想揍死你啊——
宁明昧:“不过,能做到这套测试题,也是你的福气。”
决定了。
太阳落山了。
他沉默地回去了。
又是那种鄙视的语气。
此刻。
低级弟子!
只有系统在宁明昧的脑子里咆哮:“你完了。我说,你完了。”
小男孩:……
宁明昧依旧没有看他,依旧在看窗外,神色缥缈。
直接写了简体字的屑宁明昧很泰然:“精忠报宗。”
宁明昧还托着下巴,对他一笑:“你虽非仙门众人,本尊今日心情好,便用低级弟子们常做的入门小测考考你。你的实力……嗯,嗯。”
他的脸色很沮丧,混合着一点懊丧、一点古怪。
他不说话时,依旧像是一块蓝宝石一样。小男孩想。
那都是后话。
可他最终还是想着自己的目的。
太阳落山只剩最后一线。小男孩直到这时才稍微平复,攥紧了拳头。他稍稍抬头,看向宁明昧。
这么漂亮的人,怎么能这么坏呢?怎么能呢?
桂若雪的线索。
小男孩声音有点尴尬:“……不知道。”
就好像他坐在这里,和他不坐在这里,没有任何不同。
宁明昧:“你自己走吧。再晚点,路上不安全。”
小男孩:“我一个人……”
给男主留点小小的自尊。宁明昧也不看他,只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宁明昧:“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系统:……
“师尊!”十一从外面进来,“我们找到那卖伞的小女孩。可她一无所知。后来,我们发现了另一个事,可是……”
宁明昧:“至于破防,他应该感谢我给他的训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气都受不下,以后还怎么混社会?还怎么做我的好徒弟?”
神庙显灵(“谁一大早在这里发出如此...)
说到刚发生的事, 十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给出个明白的描述来。被派出去找伞的人有四个。十一,十五,十六, 十七。
站在十一背后的, 只有十六和十七, 表情皆懊恼。
十七说:“他被泼了一身菜汤,去找地方换洗了。”
宁明昧道:“说说看, 发生了什么。十一, 你没这个能力的话,就让十六来代替你说。”
怎么混到被镇民泼菜汤的地步去了。
他们去找那卖伞的女孩。女孩智力不足。几人只问出,有个老头给了她几把伞, 叫她把它们卖给这些弟子。除此之外, 十六不断追问, 还从她那里搞来了一张老者的画像。
遗憾的是,没有镇民认识画像上的那个人。
十六说:“不过, 我们还遇见了另一个女孩。她的身份……”
宁明昧的眼角向旁边瞥了一下。
宁明昧对系统说:“连城月那小子的脚动了一下,这下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同是孤儿, 协助她杀了高少爷……这个高家养女,和连城月之间如今是什么关系呢?
这是在害怕自己杀人的事情败露么?
宁明昧说:“不用怕, 我早就推理出来了。”
系统:……
它看了眼旁边眼珠微转,正琢磨杀人之事若暴露, 会不会影响自己被收入仙门的连城月,叹了口气。
“她得知我们是来调查高家鬼事的道士后脸色大变, 我们觉得,这事肯定不简单,于是追到了她家里。可她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收养她的婆婆在。我们就问了几个问题,不知怎的,那些镇民都误会我们是要欺负这对婆孙,对我们大打出手……”
其实这事情说来也是很奇怪的。按理说,那些镇民的脾气不该如此容易被挑起的。
宁明昧没错过十六提到那“婆婆”时,小男孩脚尖的又一动。他只作没看见状,道:“你们若是一直追问,被误会,也还情有可原。”
十七叫冤:“哪有啊?我们只是很礼貌地问了几句。这两人不说,我们就站在那里等师尊来。结果没等多久,那些镇民就和我们打起来了……真是莫名其妙!”
等师尊来。
宁明昧道:“也就是说,在你们声称‘等师尊来’之前,那些矛盾冲突,并未发生?”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不懂宁明昧又发现了什么。可宁明昧如今只关心一件事。
“十五带了换洗衣服吗?”
十一道:“带了。”
宁明昧:“不错。”
不错,不用他出前给十五买新衣服了。
“既然他们对你们有误会,那就明日再上门,向他们登门道歉一番吧。”宁明昧说,“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就这样。”
事情就这样定了。师尊看起来有些成算,却不说,这使得十一满腹狐疑。
十七却发现了另一件事:“师尊,这孩子是谁啊?”
他指的是坐在宁明昧旁边的连城月。
听见自己被提到,小男孩的身体又直了直,脸上的微笑也更乖巧了。
“高家的临时工,一个孤儿,来还书的。”宁明昧说,“你怎么还不走?”
小男孩:……笑容僵了。
十七说:“师尊,不如我们送他回去吧。小弟弟,你住在哪里?”
多预料之中的提问,这才是正常人的发言。小男孩立刻道:“我住在北边山上的破庙里。那里在镇外,晚上路不好走,麻烦各位道长了。”
又惨,又乖,又礼貌,又聪明,十七对小男孩的好感度一下就满格了。
十一却皱着眉:“破庙在镇外,很偏僻,山上难免有豺狼虎豹,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吗?”
小男孩道:“那里可以遮风挡雨,还有神明庇佑呢。我以前住在街上,晚上睡觉时如果下起雨,一整晚都裹着湿透的衣服,睡不着。神庙里还有稻草,可暖和了。”
十一、十六、十七都是贫苦人家出身,看向小男孩的眼眸里多了一点怜悯。十一说:“师尊,天黑路不好走,不如就让他现在这里住一晚吧?”
小男孩也看向宁明昧。
他对这几个小道士的态度并不关心,心知宁明昧才是这里最重要的人。
果然,宁明昧点头:“好。十七你带他。我去看看十五。”
小男孩心里霎时升起难言的喜悦。
直到宁明昧站起,从堂屋里出去。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十七问。
那一刻,小男孩忽然意识到,宁明昧在应下这句话后,居然一眼也没有看他。
而是去关照他的弟子了。
……
宁明昧慰问了一下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十五,夸奖了一下他衣服洗得干净,顺便把自己的衣服也交给他洗了。
十五觉得很感动,这灰暗的一天里,至少还有师尊的一句夸奖。
系统忍无可忍电他。宁明昧神清气爽,道:“我也经常帮导师从洗衣店里拿干洗的衣服。”
接着,他又去看了一眼又开始哈哈大笑的两个倒霉蛋。随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
系统见他沉思,问他:“怎么了,又在想男主的事吗?”
宁明昧说:“好端端的,镇民们不在他们盘问高家养女时发作,偏偏在说我要来时发作?很明显,有人下药了。”
估计是群体性攻击,能激起周围人的暴戾情绪的那种。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修士和当地镇民们的矛盾,避免宁明昧在此刻出现,火上浇油。
系统:“有人下药,你什么意思?”
“我有种直觉,桂若雪如今就藏在高家养女居住的那条街上。”宁明昧说。
他突如其来的推理引得系统悚然。宁明昧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他的药还有这种作用。”
系统:“怎么了,害怕了?我就告诉过你,这个人是块硬骨头,很难啃的。”
即使是男主,在原文里也要升级到中期才能去弄他呢。
宁明昧:“这个桂若雪,真是越来越让我感兴趣了。连兴奋剂都能制造,此子恐怖如斯啊!光是想想他身上潜藏的商业价值,就让我睡不好觉。原本我想,若捕获他后,他不肯交出解药,就对他搜魂;若他配合,就让他从此给我打工。”
一是实践自己最近学来的搜魂大法,二是做点药学实验。
系统:?
这两个选项看起来都不怎么样啊。
宁明昧:“不过如今,我决定,无论他配不配合,都要对他搜魂。”
闲言碎语就像是薛定谔的毒。其真正恐惧之处,不在于它们伤人的内容。
在看见人群之中的小男孩后,她瞪大了眼睛……只是下一瞬,她意识到十一在看她,于是躲了回去。
说完,他带着几个弟子就要走。
就连各家各户的房门里,都是空的。那些生活用具就像是临时被放下在那里似的。
养女躲在一扇门后,在偷窥他们,眼里有种混杂着恐惧、想要靠近、不敢靠近的复杂情绪。
这几人今天碰见小水,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事。桂若雪皱着眉,只怕这会节外生枝。
昨日那些细细碎碎的言语,光是现在想起,都让人头皮发麻。
“显灵?”十七一愣,“突然显什么灵?”
另一边,谈话还在继续。
倒是十七悄悄和他说:“师尊,我看那孩子从小失去父母,也有点可怜。等我们离开望月镇后,不如找个好人家,把他收养了吧。”
还有一人始终没睡好。
几人心里莫名就安定了下来。他们随着宁明昧,直到北边的那条街。
“小孩。”宁明昧问,“你住在这里吗?”
会是好事吗?
昨天她面对他们,只有恐惧和想逃来着。
小草抬头:“是啊。
……
“这些人是被高家请来的!”
弟子向两边分开,小男孩隔着重重人头,看见众人之中,向厢房走来的仙人。
……
“¥#……%&¥%#……#%…………#!!”
“去北边,找高家养女。”宁明昧道,“昨天得罪了她们,今天当然是要过去道歉的。”
今天到了七情散的第二日,是为“怒”。
那种悬在空中的心。
女孩上床。她闭着眼,竭力伪装呼吸平稳。直到有脚步声停在她身边,有细微粉末被她吸入鼻腔。
自那群道士走后,小水就非常沉默。
几个弟子在厢房前团团转,就连小男孩也醒了,跟着十七往里面看。
而且有点隐隐的不安。
“去吧。”桂若雪道。
昨天轮到姜钰二人换班。姜钰说:“是汪成他们……”
宁明昧:“看我干什么?把他的嘴堵上。今天姜钰和贺铮看家。其他弟子和我一起出门找人。”
十一在街头看到街尾,只看到那个叫小草的女孩在那里拍球玩。他有点尴尬,可宁明昧却自若地走了过去。
在看见被麻绳绑在床上,却还在狺狺狂吠的两人后。
而在于你走在路上,时刻警惕不知它会从哪里突然随机飘出,甚至飘入你重视的人的耳朵里的。
原本他给了这些人六日时间,现在看来,他得把进程加快一点,又或者,把水搅得更浑一点。
今日依旧隐隐有些眼光向他们飘来。可宁明昧走在他们身前,披着深绿外袍,眼眸却不偏不倚。
“高家平日里鱼肉百姓,欺辱乡邻。这些道士过来也不过是为虎作伥……”
出行的队伍变成了八人。出乎宁明昧的意料,这一路上小男孩居然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不乱表现,只是带路。
“他们说,破庙外的神像,显灵了!”
他心中记挂的,只有那几个道士的事。
宁明昧:“哦,出去干什么了呢?”
第二天一早,隔壁厢房又嚎上了。
足以杀人。
罗潇问:“不去找其他鳏寡孤独者了么?”
她面上仍如平日里一样的干活,于是桂若雪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大人们出去啦。”小草说。
小男孩:……
宁明昧说:“那你一起走吧。”
自然是因为昨日发生的一切。他们可没忘记昨天被镇民们赶出北边时,他们那种充满敌意的眼光。
“仙尊,可以把我也带上吗?”小男孩歪着头看他,“我对北边很熟悉,可以为仙人引路。”
小草转头看向他。
两人还在房间里叫骂不停。众人看向宁明昧,惶惶求个方法。
这倒是正常的体恤稚弱之心。毕竟从客观上来讲,幼年连城月看起来,也非常可怜。
“奇怪。”十一低声道。
“谁一大早在这里发出如此粗鄙之言?”
还未出门,就有个小孩也跑着跟上了。
这样的灵魂,简直是一片宝藏。
刚进入北边,几人都有点紧张。
就像这些人无论说什么,也不被他放在眼里一样。
十一忽然觉得有人在注视他。他循着目光看过去,居然看见了昨天那个叫小水的女孩。
那一刻,她感到无法抑制的绝望。
高家养女。
找谁?
原以为他们身为仙门弟子,来到望月镇,面对凡人,必有高论……
都去干什么了……
宁明昧今天换了身深绿色的外袍,辅以银丝钩织的藤蔓。这样神秘而优雅的外袍却只是被他斜斜地披在身上,甚至没怎么收拾。
宁明昧道:“不去。”
这条街是望月镇贫民居住的地方,昨日还热热闹闹,今日却没有什么人迹。
这也是仙人吗?
如果说这场闹剧,让宁明昧察觉到了桂若雪,桂若雪是否也注意到,他暴露的风险因此增加了?
怎么回事。十一想。
“婆婆,我去睡了。”女孩说。
“小声点,我们可不敢让他们听到……”
宁明昧:“好。今天街上怎么没什么人?他们都去干什么了?”
宁明昧打坐一晚,神色安详。只有系统在他的脑内瑟瑟发抖。
宁明昧道:“再看吧。”
让它八尺(+0.5,96000)(“如果我是桂若雪,我就会...)
小草很老实。宁明昧拿了一块糕点, 从她口里套得了如下信息。在今日之前,北山上的破庙已经荒废了几百年了。荒废许久,就连修建时是为了什么也不可考,为谁修建的, 大多数人也不记得。人们唯一记得的, 就是这神像不是什么大神, 向它求祷,也没什么用。
人们常去拜祭的, 还是东边的庙宇。过去, 高家是东边庙宇的大股东。
直到昨天, 有人在砍柴回来的路上,被野兽袭击。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爬进了庙宇躲避,结果,野狼看着庙宇, 竟露出畏惧的眼光, 离开了。
而他, 在庙宇里失血过多晕倒在神像下,肠穿肚烂。
醒来时,他却发现腹部的伤口愈合了——只有狰狞的伤疤, 还在诉说昨日的经历。抬头去看时,那人发现自己正躺在神像左手中的法器之下。
神像右手中的法器高举, 其品类看不清楚,左手中的法器形状则是清晰可见。
瓶中有一滴水, 映着熹微晨光,将滴未滴。他心念一转, 对神像说:“多谢神仙,多谢神仙!小的老徐, 上山砍柴,被野兽追击,上有老下有小,不得已才做此活计。如今狼患已除,可我肩负家中活计,只能继续不停干活,肚子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仍然狰狞。如果劳作时裂开,我该如何是好?求神仙垂怜!”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那滴水落了下来,跌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砍柴人趴在地上舔干净了那水,不多时,腹部就传来了痒痒的感受,不久后,狰狞的伤口就进一步愈合了。他欣喜若狂,再度祈求,可瓶子,却再也没有滴出更多的水来。
是神仙认为他不需要了吗?或者,换个人去求,又会如何呢?
他跑回家里。家人早因为他的夜不归宿,急得一夜没有睡着。如今见他回来,自是欢喜。
几人争执之间,就透露了神像的秘密,且恰好被晨起路过的陈婆婆听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计,跑去北山上看热闹。
那神像的瓶子里,居然真的能滴出治伤的水来。
有人前些天崴了脚,向神像祈求。水滴一落,原本青紫的脚踝很快消肿,再过一会儿,就能健步如飞了!
而且滴完那水后,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席卷全身。使她动作轻快,神思洋洋。
镇中身上有伤的人,虽然是少数,但看热闹的、想要一睹神迹的人,是多数。
“而且既然那神水连重伤都能治好,谁能保证,它对健康的人体,就没有一点用呢?”宁明昧说,“现在,只是受伤的人在求水么?”
小草说:“是吧。我看见大壮哥刚刚回来。他说,他求那神水也给他一滴,神水不依呢。其他人都嘲笑他。”
他没面子,就连热闹都不好看下去,恼羞成怒地回来了。
听着名字就知道,这人身体健壮。宁明昧挑了挑眉毛:“听起来,这神水是专做好事了。”
昨日清极宗弟子搜查老婆婆家、和镇民发生冲突,今日破庙里的神像就流出治伤的神水。怎么看,其中都有人搞了鬼。
望月镇偏僻,鸟不拉屎,这个人只能是桂若雪了。
宁明昧自言自语:“桂若雪听起来可不像是会做好人好事的活**。这里边的局,他设在哪里呢?”
系统也不知道。它只看见宁明昧低眉思忖,不久后,他问小草:“你为什么不去?”
小草茫然地看着他,眼里写着“我为什么要去”、
或许是因为她虽然先天不足,但身体健康。
是因为她智力低下、不同于常人,于是也无法“精明”地意识到,那神水对于常人的诱惑力。
隐隐的,有个念头在宁明昧脑内一飘,那念头隐隐约约,就像破局的钥匙一样。
小水在房里,透过窗,手上假装在削皮,眼睛悄悄看着这群人。在听见“神像显灵”的事情后,她握刀的手一顿。
神像显灵……
神像若是能显灵,祂岂不是已经听过了她与阿月的谈话,知道了她杀死高家少爷的事?
祂会怎么做?祂会惩罚她么?或者,她能求祂庇护她,解决假婆婆的问题么?
就这一转念,刀刃切在手指上,伤口血流如注。
鲜血污染了手里的萝卜。干砸了活儿的感觉,远比手指痛更糟。
可更糟的事发生了。
只是转瞬,窗帘也被拉开了。
拉开窗帘的是昨天她就见过的弟子。站在窗前的,却是她没见过的古怪仙人。
那人气质高华,远胜其他人,其他人隐隐有以他为首之势。只是一眼,小水就看呆了。
他说:“你是小水?”
女孩:“……是。”
一时间,她都忘记藏起自己的手指。那人的脸上戴着诡怪的法器,可那双冷淡的丹凤眼,却让她有种会被看透的错觉。
仙人道:“是就好。昨日我的弟子们冒犯了你,本尊代替他们,向你道歉。”
女孩讷讷:“没有……”
直到这一刻她才想起,她应该尽快结束对话的。
以免让秘密曝光。
可事情不遂她的愿,那人接着道:“想必你知道本尊一行来这里的目的。本尊所在的仙门受高家所托,来这里杀死府中厉鬼。”
女孩还没来得及抖,他就说:“如今厉鬼已经被本尊的弟子们除掉了。这一单,已经结了。”
女孩一愣,道:“仙长们不需要调查高少爷的死因……”
话刚说出来,她就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可那人说:“高家养女……你从前在孤儿院。没读过书吧?”
女孩:?
这可不是预料之中的追问。
那人:“高家和我们签的是委托合同。合同上,只要我们除鬼。”
女孩结巴:“合同……是什么?”
不错,很好学。
“高家只是个乙方。我们是甲方。我们隶属清极宗,只用完成纸面上的任务就够了。如今厉鬼已除,从来没有乙方向甲方追问的道理。”那人道,“而且,高家多行不义必自毙,高少爷做了那些事,**也不足惜。”
甲方是爹,还有谁不知道吗。
而且,高家少爷只是失去了一条性命,清极宗却是因为他父亲的除鬼委托,获得了高家的大半家产。此人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却能促成如此美事,还落入宁明昧的腰包。
这谁看了不能说一句双赢?
女孩一时间有些晕乎乎的,心里涌起的感觉不知是悲还是喜。那人道:“昨日他们追你,也只是因为知道你是高家养女。所以顺带,把高家的事,拿来与你知会一声……这里是你如今的住所?那老婆婆,是你如今的养母?”
像是有一盆冷水从天上泼下。
女孩:“……是。”
她想开口,可又不知道如今那“假婆婆”在哪里。
若是她说话间,那人进来了,可怎么办?
“是么。挺好的。”仙人看着她,眸光一闪,“再过两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有新的归宿,也不错。”
女孩这时也顾不得别的了,她站起来道:“你们要走?”
“本尊弟子与人打斗中,不慎中了毒。若非如此,我们昨天就该离开。”那人道,“说来也有意思。望月镇北山上那神像,从前不见它有什么用。如今我们来了,倒见得它发功、给出神药来了。这事儿,可真巧。”
女孩:“那神像昨天早上,还是什么用都没有,怎么突然……”
她心中一悚。
那人说:“你常去那里?”
女孩:“是,这些日子……”
她嗓子一哑。因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去那里的原因。
若是要解释,必然会牵扯到她和阿月的同谋。道长们不再追究凶手是好事,可若是他们知道凶手是自己,孰知他们会不会把自己送去见官呢?
宁明昧瞥了一眼室内的一束花。其中一朵,花蕊处,闪烁着隐隐的光芒。
桂若雪在监听这里。
他已经暗示得如此清楚。女孩既然还在犹豫,那就只有按照他的方法来了。
女孩有点踌躇,那人却道:“你手指受了伤。”
女孩闻言,把手往身后一躲。
“既然那神像有奇效,我们便带着你上山去治治手指。收了高家的钱,帮高家办事。既然你是镇上如今唯一的高家人,那本尊也送佛送到西。”宁明昧同时给出了下一句话,“还是说,你更想留在这里?”
这些道长们的态度虽然暧昧不明,但到底是名门正派。而这住过“假婆婆”的、空空荡荡的房子,却让她更加害怕。
在人多的地方,那人会不会不敢下手?
而且她也想看看,那神像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看看阿月。对方站在道士们中间,始终是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只在她现在看来时,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女孩心下稍定,低低说了一句:“……好。”
北边距离北山不远。女孩跟在弟子们中间,心中仍是忐忑,可比起前几日的心情,已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阿月走在她身边,始终作不认识她的模样。
其实也好。
因为她也始终,只偷偷仰望前面那人的身影。
那是她在慈幼庄、在小镇中从未见过的仙人。光华流转,气质高贵,却偏偏同她说了那么多话。
即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肯上去为这突然显灵的神像擦拭尘埃。
系统:……
可这次,无论她如何祈求,水滴都不再出现。
“鹅颈烧瓶?”
不过无所谓。
不明白它有什么用,不明白删它跑不动的原因。
“这些臭道士是哪儿来的?”
“你挤什么?插队什么?说好了下一个轮到我了!”
就在方才,镇民们只要说一句“我小腿有伤,求神灵赐予”,就能得到一滴神赐的水滴。可如今,所有人无论如何游说,如何诚心祈祷,那玉瓶中,却再也不能滴出哪怕半滴水来。
这,就是编程。这,就是程序员充满随机性的神迹。
他们踏入庙门。隔着小小院落,众人已经能看见里面那座灰扑扑的神像。
他只想知道,宁明昧会怎么做。
宁明昧说:“这话说的,就连学语言学的,现在都要编程做机器学习呢。”
前几日还是蜘蛛网遍布的地方,如今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除了北边来的、还有南边来的。几乎整个望月镇的人,都跑来了这里,想要一睹神迹。
小水跟在他们身后,只心惊胆战地观察四周。
凡人们知道修士能力卓绝,一剑可开山辟地。可那些强大,超越他们的普通生活太多,已经成了“传说”里的东西。
十六向前走了两步,踏入破庙。
甚至删掉它,再加上一坨相同的灰尘上去,也可能跑不动。
宁明昧看着那神像手里的法器,轻声道。
“诶诶,王二流子。你身体健壮得很,也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那怎么回事?”
破庙就在眼前。女孩却几乎要认不出这里。
而眼前神水的功效,却是每个人都曾亲眼目睹的。是他们眼前短期的、直接的、唾手可得的利益。
“妖道!”
“诸位稍安勿躁。本尊与弟子们途经此地,听闻有神像显灵。特来拜访。”宁明昧道,“只是本尊一进来,这小神见了本尊,竟连水也不敢滴了,倒是出乎本尊的意料。”
“刚才还行,怎么现在没有了?”
“他们是高家请来除鬼的。”
他的辩解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所有镇民的目光,狂**盯着那水滴,就像它是神指尖流泻的奇迹。
正如小草所说,神像的左手,拿着一个形状古怪的瓶子。
宁明昧对系统道:“如果我是桂若雪,我就会这样设置这个局。”
“我刚刚……”有人细弱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看见那个道士,走进庙里。他刚踏入一步,那水滴就蒸发了。”
只是除了宁明昧之外的清极宗弟子,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不啊,阿红说的,和刚刚阿绿说的没有任何区别。不是阿红的问题。”
“怎么回事?”
那一声很轻,只有小男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
她去哪里了呢?
如今是他主持着此处的秩序。王二流子被拉下去后,女人又进来,继续向神像祈祷。
“他们是修界大仙门里来的。是个名门正派,平时自诩正义清流呢。”有人说。
系统:“猜想?”
这种秩序极为脆弱。
十六立刻辩解道:“我什么都没做。刚刚一点真气流动都没有,不是吗?”
可那一刻,原本摇摇欲坠的水滴,在女人渴望的眼神中,向内一缩。
即使庙宇还是那座年久失修的庙宇,神像也还是那座被灰尘掩埋、几乎看不清面目的神像。
“你只是口中生了几个疮,也好意思排队?”
女人不愿,却被人拉开了。在她之后,一个大叔和一个大婶也分别上去。
他们没见过仙人对他们拔刀相向的样子。
可这次,依旧没有水滴汇集。
“光是这样,还不够,我有了一个猜想。”宁明昧对系统说,“接下来,让我验证一下它。”
“既然如此,本尊与弟子们让它八尺,离开神庙。”宁明昧道,“诸位看看,这神像会不会恢复滴水,如何?”
“神迹又发生了!心诚则灵啊。”有镇民说。
很奇怪,又在意料之中。虽然此处人山人海,但修仙之人的眼里岂是常人能比的。
刚进来时他就看见,自己前几日的稻草床榻已经被那些凡人踩脏了。吃饭的破碗,也被踢碎。
乡贤说:“阿红你下去,让其他人来。”
不。
——原来戏肉在这里。
“这些凡人……”罗潇很是震惊,“他们怎么敢如此议论我们?”
“还挺井井有条的。”宁明昧听见十一小声地说。
更何况,他们是名门正道。好人总是容易被人拿枪指着的。
宁明昧对系统说:“这很合理。这座神像,在他们眼里就像是一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可以跑动的屎山代码。这堆灰尘看起来像是可以擦掉的无用代码块,可谁也不知道,删掉它,是不是这整个程序就跑不动了。”
系统终于理会了一下宁明昧:“你不是学脑科学的吗?”
无论他们如何呼唤,神明始终无动于衷。于是有人喊:“阿红,肯定是你,刚才触怒神明了!”
几个人跪伏在神像下,不停跪拜,其中一个人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祈求。
“来了!”
乡贤拄拐向宁明昧走来,宁明昧看着他,居然笑了。
到手的水滴忽然蒸发。女人没反应过来。她焦急,继续大声祈祷。
不患寡而患不均。已经有部分人拿到了神水的好处,其他人只是依着乡贤的安排,在排队等候。
如今,清极宗等人正撞在枪口上,他们怎能不怨?
庙里有老弱妇孺,但也有大量正值壮年的青年混在期间,其中男子,更是居多。那个叫王二流子的人挤进跪拜的人群,抢先向神像祝祷,说了一大段吉祥话。
议论声越来越大。
宁明昧向人群里看去。
已经隐隐有失控态势了。
庙里的女人还在虔诚祈祷。终于,日光下,那弯曲的鹅颈中,隐约有透明的细小水珠汇集,缓缓流至管口,成为水滴。
没有受威胁的真实感,就没有畏惧。事情总是这样的。
“一定是他们进来,触怒了神明。神明才停止赐福于我们的!”
宁明昧对水灵根的十六说:“看看那水滴。”
小男孩站在他们的最末。眼睛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最前面的仙人。
即使如此,他也没能瞧见那声音的一点踪迹。
“光你能向神灵祈愿,不能我祈愿?”
而且……
“昨天在北边,就瞧见他们在那儿为难人的。”
二是因为,有人说,他们是名门正道。
王二流子的祝祷没有任何效果。几个人又把他拉开。叫人上去拉人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衣着干净,像是望月镇某个德高望重的乡贤。
旁边腿瘸了的女人被他挤开,只能不甘不愿、忿忿地看着。
是啊,宁明昧会怎么办呢?
且骤然干涸,消失于无形中了。
劳婆婆似乎不在这里。
“这群道士做了什么?”
“是阿红心不诚吗?”
“高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早上时不是都说了吗?一百年前高家拦着人修复这座破庙,非要人去拜东边那座庙。如今高家自作自受,家破人亡。因为高家人走了,神明才原谅了我们,重新显灵了。”
灰尘太多。神像看不出是男是女,连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可这群镇民们却偏偏围着如此破败的神像跪拜祈祷,眼中虔诚神色,犹如看见真神。
尽管姿态随意,却依旧让她十分受宠若惊。
隔得太远,宁明昧等人无法分辨水滴成分,也无法感受其中是否有邪气或灵气。
尚未伸出神识。
除她在寻找劳婆婆之外,那些围在破庙里的镇民们,也在狐疑谨慎地观察他们。
宁明昧道:“一是,那座神像,是他们的依仗。”
心中早就有排序靠后的怨气了。
大能斗法,小喽啰瞬间破产。
在巨大的利益前,这些人就像被蒙蔽了脑子似的,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众人,要叫他们赔偿或负责。阅历最浅的十七有点急了,小声问:“师尊,该怎么办?”
这帮高府请来的道士,如今到破庙里来,是要做什么呢?
测试工程师宁明昧(“Ihaveaheada...)
绿袍一挥, 宁明昧带着众弟子于众目睽睽之下,退出破庙。宁明昧:“首先,我提出一个假设。使这座神像判断条件滴水的,是一段桂若雪植入于神像体内的自动化程序。当我们的人靠近它时, 它会停止滴水。这是一个最外层的while条件。”
do{滴水}while(!宁明昧及其弟子靠近);
也就是说, 只要宁明昧离开, 神像就会恢复滴水。
桂若雪原本的目的,是以神像的滴水诱发镇民的贪欲。相应的, 他们也会仇视为神像引来“晦气”、为神像所厌恶的宁明昧众人。
清极宗到底是名门正派, 交恶百姓, 甚至导致无故滥杀,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如果他离开后,神像继续滴水, 就将坐实宁明昧那句话。
所谓神像, 在宁明昧面前, 也不过是个会感到畏惧的区区小神罢了。
系统心下叹服:“可如果,你离开后,神像也没有继续滴水呢?”
若是桂若雪藏在人群中手动调整神像流水, 识破了宁明昧的意图,该怎么办?
宁明昧:“那又如何?既然这样, 神像滴不滴水就和我们没关系了——神迹,也是有保质期的嘛。”
语毕之际, 他们已走到了庙门之外。宁明昧隔着乱石铺设的道路,看向神庙中的神像。
神像是没有生命的、遍布灰尘的木雕。
可他与那无生命的物品对视, 如对峙斗法。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祈求了。”他说。
小男孩站在最后, 呆呆地盯着前面的仙人。
他分明该是被驱逐的人,分明是在这庙里不占有“神像”资源的人。可他开口命令那些人继续时,就像他这个后来的闯入者、才是这里的主导者。
终于,烧瓶的鹅颈中又出现了一丝晶莹。在女人欣喜若狂的注视中,它滴了下来,落入女人掌心。
众人又惊又疑又喜。此刻,本该是所有人一拥而上,集体向神像祈祷的时刻。
可他们竟然无一人敢上前,只是踌躇地看着宁明昧。仿佛他的允许,才是他们可以前进的理由。
系统:“……你破局了。”
它看着宁明昧,心中竟涌出一丝难言的恐惧。
不是敬佩,而是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踏入破庙,不过几分钟,就想出了这样的手法。假以时日,这人还会做什么?
宁明昧道:“还不够。”
系统:“还不够?”
宁明昧留下一句话:“完整地破掉对手的布局,是对执棋手的尊重。”
他对一个胃痛的女孩说:“十七,你抱她到屋顶,又接她下来,让她这样进入神庙,向神像祈求。”
他的声音有让人信服的威力。
那女孩照做了,神像落下一滴水。
内伤能治。
宁明昧对郁郁寡欢、只是来围观的少年说:“你爬进去,向神像祈求。”
少年一愣:“可我没受伤啊?”
宁明昧见他衣着褴褛,道:“告诉它,你衣着褴褛,从小颠沛流离,受尽屈辱,诸如此类。现在,你已经罹患心理疾病,已然抑郁。”
简而言之,就是卖惨。
少年莫名其妙,可他还是照做了。
神像落下一滴水。
神像居然滴水了!
水滴落入唇间。少年黯淡的脸色,被点亮了不少。他颤抖着嘴唇说:“这水,这水真的有神力!”
此等情状,引来人群中传来“哄”的窃窃私语。
没有伤,没有病,这也可以?
卖惨也可以?
有人道:“我可比他惨多了。就他这样,也能获得水滴。换我上去说我的故事,”
谁不能卖惨?卖,都可以卖。
这是这场局里操控人心本色、摧毁秩序的第一步。
但还不够。
不够。
宁明昧对人声的浪潮置若罔闻。他看向了一个人。
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
方才没病没灾也厚颜祈求,被赶出来的王二流子。
“你,从侧门进去,向神像祈求。”
王二流子也在羡艳那少年。
可他家境殷实,没病没灾,想卖惨也得不到水滴。他闻言一愣:“可我……可我没病啊?”
也不惨。
宁明昧道:“告诉祂,你小腿受伤了。”
大神在后,且还有好几个佩剑的弟子,王二流子不敢不从。他胆战心惊地来到神像前,向它发出虚假的谎言。
正在他恐惧天谴时,有人惊道:“水滴!水滴出现了!”
王二流子一愣,水滴已经顺着鹅颈落了下来,掉在地上。
他未曾预料会有水滴诞生,一时竟然没有接住。
男人立时趴下,兴奋地在地上舔舐水渍。这本该是非常惹人发笑的、狼狈又滑稽的场景。
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只是狂热地看着神像——就像一群已经失去理性的野兽。
若不是宁明昧在这里,神像之下的方寸之地,已经会被涌上的所有人淹没。
“区区神像,也不过是个连谎言也无法识别的泥胎木偶罢了。”宁明昧淡淡道,“这就是你们所拜的神?”
这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话。
可它起到的效果,却很少。
少部分人闻言,打了退堂鼓——连谎言都无法识别的神明,算什么神明?
就连它滴下的水,也像是冒着丝丝邪性。
可更多人眼中的狂热没有消减,而是变得更加贪婪疯狂。
如果假称有病就能得到神水,如果用半真半假的虚言卖惨,也能得到神水。
在存在谎言的秩序下,又有谁会维持秩序呢?
“可那水或许是邪水啊!”有人拼命拉身边的人。
“那水落下,也不一定非得由祈求的那人来喝吧?”那人道。
人群中一静。
那一刻,人群静得可怕。
甚至——即使——不由他们来喝,他们将神水收集起来,卖给外乡人,待价而沽,岂不是更加两全其美?
宁明昧冷淡看着他们,并不意外。
当凡人意识到自己能够愚弄神时,神就不再是神了。
它会成为争名夺利的工具,可供再分配的资源。
又或者,成为某些有心之人用来打倒其他人的把柄。
从古至今,人人如是。
人群人心浮动,只是碍于宁明昧还在这里,人人都低着头,不敢动一下。
“这孩子是谁?”有人说。
破庙里如死一般的寂静。
很细微。
后面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和神明开玩笑。
可那一刻,就像有什么石头落地了一般。
宁明昧站在那里,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使得那些镇民们团团转,拨动他们的情感,将事态掌控于股掌之间。
声音乖得像是快哭了,任是谁都不会知道,他刚刚埋下了一个秘密。
宁明昧用指尖火点燃那炷香。
宁明昧道:“回高府。”
宁明昧确定他能做到这一点。
小男孩问:“仙尊,此刻神庙里的人。他们会疯了一般地开始争抢神水,还是大彻大悟,向后退去。”
宁明昧本身,就是能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有能”的代名词!
几人一路向回走,走到一半,叶灵突然“啊”了一声。
“弟子腰带里突然多出一个东西。”她说。
“给予看上的对手应有的尊重,或妥协?施计被识破,他决定坐下来和本尊谈谈条件了。”宁明昧道。
他吐出一句话,字正腔圆:“i have a headache. could you please give me a drop? thank you.”
宁明昧道:“原本就在预料之中。”
弟子们为他让开。小男孩一步一步,走向破败神像。
有识的非凡者,所能掌握的权力。
“轮到你了。”他说。
“i have a headache. could you please give me a drop?thank you.”
宁明昧只答:“两种皆有可能。”
“你也可以上去,替我问它一个问题——愿意给我来杯橙汁吗?”
权力。小男孩忽然,意识到了这个曾经陌生的词。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而后松开。
不知何时向他们飞来,最终夹在叶灵腰间的。叶灵身为筑基修士,没有察觉化神期修士的这点小把戏,也算正常。
正在注视他背影的小男孩,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眼,眼眸中的狂热还未散去。
他站在神座之下,纤弱的、来自异世的仙人与高高在上的神像对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伟大的场景。这样合理的,有知者拥有权力的场景。
“咔哒。”
可这回他没有带任何弟子——只有他自己。
桂若雪,又打算做什么?
宁明昧要做什么呢?这样的场合,接下来又会演变成什么样呢?
声音来自那布满灰尘的神像的身体。
还有更久以前的。她祈求高少爷不要再对她动手,祈求她可以离开高家。
即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手指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森森地疼。她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向神像,如从前那般瑟缩。
他将它插在面前的草灰前,转身离开。
女孩跟着他,小男孩跟着他。他的弟子们也跟着他。
宁明昧就在此时,复又踏入破庙。
是这几名仙长说的“不再追究”。
如今神庙中人山人海,桂若雪如何确保那些人不会来打扰谈话?
纸条上字迹纤秀,且有一股淡淡药香。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最终,她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神像。那她曾向其不确定的力量祈求、以改变自己人生的神像。
凝视片刻后,他从身旁某个镇民的手里,抽出他未燃的香来。
而连城月的狂热,是对着他的。
“神像为善之心不纯,不过既然来了,也为你上一炷香。别过了,泥胎木偶。”
千纸鹤由她手中飞出,落在宁明昧的掌心,并缓缓展开成一条,只有宁明昧能看见其中文字的纸条。
小水一怔。她说:“仙尊……我需要做什么?”
玉瓶空空荡荡。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高峰。
他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
但连城月是本文钦点的天才。
小男孩满腹狐疑地退下,至宁明昧被身旁。他低头道:“对不起,仙尊,我没做到……”
太过耀眼,太过向往,心动神驰。
小水看着那神像,神色恍惚。
而他,居然有幸能够参与此间。
要模仿一种陌生的语言,是很难的。
宁明昧道:“本座让你给我做一件事。你敢么?”
十一说:“师尊,现在去哪里?”
叶灵从腰间拨出一样东西。那竟然是一只千纸鹤。
不过纸条上写“今夜丑时”。
说完这句话,他转向身边的女孩小水。
宁明昧转身。
无法揣测,阴暗与理性并存,这就是人性。
若不是小男孩与神像最近,又天生有着超常的听力,他绝不可能听到。
“你有两个选择。”宁明昧说,“你可以上去,求它赐予你神水,治好手指上的伤。”
“愿意给我来杯橙汁吗?”
他粗布麻衣,尚且幼小。出现在他眼前的破庙,却也与几天前的破庙没有任何不同。
“有救无类,是为神性。若是真心为善,何需大张旗鼓的祈求?可叹这个木偶枉担神名,被谎言迷惑,偏爱夸张的苦难,引人竞争,诱人贪欲,沽名钓誉,目的不纯。”
可站得最近、听力超人的小男孩,却听见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恍惚间,她想起几日前。她跪在神像下,祈求祂使得自己的秘密不要曝光,祈求祂给予自己生活的新方向。
纸条阅后即焚。十一看着火光,问宁明昧:“师尊,这纸条是?”
站在神像下,凝视高高在上的神像。他平静地,吐出宁明昧教给他的那句话。
宁明昧说:“你不属于我们。你从正门走进去,对着神像,说这句话。”
而是因为激动。
可他此刻,却像是踏上圣途。
这计谋,不可谓不阴诡。
那些镇民的狂热,是对于神像的。
她以渺小之身,同它说了唯一一句话。
离开破庙十尺有余,已经看不见庙中人。
而最终让她离开高家的,是一把刀。
她站在神像前,所有狂热的镇民也安静了下来。他们惊愕地看着这个高家养女,和她口中吐出的、恍若大不敬一般的话。
他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抖。
“今夜丑时,神庙一叙。”
鹅颈里没有水滴汇聚。宁明昧远远看着它,轻轻皱眉。
小男孩的声音都有点抖:“仙尊请说。”
利用人性,制造混乱的连环套,制造暴/乱,制造由此而来的贪婪与争斗,再试图将他们牵扯其中,这就是桂若雪的局。
我是学生,付邮送我(+0.5,100000)(公平交易)
宁明昧在高府里坐着, 日月交替,透过窗棂,在他身上留下长长影子。
子时一到, 隔壁厢房原本怒骂着的两名弟子不骂了。他们平静片刻, 便开始抽泣起来。
丑时,宁明昧独自离开高府。离开前, 他让弟子们聚集在堂屋里, 设了个阵, 叫他们别出去。
十一急了,要求一同前往。宁明昧只用一句话,就把他堵住了。
宁明昧:“三天后早上要开新的组会。看起来你准备得不错啊。”
怎么出门做田野调查,还要开组会的?
甩掉累赘, 又获得了四个专心学术的弟子。宁明昧神清气爽, 非常双赢。
化神期的战场, 几个筑基期的来凑什么热闹?别到时候还要他费力气来保护他们。
系统问他:“你一个人过去,打算怎么办?”
宁明昧说:“桂若雪写程序不太行,英语也没过四六级, 还没有出版物。不过他制药还可以,基本功学得应该也算踏实, gpa应该能按4.0算,有自己动手做实验的经验, 几段科研经历和工作经历都有,勉强可以收下他。看在他分别没走过青玉坛和明华谷的tenure track、换了两个学校都没拿到终身教职的份上, 让他在我的实验室里当个博士后,戴罪立功, 也不算委屈他。”
金丹研究生,元婴博士,那化神期不就是个博士后嘛。
宁明昧:“两次在世界名校获得tenure track机会,都没走过,半途被非升即走赶出学校。这样的人,心思阴暗点,很正常。”
我问的是你打算对他做什么吗,我问的是你觉得你自己能不能搞定桂若雪。
只是去杀他就算了,听宁明昧的意思,这是要活捉?
都是化神期,how dare you?
可宁明昧气定神闲。系统想起破庙中所见的一幕幕,心下多了点忌惮,于是没问。
不过另一件事,系统最终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宁明昧:“还有另一个人也跟上你了。他还没有修为。”
宁明昧目不斜视:“男主而已,死就死了。”
石狮子后,小男孩手持防身工具,咬着唇。
可一旦宁明昧披着绿袍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里,他就像是又有了莫名坚定的信念。硬逼着自己,也要往上爬去。
宁明昧道:“怎么,现在不电我了?”
系统:“……如今你上山大战在即,如同去送死。我还要在这时候电你?”
宁明昧:“电一下吧,脑袋更清醒。”
宁明昧面无表情地被电了一下。他只作没发现小男孩似的,神清气爽、优哉游哉地,向北走。
此夜乌云蔽月。清冷月光擦过云层缝隙,落在惨白石板上。
石板路两侧,屋室漆黑,里面没有人。
那座破庙就立在矮矮的北山上。北山荒僻,它是山脊上一个黑漆漆的小点。
从这里开始,就要上山了。
宁明昧往山上走。路上,他终于看见了那些许久不见的镇民。
他们歪七横八地躺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系统:“要检查一下他们的鼻息么?”
宁明昧:“不用。”
他们的生死,与他没有关系。
宁明昧没有急着踏入庙门。破庙之中很暗,唯有月亮投下一些光照。不远处神像下,穿着青色衣衫的人站在那里,背对他,正在凝视那座神像。
那人留着一头及腰的黑发,只在末尾处束了一下,青色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袖间露出的手指伶仃。
这人通身上下有一股气质,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块青玉。看似温润,泛起的寒光却是极冷。
此人就是桂若雪了。
专精毒药的,明华谷前副谷主。
系统:“你小心一点。桂若雪盯着神像,心中定有思考。”
宁明昧:“他只是在思考自己完美的程序,是怎么被我玩坏的。很显然,桂若雪没有成熟的程序设计思路,没有经过测试周期,为了挽回失去药珠而跌停的股价,直接上市妄图止损。”
就像某些3a游戏工作室一样。
宁明昧站在门口,也不报上名来。直到那人转身,月光映出一张纤秀的脸来。
像是带着温润笑意,眼底却是淡淡的。
“宁峰主。”那人说。
“桂坛主。”宁明昧道。
两句话之间,双方已经表达出了自己的诚意。
——探明了彼此的底细。
聪明人之间无需再多说。桂若雪微微一笑:“我途经望月镇采风,原是来收回我留在高家的信物。谁知信物被人拿走,于是只得出此下策。宁峰主想必不知,那两名弟子中的毒,名为‘七情散’。七天历经七情,第七天夜里,魂魄离散……”
宁明昧却打断了他的话:“这种能够控制情绪的毒是你做的?”
桂若雪说:“自然。”
宁明昧说:“有意思,这种功效的毒,我还是第一次见。看来桂坛主在制药一道上,很是擅长,也颇有创意。世人做毒药,多只教人肠穿肚烂。桂坛主的药,能够生发感情,作用于神魂,在药理一道上,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同时,历经七种情感,在实际的致死作用外又增加了也体现了研究者的仪式感。”
他说这话时,桂若雪像是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世人只道桂若雪是邪修,只道青玉坛是邪道,恨不得将两者先杀后快。他们做出的毒药,也常被人称为“邪门歪道”。
可这剑仙听闻药名后,不光没有露出厌恶眼光,反而开口评述,客观语气里虽没有任何感情。但这种客观听在桂若雪耳里,已是十足的称赞。
“青玉坛的药,自然是不一般的。”桂若雪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玉瓶,“这瓶子里,装的是七情散的解药。两名中毒的弟子,每日早、晚服用一次。三天之后,毒可解开。”
小玉瓶映着月光,射出光泽。
宁明昧没开口问,桂若雪自己说:“宁峰主放心,我桂若雪言出必践,既然这次来了,就没有向你说谎的道理。这药自然是真的解药。”
除了这只小玉瓶,桂若雪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样东西:“这尊玉瓶里,装的则是凝神静气的药丸,对抑制心魔、舒缓情绪有奇效。算是我同宁峰主的赔礼。若是宁峰主需要,不妨放心收下。”
抑制心魔的药丸在修仙界何其珍贵,即使对于大能来说,也是有价无市!
清极宗四大常任理事峰主之一的项无形,就曾豪掷万金,寻求一枚能压抑心魔的丹药。
这也是身为清极宗“至武”的他,唯一真正需要的东西。
系统提醒宁明昧道:“宿主,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对你突破境界有益的!”
宁明昧修行无情道。无情道最惧怕的,便是有心魔、破道心。桂若雪这个议和的礼物,可谓诚意十足。
宁明昧对系统:“听起来确实是好东西。”
系统:“是。”
宁明昧:“不过,我要修行至飞升,只吃几颗,不太够吧?定期吃,药效是不是更好?”
?
那种邪恶的感觉又来了。
“桂若虚也抛弃你了吧?将你视作弃子。”宁明昧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眼眸一愣,原本狠厉的眼底,多了几分难言的情绪。
还有,你是畜生也不能卖给你啊!
哦?
桂若雪冷笑:“此珠名为复元珠。以麒麟骨髓与诸多草药炼制。想不到高家是这样用这珠子的,难怪把我的东西弄坏了。”
桂若雪当然会把解药给清极宗弟子。若是寻常弟子还好,这两人是峰主亲自带出来的弟子。
桂若雪这下是冷笑起来了,眼里带着被看穿的愠怒与心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看来宁峰主,比我想象中更有见地啊。”他慢慢说,“宁峰主可不如传闻中那般,是朵不知俗事的高岭之花。”
桂若雪:……
小小的一个瓶子,里面凝聚的丹药足以让任何修者失去理智。桂若雪柳叶似的双眼端凝宁明昧。
少顷,他说:“我听说宁峰主修行无情道。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可望月镇这颗,却有了一点损耗。桂若雪心念一转,明白了些许,冷笑一声。
宁明昧好像一只贪得无厌的邪恶狸花猫。
在他重临青玉坛之前,他不想节外生枝,另生敌人。
“如果桂坛主诚意十足的话,那院落里设下的银针陷阱,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能来往生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自然答应。
桂若雪为何选择丑时。
原来如此。
两人需要的东西如今就在彼此手里。如今看起来,是交易将成了。
桂若雪却是唇角一抿,眼里渐渐透出认真与狠厉。
桂若雪看了一眼那药珠,眼眸便离不开了。
“正道仙门同气连枝。桂坛主也不希望,你的行踪被我泄露给清极宗、乃至明华谷吧?”
宁明昧看向通往神像的小院。
需求最急切的人,是最落下风的人。
他让药珠在他手中转了几转:“你也不想让青玉坛的篡权者知道,你如今身受重伤吧?”
因那是乌云完全蔽月的时机。
桂若雪:“哦?”
已经吃了罐罐,还要喵喵喵骂人再要罐罐的那种。
“看来是顶不过暗部的压力?明华谷毕竟是天下第三仙门,若是分裂成两派,走了下坡路,从此就再也上不来了。明华千年传承,可不能毁在他这一代。明华暗花,一同派人来追杀你,不是吗?”宁明昧说,“你要这药治好伤势。也是为了避免,被他们追上。而且……”
往生是做生意的,不愿牵扯进这种密辛似的江湖是非,早就封杀了所有消息。
送上门来的肉谁不吃。
桂若雪一开始,就不打算只在这里做一场交易。
藏在宁明昧脑内的系统:……
仙人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药珠,忽然间,他道:“桂坛主,不知怎的,如今看起来,你我之间,是你对这场交易更急切些呢?”
宁明昧:“药珠我要。你身上的所有丹药我也要,我是学生,付邮送给我。”
二十年前,他实验制出了五枚复元珠。留给高家的这颗,是其中品质最差的一颗,正好用来试药。
桂若雪冷冷看着他。
眼见桂若雪的脾气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宁明昧推了推眼镜,忽地笑了。
其余四枚,有的落在明华谷,有的落在青玉坛。剩下的虽然也在试药之人手中,距离上却都不如望月镇的这颗近。
可他如今所见的宁明昧的脸上,居然丝毫没有被愚弄的愤怒。
桂若雪眯着眼,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森白的手指间,夹着细细的丝线。
“银针陷阱的事尚且可以不谈。”宁明昧推了推眼镜道,“我还有个问题——”
他听得那绿衣的仙人表情淡淡:“桂坛主确实很有诚意。”
他说得,就像他看过现场一样!
可他没想到,提出这个问题后,桂若雪居然在盛怒之下,也大笑了起来。
他挥剑向天空斩去。蔽月的乌云被狂风吹开,明亮清辉下,院落里几处受法术遮盖的银针闪闪发光。
仙人说:“我倒是挺好奇,这药珠叫什么名字?它是桂坛主留给高家的,那采阳补阴的功法也是桂坛主留给高家的?”
宁明昧道:“在商言商,我来这里,是为了和桂坛主谈场生意。如今我说这些,也是为了这场交易。”
他摇了摇手中的药珠:“桂坛主,要想做交易,拿回它。光是现在这个交易条件,可不够公平。”
桂若雪绝不会把一个与自己实力同等的障碍,留在不可控的地方里。
“桂坛主是受了重伤吧?或许不应叫你桂坛主,应该叫你桂前坛主。”宁明昧说,“如今青玉坛叛乱,你急着用这珠子治好伤,回去夺回你的坛主之位,不是吗?要是没了这枚药珠……”
在做交易前,谁是甲方,谁是乙方,可要定好了。
仙人袖子一抖,掌心中出现一颗澄黄的药珠。
在与绝对的理□□锋时,使得那人落入下风的东西。
宁明昧捕捉到了这一点。
这会是个公平的交易。
而且,他购买炉鼎用以试药之事,更是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绝对机密。可宁明昧居然轻轻松松说出,就像他的情报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感性。
“高家那老头说,愿意一命换一命。这珠子能转移二人之间的寿数,于是,我把他给那老头,成全他一番爱子之心。”桂若雪说这话时眼里可没什么善心,只有高傲,“不过,复元珠的特性,使它只可在女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或之间使用。老头子采阴补阳,有违人伦,高小子也将成为不女不男的东西。落此下场,咎由自取。哼……”
桂若雪盯着他,笑了:“我何时身受重伤?要知道,我喜爱云游,这从来不是秘密。”
罢了,将它炼化后重新制药,用来治疗他目前的伤势,是够用了。
为了获得实验材料,不惜被暴打。宁明昧说着,觉得自己越来越需要桂若雪这样有学术精神的人了。
毕竟,当那暗花在追杀时使出那阴毒一掌时,他也猝不及防。
“看来桂坛主做生意的心,不是很诚啊。”他说,“我原本是真心来谈这场交易的。”
因此,免不了被别人狮子大开口。
“那鹅颈烧瓶,是你做的吗?”
你到底想要怎样的价码?
暗部与明部在往生大打出手,直接暴露了明华谷中内乱,暴露了桂若虚已经无力约束日渐茁壮的暗部。
“是么?”他慢声细语道,“宁峰主,看来我们如今,是谈判破裂了啊。”
这绝非明华谷应有的功夫。
但宁明昧——他必须被抓住,困住,在这几日里,直到桂若雪服下药物,身体恢复,顺利离开后。
复元珠上的损耗,原来因此而生。
“哦?你的意思是,若是够‘诚心’,应该接下你的价码,是吗?”桂若雪说。
这事儿即使在明华谷里也是机密,宁明昧是如何得知的?
他要将宁明昧困在这里,以他设置的这些机关。
不过,原即使在原本的设计中,他们之间必然是有一战的。
“怎么,我复兴了如此,被正道中人深恶痛绝的阴邪之物,让你觉得害怕了?”
宁明昧道:“不是吧。我听说桂坛主,你之前在往生,可是和明华谷的暗部明部,打了好大一场架,一个人,对抗好几十个人啊。桂坛主上那里,是为了买走一个特殊的炉鼎试药,不是吗?”
而且即使知道他参与那场争斗,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已经身负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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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明昧敏锐捕捉关键词。可他只作皱眉状:“这阴邪之物的图纸,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就像他知道,为什么区区一个鹅颈烧瓶,竟然会此界中人视为阴邪之物一样。
“当年,星火岛的遗物在人界与仙界, 皆被焚烧殆尽。与之相关者被屠戮, 与之无关者人人自危。甚至妖界、魔界……但你们忘了, 五界之中,还有一界, 鬼界。”桂若雪诡秘一笑, “我在鬼界的一处, 寻到了它破败的图纸。”
剑拔弩张之时,宁明昧居然还有闲心对系统说:“看他一脸骄傲地在我面前,把一个鹅颈烧瓶说成这样牛叉的东西,实在是有点尴尬。”
桂若雪见宁明昧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不过我没想到, 你居然也知道这种东西。看来确实如传闻中那般, 仙道魁首清极宗与烟云楼,表面上对星火岛深恶痛绝,私底下关系, 却暧昧不明啊。”
他身为明华谷二谷主时,曾听说一件秘事。当年妖妃误国时, 原本已经消失的星火岛门徒,曾有过一次复兴。
那场事件涉及夺权, 消磨了人界对星火岛最后的耐心。与妖妃和她修行的星火岛功法相关的人,皆被集中起来屠戮。无论老小。
但坊间仍有一个传闻:在那场肃清中, 有一些还未记事的孩子。
他们失去父母,本来也会被斩草除根。
但有人见他们根骨清奇, 心中不忍,偷偷把那些不记事的小孩放走了。
总之,一群不记事的小孩被分散在人世间后,也没几个是能靠自己活下去的。这样也算完成了任务。
甚至明华谷的一名太上长老隐秘地说,当年的烟云楼楼主心中不忍,从那些孩子中带回了几名孤儿。
除此之外,清极宗的前任执剑长老在肃清之事中也有插手。
明华谷以药与毒闻名,用来攻击的武器,则多是笔、用以切脉的丝线与银针。
此处共有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寒光涔涔,极轻极小,几乎让人看不清楚,成阵型围绕宁明昧发起进攻。
可见桂若雪应当学过排兵布阵之法,这些银针进攻方式诡谲,极有阵型。
桂若雪站在神像下,神识全部用来操控银针,眼眸冷漠而专注地看向宁明昧。
即使是练虚期修士,在无防备的情况下,也挡不住这一击!
果然,宁明昧只能运起全身真气设成防护罩抵挡银针。银针如天女散花,无孔不入,随时随着他的动作千变万化。
银针上淬了毒,只要被一枚银针刺中,他就会任人宰割。
但不破这阵型,受困者真气耗尽,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有一点让桂若雪意外:宁明昧的修为,他早就有底。可宁明昧的真气消耗,比他想象中要慢。
就像他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设置真气防护罩,又能减少真气消耗似的。
这和传闻中的宁明昧,完全不一样。
但这不足以改变战局,桂若雪道:“宁峰主,你我本可双赢。你被我困在这里几日,我去给你的弟子们送药。随后我离开,你稍后离开。我想要的,仅此而已,你我之间,何必斗得你死我活?”
可宁明昧只淡淡看着他,仿佛成竹在胸。
这让桂若雪有点皱眉,又觉得这是无情道剑修在虚张声势。
众所周知,修无情道的就是这样,一年到头看起来都像刚死了爹似的。
宁明昧说:“桂若雪,你可知道,我是什么灵根?”
桂若雪道:“宁峰主是变异雷灵根,人尽皆知。”
他嘴上说着,却没有对银针的操控分神。
世间共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基础灵根。
其中,金灵根可变异为雷灵根。水灵根可变异为冰灵根。火灵根可变异为风灵根。
忽然,有一样东西,在宁明昧袖中一闪——是他从身上的衣服上,切下来的。
宁明昧又道:“桂若雪,你可知道,我祭出的这是什么东西?”
而且还是从袖子上切下来的丝绸。
桂若雪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当着他的面断袖?
宁明昧不语,只看向那鹅颈烧瓶。
——既然此世间已有玻璃制品。那就借我一用!
丝绸呼啸而出。桂若雪看清那只是一块普通的丝绸,只抽出一枚银针去追它,其余银针依旧包围宁明昧。
毕竟他还没听说过,一件随便就能切开的袖子能被人当做武器。
可下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呼啸声。
神像手中的玻璃鹅颈烧瓶,动了!
“过来!”宁明昧大喝。
望月镇夜里干燥,鹅颈烧瓶中已经没有液体,同样干燥。刹那间,鹅颈烧瓶与丝绸已经相遇,就悬浮在四十九根轻小银针之上。
桂若雪失手,没在自己的真气范围内抓住鹅颈烧瓶——只差一点。他分出一点神来夸赞:“这东西跑得真快。”
宁明昧:“过奖,飞来咒的最优飞来路径规划。”
桂若雪很多疑——比如此刻,他疑心这是宁明昧用来蒙蔽他的障眼法,其真实目的,是让他撤去银针,好让宁明昧撕开突破口。
可他此刻重伤,用银针阵型,是他最好的困住宁明昧的方法了。
因此,他错失了先机。
一般的普通人用丝绸摩擦玻璃棒,只能吸起头发、或纸屑之类的轻小物体。
没有灵气、没有功法运行……这是什么鬼东西?
同他在往生密室里,得到的莲花灯一模一样的莲花灯!
宁明昧:“好,这孩子真懂事。先料理完桂若雪,再把他找出来吸。”
他问系统:“男主死了吗?”
像是雕像主人赠给后来者中的机关触发人的……一个礼物。
一位手持莲花灯的少女。
系统:“怎么了?”
你是穴修吗?!
但下一刻。
丝绸向远处飞开。只是顷刻之间,被丝绸摩擦过的鹅颈烧瓶靠近四十九根银针。轻小银针竟然不受桂若雪的控制,直直地向着被摩擦过的鹅颈烧瓶飞去。
桂若雪运行丹田中真气抵抗,以冲开穴道。可下一刻,他发现,丹田中真气早就不够用了。
可下一刻,一点变数发生了。
宁明昧:“真气运行太过头,快到强弩之末了。”
宁明昧道:“在天极雷灵根的帮助下,实现的正负电荷之间的转移。”
而宁明昧,也注意到了那点亮光。
你个剑修不用剑,用什么点穴!
更是为了消耗已经重伤的桂若雪的真气。
是位少女。
一枚银针从斜角里射出,这是桂若雪最后的杀招,直直射向宁明昧的眼睛。宁明昧要挡已经来不及。
而那片丝绸,飞向了桂若雪的……脸。他看着自己的长发不知怎的,竟然飘了起来,向着那片丝绸飞去。
毕竟这世上,没有永动机。神像产生神水的能量,必然也有来源。
这小屁孩去哪儿了?还要他亲自找?
“宁明昧,你用了什么妖法?”桂若雪大受震撼。
桂若雪此刻看着宁明昧,只以为这是此人在强弩之末,故作高深。
正正好好地完全遮住了他自己的视线。
这是一套连环计!
你一个邪修,说我一个名门正派的剑修用了妖法,听听看,这事儿合理吗?
“桂坛主不必惊慌,我将桂坛主绑来,并不打算直接把桂坛主交给任何人。也只是想和桂坛主谈谈。”宁明昧道,“经过这两天的充分了解,我对桂坛主,是很感兴趣的。”
而像是白天,因触发了什么机关,从而被雕像放出的。
桂若雪还有后手!
在宁明昧雷系真气的协助下,正负电极之间的转移,变得更加迅猛!
莲花灯。
其实宁明昧也很疲惫。他对系统说:“……快电我一下。”
就在这时,宁明昧已经出手。他动作极快,飞身向桂若雪而去。桂若雪察觉到他靠近,立时运功,试图阻挡剑的袭来。
宁明昧正皱眉,忽然间,他瞥见桂若雪眼神一闪!
比他预料中更少。
莲花灯的塑像被握在少女手里。灯中却有细微的光,有一样东西,放在那里。
桂若雪瞪眼神缥缈的宁明昧,但很快,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看向另一边。
宁明昧从桂若雪的眼里看到了“这是谁”。
可下一刻,他就见证了神迹。
宁明昧停在他的身侧。
而他,注意到的却是另一样东西。
桂若雪兀自在目瞪口呆:“正负电荷?那是什么东西?”
系统:“没有。由于他的特殊体质,方才你们斗法,没伤到他。”
这时,桂若雪终于恍然意识到宁明昧白日对神像进行诸多测试,提早引起疯狂的意图。
他们同时抬头,看向了身后的神像。
不只是为了测试神像的边界。
那东西看起来光洁如新,不像是原本就在这里的。
可如今,他迎接的,是来自自然定律和同级天级雷灵根叠加的双重暴打!
桂若雪周身所有大穴被封。他再也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能转。
两人同是化神期修士。桂若雪凭着江湖经验丰富,因此,即使已经受伤,他也占据了先机。
他的阵型,到底是怎么被破的?
两人之间的斗法引来狂风,使得神像上经年日久的灰尘被吹落。这一刻,宁明昧终于看见了神像的真容。
都用到哪里去了呢?
可天级雷灵根化神期修士,就不一样了。
“靠!”
少女着仙裙,不似一般神像端庄威严,相反,她脸蛋偏圆,看着前方,看起来温柔可亲。
系统这次很负责,连电宁明昧三下,但效果似乎毫无好转。宁明昧皱眉,只觉得热意涌遍全身。
与此同时,他对银针进行真气作用,使其靠近烧瓶的一端带有负电、另一端带有正电!
周身传来重击。
小桂,我对你很有信心(你想不出来,是故意的还是...)
生死关头, 眼前所经的一切,会如慢镜头般,每一帧清晰。即使已知阻挡来不及,宁明昧依旧弹出法诀抵挡。
果不其然, 法诀不在银针的运行轨迹上。
但下一刻, 一股黑气自无形中诞生, 包裹银针头。银针头因而下坠,偏离了原本的击打轨迹。
那黑气看起来非正非邪, 不属于当今任何一种市面上流行的功法。
那一刻, 宁明昧竟然听到了一个孩子因艰难的判断精准, 而长舒了一口气、又骄傲又窃喜的声音。
蛰伏在暗处,在关键时刻给予一击——小小年纪,这样的控制力、这样的判断力,的确惊为天人。
银针的这一迟滞, 使得它被宁明昧的法诀击中, 彻底随机地改变运行方向, 向着斜刺里弹去!
身体缓缓倒下的声音就在那一刻传来。
直到被银针射中、倒下时,那中针的孩子的脸上,还带着茫然与震惊的表情。
——第一次遇见了想要留下深刻印象的仙尊, 第一次出于本能做了好人好事,双倍的快乐叠加在一起, 本该是推开金色大门般的梦幻时刻。
系统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宁明昧一边给桂若雪上捆仙索, 一边听它咆哮:“你把男主射中了!!”
开局不见男主,见男主后把男主喷到自闭, 如今男主企图救他,却被他一袖子反弹银针, 差点射死。
这是什么清冷师尊,这是索命师尊吧!
宁明昧:“你冷静一点。血包被扎破这件事,我也不想的。”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虽然平时我确实很想弄死他。但现在,还没弄到血,我怎么可能容忍他先被银针污染血液,然后血流满地而死?你身为系统,对你的宿主不够了解,应该自己先反思一下。”
反思,都可以反思。
而桂若雪眼见最后一击无用,抿唇,已然认输。
宁明昧快速地把桂若雪捆了个结结实实,这回长发美人总算是做不了任何幺蛾子了。然后,桂若雪看着自己被宁明昧架着,飞向神像背后。
神像后竟然躺着个小孩。
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桂若雪:……
这里为什么会有个小孩!
一生第一次做善事的小男孩倒在那里,胸口还插着他的银针,他已经接近昏迷,只有眼眸,还倔强地撑着。
受了化神期修士的暗算,如今还能撑着一口气,也算他连城月很牛了。
到这里为止了吗?
竟然,就此结束了?
再多的不甘、再多的痛苦、再多的筹谋,在生死面前,此刻也只能烟消云散。
“罢了……”他低低道,“愿赌服输……呵……”
小半生经历在眼前走马灯闪过。胜负已分,小男孩不去再想。
只是恍惚间,他看见绿衣的仙人,向他走来。
这是他记忆里留下的最后一眼。
宁明昧泰然地顶着系统的尖叫,抓着桂若雪的下巴,迫使他看向小男孩:“看看你做的好事。”
桂若雪:……
宁明昧:“这样小的孩子,你也能下手,你还有良心吗?快告诉我解毒的方法,我以后还要用他的。”
前半段正气凛然,与后半句的“我以后还要用他的”形成了十分意味不明的对比。
他解开桂若雪的哑穴。桂若雪沙哑着嗓子道:“这里怎么会有个小孩?”
宁明昧:“桂若雪,过失伤人也是伤人,不要试图推卸自己的责任。”
桂若雪抿着唇,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躺在地上的小男孩的呼吸渐渐弱了。这样的毒素,对于凡人的身体来说,还是太过头了。
宁明昧看了一眼桂若雪:“桂若雪。”
桂若雪看向他,疑心宁明昧要和自己讲条件。
下一刻。
宁明昧:“看好了。”
他当着他的面,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复元珠,把它塞进了小男孩的嘴里。
按理说,复元珠已然成型,刀火不入。可它入了连城月口中,竟是奇迹般地化了。
小男孩咳了两声,那含有神兽麒麟骨髓的复元珠就进入了他的体内。
而他原本死灰般的脸色,也有限地变好了一点。
“呃——啊!”
同时发出惨叫的除了系统,还有目眦尽裂的桂若雪。
两个人一个反派、一个系统,竟然同时对宁明昧大吼:“你干什么!”
宁明昧对系统:“男主什么都能误食。既然他能吃了我的云中果,再误食一个药珠,想必也没什么问题。既然是天命所归,就不可能死得这么容易。我为他的人生,又增加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实验经历。”
系统:“……你爹。这人的血到底是你要吸的,你塞东西时悠着点啊!”
破窗理论是这样的。在被宁明昧的种种操作破窗后,系统已经接受宁明昧吸血连城月这个设定了。
而桂若雪双目通红:“我的复元珠!!”
宁明昧毫无诚意地说:“不好意思,谁让你不回复呢,我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桂若雪:“……”
宁明昧:“他看起来还没康复。要不然你研究一下,怎么治好他的病,并把他体内的珠子取出来?”
这算是挟复元珠以令桂若雪了。
桂若雪脸色青白,像是快厥过去了。他道:“这么珍贵的材料……不是这么用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前,宁明昧一记手刀,把他劈晕在神像下。
破败的神庙里如今躺了两个人——一个桂若雪,一个连城月。
宁明昧收拾好现场,看了一眼他们,飞身至神像莲花灯上。
一枚玉盒,静静地放在那里。
他打开玉盒,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本册子,还有一张地图。
更让他产生兴趣的,是那册子,竟然是用真正的纸做的。
而非光滑的竹简。
册子封面上字体娟秀,可以看出来,是一名女子所写。
标题两字:《修仙笔记》
……看起来像个高中生写的东西。宁明昧眉毛抖了抖。
他仔细检查神庙,除了这个玉盒外,再没有任何好东西。最后,他捡回袖子,就连落在地上的五十根银针都没放过,全部收入囊中。
接着,他从桂若雪的兜里摸出面具给他戴上,摇晃宫铃:“上来接人。”
……
这一晚上,高府鸡飞狗跳。
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宁明昧上山一趟,带了两个近似尸体回来。一个是戴面具的始作俑者,一个则是跟去看热闹的小男孩阿月。小水见了昏迷的阿月,急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主动请缨,和其他弟子一起照顾昏迷的连城月。宁明昧把她的表现看在眼里,眉毛动了动,但是不语。
宁明昧坐在床上,又念了一段清心咒,觉得心情比方才又平静了一点。
姜钰:“没什么。”
七情散,喜怒哀惧爱恶欲。这药需要连服三日,今日轮到惧。
他不是无情道剑修吗?
姜钰诺下,离开房间。她一出去,就十分积极,去找高家最好的镜子。
桂若雪:“哼。”
这神秘人如今的造型,也有点糟糕。
系统:……无语。
桂若雪:“如果我拒绝呢?”
“对了,你对药物毒理学的了解程度有多深?药物毒效动力学和药物毒代动力学研究出来了吗?不会吧不会吧,擅长毒/药的毒仙桂若雪,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即使大罗神仙在这里,都逃不掉。
宁明昧道:“无事,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你去寻面全身镜来,照人越清晰越好。盖上幕布,送到囚/禁俘虏的房间里。”
贺铮也被她拉去当苦力。见状,他很无语:“姜钰,师尊的事,也从没见过你如此上心。”
蒙着眼的桂若雪看不到,可它却能看到宁明昧的眼镜闪烁。
“哦,没想好啊。那我们一起想想?你先说,毒的成分是什么,毒作用过程是什么,吸收系数是多少,靶位点是什么,终毒物是什么,和复元珠有什么交互作用?根据以上问题,写个不少于3000字的报告给我。”宁明昧说,“附加题,常见的终毒物有哪四种?”
应该挺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失去了记忆,还对它有着隐约的印象。
宁明昧说:“玻璃烧瓶,现代镜子,还有销金楼里那当铺女老板穿的裙子……原先,我以为这是巧合,现在看来,她穿的的确是旗袍没错了。”
宁明昧原本想翻开那册子看一下。结果姜钰已经带着镜子回来了。
桂若雪:“呸。”
宁明昧给桂若雪解了哑穴。桂若雪喘着气,一副怒上心头、直接破防的样子。
姜钰说:“很安静。还有,阿月的状况不太好,体温忽冷忽热。”
终于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桂若雪气若游丝的真气的暴动。
系统听在耳朵里,一时间居然有点欣慰。
想了想,她低声道:“我怀疑他们之间还有隐情。”
宁明昧:“小桂,不要怀疑自己的解读能力。我会帮助你认识你自己,重塑自信。”
宁明昧:“哦。”
宁明昧:“看来他比我想象中还好用。”
宁明昧这气人的功力炉火纯青。
另一边,集贤峰两名中毒弟子已经服下了昨日宁明昧带回的解药。桂若雪没骗人,那解药果真有用。
走出去几步,宁明昧才回来:“刚刚忘记点了你的哑穴,不好意思。”
反正毒在连城月身上,宁明昧不着急。他蹲在桂若雪身边,道:“奇怪啊,在我看来,小桂,你应该有这个能力的啊!”
没什么隐情。一起杀了个高少爷而已。
宁明昧于是又等了一会儿。他道:“还是不开口,算了。看来你对毒理的学术热情,也不过如此。”
其实后面那个不用说的。
宁明昧说:“桂若雪,想到怎么给那小孩解毒了吗?”
桂若雪大怒:“谁让你叫我小桂?”
两边安排停当,一晚上一早上就过去了。宁明昧在床上睡了一觉。
如今他身怀捆仙索,脚上锁仙铐。全身所有穴道被封,就连眼上都缠着白布。
宁明昧有什么好……宁明昧有什么好?宁明昧有什么好!
桂若雪的真气怒动。
太邪恶了,分明是故意的。
醒来时是傍晚,距离下次组会,只剩两天了。
姜钰如宁明昧所言,把蒙布的镜子放在正对桂若雪的位置。之后她就退下了。
宁明昧让弟子离开,关上门,搜身了桂若雪,把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收到了自己的乾坤袋里——包括他手上那枚戒指。
贺铮越看她越觉得不爽:“你早晚会后悔的。”
桂若雪的真气不动。
主要是窝着运行真气,减缓身体发热的问题。
“……”
宁明昧:“你想不出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还是能力不足?”
作为姜家未来的家主,姜钰一直知道,她族内挺多人玩得挺花的。
桂若雪:……
他冷冷道:“宁!明!昧!”
此世的背景设定,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他看了一眼连城月房间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不过连城月居然偷偷出手帮我,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
那戒指一碰,宁明昧就觉得它有点眼熟。
我桂若雪今天就要装死。
姜钰:“那可是宁师尊啊!”
就是这个场景总看得姜钰表情有点微妙……叶灵看见了,偷偷问她为什么。
贺铮反复洗脑自己,提醒自己作为玉庭峰弟子的纯正性。
桂若雪终于破防了。
宁明昧问系统,系统抵死不告诉他这是什么。
他把戒指也放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镜面光滑,映得人分毫毕现,是一面很好的镜子。
宁明昧:“想到怎么给那小孩解毒了吗?”
他戴上眼镜,招来值班弟子:“那俘虏怎么样了?”
说完,他又道:“方才,我让人往房间里送来了一样东西——一面镜子。”
宁明昧看过一眼,就让姜钰把它放过去。系统见他沉思,问他:“又在想怎么对付桂若雪吗?”
……看起来真是破功了。哑穴都解了,还只能用拟声词表达愤怒。
“知道这镜子是用来对你做什么的吗?”
“还是不说话,看来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堂堂明华谷前副谷主,青玉坛前坛主,原来也是只知道实践、不知道理论研究。”宁明昧叹了口气,“算了。”
系统:……
房间里只剩宁明昧和桂若雪两个人。桂若雪躺在地上,真气没有丝毫波动,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他起身前往隔壁房间。桂若雪被绑在那里,捆成一团,蒙眼蒙面。
“……”
两个弟子好了一半,没完全好,于是时而清醒,时而浅浅惧怕一下。
姜钰又道:“师尊,我发现另一件事。高家养女对那个叫阿月的孤儿非常关心。我看他们像是旧识,就多问了几句。可她支支吾吾,在许多细节上,说不明白。”
秘银制作……蛇头,这戒指,在小说里是用来做什么的来着?
宁明昧:“哦。”
桂若雪的真气微动。
至于桂若雪。他戴着面具,宁明昧没向弟子们说明他的身份,只是让人把他关在宁明昧房间旁边的房间里。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忙。玉庭峰两个弟子在跑腿,集贤峰弟子们在养伤顺便照顾阿月,缥缈峰四个弟子在赶组会报告,顺便巡逻。
宁明昧:“原来你可以说整句。我刚刚还以为,点穴会封印语言能力呢。”
宁明昧道:“你知道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和你谈谈。无关我们之间的矛盾。可那孩子的血,实在无辜。所以在谈正事之前,我们得先把孩子只好。”
三个我(+1,108000)(他一定会来,肯定不会放下...)
“古人云, 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人为镜,可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桂若雪, 你知道你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宁明昧谆谆善诱, “你缺的, 是对自我真正欲/望的探索。”他扯开桂若雪眼上的白布。桂若雪眯了眯眼,还有点不适应从外界射入的强光。
桂若雪总算知道自己如今在哪里。他被宁明昧绑在一个房间的墙角里, 一面蒙着布大镜子在挡在他面前。
然后, 他就看见宁明昧一把撩开了那面镜子。
翩翩贵公子桂若雪终于知道被气到发癫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他知道自己被绑着, 但不知道自己被这样绑着。
宁明昧:“不用谢,我先走了,你先花一天时间认识你自己, 记得揣摩我的深意。”
这人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怎么说的每句话都不像人话。
“很好, 如果你想侮辱我的话, 你成功了。”桂若雪气得开喘,“说说看,接下来你要怎么刑讯逼供?”
然后他看见宁明昧看着他, 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们名门正派,怎么会做那种事情?罢了, 教育之路上,就是有很多荆棘的。临走之前, 再赠与你一句谚语。”宁明昧说,“对世界报之以微笑, 世界也将以微笑回应你。很快,你就会在这里体会到这一点。”
你说的世界不是指镜子里的我自己的表情吧。
倒不像是被说服了, 而是快被气厥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明昧:“去思考吧,桂若雪。总有一天,你会在镜子里发现真正的自己。”
宁明昧飘忽而去,留下桂若雪在房间里,脑袋快要溢血。
这人临走前还把镜子向桂若雪推了推,也就是说,桂若雪整个被拘束在“墙-镜子-墙”的三角区里。
除了看墙,就只能看镜子了。
桂若雪心烦,决定闭眼不看。外面又传来弟子们的声音。
“宁峰主让我们带点蜡烛灯火进来。”
“是,务必要夜晚时,也让其中灯火通明!”
桂若雪:……?
“差点忘了。”
镜子被拉开,穿着绿衣服的宁明昧出现在桂若雪的眼前。桂若雪张嘴要骂,就被对方点了哑穴。
然后不知道他点了什么地方,桂若雪的眼睛也闭不上上了,只能维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姿势。
宁明昧:“别急着开口。先花时间思考,会有更多的收获。”
说完,他又把镜子堵上,走了。
桂若雪:……
“师尊对那个俘虏好温柔啊……”外面还传来弟子们的声音。
“我们清极宗的人,就是这样光风霁月的。”
清极宗?光风霁月?你们清极宗的人都是这样的啊?
桂若雪眼睛合不上,脖子转不了,外面灯火不熄。
这接下来的24小时,他唯一能动的就是表情,只能在注视自己中度过了。
……
宁明昧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身体就往下一弓。
他推了推眼镜:“我按照你的嘱托。那些会崩人设的事项,一样都没干。”
酷/刑、嘲讽、肉/体接触……之类的。
他与之对话的,当然是系统。
系统:……
宁明昧:“你有何高见?”
系统:“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但你这种行为,算是变/态吧。”
宁明昧:“何以见得?我遵守了规则,如春风化雨。桂若雪早晚也会被我的良苦用心打动。”
系统:……
弟子们康复需要时间,桂若雪认识自己、被激发学术热情需要时间,而连城月反正不会死。宁明昧心安理得,开始干自己的事。
比如,再去破庙里看看。
今天的破庙远没有昨日那般热闹。镇民们见鹅颈烧瓶不见了,都绝望地散去。如今庙里庙外除他以外,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有老婆婆说:“雕像施了神迹,去了灰尘,如今飞升至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宁明昧看向那破庙外拾荒的老人。她不悲不喜,只做自己的事,像是有自己的生活智慧。
宁明昧想了想,道:“昨日神像显灵时,你不在这里,为什么?”
老婆婆说:“世间突然的事,往往一开始看似是福缘,后来看来是孽障。若受了福,早晚会被要求还恩,否则,就会被厌憎。到时候,所要付出的东西,远比所得到的,要多出百倍。”
宁明昧道:“确实。这些事何时不曾发生过,何时不曾重复过。”
老婆婆摇头叹气,只说:“只是若神明当真有善意,被这般揣测,不是很可怜吗?”
她提着她的袋子,蹒跚地走在下山的路上。有旁边抽水烟的老头见宁明昧有兴趣,讨好道:“那老太婆,据说年轻时还是哪个大家的妻妾呢。后来被夫家厌弃,流落到这里生活。”
宁明昧:“她丈夫是哪里人?”
几个老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好像姓权吧,在烨地是个小官。”
烨地。
这不是六百万之地吗。
宁明昧自己绕着雕像看。
他发现雕像上刻着一句落款:“天朗六年,为闻姑娘所作的雕像。”
天朗六年,一个极为遥远的年代。不在最近几百年之内。
除此之外,神像上没有任何信息,除了背面的一滩污血。
像是谁在自己的末路时,又偶然来到这里,看着这曾经的被奉为神的雕像,心中念头纷杂,怔怔用手抚摸上时。
留下的。
结束探索,宁明昧回到高府,正好撞见高家养女在打水,细瘦手臂发颤,很努力。
他站在檐下,看着她打水干活,准备晚饭。直到东西都准备好了,他才出来说:“你在干什么?”
女孩被吓了一跳。她低头道:“多谢仙尊斩妖除魔、救我和阿月。我不会做什么,只能帮仙尊干点活。”
看起来还挺老实的。
宁明昧问她:“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那小子,你和他感情很好?”
女孩说:“也不是。他有恩于我,我要还的。”
宁明昧道:“你信神,信因果循环?”
若是以前,女孩会说“都是”。她惧怕神的裁决与报复,为杀了高少爷,夜不能寐。
但从此不同了。
女孩知道,宁明昧超度了厉鬼,不追究高家少爷的事,还生擒了假扮劳婆婆的桂若雪。
这是远超阿月恩情的恩情。但宁明昧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情加起来,也不比不上那日他在破庙中试探神像边界时,给女孩带来的震撼、与发自灵魂的庞大感激。
她不知道对于一个还居无定所、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的孤女来说,这件事究竟有什么用。可她隐隐约约感到,那一刻对她带来的震撼,足以照亮她的往后余生。
此刻,她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想报恩。”
宁明昧说:“哦……从此你要带着他过生活吗?”
女孩说:“他病好,我的恩就还完了。”
在那之后去哪里呢?她不知道阿月要去哪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在无神控制的命运里,她总是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的。
在那之后,她总要去找自己的事情去做的。
宁明昧点头,转身进屋子。女孩站在他背后,小声说:“仙尊,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许多事。只是怕无以为报。
宁明昧关门,坐在位置上思考了一会儿。系统问他:“在想给连城月解毒的事?还是你自己身体的事?”
宁明昧说:“知分寸,懂进退,老实能干,对我非常崇拜感激,细心,孤儿,没背景,只能靠给我干活吃饭,好拿捏,身为孤儿,只要一口饭就能养了,而且不知道干活应该拿工资。”
系统:“前面听着像是形容人的好话,后面几句听起来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你在形容连城月?你终于看到他作为弟子的价值了?”
宁明昧:“天性善良,三观还没定型,更适合当弟子了。”
系统:“善良??”
这是连系统都说不出来的话。
宁明昧:“是适合的女弟子人选。可以用来给我打扫教案,整理邮件。”
——靠!!
出来一趟,成功使男主身心遭受重创,正事不干,如今还想再带一个弟子回去!
系统正怒着,忽然就心花怒放了。
——既然宁明昧连那小女孩都肯收,那顺带着收个连城月,不是水到渠成的吗?
应该这次游历结束,就把两人一起收回去了吧?毕竟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系统犹自快乐着,却没发现,宁明昧的眼镜闪了闪。
宁明昧真会如它所愿,把连城月也一起带走吗?
……
搞了几天事,身体过热,需要休养。宁明昧于是提前睡觉了。
距离组会,还有一天。
第二天一早,宁明昧又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了。
吵醒他的又是那两个中毒弟子的声音。
“宁峰主,距离他们完全解毒,还有一天。”罗潇陪着笑脸说。
房间里,两个中毒弟子还在咋咋呼呼。
“我爱你,我的家!”
“乔师妹!等我回去,我就向你求婚!”
“白峰主,我要当白峰主的狗。”
“赞美太阳!”
宁明昧:……
宁明昧:“这个‘我’,是你,也可以是我。我们每个人,都是‘我’,而且,是多个我。问题一:我有几个?”
想必姜钰见了明日的恐怖场景,就再也不想背叛尹希声了。
桂若雪:“桂若雪。”
他推开镜子,桂若雪仇恨地看着他。
看起来已经破防了。
明天早上?
因为这几日,宁明昧总是巳时准时来见他。
“生理,安全,社交需要,尊重和自我实现。”宁明昧推了推眼镜,“简单解释一下。”
桂若雪开始点头……然后,他开始疯狂摇头。
天愈明,他心越定。
开什么玩笑。
桂若雪又是一口气上不来似的,他冷冷道:“哦?说说看,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宁明昧究竟有什么意图?
他哑然,克制住喉间的酸涩:“……呵。”
距离巳时只有几刻,桂若雪盯着镜中的自己,已经做好了和宁明昧辩论的准备。
不一样?
十七眼下青黑,表情虚浮,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桂若雪终于觉得话题又回到了他熟悉的轨道上。他阴阴地笑了:“哦?什么是完整的自由?”
“连城月这个废物,难道他就不能自己好起来,给我吸血吗?”
“说了这么多,你不过是想要找我拿药。不是吗。”桂若雪冷冷道,“这才是你的目……”
系统难得同情宁明昧一下。只是很快。它就听见宁明昧说:
宁明昧:“不是‘我’,是你。你再说说,你看见了几个‘我’?”
“给他们点哑穴。”他吩咐。
“不过是想要你的药而已。”一个声音告诉他,“桂若雪,世人如此,你可别上当受骗了。”
十七:……
贺铮在府里走来走去,终于抓住了一个出门放水的十七。
桂若雪听完这段话,眼眸浮光跃金,其中竟然有些自我脑补的感动。
“可他说的话,倒是很有意思。”另一个声音说。
宁明昧:“经过一天,你有什么感悟了吗?比如,你从镜子里,看见了几个‘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桂若雪心中一震。
宁明昧甩下桂若雪,让他认识自我。自己一个人窝回床上运功缓解。
完整的、自主的、对给他打工……不,学术的追求。
桂若雪是美人。
客房?这里不是牢房吗?
“要知道‘我’为什么有三个,要从你开始。”宁明昧道,“问题来了,你是谁?”
又要发作了。
宁明昧:“错,三个。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有三个吗?”
“外面好安静啊。”贺铮说。
系统:……
“对于你来说,自由,就是对学术的追求。”
宁明昧:“桂若雪,不必为你瞪我,感到伤害了我,并感到愧疚。众所周知,我修无情道。接受你的愤怒,也是我对我无情道的一种修行。”
宁明昧给他解开哑穴。出乎意料,在被封穴道时,桂若雪一副要开□□粗的表情。真正开口说话时,他却仍旧留下了明华谷的良好教养。
“再等等。昨日宁明昧说了这么多,看来,他确实已经憋不住了。今天,他一定会过来说更多。”
本我、自我、超我。
今天府里确实很安静。宁明昧的俘虏被点了哑穴,两个中毒的弟子被点了哑穴。集贤峰的出去买东西了。就连平日里院子里巡逻的缥缈峰的四个弟子,也完全不见人了。
是指糟糕的颠覆印象吗?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好。
长发美人的脸上果然多出些恼怒。很显然,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正跟着宁明昧的节奏走。
“为此,你出走,建立了青玉坛。可青玉坛中人,也只知道争名夺利。他们不研究术法,只是因为在正道不够得志,所以随你来走偏门。他们从来不懂,你建立青玉坛,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起来是非常想翻白眼的表情。
宁明昧。
十七像是鬼一样飘走了。留下贺铮思考。
其中也包括桂若雪。
对于“关门”后做什么,十七三敛其口。贺铮眼珠一转,道:“我师姐姜钰,倒是挺崇拜你们师尊的。做梦都想进入缥缈峰呢。”
他看了一眼窗外:“时间到了。”
贺铮一眯眼。
桂若雪恨得牙痒痒。
宁明昧:“何来此言,桂若雪,我这是为了帮助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桂若雪:“……谁想和你交朋友?!”
到时候,他得先摆摆谱,好出了最近的这口气。
“桂若雪只是个名字,一个代号。所有人都可以叫桂若雪,所有人都可以叫宁明昧。排除这个名字,是什么决定了你是‘你’?答案,还是‘我’。”宁明昧说,“桂若雪,你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你始终痛苦的原因。厚德载物,以德报怨,是清极宗的标准。因此,我要启发你,给你完整的自由。”
贺铮向他打听。十七说:“明天早上……师尊要找我们……”
他:“很……很多个?”
贺铮心中忽升一计。
居然被绕得开始回答问题了。
这是他身为玉庭峰人的自尊。
“逃走?不,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宁明昧说,“你知道,人的需求,分为哪五级么?”
看来桂若雪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可以,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
桂若雪冷笑:“宁明昧,我要你把我放出去。”
顿了顿,他又说:“师尊,其实和你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桂若雪:“不知道……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
见到宁明昧,而不是日日对着镜中的自己的时刻,终于快到了。
对了,缥缈峰的几个弟子,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只有你能解答。”宁明昧安详地说,“因为,你不够认识你自己。”
宁明昧话题又一转:“桂若雪,此刻你想要的是什么?”
哦对,距离那次在村里的“关门”事件,又过了七天了。
“啊……是吗。为什么?”
“桂若雪,此刻你想要杀我。但事实上,你想要杀的不是我,而是你。也就是你的‘我’。”宁明昧,“原因是……”
桂若雪表情诡谲地看了一眼那面他被迫盯了一天的镜子。
这宁明昧!怎么还卡文啊!
因此,世间从来不乏想要拯救他的男子和女子。他们往往说,“你看起来冷漠狠毒,实则是个寂寞的孩子”。
桂若雪就这样揣摩着,天人交战至天明。
宁明昧不说话,他站在那里,等待桂若雪表情闪烁。他看着他一会儿感动,一会儿阴冷,一会儿思考,一会儿他好懂我,一会儿竖起屏障。
桂若雪:……
“总是每天早上来,说几句话就走。难道他不想和我多说几句话吗?对手与对手之间,不该多点争锋相对的对话吗?”又一个声音说。
四下终于安静了。宁明昧也终于神清气爽地去见桂若雪。
贺铮:“她见宁峰主气质高华清冷。”
十七:“若是为了这个目的……算了。”
向来温润埋藏阴毒的长发美人,此刻终于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一口气卡得上不来的、本来打算傲娇一下的桂若雪:……
终于,桂若雪开口了。
所以,他一定会来,肯定不会放下自己不管的。
桂若雪:“你?”
到时候,他一定要问他。
“生理需求,指你想要睡更好的客房。”
宁明昧又把他打断了。
不过第二天,宁明昧肯定又会来见他。
“宁峰主想要让我开口,想要得要命吧。”桂若雪道,“若非如此,又何必如此折辱我?”
宁明昧:“尊重,指被我,和你的兄长尊重。你的兄长桂若虚,从来没有尊重过你的研究吧?同是明华谷的技术,他将养方视作正道,却将毒方视作邪道。明明,这都是一体两面的东西。一样东西,从阳面用,是养方,从另一面用,是毒方。闭耳塞听,就能当做一体两面的事物不存在了么?明华谷妄称天下第一药修谷,难道连这点事实都不肯承认?”
“究竟是药修成就了明华谷,还是明华谷为了功名利禄,为了所谓的正道声名,限制了药修的发展方向?”
唯有桂若雪的房间灯火通明。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而微笑,时而发怒。
可接下来,桂若雪却遭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要不然,明日带着姜钰去偷窥?
他刚刚才没有点头。
还好动不了,否则就要辗转反侧了。
话语中有种不愿承认的虚张声势和傲娇。
“社交需要,指你想和我交朋友。”
桂若雪愣了:“究竟是‘我’还是‘你’?”
桂若雪很笃定,对付他,是宁明昧如今最在乎、也最高优先级、最雷打不动的事。
也是阴毒的美人。
“第五层,则是自我实现,也就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高于其他的,你想做的事。在这个层级上,旁人怎么看你,已经不必要。因为,你已经获得了心灵的满足。即使它再苦、再累、到头来沦为给另一个人制造价值的工具。可你守在雪洞中,依旧感到彻底的满足——因为心灵的升华,是无与伦比的。所谓功名利禄,只是世人认可的负担而已。”
然后直接点穴桂若雪,关上镜子,走了。
“安全需求,指你想从我这里离开。恭喜你,已经有了一些成长,达到了需求的第二层次。”
展示关心(对谁?)
桂若雪心急如焚,独自辗转, 脑内闪过宁明昧被人**/伤害导致无法来见他的种种可能。态度之关心, 心情之忧虑, 很难想象,他是宁明昧的俘虏, 而不是宁明昧的绝世好友。
最可怕的煎熬不是确定的糟糕后果, 而是不确定。
桂若雪一直从巳时、等到午时、等到未时……黄昏过境, 太阳西沉。
宁明昧,却一直没有来。
……
“第二场瑶川城学术报告会结束了?人流量统计了吗?是上次的三倍啊。什么时候是观看峰值,中途哪些时刻有观众离开,原因是什么?还有一周就是第三场学术报告会。稿子我看了, 不行, 拿回去改。这次的影响力比起上次, 还要再增长一百七十个百分点……不知道影响力怎么算?林鹤亭,你去建模写个报告。下周组会给我。”
“藏书阁第一层索引目录的进度推进了9%……多了这么多人手来帮忙,怎么效率才高出5%?……不要和我讲客观原因。老七, 你是小组的组长。训练外峰弟子来帮忙,教给他们学术的方法, 是你的责任。你自己想想,别人是怎么做的?怎么别人当组长, 组员就听他们的?或者,你想想, 有没有哪些其他峰的弟子们也对这个感兴趣,你让他们也进来协助。身为弟子, 需要有主动性。”
“通天藤是一种上古仙藤,在第四纪就已经因为灵气逐渐稀薄而绝迹。后来,一名明华谷弟子曾在一处上古秘境中见过通天藤,只是状态枯萎,将它拿出秘境,顷刻间便变得焦黑。唔,上古时,仙藤成活需要的灵气浓度是什么?除了灵气浓度,它的生长还有哪些需求?它有哪些运用的方向,创造了哪些需求?”
“妖狐历史人物沿袭写得不错。也做一个展板,放在第一、二场瑶川报告会的展板旁边,让来来往往的弟子们都能看到。消失在烨地的妖狐,继续去找他当初去往烨地的原因。”
“莲灯法宝。分析一下目前七种莲灯法宝各自的催发机制与供能机制、供能回路,下周组会展示一下。”
“十一,十五,十六,十七,你们还有个任务——从这周起,我们在缥缈峰正门处再设置一片专栏。左边学术展板,右边见闻专栏。你们一部分用学术的语言描述我们的成就,一部分用生活的语言描述我们的生活。写完文案,让其他同门给你们做好,放上去,周更。”
众所周知,评选奖学金看的不只是gpa和科研,还有社会实践、素质拓展等综测内容。
这右边的专栏,就是用来展现缥缈峰弟子多姿多彩、知行合一的素拓生活的。
足以体现缥缈峰不仅是学术上的巨人,还是实践上的巨人,还是生活和团建上的巨人。
从而在一年后的招生季,吸引更多弟子报考缥缈峰。
宁明昧:“可惜如今还没有微信公众号,只能先用这个方式,来宣传我们的实践活动了。”
压榨学生写宣传推送那种。
虽然这话没被宁明昧说出来,但十一和十七不知怎的,突然背后一阵恶寒。
小组作业部分报告完,便是个人展示部分。在个人展示之前,宁明昧先瞥了一眼窗外。
窗外某个位置,除了翠绿的柳叶,还有两个人头。
“在个人展示部分前,我先简单说两句。想必大家都已经从温思衡那里拿到自己上个月的绩效考核了——之前是考虑到大家刚开始起步。如今,见大家已入佳境,所以绩效考核,正式开始了。”
原本就静默的缥缈峰大堂,此刻更加静默了。
十四个弟子原本紧绷的肩膀,此刻更加紧绷了——绷得不需要使用背背佳。
其中有两个人,沮丧得最为彻底。
其中一个当然就是最近四处打白工的四师兄白不归。
宁明昧说:“关于考评,每个档次,都有规定的人数比例。所以拿到优的人,不必骄傲,拿到合格的人,也不必气馁。一次考评,也决定不了什么。”
有几个弟子松了口气。
宁明昧:“无非就是和你们能拿到的资源、能拿到的签证、能拿到的出宗门的机会、能拿到的奖学金、毕业的时间等福利……紧密相关嘛。”
为什么毕业时间也算在福利里面。
几个弟子刚刚稍有缓解的脸色,顷刻之间又面若死灰了。
其中也包括白不归。
宁明昧话锋一转:“不过总而言之,年度考核才是最重要的。这十二个月的绩效考评,不过是你们年度最终考核的依据而已。在缥缈峰,我不鼓励为绩效而竞争,我希望看到的,是每个弟子都为了自己的学术热情,把事情做到最好。我们这个考核,也是出于公平公正地激发各位的学术热情的目的。”
“各位如果对考核成绩有什么意义呢,可以和我约个一对一的谈话。不过在谈话前呢,可以和自己的师兄弟谈谈,看看他们的工作量。我们的考核,是严格按照工作量来的,是绝对公平的。”宁明昧眼镜一闪,“现在开始做个人汇报,从温思衡开始。”
个人汇报依旧如往日一般地进行着,像是心脏停摆前最后的心脏狂跳。宁明昧一边听他们汇报研究内容,一边对系统说:“这是我在修仙界的第三个月。几个月时间,就让他们经历了基础的学术训练。如今,他们也终于成长成稍微能用的人才了。”
系统:……
宁明昧:“别看他们现在对自己的课题已经熟手,等一年后,图书馆完整索引出来后,都得改,呵呵。”
系统:“……如果当时他们在他们选的课题上,针对你提的问题,刚有了突破性进展呢?”
宁明昧:“当然是为了大局中断。不过我也不忍他们的一腔用心化作烟灰。所以,如果他们愿意晚上加班做,我是不会拦着他们用实验室的仪器的。”
系统:……
所谓的大局就是你的某种邪恶计划吧。
系统闭耳塞听,宁明昧坐在床上开组会。一场组会开完,宁明昧给所有弟子都设下了新的生活目标,并和所有表情凝重的弟子道了别。
转头,他看向又被加上了宣传任务十一等四人:“你们可以走了。距离下次启程,还有几天,你们可以在这几天把下周组会的任务做了。免得路上赶进度劳累。”
真是好温暖的提醒啊。几个人都发着抖离开了。
十一一推门,就看见蹲在檐下的贺铮和姜钰。贺铮脸色灰白,看向他们的表情充满同情。姜钰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四个弟子没有心情和他们交流,面如菜色地走了。
会议结束,宁明昧唯独留下了温思衡和林鹤亭。
林鹤亭汇报了另一件事:“师尊,最近烟云楼弟子们每天被方峰主带着到处走,没空来缥缈峰。但宋鸣珂很感激,他托人来问,师尊有什么需要的、他又帮得上的。”
宁明昧:“这样,烟云楼擅长乐器,你让他写一首能激励人心的歌曲。”
以后这就是缥缈峰的峰歌了。
每次月会之前都唱一次那种。
林鹤亭:“嗯……师尊,弟子愚钝,这种歌曲有什么比较详细的要求吗?”
林鹤亭不愧是天才,这就学会了。
不从甲方那里拿到详细要求,自我发挥,是会遇见“五彩斑斓”的黑的陷阱的。
宁明昧:“可以给他一点提示。比如《倔强》《追梦赤子心》《孤勇者》《红日》之类的。”
林鹤亭一头雾水地走了。温思衡也同宁明昧汇报了一下近期弟子们的动向,尤其提了提白不归和雪竹的积极。
白不归自帮忙整理妖狐资料后,也开始用空闲时间帮莲花灯组干活了。
温思衡说:“他原本也想来我们组的,只是好像和雪竹不太处得来。”
雪竹和白不归最近确实在组斗。可惜温思衡是个老实人,看不明白。
他还好心地替这两个人向宁明昧邀功,顺便说说老八最近因雪竹越来越积极的表现。
毕竟老四老八是唯二拿了“合格”的最后10%的弟子。
不过宁明昧从他的三言两语间,倒是听出来了组内动向。
……
除了已臻完善的清极宗内容,还加上了组会记录内容,分在缥缈峰的目录下。
罗潇:?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每天能干活的时间,也就那么五小时。
贺铮:?
宁明昧道:“展示关心。”
姜钰:“是啊……和缥缈峰比起来,玉庭峰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除此之外,还有望月镇游历日记。
这听起来好邪/教啊。
系统给宁明昧分析了一大段毒理学和相互作用学,看起来这次是真的下了功夫。最后,系统得出结论。
宁明昧:“身为系统,能干的活只有信息面的工作……罢了,还不如温思衡好用呢。”
“你都看到缥缈峰的弟子是被如何对待的了!”他颤着声音说,“和玉庭峰的弟子比起来,缥缈峰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系统:?
系统:……
一,连城月的血对于现在的宁明昧,是含有微弱毒性。是不能长期服用的。
不过温思衡不太心机,让他当小报告者,实在是不太好用。
它看着宁明昧浏览界面,不肯放过宁明昧一丝一毫的表情。
宁明昧:“说我,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让你开发面板,现在功能都实现了吗?”
系统:“什么?”
对谁?
系统说完后,看见宁明昧陷入沉思。很快,宁明昧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姜钰:“伤在弟子身,痛在师尊心。如果不是爱弟子,怎么会言传身教?”
很快,宁明昧得出结论:“你说的是对的。我确实应该多关心一下男主。”
这次宁明昧总该表扬它一下了吧!
系统很高兴,因为它终于有了一点用……等一下?
贺铮:“?你没看到他们痛成什么样吗。”
留桂若雪独自脑补。
系统悄悄扫了一眼桂若雪——桂若雪被有伤风化地绑着,脸上表情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寂寞、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忧愁。
姜钰抬头,眼含热泪:“宁师尊如此尽职尽责,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师尊?”
而且……
系统看着他用镜子比比划划,问他:“你不去审问桂若雪了?”
“其实……我刚刚分析扫描了一下连城月,分析了一下他中的毒、和血里丹药的成分。”系统讷讷道,“所以其实……”
“很明显,现在桂若雪表现出了强烈的求职意向。所以现在,是我们argue薪资的时候了。”宁明昧头也不抬,“底薪多少?提成多少?有没有五险一金、奖金、竞争机制怎样?有没有配股?在招聘中,这是不亚于求职的一部分啊。”
系统:“啊?”
组会正式结束。系统问宁明昧:“你找烟云楼要歌干什么。”
会议结束,系统原以为宁明昧会去找桂若雪。
宁明昧:“不过巧了,我现在做这件事,也是为了驯服桂若雪。”
可宁明昧却窝在床上,拿着镜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要剪辑什么给桂若雪看。
系统羞赧,开始向宁明昧展示它的新工作记录。
宁明昧:“像那些房地产中介公司的销售,每天早上一到公司,都是要被公司要求统一制服唱激励人心的圣歌的。这也是统一想法……让所有人都专注干活、提高凝聚力的方式。”
这世界,是不是变了?
贺铮目瞪口呆。
系统陷入逻辑闭环,即将死机。而宁明昧就在此刻,收起纸笔,向着门外走去。
宁明昧:“还敢顶嘴?你说说看,能推进剧情的事,你是一点都没干过。”
门外小道上,正好有罗潇经过。她看宁明昧出门,道:“峰主要去哪里?”
宁明昧:“验算你的公式。”
宁明昧这忙碌的日程,还能插入开发部分吗?!
系统大惊:“……你什么时候做的?!”
它怎么也开始为虎作伥,帮助宁明昧折磨男主了?!
“我抽时间,给汝幕加了录像功能。也就是说吗,它现在不仅可以录像,还可以做视频剪辑。”宁明昧推了推眼镜。
四,但再吸多了,就会有毒了。
宁明昧:“晾他一天,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系统:“……你想怎么样。”
宁明昧:“压得越低越好。所以,先晾他一天,让他自乱阵脚。”
系统:“这、这都是为了协助你攻略男主!不要会错意了。”
系统问他:“你在做什么?”
系统:……
宁明昧:“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看宁明昧去的方向,不是关押俘虏的房间,也不是高府门外。
系统说:“你怎么不出门?”
二,但如果想用来应急的话,每天最多吸个十毫升,是可以的。
然后,它再次夺回系统地位……
三,这十毫升会使宁明昧每天的精神时间上升到十小时。唯一的副作用是有点很快消散的麻痹。
更像是……往另一个地方?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看起来是完全被邪恶宁明昧驯服的表情。
剪完视频后,宁明昧感到熟悉的热意袭来。他原本想窝回床上继续念咒,这时,系统开口了。
这语气怪怪的。
系统:“哦,意思是你现在,就不管他了是吗?”
另一边,贺铮拉着姜钰到花园角落。
处处卡(+0.5,112000)(“你卡得我好苦啊……宁明...)
连城月和集贤峰两个**弟子住在一个院子里, 他的房间靠边一些,临着后院的草长莺飞。半遮门扉的,是新抽的柳条。宁明昧分柳踏花地进来。十七和小水正在小男孩床边,一人一边地照顾着。
“还烧着。断断续续的, 好几天了。”十七说, “师尊,我看他还是要拿到解药才治得好。”
或者, 送回清极宗, 请张峰主治疗。
其实十七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这个小孩又漂亮又乖巧, 带回清极宗救他一条命,也不算太耗费。
之后把他送到山下哪个人家里去。若是这小孩有仙缘,过几年,还能重返清极宗, 当个外门弟子。
“行了, 知道了, 你们下去吧。”宁明昧停在小孩床前,“本尊来看看。”
门外春柳如烟, 女孩问:“仙尊过来,是想到治疗的办法了吗?”
十七说:“大概吧。要是师尊给你那朋友输点真气……”
他身为缥缈峰弟子, 拜在门下数十年,都没有收到过师尊的真气!
女孩也很感动:“仙尊可真慷慨啊!”
宁明昧用真气关上门窗:“好了, 现在碍事的人都走了,可以开始了。”
系统:……
这是人说的话吗?
遮窗的竹帘被宁明昧拉下一半, 一半光亮透过窗棂,将柳树的枝条也映在小男孩苍白的脸上。
像是一条条冰冷的长蛇。
小男孩发着烧, 脸颊却极为苍白,在看不出血色的同时还泛着青。
即使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他的姿态也是不怎么像个孩子的——紧绷、硬邦邦的,好像睡着也要遵守某种“大人优雅的礼节”。
不过那些因痛苦露出的粗野,抓着床褥的手,使得这一幕变成了他最像孩子的一幕。
不是故作大人的虚伪,也不是故作儿童的油腻。
——即使本是夺舍的、万年之前的老天魔,如今也是有一点点,作为一个没有记忆的孩子一样长大的么?
尽管如此,他依旧生来就虚伪残忍,善于利用。
系统于是看向宁明昧,心里隐约期待宁明昧有一点动容。
虽然吸血,但它总算把宁明昧拐来看人了啊!
……然后看见宁明昧正冷静地在准备实验器具。
系统:绝倒。
——等等,这里面那针管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宁明昧:“你以为我会用嘴吸?当然是用针管。”
他把针管里的空气排尽,在分析连城月的生命体征后,决定先抽个二百毫升——刚好够二十天用的。
为了抽血,他坐到床上,低下身体,靠近连城月。
小男孩闭着眼,眼珠却在眼皮底下不断颤动,像是做着一场恐怖的、却不可能醒来的梦。他嘴唇轻颤,像是在喃喃地咕哝着什么。
宁明昧心若铁石。他撩开对方脖颈上的头发,寻找血管。
靠得够近,他终于听见了连城月的声音。
即使在梦中,他也把这话压得极低,像是决不允许任何人听见似的。
“……不要,看不见我。别想……支配我……”
“……不要……禁锢我……不要……到此为止。”
“天空……让我看见天空……”
“别把我当任人支配的蠢孩子!”
忽然,连城月的身体弹动起来。他紧闭着眼,像是情绪极受刺激。
“杀了我!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只要杀不了我,我早晚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句话后,他便头一歪,再度昏迷过去了。
宁明昧时刻点向他穴道的手这才放下了。
如果不是他这一点下去,会影响原本就不好的血液质量,宁明昧早就点下去了。
宁明昧:“这小子是不是装的?”
虽然他的神识察觉到,连城月并没有醒。
系统:“没有。”
宁明昧:“嗯?”
系统道:“这个回答我确实是没骗你:这的确是连城月的梦呓……看**什么。在梦魇里锤心炼志,也是男主的必备修行。”
所以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宁明昧:“是么,那这梦魇对他来说,还真是痛苦啊。”
日光映照连城月额头与脖颈,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宁明昧伸手擦掉他脖颈上的汗珠。
“这下就能看清血管的位置了。”他说。
系统惊了:“你!”
“我也不想被支配。”宁明昧用针尖对准连城月的血脉,“你可以找别的人拯救他,但绝没有让我来拯救他的道理。”
说完,他将针管刺入连城月的血管中。
暗红血液汩汩流入针管中。他微长的黑发落在连城月的身上,昏暗室内,只有一副眼镜闪着些微寒光。
梦。
迷迷蒙蒙的梦。
锁链拘着他。
烈火炙烤他。
看不见光亮的地下室……束缚他。
何为善?何为恶?
天魔与天神同有天性,凭什么天魔的天性便要被归到“恶”的那边呢?
别想教化我……教我些什么!
要从地底下爬出来。
要从地底下爬出来。
生而超凡者……应当爬出来!
既然你们已经对这个世界设下规则。那我将以规则中的最高胜利荣耀者的姿态,毁灭并嘲讽你们!
在遍布硫磺味的地狱里,他隐隐闻到了一丝气息。那气息极冷,沾染冰雪,沾染寒梅,近乎可以被称为香气。
却绝不会让人舒心。
我是谁?
我是个孩子。
迷迷蒙蒙间,他有那么一瞬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存在。漆黑短发落在他的脸颊上,使他痒痒的,好像要春风化雨。
还有拂去他颈上汗珠的那只手。
可还有另一种感觉……恍惚间,他感到脖颈上的疼痛。
和始终冷冷注视着他的双眼的,另一双眼。
直到多年后,它还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
半个时辰后,宁明昧从小筑里出来。
十七和小水在后院的亭子里谈话。见他出来了,两人追过来:“仙尊。”
宁明昧:“刚刚给他渡了点真气。”
刚好够使脖颈上**愈合的。
两人眼里星星闪烁,宁明昧回到房间里。
他从容器里将血液正正好好地取出十毫升,用自制的透明量杯盛着。
举起量杯,仰视其中的暗红色液体。
除去有细微毒性之外,系统还提醒了宁明昧一件事——由于连城月的体质特殊,在吞下血液时,宁明昧或许会感受到他的情绪,如果喝得多一点,说不定还会有碎片记忆。
宁明昧没有犹豫,他把血喝了下去。
十毫升。
半刻后,系统问他:“感觉怎么样?”
宁明昧:“有点恶心。”
系统:……
算了。
房间里,只有宁明昧。他从盒子里抽出那本从神像里取来的册子,开始翻看。
日光落在他的眼镜上,既凉且冷。
……
桂若雪在三角区里,通过心灵,辗转了一整日。
修仙者不眠不休是常态,可只有这一夜的不眠不休,让他感到心脏乱跳,身心俱疲,内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直到巳时,他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
可如果,此刻桂若雪被解开哑穴,还能说一句话的话。
他微微眯起眼。
有点娟秀,有点圆润,看起来是衡水体。
——明天早上,宁明昧承诺,他还会过来!
哔——然说:“各位师兄弟好,和大师兄二师兄不同,我的研究这个月才开始,所以还在选题中哈哈哈。因为我是金木双灵根,师尊给了我两个题目,一个是铸剑过程中,碳的占比对仙剑强度和使用时限的影响。第二个是不同属金的仙木材料在制剑中的可能。所以,我测试了三十几种不同仙木材料的屈服极限和极限应力……”
没等桂若雪想个明白。那人就说:“因此,我找出了几个最适合的属金仙木,它们分别是……”
宁明昧:“下一个,哔然——你来。”
大镜子上,出现了画面。
手指碰到什么,宁明昧在翻开笔记本前,将它反过来,看向后面。
?
封皮上,写着“修仙笔记”四个字。
他甚至说:“有什么方法能调整剑法,使得它在自宫与威力减弱上达成一个平衡?若是必定需要自宫,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使剑者依旧渴望生育的情况下,进行辅助生殖?”
“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宁明昧说,“你最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
宁明昧又抖了抖眉毛。桂若雪说:“你说啊?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今天没话讲了?”
十八个弟子依次下去,桂若雪的内心从痛苦,到麻木,到难以掩饰的狂热。在习惯了始终持续的、抓心挠肺的痛苦后,桂若雪盯着最终沉寂似水的界面,脸上神色忽明忽暗,似喜似悲。
“你卡得我好苦啊……”
但这样的字迹,应该配合一张干净平整的封皮。就像每个喜欢用七彩的签字笔把自己的笔记配图配字、写得十分漂亮的高中生一样。
而桂若雪只怔怔地看着它,半晌,他的眼眸有些微的湿润。
怎么又卡!
正当他的脸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转为沉怒时……
宁明昧在烛火下,从正面翻开本子的封皮。
宁明昧:“忘了,你被点着哑穴。”
即使封面已经模糊的字体是那样工整可爱。
咔。
桂若雪那一刻,就像看视频遇见超前点播的消费者,又像是遇见作者卡文的读者。他尚未理解“这一转头,就转了二十四小时”的梗,而是被卡得半口气都没上来。
一种被修仙之人视作邪功……被禁止不可使用的剑法。
他怎么第一反应,是“宁明昧的承诺”?
桂若雪:?
“我从不欲让他们奉我为神过……也从不料会被他们摒弃如魔。”
“所以,是个刚高考结束的高中生吧。”
两个什么东西?
桂若雪看着,觉得那十四个人或许是宁明昧在清极宗的**弟子。
桂若雪又是一口气上不来,这次,他连这个新人,被打码为“哔——然”而不是“然——哔”都没注意到。
终于,宁明昧开口了:“各位如果对考核成绩有什么意义呢,可以和我约个一对一的谈话。不过在谈话前呢,可以和自己的师兄弟谈谈,看看他们的工作量。我们的考核,是严格按照工作量来的,是绝对公平的。现在开始做个人汇报,从温哔——开始。”
万一推开镜子的不是宁明昧怎么办?
毫不避讳。
这是因为发现了知己吗?
这样,他就能一直想象,那个人是宁明昧。
这个本子的封皮,却像是被人用力揉皱过。
宁明昧首先凝视手中册子的封皮。
还好,出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宁明昧。宁明昧今天换了一身紫色的袍子,袖子被他捞到手肘上,于是瘦白手臂抱着,挑着眉毛看他。
月上柳梢头,镜子里的组会,总共放了三遍。第三遍过后,室内终于安静了。
又没了!
温哔——继续:“由此,我们有了一个疑问——势能,在沧澜剑法中究竟意味着什么?对此,我目前有两个……”
宁明昧说:“听你语气,看来,你已经对你自己的最终需求,有了一定的思考。”
桂若雪只好又看回来——万一宁明昧见他不说话、走了,他该怎么办?
宁明昧:“昨天有事。”
……??
……
可不知怎的,这本子总给宁明昧带来一种诡异的感觉。
……
是宁明昧吗!
再等一天吗?
mooc录播课了属于是。
宁明昧缓缓地读出这句话。
?考核是什么。个人汇报是什么。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像是有风忽地穿堂吹过,吹动了桌上的火烛。
他怔了怔。
这话的语气,好似一个桂贵妃。
“行,录播设置好了。你一会儿就先看看昨天你错过的内容吧。我先走了。”
然后宁明昧半天没说话。
万一明天,宁明昧又毫无理由地不来呢?
……找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个老八。
那人推开镜子的那刻,桂若雪竟然有点犹豫——他原本盼望着这一刻,可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又多么不希望这一刻太快发生。
而且与封面的衡水体的字体,也不同。
镜子上的画面分成两边,一边是宁明昧,另一边则是十四个弟子……只是脸上模糊成一团。
只留桂若雪对着镜子独自伤悲。
怎么卡在这里,突然被剪辑掉了?
倒不如让那个人,一直保持在刚进来、并薛定谔的推开镜子状态。
画面戛然而止。宁明昧:“林哔——,你来。”
下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上来:“各位师兄弟,我的研究课题是:哔——灵根通过结合焰色反应,在哔——花剑法中起到新的视觉误导作用。”
尽管也陈旧,但应该是之后被写上的。
那种剑法威力极强,但最终会导致人真气逆行,只能自宫。因此,江湖之人对此往往充满嘲笑,并且禁止人提起这种**。
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尽管关键字句都被打了码,可桂若雪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
宁明昧:“好好看。明天早上我过来抽查学习情况。会提五个问题,都在视频内容里。”
可见笔记持有者写下这四个字时,是何等的心态活泼。
“宁明昧……”
桂若雪决定开口,又觉得不能先开口。他傲慢地看着宁明昧,直到对方说:
可老八提起这个**时,宁明昧居然没有打断。
结果这一转头,却看见宁明昧正在那面大镜子上设置什么。他手指带着灵气,一点、两点,一些原本在他手上的另一面镜子里的信息,就流往了大镜子。
他的研究提到了一种剑法。
没了?
刚有这个想法,桂若雪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桂若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脸色青白一阵,不看宁明昧了。
封底,有一行带血的潦草黑字。和封面的四个字比起来,要新鲜很多。
桂若雪:……
宁明昧给他看这个干什么?
看见再次出现在镜子上的宁明昧,桂若雪恨不得把他的脸挠花。
笔记本最开始的几十页,居然被硬生生地撕掉了!
咔。
温哔——说:“各位师兄弟,我的研究课题是‘沧哔——**’中高低势能的定义和转换原理。众所周知,‘势能’,是上周师尊在组会时,为我提出的概念。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我研究了沧哔——**基于排哔——**的诞生背景、两者区别、历史沿袭、市场需求与使其在气哔——市场上独树一帜的核心买点。在核心卖点中,上周,师尊为我指出了‘势能’这一关键点。势能与动能之间的转换,是沧哔——**如海浪波涛、生生不息的原因……”
桂若雪:“昨天有什么事,过来看我一眼也不行?”
还是因为……发现了未来方向的感动?
哑穴被揭开,桂若雪冷冷说了第一句话:“你还知道过来。”
冷战。
可就这一下犹豫,宁明昧就已经点上了他的哑穴,毫不留情地走了。
还有这个温哔——,这个像消音一样的【哔——】是什么啊?
又卡,又卡,又卡!
林哔——:“由此,我们知道,不同金属成分、质地的仙剑在哔——花剑法中非常重要。譬如,使用铜剑,哔——花剑法的基础颜色为……”
但林哔——所说的“焰色反应”则是闻所未闻。即使同是“金”,在高温下也有这样的区别……桂若雪再度如饥似渴地开始观看。
咔。
桂若雪:……
并很快理解了,镜面里的录影,是在说什么。
在短暂的茫然后,他迅速就抓住了这些语句的重点。
你让我穿这个?!(+1,120000)(这就是我分析过,最适合你...)
有阴冷的风穿堂, 吹起窗纱一角,烛火摇晃。一页、两页、三页……宁明昧简单计数。
如今的第一页上,也有被撕裂的痕迹。只是毁掉册子的人, 似乎在即将撕掉它之前, 改变了主意。
这张纸从书脊上被撕了一半, 摇摇晃晃,可这片半落的枯叶, 最终还是留在了树干上。
“天朗三年, 于方寸山脉中获得琉璃宝灯。”
“万象灯组成:灯头(莲状), 灯托(莲叶,藤,易于抓握),灯芯。”
“灯芯制备:五行生万象, 以金中金、木中木、水中水、火中火、土中土配合接天莲子炼制。”
“火中火:异火红莲,人界。”
“土中土:息壤, 魔界。”
“接天莲:佛家。”
“五种材料,皆可作为灯芯单独使用。”
“但效果有限, 且材料会被消耗。”
“五种材料集配,以接天莲子炼制配合, 能得到真正的、生生不息的灯芯。”
“届时,神器可成。”
“神器”两个字被红色的笔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旁边还画了两个小感叹号。
宁明昧却没有因这种熟悉的批注习惯而笑。
他看向这一页的下半部分。
笔记的主人以炭笔勾勒了那神器的模样。
虽然歪歪扭扭,但看得出来, 它和宁明昧从往生密洞中,那大能手里得到的灯,长得一模一样。
宁明昧继续往后翻。
册子里花了许多篇幅讲述这盏神灯。包括它的效果,法诀,作用,灯芯制备等。可以说是非常实用。
透过笔记,宁明昧几乎可以看到,笔记主人是怎么在游历的过程中,一笔一划地将这部分内容补充详实的。
巧的是,根据册子中的内容比重,宁明昧看出册子主人和他一样,在五样必须的灯芯原料中(此处接天莲更类似于化学反应中的溶剂),首先获得了通天藤。
而且她用了一种方法滋养通天藤,使之与之共生,从而获得足够的灵气,生生不息。
那东西为上古十大神木之一。
“上古十大神木:蟠桃、人参果、黄中李、空心杨柳、苦竹、混沌葫芦藤、终南仙杏、扶桑木、菩提,月桂树。除此之外,创世青莲亦可。”
“将通天木种植于这十一种极品神木旁,以神木灵气滋养,假以时日,可复生通天。”
随后,可以看出来,笔记撰写者用通天木制作了最初的灯芯。在那之后,她还从魔界获得了息壤。
宁明昧一页一页地往后翻,这部分的最后一页上,娟秀笔记写着:“除灯芯之外,还有一种东西,可作为灯油,点燃神灯。”
在这之后的下五页,又被撕掉了。
五页纸张的断痕,像森白的牙齿。留给神灯的只有牙齿后的最后一页。
是用深黑的墨水写下的。
“神灯昭昭,曜我混沌。扶摇天启,天门洞开。”
“万象大成。”
明明也是和前面相似的娟秀衡水体字迹。偏偏这一页给人以令人生寒的感觉。
宁明昧凝视那些字迹的笔画,就像一只只细长的、吊起的脚。
烛影摇晃,那一只只细长漆黑的尖脚也好像在摇晃似的。宁明昧看着它,就像有人也在册子前,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一张。
下一张。下一张。
这几张都是空白的。这很正常。当几个课题的笔记在同一个本子上同时进行、又不能确定每个主题写多少页时,做笔记的人总会给每个主题留下比实际需要的、更多的页数。
用来补充后续内容。
终于,册子上出现了下一个主题。依旧是娟秀的字迹,娟秀的标题。
“一种各灵根通用的基础**。”
“不止单、双、三灵根……五灵根、灵根驳杂的人,也可以用以强身健体、自我防护的**。”
……
“就像我来自的那个世界,总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天生体力较差。可她们也不该遭到伤害。这世上需要有一种东西,让所有人都可以修行,都可以防身。”
“修士,平民,炉鼎,孩子,老人。”
……
“除了人,半人、妖、鬼、魔……如果他们也想和我们站在一起,也可以修**这个基础**。”
……
“无问**。”
“无问来者是谁,无问来者的种族、目的……一种公平的**。”
我相信,**与**,人和人,不是一滴滴孤独的水。
一滴滴水汇入百川。
好的**,是可纳百川的海。
这就是无问**。
宁明昧粗粗扫过一遍,看着那四个字。
“所以这就是几百年前,那被视若蛇蝎的祸国妖妃,修炼的邪功。”
妖妃是清和年间人,与天朗年间,隔了千年。
众所周知,妖妃修行的是早已被禁止的、千年前星火岛传下的妖法。
桂若雪复兴的鹅颈烧瓶,也是星火岛的“阴邪造物”。
也就是说。
这个册子的作者,那写着衡水体的女高中生,或许就是传闻中十恶不赦的星火岛的创始人。
又有风吹过烛火,宁明昧翻到下一页。
“基础**导致走火入魔概率高发。”
“为什么会有后遗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宁峰主!”第二天一早,罗潇来找宁明昧,“汪成和李垚的毒解开了!”
宁明昧说:“好,我来看看。”
他跟着罗潇到两人的房间里。两名弟子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嘴里却已不再妙语连珠。
见宁明昧来了,他们连连向他道谢。
道谢完,两人就因为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叶灵照顾他们,罗潇跟出来,对宁明昧再次道了谢。
这回是除了心悦诚服,还很感激的。
宁明昧:“不必。”
罗潇说:“宁峰主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会为了同宗门里的不同修派、不同峰下的弟子,亲自出手的人。”
宁明昧:“是吗?”
罗潇眼眸湿润:“是的。叶灵昨天还悄悄跟我说,只要跟着宁峰主,就觉得非常安全。”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看了眼他们还没做完的那一堆方圆五十里的条子:“是么,你们很快会更安全的。”
**一样在学术的四个缥缈峰弟子自不必说。宁明昧又看在巡逻的两个玉庭峰弟子,感觉他们总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尤其是姜钰。她一会儿看宁明昧一眼,一会儿又看宁明昧一眼,实在很影响宁明昧的计划。
宁明昧于是叫她过来,给她和贺铮一张条子。他说:“你们去两里之外,把水井里那只鬼给打了。”
姜钰很激动,贺铮却苦着脸说:“宁峰主,我们现在就去吗?”
宁明昧:“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就是把他们打发走。
打发走人,宁明昧终于可以自由地进入桂若雪的牢房了。长发美人已经料到他要来,在看见他时,眼里依旧闪烁着惊喜的光。
宁明昧解开他的哑穴。他立刻说:“宁明昧,我……”
宁明昧:“昨天的录像有好好看吗?现在抽背一下。”
桂若雪:……
这是看发言之前还要答题挽回阳光信用值是吧!
宁明昧随意抽取了三十个问题。桂若雪一开始面如吃糠,很快对答如流。
不愧是博士后,学习能力确实很强。宁明昧难得地点了点头:“答得很好。”
桂若雪骄傲。
等下,骄傲什么。是时候开口问那些被卡文的问题了?
宁明昧:“所以再奖励你三十道题。”
桂若雪:……
三十道附加题答完。桂若雪面如土色,成为桂若垚。宁明昧见他一脸土色呕吐,道:“学术热情还不够啊!”
桂若雪:“你后面问的问题,录影里没有出现过。”
而且你问我一个药修那么多剑修的问题,我答得上来吗?
宁明昧:“对你的要求,怎么能和对温思衡他们一样?小桂,你历经两个世界一流宗门,已经拥有了上百年工作经验。如果我对你的要求,和对他们这些筑基期弟子的一样,才是看不起你。”
这话……隐隐约约有让人眩晕的道理。
宁明昧:“而且,你身为化神期,更应举一反三,将创新作为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好像又有点道理。
宁明昧:“而且我看你做出了七情散,能力不差嘛。因此,我决定让你多做一点各方面的工作,争取在各方面,都发挥出你的潜力来。”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感人?就是有点累,像赶人上吊一样。
被这样一夸,桂若雪又忘记了宁明昧昨天多次卡文的问题。他盯着宁明昧,最终吐出了一段话。
宁明昧:“嗯?”
桂若雪:“七情散的解药。”
宁明昧俯视着他,眼镜被日光照得发白。桂若雪看着他,冷笑一声,正打算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宁明昧:“好,材料你的乾坤袋里都有?我去做解药了,你没用了。”
桂若雪:……
你一个人去做什么解药?你给我回来!!
什么叫我没用了?
半个时辰后,桂若雪出现在后山下。
上次来后山,是亲自调配**,端得是蛇蝎心肠,美人如画。
这次来,却是五花大绑。他看着宁明昧用着自己的器材,用着自己的药材拿药。
在桂若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宁明昧终于同意带他一起过来,让他围观,顺便出言指点……等一下?为什么是他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说宁明昧?
不该是宁明昧求他帮忙做解药吗?
这样一想,桂若雪脸色有点阴郁。而且宁明昧坐在他的面前,用着他的实验器材,玩着他的药材……
呃……
那可都是他的东西!
桂若雪:“手轻一点。”
宁明昧于是问她:“你有什么喜欢的姓么?”
宁明昧示意她把手臂给他。女孩莫名其妙,依旧给出手臂。
即使昏迷着,小男孩也咳嗽了几声,本能般地露出几分恶狠狠的、像是小狗的表情。
桂若雪:……
任淼看着他,眼里流淌着难以自制的惊喜。
血包苍白的脸映着月光,显得有点元气大伤。
系统:……
这个想法,小水从来没有过。
在她眼里,只有有家、有宗族、有自己所属的地方的人,才能有姓。
毕竟,缥缈峰上,除了雪厚一点,他想要的一切,上面都有呢!
桂若雪:……
海阔凭鱼跃,天地任我行。
桂若雪见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条子在看。他坐在宁明昧对面,问他:“看那些条子做什么。”
被定在这里的姿势,又让他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宁明昧道:“水木双灵根……不太均匀,水灵根多一点,木少一点。”
可它竟然听见宁明昧说:“现在这样不就对了?”
过了一会儿,他从那堆条子里抽出一条,凝视片刻,起身离开房间。
那位厉鬼女士,也不希望自己的嫁妆还被留在高府,任杀身仇人取用吧?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与慌乱,行云流水,水到渠成。
想到无尽的知识,令人心醉神迷的研究氛围,缥缈峰上潜在的实验仪器,桂若雪救觉得心下稍微安定。
这药事关男主的生死,它还是闭嘴吧。
然后委委屈屈,含泪发凶。
桂若雪眼睁睁地看着宁明昧打开那卷衣服。
此言一出,众弟子欢庆鼓舞——在望月镇待了这么久,他们已经乏了。
桂若雪能看见宁明昧唯一留在手上的,是用一卷布包着的一套衣服。
自己的小金库没了一半吧。
即使还在招聘观察期,宁明昧也有点太过分了!
宁明昧:“现在得想个办法,把你的身份洗白,好让你有理由跟着我们。这就是用来洗白你身份的东西。”
温柔点。
“你让我穿这个?!”
不过水木,一听就挺适合学习的。
话没说完,就看见坐在床边的宁明昧拎起小男孩的脖子,像填鸭一样,掐住他的下巴,把所有药粉倒了下去。
虽然终究各自离去,但生命中能有过这么一刻,也不错。
但宁明昧说:“我很专业,你可以看出来。”
系统:……
至于单个“水”,也太简单了一点。最终,小水确定她的新名字为“淼”。
出了门就看见小水。她站在那里,眼红红的。因今日姜钰在出门狩猎怪物时,于一个山坡下看见了劳婆婆的尸体。
她听见了那些弟子的谈话,两天后,就是分别的时刻了。
宁明昧:“是。等我搜完你的魂,你就可以走了。”
没价值了你,桂若雪。
搞定一切后,宁明昧回到房间。如今他的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桂若雪。
只有极度冷静、且自信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只说了一遍,你还真做到了啊。”桂若雪道。
桂若雪:“呃啊!那东西用不上,别碰那个!要洗干净可麻烦了!”
平心而论,宁明昧的手法的确出乎桂若雪的意料。
说完就用力电了一下宁明昧。
手指很稳。
宁明昧:“好,那就等你上完香再走。”
系统见宁明昧盯着连城月的脸颊看,生怕他还要再一甩下对方的脑袋——既然原文男主不会死,那就狠狠地当做沙包来用。
高家在领养她时,曾给她取过几个名字。
“现在哪样啊!”直到宁明昧离开小筑,它还跟在宁明昧身后狂问。
桂若雪:!!
阳光晃眼,宁明昧居高临下的脸冷酷至极。桂若雪咬咬牙,终于先开口了。
“海阔凭鱼跃,天地任我行。既然如此,你想姓任吗?悠游自在、放任自流的任。”宁明昧说,“你喜欢这个字吗?从今天起,你就属于你自己的这一族。”
小水愣住,摇头。
剩下一半,出于对系统的惨叫声的尊重。
桂若雪:?
桂若雪看着宁明昧仙风道骨的模样,完全想不到,就在刚才的半个时辰里,宁明昧顺便把高家库房里几个值钱的东西也拿了。
桂若雪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
小水:“去给婆婆上一炷香吧。”
“啊!啊!啊!”
桂若雪:“切!别往那边切!沿着脉络——呃啊!被你浪费了一根须子!”
宁明昧:“这就是我分析过,最适合你的条子。”
而如今,她叫任淼。
系统:“……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很诡异。”
除此之外,男主搬运到破庙里藏起来的财宝,也被他拿走了一半。
——尽管还是戴着脚镣和**的。
女孩说:“不是,是孤儿院的妈妈随便取的。她说我八字五行缺水。”
劳婆婆死于意外,没有冤魂。这是一件好事。
系统:…………
宁明昧对此很理解。任何学姐学长,都不喜欢被学妹学弟乱动自己专属的移液枪、其他设备,不调回原值,还乱放到其他地方。
当天晚上,弟子们接到宁明昧的通知。
青玉坛得知他重伤,趁机内乱。
桂若雪怎么都想不明白,两个月前,他还在经历他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出门,游历,提走用来试药的炉鼎,和明华谷与青玉坛都有点小矛盾,仅此而已。
从此,是任淼立于世间。
他说:“宁明昧……”
系统尖叫,宁明昧说:“这些东西一看就是那位厉鬼女士的嫁妆。”
“水”这个字如今对她,依旧有意义。她想要一个新的名字,同时也不忘记过去的自己。
宁明昧就在这欢腾的气氛里走向烟柳小筑。小筑冷寂,只有连城月一人孤独地躺着。
他依旧皱着眉,像做着醒不来的噩梦。
小水:“这些天来,多谢仙尊照顾……”
——是的,招聘观察期,宁明昧是这么说的。
宁明昧:“再休整一天,然后出发。”
顺便伸手轻轻拍了拍连城月的背。
宁明昧还亲切地问候了两个刚刚康复的弟子:“虽然落下了这几天的实践,但你们不用担心。后天,就带着你们出门复健。”
宁明昧:“没事,他会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的。”
从此,再不惧鬼神。
女孩站直身体。
小水面对宁明昧,却说:“谢谢仙尊,亲手为阿月喂药。”
宁明昧一走就是半个时辰。
小水一下愣住。宁明昧问她:“小水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
?
……
但也代表着,如今的小水确实是什么也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你拿了件什么衣服回来?”被解穴后,他问。
既然宁明昧对他的仪器如此熟练,缥缈峰上一定有很多相似的仪器。
那药粉果然有效,只是片刻,连城月原本苍白的脸颊就微微有了一丝血色。
高小柔。高婉儿。高娇儿。
一般人很难一眼看出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仪器是做什么的,可宁明昧不仅能分清楚,而且桂若雪说一句,他就完全知道应该用它怎么做。绿色的药粉很快在坩埚里成型,桂若雪盯着宁明昧修长的手。
——这可是宁明昧说的。
小男孩:……
如果不是因为小男孩已经昏迷,且无法说话,且不是一条狗,他现在应该已经“嗷呜嗷呜”地叫起来了。
然后明华谷莫名其妙知道了他在那里的消息。明华暗花为他大打出手,从此撕破脸皮。
姓什么?
很好,就让男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被带走,自己被留下,孤单流落回破庙后,又凄惨地发现。
无论过去如何,她也是她的一个“亲人”。
算了。
宁明昧:“不必谢。”
宁明昧叫她:“任淼。”
盼来盼去,宁明昧终于从高家库房里回来了。
宁明昧对系统:“这个桂若雪,也太细致了,就连放个滤纸,都要说三遍滤纸的折法。一看就很适合给我打工。”
并顺手把桂若雪点在了原地。
姓,是一个孤单的人依附一个宗族集体,以获得自己的保障感的方式。
这喂药的方式,的确是不必谢。
但要痊愈,还需要一个月。
他看不清衣服,只能看见里面的一点红……而后,他看见宁明昧从所有的条子里,取出了一张条子。
?
不就对了?
系统:“你对他……”
然后被铁石心肠的宁明昧按着继续倒。
而他只是花了取个药珠的功夫……就开始请求宁明昧收下他。
只是。
问就是除鬼必须的消耗。
两个弟子眼中都流下了感动的泪花。
宁明昧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后天,你打算做什么?”
“吃干净,想死吗。”
“收拾一下,后天带着你、那小孩一起走。”宁明昧说。
宁明昧挑挑眉,不语。
……
桂若雪冰雪聪明,看人的眼睛向来毒辣,这一点,他自信一定看得出来。
不知怎的,小水眼眶有点湿润。她小声道:“我喜欢的。”
路径规划(你知道贪心算法和动态规划...)
桂若雪麻木地坐在仙车里, 透过斗笠,看见几个弟子有下车了。宁明昧:“这次半个时辰复健,搞快点。”
几个弟子们几十次如一般地下去了。宁明昧在车里闭目打坐,不说话。
任淼在另一辆仙车上照看还在昏迷的连城月。
独留桂若雪, 咀嚼这份再次被邪恶宁明昧掌控玩弄的耻辱。
如今他的身份, 是一名略通医术, 父母双亡,被妖魔掳去的, 无依无靠, 只能追着以身相许的……
宁明昧说:“这个条子上写, 西风寨附近有黑熊精常年抢走吞食人族新娘新郎。时间、地点、人物上都相当合适。你不做这个,做什么?”
留下这句话后,宁明昧连夜把他扔进了黑熊精的巢穴。第二天就带着弟子们离开望月镇,顺便一大早就把黑熊精的巢穴端了。
熊杀了, 人救了, 还获得一个一心要跟随仙尊的医女新娘。
至于望月镇捉住那邪修俘虏, 自然是用其他方法混过去了。见其他弟子没问,桂若雪懒得问,也懒得想。
反正宁明昧总是能想出各种, 非常人所能为的诡异方法。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群清极宗弟子如今看他的眼神诡异, 似是把他认作宁明昧的诡异桃花了。
估计这一路回去,宁明昧能留下不少绯闻啊!
眼不见为净, 桂若雪对此,只是闭耳塞听。
十几天过去, 桂若雪发现清极宗一行人的行程堪称马不停蹄。
他们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在照月山四周穿行,由北至西, 每到一处,宁明昧就赶弟子们下来,做任务。
每到这时,就是缥缈峰那四个弟子、姜钰、汪成和李垚最兴奋的时候。
宁明昧会简单讲一下任务概况,然后说说,应该怎么打。
每当这时,桂若雪都会有点奇怪的感觉:宁明昧对弟子们的安排往往很明确,就连妖魔可能躲在哪里,都能一眼猜出来。
桂若雪从来以阴谋狡诈闻名。可宁明昧实在有点聪明到了,有点让普通人觉得妖异的程度。
每当任务安排结束,七个弟子都会架着另外三个弟子,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去。
缥缈峰四个弟子:“又有实验数据了!”
“上次组会下来,五师兄找我,让我帮忙给他做实验,回去后,我打扫小松林的活就由他帮我做了。”
“七师兄还找了我,说只要我帮他,他介绍潜圣峰的那名女弟子给我认识。”
“不纯洁,实在不纯洁,你们做实验的心,都太不纯洁了!十师兄告诉我,只要数据有,我下一把仙剑的费用,就由他全包了!”
和缥缈峰弟子的实验热情比起来,姜钰就单纯了很多。
姜钰:“终于又到我验证新绑法的时候了!”
汪成:“宁峰主说得没错,斩杀妖魔,果然对复健大有裨益!”
而且让桂若雪觉得最诡异的,是这趟行程的路径规划。
或者说,宁明昧选择的是最快的一条路:他在前往某个既定目标的同时,又完成了对路上所有次目标地点的遍历。
与此同时,他保证了有晚上的鬼的地点于晚上到达,有早上的妖的地点于早上到达,绝不扑空。
如果说某个时间段注定没有妖或鬼的出现——他就在那里面,安排一段休息时间。
桂若雪虽然看不出来宁明昧的最终目标地点是在哪里,他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宁明昧高效背后……
有着邪恶秘密。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问。
宁明昧:“普普通通数学建模题而已。”
桂若雪:“?什么是数学建模?”
宁明昧:“这个问题要从算法讲起——你知道贪心算法和动态规划吗?知道什么是凸优化吗?”
桂若雪:?
……没听懂,桂若雪听睡着了。
十人杀怪风风火火。十几天过去,又开了一次组会,宁明昧把收集十一大神木消息的信息转给了桂陶然。
桂陶然虽然还没有导师研究得快,颇负重望,可他也找到了一本典籍:通天藤的历史与由来。
这是他托人从明华谷的藏书阁里找到的。
和缥缈峰其他弟子不同,桂陶然除了拥有清极宗的校园网权限之外,还拥有明华谷的□□。这使他在外界,依旧可以引用明华谷的学术资源。
宁明昧于是对他发布指示:总结一下这本典籍,写个精明扼要的摘要、目录、技术要点……给他。
简而言之,就是整理一份可用的专利文案。
或许方无隅的白云峰也可算上。毕竟方无隅给了宁明昧两次钱,一次是去瑶川城实践,一次是烟云楼弟子们的住宿与课时费。
自己的缥缈峰不提。
这个“挺身而出”里好像省略了不少东西啊。
他们做完了这么多条子,加起来的到手的报酬,也不过七十多万,经历的风险,却也不少。
“宁仙尊!”她的声音有点慌张,“阿月他……”
若是其他来这里的弟子,遇见的不只是桂若雪呢?
因此,没什么弟子会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没能力的不敢接,有能力的不会接。
风险不少的原因:比如他们这一趟,遇见了一个桂若雪,且甚至只遇见了一个桂若雪——当然,若是宁明昧不在,这几个弟子大概得团灭。
没有几个大宗门,是会为了一个普通弟子的死,与大邪修、大妖魔大动干戈的。
如此可见,缥缈峰的学术热情之高涨。如今不用宁明昧在,缥缈峰自己就会传染。
江盈这个女人非常精明,又向来和两边都走得近。如今她看见沈立万,尹希声,甚至张质真都跟着宁明昧走了,她作为剩下的唯一一个法修,故而也来探探虚实。
林鹤亭:“而且栖真峰大师兄,对雪竹好像,有点意思。”
很多时候,普通弟子在此处死了就是死了。没人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没人知道是谁杀害了他。
而且,别的大任务它不香吗?
流月湖北部与西部的条子已经全部被清理完毕。可惜这里的大案要案不多,加起来扣除一路上的花费,扣除功善堂的抽成,能拿到手的,也就七十多万吧。
江盈的晴雪峰、常非常的潜圣峰、张质真的栖真峰出人。潜圣峰、栖真峰、缥缈峰和祥光峰,正是内门最差的四个主峰。
修仙界向来是很随机的。随机地遇见云游的大能,随机地遇见偶然出现的妖魔,随机的危机重重,随机的遇见秘境。广阔一张修仙地图,数万年历史,埋藏多少危机。
这倒是意外,又不意外了。
桂若雪:“烨地?”
比如价值六百万的烨地任务。
宫铃里传来弟子们发来的信息。妖魔已除,几人正在回来的路上。宁明昧道:“可以,现在去下一站吧。不远了,也就四里路。”
合计起来,也就给了宁明昧一千多万吧。
总不可能是要宁明昧来帮他管管穆寒山吧。
嘴上骂着穷鬼,打钱倒是爽快。
温思衡:“这都多亏了寒山兄啊!而且他每次都拉着常峰主来旁听我们的讲座。”
齐免成的掌门峰拨款拨地送剑送家具。
温思衡想,常非常肯定为了等宁明昧回来,来当面道谢的。
林鹤亭:“后来他们就挺身而出,来和我们一起学习了。”
……哦,又是一个妲己的故事。
不知不觉间,整个清极宗十二个主峰(掌门峰除外),已经有六个峰在和宁明昧一起做学术了。
于是他们隔三差五地来缥缈峰逛逛。
桂若雪问:“下一站是哪里?”
他皱着眉,像是想到了什么。
并暗自感叹了宁明昧精准的路径规划。
栖真峰弟子人均单纯,要不然也不会落到最吃力不讨好的医疗峰上,处处被冷遇。如今烟云楼弟子被白云峰拐走了,栖真峰弟子可没有被白云峰带走的机会。
就是常长老看起来非常绝望。
而且修仙界奉弱肉强食如圭臬,名门正派们表面上端点架子,内在里,也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这一套。
甚至也帮着温思衡一起做图书馆目录整理。
宁明昧:“好,让她加入。”
此时此刻,外面却传来了任淼的声音。
除了潜圣峰之外,还有栖真峰的。栖真峰是张峰主的地盘,清极唯一医疗峰,也是之前烟云楼弟子养伤的地方。
按这个路程,他们刚好可以在太阳下山时到达那里。
在那段养伤的时间里,烟云楼弟子和缥缈峰弟子常来往,三边于是混得很熟。栖真峰弟子好奇于烟云楼弟子口中的缥缈峰,为何和他们听说的不一样。
——没错,第二次的钱,方无隅也打来了。
温思衡说:“除此之外,还有晴雪峰的江峰主。江盈峰主说,光是我们整理藏书阁,可不够。我们和潜圣峰都是做剑修的,晴雪峰也是做法修的,这不巧了吗。”
如今四者有三都在做学术。估计祥光峰,也不远了。
宁明昧:“烨地。”
即使十二个人一起做,每人还有五十万可以分呢。
前几天还慢吞吞地问他:“你们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实践这边,转眼间,宁明昧就用完了手里一半的条子。
不过宁明昧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些小案子没什么弟子接了。
其他弟子的研究也在各自推进。宁明昧还获得一个意外之喜:整个潜圣峰的人,如今也加入了缥缈峰的学习小组。
宁明昧挑挑眉毛。
尹希声的玉庭峰、沈立万的集贤峰出力,一起做实验。
由此可见,方无隅一出手就是九百六十万,是何等慷慨啊!
六百万的诱惑(“这里的居民,很怪。”...)
醒了, 但没完全醒,于是在车厢里缩成一团,眼神茫然又戒备,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苍白小脸被烧得粉白/粉白的, 眼睛半睁, 脆弱的同时还有点弱智。
任淼说:“他好像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别说不太知道自己在这里, 就连自己是谁,也不太知道。
宁明昧:“差不多到吃药的时候了。你把药给他了吗?”
一路上, 宁明昧就喂了那么一次药。剩下几次都是几个弟子和任淼轮流喂的。
任淼有点尴尬。她说:“刚刚我给他喂药, 他不吃。”
不仅不吃,还挣扎过度,差点把药打翻了。任淼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真不知道连城月哪来的力气。
——还不如一直晕着呢。小孩子还是昏死时好照顾一点。
女孩子善良地想着, 背后不自知地冒出阵阵黑气。
桂若雪皱眉看了女孩一眼。作为女孩的前婆婆, 不知怎的, 他觉得跟着宁明昧几天后,这淳朴的小姑娘也变得有点诡异起来了。
宁明昧知道任淼是老实孩子。她说差点打翻——那估计是已经打翻了,还连累她在地上一粒粒捡药。
“行, 你下去吧,我来。”宁明昧说。
他从任淼手中接过纸包, 看了一眼,自己上车。
纸包里的药粉量大概少了五分之一, 看来任淼还是努力灌了一点进去的。
连城月估计是真的虚弱,有人过来也没听见。
宁明昧也不废话, 直接打开纸包,捉住人就开始灌。
按在身下, 掐嘴压喉,以要把人弄死的姿态,毫不温柔一番操作,终于把整包药粉给人强行灌下去了。
小男孩被药灌得翻白眼,一副被恶心得回光返照的样子:“咳咳咳……呕!”
这下居然真的不敢吐了。小男孩爬到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
简直活像下雨天路边被欺负的小野狗一样。
宁明昧于是伸手过去,发现小男孩居然抖了一下,然后是一声没忍住的、被苦出的干呕。
连城月不吃药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嫌药苦?
“不准吐。”宁明昧直接伸手按住他的脸,把他按在车壁上,“药材很贵。你要是敢吐,耽误我的进度。我就让你再把药吃回去。”
连城月:……
小坏种眼睛都红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半是被药苦的,一半是被宁明昧**的。宁明昧见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于是道:“你再瞪?”
小坏种继续色厉内荏地瞪。
宁明昧:“嗯?”
继续瞪……瞪出了眼泪。
从来都有点装大人到用力过猛的小坏种,难得的不装了,而且有点儿脆弱,有点儿幼稚。
居然被气哭了。
可惜没相机,不过宁明昧可真要把它拍下来——等百年后,连城月龙王归来,将如原剧情里一般要捅他时,把它放在连城月一路杀来的路上循环播放。
——宁明昧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原文男主会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只要剑骨,还在他的身体里。一心要破天门的连城月,就绝对会来取。
因他们都是绝对的理性主导者。
和连城月师友徒恭又有什么用?等他取了剑骨,再把他复活吗?——或许,真有这种可能存在。
但宁明昧拒绝。他是一点疼也不会让自己去受的。
不过这种破小孩被教训、破防试图嗷嗷骂人的样子,确实比臭小孩故意装作优雅成年人的样子,让人心旷神怡多了。
面对红着眼、正在恶狠狠地哭的小男主,宁明昧正要收回手,却感觉到手下有异动。
他说:“你敢咬我或者骂我,我就让你把药吐出来,然后再让你吃下去。”
手指离开了连城月的嘴。连城月的牙齿咯咯响,但居然真的没有咬下去。
即使脑袋病糊涂了,男主领会危险的本能还是在的。
也就是说,他觉得宁明昧真的能把这事儿做出来。
宁明昧给出评价——“嘁”了一声。
看起来病中的连城月是真的破防了。他不是自诩要做优雅的上流人士,最瞧不起这种“小孩行为”了么?
本质上还是一只小野狗而已。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苍白手指在按对方嘴的时候太用力,如今指尖带了点粉红。甩手时,他看了一眼连城月——对方缩在离他最远的位置,还在凶凶地瞪他。
宁明昧:“瞪**什么?不吃药的是小狗。小狗要咬人?”
连城月:“……汪!汪汪汪!!”
不能咬人,不能骂人,“汪”你总行了吧?
宁明昧:……
看来幼年大魔头是真被他气晕了,居然选择开始狗叫,企图以此发泄怒火和委屈,并展现自己不屈的勇武与反抗精神。
“哧。”
可宁明昧居然因此,露出了这几天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是被对方逗笑的。
他一笑起来,小男孩就慢慢地不叫了。
车外,从任务地点回来的弟子们已经对仙城成包围状了。每个探头探脑,非常想八卦。宁明昧只说:“看**什么,下山之前,赶到烨地,听到了吗?”
桂若雪说:“有人说,是因为一只大妖来到了这里。妖族极有领地意识。考虑到无法打败大妖,他们中的大部分,都选择了离开。这是烨地在万年血腥历史中,难得稍微平静的一段。”
桂若雪:“你听过人族的巫祝吗?那是许多年前才有的存在了。他们大部分没有灵根,于是以自己的灵魂、健康……各部分为祭,向上天祈求力量。但这也只是让他们比常人强了一点点。那点萤火之辉般的力量,只够对付一些小妖怪。”
宁明昧道:“将军王在给我们的条子上说的,可是烨地闹鬼,请我们过来除鬼呢。”
桂若雪:“烨城是英雄王受封后才兴起的——在那之前,它的经历可曲折得很。你有没有想过,烨地附近为何如此多妖魔?因为,流月湖是一处风水宝地,距离妖界又近。在过去,这里**着不少妖怪。”
宁明昧看着那血红的地,和翠绿的水。
可人类的生命即使脆弱,却总是生生不息的。即使在最黑暗混沌的第三纪,这里也有许多小村落存在着。在天门塌陷的同时,以最脆弱的凡人之躯,等待黎明的到来。
……
而且最终,他们都会付出比常人短寿,死后形神枯萎,难入轮回的代价。
群山上的确有很多枫树。如今是春天,一般来讲,枫叶在这时,会呈现出鲜嫩的绿色来。
血又一次染红了烨地的土地。烨地的英雄——将军王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举着火把,带着一众兄弟杀出乱世,匡扶王室。
平静一直维持到了第四纪技术。到了第五纪,妖物再度小范围侵扰。直到第五纪妖妃祸国时,曾萦绕在烨地长达数千年的血腥战争,再度爆发了。
正是因为这满山的枫叶,和暗红的土地。
一个功勋卓著到功高盖主、又匡扶皇室到正气撼天的大将军,怎么会怕鬼?
爆发于人与妖、人与叛军之间。
可即使是这时候,烨地的枫叶也是橙黄的。
在第三纪,烨地还有个传说。
这六百万,有意思了。
“烨地坐拥天险,在深入中原腹地前的一处关隘上,在人界领土尚未扩张之前,此处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桂若雪说,“妖族、魔族、鬼族,甚至人界内乱……这片土地上经由一次又一次的战乱,已经浸透了血液。”
而且修仙之人讲究斩断尘缘。
再一看,那小孩居然开始发呆。
越靠近烨地,土地越呈现出一片暗红之色,干结的土壤上,像是生了一层铁锈。
说完这句话,宁明昧就走了。
人界的崛起,是在第五纪。人界还是那个人界,只是人界出现了一名姓方的帝王。
弟子们不敢开口,纷纷作无事发生状,各自开车去。
因此,在过去,尤其是人族式微的第三纪与第四纪。这片土地上从没有成规模的城邦出现过,即使有,也是小小的、不**的村落。
确实气派。山谷中唯一的大平原上的城邦。夕阳西下,又高又厚的城墙就像镀了一层金似的,熠熠生辉。
宁明昧懒得理小野狗的心理活动,撩开车帘,直接下车。
宁明昧:“不过烨城是一座大城。”
车在大路上,两边渐渐也有了一些行走的居民。看起来都是烨城的人。
后来,妖族的侵扰却突然停歇。
于是出现过再多修士又如何?人界照样是积弱积贫。
桂若雪见宁明昧看着窗外,传声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烨地叫烨地了吧。”
可世间无人敢贬低真正的强者。在那之后,方姓皇室有女帝,有男帝,唯一不变的是,方姓皇室传承至今。方无隅身为皇子,也是持续牛叉。
宁明昧只关心一件事:“人族曾式微?”
自给连城月喂药后,仙车乘坐顺序就改成了宁明昧、桂若雪和两个小孩坐一车,十五十六在外面赶车。其他弟子坐一车了。
“山上好多枫树。”任淼趴在窗户上说。
十分诡谲。
桂若雪:“不过你知道,为何此处的土地是红色的么?传说很久以前,烨地的土壤,不是现在这个模样的。”
比如,从他开始,人界与仙界的局势,被真正地绑定在了一起。
说话间,仙车已经行出山路,来到大道上。残阳似血,赶车的弟子们看着不远处的烨地城,感叹了一句:“好气派。”
年轻时杀敌都不怕,年老了却讳疾忌医,还怕鬼?
让人很难想象,秋天时,烨地满山枫叶血红,会是怎样的一副奇景。
他是一个真正的、用极其强力的铁腕,纵横捭阖,扩张人界领土,将人界变成了能与其他各界平起平坐的一界的人皇——尽管铁腕,终究是染血且教人褒贬不一的。
更何况,和他一起居住在烨地的,还有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旧部。谁的手上没有百来条敌人的命。
第三纪,妖族觊觎流月湖许久,数次侵扰烨地,屠戮村民。此地的人与妖结下死仇,直至今日,这一片的人都极其仇恨妖怪。
这个“人”自然是明华谷里的人。桂若雪身为明华谷前副谷主,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那时的烨地堪称穷山恶水。皇帝自然应允,还赠他仙丹。
他对赶车的弟子说:“开慢点。”
疾病缠身?
宁明昧:“脱硅富铁铝化作用。”
桂若雪道:“那仙丹可是他们从明华谷拿到的好东西。延年益寿、青春焕发个四五百年不成问题。不过我听人说,将军王从十几年前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好,疾病缠身。人皇一直忧心,还想请明华谷派人来看看。可将军王说不用。”
下车前他回头道:“明天开始,还是其他人给你喂药,对他们态度好点。”
在被人怀疑他会挟功以报后,他又自请隐退——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桂若雪轻轻嗤了一声:“从前是的。凡人只要有灵根,都会离开人界,前往仙界修行。那时的人界自己也觉得,无灵根之人,过着蒙昧黑暗的生活就应该是常态。”
宁明昧:“嗯,有一点奇幻元素,也是可以认可的。”
看方无隅牛叉轰轰的样子,还以为人族皇室一直很天龙人呢。
想要对抗大妖,是完全不行的。
十五问:“怎么了?”
宁明昧道:“这里的居民,很怪。”
强者流失,力量青黄不接。
他要烨地作为他的封地,他只想带着部下们返回这里。
不过奇异的是,满山的土壤是发红的,流经此地的河水却绿得渗人。绿幽幽的,映着满山枫叶,和傍晚橙红的天空。
桂若雪:……
可宁明昧皱了皱眉。
叫师兄不像叫老公(“那当然,叫师兄不像叫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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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师尊,但开组会》简介:
【一篇纯正的笑话文,每晚九点更新】【本文1.19入v,入v更一万】本文主角穿进一篇暗黑流修仙文里,成为了那个未来将被徒弟男主杀师证道的清冷师尊倒霉蛋。死得很惨,很惨很惨。更倒霉的是他还绑定了一个系统,系统口口声声让他必须扮演清冷师尊,救赎徒弟保护世界,或消灭徒弟逃出生天。黑化男主还有20年时间抵达师门。而且这世界除原文男主之外,还有诸多隐藏的气运之子,各个自命不凡。系统宣称本文主角可去给他们输血并抱大腿。在战胜男主的同时,还能给自己养成一个攻。主角对此置若罔闻。他在系统的监视下盯着自己的弟子名录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决定开个组会。然后打开门派藏经阁。然后让所有弟子进藏经阁里在五年之内分工看完所有文献,每周组会提交工作报告,每个月交一篇综述。每个弟子根据考评拿奖学金,完成不了任务会延毕。距离男主到来还有20年,在这20年时间里炒炒门派附近的地皮,盖点房子,宣扬买房的好处,好让男主一进师门就背上房贷。然后靠给导师打工还钱。三年时间,主角看完了本门派的藏经阁。五年时间,主角创建了本门派学报。十年时间,主角鼓励全修仙界各大门派创办学报。十五年时间,主角创办了修仙界有史以来第一本期刊《赛恩斯》
宁明昧人生最大危机(被跑单六百万!!!...)
常人有三魂七魄。修仙之人的魂魄, 更为强大精纯。可纱帘中那人的魂魄,却像是存在某种残缺。
宁明昧让其他人留在外面,自己带着两个弟子进入。
室内有两个人。一个在贵妃榻上,一个在另一侧的座椅上, 为他号脉。
贵妃榻上那人, 想必就是人界的将军王, 烨地的城主了。
死气沉沉,行将就木, 这是宁明昧对他的第一印象。
城主年龄四百有余, 即使有仙丹续命, 如今外表看上去,也是中年模样了。而且他头发花白,使他看上去比皮相老得更快,一双眼皮也沉甸甸地垂着, 只有五官轮廓还能看出, 他年轻时的英武俊朗。
另一个人背对着宁明昧, 着一身雪青色的袍子。这颜色轻,衬得他也像是一片紫云。他站在城主身侧,在诊治他的身体。
那人低着头,用草药细细地热敷熏蒸。
室内诡怪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仙长请坐。”贵妃榻上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
几人简单寒暄几句,宁明昧喝茶, 示意身边的十一开口。
十一说:“我们听闻城中有鬼魂作祟,只是清极宗拿到的案子简略, 说不明白。城主可否详细描述,这作祟, 是个什么作祟法?”
男人咳了几声,好像嘶哑的风箱。可他说出的话,却让人意外。
“说来也是惭愧,这话,是本王手下几个**题小做了,还劳烦几个仙长跑了一趟……城中,确实是没什么特别的事的。”
这样的话本该是正事开始前的谦辞。
可男人又说了几句,给出的,居然是完全的、请他们打道回府的逐客令。
很难得,宁明昧居然沉默了,而且沉默了很长时间。
而且难得很有传闻中“高岭之花”“不擅交际”的模样。
房间里死一样地寂静,半晌,宁明昧端着茶,好似一脸云淡风轻模样:“将军王的意思,是这单子不做了,要我们现在打道回府?”
师尊的声音很正常,放在外人耳里,也是这样。可为什么他身为最熟悉师尊的弟子,此刻却有种汗**倒竖的恐惧感啊。
男人的态度倒还可以:“让仙长们白跑一趟,实在是抱歉。一会儿本王吩咐师爷,为宁峰主备一份大礼,若仙长能喜欢……也算心下稍安了。”
宁明昧依旧云淡风轻:“将军王倒不必如此,从清极宗来烨地,也不过区区几天路程而已。”
男人:“仙长这句将军王,实在是不敢受。仙长叫本王烨锋就行。本王如今年老体衰,手下慌张,做事没个章法,惹出这种乱子,实在是抱歉。即使赔礼再丰厚,也不足以表达本王十分之一的愧疚。只希望仙长喜欢就好。”
何止十分之一的愧疚啊,就连十分之一的六百万都没有吧?
单主撤资,即使是现实世界里,也是常有的事。系统对宁明昧说:“完了,你的六百万无了。”
语气里同情没多少,幸灾乐祸倒是有一点。
宁明昧对系统:“闭嘴,少和我说话。”
系统难得看宁明昧倒霉,一时居然有点兴奋:“没办法咯,你明天启程吧。剩下的单子们加起来,也有个七八十万。”
系统只当宁明昧被气到失语了。
可宁明昧至于吗,被方无隅嘲讽不生气,被连城月汪汪汪不生气,被其他人看不起也不生气。
这里不过六百万而已。
宁明昧对男人说:“王爷不必客气,我不通世事,记不太清人的名字,还是叫你王爷吧。我们修道之人途经此地,本不为了黄白之物,是为了替大道苍生排忧解难。王爷不打算继续合作的理由,我们也充分了解了。不过修道之人难得下山,既然来了,我们便留在此地多修整十几日,就当游览游览,享受享受附近的风土人情。王爷不会介意吧?”
歉也道了,违约金也愿意给了,按理说,宁明昧提出的,只是很小的要求。
“这是自然。”将军王也是如此说的。
可宁明昧从他的话里捕捉出一丝迟疑。
“当然,若是这几日有什么妖魔出现……”宁明昧又说了这半句。
这一次他是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了。
关于任务的谈话到此结束。几人又坐着,拉了几句闲话,其中不乏清极宗和人界的内容。
宁明昧看见站在将军王身边的医师结束了诊疗。
医师将手臂上剩余的药泥洗净,药泥下露出的却不是寻常的皮肤。
而是一种可怖的黑紫色。
整条右臂黑紫着,经脉浮凸,绝不是寻常的伤害能造成的。
诊疗结束,将军王点点头,让他离开。医师转身时,宁明昧发现他戴着半边面具,正好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
他也向宁明昧行了一礼,随后离开。
医师气质冷淡。
宁明昧于是道:“我倒是有一事很好奇——王爷的这只手臂,是怎么回事?”
将军王说:“你说这只手臂?这都是几百年前,在战场上留下的老伤了。”
“是么。”宁明昧道,“听说四百年前的人界勤王之战中,王爷出力不少。不过,那多是与妖族或魔族之间的战斗吧?只是这伤上的法术痕迹,看起来不像是妖法或魔功。”
“事实上,那场战争中,大部分时候,我们是在和自己人战斗。同是人族,同是人界之人……”
说到这里时,将军王竟然苦笑了一声,宁明昧总算捉住他一点面具下的情绪了,他接着说:“宁仙尊好眼力,这伤的确不是妖或魔造成的。而是一种巫术,一种……诅咒。”
“诅咒?”
“巫术自然是比不上仙法的,只是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说,有效罢了。”
将军王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把话题岔开,转到了别的事上,譬如齐免成。
没想到除了修仙界之外,齐免成和人界的各大城主、各大势力也很熟悉。将军王说:“近年来,妖族虽然退却了。可魔族亡我人族之心不灭,时常来人界侵扰。多亏齐掌门向来出手果决,次次相助。齐掌门霁月光风,匡扶正道,本王对齐掌门实在是佩服得很。”
如今仙魔虽然已经进入冷战状态。人魔之间的小规模战争,可是从来不少。宁明昧大概了解了如今世界的主要矛盾。
提到齐免成,言语之间皆是赞誉。而且,每每说到此时,将军王苍老的眼里总会冒出一点如残烛般的火苗。
这让人确信,四百年前,他的确是那个出于微末,征胜沙场的将军王,而不是如今这个被延寿五百年的仙丹吊着命的老者。
这仙丹,在给予他五百年长生的同时,是否又从他身上夺去了属于那名英雄王的生命呢?
又或者,英雄王对于齐免成,其实是羡慕——论出生的年代,他们其实差不多。齐免成有根骨,于是得登大道,直到现在还能南征北战,为天下清朗出征。
而他,即使获得仙丹,活到四百年后,也不过是个再也不能战斗、烂在烨城里的,有着中年人面目的老者罢了。
这种微妙的情绪,只有曾经的军人能明白。
宁明昧说:“那位医师是人界的医师?”
英雄王:“是,他是一名游医异士,从前在清河王封地里行医。清河王闻我手伤加重,将他推荐给我。他的医术确实不错。”
此清河王也是皇室中人,算下来是方无隅的侄子。他从小听说将军王的故事,挺仰慕这又英勇、又不慕名利的名将的。
修仙世界就是有这好处:特别有钱有权之人,总是有机会获得长生。因此,就连本该入土的隔代爱豆,也能看到。
他听见了将军王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系统:“你打算在这里花他们七天的钱?”
宁明昧想得心烦。他从堂屋里出去,一转眼就看见侧房的窗户。
宁明昧:“先在烨地休整七天。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去吧,都记在王府账上。”
夜宴的时刻快到,宁明昧起身。只是在离开时,他留下了一句。
“王爷手臂看着,真叫人触目惊心。烨城里的鬼魂作祟,不会也和巫术有关吧。”
不行的话还能找齐掌门、尹希声他们敲嘛。
系统:“你冷静一点吧。今天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清冷。”
他不提这个问题还好,提了之后……宁明昧的表情没变。
“诅咒,怪异的城民,医师,城主的手臂,闹鬼。”宁明昧说,“这城主一定有问题。能跑单六百万的,能是什么好人,全都该被送进破壁机。我在清极宗有点人脉,都给我西八撕碎。”
英雄王摇摇头:“这是诅咒,是不能治的。那位医师也不过能为我将疼痛缓解一二……这就够了。”
宁明昧推推眼镜:“连城月是不是该吃药了。”
?
身为主客的宁明昧是被敬酒最多的,可他全程倒是表情淡淡。副城主和师爷显然已经知道宁明昧被王爷跑单这事,即使在夜宴时,也时常各自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不能说的交头接耳。
宁明昧:“啧。”
……
宁明昧:“居然让这些弟子们好好休息。应该让他们赶紧起来调查,反正他们这几天够闲。”
系统:“算了,那钱本来就不是你手里的钱嘛。没拿到而已,又不是失去了。”
师爷则是对带着赔礼的单子来了。他陪着笑道:“城主说,知道仙人不喜欢俗物,所以特意准备了许多风雅的东西,博仙尊一笑。”
宁明昧:“我偏要勉强。”
宁明昧看了一遍,就把礼单扔到一边了,自己坐在椅子上敲茶几。
……
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他想,按理说,师尊这话应该是非常以德报怨的做好事。不收一分钱,还给人降妖除魔。
哦?
系统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宁明昧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宁明昧:“生财的机会……刚刚气急,说错话了。”
系统:“秘密?”
宁明昧怎么一下就清冷了,有那么恨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事儿冷飕飕的。
果然,夜宴一结束,几人寒暄过后,副城主就回自己府上了。
宁明昧这不会是记仇了吧。
……
难道邪恶的宁明昧,也喝醉了???
宁明昧说:“这伤怎么不找明华谷的来治?就是烟云楼,白川书院,也是擅长医修的。”
……
所有东西加起来,差不多九十万。
系统:……
好邪恶的笑声。它说:“你要干什么?”
就是感觉室内温度降低了一点。
“而且修仙界居然没有合同,没有违约条款,实在是可恶。”宁明昧说,“这六百万,原本已经加入我今年的办公楼修建预算里了啊!难道,我要靠克扣弟子工资,再搞来这六百万吗?”
十一是唯一一个没喝酒的,他进来问:“师尊,怎么说?”
今天宁明昧在夜宴上……是不是喝了很多酒来着?
宁明昧:“呵。难道有这六百万,我就不敲了?”
显然这些人私底下有话要讨论。
宁明昧说:“无事。这几日若是在烨地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全部汇报给我。若是在烨地发现什么鬼物……”
系统:“而且人家不是挺有礼貌的?”
怎么回事啊宁明昧。
夜宴的待遇很不错。又是金樽佳肴,又是轻歌曼舞。几个弟子都被敬了不少酒,回房间时,醉得倒头就呼呼大睡。
系统:?
宁明昧:“嗯,然后把尸体堆到王府前面。就当是我们的馈赠。”
好的,还是那个熟悉的不做人的宁明昧。
这么严重吗,为什么它感觉宁明昧是迁怒。
宁明昧喝了一口茶:“不过我看,这烨地问题多得很。大概明天早上,副城主就会来找我。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是想要我协助调查这件事的。既然如此,就等到明天早上看看。”
系统瞅着宁明昧。
单子上都是些古玩字画,放在人族皇室里,确实都是好东西。
十一问:“可师尊,他们为什么这样啊?单子上写烨地闹鬼,副城主也说烨地闹鬼,就城主说没有?”
十一下去了。
它试探地说出三个字:“六百万?”
……
他歪了下脑袋,突然有了个想法。
果然。
宁明昧说:“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很多……”
宁明昧:“呵。”
十一:“……要除吗?”
宁明昧推推眼镜:“我管他有没有礼貌?让我少赚六百万,就是没礼貌。”
系统:“……说错什么?”
系统难得地开始说人话宽慰人:“不过六百万,你再敲一笔方无隅,就能敲回来了。”
如今任淼和几个女弟子一起睡,这个小房间里,住着连城月和桂若雪来着。
系统不想问宁明昧是怎么推理出来的了。它说:“可他毕竟是副城主,胳膊拧不过大腿。算了吧。”
弟子们都很高兴,只有宁明昧留在堂屋里继续弹手指。
宁明昧:“呵呵。”
系统一下对宁明昧就又没有同情了。宁明昧继续说:“我在乎的不是六百万,而是契约精神。啧,这世间的人就是这样的,人人都没有契约精神,就像野兽一样。说好的报销,转眼就不算数。说好的基金,转身就发给另一个人。说好的版面,转眼就要加钱。说好的校企合作,拿到代码,转眼就跑去另一家。抄idea的,抢发的,基于ps的论文图表,毁约的……”
要挟(喜提七百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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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师尊,但开组会》简介:
【一篇纯正的笑话文,每晚九点更新】【本文1.19入v,入v更一万】本文主角穿进一篇暗黑流修仙文里,成为了那个未来将被徒弟男主杀师证道的清冷师尊倒霉蛋。死得很惨,很惨很惨。更倒霉的是他还绑定了一个系统,系统口口声声让他必须扮演清冷师尊,救赎徒弟保护世界,或消灭徒弟逃出生天。黑化男主还有20年时间抵达师门。而且这世界除原文男主之外,还有诸多隐藏的气运之子,各个自命不凡。系统宣称本文主角可去给他们输血并抱大腿。在战胜男主的同时,还能给自己养成一个攻。主角对此置若罔闻。他在系统的监视下盯着自己的弟子名录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决定开个组会。然后打开门派藏经阁。然后让所有弟子进藏经阁里在五年之内分工看完所有文献,每周组会提交工作报告,每个月交一篇综述。每个弟子根据考评拿奖学金,完成不了任务会延毕。距离男主到来还有20年,在这20年时间里炒炒门派附近的地皮,盖点房子,宣扬买房的好处,好让男主一进师门就背上房贷。然后靠给导师打工还钱。三年时间,主角看完了本门派的藏经阁。五年时间,主角创建了本门派学报。十年时间,主角鼓励全修仙界各大门派创办学报。十五年时间,主角创办了修仙界有史以来第一本期刊《赛恩斯》
诅咒(+0.5,128000)(从此,山林间再也没有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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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师尊,但开组会》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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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师尊,但开组会》简介:
【一篇纯正的笑话文,每晚九点更新】【本文1.19入v,入v更一万】本文主角穿进一篇暗黑流修仙文里,成为了那个未来将被徒弟男主杀师证道的清冷师尊倒霉蛋。死得很惨,很惨很惨。更倒霉的是他还绑定了一个系统,系统口口声声让他必须扮演清冷师尊,救赎徒弟保护世界,或消灭徒弟逃出生天。黑化男主还有20年时间抵达师门。而且这世界除原文男主之外,还有诸多隐藏的气运之子,各个自命不凡。系统宣称本文主角可去给他们输血并抱大腿。在战胜男主的同时,还能给自己养成一个攻。主角对此置若罔闻。他在系统的监视下盯着自己的弟子名录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决定开个组会。然后打开门派藏经阁。然后让所有弟子进藏经阁里在五年之内分工看完所有文献,每周组会提交工作报告,每个月交一篇综述。每个弟子根据考评拿奖学金,完成不了任务会延毕。距离男主到来还有20年,在这20年时间里炒炒门派附近的地皮,盖点房子,宣扬买房的好处,好让男主一进师门就背上房贷。然后靠给导师打工还钱。三年时间,主角看完了本门派的藏经阁。五年时间,主角创建了本门派学报。十年时间,主角鼓励全修仙界各大门派创办学报。十五年时间,主角创办了修仙界有史以来第一本期刊《赛恩斯》
迪士尼法务部上线(专利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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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师尊,但开组会》简介:
【一篇纯正的笑话文,每晚九点更新】【本文1.19入v,入v更一万】本文主角穿进一篇暗黑流修仙文里,成为了那个未来将被徒弟男主杀师证道的清冷师尊倒霉蛋。死得很惨,很惨很惨。更倒霉的是他还绑定了一个系统,系统口口声声让他必须扮演清冷师尊,救赎徒弟保护世界,或消灭徒弟逃出生天。黑化男主还有20年时间抵达师门。而且这世界除原文男主之外,还有诸多隐藏的气运之子,各个自命不凡。系统宣称本文主角可去给他们输血并抱大腿。在战胜男主的同时,还能给自己养成一个攻。主角对此置若罔闻。他在系统的监视下盯着自己的弟子名录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决定开个组会。然后打开门派藏经阁。然后让所有弟子进藏经阁里在五年之内分工看完所有文献,每周组会提交工作报告,每个月交一篇综述。每个弟子根据考评拿奖学金,完成不了任务会延毕。距离男主到来还有20年,在这20年时间里炒炒门派附近的地皮,盖点房子,宣扬买房的好处,好让男主一进师门就背上房贷。然后靠给导师打工还钱。三年时间,主角看完了本门派的藏经阁。五年时间,主角创建了本门派学报。十年时间,主角鼓励全修仙界各大门派创办学报。十五年时间,主角创办了修仙界有史以来第一本期刊《赛恩斯》
搜魂日渐熟练(+0.5,132000)(“他是去给那个……看病的...)
“不需要用那种药。忍着点疼, 伤口恢复得更快。”伍医师将管家手里的药,推了回去。
女孩腿上血腥的伤口被包好了,只是疼得还站不起来。几个做错了事的师兄弟像是狗一样站成一排, 等候宁明昧的训斥。
宁明昧没骂他们, 而是找管家要了几粒药来。他问:“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管家说:“城里各大医馆都有卖。”
宁明昧转头时, 发现伍医师已经如来时一般冷淡地走了。
他为任淼治好伤,然后就走, 一句多的话也没留下。
宁明昧说:“那伍医师的医馆里, 卖这个吗?”
管家依旧是摇头:“伍医师平时很少经营医馆……他不卖这药。”
宁明昧:“这事情又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他沉吟片刻, 让三个师兄弟把倒霉蛋任淼抱回房间里。宁明昧说:“你们三个别想着一起出去了,每天留一个人在院子里照顾任淼。让你们往王府前堆尸体,你们不堆,如今反而把任淼堆过去了。”
这突然上扬的音调是怎么回事。以为不出门, 就不用做学术了吗。
宁明昧:“该交的任务量还是得交, 明天王府门口没有尸体, 有你们的好果子吃。还有,这几天给任淼加餐上药的钱,都从你们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什么叫王府面前必须要有尸体啊!系统听得要吐血。
这几个筑基期弟子的工资不比温思衡, 只有1900,凑个整, 一人扣个900块吧。
宁明昧才懒得理他们。他独自一人在树下将其中一枚药丸捏开。药丸被捏碎后呈泥状,闻一下, 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宁明昧看不出这药的好坏, 他又从树边叫来桂若雪,让他跟自己一起进堂屋里。
师尊和那偶遇的医女, 还真是亲密啊。
“这药,你看看。”宁明昧把其中两枚药丸给桂若雪,“药的成分是什么?作用是什么?对人有没有害处?”
桂若雪没动,道:“你当我是药祖?”
宁明昧:“你不是挺专业的么?要是连你都看不出来,我可真不知道,有谁能分析出来。”
桂若雪这才从宁明昧手里接过药丸,唇角勾起一点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微笑。他将药丸用手指碾碎,嗅了嗅,又对着光亮去看。
嗅着嗅着,他皱起眉头:“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确切的答复,需要两天时间。”
宁明昧:“奇怪,刚刚那小鬼体内有什么药,你不是一下就分析出来了么?”
桂若雪说:“那是他身体里的药,能用真气探查。现在你是直接给我一颗药丸,你让我怎么查?”
懂了,必须得有人体溶剂,才能看清楚药物效果对吧。
月吃。
宁明昧说到一半,自己打住了。他说:“你先研究着,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刚吃过药的人来。”
桂若雪:?
“那个人会是真心自己过来的吗?”他问。
宁明昧说:“嗯……不止一个,最好多几个吧,起个对照作用。”
桂若雪:?
宁明昧这话,好熟悉啊。怎么感觉像是他每次拿凡人村落试药时,对手下说的话……桂若雪一时间有种宇宙猫猫放空的感觉。
眼镜美人离开房间。系统吐槽道:“你刚刚总算良心发现了?”
不拿连城月试药了?
宁明昧:“不,只是想起来,连城月的血我还要喝的。”
……
…………
系统:“搞半天你是想起这个啊?!”
为了减少血液中药物含量浓度衰减带来的影响,宁明昧出门。
正巧,十一和玉庭峰那两个弟子,正从外面回来。
十一怎么和玉庭峰的人混在一起了?
看见十一和姜钰聊着天走在前面,贺铮一脸怨念地走在后面……宁明昧一下就明白了。
可惜姜钰自己不明白。她见宁明昧,眼眸就亮了:“师尊,我们在烨地边界处找到了一只蛇怪,已经把它打**。”
这是来邀功的。
宁明昧:“很好,尸体呢?”
……
宁明昧:“早上说过,把尸体堆到王府门口,你们忘记了?算了,贺铮跟我去拿蛇怪尸体。你们两个通知一下缥缈峰剩下那三个,要是集贤峰的回来了,也通知一下他们四个。让他们出门,去找八个刚吃过烨地特产红色小药丸的人回来。男女老少,全都要有。我今晚就要。”
??
十一愣了:“师尊,我们为什么要人,怎么说啊?”
宁明昧:“你们已经是筑基期了,应该有一点学习的自主性,自己去想。”
十一:“哦……”
说完,他带着贺铮飘然而去,只留下十一和姜钰两个傻瓜蛋。
等一下。
筑基期,和能自主地想出来怎么骗人过来,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啊?
王府在东边,贺铮他们打死蛇怪的地方在西边。这一路,得跨越大半个烨城。贺铮跟在宁明昧身边,很是闷闷不乐,宁明昧却有挺多新发现。
这一路,让他顺便发现烨城的好几个医馆。
烨城医馆生意不算火爆,也算不上冷清。宁明昧让贺铮前后几次进医馆打听,问里面排队的百姓在买什么。
贺铮回答:“他们说,自己是来买药的。这里很多人都有头晕、头疼、呕吐和骨骼疼痛的症状。多年来的**病了,几代人都是这样的。”
宁明昧:“几代人?”
贺铮:“对。或许是烨地的水土如此吧。”
宁明昧再去看那些离开医馆的人。那些人一如宁明昧第一天进城时看见的那样,都是一副反应迟钝,神色乏力的模样。他们走在街上,对外界漠不关心。
十分麻木。就像他们随着疼痛消失,也渐渐变成行尸走肉了一般。
他让贺铮进去,买了几粒药出来。宁明昧把它们放在手心里碾碎。
是和管家手中药丸一模一样的药。
宁明昧又问贺铮:“让你打听的两个问题,打听了吗?”
其一,是这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贺铮说:“他们说,这药是几年前出现的。如今居民们能安居乐业,可多亏了这药。没有这药时,很多人头疼得半夜都睡不好觉呢。”
其二,是这药的源头是从哪儿来的。
贺铮说:“这个问题,他们不肯说。”
而且十分警惕。那一刻,几个店主投来的眼神,让贺铮心里都为之一紧。
更有甚者说:“这药全城的定价都一样,你何必问呢?”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宁明昧思忖一番,道:“没关系,我会知道的。”
应当是家里新丧不久,上坟归来。
朝廷因为某种理由,关闭了矿山,停止了对其的开采。从那以后,他的曾祖父就在烨地安定了下来,并有了他们这些后代。
他非常自然地把伍医师的医馆又翻了一遍。然而很遗憾,伍医师的医馆里,的确没有任何可疑的红色小药丸。
宁明昧表现很自然:“谢谢大姐,伍医师怎么去乱葬岗那边了?是去祭拜么?我一心求医,怕打扰了伍医师的私事。”
宁明昧回头,与他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
宁明昧:“这搜魂的副作用,怎么和晕3d差不多。”
宁明昧退出房间,将一切恢复原样。系统说:“我真担心你被人发现。”
这药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凿子异常坚硬,在昏暗处,也隐隐发着光。
宁明昧注视了一会儿凿子,又把它放下。
“这一波药丸卖空了,下一波药丸一定正在开始制作的过程中。”宁明昧说,“查查哪里靠近西边的水源,又有哪里有大量排放物。烨地的制药窝点,这不就出来了。而且,西边有很多山峰。工厂尽管隐蔽,但也一定在车道能通往的位置上。”
从中年女人那里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宁明昧拜谢对方。在她走后,宁明昧对贺铮说:“在外面等我。”
这烨城的止痛药销售链,搞得像遗传图谱一样复杂。连续搜了五家,宁明昧终于觉得,自己稍微靠近了它们最终的来源。
“被发现又如何。如果伍医师敢跑,正好治他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也把他带回清极宗。”宁明昧道。
趁着老头昏迷,宁明昧进入后院,打开他地窖里的柜子去翻。果然,他从柜子里翻出了老头曾祖父留下的传家宝——一把特殊材质的凿子。
从经济的角度对修仙界进行查案,宁明昧非常在行。既然源头店铺就在这里,那么制作它的工厂,一定就在这附近。
隔得太远,又是傍晚,中年女人看不清宁明昧的脸,只听见他说:“是。我找伍医师买药。”
老头:“是。”
还有,怎么就把人带回清极宗了?
老头祖上不是本地人。他的曾祖父是一名矿工头子,随着朝廷的队伍,来到烨地。在老头的记忆里,他的父亲曾一次次讲述他曾祖父在烨地的精彩往事——他们从矿山里开采各种矿石,在烨地粗加工,然后运出烨地,作为朝廷平复战乱的武器。只是后来,战争结束,矿山里的矿物也被开采殆尽。
宁明昧转头看过去,一家普通的医馆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接着,他伸手弹出法诀,把老头打晕。
系统:“啊啊啊啊啊!!”
宁明昧:“得到言语的证实还不够。来都来了,不翻一下,怎么对得起我自己?”
不是去拿蛇怪的尸体吗?
这也说明了另一点——医馆的主人,不认为自己会在这里留下许多年。
宁明昧:“开个价,加多少?”
“买药?伍医师不卖那个药的。”中年女人说。
那家店也在西边,靠近城郊的位置,不是伍医师的医馆。
这仙人果然比起那毛头小子,要来得更聪明爽快。
宁明昧说:“这下才好办了。”
宁明昧:“好。”
贺铮说:“宁峰主,我们去哪里?”
点击立省二十万,真不错。
他撩开袍子,进入一家新的医馆。医馆的主人是个老头子,见他进来,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这把凿子,就是曾祖父当年使用的道具。
中年女人的语气不但一下子就缓和下来了,还带了点同情。
宁明昧:“得加钱?”
制造药物的幕后黑手在烨地铺设了这么大一张贩售网,没点根深蒂固的势力,没点对利润的追求,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因此,在贩售网络已经花费了如此大的人力成本的情况下,幕后黑手是不愿再付出更多的运输成本的。
两人越往西走,太阳就越落入山脉之下。贺铮看着天色将黑,心里有点发憷:“宁峰主,我们打死的蛇怪就在这附近,要不然我们……”
你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哦。
就连暗门、暗室都没有。柜子里放着的,也都是些寻常的草药。
宁明昧却没就此收手,他还从老头脑袋里搜出一样额外的记忆。
老头:“二十万……”
故弄玄虚半天,原来是加盟商装股东。
这次宁明昧照样是自己进门,在讨价还价一番后,就将店主放倒搜魂。场面不忍直视。
贺铮这时忽然来了一句:“宁峰主,您看,那边好像也有一家医馆。”
中年女人怀疑地看着他:“你得了什么隐疾?”
那个东西?什么叫那个东西?
系统:……你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家店看起来像是个当铺,其实干的是售药的生意。不过很遗憾,宁明昧从搜魂结果中得知,这家店每个月开一次,发放完药就关门。
很不巧,宁明昧等人来的时机,正是它刚刚贩售完一波药丸的时候。此刻店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宁明昧一进医馆就关上了门。贺铮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终于,他看见宁明昧出来了。
这家医馆和其他医馆看起来不同,它的门板很新——是一种翻新的“新”,象征着医馆主人入手这栋相对陈旧的建筑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几年。可它也翻修得不够彻底,譬如各种砖石,并未更换。
系统:“你真是越来越像个邪修了。”
大受震撼。
可为什么卖个药,要铺设这么大一张麻烦的网络呢?
宁明昧表明来意:“老爷子,我想知道你们卖的这药,是从哪里进货的。”
贺铮:?
宁明昧心中有一个猜想。他进去,看见医馆的柜台前一个人也没有。
正巧有人经过,她说:“你是来找伍医师的么?”
宁明昧道:“去北街那家医馆。”
宁明昧说:“你往前看,有好东西。”
贺铮虽然不知道宁明昧在查什么,可他也有一定的判断力:“这下怎么办?线索断了。”
宁明昧:“能够快速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花钱水字数?”
“伍医师在乱葬岗上,你去找他吧。”
贺铮:?
宁明昧在系统的“你这是邪修作风”的指责下,开始搜魂老头。他搜魂的业务不太熟练,多花了一点时间,总算搜出点信息。
宁明昧很自然:“男人的隐疾。”
宁明昧:“你叫什么?找我要二十万介绍费,我直接把他放倒搜魂。”
这家店主头上也有上线,他的上线的头上还有上线……一家一家店搜过去,宁明昧搜魂搜得越发熟练,就是有点犯恶心。
系统:?
宁明昧的试探再次得到了相同的结果。他于是道:“我身患隐疾,听闻伍医师医德高尚,技术精湛,想请伍医师来看看。”
老头的药是他从另一家更大的医馆里买来的,距离这里一里地。
“他是去给那个……看病的吧。”说到“那个”,中年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也只有伍医师这么好心,会给那个东西看病了。”
宁明昧关上门,又开始搜索伍医师的医馆。系统见此惨叫:“你不是已经得到证实了吗?”
和贺铮盘问其他几个店主时的反应不同,老头看出宁明昧不是好相与之辈,他玩味道:“你是最近来烨城的外乡人吧?那几个城主请来的道士?我们卖的这药,确实是好东西,就是外地的仙人,也有不少从我们这儿把它买来止疼的。可这药呢,是我们烨城专卖的。你一个外地人,想拿到货源……”
那矿山距离烨城有一长段距离,不过很巧,它就坐落在一条河边。
这是怀疑宁明昧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中年女人头上戴着黑纱,臂间挎着藤篮。藤篮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个空了的酒杯。
贺铮:“什么?”
喜提机动老鼠(宁明昧的小玩具有...)
宁明昧指了指差点被贺铮踩上的坟头:“一块墓碑。”虽然从墓碑上经年累积的磨损来看, 这碑至少有几百年的年头了。但整体来说,这个坟头修得不错。
可见坟头主人生前的经济实力,虽然说不上一句雄厚,也能算是殷实了。
更巧的是, 狮子大开口、找宁明昧要二十万那老头, 就姓上官。
宁明昧在这里做了一个标记。他抬头看天色, 见天边还有红霞,于是道:“天还亮着, 先去找伍医师。等天黑了, 我们再回来这里。”
贺铮:“啊?我们回来干什么啊?”
……这一路走得贺铮是越来越惶恐了。他实在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宁明昧一个化神期修士,怎么还要来挖一个凡人的坟。
从城西出去,先是一片荒原, 随后是规整的坟地, 然后才是无人认领的尸首最终落户的乱葬岗。
贺铮在尸体旁走得很小心翼翼。宁明昧倒还有心思抬头看山林:“说起来, 黎族人的村子,是不是也在烨镇西边来着?”
宁明昧:“一个村落的旁边,应该会有一条河流吧?”
贺铮一下不会了。就一个白天的功夫, 他都错过了什么?
一个白天,也就够他和姜钰起床, 遇见十一,向西走到荒地并杀死一只蛇怪而已。
怎么放在宁峰主身上, 就够他把烨城的祖宗十八代都扒完了?
越过山丘,贺铮一惊:“宁峰主, 前面有栋草屋。”
他凝神细看:“草屋前面,还有两个人。”
宁明昧直到走到草屋前面才开口:“伍医师?在这里遇见你, 可真是巧。”
坐在面对宁明昧的位置上的,正是几人早上才见过的伍医师。
他依旧穿着那件雪青色的衣衫,衣衫严严实实,遮住领口和双手。
“宁仙长。”他站起来,同宁明昧行礼。
另一个人原本背对着宁明昧。听见宁明昧来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瑟缩。
随后,他才站起来,也对宁明昧行礼。
“宁仙长。”他学着伍医师的话,对宁明昧说。
在看见那人的面容时,宁明昧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
贺铮的脸上却露出了惊讶之色,他道:“这……”
随着贺铮的声音,那人的表情更加羞赧难堪了。
即使是在昏暗的暮光下,他右半张脸的畸形,也清晰可见。
……
“他叫胡杨,原本也是烨城里的人。只是在他出生后,他母亲就撒手人寰了。他父亲嫌弃他是个怪胎,把他扔了出去。后来,他父亲也**。”
“烨城里的人不肯收留他,说他是个丧门星。他靠着手工艺活赚钱,每次攒下一点钱,都总是被人抢走。后来,他就搬到了乱葬岗附近来。至少在这里,没有人驱赶他了。”
“胡杨同烨城人一般有病,却不敢进城。因此我偶尔出城,来照看他的身体。”
姓胡?
听起来,倒像是五副将之一的后代。
宁明昧和伍医师坐在水边。这条河流经由山上流至山下的草屋边。宁明昧说:“确实如此。”
如果乱葬岗里也能爬出来人驱赶他,那这效果将是相当炸裂的。
宁明昧又说:“不过,他除了那半张脸,和左右手皆有六根手指之外,其他地方也与常人无异。”
甚至可以说,那左半张没有畸形的脸,还有点小帅。
伍医师说:“是。可大多数世人都会驱赶他。因胡杨的畸形长在脸上。殊不知那些人自己也同样畸形,只是长在心里。平日里胡杨进城时,都会戴上面具遮住那半张脸。他平时住在乱葬岗后,没想到会有别人来。吓到仙长,实在抱歉。”
宁明昧说:“那你可把我想得太过浅薄了些。你的那半张面具,也是胡杨做的?”
伍医师笑笑,他像是早就知道宁明昧会问似的,将半边面具从脸上取下来:“是的。我的脸上也有伤疤。”
面具下的面容非常清秀。但一道狰狞的伤疤,由左至右,横贯了大半个额头。
除此之外,伍医师的眼眸是灰色的,并不是雀蓝色。
他又将面具戴了回去。宁明昧说:“看来你们是不错的朋友。”
伍医师说:“胡杨境况如此。任何一个人来,只要愿意和他说话,都会变成他的朋友。”
宁明昧却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只是因为烨城太小了。若胡杨愿意去其他地方,他也会拥有很多朋友。”
伍医师说:“你怎么知道天下人不皆是烨城人?”
石头沉入河底。宁明昧不再说话了。就在伍医师准备起身时,宁明昧说:“仓廪实而知礼节。人性,从来是不稳定的,是**的。”
“把任何一个人放进贫瘠的、资源分配不平衡的境地里,任何人都会被催生出本性里的恶。人性如此,求生是本能,无一例外。只有在资源足够充裕的地方,人才有资格谈人性。又或者,是保证和平的‘秩序’。然而,这不是因为人性受到教育,也不是因为人性变好了。人性是不会变的,只是因为此刻,它受到规则的管束。所以,不要相信人性……去相信一些客观存在的东西吧。”
伍医师转头看他,隔着面具,无人能知晓他此刻神色。宁明昧却转了话头:“伍医师,我倒是很好奇。你说他几乎不进烨城里,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就像他刚才并没有说出那一番话似的。
“……在乱葬岗里。”伍医师淡淡道,“我来此处祭拜先祖。仙长可知,此处曾是一片战场?”
他一指前方:“军营就在那边。”
宁明昧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道:“你的先祖是在那场战争中去世的吗?”
伍医师道:“是。”
宁明昧道:“节哀。”
“无事。”伍医师竟然淡淡道,“人终究是要死的,就像花朵落入土地。”
随后是无话。宁明昧和伍医师起来,换了一条路,穿过草屋后院。
路过一间屋子时,宁明昧看见几件东西。他挑了挑眉。
到前院时,他看见胡杨正低头雕琢什么东西。贺铮在旁边坐立不安地等着,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宁峰主。”
叫得可真快,一副不知如何是好、很想快点离开的样子。
宁明昧却低头问胡杨:“你在雕琢什么?”
被仙人发问,胡杨很意外,他迟疑地看了旁边一眼,有些羞赧地道:“一点……没什么用的东西。”
这东西看着可不是没用的东西。宁明昧说:“我听伍医师说,这些房子,都是你亲手搭的?”
胡杨:“嗯……没人会帮我搭房子。”
宁明昧:“那这屋子里的东西,也是你做的?刚才路过,我就看了一眼。”
胡杨跟着他,忐忑不安地到那座小房子前。他甚至开始结巴,满眼质疑,因不相信会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似的:“对,这些都是我做的,一些没有用的东西。”
“齿轮传动机构和凸轮机构……这可不是什么没用的东西。”宁明昧看着这些雏形道,“胡杨,你能想到它们、并把它们制作出来。你非常厉害。”
胡杨结巴了:“我,我很厉害?我……”
尽管他不怎么能听懂那些名词。
宁明昧脑内的系统:……
宁明昧说:“你再仔细看。”
伍医师:“你来过烨地?”
贺铮在坑底擦了擦汗。他问宁明昧:“宁峰主,接下来怎么办?”
“运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也最公平的东西。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他说。
木头老鼠憨憨的,蹲在他的掌心里。
宁明昧道:“他此刻一定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我认识的。”
系统彻底晕了:“你突然搞这么个事,到底是想干嘛。”
伍医师皱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伍医师先是一愣,然后头上的问号快要凝结成实体。宁明昧微微一叹道:“伍医师,就此别过吧。”
两人又回到了那个写着“上官”的墓前。贺铮问宁明昧:“宁峰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系统:“?”
宁明昧:“没有,没来过,没故事。”
你来这里才几天啊。
可见这棺材的木质确实是好。
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根本无所谓。
伍医师这时却冷笑了。
“而且,如果他是巫云,他一定会跟上来。”宁明昧道,“且看吧。”
宁明昧道:“不过这世上,也未必有恶有恶报的因果轮回。”
宁明昧说:“事实上,那双手不能被赋予任何意义。我在胡杨面前,将它称赞为‘神之手’,也只是因为,它们对我有用而已。事实上,那双手,还是那双手。”
自在王府里初见开始,伍医师从来是淡淡的模样。无论是为王爷诊治时、路遇任淼受伤时、还是在胡杨家里时。
……伍医师一头雾水地走了。留下宁明昧和贺铮站在原地。
贺铮:……
宁明昧:“怎么可能,我骗他的。”
可这一刻,伍医师竟然冷笑起来了。
只是王爷也没认出他……想必他的容貌,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
?
这棺材被埋得很深,即使贺铮是筑基大圆满,也费了不少力气。
?
很显然,这句话对胡杨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宁明昧道:“巧了,我要的就只是骨灰。”
像是很怕宁明昧突然被谁踹下来似的。
“烨地土地贫瘠。许多名贵的药草找不到,只能用药性相近的代替。”伍医师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点。
因为这次,宁明昧脸上居然没有一点笑意。
伍医师一哂。他看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宁明昧说:“来找伍医师前,我去过伍医师的医馆一趟,里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名贵的药物。”
贺铮在心里叫苦连天。他使了点劲,把棺材盖掀开。
宁明昧:“你动手,把棺材挖出来打开,我们采集一点样本。”
虽然不知道,他以人类之躯,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这是什么全自动逗猫小老鼠。
贺铮一边挖土,一边吐槽:“峰主,我猜这墓里一定没什么好东西,要不然咱们还是……”
贺铮在忙活,宁明昧站在旁边无所事事。他在怀里一摸,摸出来那只木头老鼠。
宁明昧说:“的确如此。伍医师常在王府中来往,消息确实应该如此灵通。既然城主撤回了单子,我们清极宗也不再插手烨城的事。”
宁明昧看着他,平静地道:“是。可惜再次见面时,他已经失去记忆,忘记了我……我那四百年前的故人。”
宁明昧:“打开。”
宁明昧:“意思是,我已经大概可以确定,他就是那个故事中的巫云。”
宁明昧说:“伍医师在节省成本上也很在行啊,这实在让我满意。只是烨地的土地未必见得贫瘠,东边溪流上游,不是有座矿山吗?这本来也该是烨地的财运吧。”
系统:“啊??故人?”
宁明昧说:“真羡慕无知的人啊!”
宁明昧:“如伍医师一般,我也要去祭拜一位故人——不过不是先祖,是一位故人。”
贺铮一路上都很困惑,此刻,他终于道:“宁峰主,您在这里,有故人?”
这算什么乐子。这就是你的恶趣味吧。
系统:……爹的,宁明昧真变态。
深洞之上,他看见洞口宁明昧也低头来看。不知怎的,这场景让贺铮心里一阵发慌。
筑基大圆满不是用来盗墓的啊!
宁明昧接过老鼠:“谢谢,我很喜欢。”
宁明昧:“胡杨,你与众不同,你有一双上天赐予你的妙手。凡人看不出这双手的天才,才将它视为怪物。事实上,他们应该反省的,是他们自己的无知。”
系统:?
系统以为宁明昧又在嘲讽它,本想发作。
终于,一具棺材出现在大深坑里。
宁明昧:“动手吧。你一个筑基大圆满,应该一个人就能搞定吧?”
宁明昧说:“无聊,给他找点乐子。没理由他在这里当谜语人,我却不能一起当谜语人。”
胡杨闻言更高兴了。他搓着那双畸形的手,不好看的脸上露出一点难看的笑意。
往好了算,百年过去,里面埋的骨头应该已经成灰了吧。
天彻底黑了,伍医师点了一盏灯,借着灯光往城里走。他说:“我听闻城主说,不需要仙尊继续调查下去了?”
系统:“啊??所以你认识他?”
直到三人离开时,胡杨的脸还兴奋得红通通的。见他们要走,胡杨还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里面取出一个木雕的老鼠来。
到了岔路上,宁明昧却停住脚步:“伍兄,今天我们就此别过。”
他转身,带着贺铮回到乱葬岗深处。贺铮一头雾水,系统也一头雾水。
“不过再贫瘠的土地,也总少不了某些人发财的机会。”伍医师淡淡道。
你这话说的,直接把你把人家的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的事交代出来了啊!
胡杨说:“这是,我用边角料做的,转一转它的尾巴,它会跑。”
胡杨不擅长笑,没有人告诉他,怎样笑起来算是好看的。
可它愣了一下。
系统:“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伍医师看着他们,依旧不言不语。
他粗粗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里面除了几块破布,看不见任何尸骨。于是贺铮抬头,对宁明昧道:“宁峰主,这棺材里什么都没有啊!”
卖药(“这几年,秦城主靠卖这药...)
贺铮开始尖叫,始作俑者宁明昧却在外面说:“有的东西,只有在黑暗里才能看清。”
在黑暗里能看见什么,堵住出口的宁明昧的漆黑心肠吗。
心里尖叫, 贺铮却依旧低头了。他心下一片苍凉, 因他不是自愿的。
而是因为, 总觉得如果不低头去看,宁明昧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棺材里……有光……星星点点的光……”
“这、这是什么?鬼火?”贺铮的声音有扭曲了。
“镭。”
贺铮:“棺材里有雷?”
哪来的雷, 要劈谁头上啊?
乱葬岗上烟雾茫茫, 一只白得泛青的手,按灭了灯。
那人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夜深露重,那人衣衫单薄, 其身体却像是早已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人人只知道, 烨城城西是乱葬岗, 是无人认领的烨城人的尸首被埋葬的地方。
却无人知道,在不远处的群山上,还有一座被抹去名字的坟场。
衣摆微动, 那人提着无光的灯笼,向来处去。
只是他不知道, 在坟场的另一边,还有一个人正在看他。
那人左脸畸形, 右脸如常。六只手指扶墙,将自己藏在断墙后。他的两只眼睛, 一只畸形一只正常,都看着他。
那眼巴巴的样子, 真是可怜。
……
第二天一早,桂若雪去敲宁明昧的门。
“你昨晚这么晚回来,去干什么去了?”他冷笑,“别想糊弄我,你带着人出去,肯定有别的意图。”
宁明昧推开窗户,一副不欲置评的样子。桂若雪脸色更暗,正想追问——
“不好啦!”
“门口有一坨尸体——一坨二十几尺高的——蛇怪的身体!血流了一地,还把门都堵住了——”
桂若雪:……
懂了,绝对是宁明昧干的。
宁明昧:“虽然横向项目沟通失败。但来主办方家里做客,还是要有做客的样子。于是,我们送他一点昨天的研究成果。”
桂若雪:这研究成果看起来,和猫把弄死的蟑螂扔在主人枕边,没什么两样。
宁明昧见桂若雪多番变化,最后,长发美人说:“你昨天叫我弄的那药,我看出成分来了。”
宁明昧对系统说:“你看看人家。人家一大早刚起来,就向老板汇报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极大地增加了他工作的可见度。像桂若雪这样每天做晨报的员工,一年l4,两年l5,四年vp不是梦。而你呢?不催你,你就不交代码成果是吧。难怪你到了第七年还是个l3员工。”
l3、l4和vp都是员工等级,其中l3为初入者等级。系统很是郁闷:“……那桂若雪第七年呢?”
宁明昧:“第七年,桂若雪被榨干健康价值沦为废矿,连带着他手下整条产品线被裁,从高工资vp沦为庶人。你因为还是l3,工资最低影响不了公司预算,幸免于难。”
系统:……
桂若雪全然不知道宁明昧口中的自己的下场。他报出药丸的成分,最终道:“虽然这十几味药里,有一部分药材种类不同。但我觉得……”
“它抄袭了我的药方。”
“仙界少见的龙须草用人界遍地可见的狐尾草代替,只是多加了一步特殊处理,让它们拥有相似的药效。其他几味不同的药材同理,都是用于替代稀少昂贵的药物的。这使得它保留了原本药物的八分原味药性,已经十分难得。除此之外,其余药材与处理思路,是完全相同的,尤其是最核心的……”
宁明昧打断他的话:“保留了八分药性?”
桂若雪说:“是,除此之外还有些不同。那小鬼头体内的,也是这药。我昨天一时大意,竟然没看出来……”
宁明昧又打断他:“单粒药丸的成本降低了多少?”
不知道宁明昧为什么问这个,桂若雪皱眉道:“至少九成吧。不过……”
不精益求精的药物,又有什么用?
宁明昧:“整整九成啊!”
身为研究者的恶毒美人桂若雪心里忽然不爽。他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我的药是完美的,他的药有不少的副作用!就这种东西,也敢被当地人称为神药?”
宁明昧说:“有什么样的副作用?”
“龙须草,凤翎花等物,都是人界无法得到的仙植。因此,另做这份药方的人用了人间性质相近的药草来进行替换。以普通人的能力来说,他做得确实是不错了。”桂若雪尤其强调了一遍对方只有“普通人的能力”,“只是……”
宁明昧:“这药有毒?”
桂若雪:“不,这依旧是难得的良药,可以治愈病痛,舒缓精神,带来美梦。对于筑基及以上修士来说,也是好东西。然而……”
“对于凡人来说,在受伤时少量服用此药,也可治愈病痛,舒缓精神。然而,凡人神魂和肉/体不及修士。凡人若是大量服用此药,会神思涣散、夜夜做美梦,最终成为要依赖这药生活的怪物。若是他们原本体会到的疼痛为‘1’,在习惯服用这药后,原本对于他们效果仅为‘1’的疼痛,会增长至‘3’,乃至‘4’,‘5’。”桂若雪说,“比如……你还记得我们进城时,有个人抚着自己的身体,说是哪里都疼么?”
“在人的骨头与骨头之间,还有一段软的骨头。在人们运动,骨头与骨头摩擦时,这段软骨头,起到缓冲的作用。”桂若雪用手指示意,“和修士不同,凡人的软骨头,很容易磨损。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要等到年迈时,那强烈的磨损才会带来疼痛。”
“但对于过量服用了这药后,对疼痛越发敏感的凡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随着‘1’增长为‘3’,他们需要单次服用更多的药,来缓解身体的疼痛。这使得药对他们来说越来越不起作用,于是,‘3’又增长成‘5’,他们又需要更多的药,恶性循环……”宁明昧说,“你是这个意思吗?”
桂若雪说:“是。”
宁明昧在路过刘家时停下,进里面翻了翻。不久后,他出来。
宁明昧记得这些药丸都是统一的大小。烨地人每人每次,服用一颗。
蒋府是当年主导杀死巫云的那名副将的后裔。
桂若雪:“这就把我扔回去了?我定要捉住那用我的方子牟利的小贼不可。”
秦副城主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宁明昧放下茶杯。
一颗药丸,为四分之一的四倍。
这几座宅邸,就是当年的将军王和他的副将们。
桂若雪:“一天一次,四分之一颗药丸的量即可。”
这药丸是会弄出新的病来。但即使有异乡人吃出这药的不对劲,前来索赔,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宁明昧说:“我是说,这卖药的人可真厉害。一份药性就够用的药,他偏偏集合成四份卖。这种商业头脑,让药越卖越多,你说他厉不厉害?”
其他两府却很奢华。
“九百六十二万如何?再加上那块玉牌,真的没有再多了。”
……
宁明昧随着下人分花拂柳地走进书房,副城主就在里面坐着。
当年功勋存下的金钱,也早就不够用了。
这事儿也正常。人走茶凉,当年将军王与他们开疆扩土的热血,早就随着功高震主,被“荣归故里”,发放回老家的小乡村里,凉掉了。
桂若雪勃然大怒:“真厉害?一个小贼而已,偷走我的东西,改了又改,如今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吃我的药,到头来,还又给我落了个拿凡人试药的恶名!”
若不是他同样露出的手,已经畸形成了鸡爪模样,这的确算得上是很好的死法。
那朱红色的药丸,依旧静静地躺在他们之间的窗沿上。
这三家荒凉,就连宅邸的装潢建制都保持着四百年前的模样,可见这几百年来,他们的后人也怎么翻修过这里。估计是因为没有钱。
这回去秦府的一路上,宁明昧格外注意了路上的几座烨地最豪华的府邸。
由东至西,分别是将军王府,田府,胡府,刘府,蒋府,和副城主在的秦府。
红光满面,像是在美好的梦境中逝去的。
桂若雪说:“我昨晚问过那些人。这药是几年前问世的,与我被偷走药方的时间相同。他们还说,烨地人一直饱受头疼之苦,有了这药后头疼缓解……哼,区区假药,若我找到那小贼,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宁明昧进来时,他正打算吃药。见宁明昧来了,他把药放下。
“吃下大量药物,最终沉入无尽的美梦。正如它的名字,‘一梦华胥’。”桂若雪说。
夹在胡府和蒋府之间的刘府竟然也很豪华——看起来,这四百年里,刘家也曾在烨地找到自己的生财之道。刘家的大门显然也在几十年内翻修过,可见当时小小的气派。只是如今,也是多年未曾重建过了。
而且刘家人也是最先死绝户的——刘家最后一个人死在十年前,死时满口牙齿都掉光了。
更何况,桂若雪那豪华版的药,凡人本来就造不出来。
“宁峰主,昨日我和内人商议……可这事,实在是等不得了。”秦副城主咬着牙,脸上的肉都在心疼得抖,“所以……”
靠近刘家的胡府和蒋府的下场也不好。
一天不见,副城主又瘦了一圈,眼皮耷拉着,非常缺乏精气神。
他果然在刘家里面找到了自己需要找到的东西。
宁明昧:“说得对。你试药免费,那人还要钱。你明显高于他。”
宁明昧说:“若是放任凡人们吃下去,毫不制止,最后会怎样?”
异乡人总是极个别的。给他们的赔偿金额再多,能超过用这简化版的药方子省下来的钱吗?
副城主家尽管由于近年来的风声鹤唳疏于打理,但仔细一看,内在装潢可谓是煊煊赫赫,鲜花着锦,可见近年来财运亨通。宁明昧进来时,看见一具尸体蒙着白布,被人从侧门抬了出去。
这才第二天,副城主就坐不住了。
其中,田府、胡府和蒋府都很荒凉。田府死得只剩几个人,胡府死得只剩那个住在乱葬岗里的怪胎。蒋府的人几年前搬走了,下落不明。
秦副城主割肉付款,宁明昧却还是老神在在:“秦城主的心还是不诚啊。”
秦副城主一怔,脸色白了:“仙长何故……”
朱红如成熟的果实。
宁明昧有点意外:“想不到你还挺有正义感。”
桂若雪:“若是用凡人试药,也该由我亲自来,他算什么东西敢越俎代庖?”
宁明昧说:“秦城主,这几年,你和刘家可都是赚了不少钱,虽然渠道不同,但都借着烨地这地方,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你说对于凡人来说,少量服用此药,是没有副作用的。”宁明昧说,“少量是指多少?”
宁明昧用手指捏起药丸,对着太阳看。药丸遮住阳光,如天狗食日。
接下来一户,就是副城主家了。
正说着,却有人来了。十一从外面进来:“师尊。秦副城主找您一叙。”
桂若雪冷笑:“弄出一堆新的病症来,药效只有我的药的八分。这也算厉害?”
秦副城主说:“在下不知道宁仙尊是什么意思。”
桂若雪还是只会说药性,不会算账。难怪从此只能当宁明昧的博后了。
他点点桌面:“这笔钱,都给我拿出来,怎么样?”
宁明昧说:“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干你的活吧。”
“宁峰主,这九百六十二万,已经是我们能拿出的全部了,我们……”秦城主满脸哀求,“真的不能再多了。您若是不为我们着想,也为烨地的百姓想一想。百姓们若是能解决这件事,宁仙长也算是功德圆满,对修为大大有利啊……”
……系统听着不说人话,比任何人都更像邪恶组织的两人,感觉目不忍视。
足足超量了三倍!
宁明昧说:“真厉害啊。”
那人应该是秦家的亲信。风吹开白布的一角,宁明昧看见他的脸,其上竟然泛着诡异的微笑。
“秦城主有没有余力这件事,本尊还是清楚的。我想,城主应该不用本尊把话说得太明白吧?免得伤和气。”宁明昧说。
“还要本尊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吗?秦副城主。”宁明昧说,“这几年,秦城主靠卖这药,赚的钱应该不少吧?”
一期实验楼成本凑齐(总存款4500万...)
秦副城主瞠目结舌, 直到此刻还在负隅顽抗:“宁峰主说什么,我根本不明白……”“一梦华胥是个好东西。每次服用少量,即可治愈伤病。只是服用多了,反而会建立依赖。若本尊没看错, 秦副城主服下的那枚药丸的大小, 和烨地其他人服用的药丸的大小比起来, 只有四分之一那么大吧。”宁明昧道,“秦副城主倒是够意思。自己吃小的, 给烨城人卖大的。”
秦副城主靠在椅子上, 全身瘫软:“你还知道多少?!”
宁明昧说:“比你想象中更多。比如朝廷从四百年前就在烨地发现了那片矿山, 并发现其中几座矿山里的金属,用来做武器,十分好用。可惜,黎族人称呼那里为神山, 崇尚自然, 反对开采, 且有巫术在身,朝廷人始终没有找到完全开采它的方法。”
“好在,他们很快发现, 黎族的巫祝跟着大将军出去了。军中对巫祝也有不满。他们正好借着蒋副将的手,把巫祝除掉, 随后,再除掉黎族人。从此, 矿山彻底为朝廷所有。”
“再比如,战争结束后, 朝廷仍在采矿,越挖越深, 废弃不用的东西都扔进河里。东西两条河,尤其是东边那条河,最受其害。于是多年后,怪病频频在烨地发生,朝廷人疑心这是巫祝死前的诅咒,又或者,他们还在矿山里挖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们封存矿山,离开烨地。”
“再比如,刘家在朝廷封存矿山后私底下偷矿,导致自己被矿山中的‘邪气’影响,成人病死,子孙夭亡,连带着为烨地的污染雪上加霜……别急着反驳,本尊在刘家找到了账本。再比如,几年前,你从仙门里偷到了一个药方,却苦于其中几味仙草无法取得,无法方子中的丹药制造出来。守着金山却不能动,是何等痛苦?还好,几年后,你找到了伍医师,询问他是否能帮你制作单子里的丹药。伍医师答应了,并做出来了如今的‘一梦华胥’。”
秦副城主面如死灰。宁明昧继续说:“你看出了这药的商业价值,不甘心它只由你一人服用。只是大批量生产这药,实在麻烦。好在,你除了伍医师,还找到了住在乱葬岗旁的胡杨。胡杨虽然是个怪胎,但他很有设计机械的才能,而且到底是胡家的后代。胡家与秦家祖上是与子同袍的战友,你们小时候也有几分交情。那时他,还管你叫秦叔叔。于是你心念一转,让他与伍医师合作,再加上你和秦家几个人,终于把这套生产线搭了出来。从此,‘一梦华胥’在烨地蔓延。只是不知道伍医师是为了避嫌、还是另有心结,唯独他的医馆里,不售卖这被他亲手研制出来的替代药。”
秦副城主说:“你、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这事儿都是……”
“要想让一味陌生的药从大规模生产、到在烨地推广,你以为,这是普通的财力能做到的吗?而且,若是没有‘德高望重’之人为这药背书,又有谁会吃它呢?下次这么愚蠢的问题不要问了。”
秦副城主喃喃道:“齐掌门说你闭关多年……你真的闭关多年吗?区区几天时间,你怎么将事情调查得如此清楚?活像你原本就生活在烨地似的!”
宁明昧道:“因为天下人心,皆是互通的贪婪。”
秦副城主彻底无话可说。半晌,他大声道:“可这又如何?这是烨城的家事!就连朝廷都不管……这不关清极宗什么事吧?”
这是把人给逼狠了,开始垂死挣扎了。
宁明昧老神在在:“这事儿和清极宗无关,倒是和我一名手下有关。你偷到的那药方,是我一名手下的方子。这几年,你用他的方子做盗版,赚得盆满钵满,你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宁明昧忽然一挥手,书房门扉应声裂开。这直白的武力炫耀让秦副城主吓破了胆,终于想起来,宁明昧看着再漂亮,也是个仙人!
宁明昧:“让你把这几年的盈利都交给我的手下,不过分吧。”
秦副城主声音颤抖:“不过分……”
宁明昧:“让你再赔偿一笔盗用他药方的精神损失,不过分吧。”
秦副城主声音更加颤抖:“不过分……”
宁明昧:“你是首犯,伍医师和胡杨是从犯。把他们交给我们处置,也不过分吧。”
“朝廷不管你们,只是因为朝廷不知道。若是朝廷知道了——”
秦副城主说:“我,我,这药确实能舒缓疼痛,不算毒害百姓啊!”
宁明昧:“你私底下偷偷卖药,税给朝廷交齐了吗?几百万的税,你交齐了吗?****,原价十倍。你交得起吗?”
秦副城主彻底没了话,软在椅子上。宁明昧道:“秦副城主,请吧。把你私底下的账本拿出来,然后我们再来谈谈诅咒的事。”
“那药方,是我从一个魔修身上拿到的,不是我偷的……”
宁明昧敏锐地发现这句话里的不协调:“你从一个魔修身上拿到?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秦副城主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从魔修的身上“拿到”东西?
因此,真相必然是这魔修身上出了什么意外。
“我,我哪敢对他做什么啊!我们凡人怎么敢招惹魔修?他是自己到这地方时就受伤**,躺在矿山边上,我才敢把他身上的东西拿走的……”秦副城主说。
桂若雪说,那小贼逃跑时受他重创,被秦副城主摘了桃子,也算情理之中。
这魔修来这里做什么?
宁明昧不相信这世上存在巧合。所谓的巧合背后,即使没有精心设计,也必然有一条符合因果律的马尔科夫链。
宁明昧威势在前,秦副城主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找人给宁明昧拿钱去了。
如今已经不是委托的问题,而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整天一整夜,宁明昧就坐在那里,等着秦副城主算账,将秦家钱库的位置也摸得一清二楚。
秦家所有的钱算下来,竟然有两千多万之巨!
两千多万!
这是宁明昧来到修仙界后,收获的第一笔专利费!
两千多万,加上宁明昧之前的存款,和已经到手的妖皇墓骨牌。往好处算,妖皇墓里至少也有个一千多万吧,所有钱加起来,总共有四千万。
宁明昧心心念念的教学楼(一级),终于有钱盖了!
从那以后,宁明昧完成了原始财富的初步积累。他可以不用亲身出门接横向项目,而是在峰里剥削学生,发学报,搞专利局……宁明昧的终极形态,将是每天躺在家里,一呼一吸之间,都有新的钱、新的专利、新的挂名paper、新的弟子……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
人往高处走正是如此。在那之后,宁明昧将成为全自动赚钱机器。
宁明昧:“知识就是金钱。”
系统:……
谁能来告诉宁明昧,让他获得金钱的不是知识,而是黑吃黑。
秦副城主脸上满是不甘,却仍有一丝希冀地说:“宁峰主,所以致使烨地邪气作祟的,果然还是那座矿山吧?可否请宁峰主……”
宁明昧:“那倒不一定。一个满是辐射的矿山,一个突然暴毙的魔修,一个偷偷采矿的刘家,一个贩卖假药的你,一片满地污染的水土。烨地如此人杰地灵,说不定还真离不开那巫祝的诅咒呢。”
人,杰,地,灵。
真是比哥谭还要人杰地灵啊。
有得必有失,焉知烨地如今的污糟,是否和多年前巫祝被烧死灭族后,大将军王等人突如其来的势如破竹有关?
或许,四百年前,巫祝始终在犹豫是否要施展这一诅咒。直到被绑到火刑架上,他目睹曾受他恩惠的众人唾骂要烧死他。
他不知怎的,从那火刑架上活了下来。小巫祝再也不想和人下山了,也再也不想拯救苍生了。
他要回家去,去继续做黎村里的小巫祝,在山坡上吹埙,看小花从树梢上飘落,落入土地。
人有生老病死,巫祝也会有不幸。这都很正常,这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
只是当他回到黎村时,看见的不是熟悉的小村庄,而是一片焦土。
黎族妇孺老幼的脑袋,堆满了城西的乱葬岗。有人用刀挑着他们的脑袋,拎回大营去领赏。
就如他们曾经拎着敌军的脑袋回大营时一样。而那时的巫祝,竟然还在为那些人的安危担忧。那时的他,对那些刀尖上的脑袋,竟然也只有一点怜悯。
宁明昧:“赢走了秦城主的所有钱,还赢走了一座矿山,难道这不叫双赢吗?”
既然你们如此期待。
宁明昧道:“请说。”
桂若雪的声音居然比他还兴奋:“不用你提醒……等下,有人和你说话。”
这是干什么。
凡人抵御不了辐射,无法继续开采此处矿材。可宁明昧,可是化神修士啊!
得研究研究辐射随着修为增加对人体影响的减少。如果确定没事的话,这座矿山从此就被宁明昧笑纳了。
两人坐在檐下,看着阴沉的天空。庭中树叶被风吹动,呼啦呼啦,一如往日。
他离开秦副城主府时,天上乌云密布。宁明昧抬头看了一眼,道:“要下雨了。”
宁明昧:“不过这是必然会遭受的风险。让我来这里还一辈子打工?不如直接弄死我。”
系统:“……什么双赢?”
居然是连城月在毛遂自荐。
全都睡着了。
宁明昧:“至于其他弟子,其中四个,你让他们去全城收缴药丸。这城里总共就二十几家医馆,速度会很快。那两个筑基大圆满的留下,还有点用。”
虽然对方没有威胁,但在这样的背景下聊天,不瘆得慌吗。
他试了下那些人的鼻息。
他低头嚼了一口薄荷叶,对宫铃说:“你带着一半弟子离开城主府,去山上捣毁假药制造基地……嗯,也不用全部捣毁,大乾坤袋有吧?你识货,把能拿走的设备都拿上。”
宁明昧居然说:“那行。你把他和任淼都一起带上。”
巫祝不应**,不应夺走人的生命。这是黎族巫祝间世代传承的铁律。我下山时秉承原则,我没有**,无论被如何恶言也没有诅咒,我治疗他们。可是否早在那时,我也成了那些敌军眼里的刽子手?
这世上没有什么“来不及阻止”,只有“漠视”。
帘子里有个人在地上蠕动,发出野兽般可怜的嚎叫。
秦副城主讷讷说:“宁峰主,所以那诅咒确实是在矿山里面?您看,我钱都没了,可不可以……”
能做到这一点的,也没有别人了。
四舍五入,宁明昧现在共有财产四千五百万。
伍医师抬眼。他没了雀蓝色的眼眸,宁明昧第一次细致地看见他的皮肤。
宁明昧到城主府上时,天空已经全阴了。城主府上一点人声都没有,一眼看去,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倒着。
宁明昧没说自己要干什么。桂若雪道:“你说什么谜语。”
宁明昧:?
“宁仙尊,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也可以帮忙的,**这种事可在行了。”
因烨地本来就该在那场战争中绝代。
我是否从那一刻起,从跟着他们下山,为他们治疗时开始,就失去了做巫祝的资格呢?
宁明昧这次收的是先付款。除了不好拿走的不动产,宁明昧把秦府里所有能拿走的钱都拿走了——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在刘府的人死光后,秦府还侵占了刘府剩下的所有财产,这也被宁明昧扒拉出来了。
城主的屋子里依旧是一股甜腻而呛人的气息。宁明昧还没有走到纱帘那里,就看见伍医师站在纱帘外。
为什么?
……
宁明昧对系统:“为民除害,且双赢,我的名声又高大了不少。”
他没有戴面具,药箱放在地上,正淡淡地看着纱帘内部。
从此,烨地荣光透支烨地千年气运,再也不会有活着的人走出烨地。
桂若雪道:“你没回来这两天,他表现得可好了。每天跟着你的弟子们到处学术,给他们端茶倒水干活,给任淼帮忙,还挺让人受宠若惊的。”
系统:……
天空一片铅灰,大雨即将倾盆而落。
为什么我救下的人,杀了我的亲人。在他们眼里,我的亲人就如他们过去的敌人一样?
矿山本来就是要去的。
“马上要下雨了。”伍医师说,“在雨落下前,我给宁仙长讲一个故事吧?”
“我猜这人手上,或许会有点垂死挣扎的后手。”宁明昧说,“猜不出来,算是我的直觉吧。”
不像人的皮肤,而像是活**。
他挂掉宫铃,继续向着城主府走。系统问他:“你这时候还回去干什么?”
“宁仙长。”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你们两个能不能先管管背后那个正在地上阴暗蠕动、扭曲爬行的前将军王啊。
宁明昧说:“是。他身为领导者,当初之事,怎么都说不上是‘不小心’。”
宁明昧:……
哪来的小孩脾气大变样。
宁明昧说:“是啊,真是很遗憾,居然在这样的时刻相识。”
桂若雪:?
而此刻,一个人也找到了住在乱葬岗后的胡杨,对他耳语了几句。
宁明昧道:“还有点事,要问问巫云。”
……
“这故事,要先从一块骨牌说起。那骨牌,是黎族人的宝物。可在千年前,它曾是一名大妖给予黎族巫祝的赠礼……很好笑是吧?巫祝向来为了守护人族,与妖物作战。”伍医师说,“可它却是妖物给人族的赠礼。”
因我救下的命,最终却会杀死其他的命……也杀死我亲人的命。
或许,巫祝就是在那时,真正为他们施下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破敌诅咒的吧。
伍医师说:“看他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可耻?当年,他为了他的大局抛弃我,抛弃黎族人。如今,他像一条狗一样爬在地上,求我救他,昔日英勇的头脑已经混沌,日日都离不开我。”
为什么过去,我还在他们杀敌时帮助他们,认为自己属于正义的一方?
宁明昧喝茶:“倒是可以去一趟。”
那他,就让他们如愿以偿。
桂若雪:?
一座矿山可不止两千万。这样一算,实验室二期扩建的钱也有了。
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我没有下葬过。...)
这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伍医师,又或是巫云对着它,用手画下一段术法。在他落下手指之前,宁明昧对系统说:“录一下。”宁明昧:“趁着对方还没注册ip, 先手抄袭, 拿下知识版权。”
系统一边骂一边开录了。巫云画完术法后, 镜面如水波动。
接着,他从自己的太阳穴间抽出一枚透明的丝线。
巫云说:“这是千年前留下的一枚神丝。”
人人皆有魂魄, 魂魄中有神丝千丝百缕。当初桂若雪从石如琢魂魄里抽出的、用来炼制七情散的, 就是石如琢的一枚神丝。
他将神丝沉入镜内,镜中海市蜃楼,如镜花水月。巫云说:“请仙长随我探一丝神识进去,我不擅长讲述, 就请仙长一起来看好了。”
系统:“没有风险, 你可以和他进去看。”
宁明昧:“这种技术, 要是能用来做电影和3a游戏,比如模拟修仙射击,该有多挣钱。俗话说得好, 游戏宅的钱最好赚。”
世事变迁,唯有宁明昧初心不改是吧。
宁明昧一枚神识探入, 其余神识依旧能看清自己外面的处境。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略微泛红的土壤。天空昏暗, 是无月之夜。
巫云说:“这是数千年前的烨地。”
数千年前,也就是第四纪。神女尚未殉天, 天门塌陷,各界灵气稀薄的天地间至暗之时。
风声很大, 将血腥味也吹来。宁明昧记得这时各界在混战,烨地受妖魔入侵,死伤惨重。每个小村庄都在夜晚戒严。
一个雀蓝衣服的影子。
雀蓝衣服的少年背着弓,行走在深深的丛林间。他应当是夜间巡逻,猎妖归来,袖口上还沾着血——看来,那必是一场恶战。
宁明昧见过巫云穿着同样的一身衣服。可巫云这身衣服在他眼里,远远比不上如今在这神丝里所见的衣服精致。
其实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更精致、怎么个精致法。只是无端地就觉得这身衣服好看。
“这根神丝,属于一只大妖。因此,你所见的,就是他眼中所见的。他眼中的巫祝,便是这样的。”
宁明昧跟随着大妖的视野,随着那千年前的巫祝一起回到小黎村。黎村的夜晚不敢点火,怕引来妖魔。大妖却能夜视,不惧黑暗。
终于,直到那巫祝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后。大妖才回到了山林里,寻了处空地躺下。
系统看得一头雾水:“他这是在干什么?”
宁明昧忽然明白了——大妖是在护送。
“这是数千年前黎族人的巫祝,他名叫巫雨。大妖和巫雨,是朋友。”巫云说。
宁明昧:“人和妖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巫云说:“不知道。人与人总是有许多相遇的方式的。人与妖也是。”
故事如流水潺潺而动。宁明昧知道那大妖是一只妖狐,法力高深,极其长生。
巫云说:“这妖狐原本是妖狐族中一名大将,出手残忍,后来离开妖狐族。传说中,这名大妖走遍四海,最终在一个小村落附近落脚后,世上就再也没了他兴风作浪的痕迹。有人猜那小村落里是否有什么特别强大的世外高人,击败封印了他。”
但事实上,巫雨是一名很普通的人类巫祝。
巫雨天分甚至不及巫云。他成为巫祝,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明明力量很小,付出灵魂作牲的代价也要保护村落。
做巫祝的人,命都不长,更何况是巫雨这样的普通人。他射出的每一根符文,都带有他的一点灵魂。
尽管如此,他依旧弱小地、沉默地、温柔地守护着这片村落。
大妖不知道在暗处看了这弱小的人类多久。如此弱小的人类,即使和妖物战斗,从来都是九死一生,可回到村落里时,却又总是带着温和的笑。
他是如此强大,所以不惧。这人类如此弱小,凭什么不惧呢?
后来巫雨出去巡逻时,大妖总在暗处看他,再后来,因为某个暴露了踪迹的契机,他们相识。他们在烨地僻静的小山谷里走过春天的花,冬天的雪。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妖知道此处有大妖存在,他们放弃烨地,从此不敢再来侵扰。
巫雨依旧在山间巡逻。大妖依旧跟着他。
绕来绕去,他们都离不开这个小小地方。却又走过无数山间岁月。
一人,一妖,本该是殊死的仇敌,却偏偏在这样的时代里成为了彼此隐秘的好友。黎族人也渐渐接受了巫雨与大妖交好的事实。有时候,村民们做了窝头,也会让巫雨给大妖带几个过去。
若是岁月能一直这样持续就好了。
系统:……
是很感人的情感故事。可它总觉得宁明昧会很不耐烦……
不耐烦?
系统:?
宁明昧怎么看起来目光炯炯的,而且还喃喃自语地在记东西?
等下,这反应看起来也不像看见美好爱情故事的反应。
所以宁明昧到底在记什么啊。
宁明昧说:“巫雨的出生年月日和他们的相逢纪念日记一下。万一大妖在自己的妖皇陵墓里有什么保险箱,是用暗恋的人的生日当密码呢。”
系统:……
爹的。
巫云说:“但人总有生老病死,何况巫祝。巫祝在三十五岁那年,已经油尽灯枯。巫术的代价不可逆转。”
宁明昧:“没有人研究过,有什么续命的方法吗?”
巫云说:“其实有的。这名妖狐体质特殊。他身为大妖,本来可以把他强行转化为半妖。只是巫祝不愿意。”
这个好人,如守护村子一般固执的,不愿被转化。
可若是没有这份固执,他又怎么会一生如一日地守护在这里,从来没有去看过外面的山川呢。
宁明昧道:“其实若是大妖愿意强行转化他,也是可以做到的……大妖用的是自己的骨髓,记下来。”
巫云说:“是。妖狐多诡诈,这名大妖也不例外。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他尊重了他的决定,目睹他度过了普通的一生。”
一人在度过自己普通的一生。一只妖,却在目睹自己心爱的人慢慢死去。
宁明昧说:“这故事的结局是?”
“结局是,与那块骨牌有关。你应该已经在秦添的家里,拿到了那个东西吧。”巫云语气平平地说,“巫祝死后,大妖强行带走了巫祝的骨头。他说,巫祝生前守护了一辈子村子,没有看过外面的山川。于是巫祝的亲人请求他,让他把巫祝的骨灰撒在巫祝生前想去的地方。”
“作为带走巫祝骨头的代价,他留下了这块骨牌。这块骨牌,是他的骨头的一部分,也是他为自己的陵墓准备好的一半钥匙。”巫云说,“因此,这骨牌上也带着妖狐留下的法术,能够抵挡妖族的袭击。”
也最终,成为了黎族被灭族的导火索。
宁明昧说:“秋风秋雨愁煞人。”
宁明昧说:“巫云现在看起来,已经半疯了。”
……
百年前巫医的良药,救了烨锋等人,却没救得了他自己的命。
宁明昧说:“那魔修不是你杀的吗?”
宁明昧:“你知道吗?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断气。你的□□死了。第二次,是下葬。”
月桂。
系统说:“打工?”
还真讽刺啊。
“烨锋他啊……中了我的诅咒。每到下雨天,那只拉我下山的手臂痛不欲生。我就站在纱帘后看着他……看着他……可没想到,反而是秦添先来找我了。他从一个魔修身上找到一张药方,利欲熏心,来问我,能不能帮他做药。事成后,他给我一成分红。”巫云慢慢说,“我说,既然这是救人的药,我就一成也不要。”
系统说:“唉。”
巫云:“我没有下葬过。”
宁明昧:“说话这么冷酷干什么。”
“在火刑架上,是这枚骨牌保了我一条命。我灵魂在烨地飘飘荡荡,被魔修捉去,放入这具身体里。虽然后来蒙人所救,离开了那里,如今却是活死人。”巫云低声道,“这些事太可笑了,不是吗?”
如今看来……
如今活在世间的,只是一个复仇的游魂。
矿山里面?
而后,巫云又补了一句话:“那魔修,其实没有死。”
“听,下雨了。”巫云说。
巫云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忽然开口道:“宁仙长。我还知道一件事。”
宁明昧又获得了很多知识。镜花水月散去,他又看见了巫云。
旁边围观的系统:……
这话好耳熟,它总感觉很多无限流同事就是这样蛊惑宿主的。
“原来如此。”宁明昧说,“只是它最终。”
巫云自言自语,垂着眼眸,像是濒死的少年。
系统:“……你都在干什么,巫云是被曝尸荒野的啊。”
那就不是巫云杀的了。毕竟巫云现在在喊他的阿娘呢,一般来讲,孩子会对活着的妈妈说假话,因为害怕被责骂。
他把头靠在镜子上,声音很柔:“阿娘……阿娘对不起……我没有杀人,没有过。我是他的医师,他的巫祝,当然要给他吃好药啊。百年前我在救人,如今我也在救人,我一直在为他们制作良药啊。”
宁明昧蹲下来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杀你?”
巫云说:“那个被拿走药方的魔修,不是碰巧途经此地的。他是一名药修,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神山中的一棵广寒月桂。广寒月桂,若是吃下花瓣,可修为大增……”
巫云的眼睫动了动。宁明昧说:“有的人已死,可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比如房间里面那个。”
宁明昧知道,他早就预料到了自己被人发现的这一刻。或许巫云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活太久了。
依旧是苍白的少年的脸,只是原本属于他自己的身体已然灰飞烟灭。
大妖为妖,该杀人的,救黎族人活。
宁明昧说:“你给他干活,还一成分红都不要。你真是个好人啊。”
听到那句“好人”,巫云竟然笑了。笑容在他脸上如冰雪消融,系统却不忍直视。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还有力气反驳我,还不算太糟。像巫云这样的复仇者罪犯,其情可堪,其罪难免。比起在外面被杀,更适合被带回清极宗思过崖。”
宁明昧继续:“那第三次死亡,就是被所有人遗忘。就像你是黎族最后的那个人,黎族那些草长莺飞的春天,那些潺潺流动的河水,还有你的族人,都在你的心中活着。而如今,你告诉了我他们的事,他们也在我的心中活着。”
“好人?是好人。我把药做出来,我什么都没做,秦添自己想到弄死烨地的办法了。无所谓,在那之后,他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巫云慢慢说,“我只把药给烨锋吃。四百年前,他们对黎族人弃若敝履。救他们的巫医,被他们活生生烧死在火刑架上……如今,我看着烨锋趴在地上,痛苦翻滚,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离不开我,呵呵……呵呵……”
死在谁的剑下,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可没有孩子会对死去的妈妈说假话的。
是啊,这块骨牌在千年后的妖族乱军之中,的确保护了巫云的平安。若是按照大妖的设想,或许它也会作为一件信物,庇护黎族人的平安。
“秦添一天没有来找我,我已经猜到了——仙长你找到真相了吧?”巫云像是很累了,他在镜子边上坐下来,头歪着,靠在镜框上,“没错。烨地是我想办法混进来的,我在烨锋的身边待着,每天每夜,都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他不得好死……”
镜花水月快到尾声,宁明昧却又注意到一个东西:每过五年,巫雨都会去一趟神山(矿山)里,说是要加固封印。大妖这时总会在外面乖乖地等他。
巫云此刻理解的“好人”肯定和宁明昧口中“好人”的定义完全不一样。
“不。”巫云慢慢地说,“是在神山里。”
矿山里的封印。
……系统好冤。
宁明昧:“你们在山里面种月桂树干什么?”
这不是上古十大神木之一吗!!
可最终,它却成了蒋副将指责巫云为妖族卧底的借口。
宁明昧说:“想要知道生命的意义吗?想要真正的活着吗?”
巫云说:“不知道。”
宁明昧:“神山中的月桂在什么地方,山上?”
巫云只看了他一眼。
那时妖魔交战,巫云身为人族的巫祝,却被魔修捉去,想来也不会怎么好过。
宁明昧:“什么?”
烨城人为人,该互相庇护的,要黎族人死。
确实,按理来说,稀有的放射性元素的分布应该极其零散,不会如此集中。宁明昧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修仙界的特色。
巫云:……
“阿娘……”
难道矿山里除了放射性元素,还有别的东西?
宁明昧说:“不过我觉得他还有一点活下去的潜力,比如……”
百年后,巫医制作出的仍是“良药”,却因人性的贪婪,变成了毒药。
巫云说:“月桂树下,封印着……”
他看着自己的手:“可阿娘说过,巫祝的手,巫祝的法术,不是用来杀人的。”
也就是说,这块骨牌在危急时刻,可以做黎族人的护身符。
窗外大雨倾盆而下。
系统:……
你长得很有趣(+0.5,136000)(封印解除)
十一指挥几个弟子,让他们随着桂若雪一起把工厂里能拿走的东西都放进乾坤袋里。能够为师尊没收罪证,弘扬正义, 他的心中充满阳光的喜悦。只有一个小孩半途停下了干活, 皱眉看着院外。
十一没怎么在意。因为他本来就没期待这个叫阿月的小孩能干什么活。即使是以一个少年的标准来衡量, 这一路上阿月的表现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了。上山的路崎岖, 秦副城主又设下不少机关。
再如何早慧,论身体,阿月也只是个孩子。像这样满是巨石的路, 即使是十一走起来也有些费劲。更何况是需要爬上爬下的阿月了。要是别的孩子在这里,他们早在半路上就开始哭闹。
可阿月不仅默默地跟上来了,还几次提醒几人, 让他们发现了藏在暗处的陷阱。十一问到时,他只说:“我个头小,所以能看见那几根引线。”
继其他几个弟子之后, 这不禁让十一也对他产生了好感。
前几天就帮着忙里忙外地干活, 乖巧谦逊,今天一路上又冷静机慧。谁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呢。
因此,他只当阿月是累了。十一继续手上的活计, 衣角却被那孩子扯了扯。
“十一哥。”孩子说, “我刚刚看见山下有人经过。”
院门居高临下, 人站在院子里, 能看见山下很正常。但能看清有人经过, 说明这孩子的视力确实不错。十一没放在心上:“这里是山路, 有人经过很正常。你休息去吧。”
孩子说:“可这里人迹罕至, 又下雨了,这时候有人经过, 不是很奇怪吗?”
十一说:“行了,你休息去吧。这儿的事交给我们大人来做。”
孩子又反复几句,十一于是不耐烦了。
“这小孩也太敏感了?疑神疑鬼干什么呢。要是有什么危机,我们大人肯定比你先发现。”
他叫来十五,让他把小孩带走:“事儿还没干完呢,怎么一点事都不懂,非在这里打扰人。”
这是要生气的前兆了。十五赶紧把小孩带走。一路上,小孩又说:“我看那个人是往后山那边走,可后山那边……”
十五说:“你别说了,再说十一师兄要生气了。你到后院玩去吧,别乱跑啊。”
另一边在忙的十七也抬起头来:“就是,一个小屁孩还挺幼稚的。”
十五把阿月放到后院就走了。阿月看见后院有十六,于是开口再次说原委:“十六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十六理也没理他,自己跑到前院帮忙去了。
四下无人,小孩卸下乖巧的面具。他盯着地面,半晌狠狠地踢了一脚。
“真是一群蠢货。”阿月在心里冷冷地想。
他对保护这些修士的安危从来没有一点兴趣。但他决不允许这些修士因为他们的蠢,坏了宁明昧的事。
这些人要是把事情办砸了,宁明昧肯定会不高兴。
阿月说不清楚,他是更不想看见宁明昧不高兴,还是只是想让宁明昧看见自己的优秀表现,好抓住降临在他人生中的,这独一无二的,与仙界接触、与宁明昧接触的机会。
又或者说,他是因为觉得那样的仙人就应该“配得上”这样的成功,才会这样做的。
若是这样强势的、聪明的、能将他一眼看透的仙人,却因为这群弟子的愚蠢而功败垂成,他会觉得非常厌恶、非常恶心。
就像这全天下的凡人蠢人,总是要把他见过的所有完美的东西毁坏。
要是把宁明昧的事办砸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小孩无论如何都争取不到外援。最终,他看了一眼空空旷旷的院子,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去。
在发现异常这件事上,小孩有超出常人的判断与直觉。他琢磨那人的轨迹,果断向后跑。
终于,他在工厂不远处的林间,找到了一个洞穴。
小孩悄悄地进入洞穴,手里握着偷来的烟花。只要事情有异常,他就立刻把烟花扔出去。无论如何也能吸引来那群修士了吧。
很快,他看到了洞穴中的景象。
洞穴中跪着一个脸生得古怪的青年。他手里握着一张黄纸,磕磕巴巴地念着。
小孩听那咒文,觉得那听起来像是驱使生命的符纸。
隐隐间,深藏于他体内的那种直觉又动了。
“……!”
他看见一条黑影出现在山壁上,那条黑影不知从何而来,“它”在吸取那青年的生命,吞噬一半,再将部分能量输送到棺材里的那“人”身上。棺材中隐隐响动,青年的肩膀越来越抖,却越读越快。
就像他听人说过,必须这样,才能救下他想救的某个人似的。
可他本来就不熟练,如今加快速度,语调更是古怪,读错了许多个字。棺材里“碰碰”的响声越来越重了,根本不像是应该发生的反应。
……他会死的。这是小孩心中冒出的预感。驱使那具半死不活的魔修的代价,是一条人命。
这种预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小孩手中悄悄汇聚黑气。
他无所谓那人的生命,可他必须打断这个进程。
这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东西在看着他!
看着他的东西,是那条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影。在棺材与跪地的青年之上的岩壁上,黑影汇聚出了一个头的形状。它转向小孩,对他咧开嘴。
像是一个不像人的东西,在学人笑一样!
手中的黑气偏了,小孩向后退了一步,他直直地看向那黑影。就像同时注意到黑影的青年。
“这……”
他念了一半的咒文,因此断掉了。
“反噬!”
这是小孩的下一个直觉。
一直在颤动铮鸣的棺材终于传来了开裂的身影。在一声巨响后,小孩用手臂挡住脸,他透过缝隙,看见一个人形。
那人形看起来也是个修士,但浑身青灰发紫,身上布满不祥的咒文。他赤红着眼,眼中是嗜血和疯狂,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的理智。
这是什么?
如果他以前是修士,现在又是什么东西?
人形向前踏出一步。他左脚踏出的第一步,使得脚下岩石崩裂,他的第二脚,本来要踩中那畸形青年的头颅,要将他碾压个粉碎。
可小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当机立断,向洞穴外扔出烟花!
轰!
同时炸响的,不仅是小孩在洞外摔开的烟花。还有轻轻“咦”了一声,向小孩直冲而来的人形。
“嚓!”
人形又“咦”了一声。
难以想象,小孩竟然躲过了那一击。他向下滚去,姿态尽管狼狈,但已经是那一刻万千种做法中唯一一个,能躲开那坚若铁钳的手一样。
但他终究是个还未经过修行的五岁小孩。
铁青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把他高高举起。大力的压迫几乎捏碎了颈骨,让小孩的脑袋也开始充血。他双手抓着对方的手臂,双腿在空中挣扎。
“你的血肉,看起来很特别,很好。”人形说,“比他的有用。”
“他”指的是昏死过去的那畸形青年。
若是没有这个古怪的小孩在,那人形本该踩碎那人的脑袋,将他的血肉吞食殆尽,来补充自己被拘禁损失的精血。
人形的脑袋很混沌。
是谁重伤了他?
是谁把他身上的东西偷走……是一个姓秦的凡人。
是谁让那个姓秦的凡人把濒死的他关在这里?是谁当着他的面,故意给那凡人“落下”了一张“据说可以以此控制鬼将杀人”的符咒?
‘把他养在这里,以他为工具,吸收烨地因苦难产生的怨气邪气……待他死了,怨气升至最高时,过来将他和瓦罐一起取回。’
他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咯咯……咯咯……”
或许是因为小孩的闪躲出乎他的意料,人形没有第一时间破开小孩的肺腑,而是先看了他一眼,更用力地要将他的颈骨捏碎。
终于,小孩垂下手脚,不动了。
人形手微松,他正要伸手将他撕开。
突然!
原来是想借机逃跑!
“嗬嗬……嗬嗬……!”
逃跑不成,小孩用力地去咬他的手。如今他眼球突起,口中流血,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他还在用最后的獠牙去咬那根本咬不破的手臂。即使这是螳臂当车,即使要死,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也绝不如旁人般要认命。
即使死了,也要从你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人形还真有点吃痛。他皱眉,更高地掐起小孩,正当他张开嘴,要将他身上的一块肉咬去时。
“嘭!”
有几道真气袭来。
其中一枚真气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他的手腕。小孩从空中跌落,甩到地上不动了。
又被一阵风卷起,到了来者的手里。
眼前已经是一片腥红了,可阿月还是看见了那人的脸……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可感觉喉管已经被捏断了。
“嗬嗬……嗬嗬……”他发出气声。
而且系统忽然回想起来,自从穿越来这里,宁明昧每次战斗不是用身法,就是用点穴。可以说,宁明昧擅长远程攻击和谋略,根本没进行过近身作战。
之前那个大能是斗法,如今这个魔修却是近战,宁明昧根本没有拉开距离,拔剑的时机。
几乎就在瞬间,魔修全身焦黑。他睁着大眼,从天上掉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土地湿滑,云层中隐隐有电闪雷鸣。宁明昧看起来渐渐体力不支,他忽然一个拔高,飞入云层之中!
天衍教是魔族第一大宗门。听起来,那魔修原本的目的之一,便是来这里寻找本封印的此人,以解开他的封印。
黑云层中所有闪电被引向魔修手中的宁明昧的剑,并在一瞬间,打通魔修的身体!
在这本应幽暗的矿山的最深处,居然有一棵东西在发着幽幽的光。
“桀桀桀……”
而且看他外貌,根本不像常人。
进入凹坑。
宁明昧随他落下看,他低着头,也在用力喘气。
魔修身上还有电流滋啦滋啦地响,宁明昧的那把剑还被握在他的手上——此刻也被电得有点可怕。
“轰!”
那人就是一击,动作快得像闪电。宁明昧来不及拔剑,只能用手臂阻挡。
“砰!”
宁明昧被他压制在石壁之间。
那可是化神期的手臂,仍然生疼,几乎快要被踢断了一样。而他,足足因这一下的冲击,卷着地皮向后退出十数尺。
几乎就在他跃走的一瞬间,他身后传来金石撞击般的声音。声音巨大,如排山倒海。
而就在这一刻,就在所有的黑云电闪之间,宁明昧忽然举起双手,施展法诀。
一击未成,电光火石间,那人又袭来。一息之间,那人就使出一百多招,招招致命。宁明昧来不及拔剑,用身法与他周旋还击,渐渐落了下风。
“咳咳、咳咳……”
宁明昧靠在岩壁上恢复了一点力气,就在这时,他抬头,愣愣地看向前方。
“啧……”
有什么不对劲!
宁明昧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正要出手,那魔修已经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那把剑甩出!
那是身经百战的邪修的直觉反应。
魔修果然跟了上来,杀气腾腾,排山倒海。宁明昧竟然就在此刻乱了章法,他咬着牙,从腰间拔出剑来——
随着天崩地裂的“轰”的一声,魔修从天而降砸穿了矿山,伴随着重力势能转换带来的高速度,砸入矿山内部。
系统说:“你小心,他拳头上有毒!”
“哦?还有一个人在?”
可那人同样是一脚踢开了那魔修青灰的尸体,如同踢开一堆垃圾。
“这里有把剑?这把剑,倒是好东西。”那人捉起剑来。
——若是魔修此刻是有理智的魔修,他一定会问出这样一句。
那人垂眸看他。
而且这么大的电流,还没被烧融,齐免成送的东西,质量还真不错啊。
桂若雪没有回头,几乎就在一瞬间,他背后就起了涔涔的冷汗。
……!
宁明昧:“这时候补刀碰他身体,我也会被电死的。”
——你们剑修,不是把剑当老婆的吗?不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弄坏自己的老婆?!
小孩说不出话来了。他已经昏死过去。宁明昧把他拿给旁边的桂若雪:“你带着其他人撤退,顺便给他治一下。然后看住巫云,别让他跑了,我还要用。”
在看见宁明昧的脸后,那人眯起了眼。
那一刻,他意识到,这是魔气。
方才那一段已经花光他全部力气。他如今就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可惜。
系统突然注意到,即使落入下风,宁明昧的眼神也是冷静的。
宁明昧艰难地向前一步一步地走,有什么不对劲。
桂若雪:“我还要给你带孩子?”
“好……还好……至少最后,是在这里……”他听见那魔修的声音,魔修像是被狂电了一次,又被狂砸了一次,终于在濒死前,脑袋里有了点清明,“总算能做……我来时的目的……”
来之前,他只听巫云说:“我前几日偶然发现,那魔修没死,秦添把他的身体放在棺材里,又把棺材放进一个山洞。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没来得及研究,你们就来了。”
“吃了你……”
——宁明昧,你不配做剑修,难怪你剑术那么烂,你没有剑修之心!
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麻感,从手上传来,顷刻间,就穿透心脏!
只是转瞬,那人就到了他的身前。
然后,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那魔修的尸体。
“轰!”
他们为什么中途停下?
一棵广寒……月桂!
还好是齐免成送的。
‘我和他们说过,这里有问题,他们不信……’
系统看得心急,两人离得这么近,出招接招都在瞬息,一下接不上,就彻底落入下风毙命。
他靠在石壁上,冷冷地看着他。而那人已经发现了宁明昧的存在。
宁明昧向左一闪,躲过那一圈。魔修血丝遍布的脸距离他只有咫尺,他听见那人口中传来的声音。
可惜什么?
“闻味道,是清极宗的狗崽子。狗东西们还活着呢?”那人低头嗅嗅,又抬起眼来。
那可是经过化神期天级雷灵根修士加强过的电压电流!
宁明昧说:“这到底是什么修士?魔修这么强吗?”
这人至少也该有个化神期吧?体育特长生魔修?
只是一招,那剑就到了魔修的手中!
“饿、饿……”
虽然这样说着,可他还是在那阵疾风冲出前小心地托着阿月,跃到一边去了。
魔修看着他,发出恶意的笑声,手中举着宁明昧的剑,像是嘲笑他无路可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锋利的剑切开了月桂的树根,使得月桂向旁边倒下。那一刻,宁明昧听见魔修“桀桀”的笑声,笑声中断,是气绝身亡。
“有破绽!”
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刻都要强的魔气。
冲破了矿山内部的地面!
非常猛烈!
这魔修到底是什么修为,怎么这么难打?
铺天盖地的紫焰中,有一个人形走出。他先是踢了一脚旁边的桂树,把它踢到远处。
深入骨髓的危机感袭来。宁明昧意识到,这人很强大,绝不是用任何巧技能打败的。
原本平静的地面开始颤动,宁明昧来不及去捡那棵树,就在这一刻,漫天紫黑之气席卷而上!
宁明昧:“奥义——避雷针——十万伏特!!”
像是已经被贪婪的人试图砍伐带走过,却中途停下。
“有趣。”他说,“你长得很有趣。”
从山洞里出来那人,察觉不到他的气息,看不出他的修为,甚至感觉不到,他是死人还是活人……
“生命力顽强,干得不错。”宁明昧说,“可惜了……”
无论过了多少招,他闪躲的方式都是极度精准的,仿佛从来没有被恐惧或紧张的情绪所影响过。
宁明昧:“这魔修的功法怎么和丧尸一样?”
这棵桂树为什么被种在这里,在它下面,究竟封印着什么?
非常恐怖!
烟尘中,宁明昧这样说。
一棵枝繁叶茂的桂树。
焦糊的味道,向宁明昧袭来。宁明昧向后退了一步。
“雷灵根!”他大喊。
!
系统:“啊啊啊!!宁明昧!!快补刀!”
魔修忽然眼前一花。
“天衍教的小辈啊……啧。能在死前完成找到本君的任务,也算是死得其所吧?脏兮兮的,沾染了什么垃圾。”
那月桂有着美丽的、散发着如流萤般光芒的花叶,可它看起来却极致脆弱,树干伶仃,身体也半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