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难容》 1. 经鸿 泛海集团控股有限公司。 总经理办公室。 经鸿坐在班台后头,正与泛海集团投资部总经理赵汗青进行这星期的一对一会议。 经鸿今年三十二岁,眼睛有些丹凤,略细、略长,眼尾平滑,略微上挑,有窄窄的双眼皮。眼瞳颜色有一点浅而且位置有一点高,眼瞳下缘刚好贴着眼眶下缘,差一点就是三白眼,显得凉薄,但气势惊人。但除此之外,他肤色白皙,整个面部线条柔滑,脖颈也修长,又冲淡了疏离感。 经鸿掌控泛海这个万亿帝国已经一年。 泛海由经鸿父亲经海平于1997年6月创立,最初是做个人主页和电子邮件,后来又做其他的社交工具,再后来,将商业版图扩充到了互联网的众多方面,多年前就已经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随着美股越走越高,现在,巅峰期的泛海市值竟已达到万亿。人们说到泛海市值时,数字后面是惊人的“Trillion”。 一旦泛海经营出现状况,华尔街会血流成河。 自然而然,经海平的儿子经鸿学的专业是计算机,本科、博士都是斯坦福。不过,因为经鸿高中时期专业水平就已经很高,又有父亲的人脉,所以他大一时就开始在周围的大公司实习,比如谷歌、脸书,后来又去华尔街那些被称为“Bulge Bracket①”的顶级投行,比如高盛,在投行部接触发股、发债、兼并收购、重组等等核心业务。对于博士,经鸿本来想学的是其他方向,但2006年Geoffrey Hinton提出了“深度学习”的概念后,经鸿敏锐地察觉到人工智能的隐潮,选择了人工智能,博士期间去西雅图的亚马逊和微软也实习了下,还辅修了一个硕士。 25岁博士毕业以后,经鸿立即进了泛海。一开始,经海平并未透露这个儿子的身份,经鸿只是泛海起家的“网络社交事业群”的一个经理,推出了两个新的功能。一年后,经鸿被调去了“企业发展事业群”,在群下面的投资部主导了几桩兼并、收购,中间还在市场部干了一阵子。 在“企业发展事业群”待了一年半,正当之前的同事们都纳闷他的事业发展时,经海平公布了他的身份,并调到了自己身边做助理。经海平有意培养,很多东西都叫经鸿先看一看、想一想,结果叫经海平非常欣喜,认为经鸿甚至超过自己,因为经海平喜欢但经鸿不喜欢的几个新功能都没收获好的结果,甚至才一天就光速下线了。于是到第二年,泛海集团地震式调整架构并将“人工智能实验室”改组成“人工智能事业群”后,经海平便叫这个新事业群的负责人直接向经鸿做汇报,因为人工智能确实太“新”,是经海平的弱项,然而却正是经鸿的专业,经鸿也是世界上最早接触“深度学习”的那批人。经海平想给儿子一个大群管一管,“人工智能事业群”看起来则非常合适。经海平提心吊胆,可还是相信儿子,而事实证明,经鸿“AII In”的几个产品,比如医疗影像,就是一年后的大势所趋。 助理当了三年左右,经鸿越来越自信。这个时候原泛海CSO(首席战略官)兼“企业发展事业群”的群总裁跳槽去了一家银行做CEO,因为事发突然,经鸿便兼任了企业发展事业群的新总裁,因为经鸿当年主持的几桩收购都取得了超高回报,而经鸿那时不喜欢的几个领域后来也都被证实了并非什么好的赛道。 经海平本来没想儿子太快接班的,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前老爷子被确诊了肿瘤,虽然做了手术以及化疗,同时病理也证实了肿瘤还在早期阶段,可肿瘤毕竟是肿瘤,随时复发、随时要命,考虑到身体状况,经海平还是决定好好休息、好好活着。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考虑到经鸿能力的情况下——在经鸿的领导下,“人工智能事业群”和“企业发展事业群”都没出过什么岔子。 于是,自那天起,经鸿就接过了父亲的班,接过了帝国权杖,全面掌舵“泛海”——他是泛海整个集团的大总裁,而经海平则依然是泛海的董事会主席。 现在,经鸿面前这赵汗青管理着的投资部就隶属于企业发展事业群。企业发展事业群的群总裁是经鸿本人兼任着,下面投资部的GM(部门总经理)就是赵汗青。 经鸿与赵汗青二人梳理了几个问题后,经鸿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对了,‘鲲鹏’与‘华微’的合并,怎么样了?” 赵汗青说:“其他条款差不多了,合并之后的新公司我们占股20%,清辉也是20%。但是,对于合并之后CEO的位置由哪边儿来当,我们双方统一不了。” 经鸿说:“猜到了。” “鲲鹏”是泛海投资的一家创业公司,“华微”则是中国“互联网四巨头”中的另外一家“清辉”投资的。鲲鹏、华微做的都是新兴的“互联网银行”,也是目前整个中国唯二两家互联网银行。互联网银行,乍听上去十分奇怪,可事实上用户潜力无比巨大,因为没有银行网点、没有银行柜员,它能提供非常丰厚的利息。在美国,连高盛等等都开设了自己的互联网银行。 2015年末的时候,央行宣布取消一年以上定存利率的上限,于是经鸿看见机会,果断出手。 最开始,因为VC②们全都认为中国储户只会喜欢“中农工建”四大银行,鲲鹏根本拉不到任何投资,经鸿决定投的时候其实感觉很孤独,好像全中国就他一个人在投。可紧接着,不到一个月,鲲鹏的竞争对手华微就宣布了A轮融资已经完成的消息,还骄傲地透露说,投资方是清辉,促成交易的人是周昶。 后来,在泛海的牵线搭桥下,鲲鹏拿到了中国最大的保险公司“每名顾客最高10万”的保险,也拿到了正式的银行牌照,让储户们放心不少,从此用户数量增长迅速。 不过,作为中国“唯二”的互联网银行,为了击败对手、抢夺市场,鲲鹏和华微都为新用户提供了非常高昂的补贴。比如,鲲鹏承诺,一个用户只要拉来另一个用户,这两个人一年期的定存利息就能从4.5%提升至5.5%。鲲鹏自身的贷款业务支撑不了这个数字,只能靠泛海的投资,而另一边,华微也是同样的情况。对于谁先开的第一枪,双方各执一词,但结果就是鲲鹏、华微两家公司补贴比例越来越高,储户数量还越来越大,因此它们烧掉的钱也越来越多,渐渐地,鲲鹏的投资者泛海和华微的投资者清辉,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注资后,终于受不了了。 花钱如流水。 泛海、清辉都希望将鲲鹏与华微合并,握手言和、定纷止争、共享市场、共谋未来。烧钱烧得太厉害了,“鲲鹏华微两家公司合二为一”是正常的解决思路。这个市场就这么大,砸太多钱抢对方人意义不大,不如就不砸了,将市场对半分了,总好过钱砸进去了市场还是一家一半。将两边拉到一起坐下来谈的是高盛中国的老大——她想投资合并后的新公司,而且泛海清辉王不见王,而她却与两边的关系都非常好。 虽然人人都说,在“投资公司”这件事儿上,泛海、清辉根本就是两头奶牛,奶牛给的是源源不断的奶,泛海、清辉给的是源源不断的钱,但其实,能省的话当然最好还是省省。 可是现在……经鸿想:谈判似乎陷入了他预想中的僵局,就是CEO的问题。 鲲鹏、华微合并之后,新公司的CEO谁来当?是原鲲鹏的CEO?还是原华微的CEO?很显然,鲲鹏的CEO是泛海一派的,以后也会向着泛海,毕竟泛海投资鲲鹏已经好几年了,有知遇之恩。而华微的CEO是清辉一派的,肯定会向着清辉。 “CEO是实权位置。”经鸿说,“还是要拿到。” 赵汗青:“是。我知道,我还在争取。” 股东能管的事毕竟不多,CEO才是实权位置。 对于鲲鹏、华微合并后的新公司,经鸿希望听自己的,而不是听那个周昶的。 周昶,经鸿不喜欢。 和他一样是32岁,也和他一样,去年接了父亲的班——事实上,纨绔横行的“企二代”圈子里,只有他与周昶两个人是成功地接班了的。 人人都说他们相像,他们也确实很像,三十出头、名校毕业、履历辉煌、早早地就走到了台前。与通常的“企二代”们完全不同,经鸿、周昶两个人都选择了技术路线,读计算机且读到博士,在美国的科技公司有很多的实操经验。唯一不同的就是,经鸿毕业直接回了中国,而周昶则在旧金山的麦肯锡工作了整整五年,做IT行业的管理咨询,一开始做企业管理,后来做投资管理,一路升成Director,30岁才回国,回国后直接就接管了清辉的核心事业群。 根据坊间传闻,让周昶在麦肯锡一战成名的是某巨头企业的裁员项目。当时周昶负责制定那家企业的全球裁员计划,他下手极狠,直接裁了三分之一,震惊业界,但之后,终于摆脱臃肿身躯的客户就起飞了,公司股价一路飙升。 去年,周昶父亲周不群一次酒后说错了话,还很严重。周不群酒醒之后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因为担心上头怪罪,于是,还没发生什么事儿呢,就将清辉传给儿子,跑到欧洲养老去了。周不群想的挺多,先主动自断一臂,退下来,这样,公司运营至少正常,公司也还在周家手上。但不管怎样,说错话那件事儿最后还真的就揭过去了。 接班后,“老清辉派”与“新清辉派”内斗厉害,过渡不似泛海平稳。不过周昶对董事会高压治军,而且简直是斗王之王,斗神,想斗走他的最后全都被他斗走了。两三次之后,其他人就不敢吭声了。 连网上都说周昶这人帅,但坏;或者周昶这人坏,但帅,一个意思,侧重点不同。 上一辈,经海平就看不上周昶父亲,到这一辈,泛海、清辉在互联网所有领域展开火并,竞争经常到白热化,经鸿、周昶便更无交集。各类会议上真碰到了肯定还是会点点头,甚至打个招呼,更甚至寒暄几句,但私下里毫无联系,连联系方式都没加过。 经鸿是天之骄子,一直以来无人能比,他也认为自己特别。但现在,突然间,所有人都在说“你们两个一模一样”,经鸿其实挺烦的。 “行,没别的了。”会议最后,经鸿拿过桌上一个暗红色的文件夹,明显要做其他事情了,“就一件事,鲲鹏、华微合并之后CEO这个实权位置不能让。” 赵汗青又说:“我知道。” “辛苦你们了。”经鸿还年轻,平时对下属们会尽量和颜悦色,“我知道这不容易,不过,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 一直工作到七点多,经鸿秘书通知司机说经鸿办公已经结束了,叫对方等着经鸿下楼。在泛海,以前的经海平和现在的经鸿有着一部专用电梯,下去就是停车位,其他人禁止占用。每天晚上司机都在电梯出口等着他们。泛海另外几个高管也同样有专用电梯,只不过是共享一部。 走出办公室,乘着电梯到停车场,司机已经候在车旁。见到经鸿,司机叫了一声“经总”,而后轻轻拉开后座的车门,经鸿抬腿迈进车里。 扣上安全带,经鸿对司机说:“今天晚上去老经总那儿。” “经总”或“小经总”是他自己,“老经总”自然是指经海平了。经鸿平时会回泛海边上他四年前买的大平层,不过,偶尔有点空闲的时候,比如今天,他会看看他的爸妈。 老经总夫妻两个住在某个高档别墅区,司机应了一声儿,车子平滑地驶出去。 经鸿继续处理工作。他一边看手里资料,一边又想到了鲲鹏、华微的合并。 他虽然对赵汗青说“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但事实上,经鸿已经做好了谈判破裂的准备。 这无关赵汗青的工作态度。经鸿并不亲自过问泛海所有投资项目,所以,他但凡是过问了,不论表面上多漫不经心,都说明这个项目是重要的,赵汗青不会不懂。 这同样无关赵汗青的工作能力。泛海集团的投资部是公司的精英部门,由当年高盛大中华区主-席跳槽过来建立,员工不多,却个个有光环加身,北大清华和BB投行一路过来的,进了泛海的投资部,等于走到金融行业鄙视链的最顶端。投资部的几个高层都当过顶尖投行的高管,赵汗青也不例外。因在各领域根基深厚,又有极强的工作能力,这几年来中国接近一半的独角兽③身后都有泛海的影子。泛海的投资大会就是最好的投资大会,创业公司都想参与,有人甚至说,泛海抓个阄,投个公司,第二天那家公司保准涨停。 问题是,CEO的位置他不让,那个周昶也绝不会让。而清辉的投资部,也同样是业内最好的。 这一年来,经过几次交手,经鸿已经非常了解周昶的个人风格了。 的确是跟自己一样。 今年以来,两家公司投资风格都越来越唯我独尊。有钱任性,风格非常激进,对想要的势在必得,出手大方到了惊人,肯给高估值,打款也快。这一年,只要泛海、清辉两家看中了同个东西,那就一定是风雨大作。 每一次,业内都说“天啊!经鸿、周昶又看上了同一件新玩具!” 经鸿了解周昶,他们两个确实相像,即便他们其实毫无私交。经鸿得益于这种了解,却又厌恶这种莫名其妙的了解。 正想着,经鸿就发现通往别墅区的道路正在进行管道维修。 这路本来由南向北和由北向南各有一车道,现在封了其中一边,大家只能自己协调了。 经鸿司机看见远处驶过来了一辆汽车,但对方离得还远,自己离封路区域更近,便没停。 谁知对面那辆迈巴赫的司机明显嚣张惯了,竟然直接轰了一脚油门,想率先进入正常车道,逼停经鸿的车,抢着这道过去! 经鸿一贯比较低调,今天的车只是一辆特斯拉,比迈巴赫62S差得远了。作为科技公司的CEO,经鸿绝对不会选择对面这种12缸的。超大排量,污染地球。 可能正因为经鸿的车过于低调,对方司机才仗势欺人。 但明显,经鸿司机也不愿意吃这个亏受这个气,这样一来,两部车就面对面地僵持在了现在唯一能过车的一条车道上。 经鸿司机摇下车窗,骂道:“开得什么玩意儿?!你离那么远,你还抢着这道进来?!” 对面那车长六米多,上着黄牌,司机则像个流氓:“你逆行了你知道吗?!我顺行!长没长眼睛啊你?” “你们回去。”不想与流氓理论了,经鸿司机挥了挥手,“现在我们离出口远,你们离出口近。” “退个屁!” 对方司机刚骂了一句,经鸿司机就发现,迈马赫里后座的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司机登时变得像小猫一样,不吭声了,发动引擎,缓缓缓缓地退了出去。 迈巴赫闪到一边——路障后的另一条车道上。 “切!还不是退回去了!”经鸿司机也踩动油门。 经过那辆迈巴赫时,因为一点好奇,经鸿略略扭过脖子,向迈巴赫后座的人望了一眼。 正好对方也望过来。 两人都坐在内侧,车窗也都没贴东西。隔着两道车窗,经鸿一对上对方的眼睛,就愣了一下。 那人并非现在那些偶像明星的长相,而是仿佛当惯上位者的。光洁的额、高挺的鼻、薄薄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骨。最漂亮的是一双眼,黑漆漆的,好像能洞察一切。只是若细细看去,便会觉得这多情的桃花眼眼底深处尽是凉薄。 周昶。 经鸿想,竟然对上了周昶。 两人隔着两道车窗默默地对望着,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两双眼都透露不出当事人的任何想法。车身擦过,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很快,周昶就消失在了经鸿的视野当中。 过去之后经鸿才想起来,周昶家的老爷子,和自己的老爷子,别墅买在了同一个区。看来自己是过去,周昶是出来。 因为特别看不上周昶父亲周不群,每一回在小区里见到对方,经海平回来之后都会说声“晦气”。 不知等会儿,跟老爷子说完刚才两车对峙的事儿后,老爷子是不是又要说“晦气”。 2. 周昶 不多时,车便到了经海平的别墅门前。经鸿放好自己刚刚审阅过的两份文件,司机则打开了车门。 经鸿抬腿下来,对司机说:“你先回吧。” 司机问:“那这个车,您留下?” “不用,”经鸿说,“你开回去吧。明儿早上还是去竹香清韵接我。”这意思是他今晚上会自己回平时的家,也就是位于“竹香清韵”小区的那套300多平米的大平层,不过,为了司机方便一点,他就不开这部车了。 “好。”司机已经恢复了他平时的礼貌样子,仿佛刚才的发飙只是经鸿的错觉,“那经总您慢走。” ………… 走进家门,经鸿父亲经海平和母亲蒋梅迎了出来。 经海平已年过60,头发半白,精神很好,脸颊瘦削长相儒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经海平“儒商”称号的由来就是因为他身材偏瘦、五官温和,气质斯斯文文,行动不急不缓,且是“四巨头”创始人中唯一一个清北毕业的。 清华大学毕业之后就职于中国科学院的下属研究所,1997年辞职创业。 而经鸿的妈妈蒋梅与一般人设想中的完全不同,并非一位美丽温柔的主妇,而是“泛海”的早期员工。经海平是0号员工,而蒋梅是3号,也就是说,除经海平之外,蒋梅是第三个加入“泛海”的。要知道,在90年代,一个女性选择跳出安安稳稳的体制内并加入一家刚成立的才三个人的小公司,是不容易的。但当时蒋梅一是想帮经海平,二也是看到了“互联网”在中国的巨大潜力,而彼时,距离邮电部设立通过美国Sprint公司接入美国的64K专线并开始向中国社会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仅仅一年多。后来,泛海推出个人主页和电子邮件,从此用户狂增猛涨,社会上还亲切地称“电子邮件”为“伊妹儿”。直到退休前,蒋梅都是泛海集团的COO(首席运营官),而这回退休,同样,有想帮经海平的因素。经鸿还很小的时候,泛海那些老人就说:“你妈一直是女强人,在上个公司时,生你当天还在办公室工作呢!” 走进客厅,经鸿发现厨师已经将晚餐都布置好了。经海平很注重养生,有一个厨师团队,还有一个制定菜谱的营养师。 “换件衣服,吃饭吧?”蒋梅问。 “嗯,马上就来。”经鸿一边上楼,一边解扣子。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泛海是做互联网的,CEO也不需要从早到晚西装革履,business casual就好。 再回餐厅,经海平和蒋梅已经落座了。 经海平问了问泛海近期的一些情况,经鸿一一回答了。事实上,从CEO的位子退下来后,作为泛海的董事会主席,经海平也会经常问问泛海集团的近况,一开始经鸿需要请教父亲的地方还有非常多,然而渐渐地,他自己就能将一切都处理得游刃有余,“近况”之类的在饭桌上当新鲜事讲讲就好,经海平也基本上不会再给什么意见了。 说完公司的事儿,经鸿将刚才门口的对峙当作八卦来闲聊。 果然,经海平厌恶地道:“周昶,跟他父亲一个样儿。那个车是周不群的,周不群退下来后他儿子坐起来了。” 经鸿:“……嗯。”不过一辆车而已,也没什么。 事实上,经鸿倒没见周昶本人干过什么突破下限的事。 经海平又道:“你刚才说,因为鲲鹏、华微的合同,你们俩又打起来了,哎……”说到这,经海平深深叹了一口气,“喝醉酒的事儿之后,刚接班时,周昶那小子低调了一阵子,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个草包呢,可最近是越来越凶了。” “这个我倒能理解。”经鸿吃了一口酱鸭,“事儿过去一年半了,也没见着什么后续。如果现在不凶,将市场都让给我们,清辉未来肯定完蛋。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微弱风险放弃竞争。这半年来他确实是搞得我们很难受。” 蒋梅听了,笑道:“你还挺惺惺相惜。” 经鸿无语,问:“什么跟什么?” 经海平咂了一小口葡萄酒,突然道:“看见葡萄酒,我又想起周不群早期创业的一件事儿来。” 经鸿立即配合地问:“是什么?” “我讲过吗?”经海平也不大确定,“应该是99年吧?还是哪年啊,清辉办公司年会,将市领导都请过去了。” 经鸿说:“没讲过。您继续。”经海平讲过很多周不群的“垃圾事儿”,但这个,还真没讲过。经鸿记性好,他很确定。 “好,那我继续讲。”经海平又喝了一口,“然后呢,当天的压轴曲目,是周不群自己表演!他就这样,像这样啊,擎着一杯葡萄酒,在舞台上一边儿唱一边儿走。”经海平绘声绘色,十分入戏。 经鸿问:“然后呢?” “然后啊,唱着唱着,周不群就走下来了。”经海平接着讲,“他拿着酒杯,一边儿唱,一边儿走到领导面前……等唱到了最后一句时,周不群单膝跪下,举着酒杯,献给了领导……!你猜猜,他当天晚上唱的歌儿是什么?” “我猜不出来。”经鸿直接放弃了,“90年代的歌儿,我不熟。” “很有名的歌儿。”经海平说着,用手指头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一字一字地回答,“《三、杯、美、酒、敬、亲、人》!!!” 经海平说完,还颇为时髦地用上了个网络用语,“我服啦!” 听完,经鸿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他说:“我虽然不会这样做,但我觉得还挺好笑的。” 经海平摇了摇头,道:“亏周不群是大学生,干得出来这种事。” 不过,从泛海的老人口中,经海平早知道他的这个儿子下限比自己低得多,手段也比自己毒得多。但他没办法干预什么,因为今天的商场也比他那时候残酷得多。他那时候,90年代,遍地都是澄澄黄金,基本只有要好的想法、好的产品,就一定能做起来。他心里很清楚,儿子只要大的方向不偏出去,就可以了。 单说“三杯美酒敬亲人”这件事儿,经鸿真的觉得好笑。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而已,在周不群干过的事里根本就排不上号儿。不过,经鸿也理解父亲的厌恶。父亲是60年代出生的清华大学毕业生,有理想有追求,一直都被称作“儒商”,不喜欢没尊严的投机商人也正常。当然了,他父亲对周不群的厌恶主要还是因为别的,比如抄袭创业公司的产品创意,比如试图将批评自己的记者送进监狱,等等等等,因为弄过一个“广告联盟”周不群还有一个“流氓广告之父”的名号。经海平毕竟是个商人,还不至于单单因为“卑躬屈膝”就对一个人产生恶感,他没那么单纯。 想了想,经鸿又问:“那最后呢?领导喝了吗?” 经海平悻悻地道:“喝了。一饮而尽。那个年代跟现在不一样。对某些人这招好使。” 经鸿又“噗嗤”一声。不是这个故事的结尾好笑,是父亲的样子好笑。 “周不群,最初就像哈巴狗。”经海平不愧是清华学霸,都扯这么远了最后还带扣回主题的,他一挥手,道,“后来生意做得大了,就觉得自己出息了,厉害了,各种排场讲究起来了,迈巴赫都开起来了。前簇后拥,牛轰轰的,仿佛别人都不记得他哈巴狗的样子了。” 厉害,经鸿在心里吐槽:又回到了迈巴赫。 这个时候,餐桌上的蒋梅突然说:“最近那个周昶好像对‘越关’提出收购了?” 经鸿点头:“对。” 经鸿和经海平其实都很喜欢这种感觉——就是母亲/妻子可以参与工作话题的感觉。在一般的企业家家里,女主人的话题仿佛只可以是生活起居。 “奇怪,”蒋梅又问,“‘越关’的老板,不是总骂周昶吗?周昶怎么还要收购它?” “对。”经鸿回答,“越关老板之前刚说周昶就是智障儿童。” 越关是中国最早做社交网络的,而清辉呢,起家于搜索引擎,之前一度都要掉出“互联网四巨头”了,可前几年清辉凭着Web Services云计算和基于视频的社交网络又重新回到了头部行列,甚至超越另外两家,与泛海分庭抗礼。清辉现在最大的增长点一个是云计算,另一个就是基于视频的社交网络,因此越关老板总在骂周昶,毕竟利益上有直接冲突。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上个月,周昶竟然突然提出全资收购“越关”公司,还发了一份有条件的收购要约①,且价格对股东们非常非常有诱惑力。因为越关是在美国注册又在美国上市的,一开始,越关老板心急火燎到处张罗反收购,叫股东们千万不要将股票卖给周昶,但有天晚上,这个老板突然之间福至心灵,觉得:“不对啊,等等,周昶愿意出这么多钱,那我干嘛不卖?别说其他股东想卖了,我自己也很想卖啊!”于是越关的董事会突然间就改了主意,接受了清辉的报价。 蒋梅纳闷地问:“总被骂,周昶还花高价收购越关?亲自给那老板送上一座金山银山?”被骂了就收购对方那是小说里的东西,事实上这一点儿都不霸气,被收购的那个人能数钱数到手抽筋。 “不知道。”说到这里经鸿正好吃完,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擦擦嘴巴,又慢条斯理地道,“不过,我不觉得周昶真的会这样做。” “那……?” 经鸿将餐巾纸撂在一旁,语速还是慢悠悠的:“依我看,周昶指定在打坏主意。” 蒋梅竟然“噗嗤”笑了。 可经鸿确实觉得:周昶肯定在干坏事儿。 越关惨了。 ………… 吃完晚饭,经鸿陪着经海平看了会儿养生节目,蒋梅又走出来,对经鸿说:“儿子啊,你最喜欢甜的东西,听说你要回来,你付姨又做了几个小蛋糕。” “嗯?”经鸿望向家里阿姨,“谢谢付姨。” 付姨年纪已经不小,为经海平这一家子已经工作23年了,看着经鸿长成这样的。当时经海平和蒋梅工作太忙到家太晚,经鸿整个中学阶段其实都是付姨照顾的。发达之后,经海平也并没有学其他富豪弄个什么管家团队,他当不习惯大资本家。经海平就只是在几年前,付姨年纪大了、他自己也开始养生了以后,又聘了一个营养师、一个厨师团队,还有一个深度清洁团队,每天到点儿来、到点儿走,付姨只做做额外工作。 经海平曾不屑地说周不群家非常扯淡,餐巾叠成天鹅形状,筷子摆成什么形状,英式管家端盘子时拇指不能碰到盘子,而是必须四指托着盘底,盘子一点都不能摇晃,周不群还显摆地说管家是用乒乓球练的——盘中盛着乒乓球,管家端着盘子走,乒乓球不能滚动。还有什么,酒杯要用水蒸汽熏,以保证擦拭之后玻璃不留一丝水渍……经海平曰:受不了。经鸿的理解是,这“受不了”类似于“最烦装逼的人”。 经鸿喜欢甜食,以前不喜欢,最近几年作为人类的本能开启,喜欢上了,不过他的味蕾是中式的——太甜也不行。作为32岁的CEO这个喜好显得幼稚,但幸好,他还有家,有家人,还有像家人一样的人。 “小蛋糕”其实是泡芙,不过蒋梅每次都说“小蛋糕”。 薄纸掀开,大托盘里是六个泡芙,付姨说:“做了两个海盐芝士的,两个提拉米苏的,两个奶油草莓的。你看看?” 经鸿又道:“谢谢付姨。”拿了一个他最喜欢的海盐芝士味道的。虽然早不做晚饭了,但偶尔,付姨还会张罗着给经鸿做上一点经鸿喜欢的东西。她总说,经鸿肯定还是最喜欢她做出来的。 经鸿拿着泡芙,探着脖子,咬了一口。酥脆的泡芙外皮、咸咸的芝士馅儿立即刺激他的味蕾。 不错。 “经鸿!”这时蒋梅突然风风火火地拎着个桶走过来,“用这个桶接着渣子!别吃得到处都是!” 经鸿:“?????” 蒋梅一把将那个桶塞进经鸿的膝盖中间:“拿着!蛋糕渣子不好收拾,别弄得沙发上面下面到处都是,你付姨都六十多了!”经海平和蒋梅都是六十年代穷苦出来的,还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没那么大富人架子,甚至说,他们平时吃的、用的,跟其他人也差不多。 “蒋总啊,”经鸿乖乖揽过那个桶,调侃自己已经退休的妈妈,“我都32了。别人肯定不知道,泛海的CEO在自己家吃点东西也得用一个桶接着。” 蒋梅笑了:“吃小蛋糕掉一地渣比吃小蛋糕抱着桶丢人多了。” 经鸿想了想:“不至于吧?我怎么觉着——” “至于。”蒋梅这个时候居然表现出了女强人的不服输,直接打断了经鸿,“这么说吧,你更想被你的对头,周昶,看见吃小蛋糕掉一地渣,还是更想被看见吃小蛋糕抱着桶?你更能接受哪个?” 经鸿简直惊呆了。 这是什么破类比。 他用差一儿就下三白、被所有人说杀气重的一双眼望向自己的妈妈,无奈问:“我都不选,行不行?” 3. 鲲鹏、华微合并案(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鲲鹏、华微的合并陷入僵局。鲲鹏的投资者泛海,以及华微的投资者清辉,都不愿意在“哪边来当CEO”的关键问题上让步。 赵汗青跑了几趟上海——鲲鹏在北京,华微在深圳,双方为表诚意,一致同意将谈判的地点设在第三方。并且为了保密,他们没用任何机构的会议室,也没用任何酒店的,而是租了一套小民宅。 某天的例行会议上,经鸿再次向赵汗青问起“合并”的进度。 “很难谈。”赵汗青实话实说,“谈判已经陷入僵局了。” 想了想,赵汗青抛出一个新的思路:“要不然,联席CEO?合并后,原鲲鹏的CEO和原华微的CEO同级别,都是CEO,一人负责几块业务,西风不压东风,东风也不压西风。” 经鸿却立即否了:“不。我不看好这个形式。” “或者……”赵汗青沉吟着,“我们可以先提出来‘联席CEO’这个方案,等到清辉接受了,再说,虽是联席CEO,但CFO等核心高管向鲲鹏CEO做汇报。这样,名头上是‘联席CEO’,但鲲鹏的CEO把握着比较实际的权力,以后也好让渡过来。” “不用提了。”经鸿靠在椅背上,“周昶不会同意的。” 谈判策略分两种,一种叫“水刑”,就是不断重复同个观点,最后对方会被淹没掉,会沉入水底。而另一种是让对方一点一点妥协——每次交易貌似要成的时候就提出来新的要求,对方每次让步不大,但积少成多。 “你的主意需要对方妥协数次。”经鸿想到那个周昶秃鹫一般的眼神,连试都不想试,“周昶?不可能的。” 赵汗青揣度着:“那——” “不能合并就不能合并吧。”经鸿说:“公司账上倒也不缺钱。” 赵汗青点头:“行。现阶段也只能如此了。” “等等。”临了,经鸿突然问赵汗青,“你之前说,华微现在的CEO,似乎,并不完全信任清辉?” “对。有点儿这个感觉。”赵汗青说,“不过也不僵,本身性格的原因吧。那CEO是个女的,不过能看出来,性格方面非常强势。” 经鸿垂着眸子,右手手指在班台上敲了敲,又抬起眼睛,锁着对方,道:“这样,我们再试一试。你先通知高盛的沈总,就说泛海、清辉在新公司的CEO这个关键的问题上无法达成什么共识,泛海不想浪费时间了。如果无法解决CEO的问题,泛海不会继续参加接下来的合并谈判了。” 知道经鸿还没说完,赵汗青静静听着。 “然后,”经鸿又道,“叫鲲鹏立即准备下一轮的融资BP(商业计划书),并且告诉来询价的所有VC(风险投资),鲲鹏的下一轮依然还是泛海领投,其他公司只能跟投。与此同时——”经鸿顿了顿,“找几个VC/PE,问问华微的融资计划,同时提醒提醒华微的CEO:华微的下轮融资,如果还是清辉领投的话,她会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的。当然,我相信她也知道这一点,不过还是提醒一下。” 赵汗青回忆了一下:“确实是这样。两轮领投过后,清辉已经拿走了‘华微’股份的40%。目前华微的股权结构是,创始人也就是CEO本人,占55%,清辉占40%,另一家VC占5%——” “对,”经鸿替赵汗青说完,“那么,如果下轮融资还是清辉领投,清辉集团的股份数就会超过创始人,从而成为华微的第一大股东,原创始人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 经鸿的帐算得很快。清辉集团每轮投资都会拿走一些股份,现在两轮过后一共拿了40%。假设下轮,华微依然拿出25%的公司股份来做融资,同时领投的清辉拿走其中20%,那下一轮后清辉集团的股份数就会达到50%,而创始人的股份则会被稀释到41.25%。清辉超过创始人。 具体数字不一定,但总归是差不多的。 赵汗青已经懂了,不过还是要确认确认经鸿的意思,他点点头:“对。算一算。这次合并失败后,鲲鹏、华微账上资金应该都没多少钱了,需要着手下轮融资。那我们……可以利用‘华微现在的CEO并不完全信任清辉’这点,叫华微拒绝清辉再次领投。” 对华微的创始人来说,清辉的股份数量超过自己,是危险的。 “对。”知道赵汗青已经懂了,经鸿却还是想把话说得具体一些,他不想出任何纰漏,“这样的话,周昶会发现,一边,我们泛海将继续领投鲲鹏,并且增加股份占比,而另一边,因为CEO的不信任,他们清辉却无法再领投华微了。这样,一轮又一轮下去,清辉集团的股份数只能不断被稀释。再之后,华微的钱越花越多,可现在这个年景下,除了有母公司支撑着的泛海、清辉,对于这个盈利时间尚不明朗、开销却是非常惊人的东西,肯投钱的VC/PE也没多少,华微总有融资再也融不下去的那一天,那时候清辉再想合并,就没现在这种条件了。现在除了CEO这个位置的人选,别的都好谈,可将来么,呵。” 泛海、清辉是战略投资,走长线,而VC/PE们是财务投资,为了短期收益,不一样。 现在,泛海有40%的鲲鹏股份,清辉则有40%的华微股份,鲲鹏华微两家公司的估值又差不多,因此,在鲲鹏、华微的合并案上,泛海、清辉的话语权实际上是几乎一样的。可下轮融资过后,泛海在鲲鹏的股份数上升,而清辉在华微的股份数下降,双方在谈判桌上就不会是同一位置了。 其实人都不足为惧,事实上,这次的合并主要是泛海、清辉的厮杀,与过去的每次一样。 “所以,”赵汗青补充道,“所以,周昶应该会想趁鲲鹏、华微还没完成下轮融资时,促成合并。” 经鸿颔首。 “可是,”赵汗青问,“下轮融资,鲲鹏……真的会让我们泛海继续领投?真的会让我们泛海摇身成为第一大股东?” 经鸿眼皮一掀:“再说吧。” 赵汗青明白了。 就是说,鲲鹏这边,也未必会让泛海入主…… “先诓诓周昶试试。”经鸿道,“鲲鹏的CEO配合配合,先放出一个‘下轮还是泛海领投’的假消息,问题不大。他可以说,股权分散是大问题,而泛海一直是好伙伴,拉了保险、办了牌照,他们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相信泛海集团。装得略微憨一点儿,他反正是技术宅。周昶即使有怀疑,也不能确定,我是认为他不会赌。” 赵汗青点头:“懂了。我们拭目,周昶会不会因为被华微拒绝下一轮的领投,而于近期重启谈判,将CEO让给我们,在融资前促成合并,从而争取其他条件。” 经鸿喉间轻笑一声:“对。” ………… 于是,合并交易被搁置了。 合并谈判宣告破裂,鲲鹏、华微继续竞争,不断砸钱。 再接着,一段时间后,鲲鹏率先放出了下轮融资的风声,几家大的VC/PE先后咨询,不久整个业界就都知道了:下轮还是泛海领投。 鲲鹏的CEO反复强调,他相信泛海,相信经总以及赵总,还说,经总赵总尊重鲲鹏,从来不曾干预运作,始终将鲲鹏的创始团队当作公司最大资产,鲲鹏成立四年以来双方一直共进退,有极好的合作关系,因此,比起股权分散至不认识的各机构处,被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投资公司握在手里,他更愿意泛海掌舵。他向各个机构算了一笔账:倘若拒绝泛海领投,那两轮后,投资公司的股权就会与自己加上泛海基本持平,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局势更加不可控,而众所周知,“机构”注重短期效益,而泛海看中长期发展。 几乎与此同时,华微那边也传出消息,华微也要融一轮资,并且已经拒绝掉了清辉集团继续领投的意愿,正在寻找新的VC/PE,目前,与两三家“国字头”PE相谈甚欢。 显然华微的CEO并不愿意清辉接管她的公司。 《公司法》规定,上市公司必须同股同权,华微将来若想上市,控制问题就会爆发。 一切都在按照剧本走。 经鸿等着周昶上门。 经鸿自己代入一下,还是觉得,周昶即使怀疑一切只是一个局,应该也不会赌。他与周昶这类人喜欢赌,但更喜欢掌控一切,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不会选择“赌”。 只是一个CEO的位置而已……在经鸿看来,现在的清辉,被拒绝了继续领投的清辉,除了让出CEO、促成合并,没什么好的法子了。否则,等待清辉的,只能是股份数目一再被稀释。 可周昶竟然很沉得住气。 鲲鹏、华微C轮融资已经取得业界关注,周昶依然毫无动作。 经鸿都有点奇怪了。 ………… 在合并案陷入僵局的时候,清辉集团另一件事倒先夺取了大众目光。 周昶,向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越关”公司致函,终止了收购协议。 舆论一片哗然,可经鸿竟然毫不意外。 几个月前,越关老板再一次骂周昶就是智障儿童,可周昶呢,明明被骂智障儿童,却一反常态,竟然提出全资收购“越关”公司,报价还相当有诱惑力,等于要给越关老板送上一座金山银山。当时经鸿就觉得周昶想干坏事儿。 周昶终止了收购协议,玩儿了越关公司,越关老板气得跳脚,当晚就在自家的社交网络连续发了12条长文,骂周昶。 而周昶呢,则轻飘飘回了一句:【清辉在尽调①过程中发现了运营上的重大问题,终止收购合情合理。】 当时清辉的收购要约是有条件的收购要约,受限于进一步尽职调查的结果。 一句话,“清辉在尽调过程中发现了运营上的重大问题”,让越关公司在纽交所的股价连跌了两天,跌去19%。 而到了第三天,因为清辉对越关的尽职调查查出了问题、发现了状况,SEC宣布调查越关公司,越关股价再一次一泻千里。五天之内一共跌了38.44%。 经鸿大概明白了。 周昶就是想整整越关。 说要收购,实际上呢,通过尽调摸了一遍越关公司的状况,还将问题昭告天下。经鸿怀疑周昶其实早就知道一些什么,“尽调”只是一个借口。 这并非是不现实的。越关的人嘴巴未必真那么严。 SEC的公告上说,将对越关“数据合规”进行一系列的审查。经鸿推测了一下下,觉得,对于越关,用户数据的获取方式大概并不符合中国法规,而这些数据又与收入等直接挂钩直接关联,越关可能也没尽到CIIO合规义务②。 其实还好,经鸿想,假如是被发现了虚假的广告合同之类的,越关可能就要被退市了。有些公司喜欢这样——显得好像众多公司在自己这投放了广告,但其实都是虚假的。 在经鸿家的餐桌上,自然,经海平又提到周昶。 “玩儿人家哪!”经海平极不赞同周昶的这个做法,“玩儿人家好几个月,结果人家没卖成公司,股价还跌了近40%!” 经鸿正好来做客的堂妹,也就是经鸿叔叔的女儿,睁大了一双眼睛,问:“这就是有理有据的‘天凉王破’吗?” 蒋梅问:“什么叫‘天凉王破’?” 堂妹立即解释:“书里形容霸道总裁的。晋江有本著名的书,开篇第一句话就是‘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后来大家就用‘天凉王破’来形容书里的霸道总裁!”顿了几秒堂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又道:“天啊,越关的CEO也姓王!” 经鸿笑了一声儿:“越关破产?那不至于。” 可确实狼狈到家了。 不过经鸿不禁十分想对越关的CEO说:就凭你那两把刷子,惹周昶干什么呢?天天骂周昶,牛皮糖般黏在鞋底,他不整整你才奇怪了。 谁让周昶不痛快了,周昶肯定会让那个人十倍地不痛快。 桌子对面堂妹又道:“现在越关自己的社交网络都在讨论这个事情,越关老板气死了。刚刚周昶一个采访还登上了热搜第一。” “哦?”经鸿不看那些东西,他漫不经心地应和着,“什么采访?” 堂妹掏出她的手机,解开锁屏又看了看,噗嗤一笑,说:“就这个,我想起来了。记者问,如何看待越关公司市值蒸发将近40%?周昶说,‘全世界被歧视的7000多万智障儿童,以及全中国被歧视的500多万智障儿童,都会很开心。’” 经鸿:“………………” 他想:这什么人啊。 4. 鲲鹏、华微合并案(二) 之后,鲲鹏、华微融资进度继续缓缓地向前走。 经鸿听说,为显示华微的大股东依然看好公司发展,清辉那边下轮融资还是打算跟投一下,意思意思,这个也是行业规则了。看起来,周昶竟然真的接受“无法领投,只能跟投”的状况了,可经鸿实在无法理解。 某天,经鸿正在处理云计算的一些事情时,“网络金融事业群”的副总突然找到经鸿,说:“经总,这边发现一个事儿,您要不要也看看?” “嗯?”经鸿挑出一个音来,“什么事儿?” “是这样,”对方道,“我们部门的某个组刚面试了个‘华微’的前员工。然后啊,那个组的hiring manager(招聘经理)发现吧,这个人在华微时期做的项目、干的活儿,跟咱们一个重点项目重合了。” “哦?”经鸿开着免提,一边扫过云计算某件事儿的文件,一边听着,问,“哪个项目?”虽一心两用,可实际上经鸿对两边儿都非常认真。 “AI贷款那个。”对方道,“网络金融事业群的重点项目。那个组的hiring manager挺机灵的,发现‘华微’也在做后,就report给了他那个产品的负责人,他的老板又告诉了‘AI贷款’的负责人,后者认为有必要通知我。”“网络金融事业群”的副总是个硅谷回来的,说话喜欢中英文夹杂。 “……”经鸿目光停了一下。 AI贷款,的确是现在泛海集团网络金融事业群的重点项目。它结合了很多技术,比如ASR自动语音识别和NLP 智能语义理解,能大大方便申请流程,同时大大缩短审批时间,申请者无需填写大量的文字内容——目前很多小微贷款的申请人是“文盲”,比如一些传统农民,想养猪的、想养鸡的,等等等等,很多小本生意的老板也是“80年”,不习惯打字。同时经过AI分析,等待时间也由传统的几个星期降低到了几分钟,不耽误生产经营,泛海当前的目标是“330”,即,申请人花3分钟申请,泛海花3分钟审核,全程0人工。 另外,泛海的AI贷款还结合了泛海数据——泛海作为网络巨头掌握大量用户信息,AI通过“数字足迹”自动进行风险评估,涉及到社交数据、支付数据等等东西,能快速勾勒用户画像。风险管控更加合理,绝不止抽调央行数据。 另外,这款AI贷款产品还有面审辅助的系统,通过微表情识别技术提示“申请人欺诈”的概率,并且交由专业审核人员进行人工复审,判断“说谎”的准确率非常高,在90%以上。最后,它还包括更深层的贷后管理,比如,通过GPS和人工智能,它能分析某位置的土地、气候等等状况,从而判断某个农民种植项目等等的风险,并给予在线指导。 泛海打算先利用AI贷款产品专攻全国小微贷款,同时深度合作中小银行。因为有着非常先进的客户服务、身份识别、风险管控和贷后管理技术,经鸿相信这款产品的应用将非常广泛。 贷款业务,利润一向非常惊人。 不过……华微,竟然也在做? “知道具体的么。”经鸿八风不动,在电话里问。 “只知道一些,应该很像。”对方回答,“主要功能基本一致。一个是支持语音,一个是动用数据。可能比我们的少了几个非核心的辅助系统?这点倒是不太清楚。明年好像就要上市。来面试的那小伙子刚刚毕业一年多点,还不太懂保密的事,面试官问上个项目究竟是做什么的,你又负责什么,他就说了一点。可能也没想到真的撞上了。” 这种事儿也挺多的。基本上,所谓“大佬”才会签署保密协议,其他人不用。不少新人在面试中会透露出项目情况,很多公司甚至为了商业情报假装招聘。不过话说回来,喽啰一般也不知道项目全貌,比如这个人,大约只懂自己做的那一点点技术内容,不会懂其他东西,各家公司也不很在意。 “……”经鸿思忖了一下,道,“这样,再给那个华微的人安排一轮新的面试。AI贷款的负责人也过去,问问项目细节,比如他那部分曾经遇过的难点,听听他的回答,判断判断这个项目是不是真的存在。” 对方说:“好。” 放下电话,经鸿发了一会儿呆。 ………… 新的面试的结果是,“没发现什么破绽”“这个项目应该存在”。 网络金融事业群的副总还说,在面试中,到了最后,对方好像察觉什么了,不再描述项目细节,而且显得有些慌张。挺真实的一个反应。 不过经鸿还是怀疑。于是,之后几天,他的助理开始深挖华微那个“AI贷款”的项目的真实性。 结果是毫无破绽。 比如,半年多前,甚至在高盛大中华区总裁将泛海、清辉拉到一起谈鲲鹏、华微的合并案之前,华微就已经在招聘AI方面的人才了。而且,从招聘的内容来看,重点的招聘对象就是精通ASR自动语音识别、NLP 智能语义理解和微表情识别等等东西的人才,与“AI贷款”这个产品的需求高度重合。 再比如,通过华微个别员工领英网上的profile,能看出来他们正在做一个相关的东西——其中有人说,自己正负责“华微”某新产品的微表情识别的部分,还有人说,自己正负责什么什么。助理甚至让某个人冒充猎头联系他们,问了几个相关问题。 再比如…… 总之,毫无破绽。 ………… 助理递交报告这天,经鸿看完所有报告,手指又在大班台上一下一下轻敲了片刻。 不是已经没有任何怀疑。 经鸿依然认为,这一切可能只是一个局,一个让自己将鲲鹏、华微合并之后的新公司的CEO的位子让给对方的局。一个周昶做的局。 可经鸿不想赌。 鲲鹏,毕竟只是泛海投资的小公司而已。可AI贷款这个产品,涉及到泛海集团本身。 打定主意,经鸿按下一个分机号码,对投资部总裁、同时也是集团副总裁赵汗青说:“汗青,来一下。” 赵汗青回答:“马上。” “行,不急。” 等见到了赵汗青,经鸿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高盛的沈总,泛海希望立即重启鲲鹏、华微的合并,CEO给清辉那边,不过泛海需要一票否决权。记得先说服一下鲲鹏的CEO。不要让这个人跳出来唱反调。” 作为鲲鹏的投资方,“说服一下鲲鹏的CEO”这点事儿是很容易的,事实上,“威胁”一条就足够了。他会尽量地帮一帮他投资的创业公司的CEO,但显然也不会为了对方牺牲自己,他没那么好心肠。 “让给那边?”赵汗青有点懵了,“为什么这么突然?” 何止突然,他简直是措手不及。 “没办法。”经鸿眼睛还是显得那样凉薄,“华微的一个项目,和我们泛海的重点项目撞上了。算一算,上市时间也差不多。” 赵汗青问:“哪个?” “AI贷款。”经鸿也没说得太多,“集团现在对这个产品的应用很有信心,你知道的,‘贷款’生意利润很大。而且因为主攻小微企业,这个产品对泛海的品牌名声也有帮助。现在项目重合了,我们只能重启合并。” 赵汗青也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已经懂经鸿的意思了。 AI贷款是泛海集团目前的重点之一,泛海当然不会希望其他公司同时推出一模一样的产品来。一方面,清辉也有大量数据,它投资的华微产品未必会比泛海的差,到时候,华微肯定还是能对泛海造成一定的冲击,让泛海无法迅速确立独一无二的地位,可“AI贷款”的利润空间是非常大的。另一方面,泛海是个科技公司,经鸿也认为这款产品很能体现泛海的创意、技术和人文关怀——现在AI如火如荼,而泛海,第一时间就利用AI制作出了高效、可靠的贷款产品,为小微企业保驾护航。可如果,一家小小的创业公司也同一时间做出来了,各方面还都差不多,对泛海“网络金融事业部”在金融领域的领军地位也有影响。人们会觉得,“好么,泛海技术也就那样。” 可是如果,泛海投资的鲲鹏与清辉投资的华微合并了,泛海、清辉就全都是合并后的新公司的大股东了,这样泛海便可以以大股东的特殊身份,干预新公司的运营决策并直接叫停原华微的“AI贷款”项目。这并不难,对于一家公司而言,不损害大股东的利益是最基本的商业道德,何况经鸿还想要新公司的一票否决权。 赵汗青知道,现在,对经鸿而言,比起泛海自身的重点项目,而且还是网络金融事业部的重点项目,鲲鹏华微合并之后CEO的位子已经不重要了。 “动作快点儿,”经鸿说,“立即把鲲鹏、华微给合并了,然后停掉华微现在那个‘AI贷款’的项目。” 赵汗青点点头:“好。” 不过,去执行之前,赵汗青还是问了一句:“经总,这会不会是清辉那边设的局?目的就是让我们这边立即重启鲲鹏和华微的合并?” “有可能。”经鸿眼睛望向窗外,“但我不想赌。”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华微那个新的项目都涉及到泛海本身了。 赵汗青没说话。 “所以,”经鸿将话讲完了,“如果真是一个局,他们就赢了。” 5. 鲲鹏、华微合并案(三) 此后,鲲鹏华微合并案的谈判进度突然加快了。 清辉、华微那边要到了CEO的位置,泛海、鲲鹏这边要到了一票否决权以及其他几项权益,比如公司名字会叫“鲲鹏华微”,而不是“华微鲲鹏”,再比如,鲲鹏、华微股权比例由50:50变成了鲲鹏方面多一点点,显得这次合并是以鲲鹏为主,用以安抚鲲鹏员工。反正最后,两边员工都会认为自己家比较牛逼。 让出CEO后的第二次谈判中双方就各带了律师、财务和审计,开始起草框架协议。 投资部非常专业,之后的合并过程经鸿再也没过问过——如果需要他的决策,赵汗青会主动汇报的。 随着谈判越来越深入,鲲鹏华微即将合并的消息被透露出去,业内人士都感慨:“鲲鹏、华微斗了数年,最后结果就是一人多了一个爹!”“可不是!鲲鹏多了清辉爹,华微多了泛海爹。原先只有一个爹,现在每边都有两个爹了。” ………… 经鸿再次听到“清辉”,其实是一件比较小的事情。 某人工智能方面的大佬刚从美国回了中国,想颐养天年,想终老祖国,落叶归根。现在,泛海、清辉、“四巨头”的另外两家,北大、清华、复旦等等多家企业和多个大学都在试图让这位学者成为自己的一员,至少是战略顾问或者客座教授。 某天,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说,因为清辉总裁周昶的个人关系,目前清辉处于领先位置。她还说,本来洪教授是完完全全不考虑泛海集团的,已经打算签约清辉了,不过她凭借着一份真诚,硬是说服了洪教授来泛海集团看一看,比如看看泛海的AI部门、已推出的AI产品、介绍介绍泛海的AI负责人,还有泛海内部一直使用的机器学习系统和泛海目前庞大的机器学习内容库。洪教授想快点决定,将参观的时间直接定在了今天下午的三点半。 另外,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还争取到让洪教授答应了与经鸿面谈一下。 “好。”经鸿翻翻日程表,“下午四点吧,我腾一腾时间。” 他心里头笑了一下。人力老总是有智慧的。自己面谈之后,对方若是依然不来,那就不是人力资源的问题了,而是他经鸿的问题,这口锅甩不到她的头上——经鸿自己都搞不定,她当然也搞不定。但,对方的确已经做到她能做到的一切了,出动最高级别的人也是对洪教授的重视,没什么问题。 “我会全面展示泛海的优势,尽量争取洪教授一下。”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又道,“不过我个人觉得,洪教授的内心深处已经非常偏向清辉了,基本就是已经定了,今天下午这趟参观也比较难扭转战局。看起来吧,洪教授只是盛情难却,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才答应了来看一看的。但这‘看一看’非常敷衍,直接定在了今天下午,可能就是随便看看然后拒绝的意思吧。”她一方面分析形势,一方面也给经鸿台阶。 “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经鸿抓住一个信息,翻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道:“果然是知识分子,脸皮忒薄了。” 对方愣了愣,没想到经鸿的重点竟然是“盛情难却”这个事儿,道:“大概是吧。” 经鸿又问她:“泛海最近是不是在办那个AI人才的研学营?” 作为顶尖科技企业,泛海集团每年举办AI人才的研学营。研学营有好几个班,有针对创业公司的、有针对高校学生的,有针对个人开发者的……总共有好几百人。创业公司、高校学生等候选者填写申请,泛海选择可以加入“泛海AI人才计划”的人,而后组织定期培训。 在培训中,创业公司可以学习成功的商业模式、科学的管理方法以及最新的研究成果、最热的应用领域,高校学生也可以接触很多东西。通过“泛海AI人才计划”,泛海发现了大量有前景的创业公司以及有能力的高校学生,也通过投资、招聘等方式将其中的一部分纳入了泛海的商业版图。 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答:“对,这一期的研学营下周结束。”这种活动自然需要人力部门的配合,比如管理研学营的师资力量。 “行。”经鸿倾了倾身子,“这样,你请AG那边配合一下。今天下午,洪教授来的时候,让研学营的AI精英们在走廊上夹道欢迎。让他们说一点儿特别敬仰洪教授、特别期待洪教授的话,‘洪教授~~~能给我们讲讲课吗~~~’‘好期待好期待呀~~~’之类的,你自己安排具体话术。赌一赌知识分子脸皮特别薄。”AG,就是指泛海的人工智能事业群。 人力资源的老总:“……” “回答呢?” 对方含笑答:“我知道了经总。” 经鸿的管理方式比较西化。与下属们一对一时他有胜券在握的气场,可态度随和,整体氛围比较轻松,下属们也不太紧张。不过下属们都非常清楚经鸿的脑子和手段,也非常明白经鸿随时可以翻脸。 ………… 下午三点整,经鸿叫助理调过来了AG部门走廊上的监控录像,看了看。 只见洪教授一踏进AG部门的大门,走廊两侧站着的黑压压的男男女女就一齐鼓起了掌!足足有几百人! 洪教授明显吓了一跳。 人工智能事业群的群总裁解释道:“我们在办AI研学营。这边儿是创业公司,里面有‘xx航天’的创始人,还有‘xx生物’‘xx机器人’的创始人……总之,都是现在整个中国最有前途的创业公司。那边儿是高校精英,喏,他是清华AI专业大三年级的第一名、这个是大二的,还有北大几个年级的第一名,这里还有世界机器人大赛的冠军团队,还有……我刚才说洪教授可能会来班上看看,结果,哈哈,他们非要一起来迎!他们都知道,洪教授是这个世界AI方面的领军人物,解决了无数难题。” “……”洪教授变得拘谨了。 人工智能事业群的总经理继续介绍:“泛海集团的研学营是全中国唯一一个。我们泛海知道自己有重要的社会责任。” “柳总!”一个年轻的男人问,“洪教授会给咱们上点儿课吗?会给我们一点指导吗?”遇到困难,哪怕问问解决思路,我们也会受益匪浅的!” “还不知道,”人工智能事业群的总经理笑,“要看洪教授加不加入咱们泛海。” 话音一落,几百号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了洪教授的身上:“来嘛~”“来嘛~”“一定要来啊!”“洪教授,求求您了!”“对啊,求求您了!”“我们全体给老师您磕头了!哐哐哐!” 一个女生还调皮道:“我们等!永远等!” 另一个男生则立即一边扭一边唱:“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好几个人跟着一起扭。 大家都是年轻人,自信、开朗、阳光明媚,整条走廊嘻嘻哈哈的。 当然,比较拘谨的典型IT男IT女也不少。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洪教授进了一间会议室。 洪教授在AG部门参观了一个小时。 三点五十五,见时间差不多了,经鸿从班台后站起身子,扣上西装扣子,带上办公室门,大踏步地往AG部门那个楼层去了。 他过去,而不是对方过来,充分显示了泛海集团的诚意。 在面谈时经鸿发现,洪教授似乎没那么坚定了。 他问了经鸿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充分说明,现在的泛海集团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经鸿的嘴一向厉害,极有说服力、极具煽动性,模样又给别人好感。在详细阐述泛海集团的勃勃野心、未来规划、研发能力、详实准备和阶段成果、以及洪教授将在计划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后,看得出来,洪教授更不坚定了。 而后,下午五点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好几个财经记者报道出来这件事情,标题就叫《泛海集团研学营集体恳求洪顼加入》之类的。 正文则写着:【泛海集团的研学营是中国唯一的研学营,囊括了几乎所有中国AI的后备精英,有各明星创业公司的CEO和CTO,还有数十个顶级高校AI专业的前几名,还有世界性和全国性AI比赛的获奖者……另外…… 据悉,他们集体恳求洪顼加入泛海集团的研学营,为研学营提供宝贵的智慧……】 这并非是经鸿的授意,不过经鸿乐于见到。 既然洪顼脸皮薄,那就再填一把火。现在,业界、学界全都知道几百号人在求洪顼,而这些人是整个中国人工智能的未来。那,如果洪顼拒绝泛海,在一般人的心里,洪顼瞬间就会变成“心硬”“为了收入或者什么拒绝了几百号人”“之前一直在美国,为美国做贡献,现在回中国了,说要为中国做贡献,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为了中国的未来”的恶人,洪顼恐怕并不愿意——因为这样一来,他回中国的主要目的之一,“告诉大家,自己并没光想着为美国做贡献却从不想着为中国做贡献”的执行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作为学者,洪顼肯定不会想到这一切是泛海集团刻意安排的。 ………… 另外一边,清辉集团。 下午七点,周昶走出清辉集团。 他今天换了部车,是劳斯莱斯。 周昶耳朵里嵌着蓝牙耳机,一边听电话,一边抬腿上车。 电话来自清辉集团人力资源的总经理,对方说洪教授那边儿突然变得非常犹豫,要再想一想,问想什么也不肯说,可能要被撬。 他们此时还没看见财经记者的报道,也不知道泛海集团发生过什么,可莫名地,周昶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经鸿。 是不是那个经鸿做了什么。 周昶叫人力资源的总经理再联系联系洪教授,问清楚他的顾虑,不过对方已经在做了,只是电话一直没通,于是周昶答应,如果明早还没消息,他就通过私人途径联系一下洪教授。 挂断电话,周昶靠在皮椅背上,望着窗外。 车子椅背是nappa小牛皮的。Nappa的牛全部养在阿尔卑斯山的北面,因为阳光、湿度等等条件,那儿蚊虫极其稀少,因此nappa的皮非常完整,几乎没有任何缺陷。能用得起nappa小牛皮的只有几种顶级豪车。 周昶丝毫不觉得各大高校有本事撬走洪顼,他只怀疑经鸿。 望了会儿,周昶手机又响了。 周昶本来以为依然还是洪教授的那档子事,看过屏幕方知不是。 是他的堂弟,周清圆。 周昶放松了些,接起来:“什么事儿?” 纨绔子弟周清圆嘻嘻笑道:“没什么事儿,就是听说,你爸开始让你相亲了?是时嬉集团的女儿?我打听打听,看看热闹。” 周昶嗤笑一声:“你消息倒快。” “怎么样?” 周昶说:“我没见。” “为什么?”周清圆奇了,“你爸的话有道理啊。商业联姻,一方面门当户对,少了很多麻烦,另一方面两家公司深度捆绑,也能互相照应照应。” “得了吧。”周昶随口道,“跟谁联姻不是输血?这算什么门当户对。” “你还想要完完全全门当户对啊?”周清圆吐槽,“我冒昧地提醒您啊,跟清辉完完全全门当户对的,只有泛海。” “泛海?”周昶懒懒散散的,想到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随手松了松领带结,“那还挺带劲儿。” 周清圆咋舌:“……哥,你开玩笑呢吧?” 周昶问:“不然呢?” 周清圆放心下来,又说:“见见呗?听说时嬉集团的独生女特别特别美,跟你条件还挺般配的。” 周昶淡淡一笑:“她自己敢不敢说‘挺般配的’?” 周清圆吓得不敢出声了。 好一会儿后,周清圆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哎,说实话吧,是你爸让我问问你相亲的进展,再劝劝你。老爷子说,你太霸道,时嬉集团的独生女性格温柔,适合你。” “温柔啊,”周昶说:“那就更没劲儿了。” 周清圆:“……” “算了算了我劝不动。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找着一个‘有劲儿’的。”最后周清圆投降了,“不过我觉着吧,你老爷子挺固执的。你不见这个,后面也还有二号三号四号五号等着你。” 周昶说:“他还折腾上了。” “没事儿做呗。”周清圆道,“公司已经交给你了。从这半年来看,公司他也管不了了,那就只能管管你的人生大事了。” “瞎折腾。”周昶说,“公司他管不了。我,他更管不了。” 6. 鲲鹏、华微合并案(四) 起草协议两个星期后,鲲鹏、华微合并案的几方人马就正式签字了。 除了CEO的位置,对这次的双反合并经鸿总体是满意的。合并后的新公司组建了11人的董事会,管理团队占五席,包括原鲲鹏的CEO、原华微的CEO以及双方的CTO(首席技术官)以及一个CMO(首席营销官),财务投资人占两席,泛海、清辉又各占两席。 正式签署合并文件的第二天,经鸿去参加了一个人工智能方面的论坛。 论坛具有官方背景,此前经鸿、周昶都答应了在主论坛发表演讲,并且都被安排在了最重要的第一天上午。 上个星期拿到这个论坛的时间表后,经鸿发现,一位知名的学者后,泛海、清辉、“四巨头”的另外两家,以及几个美国的大公司,演讲顺序竟是“姓氏的首字母”。他第三个,周昶最后一个。当经鸿在高管会议上将这事儿当个笑话讲时,泛海文娱的群总裁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AI论坛的举办地是北京国际会议中心。 上午先是开幕式,几个官员依次演讲。这个论坛规格颇高,算是中国AI方面第一大的交流活动,总理致了贺信,科协主席宣读,而后者也是这次大会的主持人。另外还有几位官员比如工信部的部长和商务部副部长以视频的全新形式出席了本届大会并发表了主题演讲,最后北京市党委书记发表演讲并宣布开幕。 开幕式后是一个比较简短的休息。在这期间,领导、嘉宾要挪步到第一贵宾厅拍合影。 因为一个重要电话,经鸿到的有点儿晚。领导已经就位,而嘉宾们正在排位置。经鸿看了看,发现第一排领导们的左手侧是一家美国的大公司的CEO,而右手边……则是周昶。周昶再右边是另两家“互联网四巨头”的人。中外一边一半,很平衡。 “……”经鸿打算随便找个位置,于是站到了中国这边的队伍的最外侧。 结果他前面的几个老总顿时显得诚惶诚恐,纷纷退后就一步,让出位置,让经鸿挪到自己前面去。 时间紧迫,于是经鸿也没特别客气,一路过去。 经鸿没想到,当他挪到周昶边上时,周昶竟然颇有风度,也让了让,手一抬:“经总,这儿。” “不了周总。”经鸿也假客气道,“现在这样就挺好。” “过来吧。”周昶含笑,将经鸿硬拖到了自己与领导的中间。领导也看见了他们两个的客套,笑了笑。 他们两个一向都是真碰见了也客客气气,但背后互相捅刀子。 等站定了,经鸿想了想,突然之间想明白了:这样比较好看一点。 因为周昶太高了。 经鸿并不知道周昶具体多高,估摸着大概将近一米九。这个个子,还站在中间,紧挨着领导,喧宾夺主,杀人威风,于是能往边上一点儿就往边上一点儿。领导当然未必在意,但注意点儿总归是显得懂事。 合影开始后,一群记者上蹿下跳。经鸿两手握在身前,露出最合适的笑容,稳重又温和。 闪光灯闪烁不断,最后,合影终于结束了。 因为挨得太近,经鸿的手拿开来时,一不小心,右手手背刮到了周昶的手指。 周昶本能地望过来,经鸿眼睛向那只手瞥了瞥:“……抱歉。” 周昶望了经鸿几秒,回他:“没事儿。” “好了好了。”论坛的工作人员跑过来说,“论坛结束后,论坛的官方照片都会发去大家邮箱的哈!” 她正好在经鸿斜前方,领导那边儿,经鸿离得近,便笑道:“谢谢。”不翻脸的时候,他一向都显得随和。 周昶也表面随和,不过,经鸿是平起平坐的随和,而周昶则有种高高在上的随和。 ………… 拍照过后,主论坛开讲。 经鸿是第三个上台的。他穿着深色的西装和皓白的衬衫,正了正麦克,道:“尊敬的郑书记,尊敬的吴部长、王部长,各位IT的同仁,各位新老朋友,大家好。” 台下顿时响起掌声,颇为热烈。 经鸿见了,笑笑,说:“有点儿受宠若惊。希望我接下来的几分钟能不虚这些掌声吧。”他一贯地有礼有度,给人好感。 待现场重新安静,经鸿才进入了主题:“过去,对人工智能的探究主要集中在三个层面:对社会的价值、对企业的价值,以及AI的伦理风险。今天我主要想讨论讨论另外一个鲜少被注意到的方面,就是算法黑箱的打开。” 经鸿看见台下的人全都露出了兴趣。 “算法黑箱”,台下的人都不陌生。人工智能模仿人脑进行学习,比如,人类交给AI大量猫的图片、狗的图片,它就可以层层提取对象特征,自己学会“什么是猫”“什么是狗”,可人类目前不能解释AI的工作原理,不能明白机器为何要做某些事情、为何得出某些结论。根据输出,有些思路简单易懂,比如猫狗的轮廓、颜色,可很多时候并非如此——也就是说,人类看不懂。它给了人类空前的可能,也给了人类无尽的困惑。有人说,让 AI 向人类解释一个东西,相当于让人类向狗解释一个东西,听着就让人沮丧。 可人类历史充分表明,只有一个决策可以被解释、被分析,人类才能充分了解它的优点和它的缺陷,进一步评估风险,知道它在多大程度上能被信赖。然而现在,每个学者的头脑中都萦绕着几个问题:我们能信任 AI 吗?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信任 AI ?我们能在生死攸关时信任 AI 吗? 台上,经鸿又说:“今年,DARPA提出了‘可解释AI’的概念,何积丰院士也提出了‘可信AI’的概念。目前各国科学家正致力解开黑箱、解释算法,而泛海的研究院也愿意分享一些成果。我接下来的演讲将主要分为三个板块,第一个是各国的最新政策和各国的研究现状,第二个是泛海的一些成果以及泛海的一些工具——这些工具泛海都会在即将发布的《可信AI白皮书》中分享出来,最后一个则是发展趋势和发展建议,也就是对业内的倡导。”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 中间有次,经鸿目光无意中扫过周昶,而后发现,周昶竟然还挺认真的。 演讲的最后,经鸿再次语气坚定地道:“对可解释AI、可信AI的强调是AI发展的必然趋势,否则算法安全、算法责任等问题都无法解决。我们并不悲观——在人类的文明当中,往往实践先于理论。很多东西被发明时,发明者都并不清楚发明物的工作原理,比如火药。火药被发明时,发明者绝不知道产生二氧化碳的化学式。因此我相信,凭借人类的智慧,我们终会彻底揭开AI的神秘面纱,让人工智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谢谢大家。” 这回掌声更加热烈了,看起来,经鸿完全做到了“接下来的几分钟能不虚这些掌声”。 ………… 演讲每人是20分钟。经鸿的演讲之后是一个短暂的茶歇时间。其实经鸿觉得主办方的日程安排有点儿怪,一般来说上午是没有茶歇时间的,下午才会有,可这次大会每天都有两次茶歇。当然了,经鸿是无所谓的。 茶歇区内,各类中西式的咖啡、茶水、果汁、甜品、水果、坚果应有尽有,主办方相当周到。 经鸿走到角落里,拿了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叫作“Pink Diamonds”的微量酒精饮料。冰块摇动,淡红色的酒精饮料在玻璃中上下晃动。 这也是茶歇区内唯一一种酒精饮料。 再回身,经鸿看见不远处一家美国大公司的CEO正对着自己打招呼,于是拔脚走了过去。 中间路过正在被一家日薄西山的老牌互联网公司的CEO套近乎的周昶。这家老牌互联网公司是靠门户网站起家的,后来转型了好几次,均未成功。经鸿听见那个老牌互联网公司的CEO对着周昶笑说:“周总怎么从来不发朋友圈啊?也不回任何人。” 而后周昶也笑道:“我从不点开那玩意儿。” “哦?”对方感兴趣了,“为什么?” 周昶又笑:“我没兴趣详细了解几千号人的吃喝拉撒。” 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叫对面人哑声许久。 经鸿用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了翻个白眼的冲动。 不过很快他就琢磨上了:这个CEO……该不会也骂过周昶? 之后经鸿一手捏着玻璃杯,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跟那家美国大公司的CEO聊天、谈笑。 茶歇区谁都可以来,于是时不时有经鸿认识的其他公司的高层、泛海投资的创业公司的创始人、泛海集团的员工、合作高校的教授,还有其他一些人对着经鸿打招呼。或者是路过的,或者是有意的。 而另外一侧,周昶身边又围过去了好几个人。周昶手中的玻璃杯内是一样的酒精饮料,淡红淡红的。 一般来说,有身份的一小群人会比较靠近门口,其他普通的参会者则自动自觉地往里边儿去。 现在,茶歇厅内靠近门的这一边,一侧站着经鸿,另一侧站着周昶。他们两个永远这样,分庭抗礼,几乎不会坐在一张桌子上,也几乎不会站在一个圈子里,而他们周围,则总是各自围着“泛海系”和“清辉系”的人。经鸿知道,很多公司其实早已厌倦站队“泛海”或者“清辉”了,却没办法——在两个巨头、两片战场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又谈何容易。泛海、清辉在互联网所有领域展开火并,池鱼总归要被殃及。 周昶周遭有好几个人,有中国的也有美国的,此时一家中国独角兽的创始人正在讲话。经鸿承认,不得不说,周昶出色的身高和脸孔让他显得卓尔不群。美国公司非常重视外在的一些东西,因此提上去的CEO通常身材高大、风度翩翩,中国公司的CEO对比之下总相形见绌,显得十分草根。可周昶竟然毫不输阵,他捏着杯子、垂着眸子,貌似听得很认真,可却依然是视线焦点。 不过经鸿也不在意。他身高179,也足够。再说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159又怎么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经鸿的目光,周昶挺突然地望了过来。 他一手捏着杯子,一手揣在裤兜里,闲闲看了经鸿一会儿,而后突然勾勾唇角,望着经鸿,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用口型说了一句“Cheers”。 优雅的、缓慢的,“Cheers”。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周昶的动作,经鸿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和泛海被骗了。 Cheers?庆祝?庆祝什么?当然是庆祝泛海投资的鲲鹏与清辉投资的华微的合并——就在昨天,各方刚刚正式签署合并文件。 周昶此刻主动举起酒杯,绝不可能是好心的。 所以,对华微来说,倾力研发泛海集团进行中的重点项目完全是一次作秀,是一场骗局,目的就是让他因为想要制止华微研发与泛海相同的产品,而急于促成鲲鹏和华微的合并、急于以股东的特殊身份入主之后的新公司并直接叫停华微假装正在做的那个项目,为此甚至可以将CEO的位置交给对方。 事实上,华微从未真正研发“AI贷款”的金融项目,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做做样子,只是希望泛海以为他们正在研发而已。 经鸿觉得有些恐怖的是,这个局,周昶至少从半年前就已经在下手布置了,甚至在高盛的沈总将两边的投资方拉上谈判桌之前。他们发了相关的招聘启事,做了相关的专家培训,还…… 难道,那个时候开始,周昶就意识到了鲲鹏、华微可能会合并,他们两人可能会因为CEO的问题而争执不下? 是啊,经鸿想:他自己都想得到,周昶怎么会想不到?只是自己没那么早就开始布子而已。因为那个时候的周昶看起来还是个草包。 经鸿想到来应聘的那个华微员工,又想到在领英上说自己正负责某个新产品的表情识别的那个华微员工,还有认真回答助理提问的那个华微员工,还有……忍不住想:这简直是全员都该拿奥斯卡。 泛海文娱的CEO常常提到“演技倒退”,可经鸿想:这哪儿倒退了?华微里头演技派不一抓一把吗?还有谁说中国没有好导演的?周昶不就是? 这一回合,是他输了。 眼见周昶嘴角噙笑,似乎还在等着自己对那句“cheers”的回应,经鸿扭回脖子,收回目光,望向了茶歇厅的另一处,心里想:你妈的。 7. 鲲鹏、华微合并案(五) 茶歇回来,后面还有三个演讲。 周昶的演讲主题是量子AI。 周昶说:“会学习的人工智能要被‘喂养’天量数据,而中国企业在AI上的最大优势就是数据。人工智能通常需要长时间的相关训练,大型模型可能有上千、上万亿个参数,可量子计算可以提高人工智能的计算水平,不再受限于传统二进制计算机的能力,而是允许我们处理更加庞大和复杂的数据。另外,AES-256①加密过的数据也被认为是更安全的……在这儿,我主要想分享分享清辉在量子AI方面的进展。” 接着周昶便介绍了清辉实验室刚鼓捣出来的X个量子比特位的量子计算机。开发者们已经在那量子计算机上运行过量子神经网络模型了,Glow Quantum已经做到了一点点目前传统计算机无法做到的东西,但距离商业运用仍然有漫长的距离。 经鸿听得也颇为认真。 中间有一回,周昶的眼睛扫到经鸿。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二人目光碰了几秒后,周昶静静移开目光。 最后周昶说:“需要明白的是,在量子计算机上运行人工智能相关模型仍处于非常早期的阶段,距离实用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现在断言量子计算会不会使人工智能有革命性的进展还为时过早,但清辉愿意倾力探索这方面的可能性,谢谢大家。” 再次,掌声如雷。 周昶与经鸿两个人是今天的企业家中唯二两个有干货的。 ………… 自人工智能论坛回到泛海之后,一想到那个“Cheers”,经鸿气儿就有点不顺。 周昶竟然挑衅他。 一直到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向经鸿报告说洪教授已经决定入职泛海集团了,那股气儿才消弭了些。 煮熟的洪教授飞了,各大媒体都很震惊,毕竟此前他们得到的内部消息全都是“因为周昶的个人关系,洪顼已经无限接近清辉”。 记者们全都猜测洪顼的这一举动与泛海的“AI人才研学营”有些关系,好像,自打研学营的几百号人集体恳求洪顼加盟后,洪顼就开始摇摆不定。 想想好像也能理解。洪顼只是知识分子,脸皮薄。而且泛海集团的AI人才研学营有创业者也有高校精英,而洪顼在美国大学当了一辈子的教授,现在虽然想到企业试试水,但对中国高校的大学生可能也有亲近之感,甚至有补偿之情。 ………… 洪顼教授正式入职泛海集团的第二天,经鸿又有一个活动。 这次,是为《中国创业创新大赛》的决赛担当评委。 中国创业创新大赛是官方组织的比赛,规格也很高,由科技部、商务部、教育部、财政部、网信办和全国工商联共同举办,是全国最大的创业大赛,同时也是最正规的创业大赛,官方非常重视,将这比赛视为“双创”政策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今年,为了推广比赛以及宣传“双创”,决赛的评委阵容空前豪华。 有“互联网四巨头”其中之三的CEO——“行远”的CEO是创业者,经鸿、周昶则是接班者,不过因为泛海、清辉最近一年不论自研还是收购都展现出了战略眼光,展现出了对新事物非同一般的判断力,虽是接班者,也没什么人会质疑他们“创业大赛”的评委资格。 除互联网领域之外,评委还有生活、文娱、旅游、医疗、教育等等领域内的行业巨擘。 另外还有中投公司、中银国际、工银国际、IDG、红杉资本、经纬创投、摩根大通等顶级VC/PE或投资银行的总裁,至少是中国区的总裁。其中一些机构并不投资创业公司的早期阶段,但是他们当然也都具备长远眼光。 最后,总决赛的评委名单竟有26人之多。 决赛地点在中关村——一个具有很多象征意义的地方。 曾是坟茔累累的旷野荒郊,是太监们的埋尸之所,但后来,这儿建了中科院,再后来,又有了80年代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有了90年代的“中关村科技园”,它是中国IT的起航处,它成就了IT,IT也成就了它。 进了国际会议中心,走到决赛场地门口,经鸿一抬眼,便发现展厅的大门外正站着周昶和YT老总。 周昶依旧高高大大的,一手插兜,神态闲散。 周昶望见经鸿,嘴角轻撩,打招呼道:“经总。” 经鸿回望过去,一边踏上最后两级台阶,一边道:“早啊,周总、Jason。” Jason是YT老总的英文名字。他们这个圈子里面,比较熟的彼此之间也互相称呼对方名字,甚至连姓都省略掉了,又有时候会直接称呼英文名,尤其是对海归的人。英文名字非常简单,不存在“带不带对方姓氏”“带不带对方职称”等复杂的礼节问题。当然还有些自来熟的,虽然称呼中文名字然而一律去掉姓氏,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但经鸿与周昶两个人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互相叫最疏远却妥当的“经总”“周总”。 周昶又玩笑几句:“恭喜泛海签下洪顼了。泛海的人工智能马上就要一枝独秀了。” 经鸿看看他,道:“周总这话忒假。清辉不是在联系Chris Wells?” Chris Wells,与洪顼一样,也是人工智能方面的学术权威,美国人,但出生于欧洲。Chris Wells比洪顼年轻,可以承担更高强度的工作,据说,清辉方面承诺对方的职位是CSO(首席科学家),年薪更是大方到了惊人,势在必得。 “哎哎哎,”YT的老总打断他们,“都是同仁~都是同仁嘛~!”这人人缘一向很好。 见两人都望向自己,YT的老总继续道,“干嘛这么针锋相对的呀!” “真冤枉,”周昶还是笑,“哪里是针锋相对,我们明明是互相吹捧。” “行了,”经鸿私下说话带点京腔,“周总、Jason,你们接着聊,我先进去了。” “你去你去,”Jason道,“你忙你的。” 于是经鸿走进大门,一手落在兜里,向礼堂的过道台阶走过去。 周昶一边搭着Jason的话,一边随意望着经鸿的背影。 经鸿右手的食指勾着一串奔驰的钥匙,应该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手指骨修长细瘦。 经鸿走下台阶,发现正对舞台的第一排是布置好的评委席。评委席并不花哨,桌上铺着洁白桌布,摆着矿泉水、圆珠笔、笔记本等等。 除评委席外,第一排还有嘉宾席,比赛时会有一些产品、营销等方面的“创业顾问”坐在那儿,比如知名4A广告公司的创意部总监。他们的专业意见自然也会影响评委。 此时几个评委正在寒暄,似乎在讨论怎么过来的,其中一个坐私人飞机,另一个坐民航,道:“我之前瞧见朱总发朋友圈说他已经到北京了,还以为是一趟航班呢,等了半个小时,打了12个电话,他最后终于接了,结果说在北京南站!” 那朱总道:“我喜欢坐高铁……” 最后到了“四巨头”中的“行远”,那CEO说:“我走过来的。锻炼锻炼身体。” 众人一愣,而后想起“行远”总部其实就在这中关村。 “四巨头”中,三个在北京,未莱则在深圳——90年代末,因为与香港的关系,深圳、广州诞生了大量的互联网企业。 经鸿没加入寒暄,他与几个人打了招呼,而后找到了他的位置,轻轻坐下,开始翻看桌子上面选手们的项目资料。 一页一页,轻如鸿毛,又重若千钧,那是年轻人的一个个梦。 进入最后总决赛的一共只有20支队伍,他们经过了全国各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层层选拔,最后终于走到这里。 ………… 上午9点,创业创新大赛准时开场。 根据流程,20个团队路演之前,经鸿等几个评委要率先给选手们一些赠言。 经鸿坐在评委席上,正正麦克,道:“首先欢迎20支队伍,欢迎你们来到这个大厅,也欢迎你们来到创业圈子。首先我想说,作为创业者,你们注定要走一段不同寻常的人生。它充满机遇,但同时,创业者们也日日夜夜惊惶不安。这条路上的黄金硕果下其实是累累白骨,人人想到圣城朝拜,但路上全是英雄冢。希望你们在创业前……完全清楚这些东西,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喜欢驰骋于江湖、恣肆于汪洋,还是更喜欢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所有团队静静地听。 “第二,”经鸿又道,“请不要沾染创业圈子一些不良的风气——我指的是造假、捞钱,等等等等。不要着急、不要浮躁,IT圈子其实很小。现在是2017年,可我能看到的,有普世意义的四个字,依然还是‘天道酬勤’。” 创业团队中,有几个人点了点头。 “最后就是,”经鸿顿了顿,才再次开口,“比赛必须有一二三四,但其实我个人并不喜欢这样的一二三四。我想说,今天的一二三四并不等于最终审判。我希望你们知道,你们针对的用户是全中国的14亿人,甚至是全世界的75亿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今天我们这些评委……并无资格代表他们。” 这番话,让其他评委都怔了怔。 人总是将成功原因归结于自己本身,而实际上,他们的成功,可能单单因为凑巧赶上一个风口,或者单单因为什么别的,经鸿其实从不认为自己了解14亿人。 “所以,”经鸿语气不疾不徐,听起来非常舒服,“今天的最终排名并不说明什么问题,最终审判你们的,只能是整个市场。将一切做到最好,剩下的就留给大众。不过也请记着,也许最后,你们的收入能大于支出,又也许不能,但事实上,只要有过一些真心喜欢你们产品的用户,在一定程度上,你们就已经成功了。好了,如果你们真的准备好了迎接未来的一切,那创业圈再次欢迎你们。” 经鸿说完,周昶静静望了他一眼,似乎也带着点探究。 他们都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创业比赛。 接着,创业路演正式开始。 每个团队路演时间都仅仅有15分钟。 每名评委的桌上都放着一个打分器,全部评委打完分后,分数会被大屏幕显示出来。 率先上台的参赛者竟是一位60多岁的妇女。 她之前是三甲医院新生儿科主任医生,她说,在工作的几十年中,她发现,准父母们非常缺乏婴儿照护的医学知识,盲目相信以及依赖非专业的月嫂等等,她想打造一个专业的新生儿照护平台,科普各种安全常识、健康常识,同时,定期培训、定期考核自己旗下的月嫂们,甚至带着她们考CPR证书,提供最新信息并且持续监督,而不是让那些月嫂考完“水证”就再也不管了。她还打算吸引一些新生儿科的退休护士…… 她演讲完后,评委、嘉宾纷纷提问,她一一答了。 经鸿给了91。 而大屏幕上最终亮出所有评委的打分时,经鸿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因为他发现周昶给的竟也是91。 随后一个是提供二手车检测的第三方检测平台,再后面一个是价格低廉的“自动快餐”,它将自动炒菜机和自动售货机结合在一起,用户可以一键点餐,因为没有服务员,也没有厨师,这种饭盒非常便宜而且干净,甚至连“清洗”功能都是全自动的。 在当评委的过程当中,经鸿察觉,他和周昶对项目前景的判断出奇地一致。前三个项目竟都是同分。 连主持人都发现了,她说:“我发现……经总、周总您二位……每次分数都一样呢!对项目的评估标准非常一致哈!” 经鸿扭过脖子,二人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了一个回合,坐在他们中间的“行远”总裁忙往椅背上靠了靠,免得被飓风尾巴扫到。 戏剧性的事情出现在了第四个项目上。 二十几岁的男青年慷慨激昂地讲述完了他的项目。看得出来,台下的一众评委全部都是眼前一亮,几家创投公司的CEO对这项目尤其感兴趣,仿佛比赛一结束,他们就要出手争夺这个项目的投资权了。 因为项目太好,问问题的评委太多,经鸿没有得到机会。 打分时,经鸿略略犹豫了下,不过最后还是坚持看法,给了一个极端分数。 最终按下“确认”键时,想着这回应该不会再跟周昶撞分儿了,经鸿还有一丝畅快和一丝期待。 公布答案的时候,评委打分一个一个地被翻出来,主持人也一个一个地念了出来:“‘东方餐饮’的许总……100分!今天的第一个满分!‘深睿家居’的桂总,99……‘IDG’的Holt先生……也是100!评委们的评价很高!‘中投公司’的张总……98。‘经纬创投’的……” 主持人将分数一个一个开出来,终于到了经鸿这里。 她点开了大屏幕上代表经鸿的分数卡:“‘泛海集团’的经总……” 分数如期显示出来,可主持人却愣住了,两三秒后,她才轻轻念道:“1分……?”声音带着一些不确信。 大屏幕上,一溜儿“100”“99”“98”后,那个“1”字分外刺眼。 不过很快,主持人便找回场子,问经鸿:“这个……经总没打错,是吗?确定就是1分吗?应该不是手滑吧?” “对,”经鸿声音倒四平八稳,“就是1分。” “好的。”主持人早已恢复了毫无倾向性的专业素养,道,“泛海集团的经总,1分!行远科技的彭总,98……清辉集团的周总……” 一瞬间,经鸿竟然有点紧张。 结果,在现场的所有人,看到了今天晚上第二个明晃晃的“1分”。 看见那个“1分”,经鸿表面波澜不惊,但内心深处却掀起了一阵骇浪。 这个时候主持人已经不会再次显现不职业了,她说:“也是1分!这个项目的打分两极分化非常严重呢!好,接下来是‘新世纪’的星总——” 等分数全亮出来后,到了“评点”的环节时,主持人自然要问经鸿“1分”的缘由。 经鸿正正麦克,略略倾身,道:“这个产品完全抄袭意大利的‘Arena Ventures’,各项功能一模一样,甚至连用户界面都完全雷同。这位选手是觉得,意大利的IT产品比较小众比较冷门,所以评委不会知道?” 被直白地点出来,且经鸿气场非常恐怖,那个男生完全慌了。 他将麦克风从右手交到左手,又从左手交到右手,身子则是晃来晃去,一直嗫嚅道:“我……呃……” “你一丁点儿本土化都没做做。”经鸿目光从选手脸上移到了大屏幕上,“举个例子,BP(商业计划书)翻回第9页。” “……”选手于是机械地听从经鸿的指挥,走回主讲桌前,将PPT翻回到第9页。 “看看,”经鸿放开麦克,拿了支笔,冲PPT某个角落指了一下,“这里有个页面展示。因为被抄袭的APP是意大利的东西,所以红色是女性板块的主色,绿色是男性板块的主色,对应了意大利的国旗颜色。但……” 经鸿这个时候还带了带现场氛围:“绿色是中国男性最厌恶的颜色,没有之一。” 这话一出,全场观众爆出一阵十分了然的笑声。 经鸿没说错。很多产品入华以后甚至砍了绿色版本,比如汽车,因为卖不出去。 “基于以上原因,”经鸿继续他的评价,“我不相信你的商业道德,我也不相信你的个人能力,只能给一分。没打零分是因为……我发现如果只有单独的‘0’,‘确认’键是按不动的。” 现场观众又笑起来。 “好——”主持人又看向周昶,“那周总呢?周总还有其他评价吗?” 周昶也正望着经鸿。经鸿说了长长几段,说完未免口渴,于是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周昶的目光则随着经鸿滚动的喉结起落了一遭。 听见主持人的问话,周昶视线瞥回去,顿了顿,微笑道:“我没什么要补充的。经总把话都说完了,一句也没留给我。” 经鸿回望了一眼。 之后氛围重新变得热烈。 创业团队轮番上场,经鸿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受到了他们的感染,思维也受到了他们的启发。他甚至记下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打算叫赵汗青分析分析要不要投。 在后面的比赛当中,经鸿、周昶对产品的判断思路仍然一致,虽然偶尔也会相差两三分甚至更多。在某一轮的投票上,因为不懂那个行业,他们甚至一起投了弃权票。 在这样的大赛上,“大佬吵架”也总是看点。 随着气氛越来越热烈,吵架也越来越认真。 一次周昶问了一个问题,可在场的几位大佬却觉得那个问题没意义,双方互相呛了几句之后,“深睿家居”的桂总可能以为经鸿和周昶不对付,所以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突然将经鸿拉下战场,问:“经总,你站哪一边儿?” “……”经鸿愣了一下。 几秒钟后经鸿才凑近话筒。他有点无奈,但也不打算说谎。他确实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一码归一码。这一回我支持周总。” 周昶立即“哈”地笑了一声儿。 吵赢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8. 鲲鹏、华微合并案(六) 创业大赛的赛场上,与周昶同坐评委席,蓦地,经鸿就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周昶的那一天。 是在类似的场合下。 经鸿一直不大跟圈子里的“企二代”混在一块儿。一是因为泛海集团一直都是互联网的巨头企业,与其他的那些公司其实不在同一水平,他就算没有任何社交,其他人也会敬他三分惧他三分;二是因为科技公司的老总们基本都是理工出身,不大喜欢灯红酒绿,而儿女们受家庭影响大多行事也比较低调;三是因为经鸿自己也不喜欢抽烟喝酒飙车泡妞,他觉得这种原始层面的快-感非常无聊。 他只喜欢赢。 从全北京最好的小学,到全中国最好的中学,而且还是全国招生的实验班,再到全世界最好的大学。 但赢得多了,其实也有一点儿麻木。 见到周昶,是在一次全美高校商业方面的比赛上。 经鸿专业是计算机,不过毕业后,经鸿读了斯坦福MBA与CS的联合学位——不少大学有这样的联合项目。名校的MBA通常需要至少两年工作经验,于是经鸿当时既申了这个,又申了单独的CS,觉得MBA能读就一起读,不能读也就不读了。 不过因为经鸿父亲是经海平,经鸿本人是IT巨头泛海集团的接班者,而世界名校的商学院最最注重人脉资源,“泛海集团的继承人是GSB的校友”这件事儿对校友网的建设无疑也是非常重要的。同时经鸿的学校、排名、实习经历、获奖经历、推荐信等又全部是数一数二的,足以证明他的出色,他被录取了。三年之后,经鸿又将CS的MS转成了PhD(博士),这是后话。 总之,因为同时修MBA,经鸿参加了那个全美高校商业方面的大赛。 由于课上一贯表现,经鸿还是团队的leader,即使他只是外国人而且英语并非母语。 半决赛上,经鸿率领的斯坦福撞上了他们学校的“宿敌”——同在湾区的另一所名校,UC Berkeley,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伯克利的商学院也在全美的前面几位,但与TOP 1的斯坦福以及哈佛有一定差距。UC Berkeley最强的专业是物理、化学、计算机、电子工程、社会学、历史学等等等等。 当对面学校出场的时候,经鸿非常惊讶地发现,对面学校那个leader竟然也是中国人!对方长着一张东亚面孔,而经鸿呢,在美国待了几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一张脸孔是ABC的、是日本人的、是韩国人的,还是自己同胞的。 对面的leader明显是同胞。而且身材高大、气场压人,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像深潭。 那个大赛注重的是执行过程,半决赛的内容是“Sell Cupcakes”,卖小蛋糕。 每个团队会被分配数小时的销售时间,最后比利润。 大赛提供两个方案供两支团队做选择,一个是高端蛋糕,在高端商场进行售卖,本次大赛的组委会提供更好的烘焙师与更好的制作材料,最终蛋糕的发售价可以定在4美元,而成本是2美元,也就是说比较精致。第二个是低端蛋糕,在低端商场进行售卖,本次大赛的组委会提供普通的烘焙师与普通的制作工具,最终蛋糕的发售价只能定在2美元,而成本是1美元。 因为“高端蛋糕”的准备时间会比较长,参赛团队在高端商场的售卖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而“低端蛋糕”的准备时间相对短,参赛团队在低端商场的售卖时间长达四个小时。 这很公平。“高端蛋糕”的利润是两元一个,而“低端蛋糕”的利润是一元一个。因此,组委会将“低端蛋糕”的售卖时间延长了一倍。 组委会很严谨。经过多次实践,两边商场的客流量几乎就是相同的,一个在时尚大街,一个在福利社区,而“高端蛋糕”对高端商场的顾客们和“低端蛋糕”对低端商场的顾客们来说都完全符合日常消费的水平。 比赛一开始,两支团队必须选择自己想要的方案。如果两边选了同一方案,那就等于他们两家想要争抢那位出色的烘焙师,这时候他们双方就要竞价——愿意支付给烘焙师更高工资的那一方会最终胜出,另一方拿替补方案。 在第一轮团队会议中,经鸿团队的其他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高端的比较好吧?高端的Cupcake可以有更多花样,更吸引人,而低端的……也就是日常款式了,没吸引力。”“对……而且……”“还有……” 也有人说:“可是,‘折扣’本身对低端顾客就是有吸引力的。” 前面人道:“折扣,谁都想要才对吧?” 经鸿听了会儿,终于开口,说:“高端方案明显好些。除了刚才那几点外,另一点是,高端蛋糕只需要卖两个小时,而低端蛋糕需要卖四个小时。两个小时可以坚持,但站四个小时、卖四个小时几乎就是不可能的,选这个方案的一方必须安排团队轮换。也就是说,因为必须安排休息时间,在每一个时间点上,这个团队的人数是比不上对手那边的,对执行力是个挑战。”连部队站岗都只有两个小时呢。 几个人反应过来,惊讶于经鸿的细心,说:“对的”“对的”“忘了这点”。 团队一共有六个人,假设每一个人每一小时的休息时间是十分钟,那就是说,任何一个时间点上,这个团队都只有五个人,而另外一边是六个人。 可两三秒后经鸿就说:“不过我们选择低端方案。” 经鸿周围所有队友:“……啊???”他们想:这是什么转折? 经鸿继续:“因为高端方案明显更好,我想Berkeley也会选高端方案。那我们可以利用这点,第一轮选‘高端方案’,将Berkeley拖入竞价,逼迫他们提高工资,然后……到第二轮,我们直接维持原价,让Berkeley自己加价去。这样一来,在一开始,Berkeley就支付了更多成本,而我们呢,就拼拼执行,Berkeley的团队带着负担进入比赛。” 几个队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对,”经鸿又嘱咐,“到时候都发挥一下演技,对高端方案显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态度,好像想加出很多的样子,让Berkeley全力出击,最后加得越多越好。总之,策划就是‘抬价’。” 大家都笑:“明白了。” 经鸿没想到,在第二轮的竞价里,两支队伍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维持原价! 他们的策略撞上了! 而第三轮,还是维持原价!一分钱都不愿意出。 因为策略撞了,商业大赛的组委会用抽签的特殊方式分配了销售地点,最后UC Berkeley拿到了高端方案,经鸿他们拿到了低端方案,谁也没加。 这次比赛的另外一条规则是,对同一顾客,一次最多卖五个cupcake。 在第二次团队会议上,经鸿团队的其他人再次七嘴八舌提出意见:“每人最多买五个cupcake,那我们可以提供折扣,比如买一个95折,两个9折,三个85折,四个8折,五个75折这样,鼓励他们尽量多买点。”“我们还可以……” “不,”对于这些促销策略经鸿直接全部否决了,他说,“这些策略都非常好,但比赛是有固定时间的,别忘记了,我们这边人数少,执行上的压力很大。而且我们面向的是低端顾客,让这些顾客一次性买超出习惯的数量,很困难。” “那……?” 经鸿望着桌子上面各种款式的小蛋糕,说:“这样吧,圣诞节马上到了,我们只卖一盒五个的圣诞节蛋糕套装,不允许任何顾客选择数量或者款式,否则太乱了。我们必须节省时间、快速销售。”说着,经鸿拿出一张纸,“一盒五个的样式……我已经画在这里了,都比较简单——我们现在的烘焙师完全可以制作出来,但样子又非常好看。第一个是圣诞树,螺旋形的绿色奶油上面撒些白色糖霜,第二个是蓝色蛋糕,上面插个雪花装饰。第三个是圣诞帽子,螺旋形的红色奶油,周围堆上白色奶油花假装毛线球儿。第四个是……这样,‘一套五个’的销售就显得好像理所应当了,圣诞主题下,它们几个是一整套,没法儿拆,即使是低端顾客也不会觉得一次性买五个太多。而且我想,即使是在福利社区,顾客们也对‘圣诞节’有不一样的态度吧,毕竟圣诞一年一次,他们不会那么吝啬,因为他们也想给家里人一个温暖的圣诞节。那看见蛋糕,就可能动心。” 此外经鸿还说:“折扣就是10%。研究表明折扣超过10%会增加消费者的不信任感,效果反而不如10%。我们这是食品,别显得好像要过期了似的。” 其他选手再次佩服他。 另外,经鸿依然没忘记了“互联网”这个东西。他直接与商场经理谈,说服经理在那一天给顾客的促销邮件和APP里加上了经鸿他们cupcake的活动,直接群发给了几万名注册顾客。 经鸿认为福利社区的顾客们绝大多数住在附近,可能会对“圣诞套装”的折扣活动感兴趣,而时尚大街的顾客们则并非如此,他们分布在城市各处。 在销售前,经鸿非常细心周到。 他能想到很多东西:“Mike,去银行换些零钱,越多越好,有人可能用现金。”“Misha,你来设置POS机和其他的支付方式。”“Kate,你来负责活动海报和指示牌,在商场的各个地方介绍我们这个活动。”“Yao,你来负责产品堆头。”“Chelsea,你来负责桌子、椅子、产品堆放”“最后,我去制作在大门口发放的优惠券儿。” 经鸿不会太抠细节,也不会干涉每个小组的领导者,经鸿只在每一个组完成任务后验收验收。 即使这样,晚上五点,现场依然有些混乱。 做活动就是这样,永远都有意外状况。 然而经鸿非常冷静,叫所有人稳住了,自己只管自己的事,有人负责引导、讲解,有人负责拿东西,有人负责收款找零、有人负责在大门口发优惠券、有人负责在电梯口向排队的推销蛋糕…… 中间有一次,他们团队一个黑人与经鸿起了争执。 黑人身高两米,还是个光头,他俯视着经鸿,嗓门极大,英语又快:“NO!!!” we should……” 经鸿当时也很累了,但他完全没退让半步,没失了威严,他嗓门更大,到了最后甚至嘶着声带,说:“你这件事不重要!懂了吗?不重要!现在去做你应该做的!!!” 最后黑人听了经鸿的。 而经鸿的轮换策略非常成功,休息、接班,一丝不乱。 经鸿记得,那次比赛的最终结果非常非常有戏剧性。 他们赢了,而UC Berkeley被淘汰的原因竟是他们收到了一张20美元的假-钞。 这不是考管理,这是考验钞。 组委会宣布结果时,他的队员欢呼、击掌,兴高采烈。 经鸿组里另外一个中国人是全日制的MBA,叫Yao,之前是做咨询的,他悄悄地靠近经鸿,捂着嘴巴小声儿说:“听说,那个Zhou Chang,是周不群的儿子呢。” 经鸿当然非常惊讶:“……啊?确定吗?” “应该没错。”经鸿在学校没公布过身份,对方也不知道经鸿的身份,说,“他以前也经常混在二代圈子里的,但后来不去了,突然就收心了。我朋友圈一个大佬之前认识他,前两天还回复了下我朋友圈的活动照片呢。我真是吓了一跳!” 经鸿:“…………” 几秒种后,他给出了他对这件事最主要的一个想法:“周不群那么丑,生得出来这个长相的儿子?基因突变啊我去。” Yao:“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经鸿,你私下里还挺逗!” 彼时经鸿22岁,还不需要永远沉稳。 那次斯坦福战胜哈佛拿了冠军,无数公司抛来橄榄枝,可经鸿却是学计算机的,并且还要念博士。 那次大赛的半决赛是经鸿首次感受到“威胁”。在过去,他不知道“威胁”这两个字长什么样。 而再后来,“周昶”这个名字就形影相随寸步不离了。 经鸿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转给念头再想想,如果没有周昶,那这个商界又挺无聊的。没了竞争,他会失去进取心的。 不得不说,周昶接班清辉之后露出獠牙的这段时间,是经鸿这一辈子最有进取心的日子了。 总之,经鸿与周昶,当时是适逢其会、猝不及防,后来他们分别接班四巨头中的泛海和清辉,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9. 鲲鹏、华微合并案(七) 思绪回来。 经鸿知道,那一次自己团队开局劣势,最后能有那个结果,他们团队绝对不输对方。 接着中国创业创新大赛在会场内继续进行,剩余团队越来越少,最后终于,20场路演全都结束了。 根据得分,大赛决出了一二三名,某个官员发了奖项、递了奖杯,又祝贺他们。而本来评委十分欣赏的那个男生却因为经鸿以及周昶的两个“1分”排在最末。 大赛结束后,几个创投公司的CEO与几个参赛者聊了聊,其他评委则聚作几堆,又寒暄了会儿。 每一个被大佬们问“XX/XXX是吧?聊聊?”的参赛者都受宠若惊,比较例外的是个女孩子——比赛才刚一结束,她手里就抱着一叠打印出来的资料,给评委们和嘉宾们一个个地发过去,她一边发一边还说:“我真的在做这个产品,我们公司已经成立了!这里面有更多介绍,还有……” 经鸿接过来了。中国人最要面子,然而经鸿却更喜欢这一类主动出击、主动创造机会的创业者,他打算叫赵汗青评估评估。 人陆陆续续散去,经鸿因为与经海平一个后来创业了的老部下多唠了会儿,是最后一批离开会场的。 从会场内出来,他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再从小隔间里走出来时,经鸿发现周昶正站在镜子前面洗手。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定制西装,背影高高大大。 二人目光在镜子里碰撞了一个回合,两个人均未发一言。 人前和人后,是两回事。 经鸿也走到洗手台前,伸出手去,清凉的水汩汩而出。 把两只手浸湿了,经鸿又在洗手液的感应器前挥了一下,然而……什么东西都没出来,洗手液器毫无反应。 经鸿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右手又在洗手液的感应器前放置了会儿,破玩意儿依然毫无反应。 旁边周昶看看经鸿,忽然一哂:“这洗手液有想法儿,我刚才也试了半天。” 经鸿又从镜子里看去。 周昶提起腿走过来,在经鸿旁边的水龙头前站定了,一手在感应器前顿了顿,对经鸿说:“手。” 经鸿一时没大理解:“……嗯?” 周昶看看经鸿,又指了下某个位置:“手,搁这儿。” “……”经鸿静了两三秒,也探了身子过去,手心向上地搁在了周昶示意的位置上。周昶目光落在上面,经鸿掌纹非常干净,手指修长细瘦,中指因为握笔太多有一点点的变形,带着一个薄薄的茧,手腕处的皮肤下是青色血管和有力的筋。 周昶的手扫了一下,乳白清透的洗手液便落在了经鸿掌心里。 周昶又说:“要这样儿……感应器不在中间儿。”而是在方盒上非常靠下的一个位置。 经鸿也因为这玩意儿的特殊设计气笑了:“谢了。” “没事儿。” 而后经鸿仔细洗了洗手,手心、指缝、手背、拇指,又打开龙头,垂着眸子,用清凉的水里里外外冲自己的手。 周昶走到洗手台靠近门的位置,扯了一张擦手纸,一边擦一边从镜子里看。 其间经鸿感觉到了什么,洗手的动作没停,眼睛却抬了起来。周昶见了,目光也通过光洁的镜面从经鸿的手上滑动到了经鸿的脸上。 两个人借着镜子放肆地对视半晌。 谁也没说一句话。 面对面时,人一般不会直视对方的眼睛——那样显得过于冒犯,可经鸿发现,隔着镜子时,竟然就会。 最后,还是周昶先将擦手纸扔进了垃圾桶,一转身,先出去了。 ………… 从洗手间出来后,到了一楼中间大厅,周昶电话响了一声。 他一边接起来,一边走进旁边的一条走廊。 对方是云计算的群总裁。周昶在走廊里说了几句,便看见经鸿走进大厅。 经鸿一路目不斜视,显然没发现周昶。 然而经鸿走到门口时却突然间停下了步子。他端起胳膊,左手两指轻轻捏着右腕处的衬衫袖口,垂着颈子,四处看了看、找了找,最后似乎没找着什么,转回了身子,最后径直走出了大门。 找东西的全部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五秒,放弃得很快,他最宝贵的是时间。 “……”等挂断了电话,周昶走出几步,走到走廊入口,垂下眼睛,看见自己皮鞋前面的地砖上静静卧着一枚袖扣。 他捡起来,两指捏着,举到胸前仔细端详。 靛蓝色的石头,周围镶着一圈碎钻。 周昶回忆了下,经鸿今天穿的好像是传统的法式衬衣,翻叠袖,坐在评委席上时,深蓝色的西装袖口露出一截皓白的衬衫,上面钉着一枚袖扣。 就是这个。 耳朵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上来:“周总,还没走?” “耽搁了下。”周昶应着,边用昂贵西装的下摆抹了抹那枚袖扣,收起扣钉,随手放进口袋里,回头笑笑:“等司机呢。停得远了。” ………… 经鸿今天还是回经海平那,所以司机没来。 一进家门,晚饭已经差不多好了。经海平在看报纸,蒋梅在听霸总小说,经鸿依稀听见一句“xx到达公司时,几个秘书连忙站起来,齐齐鞠躬,说‘谢总好’”,心想这个霸总病得不轻。 付姨招呼了经鸿一声,一家子人便陆陆续续围坐在了桌子边上。 “经鸿,”蒋梅说,“你付姨讲,你昨晚上正经的饭没吃上几口,大半夜的跑到厨房开冰箱门找吃的?” 经鸿:“……” 几秒后他才说:“看专业书看饿了。” “小孩儿似的。”蒋梅看着儿子,想说他几句却反而笑出来了,“不好好吃饭,半夜到处找吃的。” 经鸿无奈:“……我吃了几个荔枝而已。” “好了,”经海平的话题却十分严肃,“经鸿,我刚听说,你调走了老褚?” “对。”经鸿吃了一口狮子头,“我以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年,他强迫泛海的经销商压货压得越来越严重,过分了。” 泛海也有实体设备,比如VR眼镜。 经海平叹:“老褚总归是功臣啊,几十年前跟着我的,从第一个公司跟着我到第二个公司,又跟着我创立泛海……你可以先点点他……你才刚刚接手一年,对老功臣赶尽杀绝的话,我担心你的名声。” “他能力不行。”经鸿打断自己父亲,“产品都是下面负责,老褚这人甚至不懂。每次东西上市之前,就因为他的焦虑,他那边的设计部门一直加班一直改,因为他也就能看看设计了。结果最后还用原先的,瞎折腾。为了销量漂亮点儿,强迫泛海的经销商每次必须进多少货,经销商压货压得越来越严重,怨气横生。公司员工、合作伙伴,哪个不比老褚重要?哦对了,您知道么,上月泛海一个质检突然之间被开了,就因为向供应商提出来了质量方面的缺陷,认为供应商的质量不行。这里边儿有没有利益输送,您想想吧。质量问题是底线,他承担不了这个后果,就别玩儿火。”经鸿说到这嗤笑一声,“现在得个闲职、养养老,就知足吧,还跟您老告什么状呢?他应得的。另外,我的名声真无所谓,现在的人很现实的,谁会跟钱过不去。” 经海平愣了愣:“他……” “早就变了。”经鸿说:“爸,您这种心慈手软最后还能成大事儿的,才是奇迹。我若处处留情面,清辉的那个周昶不把我整个儿吃了?” “行吧行吧……”经海平不管了。 过了会儿,蒋梅说起业内八卦:“你们知道么,‘xx科技’的创始人,在公司被拷走了。” “知道。”经鸿点点头,“跟他前妻有关系吧?” “对。”蒋梅补充,“前妻先是发现了小三,然后接着又发现了小四小五小六……赶上一个加强连了都。再然后又发现了好几个私生子,老公给那些女的买别墅给那些孩子买豪车,可他们娘俩却一直在省着吃穿过苦日子,这才离了!但‘xx科技’创业的钱吧,是女方哥哥拿出来的!夫妻二人反目之后女方哥哥想看看账,可男方不让!好么,前妻哥哥立即告到法院去了,说xx科技的投资人和大股东被拒绝了看公司帐!最后当然告赢了。没想到啊,帐看着看着,那创始人就被拷走咯,好像是职务侵占。” 经鸿附和着母亲:“那他还真是挺活该的。” “最近还有一个事儿,”蒋梅继续八卦,“xxx网那CEO的老婆之前要求离婚、分割财产,结果你们猜猜怎么着,法院发现,他们两个15年前就被法院判过离婚了!当时老婆去国外读博士了,而xxx网正好出现要成功的苗头了,于是那CEO就趁着老婆去了国外,法院文书送达不了,抓紧时间起诉离婚了!好像,文书送出超过60日就视为送达了?到时候开庭什么的就算女方没出席?这也太精明了。” 经鸿笑蒋梅:“您哪儿听的八卦细节?怎么没人讲给我呢。” 经鸿发现,蒋总绝不是不喜欢八卦,只是以前没时间八卦。 蒋梅撇撇嘴:“你们当然不行了。总之,他们这么算计枕边人,真可悲啊。” 可事实上,婚前婚后各种操作,让妻子离婚之后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多如牛毛。 这时经海平突然插了一句:“行啦,别总在儿子前讲这些了。经鸿也该琢磨琢磨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总讲总讲,经鸿要对人的感情和婚姻生活没信心了。大多数的原配夫妻,比如我们,不都挺好的。” “是哦。”蒋梅看看经鸿,“经鸿也到年龄了。” “算了吧,”经鸿却是兴致缺缺,“不急。还没见到合适的。这一辈子要能遇着,那就再说,要遇不着也就算了。” 老一辈的父母全都希望孩子成一个家,听见经鸿这话,蒋梅当然不大赞同:“还不急呢……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连清辉的那个周昶,最近都在相亲了。”言语间,又抛出来一个八卦。 经鸿筷子顿了顿,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周昶?相亲?周昶会乖乖相亲?” 蒋梅反问:“……怎么啦?” “没事。”经鸿还是那副表情,“只是觉得这种形式非常无聊,周昶应该不会喜欢。” “这种形式不挺好的。”蒋梅说,“夫妻两个门当户对的,不会那么算计。而且,据说女方相貌漂亮,性格又温柔,也很适合周昶这种。也不知道是哪家闺女,可以问问,他俩要是看不对眼,你俩试试。” 经海平也赞同。 “性格温柔?”经鸿表情更加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那周昶应该更不可能喜欢了。”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蒋梅不是特别高兴了,“那你说说,他应该喜欢什么样儿的?” 经鸿觉得自己还真能猜出来周昶的喜好,他想了想,笑道:“我觉着……他喜欢野的。” 10. Med-Ferry收购案(一) 创业创新大赛之后,鲲鹏、华微开始整合。 虽然知道自己上当——华微那个“AI贷款”的项目其实只是装装样子的,泛海还是正式叫停了AI贷款的研发。 不过除去这次合并,一切都很顺利。 洪顼刚一入职泛海就开始研究AI医疗几个项目上的难题,经鸿充满期待。 再听到“清辉”这个名字,是一个月后,关于一桩跨境收购。 此前泛海集团的投资部看中了一家位于瑞典的医疗器械公司,赵汗青主持收购,摩根大通瑞典担任财务顾问,Mannheimer Swartling担任法律顾问。 瑞典也是轻重工业的老牌强国,诞生过沃尔沃、爱立信、宜家、H&M等等公司,医疗器械上的技术也是走在世界前列,发明过心脏起搏器、呼吸器、人造肾、超声波、局部麻醉等。虽然现在衰落不少,可一些企业仍然具有非常高的收购价值。 泛海先是收购了那家公司8.9%的股份,而后,泛海提出想要收购对方公司100%的股份,让这公司成为泛海的全资体外子公司,并向对方公司的全体股东发出了一份很有诚意的总对价①高达35亿欧元的收购要约①——每股报价比该公司过去一个月内的平均股价高出了约20%,比过去12个月内的平均股价也溢出了不少。 泛海集团每次出手,价格都不低。 几轮谈判后,泛海集团承诺了“五年之内不裁员”“不降薪”“保证工会等等组织的独立性和自主性”等苛刻条款,对方公司的董事会审核以及研究之后,接受了泛海集团的收购要约,双方也签订了相关协议。 对方公司的董事会建议公司全体股东出售股份给泛海,同时建议全体股东在未来的特别股东大会上针对这桩收购投赞成票。 不过,如通常的收购一样,协议规定了40天的竞购等待期,在此期间,卖方可以go shop,听取并鼓励第三方的备选意见,“买卖双方均可不经事先通知退出上述交易”。 也就是说,40天内,如果其他买家提出了更好的条件,比如更高的报价,与泛海的这份协议就作废了。 一直以来,经鸿以及赵汗青全都认为问题不大。 虽说最近美国、德国等国家正试图遏制中国企业的跨境收购,不愿见到自己国家核心技术落入别国之手,不过至少目前瑞典方面并没有相关动作,经鸿和赵汗青并不担心收购失败。 然而某天,突然之间,情况就变了。 “经总啊,”赵汗青说,“有件事儿,您心里头有个底儿。” “嗯?”经鸿认真了些,“什么事儿?” “Med-Ferry的收购,”赵汗青说,“清辉昨天入场了。我们两边又打起来了。” “……”经鸿竟然不是很意外。 果然,对Med-Ferry的收购,泛海、清辉又抢起来了。 此时,40天的竞购等待期才过去了一个星期。 这半年来,泛海、清辉已经看中好几个同样的目标了,每一次都风雨大作。而Med-Ferry这公司是少见的非常适合被中国巨头收购过来的,而且,一旦错过这个目标,下个机会会非常难等。 首先,Med-Ferry是欧洲传统的大牌医疗器械生产厂商,拥有众多医院资源,而泛海、清辉二者都在布局AI医疗的产品,比如正在研发的手术机器人、智能外骨骼、还有最热门的医学影像AI……中国仍有价格优势,可这些东西以后如果打算进入海外市场就必须拥有合适的销售渠道、拥有大量的医院资源。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Med-Ferry之前非常不错,虽近些年来变弱了些,但资源犹在。 其次,主营业务虽走下坡路,但Med-Ferry此前收购过一家“AI药物研发”的公司,结果现在这家公司技术极好——不管是靶点的确定还是化合物的确定都技术极好,刚刚才公布说自己发现了某疾病的新靶点以及针对该靶点的新化合物。目前已经有一些制药巨头想与它合作、想给它订单了。这家公司算是一个非常好的赚钱机器,可以弥补收购投入。还是那句话,能少花点当然还是少花点。 最后,肉眼可见,欧美国家对跨境收购的审查越来越严。而不管是医疗还是AI都绝对是敏感行业,泛海、清辉都想趁现在拿下一家欧美公司。 赵汗青说:“清辉对价高一点点。现在Med-Ferry已经说,泛海若不提高报价,就打算取消对我们的推荐,转而接受清辉的要约了。” “嗯。”经鸿问赵汗青,“这个案子,有把握吗?” “我们应该可以赢下。”赵汗青道,“泛海、清辉财力相当,清辉提高报价,我们也可以提高报价,大家预算都差不多。以往,纯粹比赛报价的话,最后总是差在毫厘。” 经鸿静静地听。 赵汗青又继续分析:“但是,Med-Ferry旗下有骨科植入的医疗器械,而清辉曾经收过一家3D打印金属植入物的公司——” “我知道,”经鸿说,“未康医疗,是吧?” “对,”赵汗青点点头,“今年,未康医疗好几样东西,比如脊柱人工椎体,已经拿到FDA和CFDA②的注册证了。这家公司明年打算在香港申请上市,拿一个‘3D打印第一股’的名头。我看,之后清辉应该会想立即拆分Med-Ferry,拆成两个独立公司,其中一家做主营业务,而另一家……专门做分销。现在,Med-Ferry公司的分销部门权力比较受限制,而‘分销’如果独立运营,发展自然可以更好,也不会因为要卖Med-Ferry本家的骨科产品就不能再卖其他家的了。清辉那边应该很急,想借Med-Ferry原本的‘骨科器材销售渠道’帮未康医疗的产品迅速打开欧洲市场。” 经鸿说:“继续。” 赵汗青便又道:“清辉可能还想要将两个公司重组、整合,比如砍掉Med-Ferry不太行的产品线,把砍掉的工厂直接当作未康医疗在欧洲市场的工厂,毕竟调节温度、湿度等等的设备都是现成的,还有仓库也是。”赵汗青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这样能替未康医疗节约大量成本,全力帮助未康医疗香港上市。其实我看啊,清辉入场Med-Ferry的收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想帮未康上市,当‘3D打印第一股’,在3D打印这个领域占上鳌头拿稳市场,也给清辉未来的收购行为增加筹码。” 经鸿点头:“是这样。” “但,”赵汗青又说,“我们泛海却不需要立即拆分或者重组。之前谈判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得出来,Med-Ferry的老板还是希望维持公司的一些东西的,不想公司面目全非,否则就不会提出‘不裁员不降薪’‘保持工会的独立性’等等要求了,谁也不想自己心血易主之后支离破碎。这些要求清辉那边是没办法答应的,因为分拆重组是清辉此次收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清辉一出手,Med-Ferry必定七零八落。而且周昶风格跟我们不太一样,很凶狠,唯我独尊的。那,在总对价差不多的情况下,泛海自然占着优势。” “明白了。”经鸿点头,“继续吧。辛苦了。” 赵汗青说:“好。” 不过,虽然说“好”,经鸿却总觉得,这次收购并不会如赵汗青想的那般顺利。 那个周昶,会如何应对? ………… 赵汗青离开后,经鸿觉得有点儿疲。 泛海还是需要CSO的,他一边当着集团的大总裁,一边当着“企业发展事业群”的群总裁,真有些累。 幸好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已经在谈一个不错的人选了,是高盛总部主管全球互联网行业投资的董事总经理。 消息传出去后,业内更戏称泛海集团的投资部是高盛海淀分盛。 一直工作到十点多,经鸿却没直接回家,而是约了某个退役了的前职业网球选手在泛海的网球场上打了几盘。 泛海就有网球场,而且场地质量非常好。 经鸿京郊一套别墅的院子里有网球场,经海平那也是,但经鸿很少过去,一般都回“竹香清韵”的大平层,所以,经鸿用的最频繁的反而是泛海集团的网球场。 “网球”也是经鸿最拿手的体育运动,从6岁就开始学了,先跟着父亲认识的北京某体校的网球教练学,后来父亲突然发达了,他又跟着北京市队的专业教练学。经鸿非常有耐心、能坚持,他早发现,对赢不了的对手,他大可以一拍一拍打僵持战,直到打到对方受不了。 事实上,经鸿少有玩票性质的爱好,他只要练了,就想要头衔。 因为水平不错,读大学时经鸿也是校队成员。然而学校队友太强了,其中很多毕业以后大概率会转职业,经鸿也识时务,打不过也不恼。后来他找了一个校队队友,组了双打,天天练默契,大三那年跟着学校拿了一个NCAA的全美团队冠军。 “网球”也叫经鸿再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多年过去后,经鸿发现,他当年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那些队友,比如他们的一号种子、当时惊人的一个存在,这些年ATP的最高排名是第141。 除了网球,经鸿还练跆拳道。练的时候,经鸿就制定好了某个段位的目标——再往上就太困难了,后来也真达到了那个段位。 他制定目标,但不会制定不切实际的目标。 经鸿喜欢多巴胺、喜欢内啡肽,所以他喜欢运动,他也喜欢成功。 至于艺术之类的,经鸿从来不感冒,一直没兴趣,他喜欢有明确的“输赢”“上下”的东西。 在艺术方面,他好像也没天赋,对产品的UI设计基本从来都不插手。 打完网球,经鸿没在泛海洗澡,而是直接回了“竹香清韵”。 到了家,关了门,经鸿将轻薄的网球服扔进浴室的洗衣篮,而后踏进淋浴间,拧开花洒。 温热的水哗地一声淋到背上,力道颇大。 在这样的空白时间里,经鸿一边冲水,一边不自觉地再次想到了对Med-Ferry的收购进展。 又跟周昶撞上了……经鸿想:周昶他好烦呐。 上次撞上周昶,是因为一项重要的战略投资——对鲲鹏;这次撞上周昶,又是因为一项重要的战略投资——对Med Ferry。 经鸿不想再输了。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泛海。 他不喜欢被压一头的感觉。 经鸿想起来,昨天晚上堂妹刚说他们两个“水火难容”,他像水,周昶像火。 这话倒叫经鸿想起上古周期祝融共工的那场大战来了——那一次水神共工是输家。共工一头撞倒了不周山,可不周山是撑天的柱子,最后天崩地裂,幸亏还有女娲可补。 洗完了澡,经鸿走出洗澡间,擦干净身子,而后在腰间围了一条大浴巾,走到洗手台前,按着大理石台面,静静望着镜子里头的他自己。 又会输吗? 再一次? 他不如周昶吗? 应该不会吧。 因为镜子蒙着一层水雾,经鸿的身影其实并非特别分明。 镜子里的他上身赤-裸,肤色偏白,胸肌、腹肌、手臂线条依稀可见,肉-体年轻而且强壮,正在最好的时候。 另一个人,也在最好的时候。 不知不觉地,经鸿竟伸出手指,在镜子的雾气上面写了“周昶”两个字。 字如其人,有隐隐的杀伐之气。 手指滑过镜面,指尖抹过的地方水雾消失,“周昶”二字的笔画里露出了经鸿的身影。 而经鸿就在“周昶”名字这17笔的笔画里,望着自己赤-裸的身体。 因为水雾,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在镜子里尽是模糊的,唯有在这17笔中的他,是清晰可见的。 经鸿好像在透过那个男人看着自己,也审视自己。 或者说,透过对方时,他看见的才是最清晰的自己。 许久之后,经鸿猛然惊醒过来,手指一挥,忙抹掉了周昶的名字和周昶二字存在过的痕迹。 心跳阵阵,如擂鼓。 一声又一声的,打乱了原本井然的宁静。 11. Med-Ferry收购案(二) 如经鸿想的一样,Med-Ferry收购案的进程果然没有那么顺利。 泛海、清辉几次修改要约,几次提高要约价,接着,就在Med-Ferry公司的董事会渐渐倒向泛海集团时,清辉一下加价了12.5%。 Med-Ferry刹那间被砸懵了。 本来,因为泛海承诺“不拆分”“不重组”,而清辉拒绝,天平已经倾向了泛海,可这一下,天平瞬间“哐当”一声砸向清辉,而且一下砸到底儿。 Med-Ferry创始人和股东们喜欢“不拆分”“不重组”,但他们更喜欢钱。清辉一下将总对价提高了12.5%,他们能多赚一大笔。 “怎么回事?”办公室里,经鸿皱着眉,问道,“这个价格?清辉疯了?”虽然溢价百分之几百的收购也非常多,但显然Med-Ferry并不值得。 这种“赢”有什么意义? 大家利润差不太多,在这块儿砸太多钱,其他地方就拼不过了,清辉的钱也不绝是大风刮来的。 赵汗青侧着身子坐,望向经鸿,长长叹了口气:“清辉决定只收购90%的股份了,而剩下的10%由‘安泰基金’出手。清辉那边组了财团。” 经鸿心里算了一下,道:“那也不够。” “还能避税。”赵汗青向经鸿讲解,“《瑞典房地产交易税法》规定,收购拥有房地产的企业95%以上的股份需要缴纳房地产总价值3.5%到4.5%的房地产交易税。Med-Ferry是大公司,有办公楼,有工厂,有仓库……房地产税就差不多8000万欧元了。安泰基金一介入,这8000万又省下来了。” 经鸿愣了愣,问:“有这事儿?” 即使是经鸿,也不可能懂世界各国边边角角的法律。 赵汗青点点头,没说话。 两人安静了一阵子,赵汗青道:“这个价格的话吧,我建议算了。不值得。我这边刚整理了下其他的收购目标。或者……泛海也有‘安泰基金’这种愿意做嫁衣的?” 经鸿沉默不语。 还真没有。 基金都是想赚钱的。Med-Ferry这公司近年发展并不顺利,甚至萧条,泛海、清辉的收购纯粹因为自身战略,因为想在将来推广自家的产品。何况,因为泛海清辉“打起来了”,目前收购的总对价明显高于Med-Ferry的真正价值。 赵汗青说的没错,安泰基金这几亿欧元,是单纯方便清辉集团的,为清辉做嫁衣。 泛海不会求着别人。 经鸿明知故问地骂了一句:“安泰有病啊。” “呃,”赵汗青小心地道,“安泰基金一直是和清辉集团穿一条裤子的。这招儿之前没用过,毕竟涉及安泰基金自身的几亿欧元呢。但也不稀奇。据说当年安泰基金生死攸关的时候,是周不群拉了一把,等于他们对安泰基金有救命之恩。” “……”经鸿抬起眼皮,看着赵汗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知道。” 他只是想骂一骂而已,没想听反驳。 “……”赵汗青不敢说话了。 经鸿想:经海平啊经海平,你天天说周不群是坏蛋,你自己是好人,瞧瞧,人家坏蛋有铁哥们,你个好人可没有。 “这其实是一个讯号。”思绪回来,经鸿不提周不群了,道,“清辉集团也不是真拿不出来这几亿欧,他们只是想告诉我们,他们那边还有盟友。想告诉我们,拼价格的话,泛海集团没什么优势。清辉想让我们泛海自动放弃,别再抬价了,否则泛海依然会输,清辉也大出血,最后只便宜了Med-Ferry。我们都是中国企业,别叫外国人又赚人民币又看笑话。” 赵汗青揣测上意:“那——” “先按兵不动吧。”经鸿吩咐,“我看一看。” “好。”赵汗青说着,将手里其他收购目标的表格也递了过去,“这个您也看看吧,其他目标。清辉想收有骨科植入的公司是因为他们还想帮未康医疗冲上市,可我们不是。别的也行。在‘资源’这个东西上,Med-Ferry其实还是有替代者的。” “嗯。”经鸿一边随手翻着手里的表格,一边告诉赵汗青,“但我还是喜欢Med-Ferry。我想要Med-Ferry旗下那家AI药物研发的公司。我之前没说,但我实际上是非常想要。” 赵汗青疑惑了一秒,眼中露出些许茫然。 “行了,”经鸿将赵汗青打发走了,“我再想想。” 赵汗青颔首:“好。” ………… 晚上到家,脱了衣服,洗了个澡,经鸿躺在卧室床上。 他不喜欢穿睡衣,习惯只穿内-裤,据说这样的人性-欲强,经鸿也不知道。 本来想靠着床头看看书的,结果堂妹打了个音频过来。 经鸿与堂妹及堂妹爸妈关系很好——他小时候经海平和蒋梅夫妻忙着创业忙得不着家,他一部分童年时光是在对方家度过的。 后来经鸿越来越出色,可逢年过节都不忘记问候堂妹一家人,对方如果打电话来他也一向非常耐心。 “哥,哥,”堂妹经语说,“八卦一下八卦一下,我今天看到网上说,xx集团的‘太子爷’投资眼光特别厉害?投出来了好几家上市公司?成功率百分之一百?我们现在好多东西都有‘太子’的投资?是真的吗?好多人说,他的能力可以比肩泛海那个和清辉那个了,是第三个特别牛逼的企二代,真的吗?” “我先看看他的投资。”经鸿一只胳膊支着身体,耳朵带着蓝牙耳机,一边划着手里的iPad,一边闲散地答疑解惑,“假的。投的都是E轮F轮,还有好些pre-IPO,个个都是热门公司,个个都是VC们的争抢目标。比如回报最高那两三家,他投资的都是pre-IPO,谁都知道这两家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经鸿语调懒懒散散的,“这种热门的投资,靠的不是眼光,是资源。他的资源就是他爸了。” 堂妹并未失望,而是吃到了瓜的语气:“哦——!!!” 而经鸿自己当年是以个人名义认认真真投过一些天使轮的,那些公司有的成功了也有的失败了,但总体来说,在“天使轮”的层面上,他投资的成功率和回报率是非常可观的。 那边,堂妹说:“所以,这个‘三号’名不副实咯。” 经鸿随意道:“目前确实没瞧出来什么特别的。他爸是想打造打造他的名声吧。也正常。”这个年代,“造神”往往是有效果的。 不过,堂妹那句“这个‘三号’名不副实咯”,让经鸿突然意识到,好几年过去了,真正“副实”的企二代,依然只有他和周昶。周昶也投过几个非常不错的天使轮。 不得不说,他和周昶的能力给父亲们省了很多麻烦,据说其他的“企一代”已经在发愁财富继承的问题了,因为在“股份继承”这件事上,家族利益与公司利益往往存在巨大冲突。 经鸿想:“企一代”的公司们,大多可能也就那样了吧。 事实上,比起老一代人创立的巨头公司,经鸿觉得新一代人创建的独角兽们威胁更大,大批大批有学历有能力的人对巨头公司虎视眈眈、伺机上位。 正想着呢,堂妹就说到了周昶:“对了,哥,我那天还吃了几口周昶当年血洗董事会的瓜,财经记者爆出来的,被热心网友截图了。” 因为一直在想周昶,听对方提起这个名字,一瞬间经鸿竟然有一种被读心了的心虚感,问:“嗯?他怎么‘血洗董事会’了?” “就,”堂妹回忆了一下,“好像,因为周昶接管清辉比较突然,董事会里一些元老不服气嘛。” 经鸿那时也刚接过权杖,其实并没怎么关心清辉和周昶,并不知道这些龃龉,此刻却起了一点兴趣,问:“然后呢?” “咦,”堂妹惊了,“哥,你也想听八卦了?你以前都不追问我的!你今天却追问了两次!” “还行吧,”经鸿还不至于被小丫头捉住什么,开玩笑道,“当个睡前故事,随便听上一耳朵。” “好吧,”堂妹继续讲,““但是我其实不太记得了……反正就是想斗他的全部都被他斗走了。哦想想,我想起来一个,周昶要告一个股东,因为那个股东与清辉的支付业务有关联贷款的问题……周昶也是股东之一啊,自然可以告对方的,然后吧,那个股东为了周昶能放过他,只好答应周昶在股东大会上一起投票,把一个董事踢出董事会了。后来周昶干脆拟了一份15人的董事名单,自己选的独立董事,意思是,董事名单就按这个来!” 经鸿听得饶有兴致:“原来如此。” 事实上,经鸿一点都不认为周昶真会遇到问题。 清辉也与泛海一样,是美国的上市公司,前些年上市之时采用了“同股不同权”的双重股权结构,连结构都非常类似——A股是普通股,一股一投票权,而B股有超级表决权,一股十投票权,同时,第一大股东与创始人都签过一致行动协议。 经海平、蒋梅与经鸿只有泛海集团8.8%的股份,却拥有49.1%的投票权,经鸿知道周家那边比自己家少一些,但应该也在40%以上。在这种情况下,以周昶的能力、手段,掌控董事会实在是易如反掌,是那董事不识趣,误以为自己能当摄政王。 不过经鸿想想自己,发觉自己刚接班那会儿其实也是严阵以待的。他不像周昶,用雷霆手段高压治军,他采取的是温和手段——那时每次董事会前,经鸿都先给泛海的每个董事打电话,针对各项会议提案问过对方的意思,再阐述自己的想法,确保到时不会发生超出控制的场面。他嘴皮子一向厉害,在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他基本可以在事先就说服对方,最后泛海过渡比较平稳。 这时堂妹想起后半段,又讲了讲,经鸿全听完,只能评论说:“这也叫‘血洗董事会’……坊间传闻太夸张了,周昶都没真用上脑子。”高光就是第一段了。 一边说,经鸿还一边吐槽经海平:总说我太狠,我那也叫狠?看看人家,“血洗董事会”,啧啧。 “算了算了……”听出经鸿觉着故事不够精彩不够好听,堂妹说,“那当睡前故事,够格吗?” 经鸿继续逗这堂妹:“不够。你的故事太生动了,抑扬顿挫绘声绘色的,调儿还高,谁家的睡前故事越听越精神。” 堂妹声音其实很好听,像无忧无虑的百灵鸟,可讲东西时如果太兴奋了,就有点儿尖。 “切,”堂妹问,“那谁的声音适合读睡前故事?” “……”经鸿一时还真没想出来。 莫名其妙地,他想到了周昶本人。 声音稳定、低沉,浑浑厚厚的,还带着磁儿,他本人轻声细语讲他从前的那些事儿,估计会是不错的睡前故事。 “哥?” “嗯?”经鸿思绪回来,笑,“有的时候幻想幻想好像还挺解压的。” Med-Ferry收购案(三) 几天之后,挺突然地,泛海再次修改要约,这次,除了匹配清辉报价,泛海集团还做了一个比较异常的举动——将有条件的收购要约变更成了无条件的收购要约。 此前,泛海要约包含着“至少收购50%+1的投票权”的生效条件,而这种“有条件的收购要约”也是通常的要约形式。对于一个收购者来说,如果追求控制的话,至少50%的投票权是必须要拿到的,因为一个董事的提名至少需要50%赞同票,也就是说,只有拿到超过50%,才可以改组董事会,才对公司有控制权。否则,如果收到最后,投票权还是没超过50%,那就真是又付了巨款,又没控制权。 这个操作有些异常,清辉并未跟着泛海走。 紧接着,更突然地,泛海集团就宣称,泛海集团已经将Med-Ferry的股票由8.2%增持到了18.2%,并且已经取得33.5%的投票权。 泛海集团并未公布出售者的具体名字,但相关的人一眼知道:Med-Ferry创始人之一、负责市场的那个人,竟“背叛”公司,在董事会建议“等待”“暂时不要采取行动”的情况下,接受了泛海集团的要约,将他手中-共计10%的B股股权出售给了泛海。 因为瑞典法律同样允许双层股权结构,Med-Ferry的股票分AB两种,A股一股一投票权,B股一股十投票权,主要是在Med-Ferry公司那三个创始人的手上。 美国的双层股权名气好像非常大,可实际上,美国采用这个结构的公司也并不很多,在上市的公司当中其实只占7%到8%,“同股不同权”反而在北欧等地更加流行,其中瑞典又是“双重股权”比例最高的国家,达80%以上。 至于中国,目前,不管是大陆的A股还是香港的H股,都禁止“同股不同权”①。与德国等基本一致,中国法律同样认为,一个人只要拥有股份,就应该有相应权利。某些股票每股10投票权、某些股票每股1投票权、某些股票每股0投票权的设置对小股东是不公平的。 而瑞典的“双重股权”与美国的“双重股权”又不一样。 在美国,大多公司明确规定“超级投票权不可转让”。如果转让,超级投票权股自动转为次级投票权股。大公司里只“脸书”一家可以转给家庭成员,为“继承”做准备。股东信任创始人,但也只信任创始人,并不愿意将投票权交给随便的什么人。加拿大更明确建议公司设置相关的日落条款。 可瑞典不是。在瑞典,不论是转让股份,还是接受要约,股份都是带投票权的。连瑞典前十的大公司均未设置日落条款,而前20的公司里,只有两三家有相关的限制。在这个国家,各个公司创始团队好像自由过了火。 而这个特性,正是经鸿想利用的。 Med-Ferry公司有三个创始人。其中负责R&D②的和负责市场的手里股份比较多,每人10%,而COO③手里的相对少,只有5%,这次,泛海集团说服的是负责市场的创始人。 泛海集团说动对方的理由共有两条。 第一条,泛海集团的要约是无条件的收购要约,而清辉集团的要约仍是有条件的收购要约。一旦最后未达到一半,要约即成一张废纸。 第二条,对于此次收购,泛海准备更加充分,发要约前已经通过两边政府的审批,而清辉突然介入,动作比较仓促,收购后仍需要数月的时间取得核准。另外,泛海、清辉的竞价可能也要持续数月,而隔壁德国突然通过《对外经济法》修正案,明确限制非欧盟企业在德国的跨境收购,这两个“数月”后,情况也许会有变化。 也就是说,清辉那边其实存在不确定性。泛海取消收购条件后,在这一刻,唯有泛海的这份要约是确定的,而清辉的不是。 此前,在谈判中,泛海集团已经发现该创始人极为谨慎,不愿意冒一点风险。也正因为这个性格,他本人与Med-Ferry公司层面也存在一些龃龉,与另外两个创始人也早不是好兄弟了。甚至说,他在公司里早已被边缘化,被架空了。 不过,除他之外,其他人都非常难啃。这也正常,竞购总是价高者赢。 ………… 得知泛海又收购了10%,Med-Ferry董事会有点震惊,因为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泛海越过Med-Ferry董事会说服股东接受要约,这种行为有一点儿恶意收购的性质了。但,发要约前的谈判中Med-Ferry与泛海没签署Stand Still(站立不动),董事会阻止不了。 当时Med-Ferry当然想签Stand Still,规定“未经事会的赞成,泛海集团不能购入Med-Ferry公司的任何股份”,防止善意收购变恶意收购,但泛海也与通常的潜在买家一样,不愿意签。最后,在拉锯中,泛海赢了。 泛海集团则立即表示自己不会再增持了,说这不是恶意收购,这是“友好却坚定”的收购,Med-Ferry头一次听到将恶意收购说成是“友好而坚定的收购”的,因这个说法过于不要脸而震惊了。 不过,很幸运地,突然抢筹10%的B股这件事儿,最后还是揭过去了。 因为承诺“不拆分不重组”,Med-Ferry董事会其实还是更倾向于泛海集团。再说董事会里很多人都拥有股份,他们也需要泛海集团继续收购、施压清辉,让两边儿的报价再涨一涨,所以跟泛海集团的关系绝不能僵。 到这份儿上,恶意不恶意收购的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而清辉,安静了两三天,似乎在想泛海集团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因为泛海这种行为显得确实非常反常。 第一,有很大的收购风险——若没拿到过半投票权,巨款难道就打水漂? 第二,这种行为明显得罪董事会,而董事会的最后推荐对股东们有极大影响。泛海集团好像已经不在乎Med-Ferry董事会,破罐破摔了。 “经总,”泛海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里,已经知道经鸿算盘的赵汗青捏着一把汗,“经总,这会不会……还是太冒险了?” “还好。”经鸿想了想,“对于Med-Ferry,周昶应该势在必得,这个方案成功可能有九成。周昶向来有脑子,不至于损人不利己。” “希望如此吧。”赵汗青又叹,“希望最后按您剧本走吧。如果咱们拿下了Med-Ferry,那泛海的这桩收购可就突破最高预算了——近几年来从未有过。” “不会。”经鸿想了想,说,“周昶肯定继续加价。” ………… 几天后,正如经鸿预料的,清辉集团再次提高了此次要约的总对价。 那一天是12月31号,马上就到2018年了。 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经鸿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带着助理谈谦在园子里逛了一逛——今年,泛海集团举办了个很漂亮的新年灯展。 泛海总部在海淀区,有9栋楼,是很大的一个园区,而今晚,泛海集团灯火辉煌。新年灯展在园区内一片特定的场地上,通道已经被打造好——观展的人由泛海的侧门进去,一路北走,便能达到最终场地了。 泛海集团的安保们在侧门外维持秩序,叫员工们排好队,一批一批地放进去。 经鸿本来对这灯展其实并没产生兴趣,可真正地绕了一圈后,经鸿也被周围人的饱满情绪感染了。 侧门内,首先是一长条灯光隧道。一条一条黄色灯链将通道拢成圆筒,延伸至很远的地方,脚底下是冰面般的特殊玻璃,里面夹着霜花纹样。灯链之内,还有好些个“雪花”模型,星光、灯光连成一片。 走出隧道,通向场地的一路上,两侧树木都被装点上了密密匝匝的小灯泡,而草地上面也同样被装点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好像一片暗夜花海。灯泡做的小动物们卧伏在草地中间,偶尔还有几座灯泡围城的球形小屋,男男女女排着长队进到小屋拍照。 灯展场地其实是泛海集团的足球场。 足球场被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是灯展区,也是个迷宫,植物墙围出一条弯弯绕绕的道路,上头缀着各色彩灯,红的粉的蓝的黄的紫的,仿佛花墙,而白色灯泡构建成的高大“树木”立于墙内,时不时也有雪花,人好像在童话世界。 迷宫内有九只“鹿”,象征“禄”,当然也是灯泡组成的,美丽、矫健,散步在迷宫各处,泛海员工可以拿着一个册子四处打卡,收集印章,而每个图案的下面,都写着“泛海集团,2018年元旦。” 那迷宫的出口处是高耸入云的一颗“神木”,松树周围是一根根无比尖锐的“冰晶”,仿佛是在守护神木。 而足球场的另一半是一个大型的溜冰场。与通常的溜冰场不同,这溜冰场有固定的、被银色栏杆围起的弯弯曲曲的一条路,道路两边全都是灯,有树、有雪花、有动物,中间一段有连续的几十道纯白拱门,上面插满仿制出来的长长的白色鹅毛,人真的像在童话里。而冰场出口处同样是正中央的那棵神木。 经鸿看到,一路上,所有的泛海员工都兴奋异常,他们惊喜、尖叫、或拍照或合影,不愿错过任何一处,脸上全都洋溢着开心且自豪的笑容。 一切都因为他们是泛海的员工。 他们一路搏杀,走到今天,成为了泛海的一员。 经鸿还见到很多员工在发微博和朋友圈,文字全都写着“我们公司的灯展~~~”。 时不时有泛海员工打招呼:“经总!” 经总永远回以微笑。 这几天,泛海集团各事业群在轮番地开年会。泛海太大,各事业群、各个城市,都是分开开年会的,今年美国分公司的年会是在一艘航母上面。那是一艘退役航母,现在是一个博物馆,保留着它曾经的一切东西,泛海包了整艘航母,“泛海年会航空母舰 ”还登上了微博热搜。 看着这些,经鸿压力其实很大。 他偶尔感到焦虑,怕突然某天大厦倾覆,怕他自己带着帝国走进斜阳。 而王朝落幕时的余晖,一定是满眼血色。 这感到焦虑的“偶尔”来临之时,他会觉得孤独。 前几天,经海平和蒋梅二人又说起来了“结婚”的话题。 蒋梅说经鸿妻子最好是事业成功、性格温柔的类型,而且同在IT行业。这样一方面,对方有智慧也有经历,了解互联网、了解大公司、也了解管理者,另一方面又能理解他、共情他。 经鸿知道父母的话有些道理,但事实上,经鸿认为完完全全感同身受并不可能。 这个位子太复杂了,说不清。 对着父母的时候,经鸿说的那些东西带着多少曲折的修辞、微妙的省略,他自己都数不清。对着朋友的时候也一样,很多话真说出来难免矫情,于是那些摩擦、那些龃龉,各种滋味全都只能自斟自饮。 经鸿突然想,周昶也许能懂吧。 他一向想赢周昶,可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可能,有那样的一个朋友,也不错。 然而可惜,他们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Med-Ferry收购案(四) 此后Med-Ferry一直催泛海集团,问匹不匹配清辉报价,说泛海要约低估了Med-Ferry的价值。赵汗青便按经鸿意思,只说“我们想想”“我们再想想”“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拖了一阵子,经鸿终于觉得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经鸿请高盛的沈总当中间人,说想约周昶见一个面。对于经鸿的邀约周昶好像颇为意外,不过最后双方还是敲定了一个时间。 “在哪儿见?”高盛老总问经鸿。 “就清辉吧。”经鸿道,“我过去。周总肯定是大忙人,一天天的时间安排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本来就是我这边儿要求见面的,我尽量少耽误点儿周总的时间。” “……行。”对方又问,“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经鸿笑笑:“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 到见面的那天早上,经鸿走进衣帽间,略略犹豫了一下,最后拎出一套藏蓝色的英式西装三件套,白色衬衫,还有香槟色的领带。 打点好了,经鸿又拉开抽屉,在摇表器上看了一眼,最后选了一块。 经鸿平时其实比较随意,在泛海时穿着就是普普通通的business casual,一条西裤,一件衬衫,手上戴一块商务型的Apple Watch。 今天这样算罕见了。 到了时间,经鸿司机将经鸿送到了清辉大厦。司机按照事先安排报了身份、进停车场,而后将车一路开到了周昶电梯的出口处——周昶助理会在那儿等着他们。 经鸿到得早了一些,便叫司机先自己找个地方停。清辉高管的停车场与泛海高管的十分相似,里头一堆隔夜豪车,有的蒙着车罩子,有的则没有。不少高管自己家里停不下了,就停公司里。IT公司的高管们绝大多数能省则省,绝不多花一分钱——小区里头的停车位多贵啊,买一个就够了,公司的停车场免费。 看了看表,时间还没到,经鸿也没联系清辉,就一个人站在电梯的外头,安静地等。 经鸿很少带保镖之类的,这一点与经海平一样。 周昶父亲周不群不管走到哪儿身边都有一群保镖。某电视台的财经记者曾拍到过周不群晨跑时的盛况——周不群在中间跑,前后左右六个保镖陪着他跑,前后各两个,左右各一个,啪啪啪的还挺整齐。 当时另外一个财经记者问经海平:“您平时也带保镖吗?”经海平则轻哼一声,说:“不带,我又没做亏心事。”言外之意是周不群做亏心事了,还做得挺多。 当然,经鸿当“光杆司令”的时候也并不多。除了司机,他一般也带着助理,不过更多时候他的身边前呼后拥,不管是去分公司还是去合作方都有一大群人跟着他,又有一大群人接待他。 不过偶尔经鸿也带点保镖,图个阵仗,虽然他其实也并不指望那些人能派上用场。 经鸿自己练跆拳道,在美国时家里甚至备着枪,虽然那个时候没人知道经鸿父亲是经海平。 “……”经鸿突然想起来,在美国的那一阵子,他曾经在射击场见过周昶一次。 彼时那场商业大赛刚刚结束不长时间,他对周昶印象深刻。他们虽然都在湾区,但一个在斯坦福一个在伯克利,中间隔着五十迈,平时其实很难碰见,但大的公司、各种活动基本都在南湾一带,周昶出现也不稀奇。 又不熟,经鸿当然没打招呼,只在射击场的大门口看了会儿。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的记忆还挺鲜明的。 与大部分人不同,周昶是one-handed。他戴着降噪耳机和护目镜,一手随意落在兜里,沉稳而专注。一轮过去,靶子滑过来,中央红圈破破烂烂。 经鸿当时看了会儿便去了另个靶位。 正胡思乱想着,经鸿突然看见一辆劳斯莱斯驶了过去。 周昶的车,经鸿认出来了,他曾经在商业活动上见过周昶的这辆车。 经鸿想:周昶才来?约的9点,他8点55才到公司? 下个瞬间,车里的人走出车子,甩上车门,经鸿这才有点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人并非周昶,而是Chris Wells。 Chirs Wells,与洪顼一样是近几年人工智能方面的学术权威,主做超大规模训练模型,美国人,但出生于欧洲。Chris Wells比洪顼年轻,可以承担更高强度的工作,而且与洪顼相比,Chris Well更具备管理经验及工程能力,而工程化就意味着产品化、落地化。 泛海也考虑过Chris Wells,不过请Chris Wells的话要与谷歌、微软等等国际巨头公司竞购,变数太多,其次经鸿研究过后其实觉得,Chris Wells这个人在学术上有较强的门户之见,担心未来会影响技术——今天你的确是最强的,但明天呢?后天呢?真不好说。 经鸿并不后悔。入职泛海后,或者说,回到中国后,洪顼精力变得旺盛,每天工作十几小时,而且洪顼毕竟语言相通,语言如果根本不通,管理能力再强效果也要打个折扣。最后,工程方面,经鸿请来了他当年在斯坦福的一个同学,工程正是对方强项,目前二人合作非常顺利。 可对于清辉而言,与泛海集团抢洪顼失败后,对Chris Wells就是势在必得了。前一阵子经鸿其实已经听说Chris Wells入职清辉了。 原来……经鸿想,周昶连车都送给对方开了啊,够拼的。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论中外,将自己的豪车、豪宅、私人飞机、私人游艇等等东西借给对方随便用,这招儿俗,但特别好用。年薪再高,1000万美元,2000万美元,他也终究是打工人,每分都是辛苦钱,体会不了资本家们奢侈糜烂的生活,这样一想,“免费进入上流社会”的诱惑力确实挺大的。 也许,清辉能在与巨头们的竞购中赢下来,这个也是原因之一呢。 Chris Wells走进电梯,一脸宅男样,白色衬衫、V领毛衣,表情温和,头发乱翘。 经鸿又等了会儿,耳边终于传来“叮”的一声,高管电梯打了开来,周昶身边的助理见到经鸿后迎了上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昶助理道,“经总等多久了?” 经鸿说:“刚到。” “车停在哪儿了?” “司机随便逮了个空儿。”几句话后经鸿对着电梯示意了下,“上去吧。还剩两三分钟了,别让你们周总等着急了。” “好。”助理说着,又按按电梯,门唰地一声再次平滑地打开来了。 周昶绝不失礼,但也没多客气,差不多到约定好的时间了才将助理给派下来。 经鸿走进电梯,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他和周昶第一次单独见面。 Med-Ferry收购案(五) 【这里放下前情提要…… 第10章:经鸿、周昶竞购Med-Ferry,都想买,但周昶想收购之后拆了Med-Ferry,所以价格相同的情况下,经鸿比较有优势。 第11章:周昶提价,凭借价格取得优势。自己只买90%,“安泰基金”买剩下的10%,这样可以省一大笔税。 第12章:经鸿一反常态,未经Med-Ferry董事会的允许,将Med-Ferry股份增持到了18.9%,投票权增加到了33.5%,得罪对方董事会,仿佛不想好好竞购了。】 —————————— 第14章 Med-Ferry收购案(五) 经鸿站定后,电梯快速而平稳地上升,最后停在最顶层。周昶助理比了个“请”,让经鸿先出了电梯,而后一路领着经鸿到了大厦最里侧的总经理办公室。 美国很多大公司CEO甚至没有办公室,也在隔断里工作,周昶虽然在美国读书工作很多年,但显然还没那么西化。 办公室是长方形,与另几间办公室一起是支出了整栋大楼的,于是三面都是落地玻璃,光线很好,风景也好,但非常占用空间。清辉大厦是正方体,最顶层却是直上直下的圆台状,几间支出去的大办公室乍看起来像几片花瓣,轻轻盖在大楼顶层。 周昶那间风景最好。 与经鸿的相似,周昶办公室的风格其实非常现代化。能看出来,周昶接班清辉以后也重新装修过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由黑白灰三种颜色简单构成,外侧是会客区,里侧是办公区。 会客区的正中央是一张黑色的长沙发,两边是两张同色的短沙发,沙发围着一张茶几,长沙发后的墙壁上靠着书柜。经鸿扫了一眼,发现里面不仅仅有IT相关的专业书籍和专业论文,还有很多其他行业的,比如农学,也有不少社会学的,甚至包括宗-教、种族,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 办公区有一张长长的L形状的办公桌,很简约、很现代化,短边上是个人电脑,长边上有一些文件,身后是一个架子,上面却不是书,而是清辉每个产品发行后的纪念品,大多只是一个圆盘,中间刻着“某某产品,xxxx年x月x日”,可它们代表清辉集团三十年的深刻痕迹。 办公桌左手边的靠墙位置是一块大白板,上面写着一些东西,是高管们汇报用的。 助理带着经鸿进去。 周昶正在亲自鼓捣房间一侧的咖啡机。看见经鸿他笑了笑,问:“经总,喝咖啡么?” 他们两个正式见面时永远都是客客气气的。 经鸿顿了顿,也笑:“周总好有闲情逸致。” 周昶一哂:“刚学会。总得学学自力更生不是?” 说话间周昶已经泡好一杯,他将咖啡交给助理,示意助理端给经鸿,而后望着经鸿,又道:“尝尝?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助理接过那杯咖啡,到会客区略略躬下身子,将咖啡杯连带着碟子轻轻撂在暗色茶几上,而后直起腰,对着经鸿略略一示意,便不做停留地出去了。 “谢谢。”向周昶道过了谢,经鸿走进会客区。可经鸿却没坐下,他转过身,面前是茶几,后头是沙发,一只手仍落在兜里,隔着茶几望向已经走到茶几对面的周昶,道,“周总,今天过来,是想聊聊Med-Ferry的收购。” “嗯?”周昶挑出一个音,“怎么聊?” “很简单。”经鸿开门见山道,“泛海将泛海手里18.9%的Med-Ferry股份全部转给清辉,就按照清辉的要约价。而后泛海退出这一次对Med-Ferry的竞购。但清辉成功收购Med-Ferry后,需要以两亿欧元的价格将Med-Ferry旗下那家AI药物研发的公司割给泛海。” 周昶静静地听完了,问:“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家AI药物研发公司是目前整个Med-Ferry最好的东西。” “打哑谜就没意思了。”经鸿笑,“泛海目前已经拥有Med-Ferry公司33.5%的投票权。清辉想将Med-Ferry尽快拆分尽快重组吧?那按照法律,清辉需要三分之二以上的同意票,而Med-Ferry的公司章程也并未做特殊规定。别忘了,Med-Ferry的公司章程,泛海同样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看过了。” 泛海持有8.9%的A股和10%每股拥有十投票权的B股,加在一起正正好好有33.5%的投票权,堪堪超过三分之一。而对于公司分拆、资产重组这样的重大事项,绝大部分国家法律都要求至少三分之二的同意票,包括瑞典,也包括中国。就是说,如果泛海不同意,清辉很难成功完成Med-Ferry的分拆和重组。 可清辉还有“未康医疗”。清辉希望将Med-Ferry的一些资产、资源转到未康医疗下面,将再将Med-Ferry的销售部门拆分出来、独立发展,不再必须接受研发的领导、管制,也不再无法销售其他公司的骨科器械,帮未康医疗打开欧洲市场,冲一冲‘3D打印第一股’的名头。 听了经鸿出口的话周昶好像并不惊讶,只静静地听着,还是那副貌似认真的样子。 “因此,”周昶这间办公室上午光线实在太好,经鸿脸上带着些光,“如果清辉退出这次竞购,泛海当然会接手Med-Ferry,毫无疑问。不过如果清辉想继续这次竞购,那我们双方就有不小的合作空间了——泛海将泛海手里18.9%的股份转给清辉,清辉大概率能得到Med-Ferry百分之百的股权,该重组重组,该怎么怎么,清辉将是唯一的股东,而泛海则得到那家AI药物研发公司。不过,如果清辉拿下了Med-Ferry,却又不与泛海合作的话……泛海手里这33.5%的投票权可就未必那么听话了。” 说“未必那么听话”,实际就是不会听话,样样都得跟清辉反着来,否决拆分的提议、重组的提议,甚至否决一切的提议。 顿顿,经鸿又说,“反正泛海只有18.9%的股份,花费也不特别巨大,可以权当扔到水里听个响儿,但不知道清辉那边是不是也愿意这样了。”很显然,如果清辉收购其余的股份,开销将远远大于泛海。 周昶扬扬下巴,示意经鸿继续。 “另外,”经鸿继续逼迫周昶,“现在收购价格已经很高。倘若我们继续竞购,最终价格会非常高。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使是将那家AI药物研发的公司以两亿欧元的价格转给泛海,清辉也挺合适的不是?否则清辉花得更多。” “两亿欧元太低了,甚至低于Med-Ferry几年前对那家公司的收购价。”半刻后,周昶才开了口,他笑笑:“这个价格没得商量?” “有点遗憾。”经鸿说,“没得商量。” 周昶只点点头,没再说话。 对清辉、泛海这个体量的大公司来说,讨价还价不是风格,清辉一向是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一拍两散。 他只是问:“泛海有新收购目标了?” 经鸿也没避讳,颔首。 “算盘打得还挺响亮。”周昶表情依然还是云淡风轻的,他含笑,“我记得,最开始那8.9%的股份,泛海是9欧元一股收的?现在15欧元一股转给清辉?那泛海在这一单里直接赚上一亿多欧?加上Med-Ferry的解约费,这几乎等于免费从我这儿拿走那个AI公司,经总是不是忒黑了点儿?” 经鸿说:“这叫双赢。” 他没说错。 如果泛海继续竞购,清辉最后的总收购价一定不止多出两亿。 最后,经鸿又逼了一句:“总之,Med-Ferry那家AI药物研发的子公司,和Med-Ferry的分拆、重组,清辉只能选择一个。周总最好快点儿决定,现在外头那些基金全都知道泛海、清辉正在竞价,一个一个还在买进,Med-Ferry的股价还在涨着,清辉拖得越久花钱越多。” 周昶隔着茶几,静静看了经鸿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最后他终于颔首,道:“OK. Deal。” 听见这句“成交”,经鸿露出一个虚伪的微笑:“行,那之后交给双方法务了。” 周昶又点点头。 “我这边就不再叨扰了。”经鸿一手拿出来,“周总日程肯定很满。” 周昶却垂眸看了看那杯咖啡,手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拿出来,一抬,问:“经总真不尝尝咖啡?我第一次伺候别人,经总这么下我面子?” 经鸿略略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捏起那杯咖啡,站在原处,扬起脖子,几口喝了。 喝完,经鸿将咖啡杯撂回碟子,道:“谢谢。” 周昶却没完没了,他看着经鸿,问:“怎么样?还合口味么?” 经鸿也客气了下:“还不错。” “那就好。” 几秒钟后,周昶目光从经鸿的眼睛移到了经鸿的嘴角,定了定,扬扬下颌,提醒道:“经总,嘴角。” 被这么一提醒,经鸿意识到自己嘴角可能沾了一点咖啡,因为确实有点凉凉的。他也不在意,抬起右手,用食指抹了,而后在碟子里的棉巾上随手捻捻,将咖啡捻去了,微嘲道:“我现在可以走了?” “行,”周昶也不留,“我叫个助理送送你吧,清辉挺大的,而且有的地方有门禁。” 说完周昶走到办公桌前拨了一个分机号码,不多时,之前那个助理又走了进来,右手一顺,道:“经总,这边请。” 经鸿颔首,一手插着兜,大步地往门口走去。 周昶在经鸿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按照周昶过往的经验,极少有人能在自己盯着他后背的时候走路还能干净利索的,绝大多数如芒在背,可经鸿不是,步子永远不急不缓。 被摆了一道儿……周昶想。 经鸿猜到了清辉竞购Med-Ferry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而后竟然完全不再在意Med-Ferry董事会的态度,通过“恶意”的方式将投票权提升至33.5%,并且死死掐着清辉软肋,威胁清辉,逼着清辉将Med-Ferry旗下那家AI药物研发的公司以超低价转给泛海。 经鸿知道清辉虽然也很想要那家AI药物研发的公司,但如果必须二选一,清辉大概率会抛弃它。毕竟在此前的谈判当中,清辉从未放弃过“拆分和重组Med-Ferry”的想法,甚至不惜提高报价,不惜与安泰基金组成财团。与未康医疗的上市相比,它就显得不重要了。 “收购”这种事情,都是绞尽脑汁精心计算,然后毕其功于一役,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没有中间状态,可经鸿硬是踏出来了另外的一条路子。 这次,是自己输了。 周昶望着经鸿的背影,不自觉地舔了舔后槽牙。 Med-Ferry收购案(六) 不久,泛海正式退出了对Med-Ferry公司的竞购,清辉失去竞争对手,收购进度大幅提升。 Med-Ferry董事会推荐股东出售股份给清辉,并建议股东在特别股东大会上投赞成票。两个月后,Med-Ferry的特别股东大会如期召开,股东投票,正式确认了这桩收购。 一段时间后,这桩交易顺利得到欧盟方面的批准。至于中国方面,政府审批、外汇登记等等流程也十分顺利。NDRC(国家发改委)、MOFCOM(中国商务部)、SAFE(国家外汇管理局)这跨收购必须过的三大机构都开了绿灯。 两家公司完成交割。 泛海集团先将自己二级市场上买来的那8.9%出售给了清辉集团,很快,清辉集团便遵守承诺,将原Med-Ferry旗下那家AI药物研发公司转让给了泛海。 差不多同一时间,泛海集团也成功收购了一家英国的医疗器械公司。 经鸿知道,泛海集团的下一步就是等到锁定期后,将手里头剩余10%的Med-Ferry股份也转给清辉。那个时候清辉集团持股数量将一举超过90%的红线,可强制收购剩余股份。 到那一天,散户们的Med-Ferry股份会被交易所尽数卖出,Med-Ferry公司会被清辉集团私有化①,从斯特哥尔摩证交所摘牌退市。 “泛海得到Med-Ferry旗下的AI药物研发公司”这个消息刚出的时候,各金融博主都极为震惊,他们纷纷猜测着: 【看起来,泛海退出Med-Ferry的竞购,背后还有一些故事?】 【应该达成交易了吧……】 下面评论则五花八门。 【泛海清辉还能合作?】 【楼上的,怎么不能。干嘛跟人民币过不去?】 经鸿也看见一些类似的相关评论,不过并不在意。 ………… 泛海得到AI药物研发公司后没几天,中国互联网行业最大的一个盛会——世界互联网大会,便在万众期待中到来了。 这届大会规格很高,最高领导也会参加并且致辞,经鸿、周昶也都将在第一天上午发表演讲。 大会不在北京上海,而是在某个风景秀美的江南小镇上。 经鸿到的时候整座小镇烟雨蒙蒙。经鸿看着,只觉得小镇好像一幅中国古典的山水画,轮廓氤氲,目力所及大部分是各种层级的黑灰白,偶尔才有一抹亮彩。 而互联网国际会展中心就坐落在这一镇的小桥流水之上,风格同样古朴,却又透着现代朝气。粉墙错落,青瓦起伏,如波浪般层层铺开,院子里则有青石砖、水榭、亭台、回廊、青竹、荷花。可同时,建筑上方又有几万根钢筋组成的幕墙,像古时候由这里出发,连接世界的丝绸,又像今天连接世界的光纤。 志愿者们进进出出,身上穿着古典服装。 建筑里头,主会议厅的主色调是象征科技的深蓝色,主-席台上铺着深蓝色的地毯、挂着深蓝色的背景,甚至连正上方悬挂着的数盏小灯都全部是深蓝色的。 这一次是经鸿、周昶第一次来会展中心——大会今年才是第二届,去年是第一届,可彼时经鸿刚刚接手泛海集团,没来参加,周昶那边也是同样。 ……… 这个大会的开幕式仍然还是老三样——领导们分别致辞、省长宣布大会开幕,与会者们合影留念——这次大会规格更高,第一排全是领导们,经鸿他们则一个一个在第二排站好。 等到大会开始之后,“四巨头”的四位总裁还有外国巨头的几位BOSS便按照顺序发表演讲。 经鸿还是不慌不乱,说了说泛海集团在AI上面的布局。 周昶则讲了讲清辉集团云计算的成果,比如几个非常新的功能。周昶还说清辉正在自研基于Arm的芯片,希望可以使云服务器能耗更少速度更快。 世界互联网大会与经鸿之前出席过的那个人工智能论坛规格不同影响也不同,做完主题演讲之后经鸿也没走,而是打算完整地参加完为期两天的大会,看起来其他大咖也都一样。 这不仅仅是个学习的机会,同时也是个社交的机会。 本次大会的主办方将经鸿与周昶的座位安排在了一块儿,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经鸿意外地发现,对于别人的演讲内容,他做笔记的时候周昶一般也会做笔记,他无动于衷的时候周昶一般也无动于衷,感兴趣的东西似乎都是相同的。 经鸿还发现,与大多数英俊男人不同,周昶的手指并非是那种修长漂亮的类型,相反,周昶的手很大,手掌宽厚,手指很长而且略粗,关节处的骨节分明,充满了成年雄性的力量感,与周昶的身高和身材完全成正比。 “被钳一下应该会很痛。”经鸿想。 不过大会上有经鸿感兴趣的,那自然也有他不感兴趣的,并非每个演讲都有趣、都吸引人,有的时候经鸿觉得还挺浪费自己时间的,他们这种人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这种感觉在下午演讲刚开场的那段时间里达到了顶峰。撞邪了似的,台上的人一个一个比赛着讲废话,会展中心的外面也雷声阵阵阴雨连绵。 经鸿觉得实在无聊,于是放空大脑,神游天外,撑着下巴望着台上。 过了会儿经鸿突然想看一看会议日程的Brochure,研究研究接下来几个嘉宾的身份和几个演讲的主题。 Brochure不在明面上,经鸿便随手掀起自己摊在桌上的笔记本,想着也许会议日程被笔记本压在下面了,结果还没找到什么东西呢,耳朵倒是先听到了闷闷的“啪嗒”一声——经鸿之前随手放在笔记本上的圆珠笔从桌子的另一侧滚下去了,落在地上。 经鸿:“…………” 清醒了。 大会只给每位嘉宾发了一支圆珠笔,经鸿偏过头,从他自己这一边儿扫了几眼桌子底下,没发现那支笔。 难道只能从对面儿找了? 没办法,经鸿只得躬着身子站起来,撑着桌面,眼神越过桌子觑向对面,盘桓片刻。 ……看到了。 他的那支圆珠笔正静静地躺在那儿。 但这可怎么捡? 经鸿犹豫着:捡,还是不捡? 就在这个时候,经鸿听见他左手边传来短促的一声笑。 “……”经鸿扭过脖子,望向自己身边的周昶。 不出经鸿所料,周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此刻趴在桌上找圆珠笔的自己。 经鸿感到不可思议——周昶竟然笑出声儿了!!! 经鸿坐回座位,望向周昶,眼神明显不太爽利。 知道经鸿听见自己笑出声儿了,周昶嘴角笑意未收,只右手握拳,放到唇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下,说:“抱歉。” 虽然说“抱歉”,可周昶明显完全没有真的抱歉的样子。 “……”经鸿说,“周总,能向那边儿让一让吗。” 大会前面每排之间都留出来了足够空隙供嘉宾们进进出出,可桌子却是一长条的。 经鸿可以从座位后绕过桌子到前面捡,并不需要其他人让他,可是大会演讲还在继续,这个桌子又这么长,他难道真绕一大圈就只为了捡一支笔?太夸张了。 此刻距离茶歇时间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等”肯定是不现实的,经鸿也想记点笔记,他印象中后头还有几个知名的学者。 志愿者也没注意他们这边,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他直接钻到桌子底下去捡那支圆珠笔了。 可大会座位挨得很近,经鸿弯不下去腰,需要周昶让一让。 周昶也没说什么,挺自然地向另一边挪了半个屁-股出去。 这回空间差不多了。 经鸿坐在原处,先挪出去了一条腿。接着经鸿略略犹豫几秒,不过最后还是弯下了腰,头顶朝着周昶那边,将他自己的上半身闪进了桌子底下,去捡那支圆珠笔。 比起自己,圆珠笔其实更靠近周昶。 周昶垂眸看着经鸿,却意外发现身边这个沉稳老道的男人脑袋顶上竟然有个淘气发旋。 据说这玩意儿的形成是因为孩子在母体内过于活泼过于好动。 周昶估计经鸿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因此平时谁也看不见他头顶的这个发旋。同时,因为身份,经鸿头发似乎永远一丝不苟纹丝不乱,周昶完全没想到经鸿会有这么个淘气发旋。 周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盯着经鸿的淘气发旋看了许久。 周昶旁边“行远”老总见周昶一直盯着,还以为经鸿也秃了,急忙抻着脖子看,最后却只瞧见一头又黑又密的软发,很茫然。 十几秒后经鸿终于拿到了笔。 他还坐在椅子上,又闪身出来,可他出来的时候明显预估错了桌子边沿的位置,还差着几厘米呢,他就想直起身子了。 周昶眼疾手快,也没时间多想,便手掌向下,手背贴着桌子,将自己的右手抵在了桌面底下,于是经鸿一个起身,头便撞在了周昶摊开着的手掌心里。 因为周昶替经鸿挡了一下,经鸿的头没直接磕在桌子上。 经鸿的头顶和硬木的桌子中间隔了一只温热的手。 当意识到竟然是身边的周昶帮着自己挡了一下,保护了他,经鸿怔了怔。 几秒后,他才看着周昶,说:“……谢谢。” “不客气。”周昶说,“下次别再淘气了。” Med-Ferry收购案(七) 在第一天的大会上,经鸿除去做了一场主论坛的演讲之外,还做了一场分论坛的演讲,周昶也差不多,只是将“分论坛的演讲”替换成了“分论坛的讨论”。 晚上,是本次大会的主办方举办的招待晚宴。 经鸿到的有点儿晚,几张桌子的周围已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 某公司的CEO远远见到经鸿来了,立即站起身子,拍马屁套近乎道:“经总!这儿!这张桌儿!” 没想到他这句话一出来,整个餐厅突然之间鸦雀无声。 人人都觉得这CEO马屁拍在马脚上了! 泛海清辉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战,一轮轮地PK,谁不知道经鸿、周昶两个人王不见王,基本没有同框过?过去这样的场合里经鸿周昶一向都是一人一桌相互隔开的,经鸿周围坐着一些“泛海”系的公司,而周昶周围则坐着一些“清辉”系的公司。 可现在呢,这CEO自己赫然正跟周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居然还敢招呼经鸿过来? 甚至说,现在,整张桌子唯一一个空出来的位置就在周昶身边! 出于“有朋自远方来”的礼貌,大家将几个美国公司的CEO谦让到了主座上,周昶挨着他们,“四巨头”中另外一个“未莱”的CEO在美国人的另一边。至于“行远”的CEO,则在不远处的其他桌子上。 因为落座前的互相谦让,“你坐你坐”“啊你坐你坐”的,现在,整张桌子唯一一个空座正好是在周昶左边。 一时间,整个餐厅的目光都落在了经鸿身上。 人人都在等待经鸿接下来的举动。 一个年轻的创业者还给同桌的另一个人偷偷地发了消息,是出自某情景喜剧的一个著名表情包:“亲娘咧,影响仕途啊.jpg”。 经鸿暗暗思忖了下,觉得实在没必要在众目睽睽下坐到别处去并坐实这个双方不合的传闻,显得小气巴拉的。更重要的是,周昶才刚护了自己一下,否则自己就要作为泛海的CEO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头撞在桌子上了,自己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过去别处。 于是经鸿笑笑,抬起腿,向周昶边上的座位走了过来。 而后轻轻一提裤子,坐下了。 餐厅内还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见到了什么世界奇景似的。 经鸿都能想象得出来,明天早上,甚至等一会儿,媒体就会发出一堆标题叫作“经鸿、周昶世界互联网大会后罕见同桌!!!”“世纪同框!!!”的文章来,并且分析一通他们两人这样做的背后深意。 这是世界互联网大会,媒体记者乌央乌央的。 落座之后,周昶轻轻点了点头,经鸿也点了点头,算打招呼,之后经鸿慢条斯理地摘下袖扣,放在一边,将袖口挽了两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插着胳膊听大家讲话,表情轻松,带着点笑,一副在餐桌上非常随意的样子。 桌上大多数CEO是本土的创业者,英文不行,又不好只说中文,因此,“陪聊”的工作主要落在了经鸿和周昶的身上。 经鸿起了一个头,问了问那些公司各项产品在中国的业务比例,大家侃侃而谈,偶尔经鸿或者周昶当当翻译,将一两句翻译一下给在场的其他人听,再把其他人的问题翻译过去给美国“朋友”。 大约也知道自己留下的话同桌的人有些尴尬,见吃得差不多,几个老外就推说自己还有时差问题,与中国的同行们告辞了。 大家约好明天再见,彼此之间貌似十分热情。 外国人都走了,一桌子人再坐下之后就显得轻松多了。 终于有一个人问到关于Med-Ferry的那桩收购,他问:“经总,周总,我能不能打听打听,关于Med-Ferry的那个收购,泛海、清辉是合作了吗?” “是合作了。”经鸿还是插着胳膊,“泛海、清辉各取所需。” 众人纷纷道:“果然如此——” 可“四巨头”的另外一家“未莱集团”的CEO却好像有不同意见。他的年纪比经海平和周不群还大上一些,在经鸿和周昶面前总喜欢以长者自居,风格也是草根型或者说流氓型的,在经海平口中“low”的程度仅仅次于周不群。 对“Low”这事,外界其实早就划分好了,四巨头的创始人中,经海平与“行远”的CEO是经典知识分子型的,经海平更是有一个“儒商”的称号,而周不群与这个“未莱”的CEO则是经典流氓无赖型的,发家基本靠骗人,比如明明说过“终生免费”,可实际上等用户们用上一阵、等到他们打垮对手了,用户们便会发现自己必须购买“附加服务”,否则就不能玩儿了,会被整得非常惨。 此时,这个未莱的CEO,叫作李智勇的,对着经鸿说:“AI药物研发公司……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喜欢这些噱头、这些泡沫!过于投入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经鸿还是插着胳膊,看了看他:“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对方依然不赞同,摇摇头,一边用自己的粗胖手指敲着桌子,一边用“我最懂”“你一定是想从我这里学到些什么”的语气,颇有些得意地对着经鸿科普道,“药物研发不是那么简单的。创新药,分me-too、me-better和me-new——me-new最难,需要新的药物原理之类的。中国基本是仿制药,等人专利到期限了,就仿制!少数几家有me-too药,差不多,拿人家的改一改,规避专利而已。真正的制药,是很难滴……!美国有一个说法,叫‘双十’,一款新药的成功研发,大约耗时十年、耗资十亿美金!现在奔着‘双二十’去了,不确定性太大了。而且啊,找新原理是很难的!人家西方的大药厂有几十年的经验积累,那我们中国有什么?我们中国只会更难!”他双手一摊,“而且我们中国的商人谁有闲情逸致干这个啊?抓紧时间赚点儿钱才是正经的。中国市场这么大,只要仿得好,仿制药就够他们吃一辈子的。” 很明显,对方以为经鸿不懂,在给经鸿进行科普,英文还极不标准。那个样子,俨然的“年轻人自信是好事,但太自信就不是好事了。” “是吗,”经鸿依然插着胳膊,含笑道, “我看未必。” 一桌子人又望向经鸿。 经鸿说:“制药是命脉行业。西方药物的专利期最少也是二十年,甚至更长,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吃的药至少比西方人落后20年。如果想吃更先进的,就只能买进口药了。但这几年……很明显,西方国家对中国的戒备、防范越来越重,甚至是敌意。依我的看法,贸易战随时爆发。那……我们可以完全依赖西方国家的出口么?如果发生极端情况,怎么办?其他东西我们都能忍一忍,可药物呢?我们难道坐以待毙?” 李智勇:“……”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只有周昶,侧着头,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经鸿。 “还有,”经鸿又继续说,“那么多的天价药,李总没看见?医保总额毕竟有限,真正能解决价格问题的,只有国产。美国的人工费各种费在那儿摆着,汇率也在那儿摆着。没有国产药就没有定价权。” 末了,经鸿说:“李总也许不相信,但我相信中国药企的野心和决心。” 李智勇半晌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讷讷地道:“看看经总这个格局。” 话虽然是“看看经总这个格局”,意思却是“看看经总何不食肉糜”。 经鸿看看他,又看看在坐的其他人,说:“大家都是搞互联网的,我这话说着矫情,但泛海确实认为,泛海有自己的责任。” 泛海的人工智能事业群已经在做“AI药物研发”了,此次收购就是为了更快取得好的成果。 找化合物是很难,要几十年的经验积累,在这领域弯道超车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然而AI可以模拟化合物的合成过程,也许能极大减少找化合物的次数、极大降低找化合物的时间以及资金。 找化合物很难,很多东西都很难,相比之下,写代码是最容易的。 互联网的巨头公司需要为制药行业及其他行业提供工具,帮忙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追赶欧美的同行们,这些代码是加速剂。 如今世界上IT巨头们的战争早不局限于一款产品了,他们的触角遍布全行业——他们向全行业提供帮助,提供各种系统、各种工具,比如无人驾驶的系统、智能手机的系统,还有公司财务系统、客户管理系统、云、等等等等。 可以说,他们这些IT公司——不管是大公司还是小公司,需要支撑整个中国,他们不能输。 当然了,这背后,是挥金如土。 幸好每次做成市场上的回报也会非常丰厚。 “周总,”另外一个CEO问周昶,“清辉也是因为这个才想收购Med-Ferry的吗?” “不是。”周昶转转手中酒杯,目光意味深长,“我暂时不相信中国药企的野心和决心,经总可能太理想化了。” “……”所有人又望向经鸿。 经鸿想起经海平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自己有情怀,自然觉得别人也有情怀;自己没情怀,自然觉得别人也没有。 “讨论这个没什么意义。”经鸿说,“未来会给我们答案的——我是对的,还是周总是对的。” 周昶也不想争论,他拿起酒杯,对着经鸿举了一下:“行了,喝酒。” 新一轮的推杯换盏就此开始。 经鸿捏着酒杯,将那酒杯举到唇前的时候方察觉不对:这一杯是周昶的,他自己的在左手边。 经鸿看看周昶,发现后者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显然周昶已经发现自己拿错酒杯了。 经鸿将酒杯放回原处,问:“周总怎么不提醒提醒我?” 结果周昶竟泰然自若地道:“不知道。” 经鸿:“…………” 其实周昶真不知道,他没说谎。 喝酒,每一杯都有名目,每一杯都有说法,一屋子的气氛热烈。 再后来,桌上的两位女士也离开餐厅休息去了,剩下来这一群男人中的几个更为轻松,抖出了烟,点上了火,问经鸿:“经总,抽不抽?” 经鸿说:“我不抽烟。”说到这时,眉心还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那几个人又转向周昶,问:“周总呢?” 周昶将目光从经鸿脸上移过去,淡淡地道:“都别抽了。” 对面的人明显一愣。几秒钟的尴尬过后,还没点上的几个人将手里的烟撂在一边,已经点上的琢磨了下,自觉没本事得罪周昶,也按熄了。 周昶惯会把控人心,那两三秒钟的尴尬过去,周昶又问最初那人:“做前置仓,然后呢?”眼神依然显得认真。 对方立即又说起来了他的一个产品思路,反而庆幸周昶并未真的在意,气氛重新回归热烈。 一直喝到十一点,因为第二天还有大会,剩下的人才终于散了。 “经总。”就在经鸿要站起来时,周昶却突然出声了。 他靠着椅背,翘着长腿,一边用指纹解锁手机,一边貌似懒散地问:“交换个联系方式?” 一桌子人又看过来。 谁都知道经鸿周昶这两个人直到现在都没加过对方的联系方式,也算一个世间奇闻了。 “……”经鸿当然不会当众下对方的面子,但也不想与对方有太多交集,顿了顿,将手机又拿了出来,道,“我扫你。” 就这么着,两个人的联系方式终于是互相加上了。 经鸿走后,周昶此生第一次想翻一翻别人的朋友圈。 这个功能推出以来,周昶一次都没产生过看这玩意儿的欲-望。就像之前说过的,他没兴趣详细了解几千号人的吃喝拉撒。 这次算是破天荒了。 他甚至没等走出餐厅就点开了经鸿的朋友圈,却什么东西都没见着。 整个页面一片空白,只有上半部分的黑色背景以及靠右侧的四方头像。 此外就只剩下屏幕中间的一条灰线。 经鸿什么东西都没发过? 周昶有点儿纳闷。以防万一,他打开手机的浏览器搜了搜朋友圈里只有一条灰线的意思。 好,搜到了。 他被经鸿屏蔽了。 Med-Ferry收购案(八) 经鸿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突然想逛逛这个他没来过的历史名镇。 经鸿没让助理们跟着,而是独自出了酒店。 经鸿这次来参加世界互联网大会一共带了四五个人,不过小镇其实很大,旅游区分西栅东栅,想逛全乎了至少需要几个小时,可经鸿晚上就回北京了,大会的官方活动又早上九点就开始,因此经鸿没通知任何助理,五点多钟就出门了,因为他一向是五点左右就起来的。 五点多钟起来,而后锻炼、洗澡、吃点早餐、到办公室处理工作,睡眠一般不会超过六个小时,甚至只有四个小时或者更短。 经鸿没穿衬衫西装,而是套了一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又穿了一条牛仔裤,看上去年轻不少。 经鸿他们住在西栅——那边全是商务酒店。 走到河边,经鸿登上了一艘乌篷船,坐在船上静静地等待日出。 乌篷船是手摇式的,涟漪向船的两侧一波一波推开去,船桨拍打河水水面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仿佛正在拨弄人心底的水泡。 过了会儿,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树木全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好像扇扇金色屏风,河两边的间间白墙也被染成暖色,天上一个金红色的太阳,水里也有一个,飘荡、摇曳,泛着粼粼的金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两个太阳的中间是一座古老的白色拱桥,上面几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正在拍照。 的确漂亮。 船夫继续划着小船,要绕着镇子走上一周。 经鸿便也看着风景。 时间太早,整个小镇仍在安睡,一家一家店门紧闭。整个西栅由12座小岛组成,又由70多座小桥连接。一座一座浮岛上是一间一间青瓦白墙,葱郁树木点缀其间,令经鸿想起威尼斯来。 有些东西一样,又有很多东西不一样。 船走着走着,小镇再次下起了雨。蒙蒙的,不是北京那种脏兮兮乱纷纷的雨。 幸亏经鸿带了雨伞。 等乌篷船回到原处,经鸿便打了雨伞下来,倒也惬意。雨伞是酒店的,黑色、长柄,最下端的J字手柄是用木头制成的,不大光滑,握起来很舒服。 经鸿简单转了转小镇西栅的几个地方,最后,他也按照网上推荐登了登白莲塔寺的白莲塔。 这是绝佳的观景地。登高极目,京杭大运河自西栅尽头流转而过,开阔、沧桑,汪洋恣肆——这儿是京杭大运河流经的唯一一个江南小镇。 经鸿幻想了下这条运河当年的喧嚣景象。 开掘于春秋,完成于隋朝,繁荣于唐宋。这条运河,这个镇子,甚至这片土地,从繁荣,到衰败,再到繁荣,几个千年就这样过去了。 几米之后,周昶一登上白莲塔便见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经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周昶并未走上前,而是静静观察了下经鸿凭栏的背影。 细雨绵绵的白莲塔顶上,经鸿撑着一把伞。伞骨斜斜搭在肩上,伞盖正好遮着他头。下方是已经奔腾2500年的京杭大运河,是一片龙形的花海,是笼着烟雾的流水,是青瓦、白墙,是江南的枕水人家。而近处,是经鸿在撑着伞,伞在他眼前转了个圈儿,几秒后,又是一个圈儿,再几秒后,还是一个圈儿,一些水珠被甩开去,晶莹剔透的。伞下,经鸿穿着白色毛衫,与以往不大一样。 周昶想:那个发旋的说法儿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他思忖了下,不想打扰经鸿看风景,一个转身,下去了。 经鸿在塔顶上站了会儿,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便也走下白莲塔,往东栅去了。 ………… 很快到了东栅,经鸿走在青石板上。因为想看看沿路的风景,经鸿的伞没打得很低,于是有的时候,倏而一阵江南的风吹过来,裹着细雨扑在身上,凉凉的,却很舒服。 两边是廊桥、水阁、酒肆、茶馆、染坊、酱园,处处如画。 每扇门似乎都能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里头的人如今日一般,在劳作,或者在调情。 经鸿逛了几个地方后,看见了一座廊桥。 带着顶棚,却被分为了左右两座,中间被带着镂空的一扇扇雕花木窗隔了开来。 这时已经有了游人,经鸿随口问:“这个就是逢源双桥?” “对哒!”一个当地人没认出来经鸿,回答道,“这个就是逢源双桥!” 经鸿昨晚读到过。 据说,走左面桥升官,走右面桥发财,左右逢源。 经鸿却觉得逻辑不大对。 一个人只能走一边,这明明是说,人没办法左右逢源,莫贪得无厌。 猜也猜得到,甭管这逢源双桥最开始是什么意思,到了现在,传说就只剩下“一对情侣分别走过,到了尽头处再汇合,就能一辈子情比金坚”了。 经鸿没什么情人,同时升官已经升到了头,发财也发到了头,再求什么难免叫神仙们厌烦,于是便挺随意地踏上了左边儿的那座桥。 桥并不长,经鸿走到中间的时候眺望了下依依垂柳和逶迤水阁,稍微耽搁了下,而后才继续往前面走。 走着走着,经鸿扭过脖子,看了一眼木制隔断另一面的那座桥。 而后他便透过雕花木窗的镂空部分看见了周昶。 周昶也撑着黑色的伞,穿着灰色的毛衣,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透过镂空回望过来。 高大的身材,英俊的眉眼,迫人的气质。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停下脚步,也没移开视线,中间隔断一会儿阻隔住他们的视线,一会儿又露出来一点儿。 对方的脸并不完全,隔着优雅古典的窗上雕花。 但经鸿发现,即使对方的面前是绚丽的木头雕花,周昶本人也没被夺了半点精彩。甚至说,他的气质,配上这古典的木头雕窗后,还又多了一点味道。 江南烟雨中,一切情绪都柔化了,经鸿轻轻点了点头,周昶见了,也轻轻一颔首。 算是打招呼。 虽然这个招呼是在逢源双桥上,似乎显得不合时宜。 以往他们两人的相遇都是在互联网相关的活动当中。 东栅逛完,时间竟还剩下一些。 助理已经起来了,经鸿则说他已经吃过早餐了,8点45直接在酒店房间里见面就好,助理们也乐得轻松。 经鸿没想直接回去,他估算了下回酒店和换衣服需要的时间,又在西栅那边逛了逛。 走着走着,经鸿看见临水处有一栋庞大又现代的建筑,似乎没在网上见过,便走近了瞧,发现是“木心美术馆”。 经鸿不懂艺术,只隐隐约约知道木心好像是一个知名的画家。不过反正闲来无事,经鸿便走了进去。 门口的简介上说,老人临终的时候在谵妄中见到了美术馆的设计方案,只评价了七个字:“风啊、水啊、一顶桥。” 经鸿咂摸着这几句话,开始了这趟随性的旅程。 先是生平馆,按照时间段分四个部分,1927-1943在这座小镇,本来童年富足,后来却在战火中几度迁移,1945年前往上海学习绘画,因为反对内战被学校除名、被国-民-党通缉,远避台湾,1949年前才回到上海。之后工作、避世、画画、迫于生计再次工作……1971入狱,所有画作被焚毁,几根手指被折断,写了长篇《狱中笔记》,出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修缮人民大会堂。1982年去了纽约继续学习,生活始终拮据,其间回到已经阔别52年之久的故居,却发现已经面目全非,痛心不已,写了首诗,结尾是“永别了,我不会再来。”后来小镇的掌门人修其祖屋、唤回主人,于是,2006年,79岁的他接受家乡的邀请回到这里,在回忆中的孙家花园度过晚年,直至2011年离开人世。 一生好像颇为传奇。 后面则是绘画馆、文学馆。 经鸿不懂,但基本审美总归是有,看着那些墨迹山水,经鸿也有一点儿沉浸在了它们当中。 在一面墙前,经鸿停了好一会儿,一幅幅看墙上的画。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姑娘和她的妈妈一边看,一边聊天。 年轻姑娘好像很懂,对她的妈妈说:“木心其实是个画家,不过啊,现在这个人名气最大的不是画,也不是生平,反而是一首诗哩。” 她的妈妈是江南人,讲着一口温柔的方言,问:“哦?哪一首诗?” 年轻姑娘也切换成了好听的吴侬软语,道:“叫《从前慢》,因为被写成了一首歌。” 于是她的妈妈又继续问:“那这首诗写了什么呀?” “我找一找哦。”小姑娘似乎在用手机搜索内容。过了会儿,她好听的吴侬软语又响起在了绘画馆里: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她的妈妈听着,经鸿也随意听着。 小姑娘一直念了下去:“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听到这句话时,经鸿突然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他突然止住目光,越过肩膀,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而后他就发现,他身后,对面的那面墙壁下,周昶也刚好转过身子,向他这边看。 四目相交。 他们两人,明明都不知道对方也在,却非常莫名地,在室外的江南烟雨与室内的写意山水中,在听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句话时,同时回头了。 Med-Ferry收购案(九) 世界互联网大会的第二天也很快过去。 这一天,再见到周昶的时候经鸿神色一如往常,不过当两个人坐在一起听主论坛的演讲时,挺莫名地,经鸿就会突然想起早上那次同时回头,某些情绪好像还在美术馆的墨色山水里。 当时经鸿没打招呼,周昶也没有,经鸿率先收回目光,佯装继续看画,一边看一边走,很快转到另外一边,之后两人在美术馆就没再遇见过了。 晚上,经鸿并未参加“未莱”CEO举办的个人晚宴,直接登上了回北京的客机,周昶也是一样。 ………… 回北京后,有的时候周昶会想起来经鸿。 上个月在他这间办公室里谈判时的神态、语气、嘴角边的一点咖啡;小镇上躬着身子撑着桌面盯着圆柱笔的眼神、头顶上的淘气发旋;说“我相信中国药企的野心和决心”时的口吻、一条灰线的朋友圈;白莲塔上一圈一圈轻轻转着的伞面;逢源双桥的一颔首;听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时的那次回头。 不过这些东西很快也就消散在每日劳形的案牍中了。 这日,清辉集团战投部CEO又来向周昶做汇报。说完几件其他的事后,他提到了这次会议想重点讨论的问题:“周总,我们对‘随购’的投资……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周昶抬起眼皮:“说。我看你最近好像变磨叨了。” “随购”,一款社区团购APP,而社区团购是这一年的新风口。 “嗯,”清辉集团战投部CEO果然不再磨叨,立即说,“泛海集团——” 泛海,又是这个熟悉的名字。周昶眉心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道,“对随购的投资,泛海不是已经出局了?” 两个月前,泛海、清辉几乎同时对“随购”APP表现出了兴趣。不过清辉战投更加果断,战投老大连夜飞去对方CEO的出差地点,给了丰厚的条件,抢在前头与“随购”签了一份独家投资协议。 投资协议都已经签完了,现在泛海还能生出什么枝节? “对,”清辉集团战投部CEO说,“问题在周总您提出来的‘CTO’的人选上面。” 他对着周昶时,绝不似赵汗青对着经鸿时轻松。 周昶盯着对方,示意继续说。 周昶记性没那么差,他当然记得他提过什么。上个星期,他看完“随购”的资料后提出来了一个问题,就是“随购”这款产品的创意非常不错,不过技术还差一点,希望“随购”招一个CTO(首席技术官)负责APP的技术层面,因为目前这款产品的开发者只是一个前谷歌的Tech Lead,没什么新产品的管理经验,并不足以厮杀出去,他本人也压力很大。基于这个原因,周昶上周提出来,打第一笔款项和登记股东变更之前,“随购”必须招一个CTO。 “是这样的。”清辉集团战投部CEO道,“泛海那边吧……似乎猜出周总您肯定会想换CTO了,三天之前向‘随购’介绍了个候选人。喏,就这个,确实是非常合适。”说着,他递上去了一份资料,周昶接过来,发现这人他也知道。 此人很早就在关注“社区团购”这个方向,而且一直做O2O①。O2O的概念来自美国,而这个人是其中翘楚,在沃尔玛做过O2O,后来又到某IT巨头组建团队开发产品,类似创业,最后产品也很成功,去年年初回到中国后去了一家投资公司,资料显示,他一直在撺掇别人做社区团购的产品,他来投,已经至少找过七八个人了。 有眼光、有技术、有经验、有人脉、能向内管理也能向外沟通、还懂运作。 周昶看着手里东西,八风不动,看不出来是喜是怒。 对面人又将一沓子候选人递给周昶:“其他的人也有,但跟这个人相比之下吧,或多或少差一截儿。” 周昶拿过其他资料,飞速地翻。他一页只看一两眼——最后两个工作的地方、职位,还有那份工作能被量化的成绩上的几个数字,便翻到下一页。甚至有一些人他光看上一眼空洞无物废话连篇的简历,他就够了。 确实,都不太行。或者说,有几个人本来还好,但珠玉在前,相形见绌。 周昶合上资料,扔了回去,两根手指在最开始那个人的资料封面上敲了敲,问:“这个人,然后呢?” 对方立即接着道:“这个人是泛海集团主动介绍给‘随购’的,他过去应该……跟经鸿的关系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仗义,油盐不进。”清辉集团战投部CEO看上去也有点纳闷,“他一直说他和泛海共进退。如果‘随购’想请他,就必须连带着同时接受泛海当投资者,让泛海也投进去至少10%。如果泛海投不进去,那他肯定不过去。” 听了这话,周昶气笑了。 “他还说,”对方又汇报道,“如果不去‘随购’那边,他就直接加入泛海,在泛海集团做类似产品,泛海自研,与‘随购’竞争市场。” 讲完现状,清辉战投的CEO向周昶请示下一步,“所以现在怎么办?经鸿猜出我们这边肯定想换CTO,主动介绍了这个人,还捆绑了这个人。搞买一送一,‘随购’买一个CTO,还要被送一个投资人,泛海削尖了脑袋想投进去。” “……”周昶没再看手里的那份资料,也没再犹豫什么,他将资料扔还给对方,说,“现在清辉占股30%对吧?” “对。30%。” 周昶又说:“重签一份投资协议。清辉让出去10%,给泛海。这个项目,就跟泛海一起投吧。” “……”对方点点头。 不过过了会儿,清辉战投的CEO又感慨道:“当时为了清辉能与“随购”签署独家投资协议,排掉泛海和其他人,我连夜飞去日本,晚饭都没吃,谈了一个大通宵,到早上才签了协议,以为泛海终于出局了呢。结果现在,呵,泛海还是投进去了。 由清辉独家投资30%,变成了清辉占股20%、泛海占股10%。 “不怪你。”周昶看着对方收拾乱七八糟的资料,说,“经总的商战手段,都……” 清辉战投CEO随口接道:“很精彩?” “不。”周昶抬起眼睛,没看对方,好像在透过虚空看什么人,眼神锐利而专注,说了一个有些莫名、但大约是同个意思的词儿:“都很性感。” 非驰汽车投资案(一)(【二更】“回了一句不正经...) 再之后不久, 泛海这边发生了一件大事。 泛海之前投资的新能源汽车“非驰汽车”,首款量产车型正式上市了。 非驰是中国目前发展最好的新能源汽车公司,2015年1月由泛海集团领投了a轮, 2015年6月由“天通证券”领投了b轮,2016年6月再次融资, 投资方为泛海、idg等等。现在,一系列的铺垫过后, 非驰终于正式上市了它的首款量产车型。事实上, 早在年中,这款车就已经在车展上亮相过了,还得到了高度评价。 与以往的每次一样,在新能源这个领域,泛海、清辉在几年前分别押注了一家公司。 但这一次清辉集团失手得比较厉害,押注的那家公司后来出现很多问题, 连cto都发现自己得了重病宣布退休……而后来的创业公司与非驰都有些差距。技术上面没大差距的又全都是传统企业, 比如北汽、上汽、广汽, 也不接受什么投资。因此,在新能源这个赛道,清辉其实是落后了。 事实上, 这两年,尤其周昶接班以后, 清辉集团也无数次洽谈过非驰汽车,表达了投资意愿,当时还想参与c轮融资,不过泛海好不容易在这个赛道押注成功, 怎么可能让老对手挤进来,于是, 每一次,泛海都以股东身份叫非驰汽车狠狠地拒绝了清辉集团。 也就是说,清辉一直想进去,但一直也进不去。 现在非驰汽车重磅发布它的首款量产车型,还受到了市场的热烈追捧,清辉集团只有眼红的份儿。 非驰汽车也明确表示,近期应该不会考虑再次融资,这次推出“非驰p1”已经解决了非驰的资金问题。 非驰说的完全没错。上市仅仅一周,非驰p1的预售量就远远地超出预期,目前公司最不缺的大概就是人民币了。 对非驰的预售结果,各大媒体也纷纷报道: 【非驰跻身顶级车企,背后的泛海或成最大赢家!】 【泛海斥资一亿美元,能投出下个特斯拉吗?】 【清辉错过非驰汽车!在新能源的赛道上已经全面落后泛海?】 【押注失误!清辉当年下重注的“全景汽车”现在如何?】里面乌央乌央写了一通全景汽车的惨状。 说实话,看见这些的时候,经鸿心里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的。 当年,也就是2015年,是经鸿在“非驰”与“全景”当中,凭着直觉选了非驰的。 同时,看着清辉想投但投不进来的模样,经鸿也有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再之后的一段时间,泛海、清辉可以算是风平浪静。 经鸿偶尔会听说到清辉的一些动作,比如撤了去年收购来的的某家公司全部高管,空降了整支管理团队,话却讲得非常漂亮,再比如…… 再一次与清辉对上,其实完全在经鸿的意料之外。 那时泛海集团正在收购某老牌的影视公司。 这家老牌影视公司名字叫作“新动影视”,曾经出品过一些现象级的影视作品,旗下也有好几个国民级的明星艺人。 泛海先通过协议转让和在二级市场上举牌②的方式拿到了共计15%的股份,不过紧接着,“新动影视”目前的第二大股东“东方保险”便将自己手里的股份从17.5%增持到了20%。 很显然,泛海集团有入主“新动影视”的意思,不过“东方保险”同样有这个意思。 再接着的一星期内,泛海集团再次在二级市场上举牌新动影视,又抢筹了5%,将新动影视的股份从15%增持到了20%。 这次举牌也引爆了吃瓜群众的神经,一些曾购入过“新动影视”的股民说:【坐等十个涨停板!!!】 而东方保险那边则是静悄悄地又吃进了2%,到了22%。 外界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究竟谁会先触发30%的全面要约收购②的红线——是泛海集团?还是东方保险? 一旦触发全面要约收购,该股东就必须要向新动影视的全体股东发出要约,请求收购对方持有的全部股份,这涉及到每位股东,之后的事态发展可能是另一方难以控制的。另外,根据新动影视的公司章程,持股超过30%的股东可以派驻两名董事,这仗再打意义不大。 据说,“新动影视”公司内部有些复杂。目前的第一大股东欢迎泛海入主新动,泛海集团的举动也知会过新动影视的董事会,可第二大股东“东方保险”却生出了些别的想法,想自己上。很明显,这个时候,泛海集团和东方保险,都打算用最快的方式,先在二级市场上快速扫到超过30%的股份。 结果呢,就在所有人吃着西瓜,猜着、等着泛海、东方谁会先触到30%的红线时,剧本突然发生了转折。 清辉集团突然之间杀入战局,在二级市场上一次性买入了5%的新动影视! 所有的人都没料到清辉集团这个操作。 因为清辉集团并没有影视方面的布局。 泛海有影视业务,然而清辉的确没有。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难道清辉集团也打算进军影视行业了吗?会不会太晚了些? 当然了,以清辉集团的实力,其实多晚都不算晚。 听赵汗青报告这个时,经鸿也觉得不可思议,他问:“清辉?” “对。”赵汗青道,“现在局面有些复杂了。清辉的入场,谁也没有料到,因为清辉根本不做影视,他们不想让长视频干扰到他们现在的短视频。主要现在也摸不清楚清辉真正的目的……难道真要进军影视行业?本来东方保险都没现金了,要筹一筹,我们这边是比较稳的,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经鸿沉吟了一下,也不大明白,便只对赵汗青说:“静观其变吧。” 赵汗青走后,想到周昶的入局,经鸿觉着有点儿烦。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经鸿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他坐在班台的后面,又查了查新动影视的状况以及东方保险的状况,甚至查了查东方保险控股或投资的几十家企业,还有这些企业又控股或投资的更多的企业,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反而发现,在几个月前,清辉集团就开始在影视行业有所动作了。比如清辉投资了两部大ip改编的电视剧,原著小说热度大,新闻稿件满天飞,外界都猜测清辉集团基于视频的sns平台即将开设影视板块,再比如…… 看起来,的的确确全都是“进军影视”的信号。 经鸿:“……随便吧。” 而后,第一时间看见周昶的回复后,朋友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十分精彩,一副又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 “我问一问你们两个哦……”做通信的朋友说,“是这么个事儿。我的老板要跳槽了,想带着我走,但我觉得现在工作挺不错的……我也熟悉这个工作,就正常干,应该快升了。我该不该走?是不是留在这儿比较容易升上去……?” 在商场上,人家老总甚至亲自翻墙呢,甚至派间谍,违法手段都不少用,他听一耳朵算得了什么。 “…………”朋友一脸若有所思。 厨师做了五六个家常菜。因为只是在家里,经鸿身上穿了一件泛海集团的免费t恤,胸前,泛海集团的吉祥物上蹿下跳,十分惹眼。 经鸿:“……你扯远了。” 当年这个朋友向经鸿吐槽那些每年春节给所有人发祝福语的,可经鸿回答他,“万一日后有求于人,‘拜年短信’就派上用场了。”如果几年毫无联络,消息栏里一片空白,这个口就张不开,可即使只是每年春节互相发发“新春快乐”的关系,两个人也可以算作熟人,开口就没那么尴尬。 “但我不会出卖周昶。”朋友一边发消息,一边又对着经鸿补充道,“我就是八卦八卦,但我不能利用人家给予我的充分信任,我有节操。” 就在这时,对方手机发出了“叮”的一声。 朋友又说:“后来我take了行远的offer,回北京后请周昶吃了一顿北京烤鸭。再然后,我就听说周昶当上清辉集团的ceo了……我真的是……我什么命啊,我的朋友都能当上中国首富!这个命格能卖卖钱吗?” 朋友说:“就是一句歇后语。” 这是一个梗。 念初一初二的时候经海平还没创业,经鸿就是普通孩子,家境上面比朋友们甚至还要差上一点,初三那年还常常到朋友家里蹭晚饭。后来父亲发达了,但经鸿还是那个样子,读书、写paper、实习、工作,大家相处也没变化,直到一年多前。经鸿接过泛海集团的权杖后大家稍微有些生分,不过因为有共同爱好,比如网球,几人偶尔也发发新闻、聊上几句,因为都在it行业,有的时候,对方也向经鸿咨询咨询对某政策的解读等等,彼此也没断了联系。 经鸿与这两个朋友一直以来都关系不错。 朋友看看手机,说:“周昶回了。” “当然是跟老板走。”经鸿笑着看看他,“新老板应该也会带来他的得力干将,你大概率被边缘化。” 现在对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他自己喜欢计算机、学习计算机,且有能力,那自己的好朋友里自然也有不少人喜欢计算机学习计算机而且有能力,而放眼全世界,这个专业最出色的学校就是那几所,而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位于硅谷的那两所——要么斯坦福,要么伯克利。经鸿、这位朋友,还有周昶都是一届的,那他们两个成为同学也并不是新奇的事。 同时思考,“经鸿才32岁,可我都34了,我怎么还这么幼稚”的问题。 “还行吧,”朋友说,“当时一个专业的。后来全都在硅谷么,同学之间聚过几次,不过周昶一直在麦肯锡,太忙了,大多聚会都不参加,我们又没什么私交。后来周昶是我们系最先回来的,我当时其实只知道他接受了清辉的offer。后来没几个月我就收到行远hr的私信了,也不认识什么海归,于是就想问问周昶国内的工作环境……他还挺好的,说了很多。幸亏我每年群发拜年短信,嘿嘿。” 晚上经鸿在自己家招待了两个朋友。 与此同时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点开红点。 经鸿问:“……怎么了?”“……没。”朋友回答经鸿,“我转发了个新闻链接,问,‘你们清辉好像没有影视业务呀?那为什么收购新动?干嘛非跟泛海集团抢这一下呀?’,带个表情。但周昶特别谨慎,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儿,经鸿问:“你跟周昶,关系居然还不错?” 可再想想呢,经鸿又感到十分正常了。 “我问问周昶。”朋友突然一脸兴奋,“周昶肯定知道原因吧?他不知道我是认识你的!” “………………”朋友说,“回了一句不正经的,你还是别知道了。” 他更烦了。 最开始听说对方认识周昶的时候,经鸿感到不可思议,觉得世界好小,他当时还想起了“六度空间”的理论——世界上任两个人,都最多通过六个中间人就可以认识彼此。 经鸿反而好奇起来了:“什么不正经的?” “……”他站起来,走到角落的咖啡机旁,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又不自觉想起来了周昶上次请自己喝咖啡时镇定自若的样子。 “对。”经鸿喝了一口冰水,顿了顿,“我其实也不太明白清辉的真正目的。” “你真的别问了……”说到这,朋友在经鸿的眼神当中败下阵来,不过还是挣扎着先道,“首先要说明的是,我非常确定他不知道我认识你。” 可惜了。 小垃圾桶磕在沙发上,力道却没完全卸掉,又弹飞出去,在地毯上咕噜咕噜连续滚了十几个圈,最后撞上办公区大班台的一只脚,才终于停下了。 朋友们也习惯了,边吃边聊。 “行了我知道了,”经鸿说,“赶紧说吧,不用帮他找补了。” 经鸿两手插在裤兜里,垂着头,又想了想新动影视究竟能掀出什么浪,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朋友索性换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和表情,说:“就那句歇后语……周昶说,‘不为什么,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经鸿更加好奇了,“……什么歇后语?” 可经鸿就是觉得不安心。 “然后我就不想断了联系呗。”朋友道,“即使没指望过真的好处,认识大佬也牛逼啊。于是我就偶尔也问问他对那些政策的解读,别说,你们两个很多观点一模一样。” 经鸿极其罕见地抬起腿,一脚踹飞了它。 经鸿笑笑。 经鸿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一年来,为了过去的感情,每几个月经鸿就将他们两个叫到家里,回忆回忆过去,再聊一聊现在,经鸿觉得与老朋友们在一起时他真的是快乐的,不管是小学的朋友、初中的朋友、高中的朋友,还是本科、博士的,抑或是实习当中认识的。进入泛海之后,准确地说是公布身份之后,他就开始分不清楚别人的真情假意了。 经鸿随口问:“那周昶回复你的是?” ………… 神奇的是,他没选择发展最好的泛海或清辉而是留在了行远的原因是,他既认识经鸿,又认识周昶,觉得别扭。 “对了经鸿,”这时候,做it的那个朋友问,“听说最近泛海清辉两家公司又掐起来了?而且这次,战场还是清辉根本没涉足的影视行业?” 经鸿说:“嗯。” 朋友都是初中同学,也非常优秀,一个后来学了通信,一个后来也学计算机,本科读的北京大学,博士读的伯克利,在硅谷干了几年,回中国后进了“行远”,回来时是p8,去了行远收的一家it公司当cto,打算明年试试升p9,算打工人的天花板了。 事实上,如果对方愿意说,那他也愿意听,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涉及到泛海集团,他需要对很多人负责任。 正好看见茶几旁边静静立着的小垃圾桶。 经鸿:“……” 经鸿是他初中同学,周昶是他博士同学。 非驰汽车投资案(二)(【一更】【草木蔓发,春山...) 吃完晚餐, 两个朋友早早回去了,因为经鸿次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泛海ai开发者大会。 这个大会自2016年就开始举办了,今天举办的地点是北京国家会议中心, 分主论坛和分论坛,届时将有超过5000名ai开发者出席大会, 同时还有超过10万名ai开发者通过网络进行互动。 经鸿会在主论坛上详细介绍几款产品。 朋友早不早回去的,经鸿其实无所谓。 稿子早已记熟了, 不会忘, 何况到时候ppt还会被打在屏幕上。产品的每个部分经鸿都非常熟悉,准备稿子毫无难度——他不是那种不懂技术的ceo,而演讲的节奏等等一向都是经鸿擅长的。他的演讲太多了,不可能每一次都紧张兮兮地准备到上台之前,只要他觉得可以了,那就是可以了。 第二天上午, 泛海集团ai开发者大会开幕。 舞台使用全息投影, 各种场景十分绚烂。 经鸿介绍的首个产品是新一代的自动驾驶。他脚下是一个光点, 而他周围,全息投影制造的高楼、道路纵横交错。经鸿语速不疾不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和一条同色的西裤, 动作始终从容有度,有时站在原处, 有时走出几步,有时两手都在外面,也有时一手插兜,另一手打些手势。他说:“新一代自动驾驶采用的是基于jetson agx xavier的gmsl2摄像头、ip65防护等级、和微秒级的传感器数据同步功能……在边缘计算的层面上——” 中间某次, 讲着讲着,经鸿随意抬起头, 向会议室的后门处望了一眼。 而后经鸿竟然十分罕见地卡壳了一秒! 顿了一下,经鸿才又接上:“……已经路测500万公里。” 经鸿一边说,一边又向后门口瞥了一下。 这次泛海ai开发者大会,周昶竟然亲自来听了。 周昶总显得卓尔不群,虽然只是站在最后,双手插在裤兜里面静静地看产品演示,也有十足的存在感。 清辉当然会密切关注泛海的产品发布,看看泛海的最新动向。 泛海ai开发者大会是面向公众出售门票的,也是业内的重要活动。直播镜头可能不周全,ppt的文字也不清晰,清辉肯定每年都来,只是没想到,今年boss竟然亲临了。 经鸿感觉周昶似乎笑了笑,但距离太远,经鸿看不清楚。 无人驾驶之后,经鸿又讲解了泛海新一代的ai开放平台,他最后总结说:“目前泛海的ai开放平台已提供了155项ai能力,涉及数据挖掘、自然语言处理、深度学习……许多产品已经采用了泛海的ai开放平台,比如美国的……或者英国的……当然还有中国的……泛海渴望继续助力合作方与开发者,共同打造ai生态,加速ai落地,推动生活的便利。” 之后是一个短暂的休息,后面还有两个产品。经鸿到贵宾休息室待了会儿,想等主会议室的听众们全到齐了、都坐好了,再过去。 再走出贵宾休息室时,经鸿发现堂妹在等他。 周围空旷旷的,这边距离主会议室其实很远。 对方也学计算机,每年泛海ai开发者大会她都会来凑凑热闹。 经鸿其实挺喜欢跟这个妹妹说说话的,因为对方就是非常典型的16-22岁的小女生。经鸿一度为他自己不懂16-22岁的小女生而非常焦虑,因为这个群体是互联网最重要的消费群体。 那一阵子,每一回与对方聊完,每一回听对方讲述她们的生活、她们的想法,经鸿都受益颇多。 对互联网行业的ceo来说,“不懂16-22岁的小女生”,是致命的。 “对呢。”说完,堂妹竟突破间拔出一支红色唇釉,说,“哥,你们泛海这发布会背景都是科技色,深蓝、银灰……你刚才在台子上面气色显得特别不好,整张脸是冷色、灰色的。直播里面也是,我看了。” 堂妹很懂的样子,看看周围,举举唇釉:“稍微搞点,一点点,用手指头抹开了,其实完全看不出来的,尤其大家离那么远。但气色就会好很多。明星演出、明星直播都这么干,男的也是。” 经鸿愣了愣,直到堂妹那支唇釉轻轻点上自己下唇,一边还说“放心,新的”,经鸿才反应过来,一把制住对方的手。 唇釉划过经鸿下唇,在正中央留了一道儿。 于是,下唇中间一道红,自上而下地扫开去。 经鸿张张口,正想说什么,便听见了一声儿“经总?” 说完,淡淡瞥了堂妹一眼。 周昶再回大会议室的时候,经鸿演讲的下半段已经开始了。 第一个产品是ai航天的产品。此时,全息投影的背景已经换成深色的太空以及无数的星球。 这时周昶慢条斯理地解下了自己的领带,递给经鸿:“用它吧。” 有种荒诞感。 以前也想,毕竟泛海、清辉是互联网这片战场上发展最好的两家公司,而经鸿又是此生仅见的难得的出色对手,但周昶现在更想。 完,闯祸了。 在太空与星球中间,经鸿脚下依然是一个圆形的光点。他踩着光点,声音还是不急不缓,说:“泛海ai已经与中国月球探测航天工程和中国行星探测航天工程达成战略合作。未来,泛海ai将深入地下并模仿人类进行思考,自己搜寻行星区域、自己分析土壤数据、独立规划最佳路径,向它认为比较可能出现水源等等东西的位置进发,大大提高探索效率、节省探索时间,与只能沿着预设的轨道前进、收集、只能发回既定种类信息的探测器有本质上的区别,泛海希望——” 让他慌乱,让他失态,让他心心念念自己的名字,在无人的夜里翻翻覆覆、辗转反侧。 不过这次周昶没再如之前般两手插兜——一条领带在他右手的手掌上草草地缠了两圈,周昶随意拎着领带,领带尖儿垂着半空,坠着点红。 经鸿皮肤生得白皙,有点凤眼,高鼻梁,两片嘴唇饱满立体,上面含着一颗唇珠,唇峰清晰,下唇则是鼓囊囊的,中间有道明显凹线,颜色略淡,而此时,那道凹线上是一抹鲜艳的红。 周昶看着经鸿在“宇宙”中徐徐讲解探月ai,时而做些简单手势,始终从容不迫、进退有度的样子,眼前再次浮现出了他逼迫自己转让med-ferry旗下ai药研公司的那一回、他拿捏自己接纳泛海一同参与“随购”投资的那一次,还有世界互联网大会那两天当中发生的事——白莲塔、逢源双桥、美术馆,接着又想到了他唇间沾着一抹艳红色的那短暂的一小会儿,再一次,想赢下他,想征服他。 会议中心走廊深处挂着一幅正统字画,上面写着: 周昶还是非常客气:“无所谓。我又不用上台。” 他回忆了下:刚才的休息室里有餐巾纸吗? “……周总。”事已至此,经鸿也没遮掩了,介绍道,“这是我妹妹,经语。”说话时,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下唇带着一道艳红,叫人情不自禁地盯着。 经鸿将领带还给周昶,再次道谢:“时间到了,谢谢周总。” 周昶今天穿了一身英式西服的三件套,外套扔在休息室了,此时上身只有衬衫、马甲以及领带。 经语也有点儿傻,磕巴道:“呃,我就觉得,会场太暗了,我哥气色显得不太好……” 【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好吧,谢谢。”经鸿接过周昶的领带,没多想,用平时垂在对方小腹上的领带尖儿抹了抹自己的下唇。 院里有棵梧桐树。风一来,一片叶子坠下来,迷路的蝴蝶似的,最后落在经鸿肩上。 周昶颔首,又向经鸿下唇望了一眼。 经鸿也回望过去。 经鸿拂去那片叶子,问经语:“带餐巾纸了吗?” 旁边窗户开着,春阳黄黄地照下来,泼了软的金子一般。 他的领带是灰色的,擦上一点唇釉之后立刻洇出一片艳红。 经鸿:“……” 见到经鸿下唇中间鲜红鲜红的一道儿,周昶也怔了下,表情依然八风不动,可眼神却定住了一瞬。 经鸿犹豫了一下:“这……” 他讲完,天体化学与地球化学家、中国月球探测航天工程首任首席科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xxx便从台子后走了上来。 “呃,”经语手在自己身上拍了拍,确定裤兜是空的,道,“在会议室……没带出来……” 周昶站在门外,静静望着大会议室台子上经鸿的侧脸。 经语:“……” 经鸿本能地望了过去,而后再次见到了周昶。很明显,周昶也刚从休息室出来。 这场介绍后半部分将是两人对话的形式。 记不清了。 很显然,他不想抹这玩意儿,不想“气色好”,没那么潮。 因为差点就三白眼,平常经鸿的脸显得凉薄,而这时候,却呈现一种很奇特的多情的气质。 非驰汽车投资案(三)(【二更】各种味道倾闸而出...) 看了会儿, 周昶由会场的后门进去,再一次,有些闲散地靠着房间最后面的木饰墙壁, 望着远处台子上的经鸿。 演讲快要结束时经鸿的助理谈谦走到了周昶身边,手里拿着手机, 礼貌地叫了一声:“周总。”周昶目光从台上的经鸿身上挪到了旁边的谈谦身上,随意挑出一个音来:“嗯?” 谈谦摁亮手机屏幕:“经总刚才嘱咐过了, 把领带钱转给周总您。”谈谦明显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可一点好奇都没有,神色平静,语调更平静。 敢情是要价格来了,周昶一哂:“得了。我缺他这点儿。” “行了,”周昶打断了他,眼睛飘回台上, “你们经总没你这么磨叨。” 谈谦犹豫了下, 不过还是点点头:“那一会儿我再问问经总意思吧, 先不打扰周总您了。” 谈谦顿顿,看了周昶两三秒,转身走了。 等经鸿讲完下来, 谈谦立即迎上去,将一瓶水递给经鸿。 经鸿拧开瓶子喝了一口, 问:“领带的钱给周昶了?” “没收。周总说,”谈谦学着周昶的调子和声音,故意压低嗓子,“‘得了, 我缺他这点儿?’‘你们经总没你这么磨叨。’” 经鸿被谈谦逗笑了,说:“注意着点儿, 在外头呢。” “先这样吧。”经鸿又说,“不用给了。” 路上遇到几个熟人,二人花了一些时间才走回到休息室里,谈谦负责收拾东西,经鸿自己则披着大衣先出了房间,往大门口走。 刚走出两步经鸿手机就嗡嗡地震了几下。经鸿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他刚答应跟某创业公司的创始人聊个音频,约的11点15,想着那时泛海集团的发布会应该结束了,他正好在车里头说。没想刚才被耽搁了下,这会儿电话就响了。 经鸿接起来,见这会儿越靠近大厅的地方人好像越多,便停住了脚,站在一边接电话——这里目前还算安静。 对方是做二手交易的,主要领域是二手房,既包括买卖,也包括出租。 不出意外,对方再次拒绝了泛海集团的投资。 两个人聊了会儿,对方还是坚持己见,道:“我们……我们商量了下,我们不想依附巨头,也没什么大的野心,我们就想做‘小而美’……投放一些精致房源,比如风景秀美的小地方……” 这时前面一个孩子突然之间冲了过来,经鸿一让,背上大衣掉在地上。 经鸿一手拿着手机,不好捡,而且因为正说到重点,暂时也不想捡,便站在原处没动,随它去了。 结果十几秒后,经鸿只觉肩上一重,那件大衣被什么人捡了起来,披回到了自己背上。 经鸿想当然地认为是助理谈谦——谈谦就在自己后面,也要走这条路。 他没回头,一手继续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则越过对侧的肩膀,想扯一扯衣领、紧一紧衣服,帮着谈谦好好儿将这玩意儿披回到自己身上。 经鸿根本没在意,越过肩膀找衣领时摸到了对方的手背。他感到对方的手很明显地顿了一下,但经鸿在听电话,还是没在意,手一挪,捏住大衣的领子,拽了拽。 电话里,对方还在不断强调“我们就想做‘小而美’”,经鸿笑了笑,说:“很遗憾,这个市场完全没有‘小而美’的生存空间。如果你们是这个态度,那不出一年,资本、流量就会彻底将你们打垮。” 图穷匕见的一句话,电话那头一片死寂——此前,经鸿一直是温文和客气的。 经鸿又说:“打垮你们的,可能是泛海,可能是清辉,也可能是别人。你们确定要和巨头作对?” 对面还是一片死寂。良久之后,对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说:“为、为什么要这样呢?‘二手房’这个市场很大,吃不完……你不要吓唬我们,我们几个有共识……” 经鸿淡淡地笑了笑:“你知道吗,‘市场很大,吃不完’,这句话是最大的谎言。不管一个市场有多大,最后都只会剩一两家。要么一家独大,要么秋色平分,到了最后,玩家不会超过三个。只要进入一个战场,就只有血战到底。” 经鸿语气放缓了点:“你们团队佛系创业,可其他公司却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的。事实上对创业者来说,要么赢,要么死。” “……”对面此时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坚决态度,他说,“我、我们……我们再想想,再商量商量,行吗?” “可以。”经鸿依然淡淡的,“想好了就联系赵总。” 挂断电话,经鸿刚想叫“谈谦”,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意外的声音:“经总好凶。吓死人家小孩儿了。” “……”经鸿转过身子,发现周昶就在身后。 经鸿顿了顿,而后道:“实话而已。为了他们好。” “倒也是。”周昶赞同,“不过,刚用完领带,转头儿就拉上清辉当这坏人,经总这心够黑的。” 经鸿说:“这也是实话而已。周总听不得实话?” “行吧。”周昶看看经鸿手机,又问,“不过,投这一家?这人能行?泛海的流量,他接得住?” 周昶更为少见地更改了主意,说:“还是算了。你们另外准备一瓶儿。经总这个我拿回去。” 一瞬间,果香、花香,一齐涌来。是周昶平日里并不喜欢的橙子味儿、蜂蜜味儿,还有些粗犷的其他味道,复杂着。酸度依然正正好好,一点没有疲惫之感。 助理愣了愣,又说:“好。” 但周昶惊讶的,觉得“竟然是1947年的滴金的”,绝非经鸿送了一瓶名贵的酒——这简直是当然的,而是经鸿送了一瓶甜口的酒。 助理答应了:“好。” 说完,又最后看了经鸿一眼,便越过经鸿,向大门口走过去了。 接着周昶与英国的分公司开了个会,又脱了正装,洗了个澡,湿着头发出来,浴袍半敞着,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大片光滑的胸肌。 周昶一直工作到了当天晚上11点左右才搭着自己的车回了附近的别墅。 “……”周昶还是拔了瓶塞,拿了一只小醒酒器,在桌子上醒着。 谈谦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经鸿在拿自己撒哪门子的气,回:“刘总正在找您,您电话刚占着线,刘总打到我这来了。” ………… 然而就在助理转过身时,周昶却突然间极其少见地叫住了他:“等等。” 见葡萄酒差不多了,周昶在醒酒器的冰酒壶里加了些冰,弄均匀了,而后也没离开,就荒废着最宝贵的时间,静静地看着、等着。 十五分钟后,知道已经可以了,周昶径自倒了半杯。 在车上,与刘总说完事儿,经鸿再次想起来了周昶的那条领带,他吩咐了下谈谦和司机:“谈谦,等一会儿你们两个过去一趟老经总家,拿上一瓶好葡萄酒,给清辉的周昶送过去。”经海平喜欢红酒,他那儿的好酒多得很,经鸿自己其实一般。 周昶不大在意,道:“那拿去吧。” 经鸿明白周昶的意思。“流量”是把双刃剑,绝不是越多越好。一旦给了接口,泛海、清辉漫天花雨般的流量,不是谁都接得住的,对团队的管理、技术等等都是极大的考验。现在清辉集团已经投资另外一家二手房app,泛海集团如果选择这个公司,那开场就会刺刀见红,没有慢慢上升的缓冲期。周昶的言外之意其实是:这个性格的创业者,佛系、寡断,能跟清辉斗得下去? 周昶喜欢涩一些的,最好一点甜都不沾。他喜欢那种收敛感。 经鸿无语。 周昶捏着杯子,想起今天上午的一幕幕——鲜红的下唇、微凉的指尖、讲解泛海探月计划、自动驾驶、开放平台时的神态、还有说着“只要进入一个战场,就只有血战到底”时的语气,全身被这酒精烧得微热,虽不是平日喜欢的味道,周昶却觉得很渴,竟等不及再一口一口细细地品这顶级的好酒,忽地扬起脖子,各种味道倾闸而出、倾泻而下,他一饮而尽。 事实上,因为经鸿嘱咐过谈谦不要提“周昶”的名字,对着老经总时,谈谦就只说了“经总想送他的朋友”这一句话,于是经海平想当然地认为经鸿会与朋友一起喝,又知道儿子喜欢甜的,便抽了一瓶贵腐甜白。 经鸿望着周昶的背影,手里握着那杯温水,直到谈谦匆匆赶过来。 周昶看看自己手背,五根手指张了张:“没事儿。又不是古代的大闺女,被摸一下,家里人就赖上你了。” “嗯,”周昶没问是什么,吩咐助理:“拎到车里吧,我晚上拿着。” 名字就叫贵腐甜白,当然甜。 竟然是1947年的滴金。 他们旁边有台饮水机,周昶突然走过去,抽了一个纸杯,打了一杯温水,递给经鸿:“拿着吧,谈助马上就来了。” 谈谦点头:“好。我就放在清辉前台?让前台告诉周总,因为领带那件事儿,经总送了一瓶好酒,就可以了吧?需不需要亲手交?” 他走到酒窖前面的木头桌子前,抽开盒盖,拿出红酒,垂着眸子看了看。 周昶一笑:“经总的手怪冰的。” “行。”助理犹豫了下,问,“前台说……好像是一瓶酒。咱们那个xx产品注册用户上周正式突破5000万了,超过泛海,您今早让我们准备一瓶好酒送过去,庆庆功。不然就用泛海这瓶?团队肯定高兴。” 周昶下午一连开了十几个会,有的长有的短。中间有一次他回办公室时,他的助理跟在后头汇报说:“前台刚刚来了个电话,泛海集团的谈总助留了一个素色盒子,让转交给周总您。” “不用。”经鸿说,“撂在前台就行。”经鸿也不想显得自己过于在意这件事情。 经鸿点点头,说:“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谈谦。” “行。”周昶一哂,“合着是我瞎操心呢。那我等着。” 助理困惑道:“周总?” 经鸿多少带点不悦,问谈谦:“刚才哪儿去了?” 周昶知道经鸿想问什么,直白地道:“是我。谈助还在休息室,我看着了。” 周昶扬起脖子,喝了一口。 顶级的贵腐甜白。贵腐菌需要雾气,而这雾气不能大也不能小,小了贵腐菌数量不够,大了,贵腐菌又容易转变成某种霉菌。滴金酒庄的地理位置是世界上最好的,而1947年气候又是历史上最顶级的,是苏玳的世纪年份。那一年的滴金如今每年只开十瓶左右。 经鸿接过来,又抬起眼睛,眼神明显带着疑问。 几句话说完,经鸿看看周昶的手,想确定下刚才究竟是周昶还是谈谦,于是问了一句:“刚才……” 这酒颜色并非金黄,而是接近橙红,是贵腐老酒的琥珀色,清透、炫目。 不是惯常喜欢的味道,但意外地挺不错。 他也不认为自己看起来像喜欢甜的。 “这就不用周总操心了。”经鸿语气带着揶揄,“我们泛海自己扛着。” “行。”经鸿转身,一边拨电话号,一边走出了会场大楼。 非驰汽车投资案(四)(同时还有一种破局者的气质...) 从ai开发者大会回来, 经鸿目光再一次被放在了“新动影视”上。 他与赵汗青又研究了下清辉的真正目的,还是毫无头绪。 因为周昶对新动影视收购案的强势介入,经鸿压力有点儿大。 也许正因为压力有点儿大, 接下来的几天,经鸿晚上睡觉之前……的频率非常高。 事实上, 经鸿认为自己并非随心所欲的那种人,他太忙了, 没时间可以浪费, 即使只是一个小时。不过,各种研究也表明了,压力较大的时候人会倾向于放纵。他需要暂时彻底遗忘红尘里的种种困扰。 于是,很奇怪地,连续几个安静的夜里,当经鸿想到周昶后, 会有一些不受控制。 脑海当中, 残存着的周昶样貌与脑海中没有五官的两个人交叉出现, 而这种交错越往后越频繁。他闭着眼睛,最后半晌动弹不得。 他对这样的不受控制感到心惊,因为他一直都非常自律。 因为清辉突然介入, 各方又都摸不太准清辉的真正用意,一时间, 新动影视的收购案像被按了暂停键,各方都没了动作。 不过泛海仅仅等了一周就决定了继续收购新动影视,他们重新开始扫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清辉也有了动作。 清辉集团继续购入新动影视的股份——这次只有3%, 将持股由5%增加到了8%,而后与“东方保险”签署了一致行动人协议**。 也就是说, 在泛海、东方、清辉三方对新动影视的争夺中,东方、清辉二者形成同盟,并且此同盟由东方主导。至此,东方保险及其一致行动人的占股超过30%,触发了对新动影视的全面要约收购。 经鸿知道,自清辉介入的那一天,泛海就已经非常被动了。 泛海当时占股22%,而东方保险与清辉集团加在一起是27%以上,泛海距离30%全面收购的红线还有8%,而东方与清辉的联盟却只剩下3%了。证监会硬性规定每增持5%都要公告,那东方与清辉的联盟完全可以继续观察泛海这边的动向,在合适的时机再次出手。 东方、清辉二者联手,新动又不非要不可,经鸿果断地认输、退出了。 “结果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赵汗青说,“可以知道,清辉这次纯粹是帮东方保险的,绝对不是清辉自己真想进入影视行业。” 经鸿把玩一支钢笔,懒洋洋地:“嗯。” 很明显,这次清辉其实只是东方保险的附庸,为东方保险做嫁衣,否则清辉不可能与东方保险一致行动,并由东方保险发起要约。 过了会儿,赵汗青又说:“前几天,清辉与东方保险应该就是在谈判,或者说,在交易。清辉同意与东方保险一致行动,但……不知道得到什么了。” 事实上,他认为,清辉会在六个月的禁售期后将这8%的新动股份转给东方,退出董事会,再也不管新动影视了。 《证券法》规定,持有5%以上股份的大股东购入股份的六个月内是禁售期,不得卖出。 赵汗青又叹:“哎,本来东方保险的现金已经不多了,结果清辉帮了他们一把!现在东方保险可多出时间筹集资金了。依东方保险的体量,这桩收购不是事儿。哎……真不知道东方保险能给清辉提供什么!” 清辉集团,与东方保险,究竟在做什么交易? ………… 幸好,清辉集团并没有让赵汗青与经鸿疑惑太长时间。 不久后,经鸿就看到了一条新闻: 中国最大的民营银行“兴民银行”将7.5亿“天通证券”的抵债股权转让给了清辉集团,占天通证券总股本的9.9%。 “……!!!”经鸿此时如梦初醒。 原来周昶的目的是这个!!!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上位者很常见,能破局者却万中无一。 看上去,兴民银行非常低调,甚至各大媒体从未报道过这样一笔抵债股权,至少经鸿此前闻所未闻。大概,兴民银行当时也只偷偷摸摸地发了一条网上公告。而前一阵子经鸿再调查时,这条两年前的公告当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现在呢?他们成功了。 再次…… 泛海总部的50层,经鸿站在玻璃墙前,手落在兜里,望着北京宏大、繁华的夜景,叹了口气,想:“到底是让那个周昶挤进来了。” 其次,天通的理财平台是券商里做得最好的,还能投资港股、美股。深度捆绑后,清辉的支付工具将拥有更出色的财富管理能力和资产配置能力,进一步吸储,毕竟天通是专业的证券公司。 2015年,a股闪崩,创造过一天之内千股跌停的“神话”,上证指数从5000多点狂泻到2700多点,直接腰斩,其中,从5000点跌到3000点只用了两个月。 至此,天通证券9.9%的股权归清辉集团所有。 而天通证券是“非驰汽车”b轮融资的领投方(第19章),也是非驰汽车除泛海外的最大股东。 可经鸿突然发现,周昶同时还有一种破局者的气质——不管是在鲲鹏、华微的合并案里,还是在这次对非驰汽车的投资案里,他都展现出了一种破局者的气质,也确实很迷人。 终于不再提心吊胆了。 东方保险是兴民银行的大股东之一,经鸿一直都知道这点。 首先,天通证券规模不大,但投资眼光非常不错,除了“非驰汽车”还有好几个成功公司,且全部在相关领域。 一般来说,抵债股权的下场就是两种:协议转让和公开拍卖,监管层一般要求银行使用后一种方式,不过啊,法律上面有一条儿兜底条款,叫“证监会认定的情形除外”。 那么,再之后呢? 清辉集团先是帮助东方保险收购“新动影视”,之后,东方保险以兴民银行的大股东的身份,建议兴民银行将它自己根本捂不住的天通证券的抵债股权转给清辉,并与证券会沟通、商量。虽然东方保险只占股5%,但天通的股份具体转让给谁这件事儿对于兴民来说确实无关痛痒,反正也捂不住,就没什么别的股东会跟东方保险作对。 2015年亏本了太多,遭遇了非常严重的财务危机,他们欠“兴民银行”的贷款还不上了。于是,为了自救,到了2016年,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将自己持有着的9.9%天通证券的股份转让给了兴民银行,用于抵债。 证监会在乎的,其实只是兴民银行乖乖地送走股份。现在两年时间马上就到,再搞拍卖的话,万一拍卖的结果并不理想,比如没人买,让兴民银行还真的将天通证券的股权捂到超过两年了,就麻烦了。 可是原来,两年之前,兴民银行曾拿到过天通证券的抵债股权! 在理论上,“间接投资”无法干预目标企业的运营,但事实上,作为天通证券的大股东,也就是非驰汽车的大股东的大股东,是一定能说得上话、一定能插得进去手的。 经鸿猜想,兴民银行大概是想死死捂着这些股权的,两年之内就是不卖,想冲击冲击官方底线,当券商、拿牌照,促成中国银行的混业经营,可能认为“混业经营”就是大势所趋,于是一直默不作声。然而很明显,兴民银行大大低估了中国政府对于“分业经营”的坚决态度,最近,它发现自己还是必须按照规定在两年内处置这些股权。 经鸿觉得,知道了周昶的最终目的,也好。 经鸿当时也仔细查了“兴民银行”的关系网,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破局、而后控局,让最开始的控局者失去优势沦为附庸。 经鸿之前已经查过“东方保险”投资过的公司名单,里面就有“兴民银行”。东方保险在兴民银行的占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5%刚过,在东方保险的版图里兴民银行排不上号。 不过,经鸿想,这样的人才适合当正经的对手。 经鸿又想了想,觉得周昶大动干戈也不光为非驰汽车。 他想起来,堂妹上次见过周昶以后曾经几次夸过周昶“有上位者的迷人气质”,经鸿其实不屑一顾,因为同样的词儿也经常被用在自己的身上,也同时被用在很多人的身上。跟在身后拍马屁的人多了,这玩意儿自然就有了。 很显然,证监会同意了。 现在两年即将到期,兴民银行必须处置“天通证券”这些股权。 非驰汽车,泛海投资的成功之作,刚上市了整个中国首批量产新能源车,且放眼中国,完全没有竞争对手。在新能源汽车这条赛道上,泛海押注成功,而清辉押注失败,清辉当时投资的“全景汽车”最近几年无比萧条。 那家公司非常激进,抛弃了最合理的风险对冲的手法,疯狂做多股指期货,大量买入沪深300等等期货,结果,那家公司必须平仓的月份恰恰就是a股最惨的月份。可这就是投机者的代价,合同上面交割时间清清楚楚,到了合同约定时间必须卖出那些期货,即使这是割肉放血。 清辉一直想在非驰汽车上也分一杯羹、也插一条腿,但泛海集团作为非驰的大股东一直拒绝。清辉集团想投却投不进来,战投部门的总经理一直急得上蹿下跳。 可中国政-府对银行业和证券业是实行分业管理的——目前中国商业银行被禁止从事ipo等需要牌照的证券业务,商业银行的投行部也主要做财务顾问、并购贷款等等工作,虽然欧美发达国家全部都是混业经营的。于是中国法律规定,银行持有证券公司抵债股权不得超过两年期限。 这样间接投资,虽然不如直接投资非驰汽车的泛海,但至少也吃到一点肉了。 “绕太多弯儿了,周昶。”经鸿敲敲桌子,站起身来。 清辉帮东方保险收购新动影视,而后,通过与东方保险的协议,接手了兴民银行所持有的9.9%天通证券的抵债股权,成为了天通证券的股东,再间接地,又成为了天通证券曾投资过的“非驰汽车”的股东。 事发突然,天通证券某大股东的多个产品爆仓了。 经鸿已经能勾勒出这件事的发展脉络了。 非驰汽车投资案(五)(“It’smypleas...) 新动影视和非驰汽车的事儿泛海已经无力回天, 经鸿自然也不再想了。 没几天,经鸿要去重庆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中国国际智能产业博览会,简称“智博会”。 智博会由工信部、发改委、科学技术部、国家网信办、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等十几个部委联合举办, 合作方包括新加坡贸工部等多个国家的官方机构,今年是第一届。 这次并非研讨会, 而是trade show,核心是展览和展销, 此外也有会议、论坛以及自动驾驶挑战赛、无人机竞速大奖赛等等比赛。 官方希望智博会能将中国的智能产品带到国外、带向世界, 因此,本届智博会将对重大项目采取集中签约的形式,并举办集中签约的仪式。 泛海市场部的老总早带着一群精兵下属呼啦啦地去布展了——在智博会,泛海集团的“摊位”将在会场的正中央,与清辉集团挨着,展台很大, 布置也很华丽。人工智能事业群的老总和云计算事业群的老总昨天晚上也出发了, 同行的还有两个大群的市场部高级副总裁、销售部高级副总裁、大客户部高级副总裁、港澳台及国际部副总裁, 以及多个参展产品的总负责人,其中有svp也有vp。当然了,各产品的产品经理、前台经理、后台经理也去了一些, 他们将在展台里负责讲解各个产品的核心卖点以及回答客户们的各种问题,而销售部中, 大客户部及国际部的精英们将主要负责对接、联络。 最晚出发的两个人是经鸿和他的助理。 这次经鸿只会在主论坛发表一个小的演讲,而后看看其他公司的参展产品,再看看自己公司的签约情况,最后出席一下签约仪式, 整个行程比较轻松。 首都机场的贵宾厅里,经鸿正在等待登机的消息。 晚上6点的航班, 落地重庆是9点左右,他睡醒之后正好参加明天早上的主论坛。 经鸿靠着一扇窗子,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长腿,看一份报告。 中间有两个人经过,经鸿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好与周昶四目相对。 周昶轻轻一颔首,经鸿也点点头,算打过招呼,心里知道对方要搭的大概率是同一趟航班。 打过招呼,经鸿的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文件上,余光瞥见周昶他们走去了自己身后,也不知道在哪一排坐下了,气氛重新安静下来。 经鸿一直等着登机的消息,可到了某个时候,也不禁觉得这等待时间是不是忒长了点儿。 没多久,经鸿再次被证明了他的感觉是正确的——机场广播说,因为起飞前的常规检查出现了一点问题,现南航2704次航班的起飞时间需要延迟,起飞时间不确定。 贵宾室的地勤人员又来通知了经鸿一遍。 “……”想了想,经鸿叫助理谈谦让贵宾室的地勤人员过来,看能不能换成最近的其他航班,他不想等了。 北京并非南航基地,这种情况下不管维修还是调配都不方便,可能要花大量时间。 过了会儿,地勤人员又过来,对经鸿及他的助理说:“接下来有几趟航班,但商务舱和经济舱全都满了,不过10点15的川航还有些位置,落地时间是1点30。” “10点15?”经鸿看看表,“要等将近四个小时?”他的眼睛向上,露出一点下眼白。 地勤人员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是。” 经鸿点头:“好,谢谢,我想想。” 地勤走后,经鸿合上文件,右手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边敲了敲。 接着,就在经鸿正犹豫着的这个时候,经鸿听见自己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经总。” “……?”经鸿转眸,发现来者是周昶的助理。 “经总,”周昶助理弯着腰,道,“周总问,您要不要跟着我们走?周总的私人飞机早些时候申请过去重庆的国内航线,马上可以走。周总问,您要不要跟着一起?” “……”经鸿回头望了一眼,周昶正坐在后面的一张米色沙发上,见经鸿望过来,礼貌地笑了笑。 经鸿扭回颈子,琢磨了半晌,最后还是对那助理道:“好,麻烦周总了。”万一下趟航班又出现问题,他就彻底耽误事儿了。 助理点点头,对经鸿说:“五分钟后咱们出发。” 经鸿又翻了几页文件,便感觉到有只大手在自己右边的肩膀上捏了捏,而后一个熟悉的带着磁儿的声音在右耳边响起:“经总……去重庆了。” 他将手里的那份文件递给谈谦装起来,站起身子,跟上了正故意放慢速度的周昶。周昶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好像在看电子邮件。 等周昶带着经鸿走出了机场大厅时,周昶司机已经回来了。 上一个劳斯莱斯给了chris wells,这又一辆。 不知道下一个被派发劳斯莱斯车钥匙的幸运员工是哪一位。 周昶、经鸿一块儿坐了劳斯莱斯的后座。 周昶已经收起手机,车门一关,他便笑笑:“幸亏申了国内航线。” 经鸿于是也笑了笑,问:“那为什么又改坐民航了?” 周昶手指在旁边车门的操作板上敲了敲,道:“看到新闻,昨天晚上las vegas一架私人飞机坠毁了,吓死我了。” “……”经鸿完全无法判断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便没作声。 “不过现在也没法子了。”周昶又撩撩嘴角,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经鸿,“经总现在还敢不敢走?要死一起死。” “走啊。”经鸿觉得身边这人确实没个正溜儿,也将安全带咔嚓一声扣死了,回周昶:“我相信周总没那么倒霉,我也没那么倒霉。” “当然,”周昶也开玩笑道,“经总人中龙凤,是老天爷最眷顾的那一批。” 两人之间的氛围,完全没有前一阵子“一个多次拒绝另一个投资非驰,而另一个绞尽脑汁投进去了”的剑拔弩张。 很快到了公务机的航站楼。 安检过后,经鸿看看机场远处,突然说:“彭正也在。”彭正,四巨头中“行远”的ceo。此时他的那架私人飞机就显眼地停在左边的第一位,经鸿认识。 经海平和经鸿自己其实也有私人飞机,只是如果可以直飞的话经鸿一般搭乘民航,飞行过程平稳一些,因此经鸿自然知道,如果不执飞,这些飞机平时是在托管公司那边儿的,这家飞机停在这儿就说明彭正今晚也要走。经鸿见过智博会的嘉宾名单,彭正也会出席。 知道经鸿父子与行远的关系比与清辉的好多了,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不认真的,周昶问经鸿:“那你跟他走?” 经鸿真是搞不明白周昶这个东东,望着那边,说:“彭正又没邀请我。” 周昶于是又确认了遍:“所以还是跟我走?” “难道,”经鸿脚下稍顿,揶揄道:“……周总反悔了?” “冤死我得了。”周昶一哂,“我只是怕经总反悔。” 周昶的私人飞机是去年年初中国民航局才认可其型号的湾流650,之前周不群的那个想来已经被淘汰了。 经鸿想起经海平对周家父子“一模一样,骄奢淫逸”的评价来了。 经鸿琢磨着,下一次见经海平时自己应该报告一下:周昶不仅换了车,还换了飞机。 湾流650内部空间是同等级公务机里最大的。经鸿扫了一眼,包间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一般是双人床和led电视。外头是四张单人沙发,也是米色的,木头桌板收着。单人沙发与包间的中间还有一个会议区,里面可以坐六个人。 周昶说:“随便坐。” “谢谢。”经鸿也没大客气,找了一张靠窗子的单人沙发,叫助理谈谦坐在对面,两人共用一张桌板。 这个区域一共只有四张座位,于是周昶的座位便与经鸿的隔着一道过道。 这个分配是最合理的,或者说,是唯一合理的——两位大佬正面对着飞机航行的方向,两个助理则背对着。 经鸿、周昶也没熟到面对面聊上一路的程度,经鸿今天只是搭顺风车,跟着周昶过去重庆,湾流650的过道不算窄,两人一路各干各的,等到最后下飞机前再寒暄寒暄、道别道别,非常合适。 几个人准备好后,公务机便起飞了。 飞机装有控压装置,机舱内外压力一致,飞机升空时人并不会感到难受。 十几分钟后飞机进入相对平稳的状态,经鸿本来打算继续看刚才那份计划书的,拿起来后又想了想,最后觉得还是算了。 周昶抬起眼睛,问:“经总不工作了?” “嗯。”周昶说着,目光突然锁在了经鸿的一双眼睛上,“我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唯一一回‘无所事事’‘优哉游哉’,是和经总在一起。” 他突然想:听说好些有钱夫妻都是基本不搭一趟航班的,怕遇到事故。有些重要企业也是,公司高管几乎不搭一趟航班。那这样看来,他和周昶“要死一起死”的做法很不合规矩——飞机如果坠毁了,所谓的“四巨头”可就一下塌下一半了。 万一周昶的公务机有摄影头之类的呢?这份计划是要保密的。 经鸿被吸引了目光。 “重庆的两江夜游吗,”周昶说,“我还真没试过。” 谈谦说:“也是冰水,谢谢周总。” 周昶笑了,道:“经总一直很理想化。” 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哦?”周昶有些意外,“在泛海的这七八年,没去过重庆?” 听到周昶这样说,经鸿回忆了下,发现自己竟也一样,于是礼貌回道:“彼此彼此吧,不过‘无所事事’一回,好像也还不错?” 穷人拼命用时间换钱,富人拼命用钱换时间。对有些人来说,最值钱的就是时间,而对另一些人来说,最不值钱的还是时间。 周昶身子一斜,掏出手机:“‘山城第一家’,是吗?”他搜了搜,几秒钟后一挑眉,“有了,居然还在。老字号,现在也是最被推荐的几家重庆火锅之一。”这是周昶的私人飞机,wifi早就自动连上了。 “你小时候……”周昶思忖了下,“洪崖洞还没建成吧?那现在应该是更漂亮了。” “谢谢。”经鸿一哂,“个人认为‘理想化’不是坏词儿。” 经鸿其实并非一个喜欢浪漫的人,这番话纯粹是一个借口。 “哦?”周昶问,“哪家?现在还在?” “我也同意。”经鸿说,“但心里还是隐隐希望,这两样东西不永远是相互矛盾的。” “对。”经鸿不自觉地笑了笑,接了下半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周昶看着他,没说话,经鸿便继续说:“北京是个大平原么,那个时候,对重庆的上上下下——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一会儿走路与路或楼与楼之间高高的天桥,觉得特别有意思。” 经鸿摇摇头,看向周昶:“没。很奇怪。”说完他又转回头,“不过可能因为童年滤镜吧,对于重庆,我印象很好。” 于是周昶直接向乘务员要了四杯冰水。十分出乎经鸿意料,周昶这的乘务并非年轻靓丽的小姑娘,而是大约四十几岁、看起来经验丰富的“空嫂”,而在中国,一般来说,女乘务员一般35岁之前、最迟40岁之前也要转岗。经鸿揣摩着,这边这位女乘务员应该曾在民航工作。 “还有重庆夜游。”经鸿接着道,“长江、嘉陵江。观光船在江水里头走,两江沿岸高楼林立、灯光密布,非常漂亮。” 经鸿告诉周昶:“印象中非常漂亮。” “其实还好。”二人目光又碰上了,经鸿对着周昶说,“我也是那次知道的,‘撞鸟’一般是在起飞时和降落时,但客机体积大,可以马上安排着陆。” 于是经鸿将那份文件轻轻地放在桌上,又插着胳膊,静静地看着窗外。 周昶笑:“两个小时无所事事,优哉游哉,看看天空看看云的,我至少20年没体验过了,在记忆中搜寻不到,不知道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云层全是橙红色的,脚下的云轻轻翻涌,飞机好像正在晨曦中柔柔软软的棉花地里。太阳就在地平线上,圆圆的一轮,两道金光向两边铺开,金光之上是暗色的蓝,之下是明亮的黄。由云朵的间隙望下去,大地仿佛巨幅油画,一块一块生机勃勃,无边无际尽情延展。 周昶继续讲:“有次飞机马上要起飞了,但机舱里一个黑人突然抓起自己的脸,血肉模糊的,应该是有精神问题吧。机组人员开始担心那个人是恐-怖分子,叫所有人下了飞机,然后立即排查飞机,一共排查了四个多小时,那是我第一次在机场酒店过一整夜。” 周昶点点头:“这样。” 周昶:“挺危险的。” 周昶静静看了会儿被映上了一层暖色的经鸿的脸。 经鸿的助理谈谦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气场非常微妙。 解了安全带后经鸿站起来,身高腿长的,周昶也随着站了起来。 周昶笑了:“经总皮肤白得好像日光灯。”经鸿:“…………”什么破比喻。 傍晚时的珍珠一样,静静亟待人类拾取。 过了会儿,周昶问经鸿:“你们吃过晚饭了没?我叫厨房准备点儿?”飞机上有一个厨房。 两个小时竟然很快。 在整个航行的过程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里经鸿、周昶都是这样,时不时闲散地聊上几句,偶尔对视一眼,从漫天余晖,到满天星斗。 窗外此时正是黄昏。 “看过。”周昶回答,“故事本身貌似无聊,但主题还是挺深刻的,我也很赞同。现代人对自由的渴望与对陪伴的渴望是相互矛盾的。幸好,我对‘陪伴’不怎么执着。” 经鸿点点头:“以那家的口味,应该的。” 周昶又重新瞥向窗外,随口说:“我在美国的那一阵子做咨询,经常出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昶“看到新闻,昨天晚上las vegas一架私人飞机坠毁了,可吓死我了”的那句话,飞机轮子落在地上时,经鸿竟然真的松了一口气。 “不用了。”经鸿朝着周昶,“我们两个上飞机前垫了几口,不饿。” “有啊,”经鸿朝着周昶笑,“印象中,还吃了一家极品火锅。” “不工作了。”经鸿示意了下窗外,“今天晚上云很漂亮。” “不麻烦了。”经鸿说,“冰水就好,谢谢。” 北京到重庆的飞行时长差不多是两个小时。 会不会有一个人,让他有更多的成长、更大的自由? 最后,当繁华的重庆夜景在眼皮下徐徐展开时,周昶的第一想法是,不大舍得。 经鸿自然发现了,无声地问:“?” “那喝点儿什么?”周昶又问,“我这儿有些好酒,但不知道经总喝不喝得惯。” 因为是并排坐着,脖子没法一直扭着,于是经鸿、周昶两个人就这样,对着各自的助理,或者漫无目的地对着窗外的景色,时不时对视一眼,时不时看着对方说一两句话。 “这样说的话……”对着自己的助理谈谦,当然还有一边的周昶他们,经鸿也分享了一段“延飞”的经历,他笑了笑,说,“有一回我在阿根廷,飞机已经起飞了,但突然撞上一只鸟儿,据说窗户都裂开了缝,于是飞机立即降落,也耽误了好几个小时。” “是吗,”经鸿喝了一口冰水,“那有机会得再看看。” 这时舱门滑开来,门外就是山城的风。经鸿检查了下随身物品,尤其是手机和文件,与周昶又握了下手,再次告别,也再次道谢:“谢谢周总捎这一趟了。” 被目光锁住,经鸿心里一跳,表面上却八风不动,说:“还是,彼此彼此吧。” 周昶颔首。 周昶又问经鸿的助理,问:“那谈助理呢?” 正常社交中,一般人看着对方说话时,是看着对方眼睛之下,这样比较温和一些,最强势的也就是看看对方的下眼皮了。可经鸿和周昶呢,可能当惯上位者,竟都是找对方的上眼睑的,显得非常有进攻性。可当他们这样做时,却又有一种两相交融的氛围,并不显得紧张。 他们说了不少话题,一次飞机在云端上时,他们甚至聊起了《在云端》这部电影。 “名字叫‘山城第一家’。”经鸿记忆力非常好,他对着周昶用手指头划了个“山”字,“至于现在在不在……倒不知道了。” 顿了顿,周昶又问:“经总还有别的什么回忆吗?对于重庆。” 飞机终于成功降落了。 很奇怪的想法,但确实是不大舍得。 《在云端》,2009年上映的剧情片,jason reitman执导、george clooney主演,次年拿到奥斯卡的最佳电影等等提名。主角是一位人力资源专家,一天天、一年年地辗转于世界上的各大机场。之后他遇到了另外一个“空中飞人”,从此,他行李箱的另一边多了一个美丽女人。面对女主,ryan bingham想改变生活方式,稳定下来、结婚生子。这部电影的结局很出人意料——他的女友早已成家,她只不过是一边拥有家庭、一边仍渴望自由。最后,ryan再次踏上旅程。 说完,周昶视线挪了回来,二人目光碰了一下。 当时经鸿问周昶:“《在云端》这部电影,周总看过吗?” 在这样的黄昏之下一切都是橙黄色的,包括窗边经鸿的脸。 周昶听了,也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而后竟也合上了膝盖上的文件,放下桌板,将文件扔在桌上,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工作了吧。” “不客气。”可能因为在美国待得久了,周昶回了一句英文,可在美国其实又不大常用,“it’s my pleasure.” 经鸿喝了几口,捏着杯子撂在膝上,突然又说:“我上一回来重庆,其实都是20年前了。” “是还不错。”周昶一手落在兜里,“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因过竹院逢僧话?” 非驰汽车投资案(六)(“火锅味儿,说俗了不是?...) 到酒店后, 经鸿才发现他和周昶都没选择官方酒店,而是不约而同地入住了另外一家。他们选的那家酒店位于两江的交汇处,景色极好, 酒店一共只有两间豪华套房,都在顶层, 泛海、清辉各订了一套,二人套房紧紧挨着。 在酒店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经鸿就去参加“智博会”了。 经鸿其实有点感冒, 不过并不影响他的演讲。昨天晚上空调开高了,他睡到半夜踢掉了被,结果就有点感冒了。 他讲了讲人工智能,而清辉则是着重强调了“云计算”。周昶说清辉将新建多条海底电缆,增加亚欧等等大洲海底电缆的覆盖率,同时还将新建两个云数据中心, 分别位于越南和沙特, 以扩张其商业版图。 下午经鸿着重考察了下泛海集团的谈判, 发现了其中的一些问题。 等到了晚上,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经鸿就带几个高管去尝了尝“山城第一家”。山城第一家有大包间, 不过浩浩荡荡一大批人从大门口到楼梯口的过程中依然还是引起了许多注意,其中两个靠窗的人认出经鸿, 指着他道:“大佬!!!”“大佬来吃火锅了!!!” 经鸿其实是无所谓的。他以前去饭店坐地铁也被发到网上过,可他是商人,又不是明星,当然无所谓。 “山城第一家”, 味道还是非常不错。经鸿本来以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山珍海味早已尝遍, 大概会对回忆里的“重庆美食”感到失望,没想到山城第一家竟再次给了他惊喜。 一时间,过去与现在被奇妙地连接起来了。 吃完火锅,其他下属尽数散去,谈谦包了一条游艇,经鸿又去体会了把重庆的“两江夜游”。 “两江交汇,凿崖为城”,因为层峦的结构,自古至今人们都爱重庆夜景,都爱看那一层层的烟火人间。为了这景,人们以前在最高点建观景楼,现在则在江水里驭船而行。 沿江景色与记忆中的既有重合又有不同。朝天门还是朝天门,长江大桥也还是长江大桥,但小时候还没有霓虹闪烁的洪崖洞,也没有高楼林立的cbd。 江风缠绵,江水沉沉涌动,两岸是层层叠叠的万家灯火。那些灯光俯射江面,又随着江波轻轻摇荡,像墨汁里兑了颜色,分不清江水里哪一片是灯火,哪一片又是月光星光。 再回到酒店,经鸿洗了个澡,与还在北京的一些高管开了几个视频会议,而后便打算下去22楼与高管们商量一点泛海的事了。他这一层一共只有左右两间总统套房,其他的人全部住在22层。 经鸿一天经常几十个会。因为要来智博会已经取消了绝大部分,但还有一些要紧的事必须要立即定夺。 经鸿按下“22层”的电梯按键。知道经鸿可能过去,泛海集团的其他人早给了经鸿一张22层的房卡。 电梯很快上来,红色数字快速跳动。接着电梯大门平滑地打开,经鸿刚要抬腿,就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正要出来,竟愣了愣,毕竟这层一共就只住了两个人。 周昶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几根指头挺欠地翻弄着手里的房卡。 见到经鸿,他翻弄房卡的动作停了。 都面对面了,昨天又刚承人的情,经鸿便寒暄了句:“这个点儿才回来?” “嗯。”周昶看着经鸿,说,“去尝了尝‘山城第一家’,很不错。经总这回竟然没坑我,我好像都不习惯了。” “……”即使知道周昶在说泛海清辉的竞争关系,可能也是暗暗指med-ferry或者随购那两档子事,经鸿也觉得周昶好像有点儿那个大病,但话里依然很客气,道,“我们也在,应该是在清辉前头。” “重庆的两江夜游——”周昶又说,“我也去了。也很不错。” 经鸿眼皮跳了跳,说:“一样。我们应该还是在清辉前头。可能因为在飞机上聊起来了小时候的那一趟吧,就想再找一找、再看一看我小时候的美好回忆。” “行了,”经鸿还要到22层去,也不方便聊太多,便告辞说:“我这边还有些事儿,周总也赶紧回吧,这一身的火锅味儿。”与高定西装、与他的身份都还是挺不符的。 周昶又是一副半认真半玩笑的样子,说:“火锅味儿,说俗了不是?” “经总刚才不是说过了?”周昶笑笑,“经总小时候的美好回忆,的味儿。” “行了,经总办正事儿去吧,拜。”周昶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见经鸿要走,便说了句“拜”。 听见电梯门“咔”的一声闭合上了,周昶忽又转回身子,目光默默落在紧闭着的电梯门上。 电梯启动的声音传来,周昶看着楼层数字从现在这层跳动到了下面一层,接着是又下面一层,渐渐远去了,才收回目光,拔脚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刚才他说“经总小时候的美好回忆的味儿”,其实没说谎。 虽然他自己也不大清楚,第一天的智博会结束之后,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想起了经鸿在飞机上说起来“可能因为童年滤镜,对于重庆我印象很好”时的样子,而后就也想试试两江夜游,也想试试“山城第一家”,十分好奇那时候的经鸿喜欢的餐厅是什么味道的,喜欢的景色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很奇怪。周昶来过重庆无数次了,但对了解这座城市从未产生任何兴趣。要说是对竞争对手的研究,未免有那么一点点牵强。 复盘了智博会第一天的情况,包括已经签好的订单以及其他sales leads**的进度,再回到房间时,经鸿内心一个考量越来越浮出水面了。 重庆夜晚灯光辉煌,经鸿拉开落地玻璃,走上套房的露台。酒店位于两江交汇的朝天门,景色很好。 经鸿走到露台边上,手肘搭在扶手上,略略躬起腰,远远望着万家灯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经鸿听见“唰”的一声儿,隔壁套房的落地窗竟然也被打开了。 周昶也走到露台上,搭着扶手,二人目光碰了一下,周昶先笑了笑:“又见着了,经总。” 经鸿点点头。 周昶只穿了一件浴袍。 头发刚刚洗过,也没吹,与平常不大一样,一扫往日狠厉的样子。浴袍没扣子,只有腰间一条腰带,衣领处松松垮垮的,露着锁骨和一大片健壮结实的胸肌。经鸿视线在他侧面,能瞧见的东西更多。 经鸿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两眼。 周昶闲散地搭话:“泛海今天收获如何?” “还行。”经鸿什么信息也没透露,问,“清辉呢?” 周昶说:“也还行。”同样,什么信息都没透露。 这时一阵晚风吹过,周昶用右手按了一下自己浴袍的下摆,等风过去了才又松开。 经鸿看了他一眼,周昶随便解释了一下:“里面没穿。” “……”经鸿又差点翻个白眼,移回眼睛,摇了摇头,没接茬。 过了会儿,周昶突然道:“这一次的智博会……挺特别的。” 经鸿顺口问:“怎么个特别法儿?” “不知道,”周昶说,“就是挺特别的,连续两个晚上无所事事。昨天晚上聊天儿,今天晚上看景儿。有种预感,会记得很久很久。” 经鸿望向周昶。 经鸿看了周昶一眼,目光带着戏谑,却没说话。 云计算是btob(公对公)的业务,客户都是各行各业的公司。公有云还好,但在私有云这一块儿,产品需要在该行业通用版本的基础上根据客户的特定需求进行特定开发。销售部门和售前部门作为桥梁,将客户的需求传递给产品研发部门的产品经理们。 经鸿翘着长腿,看着文件,半晌之后一抬头,便看见了落地玻璃墙前两手插兜、正瞧着窗外景色的周昶的背影。 但研发部门为了省事儿,总会向销售和售前部门传递出同一个意思,就是有两样东西不能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好。那——”周昶顿了顿,说,“今天过去,回北京后,又很长时间不会见面了。”周昶昨晚翻过日历,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没什么重要活动。 又是几秒后,周昶笑问:“不然,一起试试?要成功一起成功,要失败一起失败。否则清辉万一失败了,泛海却趁虚而入,就糟糕了。” 再醒来时,回想起方才那个春梦,经鸿一边感到不可思议,一边心脏咚咚咚咚地跳,震得胸腔都有点儿疼。 周昶再问:“我参加完今天下午的签约会就走,经总呢?” 他没忍住,还又回味了一番。 北京的秋日显得萧瑟,可南方却依然还有暖阳倾泻而下。 晚风渐凉。 周昶目光也瞥了过来。 经鸿说:“我也是。” 泛海集团的云计算本就不是多么出色,用技术出身的老大干了整整五年之久,云计算的技术上面好像也没提升多少,销售额半死不活,于是经鸿琢磨:如果换上一个比较偏心销售那边的老大,用客户的实际需求逼一逼研发部门,push一下,技术上面会不会其反而变得好一点儿? 酒店正对两江交汇,28楼休息区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光洁明净,半人高的地方有一排钢制的扶手栏杆。休息区内几张现代、时尚的木质长沙发正对那些落地玻璃,沙发背后是一排高大茂盛的绿植。 不禁想到昨晚的梦,经鸿不动声色地心虚了一秒。 经鸿点点头。 经鸿想说就你有意思,不过当然没出口。 好或不好,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一场赌-博,周昶知道他的想法也无所谓。 “是。”经鸿开了个玩笑,逗了逗周昶,“周总干吗一副好像非常遗憾的样子?难道希望再在办公室见一次面?”med-ferry那一次经鸿直接去了周昶本人的办公室,两人自然见面了。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准备准备。”过了会儿,周昶离开玻璃墙前又对着经鸿说。 经鸿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几秒种后突然抬眼,问周昶:“周总,清辉想没想过,云计算用销售的人当群总裁?” 昨天晚上到现在,经鸿都在考虑这件事儿。 当然,这样的话云计算的研发部门会压力很大,情绪更重,但研发部门的老大智商情商都非常高,如果研发部门确确实实做不出来,他应该也能做好与他的上司沟通、协调的工作。他并不是只拍马屁却不管下属死活的人。 然而这一晚,很奇怪地,经鸿做了一个春梦。 有些模糊,有些混乱,但某个时刻,春梦对象竟好像是周昶。 在公司的架构上面,云计算大事业群的销售/售前部门与研发部门是平级的,但因为每个老大都是研发部出来的,自然偏心研发部门,销售和售前部门非常弱势。 周昶牵牵唇角,说:“没意思。”又转过身子望着窗外。 江风还是温温柔柔。上面是一片一片的星光,下面是一层一层的灯火,半明半寐,与北京的节奏截然不同。 在那一段里,周昶半跪半蹲在他身前,穿着浴袍,敞着前襟,里面是大片大片健壮的肌肉,浴袍的一边下摆搭在膝盖上,另一边下摆垂在地上,半遮半掩的,里头光线昏昏暗暗,看不清楚。梦里,对方好像十分有力的双手把着他,挑着眼睛看着他,是一副臣服者的姿态。 很奇怪,经鸿一眼就认出来了周昶。 周昶脑中必定也转过这个念头,经鸿只是想听一听周昶最终的思考结果。 两人都没说什么,眼里却有细碎的光。半晌以后,他们两人又默契地转回目光、直视前方了。 几秒钟后周昶点了点头:“我是在考虑这个选项。” 与周昶在露台上告别后,经鸿锁了玻璃门,拉上窗帘,又处理了会儿公务才睡下了。 另外,根据昨天的反馈,公有云上各行业的通用模板也显得悬浮,不接地气,技术上的花哨大于功能上的实用。这也正常,还是因为老大是技术出身的,下面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展示自己的技术,而不是实用性,老大自己可能也会走进“技术”的死胡同。 用业务倒逼产品和技术。 “还跟不跟我的飞机?” 这座城市的意思是“双重喜庆”,却经历过很多很多。沧桑之后回归宁静,带着一种特别的味道。 但周昶心里有点微妙。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到经鸿,他好像还真的是有点遗憾。 周昶说:“早。” “不了,谢谢。”经鸿礼数一向很足,“今天晚上不赶行程,多等一会儿少等一会儿都无所谓。” 最后还是经鸿先打了一个招呼:“早啊,又见面了。” “只是问问,也没什么。”经鸿道。 经鸿想试试,开个“销售人员当老大”的先河。 周昶说便说,不说也罢。 “还行。”周昶,“身体好,血气旺,一腔精力都没地儿发泄。” 周昶笑笑:“当然不。不见最好。” ………… 经鸿以前就知道这些,但经过昨天的智博会,经过对售前环节的观察,经鸿觉得这个问题最近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不玩儿。”经鸿还是撑着头,看着文件,“我再想想。” 但这样也有一些问题。 经鸿说:“凉了,我先回去了。周总也早点儿回吧,毕竟里头没穿。” 似乎感觉到了经鸿的视线,周昶转回了身子。 洗漱完毕后,见时间还剩下一些,经鸿便穿了一件淡蓝的衬衫,没穿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到28楼的休息区坐了一会儿。 此时周昶已经换回平时的昂贵高定,人模人样的,不再是昨天晚上半遮半掩的状态了,黑发也是一丝不苟。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周昶背对着太阳,轻轻靠在栏杆上,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整个人都拢上了一层金。周昶穿着黑色衬衫,更显得对比强烈。 过去和现在,不管是泛海还是清辉还是行远、未莱,抑或是其他的科技公司,这个部门的老大永远都是技术出身的,学计算机,做计算机,一辈子与技术打交道。 这样说有点夸张,但事实是,每当遇到比较困难的项目,研发部门往往会寄希望于销售部门与客户的直接沟通,让客户们放弃需求,让产品更贴近于通用版本,而不是卯着劲儿做。说“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也不算是太委屈他们。 “……”经鸿看着文件,没说话。 周昶似乎愣了愣,半晌后才挑了挑眉,觉着新鲜似的,语气充满不可思议:“你在向我征询意见?” 非驰汽车投资案(七)(“够无情的啊。”...) 告别后的整个上午经鸿周昶都是分开的, 周昶出席了某个云计算方面的分论坛,经鸿出席了另外一个。 再次遇见是在酒店的餐厅里吃午餐时。 这次他们各自带了几名下属,各自坐在一张桌边, 只远远地望了一眼,谁也没打招呼。 酒店中午提供西餐。周昶发现, 用餐时他的目光总不自觉向经鸿的那一桌儿飘。 酒店里热,经鸿没穿西装外套, 身上还是早上那件淡蓝色的高定衬衫, 一边切盘子里的牛肉,一边与其他人谈笑。那张桌上的几名高管好像很会聊天儿,有男有女,妙语连珠,一桌人经常爆出一阵笑声,经鸿也或者看着对方笑, 或者仍然切着手底下的牛肉, 但嘴角荡着笑意, 还时不时应和几句。周昶想起经鸿每次见到自己时那副客套疏离的样子,一口一个“周总”的样子,心情竟然不大爽利。 看了会儿, 周昶终于彻底收回目光,大口吞了盘子里边还剩下的几个煎扇贝, 而后将刀叉一扔,刀叉落到盘子上,甚至发出“哐啷”一声。 一桌子的清辉高管吓了一跳。想问,又不敢问。 “我先回了。”周昶用桌子上的餐巾布抹了下唇, 站起来。他站在远处,高高大大又卓尔不群, 非常显眼。 周昶向经鸿那桌的方向望了几秒,等了等,可经鸿完全没注意到他,连余光都一次也没瞥过来,一直在与泛海的人聊。某女高管又在说什么,想来是妙趣横生,经鸿听得非常专心,嘴角带着笑,偶尔喝一口茶,手指修长。 周昶站了几秒钟,觉得无趣,一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经鸿淡淡移过目光,向周昶的背影瞥过去,看了几秒,直到周昶消失在门口。 这天下午是智博会的集中签约仪式。泛海签了一些项目,与南非的、与俄罗斯的、与阿根廷的,还有与印度等等国家的,清辉也是,此外,行远、未莱以及很多大中型公司与创业公司也参加了集中签约,其中一些创业公司还被泛海投资过,比如某家为无人驾驶提供智能边缘计算产品的公司。 镜头前,经鸿坐得端端正正,西装笔挺,颜色合身。志愿者递上文件夹,经鸿最后扫了两眼,刷刷几笔签上名字。 经鸿签完,志愿者接走文件,再递上下一份。 参加完集中签约仪式,经鸿便回北京总部了。 回北京后经鸿立即处理好了智博会期间耽误下来的工作,又在集团内部推进了几项改革。 比如日后在公司的内部会议上,ppt不再是唯一一种被认可的演示文件。也就是说,在公司的内部会议上,主讲人可以用word。 在群发的邮件里面,经鸿说,对于绝大多数的design doc,word文本、以及word提供的长方形及箭头等等简单图形就已经足够演讲人做演示了,大家完全可以看懂。 经鸿其实并不希望员工过于注重形式,将宝贵的时间全都浪费在“设计ppt”上。现在各大公司里头ppt的外观越来越卷,可实际上,它不需要非常美丽、不需要非常精致,有这时间员工不如休息休息、陪陪家人。 这项举措得到了泛海员工的热烈响应。 再比如,“企业发展事业群”新建立了个创业咨询组,鼓励想创业的公司员工先与公司讨论讨论,如果bp足够好,对方甚至可以直接拿到泛海的天使投资。为了让员工们感到安全,对于咨询的过程泛海同意全程录音。 经鸿希望这些措施可以取得好的结果,可泛海太大了,正式员工就有十几万人,各种因素太多,很多事情即使是经鸿本人也推不动,他相信清辉也是一样。 很奇怪,最近一段时间,每次经鸿没能做成一件事情时,他总会想:如果是周昶,做不做得到?甚至说,即使经鸿已经成功做成了一件事情,他依然会想:如果是周昶,能不能做得更好?反复猜测、反复比较,没有结果,却自得其乐。 时间一天一天走,回北京后,转眼又过了月余。 经鸿终于痛下决心,将泛海云计算事业群的老大调去了另一个事业群,扶销售出身的某个svp(高级副总裁)做云计算的新老大,并升成了sevp(高级执行副总裁)。 这销售是经鸿一直十分欣赏的,甚至说,这人还是经鸿发现并向经海平推荐的,当时经鸿才刚回国不久。 某名校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却一反常态,喜欢做销售。 经鸿最喜欢的是这个人身上的那股劲儿,或者说那股狼性。 毕业后他四处推销销售软件,然而很多工厂院子里有护院狼狗。其他公司的销售们不敢进去,只有他,认为这是“空白市场”,是一个机会。他将公文包做成硬的,还穿防咬的长雨靴,总结了本“防咬秘笈”,然后仅仅三个月就做到了业绩第一。 而让经鸿注意到他的,是2011年的“千团大战”——这是中国互联网的第一场大战,第一次烧钱,第一次动用亿级资金进行营销,后来,才又有了打车/出行、共享单车、外卖、生鲜、视频、直播……等等等等。 2011年,各类团购app如雨后春笋,当时的盛况是,这些app的销售经理去说服商家加入时,还经常在商家的大门口狭路相逢、大打出手,让人搞不清楚他们是互联网公司的还是黑she会团伙的。而这位新sevp很能干仗,再一次脱颖而出,打得别人都避着他们走——因为别人避着他们,这位新sevp总能抢在新店开张的那一天当客户们第一个见到的销售经理。后来经鸿听说,他童年时的梦想是当古惑仔。 如果光这样,经鸿也不会建议泛海挖墙角。可这位新sevp当上了大区经理后,经鸿彻底另眼相看了。他并没有完全遵守“商家数量多多益善”的“铁则”,而是认为如果订单过于分散会打击商户的积极性,因此早期只选择了些用户喜欢且供货稳定的商户,不管在商家那儿还是顾客那儿都取得了十足好评。其次他手里的营销费用并未重点用于线下,没用小礼物或者现金吸引路人下载app,而是用于线上,选择吸引真真正正的消费者,有耐心,不浮躁。而且当时全是晚上开团,可他却选择中午,供消费者在三次元呼朋引伴凑人数。 经鸿当时觉得,这人身上有自己很喜欢的一些特质,一个是清醒的头脑,一个是精彩的执行。 现在,经鸿当初看中的人,正要执掌整个云计算事业群。 泛海云计算换帅的消息公布后,业内震动。 【泛海集团云计算高管大变阵:技术派让位销售派!】 【闪电换帅云计算,经鸿意欲何为?】 【x月xx日,泛海云计算事业群宣布最新架构升级,原泛海集团高级副总裁、泛海云计算事业群coo姜人贵将接替原泛海集团高级执行副总裁、泛海云计算事业群ceo王x的工作,并晋升为泛海集团高级执行副总裁,而王x将调任至……泛海集团副总裁张xx将在履行原有职责的基础上出任coo。同时,amazon web services中国区总经理陶xx也将加入泛海云计算事业群…… 经鸿在内部信中表示,希望姜人贵带领云计算群对市场的重大趋势做出及时的判断和布局,实现规模的量变到质变,为泛海的云计算构建强大的生态体系……】 【泛海、清辉同一时间调整方向、调换部署,这能否打破瓶颈、取得成果?】 仅仅几分钟后,周昶手机就震了一下。 经鸿没意识到,他这微嘲的轻松语气平常从来不会出现,以至于前排的经鸿的司机讶异地从后视镜看了经鸿一眼。 【中国云计算大厂们集体进行180度大转向?】 业界轰动的当天,周昶坐在劳斯莱斯nappa小牛皮制出来的后座上,松泛了下肩膀,拿着手机,看着某个空白界面,手指一动,给许久未见的经鸿转了一条清辉公告,关于清辉同样采用销售派当云计算ceo的,并附了一句: 如今,行业已由最开始的低价竞争、跑马圈地,进展到了拼产品、拼服务的新阶段。泛海此举恐怕意味着由技术推动向市场拉动的战略转变……】 等洗了澡、吹干头发,只穿着一条柔软内-裤躺在真丝的床单上时,挺莫名地,检查过第二天早上的闹钟后,他就再次点开了与周昶的聊天页面,将周昶那句“够无情的啊”又听了一遍。 【目前中国saas①与外国的差距越来越大,至今未能诞生较大规模的公司,而美国的salesforce全年营收已经接近百亿美元,为此中国目前为saas企业提供算力和存储资源的云服务厂商也颇为尴尬,比如泛海、清辉。现在,可以看出,泛海、清辉等大厂正寄希望于携手各saas企业,打算配合众saas企业的需求并扩大整个市场规模,真正建立它们作为云服务提供者的底层霸权……】 可因为泛海先公布,清辉后公布,周昶偏偏就要摆出一个“泛海不敢跟,可清辉跟了”的架势出来。 周昶拇指一动,将语音点开。 而后是第二遍。 再接着,仅仅两周之后,清辉集团也宣布了云计算的架构升级,同样“扶正”了某销售出身的svp。 【泛海之后,清辉云计算事业群也宣布了组织调整:原清辉集团高级副总裁……】 业内再次轰动。 经鸿的声音立即传出来,他先解释了下发语音的原因:“在车上。” 泛海当时不敢跟,可现在清辉跟了,或者说,看起来跟了。 与海外分公司开会时,对于能迁就的时间经鸿都尽量迁就,经鸿不想传出去个“在泛海的美国office工作需要半夜跟中国开会”的名声。那既然美国的人不半夜开,就只有经鸿本人半夜开了。 经鸿点开,周昶带着磁的低沉声线清晰可闻:“够无情的啊。” 交换联系方式已经数月,聊天页面一片空白。 因为这件事儿说起来还是经鸿先提出来的。在重庆的酒店28层,在遍洒的阳光当中,经鸿曾经问过:“周总,清辉想没想过,云计算用销售的人当群总裁?”当时,他给出了个“一起试试”“要成功一起成功,要失败一起失败”的选项。 【舍命陪君子了。】 对于这些报道,经鸿连点都没点。 因为经鸿回的竟然是一条语音。 再之后是第三遍。 记者们还分析道: 无不无情,分对谁。对周昶这种人,一不小心就被咬死了,尸骨无存。 也是一条语音。 本来,如果只有泛海集团这样做,那可能只是一次尝试,但现在清辉也这样做,说明“技术派让位销售派”是一次集体转向。 周昶用销售出身的人代替技术出身的人,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就是他自己想这样做。 经鸿回到家里以后照例又处理了一些工作,凌晨三点还在发邮件,又与海外分公司的管理者们开视频会议。 意思是:我担待不起这个责任,别赖在我身上。 车子一路驶回了“竹香清韵”。 不过对于结果,记者们十分谨慎,他们道: 没想经鸿竟然回得很快。 见到经鸿的回复,周昶轻轻挑了下眉。 今天这是第一条。 周昶分明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鲨鱼。 经鸿浅浅地牵了一下唇角,没再回复了。 【高管的变动,通常代表公司对于既有表现的不满意,希望调整战略方向,实现一系列的变革。 几秒种后,周昶消息再次过来。 他不知道的是,几乎统一时间,另一边的周昶,也将他的那句“在车上。我可担待不起”细细品味了数遍。 另一边的经鸿当然无比清楚周昶这次的决定与自己毫无干系。他自己不会拿公司的未来开玩笑,周昶自然也不会。 接着声音带着微嘲:“可担待不起。” 【技术派让位销售派,泛海开了国内先河,不得不说此举非常激进、大胆。至于最后是否取得经鸿想要的结果,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Saint Games收购案(一)(永恒日光。...)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泛海清辉相安无事, 直到某天,泛海投资部的老大赵汗青又来请示经鸿的意思。 “经总,”赵汗青道, “您知道saint games这家公司吗?” saint games,2000年后全球最负盛名的游戏公司之一, 总部设在英国伦敦,几年前在伦敦证交所挂牌上市。半年前saint games公司又重磅推出一款游戏, 叫作《远征》, 再次引来广泛好评,在线人数越来越多。 赵汗青继续说:“之前清辉想收购saint games,被拒绝了,但这个星期清辉集团发起了恶意收购,公开向saint games所有股东提出了份双层结构的收购要约,目前每股22英镑, 但如果saint games可以针对某些问题做出回答, 则升至每股24英镑。” 这种事先并未获得对方公司董事会同意的, 通常会被视为恶意收购。 顿了顿,赵汗青又说:“事实上,提出要约之前, 清辉就闪袭了saint games,在伦敦证交所收市之后的几小时在场外购入了大量股份, 最后应该是10%左右。很明显,清辉集团希望成为saint games公司的控股股东。据说那天清辉的cso飞到纽约亲自坐镇,在投行的会议室设下了war room(指挥中心),交易员向持有较多股份的投资者询价、议价, 再到war room里面向清辉询问他们愿不愿意支付那个约定价格,整个过程两个小时就完成了。” 为了保密, 这种收购都是闪袭,否则一旦股东之间通了气儿,收购成本必定暴涨,但两个小时就满载而归,效率还是挺可怕的。 赵汗青:“因为超过3%,清辉必须向fsa(英国金融管理局)进行申报。而申报后,清辉再次购入了5%,上个星期更是向saint games全体股东发了一份收购要约。”经鸿问:“saint games董事会的反应呢?” 赵汗青回答经鸿:“saint games反应很快,立即建议公司股东暂时不要采取行动,对清辉也采取了质疑。” “有。”赵汗青又点了点头,“他们很积极地通过高盛联系到了我们泛海,希望泛海成为saint games的‘白衣骑士’,击退清辉。” “白衣骑士”这个词儿,名字很好听。意思是,敌意收购发生之时,作为第三方出面解救目标企业、驱逐袭击者的友好人士或者企业。而寻找白衣骑士,就是指某企业主动寻找这个友好的“第三方”。 而现在,泛海就是被saint games找上门的白衣骑士的候选者。可能因为在这个行业,对于游戏有着兴趣,又能与清辉争购、竞价的,只有泛海了。那些国际it巨头都不曾染指传统的游戏领域。 赵汗青继续说:“saint games的方案是我们提出新的要约。价格高于清辉那份,击退清辉。” 这样,股东们就会接受“友好的”泛海的要约,拒绝“不友好的”清辉的要约。 “然后,”赵汗青又道,“根据最后的股份数,可能再向股东们定向增发①一些股份,将清辉的股份数量稀释一下。”说到这儿,赵汗青回忆了一下,“saint games公司的章程规定,持股超过15%的股东可以拥有董事席位,但saint games董事会不欢迎清辉集团。不过定向增发未必可以通过股东大会投票。” 经鸿点点头,直接问到重点:“要求我们做出承诺,收购之后几年之内不能增持吗?” 赵汗青笑了:“对,要求。不管泛海这一次能得到多少saint games的股份,未来永远不能增持,并且必须委托现在的ceo代为行使投票权。作为交换,其他条款可以谈谈。” 这个就是saint games的算盘了。泛海出更高价,击退清辉,但不可以再购入saint games的股份,并且委托现在的ceo一并行使投票权,不干预saint games的一切。 听了这话,经鸿嗤笑一声:“想得美。我看起来像做慈善的?光给他们钱?” 赵汗青也笑了:“这条当然不能答应。不过,说真的,如果可以去掉这条,这桩交易未尝不可。” 经鸿看着赵汗青,等着对方继续说。 赵汗青分析道:“saint games刚推出来的游戏《远征》非常不错,很成熟,设定、玩法和画面都很吸引人。我今天和老余碰了两次,他很看好这款游戏在全球的销售情况。而且saint games人才济济,技术方面一直领先,近十年的几款游戏也在引领游戏潮流,很有想法。而另外一款在研发中的游戏……根据目前的信息,应该也很有前途。” 老余是泛海娱乐事业群svp,负责游戏这一块儿。 “好,我相信你们的判断。”经鸿说,“如果可以去掉这条,就当一当‘白衣骑士’吧。有董事会的支持,击败清辉问题不大。” “记着,”经鸿又强调了一遍,“不要同意不能增持,也不要同意委托现在的ceo代为行使投票权,其他条件可以放放。否则算了,让他们自己去对付清辉,泛海不做纯粹的财务投资。” 晚上到家,经鸿又再次想起“白衣骑士”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个saint games怎么得罪周昶了。 根据经鸿对周昶的了解,saint games目前的这波人十有八-九得罪周昶了。 恶意收购这种手段,泛海、清辉都很少用。 外界总是喜欢说,一切公司,在泛海和清辉两家投资部的眼睛里,都是“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如果你的不是我的,我就硬把你的变成我的”,但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也不可能完全是这样。 即使是经鸿这种对看中的一切东西倾尽全力的人,其实也明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事事都如愿,很多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很多公司投不进去就是投不进去,不必强求。他相信周昶也知道。 而且看起来周昶也非常想要saint games公司的控制权。据赵汗青说,清辉已经与saint games那边谈判超过六个月了。 现在saint games主动请求泛海成为白衣骑士击退清辉。 想起周昶捎上自己去重庆的那一次,经鸿愧疚了一秒钟。 不过很快他就放下了心理包袱——他是他,泛海是泛海。同样,周昶是周昶,清辉是清辉。 上面名字就是“周昶”,头像是一轮烈烈燃烧着的红日。 可现在看,这个id应该就是周昶的——论坛建于2008年,而这款聊天app的推出是在2010年,时间上也差不多。 有那么一两次,经鸿曾经寻思过,当初的eternal-sunshine_zhou在干什么,可他绝对不会想到eternal-sunshine_zhou居然是周不群的儿子。 拆封后经鸿同样非常震撼。他之前也玩儿过pda以及黑莓等能看网页的智能手机,但经鸿立即意识到,iphone是可以颠覆“手机”的概念的。 于是经鸿泡在了美国的开发者社区里,学那些ios应用的编写,他开发的一款应用还取得了不错的下载量。 当然了,这个词儿也可能是“神之荣耀”的意思——从前天主教的诗人们用这个词来形容神之荣耀,那这个id的后面就是个中二病。 几秒后,当经鸿的两道目光扫到周昶在这款app上的id时,他突然间愣了一下。 当时,对于“eternal-sunshine_zhou”这个id,经鸿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而更多的是年少成名,却在30几岁折腾不断,流离不断,要么多次创业,要么多次跳槽,终于在40岁有了经历有了阅历后,狠狠抓住了一次机会。其中几个成功企业也得到了泛海投资,但老板们完全不知经鸿就是当初的“swan”。 当初论坛上的小伙伴们如今很多在互联网这个行业已经混出了名堂。其中一个创业成功,注册用户超过一亿,还有一个拿到过世界移动通信大会的最高奖,在西班牙的王宫里参加了晚宴,后来那款app在全球内的下载量非常惊人。 经鸿点开了最早的一条。 “……”有意无意地,经鸿又再次点开了与周昶的聊天页面。 那一年经鸿21岁,周昶也一样。 与自己不同,eternal-sunshine_zhou好像对那些应用在中国推出后的市场反应更感兴趣。eternal-sunshine_zhou发教程、教别人,但非常在意市场早期那些app的受众反响。 详细看了两三个贴,惊鸿突然发现了周昶一个低级错误,类似于“2+2=5”这样的低级错误。 经鸿笑了声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指就一动,截了一张屏。 可在保存的时候,经鸿却犯了点难。 经鸿手指动了几下,输入了他印象中eternal-sunshine_zhou一个帖子的关键词,搜索,发现那个帖子竟然也在。 只是已经破败不堪,没什么人了,大概马上就会关闭。 当时论坛是有几个“大神”的,他自己是其中一个,教程也最受欢迎,而其中还有一个,就叫“eternal-sunshine_zhou”。 这太诡异了。 “……”怀着一种窥探到了周昶十几年前的秘密的心情,经鸿又披衣起床,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凭着印象输入了那个论坛的地址。 永恒日光。 【eternal sunshine。】 最后一条依然还是那句语音:“够无情的啊。” 经鸿猜测,周昶写的时候大概是溜号儿了一下。 eternal,永远的,永恒的;sunshine,阳光、日光;合起来,就是周昶的“昶”字,永恒日光。 后来到了2008年初,中国也终于有了苹果的开发者社区,即使当时iphone并没有进入中国——消费者要找经销商,想正常使用还必须“越狱”。那个时候,因为英文很好,经鸿开始翻译一些美国的开发教程,也回答其他开发者的问题,给出他自己的建议。 好像多了解了一些什么,又多赢得了一些什么。 也不清楚是为什么,看着周昶十几年前写下来的这些文章,经鸿莫名有点愉悦。 经鸿点击作者名字“eternal-sunshine_zhou”,古老论坛返回结果,一条一条的,有两整页。 经鸿在那个论坛认识了一些人,但不认识eternal-sunshine_zhou。 他接受不了自己电脑里有一个叫“周昶”的文件夹,太奇怪了,于是,两三秒后,经鸿随手打下了另外一串代表周昶的字符: 他在硬盘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可对于这个文件夹叫什么,经鸿却顿了片刻。 eternal-sunshine_zhou。 不过仅仅半年之后,他与那个eternal-sunshine_zhou就都退了。经鸿不想让ios开发占据自己太多时间。 总之,他没想过它来自于一个人的中文名字。 周昶的id叫作“eternal-sunshine_zhou”。 经鸿自然不会透露泛海集团的计划,他看了会儿那句语音,顺手点了一下周昶的头像,点进去了周昶的页面。 那是2007年,11年前。那一年iphone发行,移动互联网的大幕拉启,整个美国上上下下为这款手机而疯狂。当时还在过博一暑假的经鸿并未寻求父亲的帮助,而是与同学们一道儿,在苹果店的大门外彻夜排队、彻夜等待。 但经鸿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见过一样的id。 竟然还在。 前几年有一部很经典的爱情电影叫《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经鸿以为这个id的后面是什么小清新。 乍看之下没问题,且非常符合周昶的设定。 Saint Games收购案(二)(也许不是这样的。...) 没几天, 赵汗青又向经鸿汇报saint games的进展情况。 泛海集团拒绝承诺不再增持,而saint games董事会面对清辉集团这野蛮人的入侵也显得毫无反击之力,因为清辉报价确实很高, 各个股东其实想卖。最终,多轮谈判之后, 双方将协议上“不再增持”的期限调整成了三个月。同时,委托saint games的ceo行使投票权的期限也调整成了三个月。 再接着,泛海集团向saint games公司全体股东提出了意向性现金收购要约,价格为统一的每股25英镑,比清辉高出一些,不过泛海要约受制于尽职调查等等条件,并非清辉那种无条件的收购要约。 泛海集团提出要约的第二天, saint games官网上便光速公布了要约文件。 清辉没再比拼报价。虽然都是现金收购, 但泛海清辉财力相当, 泛海又有saint games董事会的强力支持,清辉已经很难赢下——一般来说,董事会对股东们还是能产生很大影响的。 清辉只是一再延长自己那份收购要约的期限, 等泛海的尽调结果,看看泛海在尽调后会不会反悔、会不会撤回要约。 赵汗青没想到的是, 对于尽职调查,saint games一拖再拖。他们想尽办法拖延尽调,不时拿出这样那样的理由,让泛海无法进驻。 “看起来……”赵汗青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saint games只是在利用我们。因为我们并未承诺未来永远不再增持以及委托他们投票,saint games其实并不希望我们泛海成功地提交要约、拿到股份。他们只是想用我们这份要约拖着股东而已。” “嗯, ”赵汗青分析着,“saint games董事会应该还在找其他的白衣骑士,可以承诺不再增持的,或者,找好几家组成财团一块儿来进行收购,总之,我看,他们是既不想被清辉收购也不想被泛海收,泛海现在这份要约只是他们拒绝清辉的理由。只要泛海的要约还没生效,他们就有转圜余地。他们是在利用泛海。” 只要有泛海这份报价更高的收购要约,saint games的股东当然就不会接受清辉那份。同时,saint games拖着泛海的尽职调查,骑驴找马。 经鸿点点头,轻笑一声:“够贱的。” “这样,”经鸿说,“你亲自去趟圣地亚哥吧。逼一逼,设定一个最后期限。” “行,”赵汗青也是这个意思,他说,“我立即让助理订票。” 当天赵汗青就飞去了加州,经鸿则在北京总部等赵汗青的消息。 赵汗青并未辜负经鸿的期待,第二天,saint games就同意泛海团队进驻公司做尽调了。 据说赵汗青为尽早到达,到达伦敦之后直接乘一辆uber去了saint games。他当天上午就见到了saint games的ceo和cfo,然而并未取得任何进展。对方一会儿说清单上的这样东西没准备好,一会儿又说清单上的那样东西没准备好。 次日早上,赵汗青再次去了saint games的总部,但还是没能推进这次收购的实质进度。 于是当晚,在取得经鸿的同意后,赵汗青退了酒店房间,拎着行李打了辆车,直奔伦敦国际机场,并且在路上发邮件说,因为尽调无法进行,经过讨论,泛海集团已经决定退出这一次的竞购。 而后,就在赵汗青的车距离伦敦一步之遥的时候,他被saint games管理层喊回去了。 saint games终于松口,表示欢迎泛海下周一起进驻公司进行尽调,他们已经腾出来了最好的一间会议室。 之后尽调非常顺利,saint games的的确确是一家值得收购的公司。商誉很高,团队的能力、顾客粘合力、品牌影响力非常高。泛海集团就只是在完成尽调的程序上耽误了下,因为当时泛海集团法务老总被拎去了参加北京市刑事合规的培训,最后一天的活动是参观看守所。法务老总不能签字,因为在看守所,而且真的被吓着了。 在等待的过程当中,经鸿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看一会儿老论坛上eternal-sunshine_zhou的帖子,权当解压。 透过文字,经鸿仿佛可以看见十几年前的周昶,并与之对话。 看得出来,周昶那时也在学习、在研究,面对新兴的东西时远不若今天游刃有余。 非常偶尔,经鸿会发现周昶的某个帖子提到自己,比如,“这个问题@swan 的教程已经讲过,不再赘述。” 原来,他与周昶,十几年前,在那次商业大赛前,就认识彼此了。通过互联网。 他们两人,学计算机,做互联网,一辈子与互联网打交道,原来,最早认识彼此的契机,也是互联网。 在传统互联网上讨论新兴的移动互联网,好拗口。 看完最后一个帖子是结束尽调的当天晚上。 从论坛上消失前,周昶发了最后一贴,权当告别,那帖子的最后收尾处是一句著名的诗词: 【移动互联网的大幕已经拉启,满天-朝霞。 我们终会在“互联网”这世界的某处重逢。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十几年后再看到这句话,经鸿轻轻念了出来。 后来移动互联网果然一跃而起,最后掀出滔天大浪。 中国人里能说一口流利英文的非常少,尤其是男性。必须要聪明,要下功夫,缺一不可。 如今,他自己,周昶,还有好几家著名公司的创始人,都已经是媒体上的常客。 与经鸿想的不同,对于这些“社区建设”,周昶并未非常敷衍。 经鸿将这一丝畅快归因于对对手的通晓明了。 野心昭昭。将任何工作都做到完美,即使只是“社区建设”。很明显,周昶想要更高的职位、操更大的盘。 不知不觉,两听啤酒全喝完了,经鸿身上微微燥热。 竞争当中知己知彼,总归是一项优势。 一次是投资错了公司。那家创业公司最后破产,周昶详细总结出了一二三四五六,比如创始团队虽然优秀,全是谷歌出来的人,但公司文化公司福利完完全全复制谷歌,让员工们产生了种“这公司是谷歌分歌”的错觉,缺乏创业公司的不安感和进取心…… 经鸿好像因为窥视到了二十几岁的周昶而了解到了一些如今三十几岁的周昶。 可内心深处又隐隐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也许不是这样的。 一项一项条理分明。 “2011.1-2012.1”,依然没有结果。 如今的周昶,面对各个互联网的新兴领域眼光毒辣,经鸿突然就有点儿想知道知道,从当初,到现在,中间的那十几年周昶又是如何成长的。 最后他拿出来了一瓶酒。 后来时间更早一些,领域变成企业管理,经鸿竟然也看到了让周昶一战成名的裁员项目。周昶写道,他的思路是“一次裁尽,且ceo明确说明‘不会发生二次裁员’”,因为如果只有一次裁员,员工们会正常工作甚至暗自感到庆幸,可一旦出现二次裁员,公司便会人心惶惶,认为还有第三次第四次,这不仅仅是成本问题。 这桩收购的起因、可能的利、可能的弊、对弊端的准备方案、整个决策的过程,以及收购的优势、收购的劣势,还有遭遇到的新变故、当时应对的方法…… 经鸿甚至翻了翻周昶更早的论文,一边看,一边偶尔微微一笑。 经鸿又将时间改成“2010.1-2011.1”,还是没有结果。 一开始是投资管理,为何进行某项收购、如何帮助客户公司解决了资金问题,等等等等。 还有一次是收购的竞价不够,客户老板过分犹豫导致最后错失机会,周昶也是细细总结。后来,那个客户贪便宜而收的公司果然不行。 经鸿仰起脖子灌了一口,继续看。 深夜了,该睡觉了,可经鸿依然在看那些项目和报告。 经鸿还发现,对于失败的项目,周昶会将这个项目掰开来、揉碎了,一点一点地分析。 一直到2014.1-2015.1,麦肯锡的官网上才有了一些相关介绍,基本都是周昶自己分享的项目经验。大公司经常会让部分员工写点东西放在网上,他们称之为“社区建设”。 英文“zhou,chang”,还是没有结果。 经鸿打开google news,中文输入“周昶”二字,然后点击“tools”,将“时间”改为“2009.1-2010.1”,搜索。 经鸿想:他与周昶,算作“在互联网这世界的某处重逢”吗? 经鸿一年一年、一篇一篇翻过去,主要是那些项目。 胆子大,心思却细。 原来,周昶以前当打工者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文章题目基本都是《fcc①新规解读与网络中立》《2015年,分享经济或将遭受更严厉的法律监管》《2015,云计算的四大趋势》,以及《xx项目经验分享》之类的东西。 经鸿的手掀开啤酒罐,白色泡沫涌出来。 经鸿知道,周昶绝对不是喜欢分享、喜欢教育的性格,然而网站上每个项目的总结都非常细致非常顺畅。 当然了,创业者的成功者中绝大多数是靠“模仿”,再加上一些本土化。美国某个app一旦成功,中国创业者们的模仿速度是按“天”计算的。 他失败的项目不多,经鸿只看见两三个。 内心隐隐觉得一边儿喝这个,一边儿继续看周昶的过去,好像更带劲儿些。 他走到冰箱前,拿起杯子接了点冰,却在看见冰箱里的各类饮品时犹豫了下。 其中不少投资项目经鸿其实听说过,他一边看一边想:原来xx公司收购xx公司这个项目,是周昶操盘的。 周昶英文非常顺畅,地道且漂亮,甚至强于经鸿的美国同学们。 经鸿手指摸摸嘴唇,觉得有些口渴。 Saint Games收购案(三)(【别挖了,经总。】...) 七月末的某一天, 尽职调查尘埃落定。泛海那份要约起效,收购正式拉开大幕,为时一个月。 因为saint games董事会暗中建议各大股东留下股份, 且泛海此次要约价格与那些百分之几百溢价的也比不了,最后接受要约、出售股份的股东并不算很多。要约到期时, 泛海总共持股31%。 因为是友好的“白衣骑士”,收购要约的价格是泛海与saint games董事会商量出来的。 清辉见到这个情况, 在几次延期要约后, 终于宣布不再延期,清辉要约就此作废。 清辉当然可以提高报价,但泛海作为白衣骑士已经得到saint games的支持,双方财力又差不多,清辉赢面已经不大。 saint games的危机暂时解除。 而接下来,就要看看三个月后泛海集团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增持举动了。 经鸿没想到, 在等待的三个月间saint games存在感还挺强的——他们积极要求泛海作为saint games的最大股东帮助《远征》进入中国并立即解决“进入中国”最困难的政府审批。 官方审批的标准一直都是比较飘忽的, saint games需要一个有非常强的官方人脉和过审能力的巨头公司帮帮它。 可经鸿示意按兵不动, 同样动用了“拖”字诀。 saint games管理层非常着急,一次一次催促泛海, 甚至装作无意,在由泛海进行代理、与泛海合作运营的另一款网游里面捣了下乱, 出了bug,于是泛海立即关闭了那款游戏在中国的服务器,第二天等事情都解决好了才又重新开启服务器,双方仿佛无事发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三个月对saint games的“增持禁止”期即将结束。 在结束前,经鸿飞去大连参加了个it领袖的专业峰会。 经鸿本来没打算去, 但泛海负责“泛海娱乐”的部门总经理突然离职,hr的叶总筛来筛去,最后认为清辉集团的一位svp非常合适,这位svp目前任职于清辉的上海分公司。 问题是,经过交谈,清辉这位svp对于“跳槽”兴趣不大,她已经在清辉18年了。 单独跑去上海清辉见这位svp未免显得兴师动众,于是,得知对方会去参加大连这次领袖峰会后,经鸿临时决定自己也去参加一下,并约了对方在会场附近的咖啡厅随便坐坐、随便聊聊。对方略微犹豫之后,答应了。 于是峰会的前一天,到大连后,经鸿便直接去了约定好的咖啡厅。 咖啡厅很有情调,被店老板打造成了热带雨林的模样,绿色植物错落有致,而二层的小包间则好像一间间小木屋,周身都由木头构成,落地玻璃干净明亮,小木屋下面,木头般的装饰外壳牢牢包裹着支撑柱,整间咖啡馆就宛如城市中的热带雨林。 经鸿一步一步上台阶时,咖啡厅门突然打开,一个英俊的男人从里边儿走了出来。 见到经鸿,周昶微微一愣。今天很冷,经鸿身上披了一件带毛领的呢子大衣,黑色的长毛领轻搔着他的下巴、半圈着他的颈子,颈子更显白皙和纤细修长。经鸿没系大衣扣子,身材笔直挺拔。 周昶之前扫过一眼it峰会的嘉宾名单,知道上面没有经鸿,此时看见了,他先是一怔,不过很快,一股麻意便攀上脊柱,因刚才的合作谈判而不大痛快的面色舒展了几分,问:“经总,怎么突然又想起来参加这个大连峰会了?” “周总。”经鸿打了一个招呼,对着蓝牙耳机说了一句“稍等,碰上一个熟人”,而后挂着礼貌的笑容,答,“主办方盛情难却。后来想想,去年前年都没过来,所谓事不过三,临时就又决定参加一下了。” “这样。”周昶大衣挽在臂间,他颔首,又问,“来这个咖啡厅,是见客户?” “还真不是。”经鸿说,“见老同学。平时很少来大连,这次既然来了,老朋友们就说聚聚。大晚上的,他们体贴我,来我酒店这一片儿喝点东西、聊聊天儿。匆匆忙忙的。” 周昶又点头。经鸿当然忙,老同学们想见一见,也只能是来酒店附近见了。 “见一个合作方。”周昶声音有些散漫,不若过去那般疏离,“聊了聊接下去的合作,但也没聊出什么名堂。” “正常的。”经鸿说,“行了周总,我先进去了。回见吧。” 周昶盯着经鸿略略上挑的眼尾,说:“嗯,回见。” 大连冬天寒冷,告别经鸿后,周昶在台阶上留了几秒,看着经鸿方才说话时吐出来的那团雾气慢慢扩散、彻底消失了,空气当中再无痕迹,才收回目光,走下台阶。 咖啡厅里,经鸿转动脖子,终于在角落处发现了他约见的张丽。 张丽大约四十几岁,烫了长发,外表其实比较温和。 “经总,”经鸿走过去后,张丽看看窗户外面,神态好像有些紧绷,说,“我刚才撞上周总了。” “嗯。”经鸿说,“我在门口儿也碰着他了。” 经鸿完全理解对方来谈跳槽的事结果撞上现任老板的紧张感,思忖了下,道:“他应该不会折回来了。你要是放心不下,我们可以去二楼,找一个能看见门口的地方。” 于是二人移步楼上,一人点了一杯咖啡,经鸿便开始讲述对“泛海娱乐”的规划,以及对对方能力的认可。 张丽虽然时不时瞥一眼门口,但经鸿看得出来,她每一句都听进去了。 经鸿再次承诺放权,然而最后他又着重补了一句:“不过失败了就失败了,也没什么,你也不用有压力。没有人可以保证每个产品都成功。泛海做到今天的规模,靠的是不断试错。” 经鸿总体比较谨慎,但他也充分尊重市场,很多时候这个市场无法预测就是无法预测,他开项目、停项目的速度都非常惊人,该开就开、该砍就砍,在这点上周昶也一样。 张丽抬眼。 他猜,过去,每一个来挖张丽的,重点都是自己多么相信张丽的能力、多么期待张丽的成绩。 启动竞业的话,张丽两年之内不能入职有竞争关系的企业,但清辉集团需要支付这期间的一切工资。 【别挖了,经总。】 “泛海。”张丽依然不慌不忙,她说,“不过工作内容与在清辉完全不同,是负责泛海娱乐,与现在的‘咨询服务’并不存在竞争关系。我不会透露任何东西,也不会带走手下的人,希望周总能看在我服务清辉18年的份儿上,不要启动竞业协议为难我。” 他怎么敢? 两个人又寒暄几句,周昶终于问了出来:“新的职位,上星期在大连时谈的?” 话说完了,这顿咖啡就差不多了,经鸿站起来,说会给对方两个星期仔细考虑这个offer,张丽答应了。 “对。”张丽坦白,她不喜欢撒没意义的慌,她笑笑:“您其实撞见了。就在当时的咖啡厅里,经总说动了我,我本来是没兴趣的。” “泛海?”一瞬间,周昶什么都明白了。 周昶点点头,也不劝了,对张丽说:“好,我不拦你。祝在泛海取得成功。” 同时,神奇的是,她这么干,其他同事也不反感。可能因为弟妹众多,这个张丽很会做人,当时每次去北京总部与其他部门开会时她都会带一些礼物,比如上海网红店的蛋糕,而在办公室,也因为足够虚心足够谦逊并且愿意帮助别人并没惹上多少讨厌,同事们都单纯觉得“张丽就是喜欢工作”,虽然这大概率是一个事实。 因此,在清辉张丽升得稳扎稳打。作为老板,经鸿当然非常清楚这种人会升得很快。被提拔的员工未必多么聪明多么机灵,但谁都愿意提拔一个“在自己组干了多年、非常认真非常努力、按照计划完成一切”的员工。 出身农村,下面还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不过张丽自己聪明,考上复旦,读了硕士,毕业之后进入清辉,是比较早的清辉员工。 “对。”张丽态度十分从容,她说,“在清辉18年,非常感谢清辉集团充分的信任和栽培。我本以为我自己会终老清辉,但现在,我面前有了一个感兴趣的工作机会,我想寻求一下新的挑战。” 张丽走后,周昶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撞上自己,竟然一点都不心虚,还照样实行了原计划,甚至都没换个地方儿。周昶想:谁说中国影视没救了? 不知怎的,周昶对那一天经鸿的每一句话都印象深刻。周昶还记得,对于自己“来咖啡厅干什么”的问题,经鸿一秒都没犹豫,神色平常地回答自己:“见老同学。平时很少来大连,这次既然来了,老朋友们就说聚聚。大晚上的,他们体贴我,来我酒店这一片儿喝点东西、聊聊天儿。匆匆忙忙的。” 不过经鸿也没逼迫对方。 阅人多了,经鸿看人极准。 一个人被委以重任时,一般呈现两种态度,一种是感激、高兴,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而另一种则是退缩,害怕自己会让对方失望,害怕自己辜负对方期待,前者以自己为中心,后者以对方为中心。叫人分外感慨的是,男性往往是第一种,而女性往往是第二种。 而作为老板,“会用人”这一条其实就足够了。 据说,从加盟的那一天起她就天天干到12点,不做到某阶段性的任务节点就不收工,保证每天都有进度,项目全部提前很久完成,甚至能提前一半时间,够她自己再做一个的。而且,交上去的工作内容总比要求的多上一些,比如附带那个项目下一阶段的计划。 周昶说:“能问问是哪家么。” 张丽站起来,憨厚笑笑:“谢谢周总。” 因为这些“过去”,经鸿推测,在清辉已工作了长达18年的张丽,未必从未想过接受一份新的挑战,但面对种种器重、挖角,她都退缩了。 经鸿没回,但看着这五个字,手指微握,食指轻轻抵在下唇上,无声一笑。 不过其实员工真很想去的话公司怎么都拦不住。不当正式员工,走派遣合同就完事了。看得出来,张丽不想撕破脸,周昶同样不想。 他道:“工资待遇都好谈,你应该知道的吧?” 他知道,这不是示弱也不是真的请求,只是周昶随口一句揶揄轻讽而已。 第二天经鸿并未见到周昶。因为决定参加论坛的时间相当晚,经鸿并没有被安排到主论坛上,而是被加塞进了分论坛里。与张丽见面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做完那场圆桌讨论经鸿就回了北京。 对于职位的空缺,周昶当然有些烦躁,但与此同时,莫名地,他的心也像被根羽毛搔了一下,痒痒的。 另一边,见到这条信息,被saint games管理层催得很烦的经鸿突然之间心情就好了不少。 经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挖他的人? 基于这点,经鸿的话最后扣在“别有压力”这个话题上。 他们甚至撞上了。 清辉高管都被挖过,但从来没有任何一家敢在挖角对象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动手的。 张丽在与周昶辞职的时候,周昶明显愣了一下。他的声音一向低沉,向后靠在椅背上,说:“辞职?张丽,你已经在清辉18年了。” “对,谢谢周总。”张丽说,“但与工资待遇没有关系。” 经鸿明明知道张丽是与自己一道参加大连峰会的,几乎一直都在一块儿,还飞去大连,叫张丽偷跑出去一会儿,约她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结果,他是去挖自己的人。 ………… 他解锁手机,开玩笑似的,给经鸿发了一条: 而且经鸿还真说动对方了。这些年来挖张丽的大小公司不计其数,张丽从来没动心过,没想到经鸿竟然说服了她。 周昶感到匪夷所思:“你们都没换个地儿?” 所以那次在大连,经鸿临时决定参加那个it领袖峰会,就是去挖张丽的? 而张丽当上director后又展现出了用人眼光。她本人未必有很大创意,但判断力强,可能因为出身大众,与“普通人”口味很像,且手下人个个厉害,业绩一直非常出彩。 “……没。”张丽回答,“经总说,您不会折回来的,我们不用耽误时间。” 而张丽,在思考了一个星期后,最终决定加入泛海集团、迎接新的挑战。经鸿表示非常欢迎。不过在加盟前张丽提了一个要求,她“要有部门的人事权”——人事权不交给集团,要握在自己手里,经鸿答应了。他知道,张丽此人最出色的一点就是“用人”。 经鸿查过张丽的资料。 Saint Games收购案(四)(“你这公司,我看是保不住...) 挖来张丽后没几天, 在另一个产品上面,清辉、周昶又打了经鸿这边一个措手不及。 对那个产品,泛海、清辉本来南北分治, 清辉主攻北方、泛海主攻南方,多年来都相安无事。然而最近清辉集团那款产品取得了个技术突破, 而周昶竟在推出产品全新版本的当天晚上,非常突然地, 砸了一亿围剿上海。 一夜之间过了江, 打破默契闪袭南方,清辉这次攻城攻得泛海集团毫无准备。 清辉集团那款产品的上海开城视频广告瞬间传遍了互联网。 经鸿同样感到不可思议:对新版本,周昶甚至没试一试在北方的推广效果,就直接攻过长江点燃战火? 周昶,对他自己的判断是有多自信? 一晃时间到了十月,“泛海集团三个月内不能增持saint games的股份”这条承诺到期之前, saint games公司第三季度的财报倒先出来了。 营业额和净利润等关键数字均低于预期, 而且是大大低于预期。财报一出, saint games的股价应声而降,一天跌了10%,众分析师全都认为这个表现不可思议。谁都没有想到, 《远征》这款新游戏的火爆期竟如此短暂。 也许因为财报不好,saint games的总裁再一次催促泛海行动起来, 解决相关政策问题,帮助《远征》进入中国,而且非常着急。 看起来,在之前的几个月里, saint games也是因为经营上的问题才一再请求泛海帮助自己进入中国、扩大市场,毕竟《远征》表现不好, ceo是一定知道的。 为了谈“进入中国”,某天,saint games的总裁甚至亲自飞了一趟北京,约了经鸿,去了泛海,显得非常有诚意。 经鸿助理将saint games的总裁mark greenberg一路领进经鸿的办公室。 mark greenberg的父母是犹太人,他本人也带着一些犹太特征。过去经鸿一直以为游戏公司的创始人会是一脸的宅男相,可这位mark greenberg明显不是,他一脸的精明商人的样貌。 事实上,他虽然是saint games创始人,但这公司的最大功臣其实是另外两名合伙人,也就是联合创始人。游戏创意和世界观等全部出自合伙人们,但因为mark greenberg比较擅长管理经营,ceo的位子是他的。 不过最近一两年里,mark greenberg也焦头烂额,去年年初被爆出来性骚扰saint games的好几名女工程师,信誉大跌,部分股东甚至要求这家公司换ceo。不过因为mark greenberg对董事会的控制力是比较稳的,公司几个独立董事全部都在他那一边,他平安度过了那次危机。 经鸿甚至没挪挪屁-股去会客区,就在大班台后边坐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张椅子:“坐吧。” mark greenberg犹豫了下,不过还是拖出椅子,坐下了。 知道经鸿英文极好,mark greenberg也没刻意放慢语速,他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我这次来是因为《远征》进入中国的问题已经拖延几个月了——” “不着急,”经鸿却直接打断了他,“聊进入中国的问题前,先说说saint games q3的财报吧。” mark greenberg十指交叉着放在大腿上,听到这个,顿了顿,不过还是道:“行。” 经鸿在自己右手边的一摞文件里翻了翻,没翻到什么,便拨了一个分机号,对助理说:“再印一份saint games 的财报送进来。q2、q3的都要。” 然后,在等待的过程当中,经鸿甚至完全没理他对面的mark greenberg,自顾自地审批了几份文件。 两三分钟后,谈谦将财报送进来了。经鸿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又将刚批阅好的几份文件交给助理去走公司的线上流程——公司太大,很多东西需要经鸿审批,经鸿很少自己操作公司的线上系统,基本是在纸上审批,再由助理扫描文件、上传系统并且保留底稿。 助理走后,经鸿才慢条斯理地翻开了那份财报,说:“第三季度,《远征》的营业额比上季度下降了20%,净利润下降了29%。用户增长也大幅放缓,直接减了四分之一。” mark greenberg静了静,说:“是。《远征》表现不如预期,所以我们迫切需要扩大市场。” 很明显,泛海集团拒绝承诺“不再增持”是因为也想谋求对saint games 公司的控制权,于是saint games董事会用尽办法,让泛海至少三个月内无法做出任何行动,可以等到财报出来,并寄希望于泛海看到财报以后主动放弃。 “……”mark greenberg缓了缓,解释说,“因为阻击清辉,还有迎接泛海、整合资源,这两个月saint games 的重点并未放在《远征》的常规运营上,是有一些疏忽了。” “走到这步我很遗憾。不过,既然你们这样对待曾经的‘白衣骑士’……”对面,经鸿坐在大班台后,一手撑着下巴,微微一笑,竟然还很好看,他说,“你这公司,我看是保不住了。” saint games 本来的主意大概是:利用泛海拒绝清辉,再用“尽职调查”这个由头拖着泛海的要约,等q3的财报出来,泛海、清辉同时失去兴趣,saint games 的危机就解除了。 mark greenberg:“……” 他一直让手下的人盯着《远征》的动静,甚至自己亲自注册,看了看里面的活动。 mark greenberg道:“……当然不是。你们怎么会这样想?”可他的笑容分明已经非常尴尬。 经鸿又问mark greenberg:“三个月过去了,saint games是不是已经找到几家小财团,打算购回泛海手里的这31%?” 经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听完了,经鸿才牵牵嘴角,问:“不是吧?你们难道不是故意这样儿的?” saint games的做法类似于焦土计划——出售公司有价值的资产或者破坏公司有价值的特性,或者购买垃圾资产、增加公司负债,让公司的吸引力不复存在,从而让收购者丧失兴趣,也可以叫摆烂战术。 也就是说,这几个月,saint games 在故意让《远征》显得像一款垃圾游戏,让saint games显得像个垃圾公司。 同时,报告显示,日本、英国、印度等地的营销推广全部暂停,故意让用户数的增长变得缓慢。 经鸿又继续问:“saint games只打算让泛海当三个月的大股东,所以,你们一直在催促泛海为《远征》解决政策上的问题,为《远征》进入中国铺平道路,是不是?”“no!”这个时候,mark greenberg只能不断地重复:“no!” 那几个小财团应该已经知晓了saint games的计划,只想从《远征》中分一杯羹、赚一点钱而已。 但互联网公司又有不同之处。目前的互联网公司最重要的核心资产就是所谓的“流量”,因此,只要游戏公司的财报一片惨淡,营业额和净利润相比q2双双下跌,显出一副老用户已对这游戏失去兴趣,而新用户的增长又趋近饱和的样子,泛海就自然会丧失兴趣。 够贱的,经鸿想。他有点明白周昶对saint games为什么那么不客气了。 而对于一款游戏来说,只要游戏底子依然还在,那等到危机解除之后再重新吸引玩家、推出活动,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毕竟玩家最喜欢的并非那些华丽特效,而是最核心的独特玩法,他们绝不会单单因为特效少了就放弃《远征》。 经鸿又说:“利用泛海击退清辉,再催促泛海帮着《远征》解决中国政策问题、拿到中国运营权限,同时做低《远征》的流水和利润。等三个月后,再用难看的q3财报让泛海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损失了钱,对saint games失去兴趣,将saint games股份卖回给你们……正好股价还在低点,你们甚至还赚一笔。”经鸿笑笑,“打得一手好算盘。利用泛海利用得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mark greenberg依然在否认,但他的心底已经冰凉。他以为,经鸿、周昶年纪轻轻,又并不在资本主义最前沿的西方市场,然而显然,自己过于天真了。 “不对吧。”经鸿伸手拉开抽屉,取出来了另外一份东西,说,“这两个月《远征》好像做了几个大型活动?8月15号,登录即送一万金币。9月15号,又来了一次登录即送一万金币。8月30号……”经鸿一样一样地念着,“还有,《远征》正式运营以来每个月都推出一些角色技能的特效,覆盖全部职业,然而整个8月9月,saint games却只发布了远程职业‘母舰’的一个特效和‘飞龙’的一个特效。另外,8月15号到10月15号之间,所有特效半价促销。”“最后,这两个月,《远征》暂停了在日本、韩国和印度等地的推广,连美国这个最大市场的推广都砍了一半,甚至完全停了facebook ads。”说完,经鸿将那份报告往mark greenberg的面前一扔。 最后不出所料,《远征》两次大撒金币,全部特效半价促销,八月九月整整61天只推出了两件东西。 如果泛海还想观望观望,先不卖掉这些股份,那就只好忍痛再次做低几个月的流水,并反映在接下来的几次财报上。 可泛海拒绝一直被拖,赵汗青甚至深夜拉着行李去机场,于是,saint games只能同意泛海的尽调,接受泛海的要约,最后给出去了31%的股份。 经鸿猜测,经过三个月的时间,saint games已经在美国或欧洲找到几家小财团了,想趁着这个财报虚弱、股价低迷、泛海集团丧失兴趣并很可能想甩脱之际,大家合力将泛海手中那31%的股份购回,这样,saint games的股东再次分散,公司的控制权重新落稳,危机解除。 他看得出来,saint games 既不欢迎清辉,也不欢迎泛海。引入泛海纯粹是当初的无奈之举。 面对恶意收购时,应对的方法一般就是那几个,比如“白衣骑士”,再比如“焦土战术”,此外还有过去几十年最常见的“毒丸计划”等等。 总之,一切目的都是让泛海误以为saint games近几年来最重要的《远征》未来十分惨淡,对“控制saint games”失去兴趣,并在出现接盘者的时候,将31%股份转给对方。 Saint Games收购案(五)(【一更】经鸿的公开信。...) 十月末, 泛海集团再一次向saint games的股东发出要约,价格远远高于上次,这一次有附带条件:一是拿到两国的批准, 二是至少收购50%+1股的股权,最好可以超过90%, 完成saint games的私有化——两国法律全都规定,持股一旦超过90%, 就可以选择强制收购剩余股份。 这一次要约价格是每股35英镑,而此时,因为垃圾的财报,saint games收盘价是每股18,泛海要约溢价将近100%。 因为事先并未获得saint games董事会的认可,这次要约变成了恶意收购的要约。 saint games华丽的“白衣骑士”, 竟突然同清辉一样, 对saint games公司发起了恶意收购。 不同的是, 这次泛海的收购会比上次清辉的更容易,因为几个月前,是saint games自己将31%的股份亲自交到泛海手上的。 【白衣骑士摇身变成家门口的野蛮人?】 【泛海集团!中国企业罕见发起敌意收购!】 saint games董事会则立即建议股东“不要采取行动”,可赵汗青却在采访中说:“泛海集团有信心取得至少50%的股东支持。” 对于这桩恶意收购, 泛海做了充分准备。 对一家科技公司发起这种恶意收购是很罕见的状况。科技公司的核心是技术,是“人”,也就是说,即使拿到一家公司, 只要无法留住里面的人,这桩收购就毫无意义。 但罕见绝不等于没有。于是, 与过去的做法一样,泛海发出收购要约后立刻又发了一封**。 **是经鸿自己的手笔,大意是, 泛海集团不想改变saint games现在的运营方向,saint games将继续独立发展。泛海集团非常喜欢saint games之前的那些游戏,也希望能留下、维持saint games员工们对于“游戏”一贯以来的爱慕、敬畏与尊重,天才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顶级的技术能力和无二的审美水平,以及因共同的崇高目标而形成的凝聚力。 信里还说,这个世界有时乏味,但在游戏中,人们可以有一趟趟无比精彩的旅程,人们可以作为另一个人、使用另一个身份,徜徉、翱翔,做一些新的事情,过一段新的人生,这种快乐无可比拟。泛海感谢saint games的员工给世界的所有快乐,并且愿意拿出全部守护他们的初心。 经鸿说,上个月,他遇到了一个梦想成为职业选手的人,叫sun。sun十岁时双腿截肢,无法跑、无法走,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靠着父母照顾起居,觉得自己像个废人,已经多年不曾感觉自己还有人的尊严。然而接触《远征》之后,他一头就扎了进去。他说:“这样的我,只有在《远征》的星辰大海征战四方、踏遍**、救无数人于水火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尚有热血,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只有在《远征》里,我才是一个真正的人。我知道,至少,我还有一片星海。”而《远征》,也让sun重新有了生活的梦想以及目标,他希望成为职业选手,带给大家快乐,最好能用比赛收入买上一副昂贵的智能假肢。 而后经鸿笔锋一转,又写道,但是,泛海希望改变目前游戏业的一个“共识”,就是靠“情怀”吸引员工。游戏公司的工程师技术不逊于巨头公司,可工资却只有对方的一半。令人尤其失望的是,其中一些游戏公司利润明明非常丰厚。泛海对此感到不解,泛海认为saint games的员工不应遭受如此对待。因此,如果泛海收购成功,员工工资将匹配至it巨头的工资水平,以回报他们的热情。泛海认为,在这世界,“热情”难寻,是应当被珍惜的宝贵品质,而不是被利用。**的最后一段,经鸿说,泛海已与saint games目前除ceo外的几名高管谈话过,saint games的几个元老、功臣将尽数留下,他们现在也与泛海一道,恳请所有员工一同留下。 经鸿的**没撒谎。此前,赵汗青与mark greenberg的两个合伙人已经聊过了,两个合伙人都同意继续留在saint games公司里。这家公司的ceo比较擅长管理、经营,但游戏创意和世界观等更多倚仗他的合伙人们。合伙人们非常单纯。 当然,说服对方留在公司,赵汗青动用了钞能力。合伙人们也会卖掉手里股份,但会留任saint games,为此赵汗青允诺了非常高的年薪。 不过除了钞能力外,其他因素也发挥了作用。ceo本身这个贼样,合伙人们也并没有多喜欢他、多依赖他,同时,合伙人们对于saint games这家公司、对于自己开发的游戏,感情其实是很深的。 泛海集团的**立即起了正面作用。他们当然不愿意被中国公司收购,可泛海的信一片赤诚,更重要的是,泛海承诺提高工资。 “靠情怀压榨员工”确实是行业的普遍现象。员工们都为爱工作,而不是为钱工作,好像谈钱就落入俗套了。可员工们看着其他公司的工程师们其实也会难过,会想“为什么”。 某游戏论坛上,有个自称saint games员工的老用户发帖子说,他本来挺排斥泛海的,可看完了**后,他改变了最初想法,觉得说不定真比现在强。他还说,公司同事普遍觉得泛海态度挺真诚的。 经鸿看着他的语法,感觉是个日本人。 看起来,这一次的敌意收购会进展得比较顺利。 经鸿相信,saint games的股东马上就会开始出售手中股份。 经鸿与赵汗青二人完全不曾料到的是,感恩节回来,saint games收购案风云突变、急转直下。 赵汗青又补充道:“我们现在的报价其实已经拉到上限了。” 而更出人意料的是第二条:泛海集团宣布泛海绝对不会提高报价,而是维持目前的每股35英镑,强调现在的要约价已经高于实际价值,之前泛海那份要约已经是诚意满满了。 第一,清辉集团那份要约包含对泛海的歧视条款,泛海集团已经否决。 之后,清辉发出竞争性的收购要约一星期后,泛海集团突然间公布了两个重磅消息。 经鸿的手敲敲桌子,问:“美元汇率考虑进去了吗?” 如果最后价格太高那肯定是不合适的。金融上面甚至有一个词,叫“winner’s curse”——赢家的诅咒,指在竞价中为了赢得目标公司而将价格哄抬到了过高的水平。 这个时候,泛海没说saint games的财报有该公司做的手脚,而是表示“saint games之前的股票价格真实反应了saint games近期的运营状况”,saint games也有苦不能说。 赵汗青走后,经鸿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嗯,”经鸿道,“可以。先否了这份收购要约,让清辉重新提交一份。” 2018年,美联储持续放鹰,一改近几年的**作风,数次加息,每次25点,全球资金流入美国,美元强势走高,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即将破7。 很显然,mark greenberg寻来的接盘者、小财团,没能力与泛海、清辉两家竞购。 “……”经鸿合上一份文件,说,“我想想。” 而泛海的这次收购是通过美国分公司进行的,现在美元强势走高,收购资金应该更多一些。 经鸿没想到,此前清辉都已经退出竞购了,可周昶竟仍旧关注《远征》,同样没有被mark greenberg的手脚所蒙蔽,好像料到泛海与saint games不久之后会起龃龉一般。 saint games董事会这一次又非常绿茶。在股东们的逼迫下,扛不住的saint games董事会向股东们提出了四个选择,分别是“接受泛海的要约”“接受清辉的要约”“在市场上出售股票”“继续等待新的要约”。 经鸿听说,“拖”其实主要是ceo也就是mark greenberg的意思。 见saint games董事会与泛海这“白衣骑士”闹掰了,清辉集团竟卷土重来、再度出手,向股东们发了一份竞争性的收购要约,报价要比泛海那份高出一些,但差不太多。 而市场上,因为知道泛海、清辉正在争抢saint games控制权,大量的对冲基金争相买入saint games的股份,saint games的股价一路走高,眼看着,saint games董事会就可以用“低估价值”当作借口拒绝要约了。而那时候,泛海、清辉就必须要提高要约的总对价。 saint games董事会在拖延时间。 泛海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内,赵汗青向经鸿征询意见:“怎么办?现在情况复杂了。一边要和清辉竞争,而另一边,saint games在证交所的股价持续走高,现在已经接近要约价格。如果再高,我们两边都必须要增加对价。”很显然,要约价格必须高于二级市场上的股价,否则股东不会接受要约,而是会选择在交易平台上直接出售股份,那样更简单也更快——交易软件上点一点,一秒钟就全都结束了。 面对这样两份报价,股东自然全都想卖,于是逼迫saint games董事会给出公司的建议。而saint games董事会又玩儿了一把文字游戏,全部建议其实就等于全部不建议。 “那您看看吧。”赵汗青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看了看清辉的要约文件,当中包含一条对作为saint games股东的泛海集团的歧视性收购条款,泛海有权否决这份要约。” 这一条“不会提价”,给狂热的资本市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saint games的股价终于不再上涨,稳了下来。 在法律上,董事会是有义务为股东们谋求利润的,面对这样两份报价如果依然“不推荐”显得非常缺乏道理,可事实上,公司股东与董事会在利益上往往存在冲突,董事会不愿意公司被收购,有自己的小九九。这次也是,saint games董事会在用废话拖延时间。 周昶……又是周昶。 Saint Games收购案(六)(【二更】“我说,‘带劲儿...) 不久后, 泛海拿到中英两方所有部门的批准,并延长了要约期限。至此,要约条件只剩下了“至少收购50%+1股的股权”。 清辉修改收购要约, 删除掉了对泛海的歧视内容。 紧接着,正当各大媒体全都认为清辉将凭价格胜出时, 泛海集团突然之间针对清辉发动了进攻。 赵汗青向fsa(英国金融管理局)提出申诉,称, 在之前各大对冲基金对saint games股份的争相购买中, 来自澳大利亚的对冲基金 kings asset management与清辉存在关联,二者现在共同拥有超过15%的saint games股份而未按要求进行申报,违反规定。 泛海指出,清辉这个违规行为使得清辉在对saint games的争夺中占据到了有利位置,而这“有利位置”是不公平的有利位置。同时,kings asset management的购股完全可算saint games股价上涨的因素之一, 清辉极其关联方正推高股价、想逼退泛海。 消息传出, saint games的股价应声而跌。 泛海集团认为的“存在关联”指的是, kings asset management创始人和拥有者同时还有另家基金,而那家基金,正好是清辉集团澳大利亚分公司员工们的退休基金, 该基金直接管理清辉集团澳大利亚分公司的退休账户。 英国对于“关联方”的认定与美国等国大不相同,在实际的操作当中, 非常特殊的一点是,fsa会将“一个公司及该公司的退休基金”也算作关联,而这一点在其他国家的收购中极少出现。 fsa同时规定,某个股东及关联方持有股份超过3%后, 每次增持1%的时候,必须申报、披露。 与所有国家一样, 收购者中两方或者多方“关联”是必须公开的——两家公司明明存在关联、共同收购股份,可被收购股份的公司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是不公平的。不过,什么样的算作“关联”,各国法律又有不同。 在周昶更加了解的美国,“受益所有人”(beneficial owner)没有确定的判定标准,关不关联主要看双方协议、聊天记录等,以判定双方是否已经“针对收购达成安排或默契”。 经鸿对于这次申诉的结果是信心满满的。 果然,几天后,fsa做出裁决,由于申报出现违规,kings asset management所持有那7.5%的股份不具备任何投票权,并且,kings asset management必须在二十个交易日内卖出它所持有的全部saint games股份。 这个判决一下来,清辉集团当即宣布不再继续推动对saint games的收购,再一次退出了竞购。 “退出”原因很好理解。现在kings asset management必须卖出那7.5%的股份,而现在二级市场上面saint games的股价明显低于泛海集团的要约价,因此,由于“关联”,在kings asset management不可以将这些股份出售给清辉集团的情况下,kings asset management为了利润最大化,它的选择必然不是在伦教证交所市场抛售掉这些股份,而是接受泛海的要约。 这样一来,泛海集团持股数量将从目前的31%上升至38.5%,泛海、清辉两家公司持股数量差距过大,清辉已经无法得到比较稳定的控制权,决定“不再推动此次收购”合情合理。 ………… saint games停牌、泛海集团宣布此次要约结果的那一天,清辉集团战投部的总经理对周昶汇报:“泛海集团这次得到了超过98%的saint games股份,肯定是要私有化了,saint games要退市了。连ceo到最后都接受了泛海的要约,拿钱走人了。” 周昶把玩一支钢笔:“嗯。” 清辉刚过锁定期,也接受了泛海的要约。当时战投部的总经理问过周昶“咱们这15%还要不要了”,而周昶的回答是“给泛海吧,15%没什么用。做个人情。” saint games也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做低业绩,做低股价,结果公司不但没保住,也没卖上最高价。 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ceo也就是mark greenberg的小聪明,做低业绩,导致saint games的股价一泻千里,比泛海的收购价格低了太多,才使得高达98%股份的持有者都选择了“接受要约”“出售股份”。 当然,在商言商,ceo的这个做法周昶并非不能理解。当时面对来势汹汹的清辉,他除了泛海并未拉到其他任何“白衣骑士”,只能接受泛海要约,给出去了31%的股份,先获得三个月缓冲期,之后再想办法驱逐泛海,而他想到的“驱逐之道”就是做差《远征》的表现,希望泛海失去兴趣,将股份再转手。 可惜经鸿识破了,且经鸿不是他能招惹的,双方关系迅速崩盘了。 对面,战投部的总经理又检讨道:“我这一次疏忽了。没料到清辉澳洲员工们的退休信托,与kings asset management的创始人和拥有者是同一个。这个‘关联’非常隐秘。” 周昶还是懒洋洋的:“嗯。” 事实就是,清辉自己,包括他,当然也包括周昶,都不知道清辉集团跟这kings asset management“关联”上了。当得知泛海宣布自己不会提价、保持原价时,清辉一方非常惊讶,而当获知泛海向fsa申诉清辉“存在关联”时,他们更惊讶。 这一点,竟然是被经鸿发现的。 周昶作为清辉的ceo当然不会什么都知道。事实上,各个国家的子公司用了什么退休基金,他一无所知,也没关心过,这些细节自然不是一个总裁需要了解的。 清辉太大了。 他更不可能详细了解每个国家的每条法律和每个判例。 周昶自己没查过,可经鸿居然去查了。而后抓住了这一点关联,狠狠咬上清辉七寸。 周昶知道,对于这点“关联”,经鸿必定是查了个底朝天,并且非常确定fsa会将他们这两家公司判为“关联”,否则经鸿上个星期不会宣布不提价,不会急着给狂热的二级市场泼一盆冷水。经鸿想让saint games的股价尽量维持在较低位,拉大股价与泛海集团要约价之间的差距,迫使kings asset management管理者只能接受泛海的要约,将7.5%的股份出售给泛海。 “kings asset management真是,”清辉战投的总经理骂了一句,“坏事儿吗这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已经努力将近一年了,结果还是被泛海截胡了。”“算了,”周昶放下那支钢笔,“跟saint games没什么缘分,不强求。” 战投部的总经理见周昶并未特别责怪,终于放下一点心。其实周昶几乎从不发怒,但身上的那股气势却总是令人战战兢兢。战投部的总经理又说:“不过,以后和泛海再交手,真的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多小心都不为过。他们真是,为了可以击退清辉,多小的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全要查个干干净净。” 他的语气是担心的、是厌烦的。 他没想到,对面周昶打开一份某产品的竞争报告,看了一眼,发现了什么似的,用食指在“泛海”的名字上抹了一道,摩挲过去,说:“嗯,带劲儿。” “…………?”战投部的总经理明显懵了,战战兢兢问,“周总?” “我听见了。”周昶挑起一双桃花眼,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毫不遮掩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带劲儿’。” Saint Games收购案(七)(几年当中唯一一次的度假,...) saint games的事儿尘埃落定, 经鸿给他自己放了一个三四天的小短假。 自打接过帝国权杖,经鸿从没用过假期。 经鸿叫助理谈谦订了马尔代夫的一个岛,想放松放松。酒店是lvmh公司前几年新开的, 经鸿还没上去过,据说海景、设施、食物、服务都非常不错, 很适合度假。最重要的是,它由一个大岛与四个小岛组成, 右侧的两个小岛上是客人们住的villas, 而左侧的两个小岛则是私人岛,一岛一户,与其他人隔离开来。经鸿订了其中一套。 这次度假经鸿没带助理等等无关的人,自己过去了。他乘着客机先到了马累,而后也没歇脚,直接叫那家酒店的私人飞机将自己接到了岛上。 这里果然远离尘嚣。一上岛经鸿就觉得“确实不错”。 私人岛的正中央是1000多平的房子。中间部分是大客厅, 而客厅的落地窗外, 一侧是金黄的沙滩、碧蓝的大海, 另一侧是与房子齐平、同时与房子等宽的25米泳池,而泳池的另一侧又是沙滩与大海。泳池边上有一排躺椅,可以朝向大海那边, 也可以朝向屋子这边。客厅里有钢琴、沙发、吧台,客厅两侧是两间卧室、两间浴室, 以及更衣室、办公室等等。家具都是顶级红木,家用用品也全都是lvmh旗下的奢侈品牌,一支专业的ambassadeurs团队随时准备服务客人。 虽然说是度假、休息,坐在别墅的办公室里时, 对着海景,经鸿还是打开了电脑, 登录了邮箱,看了看工作邮件。 他批复了几个问题,而后因为有一些累,经鸿小睡了一会儿。为了腾出时间来度假,经鸿昨晚一直都在处理工作和开视频会,一夜未睡,今天又刚经历了数个小时的飞行,而经鸿在飞机上是从来都不睡觉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经鸿觉得有点儿饿。又困又饿,一向雷厉风行的经总陷入了巨大的纠结:是起来吃,还是不起来呢?仿佛这是宇宙中的最大难题。他纠结着纠结着,就睡着了。 经鸿叫服务团队做了点儿当地的鱼,配着沙拉吃完了,又望着大海歇了会儿,突然想去大岛上的夜间泳池看一看。 在介绍上,那个无边泳池是被酒店着重宣传的东西,好像非常特别。 经鸿请服务团队开了小船,上了大岛。 它在一处建筑之内,空间宽敞,穹顶极高,高大石柱立在周围。泳池本身由某著名的艺术家设计而成。从上边儿望下去,池子里面仿佛全是湛蓝清澈的海水,而底部则是用波浪线条隔离开的黑沙滩、黄沙滩和白沙滩,三种颜色被不规则的波浪线切割成了许多部分,互相隔开,又互相拥抱、互相缠绕,极具艺术感。泳池边上,一盏盏的黄色小灯亮着,而泳池上方的穹顶图案与泳池底一模一样,仿佛天空中的海洋倒影。一侧的落地玻璃外,海浪声若隐若现。 经鸿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人在游泳。 “岸上”还站着两对情侣,正望着那个游泳的人。 里面的人在游蝶泳。经鸿听见身边的男人用英语赞叹道:“天,他腰腹的力量好强……后半程完全没减速……”他说着一口地地道道的美式英语,一听就是native speaker。 这时泳池里面的人到了池边,他没戴泳帽,竟是一头黑发。只见他把着池边,甩了甩头,经鸿正巧在他侧面,看着他的侧脸,一时只觉难以置信。 几年当中唯一一次的度假,居然能遇到周昶?! 池内,周昶轻轻划了一下,找到台阶,而后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浑身肌肉一点一点脱离水面,水珠哗啦落下去,噼啪打在脚边。 经鸿旁边的白人女生也不管同来的白人男友的感受,就望着周昶的身材,说:“he is so strong……!” 周昶向脑后方向抓了一把头发,走过来,看见经鸿也是一愣。 此时周昶上身赤-裸,泳裤是专业运动员的款,紧紧崩在大腿上面。 头发还没擦,周昶头发向脑后面顺着,与平时的感觉不同。两边肩头又宽又厚,锁骨突出,发梢上的水珠儿淌下来,在锁骨处积一会儿,再被新的水珠儿挤出去,偶尔顺着平滑的胸肌倏地一下滚落下去。胸肌鼓鼓,两边……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敞露着,八块腹肌非常明显,一丝赘肉都没有,两条漂亮的人鱼线延伸进了泳裤当中。泳裤下露出来的大腿肌肉强壮结实,充满力量感。隔着泳裤,某个部位分外惹眼。 周昶语气玩味似的,说:“经总?” “周总。”经鸿礼貌地微笑、颔首,“真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 经鸿目光微微一落,将周昶上下轻扫了一遭,随口问:“周总也是来度假的?” 周昶淡淡笑笑,说:“来上班儿的。” 经鸿:“……” “还打卡呢。” “……”经鸿转移了话题,问,“水温怎么样?” “还不错。”周昶说,“挺舒服的。经总也想游几下?” “今天算了。”经鸿无意让周昶看见自己半-裸的样子,道,“哪天再说吧。” 周昶看出来了经鸿的想法,微微自嘲道:“也是奇了,总能叫经总看着我这衣冠不整的样子。” 经鸿强迫自己将目光放在对方的脸上,也玩笑:“我也奇怪呢,总有周总送上门儿来养眼。”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经鸿说:“行了,周总赶紧擦一擦吧,晚上凉。” 周昶点点头,说:“我就住在那边儿的私人岛上,经总呢?” 经鸿身上穿着t恤,清清爽爽的,也与平日里不大一样,说:“一样,另外一个私人岛上。” 周昶含笑再次望了经鸿一样,走了。 经鸿回过身子,又看了看。周昶背肌非常出色。拿着毛巾擦头发时,因为两只手臂打开,两边背肌向后略略收着,挤出一道漂亮的背沟。蝴蝶骨突出,腰窄窄的,一点赘肉都看不见。 经鸿欣赏了片刻,转身出去了。 当天晚上,可能因为闲下来了,脑子一下也不知道除了工作该想些什么,经鸿眼前总晃荡着周昶方才的模样。 正面的,背面的。 经鸿点头:“好。” 第二天早上,经鸿起来在办公室又处理好了几样工作,而后再次叫服务团队开了小船,再次前往大岛。 大脑当中放着画面,里面的人依然长着公式化的漂亮脸孔,但最后,经鸿突然想起来,周昶就在隔壁岛上,在一模一样的房间里,躺在一模一样的大床上,也许,也在做着一模一样的事,下腹突然一阵酸麻。 整片海水清澈见底,远望过去,可以看见不同层次的蓝直接铺到天际,地平线上有金色的光正在闪烁光亮。各种热带鱼正游来游去,许多鱼的色彩明亮斑斓。 海水中间有座教堂,是纯白色的——白色的墙,白色的地面,白色的椅子,白色的木架,仿佛海中央的一座天堂。此刻,通往教堂的木桥上被铺满了粉色花瓣,有深粉的也有浅粉的,花瓣飘散着一阵一阵令人迷醉的香气。木桥上,一对新人站在中间,他们与教堂中间的路上每隔几步就布置有一个精致的鲜花拱门,长长的紫藤花从拱门上垂下来,被风吹得轻轻摇曳。 经鸿笑笑,揭穿他:“你真正想起的不是这一句,而是下一句,‘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在这样的声音中,他能感到周昶目光向着自己瞥了过来,对方望着他的眼睛,黑眸幽深地锁着他,几缕虚空终于落到实处,周昶带着磁儿的声音在海浪声和音乐中清晰无匹,他说:“……经鸿。” 见到这风平浪静的样子,两人反而意兴阑珊,经鸿先拔脚走了,周昶跟在经鸿后面,后来又与经鸿并排。 大多数的娱乐活动都在上岛的那一侧——栈桥、茅屋、躺椅、阳伞、游艇、帆板……经鸿看了会儿,便顺着林间的沙路穿过小岛,去了另一边。 经鸿又想起来周昶前一阵子的攻城和围剿。 “嗯。”周昶说,“风大,浪也大。一波一波拍上来,让人想起那句诗,‘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虽然没有乱石穿空,但后面两句确实是有了。” 因为大风,周昶的发梢和衬衫略显凌乱,是过去在各类互联网会议上绝对不会见到的样子。 耳朵主要还是一波一波的海浪声,夹杂着《结婚进行曲》的调子远远地飘散过来。 “还不错。”经鸿不再考虑工作了,说,“不过,既然度假,就不要谈工作了吧?” 与昨晚上又不一样。此刻周昶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锁骨平直。衬衫左右带着一些暗金色的复杂花纹,也显得风度款款。 可紧接着,著名的门德尔松所创作的《仲夏夜之梦》第五幕的前奏曲《结婚进行曲》便响起来了。 一刹那间,空气中带上了神圣庄严的味道。 昨晚除了夜间泳池,经鸿还什么都没看见过。 周昶停了一瞬。一时间一片安静,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隔绝开来。水清沙幼,唯有海浪轻轻地推。 周昶也笑笑,默认了。 周昶也同意:“抱歉,是不该提。” “既然闲来无事,”周昶扬扬下颌,问,“去看看?” 经鸿大脑空白,一边恍惚自己怎么会想到他,一边无意地,用修长、微凉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抚过自己小腹,涂满一片。 今天的浪非常大,天也阴沉着,海水带着浮沫,一浪一浪拍在岸上,海风带着潮腥的味道。 撩起的黑发,湿润的肌体。 大岛上面有些游客,基本上是欧美白人。海水瓦蓝瓦蓝,今天的浪出奇地大,一些男女在冲浪。他们被浪抛至半空,再一下子落下来,努力地适应着、控制着,与大自然拉扯。 ………… 经鸿得到了教训,与周昶的“默契”不是默契,那只是周昶的蛰伏。 经鸿随口问:“看多久了?” 心里一直燥得慌。 另一边就冷清得多。走出树林,远远地,经鸿便看见了一个宽阔的背影。 同样因为闲下来了,当晚,经鸿再一次…… 因为离得远,经鸿其实听不大清。 两个人并肩站着,默默看海。 因为进攻过于突然,泛海毫无准备——毕竟泛海清辉分地而治,多年来都相安无事,加上那产品的技术方面也确实是落后于人,才仅仅几周,那款产品就在南方被抢去了很大一块。 远远望去,教堂里面的木架上、椅子上,也都摆着或者绑着美丽的鲜花花束。 周昶也闲散地接着话:“有一阵儿了。” 过了会儿,周昶问:“张丽适应得怎么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小了,太阳也出来了,海面渐渐变得平静。 他竟然又与周昶选择了同个地方。 这座岛的游客不多,毕竟一共只有十几个villa,只能入住十几户,走奢侈路线,不过此时,木桥上却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游客,离新人们有段距离,远远地观望这场婚礼。其中有几人还举着手机,想记录下这个精彩的瞬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人群中的说话声突然间就淡了下去,连小孩子都停止了话痨般的叽叽喳喳,所有游客都看着新人。 “……”经鸿静静地走过去。 周昶好像想说什么,他开口道:“经总……”经鸿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惊扰氛围,便道:“好不容易度一次假,我们不要‘经总’‘经总’的了,就叫我‘经鸿’吧。” 婚礼就要开始了。 周昶目光瞥过去,又移回海面,应道:“经总。” 是马尔代夫本来的样子。 新郎新娘走向牧师,牧师在迎接着这对新人。 于是他们也走上栈桥。脚步踏过,木桥发出温柔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伴随着海浪的声音。 经鸿过去,与周昶并肩而立,说:“周总。” 经鸿发现,一路上,周昶收获了无数异性欣赏的目光。 从沙地再穿回码头那边,二人发现今天竟然有对新人在这地方举办婚礼。 “今儿的风还挺大的。”经鸿说,“在这地方很少见。”此时虽然是12月,但马尔代夫不分冬夏,气温常年30度左右。 Saint Games收购案(八)(在理性之前,本能先行。...) 周昶没再说下去, 因为新人已经走到那名牧师的面前,牧师念了一大段话,经鸿这儿听不清楚。 接着就是一对新人随着牧师宣读誓言。 他们转过身子, 面对彼此,牵着双手, 望着对方的眼睛。 这时经鸿才看清楚了那对新人的样子,男人很英俊, 女人很美丽, 是一对璧人。 可能因为到了关键的部分,观礼的人在栈桥上默默地向教堂的方向挪了挪,既靠近了他们,又不惊扰他们,经鸿周昶也跟在后面。 轻轻的誓言随着风飘荡过来。可能因为事先知道结婚誓言的内容,虽然只听见了零零星星几个单词, 经鸿也能拼凑出来完完整整的一段内容。 他们说:“i……take you…… for my lawful wife/husband,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until death do us part. i will love you and honor you all the days of my life.” 不论贫穷富裕,不论健康疾病, 在我生命的每一天,爱你,尊重你。 他们说完,观礼的人都有一点儿受触动, 因为他们正在见证那两个人这一辈子最美丽的一瞬间。 牧师又打开盒子、拿出戒指,举起来, 说了一句什么话,而后便小心地将那枚戒指递给新郎,新郎接过来,再将那戒指套在新娘伸出来的修长手指上。新浪戴着白色长手套,上面花纹繁复精致。 戒指戴上,牧师宣布他们两人从此便是一对夫妻,声音再次隐隐飘散过来:“now that you both have committed yourselves to one another……through the sacred vows that you have taken and by the giving and receiving of these rings……i now pronounce you husband and wife.” 他们已经说出口过神圣的誓言,他们从此便是一对夫妻。 牧师又对男人说“you may now kiss the bride”,新人开始拥吻。并不是仪式上面敷衍的吻,新郎垂着眼眸,新娘闭着眼睛,圈着丈夫,在蓝天下、碧海间,用心地感受着这饱含爱意的、温柔的、软软的吻。 一吻结束,亲友以及围观的人都鼓起了掌。 新郎新娘这时才对观礼的人挥挥手,一个挽着另一个,是最亲密的模样。 婚礼结束了,新人开始与家人们拍合影,围观的人渐渐散去。 经鸿周昶走下木桥。正好午餐时间到了,周昶问经鸿:“一起吃点儿东西?大岛上面也有几家非常不错的餐厅。” “行啊。”经鸿也没拒绝,反而是享受了这难得的与周昶并非竞争对手的时光,“哪家?” 周昶沉吟了下:“deelani吧。海味。” 哪一家都无所谓。对于“吃”,经鸿其实并不执着,他太忙了。 二人结伴走进deelani餐厅,寻了一家靠窗、靠海的位置。 桌上摆着新鲜的花,是一支玫瑰,毕竟这里绝大多数的客人都是夫妻。 “经总先去洗手间吧。”周昶一笑,“我占着座儿。” 经鸿也没客气。他站起身,推开椅子,目光淡淡扫了一眼,便向洗手间走过去了。 经鸿回来后周昶又去洗手,中途看了一眼公司邮箱,处理了点要紧工作。 个别事儿比较麻烦,于是周昶走出餐厅,到外面打了两个音频电话。 本来觉得挺抱歉的,将经鸿自己晾那儿了,结果周昶没想到,当自己再回到餐厅时,却赫然发现经鸿对面儿坐了一个女的! 女生靓丽而又热情,说着一口流利英语,但长相不像有欧美血统,倒像是中东那边的,黑发、黑眼,但高鼻深目,风情万种,但大概是很小就移民北美,或者本身就是二三代。年纪很轻,应该是与父母一起来度假的。 此刻两人交谈甚欢,女孩正给经鸿展示手机里的什么东西,经鸿听得非常认真,还时不时搭两句话。周昶站了会儿,经鸿竟完全不曾发现他其实已经回来了。 周昶静静看了会儿,走过去,在经鸿他们旁边的一张桌边坐下了。 他拿起酒单翻了翻,要了一杯威士忌。 也是巧,他才刚坐下,正前方靠着窗的一个女孩突然回头看了看,长得有点儿像某个明星年轻时,二人目光正好碰上,周昶忽然微微一笑。 他知道自己的魅力,而后果然,那个女孩犹豫片刻,端起酒杯走过来。 经鸿这回看见了,向周昶飘去一眼,二人目光碰了一瞬。 对方已经走到眼前,周昶站起来,说:“抱歉,我的同伴在那边儿,刚刚好像聊完了,我必须要过去了。” 女孩儿停下步子,一脸的“excuse me?”“你究竟有什么毛病?”“你是不是欠抽。”“我要跟姐妹们吐槽。” 旁边,对着陌生人,经鸿也说:“不好意思,我的同伴回来了。” “啊……”那个女孩看看周昶,又问经鸿,“那,今天晚上能一起在这附近逛一逛吗?” “不了。”经鸿说,“祝假期愉快。” 经鸿不傻。对方兴趣非常明显,又恰好有个哥哥在p大念着博士,给经鸿看了照片,又给经鸿看了别的。 对方走后,周昶在经鸿的对面位置坐了下来。 在落座的过程中,周昶一直看着经鸿的眼睛,经鸿也是,二人视线带着钩子,相互捕捉、相互猜测。 周昶觉得经鸿好像已经看透了自己,又好像没有。 坐下后,二人目光又交缠几秒,经鸿低下头,对着菜单将看不看的,问周昶:“吃什么?这家餐厅名气挺大的。” 周昶也翻开菜单,说:“名气大又说明什么。我上一次在post ranch还吃着了发霉的东西。” 经鸿笑:“什么东西发霉了?”post ranch,加州一号公路旁最著名的奢侈酒店,颇受好莱坞明星和硅谷富豪们的青睐,里面餐厅也挂着米其林的星级。 周昶说:“蓝莓。端上来时浑身白毛儿,跟毛线团儿似的。” 经鸿这回笑出了声,问:“你吃了?” “当然没。”周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又不瞎。” “了不起。”经鸿揶揄,“真没想到周总还能认出来长毛的东西呢。” 周昶问:“……我为什么认不出来?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人?” 经鸿挑着眼睛看他:“传说中周总家的英式管家用乒乓球儿练端盘子,讲究得很,我还以为小周总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发霉的东西呢。” 周昶从菜单上掀起眼皮,幽幽地看了经鸿一眼,说:“英式管家过来时我都已经上本科了。” 印度洋上阳光强烈,明亮到了甚至虚假。白茫茫的,汹涌着、动荡着,仿佛要把整座岛屿都淹没。 经鸿从落地窗望出去,望向太阳,只觉太阳耀眼炫目。千万个金箭头、银箭头,乱箭齐发,在天地间横冲直撞,好像把整个空间都穿透了,一直射进餐厅里来。 午后二人分别叫了两艘小艇回私人岛,没再联系。 而当天晚上,经鸿再次没忍住。这一回,他泡在浴缸的泡沫里,仰着头,枕着浴缸后的大理石,因为温度也因为别的,全身皮肤粉红一片。最后的时候,他的眼前竟再次浮现周昶那天的身体。 次日一早,经鸿起来后又优先处理了几样批复,而后到大岛上的网球场跟其他人打了几盘。好不容易过个假期,当然最好是能锻炼锻炼。 周昶从健身房出来后需要路过网球场,无意中看见经鸿后便在场地边站了会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等经鸿出了球场,周昶说:“经总这有专业水平了。”这番话并非恭维,周昶自己也会打打网球,但经鸿显然打得更好,周昶对自己和别人一向都有正确的评价。 经鸿纠正他:“叫经鸿就好。” 周昶说:“抱歉,叫习惯了。” 经鸿接着一开始的话茬:“其实网球是我唯一一项能拿出手的,都练了二十几年了。” “大学时候打过半职业么?” 经鸿点头:“进过stanford的校队,拿过全美冠军,但队友水平实在太强,我几乎没当过正选。唯一一次参加比赛是大三的那一年,和别的人组了双打,跟着队伍混的冠军。” “当然。”周昶也略懂,“stanford的网球一直很强——正选球员毕业之后应该都打职业了吧?” “也不是。”经鸿说,“能人太多。有一些人知道自己的能力,当程序员去了。事实上,我们当初的一号种子……这些年atp的最高排名是141。”顿了顿,经鸿又说,“我刚知道时还有点儿感慨。我当初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那些对手,其实连世界的前一百都打不进去,人外有人。” “……嗯。”周昶明白经鸿想说的事是什么。 能人太多,网球如此,it亦如此。他们确实在高位上,可这并不说明他们的能力就真的无人能及了,他们需要认识到他们现在的一切有运气成分。 难得的清醒。 “清醒”其实并不容易。在这一行,成功的人总喜欢将他的成功归因于自身,大谈成**,有意或者无意地忽略掉或许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再次想到了一处。 经鸿又问周昶:“我不太懂游泳的事。但你的蝶泳,好像也有专业水准?” 周昶说:“200蝶偶尔能进2分05,极偶尔。这种东西想提高一秒钟都要付出巨大代价,没时间。算了。” 经鸿点头:“正常的。我明白。”这些年,网球也渐渐变成单纯的兴趣爱好了,多巴胺都在别处释放。 经鸿走后,周昶看着经鸿背影。 他委实是没想到,经鸿网球能打成这样。 平时总是西装笔挺,刚才却穿着t恤短裤,一拍一拍的,动作舒展。虽然,从那一拍一拍中,周昶依然能看出来很多经鸿本身的性格——充满耐心,打拉锯战,但一旦抓到机会,就又凶又猛,直接咬得对方翻身不得。 ………… 打完网球,告别周昶,经鸿回了自己的套房。而后他也没再出去,就坐在书房的圆桌前,一边看看窗外海景,一边翻翻手里的书。这其实是一本闲书,一个导演的自传,经鸿已经读半年了,他实在没有闲暇时间。 不过看样子今天下午便能读完,他整个心情都变得极好。 经鸿没赶什么行程,马尔代夫最常见的浮潜、深潜、冲浪、海钓等等活动他一样也没参加,他就只想放松放松,即使绝大多数海上活动经鸿都能玩儿一下,或多或少。 他这几天就散了散步。可大岛已经逛完了,连那两个红酒博物馆和珠宝博物馆都看过了。 经鸿点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经鸿、周昶同一时间望向了对方。 柔歌慢调中,有些情侣开始一边跳舞一边亲吻,他们眼睛看着对方,满满的全是爱慕。整个世界都消失了,眼中就只剩下彼此。 海边柔软的沙滩上,几十个篝火炉子围出来了一大片的圆形空地,炉里填满了当地木柴,篝火正熊熊燃烧。金属制的篝火炉壁被镂空了一些图案,是月亮和群星。透过那些月亮群星,里面橙红的火焰正不断跃动不断起舞。而场地的正中间还有一个更大的篝火炉。 他们就摇着,看着,眼里只剩对方浓郁的眼和浓郁的唇。 曲子很慢,在热带傍晚的风里好像凌乱的梦的片段。 当“经总”的日子多了,这些词儿好像很远。 乐队奏了一首舞曲,轻快活泼,吧台边上的人以及远处沙滩上的人纷纷过去、纷纷下场。 经鸿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他望望两边,点点头,意思是“行”。 女士们穿着漂亮的礼服裙,露着光洁的手臂、健康的小腿,尽情展示自己的美。 音乐声渐到尾声。他们俩在林中搂着,狂乱地吻,难分难舍,而且,似乎依稀感觉到这个吻要结束了,反而更用力、更粘稠,舌尖疯狂扫荡,想抓住这最后的放纵,空气温度不断升高,呼吸随着亲吻节奏也渐渐地狂热起来。 周昶走在前头,经鸿走在后头,经鸿知道自己还能退出去,可他却没有,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 事实证明,只要有点时间,一本闲书很快便能翻到最后一个段落。 脑子里是周昶那句:红尘俗世,痴男怨女。 “那到时候见。” 某一支曲分外粘滞。 接下来的这个晚上如何打发呢? 周昶笑笑,不说话了。 而周昶的唇紧紧闭着,薄薄两片,有完美的弧度,平时显得过分冷情,可此时却不是。因为喝了不少葡萄酒,在月光里也分外扎眼。 足底是清晰的沙沙声。 于是他们走到场边,面对着大海,隔着一处篝火炉上欢快跃动的火焰看场地中的男男女女。 周昶想捏经鸿的手,可经鸿却一躲。他们两人都只会男步,可两人分外默契,都是一手扶着对方的腰,一手搭着对方的肩,姿势别扭,却又奇异地相融。 也许是应客人们的要求,刚才那段音乐又重复起来,曲声悠扬,像情人间的低语。 “到时候见。” 经鸿走过去,说:“嗨。” 于是经鸿又点点头。 读完后,经鸿放下手里的书,回味了会儿,又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拉开落地窗,任凭海风吹拂过来。 周昶又道:“换个地方?” 空气也扯出了丝,枝枝蔓蔓,情侣们交握的手渐渐松开,女人们的两只手都搭在了男人们的肩上,男人们的两只手也轻落在了女伴们的腰际,一对一对随着音乐轻轻地摇、轻轻地晃。 一条灯链横在两人的中间,看起来碍事极了。 在吧台前,经鸿找到了周昶。周昶还是穿着一件休闲衬衫,左胸口处带着一片金色暗纹,好像是一只鹰。他正坐在吧台一侧,面对着场地,背对着吧台,手里捏着一杯酒,两条长腿支着地,懒懒散散的样子。 而后,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大概是同时,他们就开始疯狂地接吻。 空地上方,几十条黄色灯链从几十个篝火炉旁被拉到了空中汇聚,每两个篝火炉的中间都会被拉起来一条灯链。灯光好似一顶帐篷,温柔地、轻轻地罩下来,罩着中间的舞场。整个地方亮如白昼,而旁边就是黑沉沉的大海。 “无所谓。”当年陪着客户,白酒一杯又一杯,也没什么。 含情的眼瞳、无言的嘴唇、性感的腰、背、腿和踏着音乐的穿着高跟鞋的脚。 马尔代夫一向是蜜月圣地,新婚情侣多,空气里充斥着荷尔蒙的腥咸味道。 他们扫荡着对方口中残余的酒精,味道辛辣而又甜美,像这个人。 经鸿可以看清楚周昶眼中倒映着的篝火火焰。 场边摆着一个吧台。吧台是三面的,外面全都摆着椅子,最内侧则供服务生进进出出地服务客人。 **酒量这玩意儿居然是会退步的。这几年他不应酬了,不喝酒了,头竟隐隐发晕,神经麻木,思维好像也僵在某处了。 一直吻到音乐声停,他们舌尖发麻,呼吸困难,周昶才问经鸿:“要不要去我的房间,再喝点儿?” 几杯酒下肚之后,经鸿脸上有些烫。 他也喝了不少酒,与龙舌兰一样烈的威士忌。 眼前,粘稠的音乐声中,经鸿眼前距离极近的一对情侣终于也开始亲吻,他们一下一下汲取对方嘴唇的味道,动作轻柔,眼神缠绵。两个人旁若无人,天地之间好像只有他们二人单独存在。 酒上来,是紫粉色的,清澈漂亮,辛辣当中透着香甜,味道还不错。 他们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身体,而后,自觉或不自觉地,目光都落在了对方的唇上。 到了空场,周昶问经鸿:“这儿,行么。” 八点,大岛沙滩果然与白天的时候完全不同。 “红尘俗世,痴男怨女。”周昶突然说,“不过,也有像这样一块儿起舞的时候。” 一个圆形的小空场,脚下全是海边的沙,四周则全是高高大大的椰子树,某两棵树间有一个小秋千。这里距离海边很近,几层椰树另一边就是方才的篝火和舞场,他们依然可以听见音乐家们的悠扬音乐、吧台边的隐隐人声、还有夜间海浪不间断的冲刷。 舞场外依然还是印度洋柔情的热浪。 周昶喝得好像也不少,服务团队已经收走他好几个空酒杯。 这里全是异性舞伴。经鸿脑子转不动,也勉强知道他们两个有头有脸,是不应该被任何人认出来的。 吧台旁边,一个乐队在弹吉他和贝斯,还有乐手在弹钢琴和拉手风琴。 他们晃动着,其中两对不管不顾的南美情侣在角落里更加大胆,男人的手落得更下,夫妻两人随着音乐轻轻地摇,目光单单注视对方,眼神浓稠黏滞,看对方时拖泥带水,时不时地亲吻彼此。 不是礼貌的笑,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弯弯嘴唇。 周昶答:“我也会去看看。” 都跳得极好。 舞场后面就有一条长长窄窄的沙路,周昶记得顺着走,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空场,里面还有秋千架。 渐渐地,大家全都喝了些酒,气氛变得时而热烈、时而缠绵起来。空气里渐渐带上了些荷尔蒙。 在理性之前,本能先行。 两人都喝了不少,经鸿喝的鸡尾酒里有果汁、糖浆,在今晚的月色之下,他的嘴唇红艳艳的,又带着润,上唇含着一颗唇珠,下唇形状十分饱满,是皎白的月光下最显眼的一个存在。 经鸿反问:“篝火舞会?”显然经鸿并不知道。 “晚上八点。” 绵绵密密,欲说还休。 经鸿以为是酒店的服务团队,接起来,才发现对面是周昶。 其中几位非常擅长舞蹈,她们的身体热辣性感,像跃动着的精灵,在跳舞的时候远比平时要鲜活。 “好。我去看看。经鸿答应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明天就回北京了。你呢?”海浪、沙滩、篝火、红酒、吉他、舞蹈,很适合当这次度假最后一天的配菜。 他们脸上带着微笑,两个人的心灵完全默契,两个人的步伐完全统一。 周昶轻瞥一眼,一哂,说:“这酒可烈。说是鸡尾酒,里头都是龙舌兰。” “嗯,”周昶回答,“酒店组织的,算一个event。几个著名的音乐人会来这儿当舞会伴奏,弹弹吉他之类的吧,今天晚上酒店也会开几瓶儿博物馆的上好红酒。”大岛上有个红酒博物馆,里面全是珍藏好酒。 舞会很快正式开始。 “经鸿,”周昶按照约定叫他的名字,“大岛今晚有个篝火舞会,你知道吧?” 经鸿用手里的玻璃杯冰了一下自己的脸,问周昶:“过去看看?” 随着时间渐渐推移,有一些人下了舞场,喝酒、休息,过一会儿再回去,过一会儿再休息,一波一波的。 “嗯。”经鸿坐上周昶旁边的那张凳子,扯过酒单看了看,点了一杯。在这个度假小岛,他们两个认识的人总不至于还分开来。 经鸿来了一点兴致,问:“几点钟?” 很快下支舞曲便被奏响,人们再次舞了起来。 不知道是酒精的怂恿,还是海浪的诱惑,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对方内心的躁动,而后本能地呼应了彼此。 为什么要笑呢?经鸿心里也问自己,他其实隐隐知道,自己这一笑,大约是要惹事的。 周昶眼皮一抬:“来了?” 他们站得不算非常近,都在圈外,在圆形的弧线外,隔着几步距离。 果然,看见这笑,周昶立即走过来,声音散在晚风里面,他主动问:“经总……经鸿,想不想也跳一支舞?” 周昶放下杯子,点头道:“好。” 起初还带着试探,一次一次一触即分,可很快,吻就如雨点般密集,一下一下不间断地吻,每一下都带着吸-吮,发出一些“啧”的声音,再接着就演变成了深入的、疯狂的舌吻。 一曲过后,人们动作定格,两三秒后慢慢放松,而后静静等待下一支曲。 这时候房间的电话适时地响了几声。 经鸿本来就晕,夜间的海风一吹,好像更晕了。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很慢。 月光倒映在海面上,为海面开辟出了一条狭长的云汀,水波晃动,银鳞一般。月光明亮,偶尔几朵清云飘过,让月亮含羞带怯的。浪潮声声,海风吹拂。 前行、后退、横移、旋转、抬腿、扬臂、扭胯、转身。他们揽着她们的腰,她们把着他们的肩。他们和她们的手紧紧握着,难舍难分。 导演感谢他的妻子,说,如果不是他的妻子,一身戾气的他现在恐怕在监狱里,而不是在片场上,他的妻子拯救了他。 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周昶,经鸿就弯弯嘴唇,笑了一下。 Saint Games收购案(九)(“小没良心的。”...) 对着周昶的邀请, 经鸿胸口剧烈起伏,说:“好。” 音乐声、人声、海浪声渐近, 他们又回到了码头。一支热辣的曲子响起,人群再次活跃起来, 女士们扭身、旋转,衣裙在海风中翻飞, 红的, 或者黄的,那样动人。 经鸿周昶却毫不逗留,一路走过舞场,走到码头。 开船的人已经认识他们两个,招呼一声,两个人便上了快艇。 快艇当中空间狭小, 将近一米九的周昶两条长腿有些难受, 经鸿静静瞥了瞥。 快艇开动时声音太大,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只是看着夜色当中当地驾驶者的背影,以及远方目的地的方向。 船破开浪, 快艇经过之处平静的水都被扰乱,晃荡着, 泛着白色的泡沫。 终于到了周昶订的私人岛上那套套房。 接着周昶打了一个电话,叫岛上的服务团队离开这里,并且目送他们走远。 而后周昶也没开灯, 说了沙地出来以后的第一句话:“我去拿酒。也没什么太好的,啸鹰行吗, 今年的,评级很好。正好还是加州的。” 经鸿脑子依然麻木,问:“评级几分?” 酒店提供酒水服务,酒单上有很多选择,经鸿没点,但周昶显然是点了,是会享受的。 “那是很好。”99,极高的分数,百分制是加州纳帕自己的评估体系,但最好的几个酒庄这些年的平均得分也就90上下。 而后周昶去拿酒,经鸿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拉门。一股海风灌进来,经鸿眯了眯眼,又关上了它。 屋里重新寂静下来,经鸿听见周昶打开酒瓶塞的“啵”的一声,也听见了随后红酒倒入杯中的清脆的声音。 几秒钟后,周昶捏着酒杯走到经鸿的身后。经鸿看不见人,但知道周昶到了身后。 经鸿想转回身子接过来,周昶却一手搂住了他的腰,制止了他转身的动作。周昶将经鸿搂在身上,又将酒杯抵到他的唇边,手微微一抬,喂他。 经鸿只得捏着周昶手腕,就着周昶的手,抿了一口鲜美的葡萄酒。 可周昶依然没将酒杯递给经鸿,而是继续。他很耐心,一口之后,又是一口。 然而很快,周昶倾倒酒杯的幅度就越来越大,速度就越来越快。经鸿想叫停,可腰上的手顺着扣子滑上去,抚过脖子,抚过喉结,最后轻轻扣着经鸿的下巴,灌红酒。 没多久,经鸿便大口大口地喝进去,进而又演变成了再也喝不下,红色酒液顺着唇角流下来,再锁骨处汇聚,再滚过锁骨,滚过胸膛,洇湿了经鸿胸前的白衬衫。 一杯喝完,周昶甚至没走回桌前放回酒杯,他一把拉开大落地窗,将酒杯直接甩进了外面的泳池,水面上哗啦一下。周昶又顺手拉上拉门,将经鸿转过来,两个人狂**接吻。 周昶衬衣也蹭上了经鸿身上的酒液,可两个人仿佛丝毫不觉,周昶抱着经鸿的腰背,经鸿搂着周昶的肩颈,其中一只手死死攥着周昶后颈处的几缕黑发。 没开灯,外面是明月清风和夜间的海,他们意乱情迷。 大脑温度升高,一片燥乱,犹如有岩浆翻滚,胸中也全是汹涌的热意。 周昶当然感受到了。他直接解了自己衬衫的扣子,向两边一分,一手抱着经鸿,另一只手将经鸿的手一只一只地放在了自己的胸肌上。 月光映在经鸿眼睛里,是五颜六色的潋滟。 周昶顿了顿,说:“好。那去洗个澡?” 经鸿一缩,可不知不觉间,他的两手便无力地搭在周昶的胸前。 经鸿的手按着玻璃。因为时间太久,夜晚的海风又凉,玻璃外面因为温度而拢上了一层雾气,是一双手的样子,手指细瘦。 经鸿摇摇头,手指在地毯上乱摸乱抓,抓到自己的衬衫,擦了擦腿,就脚步虚浮地走进了一间卧室,上了中央的大床。 周昶有些难以置信,问:“……什么?” 不知吻了多长时间,周昶抚上经鸿后脑,抓住经鸿几缕头发,轻轻一扯。 而后周昶扯落经鸿衬衫的两颗扣子,一下一下地亲吻经鸿的侧颈和……经鸿很无力,两手轻轻推了推周昶结实的胸肌。 月光下,经鸿白皙的肩膀像被撒上了一层银粉。 经鸿还是醉醺醺的,他的语气带着平日里发号施令的习惯:“你去用客卧,我不习惯跟其他人睡在一起。” 而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就抱在一起。 “……行吧。”周昶认命了,他说,“小没良心的。” 周昶似乎还意犹未尽,经鸿却摇着头,说:“不行了……不要了……” 恍惚之间,经鸿听到了皮带扣的声音。 平静下来后经鸿方才觉得自己此时头疼欲裂,又说:“走。我不想说第三遍。” 不能动弹的还包括喉部的肌肉,接吻的节奏越来越热烈。 经鸿双脚一软,手印在玻璃窗上落下了一道痕迹。 不知磨蹭了多长时间,周昶突然一把将经鸿翻过去,又扯落经鸿一颗纽扣,一边帮着经鸿,一边…… 周昶拿起地上的衣服,跟上经鸿,将那衣服扔在床边窗前的地上,就也想上去,经鸿却闭着眼睛,道:“你去睡另外一间。” 周昶鼻尖顺着经鸿的弧线下去,最后舔了舔经鸿的喉结,经鸿全身微微一抖。 不过走之前,周昶用经鸿这边的浴室冲了个澡,围了浴巾,最后才帮经鸿关了壁灯,合上房门。 除了最后一步,都做尽了。 周昶又吻经鸿的唇。同时,周昶撩起经鸿的衬衫,起初尚有一些避嫌,可后来,…… 周昶被经鸿气笑了,问:“被伺候完了,就赶我?” 在这样的同调中,最后玻璃……了一片,经鸿大腿内侧也同样。 周昶走后,一丝柔美而洁净的疲倦,如天鹅绒般,自天花板缓缓掉落,最后终于轻轻盖住了他,经鸿睡着了。 Saint Games收购案(十)(周昶是清辉的执刃者。...) 翌日, 经鸿睡醒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窗帘没拉,经鸿睁开眼皮,被直射进来的阳光刺了一下眼。 一开始经鸿还没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的套房, 还翻过身又眯了会儿,几分钟后才感觉到不大对劲, 猛地一下清醒过来。 酒醉后的几个片段零零散散浮上眼前,经鸿倏地直起身子, 不敢相信。 脑海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昨天晚上的最后一刻。 他委在地上,可周昶却又捞起了他,再次吻他。周昶一手禁锢着他,另一只手按着他后脑,他挣扎不得。 周昶最后的那个吻不似之前那般狠厉,而是无比缠绵。先摩挲他的嘴唇, 之后诱哄着他张开嘴唇, 又逗了会儿他的舌尖。 经鸿从未想过他自己会有如此荒唐的时候。 脑子里面一片混沌, 可经鸿竟然还能自动安排一切。他掀开被子走下来,穿回自己的内外裤,扣上皮带。 衬衫扣子已经崩开了, 上面还黏腻腻的,胸前部分也全是红酒, 经鸿厌恶地将那件白衬衫扔进床边的垃圾桶,等着酒店服务人员当作垃圾收拾了。他又走到周昶的衣柜前,一把拉开衣柜的门,但却出乎意料地并没看见什么衣服——最后一晚, 周昶可能已经整理好了他自己的随身行李。 经鸿于是回来,在房间里寻了一圈, 最后只在地毯上找到了周昶昨晚的黑衬衫。纯黑的衬衫,左胸前面有一整片金色暗纹,是一只鹰。 经鸿披上了,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周昶毕竟将近一米九,衬衫太大,经鸿随手将衬衫的两边下摆打了个结,倒也合适。 而后经鸿立即拨了一个电话给酒店的前台,叫酒店前台安排快艇将自己接回套房,并且告诉对方立即准备这几天的酒单账单,他半小时后就check out。 酒店前台尽职尽责地提醒他“每一天的房费是到中午12点的”,经鸿回答“我现在就走”。 经鸿还对酒店的人说,check out不需要岛上面的服务人员代劳,他会自己去一趟酒店前台,然后直接乘酒店的直升飞机回马累,一秒钟都不想耽误。 套房的两个卧室分别在客厅两边,隔得不近,周昶并没听见经鸿这边的动静。 十分钟后游艇便等候在了套房前面的码头,经鸿直接从落地窗出去,简直像是落荒而逃。他几步走到大海边上,提起腿踏上游艇。游艇开动的时候,经鸿长长吁了一口气,却又没忍住,向别墅的方向望了一眼。 海风吹拂,因为没关落地窗,落地窗边白色纱帘随着海风飘扬翻飞。 在游艇上,得知经鸿即将离岛,游艇司机随口聊闲:“had fun?” 经鸿瞥向远处大海。那么蓝,那么美,然而经鸿说:“no.” 声音被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住,然而司机看懂了口型。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游艇司机也不敢再继续聊了,他闭上嘴,一路沉默着将客人送回到了另一个私人岛。 经鸿打开自己的套房门,而后迅速地脱了衣服,走进浴室。他难得地失了冷静,将水流开到最大,水温也调得很烫,不断地冲刷他自己的身体——脖子上的吻痕,当然还有肩膀上的,以及两腿上的残余。 水温太高,浴室里面雾气一片,经鸿觉得自己呼进去的空气都是滚烫的。他稍被安慰,仿佛被冲刷洗净的不只是表皮,还有胸腔,有内里,有胸腔里跳跃的心脏。 经鸿一边冲刷自己,一边还在心里头不断地默念、重复那两个字:荒唐。 酒精、篝火、月色、海浪、情歌、舞步、年轻的身体、迷人的眼神、情人们的如胶如漆、新人们的百岁之盟,一切都那么荒唐。 那个可是周昶。 他完全控制不了的人。 经鸿一向非常厌恶控不了场的感觉,而周昶,绝对是控制不了的。 何况周昶是清辉的执刃者! 他野心昭昭,枪口、剑尖儿,都对着泛海。 他们一个掌控着泛海,一个掌控着清辉,他们只能是对手。 只能是对手。 最后经鸿拎过一只凳子。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握着酒店花洒,对着大腿不断地冲,又一遍遍地擦沐浴乳,那两片皮很快就发红了。 经鸿甚至能隐隐看见皮肤下面泛起来的鲜红血点。 冲了良久,经鸿才虚浮地关了花洒,脚腕处的肌肉一松,颓丧地坐在凳子上。他抓了抓头发,看着地上混着泡沫的水旋转着流入排水孔,突然有种不知道会去向何处的混乱感觉。 “……”良久之后经鸿终于站起来。他利落地收拾了行李,最后只检查了下他自己的皮夹、护照、电脑和手机,确定没遗漏什么重要的东西后便叫服务生拎着行李上了快艇,去前台。 其他东西没了也就没了,电脑和手机里却有重要的公司文件。 到大岛的前台,酒店账单已经出来了。 虽然着急,但经鸿还是一项一项比对着他的账单。 看着看着,经鸿皱皱眉,问前台:“这20块钱是什么?” 前台解释了一下,他又问:“这四块钱又是什么?” ………… 周昶早上在岛上面跑了个步。 跑完他又冲了个澡,叫岛上的服务团队回来这边准备早餐,接着去敲经鸿的门。 没人应。 周昶敲了好一会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东西,终于直接去拧卧室的门把手。 与昨晚上一模一样,门没锁。 周昶推开房间的门,却发现经鸿已经走了。地毯上的内裤外裤均已不见,白色衬衫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垃圾桶里。 床上一团皱,手一摸,被子里早已经凉了。 落地窗大敞着,白色窗帘飞扬出去。早上的海风吹进来,鼻尖里是一片腥咸,但却不似昨夜温柔缱绻。 猜到经鸿会立即去退房,周昶顿了顿,还是决定尽量见一面。 这样不声不响没头没尾的,算什么。 周昶转身直接去了大岛,又赶往码头。 当地人说最早一班回马累的水上飞机是上午10点钟出发,周昶在码头没看见经鸿的人影,便想去酒店前台的小木屋碰碰运气。 结果他还真瞧见经鸿了。 经鸿换了一件衬衫,也是干干净净的白色,他没坐下,就站在那儿,微微弓着腰、垂着眼,一手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尖儿点着账单上的某个条目,问:“另外,这一行……这16块钱又是什么?每天4块。”说罢,抬起眼皮看着对方。 经鸿一向压迫感强,简洁、决断、不容分说,有力而且有条不紊,甚至连那个句号都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对面的人也站在桌子后,弯成虾米看了看后,说:“这是一个环保基金……”作为当地人,他的英语不十分标准。 “环保基金?”经鸿问,“任何材料提到过这样一笔强制款项吗?” “呃……”对方目瞪口呆,显然也没料到,这样一位来马代最豪华的酒店度假、住这里最昂贵的私人岛屿、用这里最专业的ambassadeurs、小费直接给了2000美元的客人,会这么在意这16块钱。 过去,凡是能来这儿的客人,没任何一个对这每天的4块钱发难过,即使是那些用普通的薪水来度一次蜜月假的普通职员。 那边经鸿看看表,又说:“如果真是环保基金,那就算了。但我需要这笔款项流入基金的证据。”他说着一口流利又好听的英语。 “……”前台道,“我去叫一下我的经理。” 许久之后经理出来,是个白人,道:“呃,以前是有环保基金的,但现在新的财务好像忘记每月支付了,我们先退给您,然后我会反应这个情况……非常感谢您指出来我们工作的不足……好了好了,已经打回您的卡上了。” 经鸿掏出手机,登录app,当真认真确认了下是不是有退款记录。 周昶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 确认到了16元退款,经鸿说了一句“行吧”,跟对面人告别了下,锁了手机,转过身,瞬间就看到了周昶。 中国人对于“教育”愈发重视,同时兜里的钱也越来越多,必然会开始追求更高效的补习方式。这款产品可以整合教师、学生、家长三方,包含课前、课中、课后阶段,还能自动分析学生的优点和缺点。 “经总啊,”云计算群的总经理姜人贵看出经鸿心情不好,但不敢问,只是针对工作汇报道,“上次说的,云教育的那个产品,我是这样子考虑的。人员分别从另外的三个组里抽调过去,组成一个新团队,分别负责与原业务比较相像的部分,正好这几个部门都有一些人员的冗余,配置很好。负责人呢,我想就用xxx,这个人的技术很强,另外——” 周昶的那股气质实在叫人很难忽略,何况他们已经面对面了。 听到“清辉”这个名字,经鸿的心又提了一瞬。 “……”经鸿静了静,说,“周总。” 只除了…… 周昶原地呆站了片刻,没回头。 他不想驾驭过于混乱的关系。 周昶在床边的垃圾桶旁半蹲下来,垂眸半晌,伸手将里面的白色衬衫拎了出来。 周昶下颌依然紧绷着,几秒钟后,周昶才对着码头的方向示意了下,说,“走吧。” 连续布置了好几场针对清辉的狙击,虽然不是故意,经鸿也觉得,堵在胸口的不受控的沉闷之气疏解了些,心情终于畅快了些。 清辉也在做,那就只有超过去。 两份早餐还摆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经鸿看不清楚周昶的表情,但应该是没有表情。 比起态度问题和沟通问题,这个已经不算问题了。这个产品,经鸿想做长期的。maurice的团队成型多年,骨干都是他本人培养的,都喜欢他、崇拜他,是泛海内部一支效率非常高的优秀团队。 经鸿打断了他,道:“不会就学。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泛海于清辉、他与周昶,依然是竞争对手,也只能是竞争对手。 “……”看见姜人贵,经鸿瞬间又想起来了“与清辉一起更换云计算群的群总裁”那件事儿,一瞬间有点分神,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着电脑里面,右手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思索半刻,道,“别抽调了。直接交给maurice的团队吧。” 见经鸿这样,周昶想起许多许多与“经鸿”这个名字不沾边儿的词汇来,比如……可爱?心里陡然爬升一股柔软。 “是这样,”赵汗青继续汇报,“他们想在纽交所上市嘛。但又要面对清辉的竞争,又要面对泛海的竞争,此外还有他们的同级别对手xxxx,外面还有一圈儿零零散散的小公司。华尔街不太满意被围攻的这个状况。他们就想尽快去掉一个大的竞争对手,将主要的‘敌人’从三家缩减到两家,尤其不想被泛海和清辉夹击。直播这块儿,清辉目前一枝独秀么,他们就认为,我们双方可以联合。” 加州的“啸鹰”,周昶记得这个牌子logo上是一只翱翔的雄鹰。而这款红葡萄酒的名字叫作“赤霞珠”。 终于离开那座小岛,经鸿浑身的力好像都被卸了。 “好。”停了几秒,对面的总经理又说,“据说清辉那边也正在做‘云教育’的项目,启动得还比我们要早一些。” 经鸿上了水上飞机,飞机开始在水面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振翅起飞。 那么放浪。 不欢而散。 “形式呢?”经鸿想:借着对方想上市的这个时候联合起来,确实不错。 经鸿其实隐隐有种预感,一两年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云办公”和“云教育”会是一个爆发点,甚至对整个中国至关重要。 云教育这个产品,经鸿非常看好。 周昶想起来,这个酒庄另外还有一款著名的白葡萄酒,叫“长相思”。 周昶非常不客气,经鸿也不计较,一句都没多说,与周昶擦肩而过。 “不好说。”经鸿依旧客气而疏离,“毕业之后这七年半,也就休了这一回。” “行了周总,”经鸿看看表,“我马上走,没时间聊了。”经鸿连个“再见”都没说。 经鸿淡淡说:“我刚刚check out了,假期已经结束了。假期的事,就留在假期里吧。” 昨夜,他们两个在这地方裸-裎相见,接吻、抚-摸,还有…… 回到马累,适时地,经鸿接到了公司高管发过来的视频请求。一切好像又都正常了。 周昶揶揄了一句:“真不愧是经大总裁,可不能叫什么人占了一分钱的便宜去。” “哦?”经鸿也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走到门前,虽然不想这样,不想被单方面勾着、牵着,可鬼使神差地,好像被一道丝线轻轻拉扯,周昶略略自暴自弃,又抬起腿穿过客厅,走进了空空荡荡的经鸿之前睡过的屋子。 “好。” 经鸿摸摸下唇,冷静布局:“行,去做吧。” 喉咙突然有些干渴,周昶半蹲在落地窗前,将手里的那件衬衫提到自己的鼻尖下,对着胸口的一片红,轻轻嗅了嗅。 周昶微一挑眉,被经鸿的冷淡态度刺激了下,目光戏谑,道:“不是说,在这岛上叫‘经鸿’吗,叫彼此的名字。” 而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如果别人知道他这评价,恐怕会瞠目结舌。经鸿本人大概也会。 对任何事,他都喜欢有绝对的掌控权。 对方又提出来了一个问题,坚持说完了自己的考量:“其次,maurice的团队项目真的非常多了,时间已经都被占上了。” 不知道经鸿喜欢什么,周昶叫岛上的服务团队准备了一桌子的东西,连煎蛋都做了三种,全熟、半熟、流心。 经鸿依然毫不犹豫,道:“让他自己做决定吧,停掉一个他认为现阶段最不重要的。” “对。”经鸿说,“抽调的话,我比较担心新团队的磨合问题。彼此不熟悉、不了解,影响效率。从三个部门抽调过去,甚至可能各自为营,有派系,有矛盾,负责人也未必能真正驾驭全部手下。我想要的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团伙。而且,如果组个临时团队,成员也没归属感,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弃兵,心态不对。” 周昶不愿再回想,提起脚就走向了自己昨晚睡的房间。 初入口时有些涩意,但之后是层层果香,黑莓、黑加仑、黑布林……总不那么明艳动人,但刚烈中总带着香甜。 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赵汗青喜上眉梢,说:“经总,方才xx的老总找到了我,想停止竞争,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重要的战略思想,一起对付清辉的直播业务。”这家公司是新兴的直播公司里最为出色的。 飞机飞到半空中时,经鸿透过身边窗子又看了看刚才的岛。 对方愣了一秒,问:“直接交给maurice的团队?经总,这个项目优先级别这么高吗?” “这样,”周昶表面上也八风不动,问,“那经总的下次假期大约是什么时候?” 客厅的落地窗上指印还清晰可见。 “可……”对方犹豫了下,“maurice的团队,首先,对其中的两个部分并不是非常了解,过去业务没有重合。其次——” ………… 可那是习惯。经鸿非常厌恶别人利用自己,不管是利用他的信任,还是利用他的大意,还是利用他的急躁……即使获利只有16美元。 另一边,周昶在大岛上逗留半刻,终于回了自己的套房。 经鸿看见,酒店前台小木屋外空白的沙地中间,周昶穿着黑色衬衫,两手插在裤兜里,松着肩,抬着头,正注视着飞机离开。他的影子非常小,而后越来越小。 视频结束,经鸿又与赵汗青进行了个one-on-one meeting。 这意思就是,马尔代夫的一切,都留在马尔代夫,永远留在印度洋里,永远留在这个岛上。 周昶只瞥了一眼,便绕过桌子。 听了经鸿的话,对方笑道:“当然。” 扣子已经全崩飞了——他亲手撕的,胸前部分全是红酒,散发着阵阵酒香。 这意思就是说,不会再有下次假期了。 他靠着窗子,放空眼神,想:如果不纠缠于那16美元,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周昶了? 不过很快,他又淡淡道:“我知道。那就做得比清辉好,超过去。” 到码头,水上飞机正要离开。私人岛的服务团队已经将经鸿的个人行李抬到了飞机旁边,见到经鸿,才开始七手八脚地往飞机上搬。 周昶垂眼看着经鸿,没说话。 一切好像回到正轨上了。 “我们这边象征性地投资他们几个点——我打算投5%,之后呢,因为他们早期的大主播合同全都要到期了,他们希望泛海这边可以给个流量接口,这些直播能同时出现在两边的平台上,增加流量,帮助续约,而其他的大主播们看见他们这个流量,就也会来了。用这种形式直播的,泛海分成50%。同时他们那边的流量入口也可以分享给我们。我们两边品类不同,这样可以扩扩品类,一起冲击清辉那边。” Saint Games收购案(十一)(“周总,自重。”...)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水火难容最新章节、水火难容superpanda、水火难容全文阅读、水火难容免费阅读、水火难容 superpanda 《水火难容superpanda 《远离病犬[娱乐圈]》作者:superpanda 《独立电影人》作者:superpanda 《全村的希望[足球]》作者:superpanda 《别和投资人谈恋爱》作者:superpanda 清辉网络安全案(一)(嫁祸清辉?...) 与周昶的不欢而散已过去了一段时间,经鸿强迫自己不再回想起来那个晚上,甚至是那个名字, 但作为泛海的ceo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天,经鸿先处理了几个业务相关的问题。 “ai贷款”那个产品已被投入金融市场, 可各方反应却不及预期。 经鸿从不轻易怀疑自己,他翻翻日历, 对“人工智能事业群”的群总裁说:“周一吧, 我这边会飞趟上海,亲自给员工们打打气。” 对方怔了怔,问:“您亲自去项目组吗?” 人工智能事业群有一部分在北京,也有一部分在上海,这是为了能够招揽南北两方的人才,而此次“ai贷款”这个产品的项目组就在上海。 能被经鸿亲自“看望”的项目组屈指可数, 别说团队还在外地了, 这一年也就这一次。 ceo亲临, 是对项目的极大认可。 “还有,”经鸿又道,“这个产品需要改进, 以后……叫这个产品的负责人向我直接做汇报。” “report给您?”人工智能事业群的群总裁极为意外,“可他……跟您……之间差着11级。” 目前项目的负责人是vp, 上面还有svp、sevp,泛海集团每个title内也存在着数个级别,一般是三个,比如经理就分m1、m2和m3, 高级经理也分三档,否则如果某个高级经理升不上去总监那级, 他/她就会失去进取心。升总监这种东西不光要看个人能力,还要看机遇——某个方向如果有发展,部门就会不断扩张,拉出新组,升出新总监,可如果不是,旧的总监又不离开,有能力的那些人可能一直都没机会,这个时候,“高级经理”内部晋升就显得非常重要了,人总归是需要目标的。 “没事。”经鸿说,“我亲自看这个产品。”在人工智能这个层面,经鸿眼光是毒辣的,这谁都知道。 群总裁并没觉得自己能力受到质疑——经鸿如此重视“ai贷款”,据说他去年连“鲲鹏华微”ceo的位置都让出去了,现在产品不及预期,他本身也颜面无存。经鸿现在没发火儿、没追究,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过了会儿经鸿又道:“修改之后,这个产品后续的推广活动,如果需要我亲自站站台,也可以。” 能叫经鸿亲自站台的产品极少,但偶尔也有,经鸿亲自站台了,就说明产品极受重视。为了泛海,经鸿一向非常拼。 之后经鸿又与赵汗青一起,给投资的“非驰汽车”打了一个视频电话,问对方,新一代的非驰汽车研发进度到哪里了,需不需要什么支持。 与一般的投资者不同,对于泛海集团那些比较重要的投资对象,经鸿不光给钱,还给支持。 其他公司的投资对象是不大可能被经鸿这个级别的大boss亲自过问的。这样一来,那些公司的“支持”就需要走更长的流程,也必定有更多的问题。 经鸿也会听听对方的困难,再给出自己的意见。这两年,有些公司做大了,可创始人却总习惯说“如果遇到这问题的是经总,他一定会……”搞得别人非常奇怪,问“你为什么言必称‘经总?’”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解释一下,经总以前经常帮着分析问题,他们的思维模式是经总的。他们还说创业初期时,他们经常觉得想法已经非常完备了,可经鸿却总能两三下就点出问题,他们每每想冲上去将提案再抢回来,久而久之,自然就会想用“经鸿”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总之,经鸿在用他自己的时间和能力拼泛海集团的未来。 到了下午,经鸿竟然遭遇了个非业务相关的问题。 泛海集团云计算部门的新老大姜人贵找到经鸿,说了件事。 一看见他,经鸿又情不自禁想起来了泛海、清辉一齐将云计算部门的掌舵者变更为“销售派”的那一段故事。 姜人贵就是那一次上台的,云计算的员工们都叫他“姜贵人”,开玩笑说自己老大此刻正得经鸿的宠。 “经总,是有这么一个事儿……”姜人贵看起来十分困惑,他说,“**局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处的于处长,前几天找到我们……” 这一说,连经鸿都感到困惑了,他问:“公共信息网络安全……?” “对,”姜人贵道,“说是,清辉那边的云计算被市**局的网监处调查了。” 经鸿眉心轻轻一皱,等着对方继续说。 姜人贵又道:“好像是,几家公司联合报案,说公司电脑遭到入侵,资料被窃,信息泄露,还在电脑里发现了个收集数据的恶意软件。几家公司是清辉云服务的长期客户,他们怀疑清辉集团暗中安装间谍软件、收集额外信息……通过云。清辉集团有自己的ads服务和waf等服务**,但可能,那些玩意儿本身就在收集以及发送数据?” 他立即就想到周昶。 周昶本人的主意吗? 那郑处长自己不想担责任,于是拉过去了一二三四个清辉的竞争对手分析病毒、出具报告。 云,又是一个重要战场。企业信息全在“云”上,云服务的提供商们掌控着全部数据,而中国的云计算技术与亚马逊、微软甚至谷歌比,都有相当大的差距。那么,中国企业各项数据可以全部存储在国际巨头那儿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而这些个被拉过去的竞争对手呢?主观上也想攻击清辉集团,客观上又想讨好网监处长,于是便闭着眼睛出了报告。 low一点儿的,甚至还在对方公司的教育类app上发黄图,再曝光加举报。 “对。”经鸿点点头,道,“两回事儿。” 姜人贵试探着问:“经总,所以……?” 又是嫁祸吗? 经鸿:“……” 姜人贵还在试图解释这个事情,他说:“也不知道郑处长想要做到哪一步。南副处长其实觉得这事儿没那么严重,但郑处长却一定要办。就不知道,最后是谈话、警告,还是发布、曝光,还是……最严重的,往刑事责任那条路上走。我问了问法务那边,这个行为可能犯了《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刑法第286条,但不知道证据方面能不能用、足不足够。” 再之后,成年以后,经鸿终于开始有能力维护自己,甚至开始维护别人。博四那年,某个来自某省农村的小学妹求助经鸿,说她曾经在清华读过硕士,应该可以转点学分到斯坦福,可学院不认中国大学,硬要求她再选一门课,而斯坦福的一门课程至少需要几千美元。当时经鸿收集到了各个国家的学生们转课成功的证据,甚至包括非洲国家,同时发现很多年前中国大学同样可以,直到后来中国学生多起来了,那个学院想赚钱了,才禁止了的。学妹英文不太好,经鸿便替那个学妹跟学院的各个领导来回发了几十封邮件,认为这对中国学生“unfair”,语气客气,态度却强硬,最后学院终于投降了,那个学妹成了传说,是十年内唯一一个转成了学分的中国人。 商场上,这种嫁祸层出不穷。 “嗯,”姜人贵总结了下经鸿的意思,“对云教育那个产品,必须抢在清辉前面,痛击清辉一下子,但对网监处那个‘任务’,就顶住压力,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看不出来就是看不出来,再帮清辉一下子。” 此外,用这种方式击溃清辉,对于清辉是不公平的。 经海平常常说“那个周昶与他父亲一模一样”,会不会,其实真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经鸿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但泛海、清辉是全中国技术最好的it公司,需要的是良性竞争,不是恶性竞争。” “好。”姜人贵明显松了口气,“那,对网监处的压力……” 现在很多年又过去了,经鸿依然痛恨这个词——“unfair”。 技不如人就学,经鸿没兴趣耍阴招儿。 没错,是“痛恨”。 这才是重点。 之后也是。小学时,全校评选“优秀学生”,表面上有几项标准,经鸿个个是第一名,然而最后当选的人却并不是经鸿,而是某个领导的儿子。经鸿当时很沮丧,可家长朋友都不理解,问:“不就是一个破奖吗?拿了能怎么样,不拿又怎么样?”经鸿还是后来才懂,他伤心的不是没得到那个奖,而是对自己不公平。 经鸿再次:“……” 自己真的了解周昶吗? 可很快,经鸿便对他自己的这份否定感到心惊。 经鸿这时已经明白了,说:“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得不出来那个结论,就是得不出来。” 经鸿内心第一想法是否定。他觉得周昶不会那样去做。可能与清辉集团没关系,也可能只是与周昶没关系,而是手下人犯的案子。 经鸿在这个位置上,说“公平”未免可笑,可“不公平”的的确确是经鸿最厌恶的事,甚至没有“之一”。 姜人贵也有些困惑,回答经鸿:“jason分析了好几天,觉得其实不太容易能得出来‘插件来自清辉’的结论……可好像,网监处的郑处长却想坐实了这个事情……?网监处是顶头上司,很大程度上掌握着it公司的生杀大权,另外几家it公司好像全都看懂了眼神,出具了不大利于清辉集团的报告……反正本来也是竞争对手么。jason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寻思着,还是问问经总的意思。” 基于云的查杀服务,确实比较专业。传统的杀毒软件需要每天下载、更新病毒库,占用电脑的空间也占用用户的时间,一个病毒的“入库”通常需要两三天,效率很慢。可基于云的查杀服务则不同,云计算能监测全网,实时获取、分析、处理新的病毒,甚至在云内部直接拦截,泛海也有类似业务。 思绪回来。 反正万一追究下来,大家大可以说自己不会做这些网监的工作,不会做鉴定,隔行如隔山,是能力问题而不是态度问题,于是最后每个人都没什么真正的问题,糊里糊涂,一笔烂账。 经鸿抬眼,问:“跟泛海有什么关系么?” “你交待交待jason吧,”经鸿说,“圆滑一点。真有压力我这儿顶着。不用在意。” 可经鸿又开始糊涂了,又问:“然后呢?” “好。”不过最后离开之前姜人贵又确认了遍,“经总,安全问题是云计算这块儿的最大痛点,您知道的吧?清辉这次如果坐实了、闹大了,清辉的这块业务就会被泛海反超过去。之前几年,云计算上……我们泛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第一。不仅没法做到第一,还差着不少。但如果清辉曝出这种丑闻,就肯定会失去信任,一落千丈。” 良性竞争下,整个技术都会发展,整个行业都会繁荣,而恶性竞争的结果只能是表面的占领市场、表面的堆金积玉,经鸿的眼光绝不会仅仅放在这点旮旯里。 在某一位朋友面前,经鸿一直有个“黑点”——幼儿园时有一次,经鸿与那个朋友以及那个朋友的父亲三个人下跳棋,当时朋友爸爸一边下自己的,一边还指挥朋友的棋,用自己的那些棋子做桥,让朋友先赢了比赛。当时还不到五岁的经鸿因此哭了鼻子。而之后的事余年中,那个朋友的父亲每回见到经鸿都说,“经鸿啊,你小时候还会因为输了棋就哭鼻子呢!”一直当作十几岁就非常沉稳的经鸿的一件糗事。经鸿后来才明白,他那时候的反应并非因为输棋,而是因为隐隐感觉到了“不公平”——实际上,对方棋子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可只要其中一半棋子进了营地就赢了,这不公平。 “嗯,”姜人贵道,“因为这个东西太专业了,网监处那边儿吧,要组织个‘专家论证会’,就是请行业里的其他公司一起研究一起讨论,看那几个间谍软件是不是来自清辉。jason已经过去了。业内几家做云安全的基本上全都过去了。” 经鸿说:“当然。给maurice的团队。” 这才是重点,“主谋”最后到了他这。 姜人贵又问经鸿:“那,‘云教育’那个产品,咱们还是尽快做,必须抢在清辉前面,对吧?” 清辉网络安全案(二)(那股神魔一体的劲儿特别吸...) 当天晚上, 经鸿在p大附近的直隶会馆见了一个创业公司的创始人。同行的还有赵汗青等好几个人。 主题又是求“在一起”,经鸿希望泛海投资对方的这家公司。 直隶会馆做保定菜,味道一般, 价格却不菲。 聊完,经鸿与对方的创始人告别, 又一起出来,不想却在另外一个包间门口见到了周昶。 周昶还是高高大大的, 穿着一件黑色衬衫, 身后助理仔细拿着周昶的西装外套。那助理拿西装外套的方式非常讲究——沿着背脊对折一下,而后一边肩膀翻进内侧,另侧肩膀嵌套进去,这样西装毫无折痕,保证周昶想穿的时候还可以穿。 周昶神情略略疲惫,他的对面站着几个“云安全”的公司老总。 经鸿心里猜了一下, 那几个人大约就是市网监处“专家论证会”的成员。郑处长在施加压力, 而清辉也在公关, 希望对方能够出具有利清辉的结论。 这场谈判必不简单,是要几个竞争对方在悬崖边拉自己一把,可在这样的敏-感时间里, 又不可以允诺利息、提供好处,怕沾惹上行贿之嫌。 周昶以及清辉现在能打的牌其实很少, 甚至根本没有。 经鸿想:周昶是那么骄傲、那么张狂的一个人,必定非常不喜欢干这样的事,但他没有其他选择,他必须保护清辉、保护下属, 同时也保护他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周昶的另一面, 经鸿反而觉得对方更有魅力了。 经鸿又想:嫁祸清辉的公司会不会就在其中? 经鸿相信,嫁祸者一定就是竞争对手中的一家,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也许是“四巨头”中的行远、未莱,又或者是专门在做“云安全”的中小公司。 可周昶无法辨别,他并非无所不能。 经鸿知道周昶没来求过自己。没有电话,没有消息,什么都没有。 经鸿也不清楚,这单纯是因为泛海、清辉相遇之处必定是硝烟弥漫的竞争关系?还是那次论坛结束以后分外刻意的避嫌? 碰上经鸿,周昶轻轻扭过脖子,说了一句:“经总,这么巧。” 经鸿也微微一笑:“周总,确实挺巧的。” 二人嘴角都挂带着十分礼貌的笑容,笑容里却毫无意义。 周昶身边几个老总见撞上了泛海集团,立即想起泛海的jason也是“论证会”的成员之一,于是等着周昶去与经鸿问候问候、寒暄寒暄,甚至直接说到正题上。 没想到周昶只是点了点头,便扭回颈子,提起腿,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口那个方向走过去了。 “……”几家云安全的中小公司没太见过这个阵仗,想:坊间传闻里,泛海的经鸿和清辉的周昶势如水火王不见王,原来真的到了这个程度? 他们这么讨厌彼此?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候,也依然是一句“经总,这么巧”一句“周总,确实挺巧的”,就再也没什么话了? 一年轻人拖在后头,小声儿说了一句:“牛逼啊……” 他好像在等着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等。 短短的时间内,周昶已经走到门口,直隶会馆的服务生右手五指捏住大门,轻轻拉开,还道:“各位慢走。” 周昶走过去,却在踏过门槛之后,忽而转过身子,黑漆漆的清亮眸子静静望了经鸿一瞬。那一瞥不带任何情绪,无喜无悲,可经鸿心里却莫名地落定了些。 从直隶会馆出来,司机已经到了。经鸿告别另外几人,上了车。 车子立即流矢一般闪进北京的夜色中。 坐在后排,想起刚才那次回头,经鸿松了一把领带结。 他又拧开一瓶水,颈间喉结上下一滚,清凉的水顺着喉管落下去,镇定了五脏六腑。 十分隐秘地,经鸿解锁了手机,打开了相册,手指稍微顿了顿,最后还是轻轻一滑,点开了一张照片。 论坛后又过了数天,那块红痕已经完全消失了。 经鸿说不清楚,但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之前,经鸿拍了一张照片。 好像想要抓住最后一点什么,在未来的某些时候告诉自己,那并不是一场大梦,它真实地存在过。 经鸿关了手机,眼神又重新瞥向窗外。 外头正巧下起了雨。满街的人撑起伞,在雨幕中宛如倏然盛开。平日里的隐秘情绪藏在伞下、藏在雨中,轻松了不少。藏着、忍着,运气好的话,就藏上一辈子,跟谁也不说起。 之后几天,周昶依然没有联系经鸿,jason那边儿遭受到了一些压力,但挺住了,最后还是在报告上写,自己这边无法认定间谍软件来自清辉。 清辉自然也在想办法,通过熟人联系到了网监处的某副处长,对方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却在事情开始有利于清辉集团的时候,赶紧出来,向清辉通了个风,报了个信,显出一副十分热心的样子。 清辉集团总部大厦33楼,周昶坐在办公桌后,听云计算的负责人报告这周的情况。 与经鸿一样,看见眼前这位高管时,他会想到经鸿,想到那次“不约而同”。 云计算的群总裁对周昶说:“这次应该是没什么事了。绝大多数‘业内专家’的鉴定意见都有利于清辉集团,说,认定不了因果关系。” “不过,”对方又道,“据说……一度已经非常危险了。就上个星期,因为那个傻逼郑处,除了泛海,几家公司已经打算顺着意思写报告了。反正最后糊里糊涂肯定也就过去了,追究不了什么责任。” “泛海直接交了报告,之后吧,”对方继续讲,“行远一看,就照着泛海的报告抄了一份,后悔了,也不想跟着郑处干了,亚安、赤云也是,这三家是一起交的。这样说也不太对,他们应该是本来就很不想干,但也不敢起这个头儿、当这出头鸟。其他几家有些犹豫,然后周三晚上我们这边在直隶宴请了他们,可能他们看到泛海、行远、亚安、赤云都不想跟郑处搅和,郑处这事未必能成,如果不成,郑处那边也不会给他们几个什么好处,不如卖清辉一个人情,让清辉记着好儿,郑处就算报复,也轮不到他们几个,前头还有泛海、行远、亚安他们呢。反正最后吧,绝大多数都给改成了是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结果,只有未莱和xx那两家还特别混账。” 可同时,他又利用ai研学营的年轻人截走洪顼、逼迫清辉割让了med-ferry旗下的ai公司、绑架随购的新cto与泛海同进同退、恶意收购saint games、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挖清辉的现任高管,现在又狡猾规避反垄断法…… 对方报了一个名字,周昶说:“行,我看看。” “未莱?”周昶嗤笑一声,“还那么low。” 对方又继续道:“为了抢在我们前头,泛海直接将这产品交给了maurice那个组,让maurice自己停掉一个他们手头的项目,搞插队,玩儿超车,已经研发两个月了,12月初开始的。但我们这边的团队早就已经组好了。” 而未莱呢,周昶一直都看不上。社交网络起家的,但这也做做那也做做,各个赛道都挤一挤,之前要做搜索引擎,还宣传有最强技术,要跟清辉竞争、拉清辉下马,结果就是扒google的搜索结果,再重新排排,而后疯狂预装在合作伙伴的电脑里。心不用在正地方,天天push手下的人,之前一个女高管连续工作五天五夜,隐形眼镜“长”在眼球上,角膜溃疡中央穿孔,一只眼睛失明了,等做完了角膜移植她便立即跳到别处。 与基于云的在线教育相似,基于云的在线办公也已成为一个战场。云办公集即时通信、视频会议、文档协作、任务管理、日程共享等等功能于一身,有很大前景。在这块儿,目前泛海是第一位,清辉是第二位,workflow是第三位,其他都是小鱼小虾。 这几年,互联网界有太多的投资、合并,然而官方很少介入,之前鲲鹏、华微的合并案官方身影也未出现。 对方立即纠正:“姜人贵、姜人贵。哈哈,泛海都叫他姜贵人,说正得经鸿的宠。” ………… “郑处就说那个jason技术不行,意思就是暗示泛海换过去个懂事的人呗。不过,姜贵人……呃,姜人贵说,jason已经是技术最好的了,某产品的principal,其他的人就更不懂了,话里话外不同意换。我猜吧,他们两个敢这么强硬,肯定是有经鸿的授意。” 周昶顿了顿,问:“叫什么?” 这首先因为相关法律是2009年的,对“经营者集中与否”的判断依据的是比较精确的营业额,而不是难以明确的市场份额。然而中国本土互联网公司的服务大多数走“早期免费”这个路子,市场份额可能很高,用户数量也很庞大,可营业额却并不高,于是完全无法达到最低的申报标准。另外,反垄断也并不只看整个市场目前状况,“能不能消除竞争”是重要的判定标准,而互联网的相关服务进入门槛大多不高,并不是“你们两个合并了,其他家就进不来了”的情况。“消除、限制竞争”条款比较飘忽,这些年都非常宽松,官方态度又比较暧昧,这些年来鲜少介入。 “这一次……”对方顿顿,道,“是泛海拉了我们一把。上周一吧好像是,泛海那边交的报告有利于清辉集团,否定了因果关系。郑处长就开了个会,搞得特别像批-斗会,就是说,泛海作为巨头企业云安全的技术层面还不如中小公司,这样不行……但泛海的人挺住了,一副‘看不出来就是看不出来,打死了也看不出来’的样子。” “后来吧,网监处又联系上了泛海集团的姜贵人——” 这个总裁刚上任不久,可以说这话,反正这块儿的“输给泛海”跟他完全没关系。 可这一次不大一样。周昶判断这两家的营业额是超了标的,有风险。 周昶厌烦地打断了他:“行了,闭上吧。” 在乌镇时经鸿说过“制药是命脉行业”“没有国产药就没有定价权”“张总也许不相信,但我相信中国药企的野心和决心”,现在,经鸿又在各家公司都落井下石的时候,又独自一家顶着压力,说“看不出来就是看不出来”,带着行远、亚安他们救了清辉。 他没高兴经鸿的失误,也没问出“这不涉及反垄断吗”,他相信经鸿的判断,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通过一些方式,周昶现在已经比较确定始作俑者是未莱了,他知道未莱的人曾多次造访报案的那几家公司。互联网四巨头中,行远、未莱已经掉队,新兴公司又占据鳌头。 果然,对于“垄断”的问题,对面立即回答:“泛海只拿49%的股份,不到50%,不符合《反垄断法》对经营者集中的判定。但是……另外一个小股东vc跟泛海可亲近得很。同时泛海空降管理团队,workflow-管理层全部离职,只留下了cto和手下的核心团队。董事会也是,独立董事全部都是泛海那边提名的,9个人的董事会里,泛海本身加泛海派的几个高管,再加独立董事,泛海那边占6人,泛海集团在事实上牢牢地控制着workflow。泛海不止投资,还操盘,也不知道泛海是怎么谈下来的。” 经鸿—— 周昶再次发现,经鸿这个人,身上带着一些少见的神性,却同时又带着一些同样少见的魔性,那股神魔一体的劲儿特别吸引人。 “不过,那个经鸿还挺有意思……”对方话锋一转,又说,“就昨天,我听说,泛海想抢在我们的前头发布新的云教育产品。” 周昶看他一眼:“经鸿当然很强。” 接班后,果断攻入“直播”行业时,周昶行动异常迅速,立即挖了各大媒体最资深的记者们,因为那些记者们有惊人的庞大人脉,可以立即邀请到全中国的明星与名流。于是,短短几个月间,清辉直播就做起来了。 周昶点头:“……嗯。” 周昶极浅地牵了下唇:“嗯。” “……经鸿还是很强的。”云计算的总裁又说,“这才几年啊,把‘云办公’做到第一,而老经总那个时候……这方面完全不行。泛海没有太多2b(对公)的资源和历史经验,起家产品和后来的重点产品全是2c(对私)的,除了一个‘企业邮箱’,也是小虾米,上不了台面。按理说,他们根本做不过我们,因为我们起家于搜索引擎,有大量2b的资源和历史经验。” 当办公室再次只剩周昶一个人的时候,周昶走到办公桌一侧的落地玻璃墙前。 对面清辉集团云计算的群总裁还在感慨着:“所以,这次最大的催化剂其实还是泛海集团。真没想到,最后竟是泛海集团拉了我们一把。不过,别说我想不到了,谁都想不到。” 算算时间,大概也是那一夜后,经鸿就在布置这事了。与此同时,他还立即与某公司合作,共同阻击清辉的直播业务…… 他回想着刚听到的有关泛海的几件事——在清辉的危机关头拉了清辉一把,可随后,又为了能压死清辉狡猾规避反垄断法……最终将workflow也纳入囊中。 “嗯,”对方又拍了拍周昶的马屁,这好像才是重点,“但短视频以及直播这两块儿呢,就是相反的情况了。我们优势在2b,而不是2c,2c是泛海的优势。可16年到现在啊,短短几年,周总您就把这两块儿给做到了一枝独秀。” 周昶自然知道,maurice那个组是整个儿泛海集团最精英的小组之一。 周昶顿了几秒,突然笑了一声儿,说:“行。好样儿的。” 经鸿,总叫人总想深入进去、一窥究竟。 周昶问:“怎么规避反垄断的?这两家儿的营业额应该达到最低标准了。” “还有啊,”对方又道,“就刚刚,泛海宣布投资‘workflow’,又把战火给烧到了‘云办公’这一块儿,目的也是清辉集团,好像对‘云教育’和‘云办公’这两个风口志在必得,抢得很凶,也不晓得是为什么。” “……”周昶神情略显烦躁,问,“然后呢?” 周昶问:“姜贵人?” 原来那天晚上在直隶会馆,经鸿与workflow公司的几个人见面,是谈这个事儿。 不过,很奇妙地,此刻,周昶的注意力并未放在未莱上边,反而是泛海。 “周一吗……”他思忖了下,最后确定,上周一,是在自己与经鸿在直隶的见面之前。也就是说,在最开始的第一天,在见面之前,经鸿就已经知会手下的人那样去做了。 行远的ceo彭正过于谨慎,做了太多错误决定,总是围绕着起家产品,电商组在公司内一家独大,其他组全都要看电商组的脸色行动。因为害怕产品分走起家产品的流量,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的,错过了不少风口,比如社交网络、本地生活,等等等等。 珍珑棋局早已打开,他们二人一一落子,每次落子都是风雨大作。现在棋至中盘,在惨烈的厮杀中,在一整片血雾中,他一方面想征服对方,另一方面却又情不自禁地被对方征服。 “嗯。” 盘面依然复杂难解,但在另一块地方上,周昶知道经鸿却在不断地攻城略地、开疆拓土。 周昶呵了一声:“经鸿。” 清辉网络安全案(三)(【想对这次的糟烂事儿当经...) 因为证据确实不够, 病毒的事不了了之。郑处长只约上周昶简简单单地聊了聊,说接到了一个报案,网监已经按下来了, 叫清辉以后注意注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便揭过去了。 尘埃落定的第二天,周昶给经鸿的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经总, 有空儿没?想对这次的糟烂事儿当经总面道一个谢。】 “……”经鸿想了想, 回他:【不谢。应该的。最近太忙,周总的谢我就心领了。】 周昶却并未放弃:【不耽误经总时间,我可以去泛海大厦。只发个消息太敷衍了,这点礼数清辉还是有。】 经鸿这边确实没有拒绝周昶的理由,他只能拖,于是发了一句语音:“那我这边儿看看吧。让助理先安排安排, 到时候再告诉周总?” 周总自然明白经鸿在用拖字诀, 他也回了一句语音, 揶揄道:“怎么?想在办公室见见经总,还得给泛海先发个函?” 周昶都这样说了,经鸿实在无法, 他查了查日程安排,最后给了周昶一个时间:“周三下午两点半?” 周昶却没查他自己的, 直接说:“行。” 周三凌晨又飘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窗户上都结了层雾,又化开,外头景色被晕染开来, 模糊地躲在雪里。 周昶进来的时候经鸿正在找一份文件。他桌上放着一堆东西,有要审批的项目, 有要过目的计划,还有一些资料、论文,还有……经鸿翻得乱七八糟,办公桌上凌乱不堪。 周昶一手落在兜里,眼神扫过这宛如台风过境后的桌子,顿了顿,问:“怎么,泛海爆雷了,经总要跑路了?” 助理敲门时经鸿才猛然发现时间已经两点半了,他一边收拾,一边说:“你就不能想点儿好的?” “没事儿就好,”周昶继续开经鸿的玩笑:“我还以为泛海也做p2p了。” 2017与2018年,爆雷的p2p有好几百家,巅峰时一个月就倒闭了100家,进去的进去,跑路的跑路,但泛海并无这项业务。 经鸿还在收拾,顺带着还了句嘴:“泛海没有,难道清辉有?” “清辉也没有。”周昶站在几步之外,等着经鸿收拾完。从这个角度,周昶又看见了经鸿头顶的淘气发旋。 他忍不住寻思了下:这个发旋究竟有多顽固?我拨一拨,压一压,能不能遮住点儿? 过了会儿,经鸿终于将零零散散的文件归拢成了几个小摞,他一边看自己已经毫无印象的几份资料,把没用的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一边问周昶,“周总喝点儿什么?” “温水就好。”周昶道,“今天下雪了。” 经鸿立即也讽刺了句,要讨回一城:“周总还挺养生。也是,32了,身体不如以前了。” “那倒没有。”周昶说,“这个周末200蝶又进了一次2分05。” “……”听到这话经鸿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睛看看对方,又重新垂下,没说话。 200米蝶泳,马尔代夫发生过的话题,就在那一夜的白天。 经鸿眼前又晃动起了周昶出泳池时的模样。整个肉-体充满力量感,一丝赘肉都没有。湿漉漉的黑发,湿漉漉的皮肤,水珠顺着弧线滑过。 他又回忆起来,周昶的手触到泳池壁时,他旁边的美国男人曾赞叹过“他腰腹的力量好强……后半程完全没减速”。 而很快,几天后的那个晚上,他就知道这句评价是对的了。湿滑的大腿内侧好像要被蹭出火来,之后连续几天那两块皮都是通红的。 经鸿按下电话内线,通知秘书打杯温水送进来。办公室也有饮水机,但经鸿没想亲自招待。 没一会儿,秘书就端进来了一杯温水。 周昶捏着碟子边儿,轻轻撂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手掌按压着桌面,隔着桌子看着经鸿轻轻垂下来的额发,说:“这一次,谢谢泛海了。” 经鸿已经收拾完了,正在做最后的归位,他抬起眼睛,二人隔着班台对视了几秒,经鸿重新垂下目光,将两摞资料放在一边,说:“应该的。” “不,”周昶目光深沉,“还是要谢谢泛海。” “……”经鸿坐下来,抬头看着周昶,“……不客气,真没事儿。” 也许是想转移话题,经鸿看看周昶面前碟子上的那杯温水,问:“白水真的就可以了?要不要其他热饮?咖啡之类的?可别说泛海怠慢了你。” “中午没吃东西。”周昶说,“空腹。算了。”为了今天的见面,他挪了好几个会。 经鸿看看周昶,终究还是没不管他,右手拉开一边抽屉,翻了半天,最后扒拉出来一包曲奇,扔过去:“垫垫?” 泛海有员工食堂,如果不出差、不见人,中饭晚饭经鸿都在自己公司的食堂吃,不过偶尔,工作到凌晨的时候经鸿也会垫上几口。 周昶扯出包装里的曲奇盒子,也没拒绝。经鸿打开刚折腾半天才找出来的那份文件,左手翻开文件封面,却没放开,轻轻遮着正文内容,四根手指细瘦修长。 他走到了房间一侧的落地窗前,一边看外面的雪景,一边吃曲奇。 过了会儿,经鸿终于确认好了文件内容,给某高管发了个消息,又将文件落在一边。再抬眼时,经鸿却发现周昶累着了似的,正轻轻靠坐着自己桌子面向窗户的短边儿。 经鸿桌子是三面的,两边各有一个短边,其中一边对着窗户,此刻周昶正靠坐着,一边看窗外的落雪,一边吃经鸿的曲奇。 周昶人高腿长。经鸿班台不矮,可周昶竟靠坐得轻轻松松,两条长腿都伸不直。 经鸿嫌弃道:“下去。没人坐过我的桌子。” “嗯?哦,抱歉。”说着抱歉,可语气里却并没有当真抱歉的意思,周昶离开窗前,又转回到了经鸿的对面,捏起桌子的咖啡杯,两口喝光了那杯温水,把杯子子撂回碟子上,道:“那行吧,我先回了,经总好像挺忙的,不打扰了。” “好。”经鸿点头,也没挽留,“周总的车在停车楼?” 有一件事经鸿没说——方才,他静静地看了周昶宽阔的背影好几秒。 “没。”周昶回答,“司机请假了,我自个儿开过来的。下午临时换了部车,没登记,就路边儿的停车场找个空挡倒进去了。”周昶此时十分随意,说话带着京腔。 泛海集团的停车楼是有保安把门的,外部车辆需要提前登记。停车楼的值班门卫会比对车辆的车牌号、司机的身份证号和他手里头的登记信息。如果没登记,保安就要打电话给对方要访问的部门和员工,确认车辆的意图,非常麻烦。 经鸿看看窗外的雪,问:“周总带没带伞?” “来那会儿雪停了一阵。”周昶说:“没事儿。” 经鸿说:“泛海前台有雨伞。我叫谈助理送送周总吧。” 清辉集团的大总裁,身上头上如果湿了总归显得有点狼狈。 结果谈谦竟然不在。谈谦明年调任泛海的副总裁,最近很忙。 经鸿还有二助三助,但心里觉得过于怠慢,对方毕竟是清辉那头的大总裁,代表自己送他的人职级总归不好太低,于是扶着桌面站起身来,扣上西装的扣子,说:“算了,我自己送吧。” 从办公室一出来便是经鸿那部专用电梯。电梯的操作板上,一个按钮鲜红鲜红,位置也在最显眼处,周昶没在意,抬手就想按。 “哎……!”经鸿却一把捏住了周昶的手腕,制住了周昶的动作,说,“那个是火警按钮。” 周昶凝目一看,发现果然,那个按钮外面一圈是正红的,塑料的,内里则是白色的,也是塑料的,中央依稀有一个非常小的火苗标志。下面又是几个按钮,什么“消防召回”,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目光一直往下面找,才能在操作板的最下面发现一个与操作板完全同色的、全不锈钢的极不起眼的小按钮,那个才是去楼下的。 周昶溢出一声笑,又轻嘲了句:“你们泛海的设计真有意思。”经鸿这回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是。” 他一米七九,第一次来都没看见那个真正的按钮,周昶将近一米九,更看不着了。 听见“是”,周昶没再说话,目光移到自己仍被紧紧攥着的左腕上。经鸿的手细瘦却有力,手背一片光滑。 周昶目光滑到经鸿的脸上:“我已经知道了。经总,手。” 经鸿回望他一眼,五根手指渐渐松开,故作平常地对着电梯。周昶按下了该按的键。 电梯自然就停在本层,大门唰地一声平滑打开,周昶先走了进去,经鸿跟在后头。 因为是专用电梯,空间不大,经鸿接待访客时一般会用高管那部,这部就是经鸿自己平时上下用的。周昶的身高、身材让电梯里的空间瞬间显得非常狭促逼仄,电梯竟好像很拥挤。 两个人并排站在电梯门前,等着、候着,经鸿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着的楼层数字,未发一言。 50层,此时显得那么高,想落到地面需要的时间显得那么长。 电梯自然是最顶级的,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经鸿撑着把伞,站在那儿,他身后的灯打过来,整个人都不大真实。 美国人就是天真,一个女生立即道:“人可以当它们的家呀。” 经鸿静静等着,脚下的雪发出轻柔的声响。果然,过了会儿,到了一个略微安静的地方后,周昶用他一贯带着磁儿的声音问经鸿道:“经鸿,要不要在一起?” 经鸿本想拍平一下的,但一想到刚才电梯里头那种幽微的气氛,便放弃了。 一辆黑色的柯尼塞格agera系列的新款车。 周昶开始整理刚才被经鸿的手捏皱了的右腕袖口。他扯了扯里头衬衫,整理了一圈,又勾了勾外头的西装,让袖口重新挺括。 漫长的沉默中,专用电梯终于落到一楼。 周昶望着远处,声线同样平平稳稳,说:“‘红尘俗世,痴男怨女’的‘在一起’。” 从停车场转出来时,他看见经鸿还站在商场的大门口,大概在等他的队友开到前面捎上他。 太阳还挂在半空,在冬季的苍茫当中倒别有一番韵味——并不刺目,周围是灰白色的空茫天空,因为已下过雪,下方楼宇、建筑有着雪白的屋顶,使得上下一片淡色,只有太阳分外鲜艳分外扎眼,成为满目清寡中的唯一焦点。 走了一段,周昶突然道:“今儿还挺冷的。” “可不,”周昶随意地搭着话,“又不是酒。一杯下去浑身都烫。” 他的手指滑过布料,一一抚平那些褶皱。 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说“喜欢”显得幼稚,说“爱”,那不单单是幼稚,简直是幽默了。 “……”经鸿说,“还行,没撞着。周总不到处八的话,没人知道。” “小心点儿,”周昶望着外卖小哥头上鲜艳的头盔,说,“经总要被泛海投的送餐平台的骑手给撞了,就不好了。” 经鸿觉得周昶故意在把话题往那一天引,先是蝶泳,又是酒精。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就不是了,尤其对于周昶这种人——周昶如果那么容易犯错,他就不是周昶了。 这同样是马尔代入曾发生过的对话,而且就是那一夜的前奏曲。那个时候,望着场下一对对跳舞的夫妻、情人时,周昶说过一句“红尘俗世,痴男怨女”。 经鸿心里猛地一跳,表面上却八风不动,问:“什么叫‘在一起’?解释一下这三个字。” “不是。”队友回答,“是‘经鸿’。经过的经,鸿雁的鸿。好听。” 一辆摩托突然经过,周昶捏着经鸿上臂轻轻一带、一扯,两个人避开几步。 经鸿淡淡地道:“假的。表皮上的血管扩张,血液涌到表皮上头,核心体温反而降低了,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时,副驾上的中国队友突然间就用中文说:“我刚才去问了问,他的名字叫经鸿,真好听啊。” “经鸿……”周昶念了一遍。 接着后座的美国人就问:“能不能再说一遍?他的名字,中文发音是什么?” 经鸿顿了顿,说:“那走吧。” 没到那个程度——没到那个非与清辉的执刃者搅合起来的程度。 比如陆游七十五岁时对原配妻子的那句描述,曾是惊鸿照影来。 “后悔”,经鸿想,这是一个对于自己非常陌生的词儿,他相信对于周昶也是一样。因为没意义。过去了的就应该过去。 那天比赛结束以后,天上好像就飘起了雪。 “我后悔了。”周昶又说,“我不打算这样结束。” 泛海的伞是深黑色的,长柄,带着一个木制手柄。经鸿的手轻轻握着,带着周昶在路沿上走。因为姿势,皓白衬衣露出一截干干净净的袖子,上面一颗镶着钻的金属袖扣闪闪发光。 那是一次商业竞赛,他们两人的学校在半决赛上相会了。那一次,因为berkeley收到了一张20美元的假-钞。他们被经鸿带领的团队淘汰了,那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棋逢对手”。 之后周昶却没立即放开。闪开后,过了几秒,他粗长有力的五指在经鸿的手臂上收了收,与刚才一样,经鸿的西装上也立即凹进去了几个指印、出现了几条皱褶。 到处都是车,湿漉漉的,流矢一般地飞过去,地上的雪脏兮兮的,与泥土和作一堆。 “姓经?”周昶一边开车一边散漫道,“我还以为姓景。”在大赛的名签儿上经鸿名字是hong jing,周昶以为是“景洪”之类的,毕竟“景”才是常见姓氏,而“经”显然不是。 这其实是一件小事。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头走,经鸿体贴地将手里的伞举高一点,向周昶那边儿倾,可之后谁都没说话。 经鸿沉默了下,最后终于再次拒绝:“不了,谢谢。” “是,”经鸿也同意,“周总胃里那杯温水应该已经变凉了。” 经鸿走到前台对面,没说话,只用指节敲了敲前台桌面,又指了一下后面的伞,前台接待立即将一把雨伞递了过来。 雪好像将两个人与外面世界隔离开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 周昶答了。因为讲给外国人听,他一字儿一字儿地:“经鸿。j-i-n-g,h-o-n-g,经鸿。” 说什么? 周昶突然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见到经鸿的那天。 有那么一瞬,周昶舌尖凝着些话,却没讲,声音沉在喉咙里。 可能因为想起的那些诗吧,或者那些画面,这两个字吐出来,带着些说不出的好滋味儿,他竟觉得唇齿留香。 自然而然,他想起了一些词、一些诗。 整理完了,周昶望向电梯的门,经鸿也是。电梯门是不锈钢的,有一点点的反光,但看不分明,只倒映着两个人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们反而可以放肆地看。 二人走出泛海园区。小雪还在轻轻地飘,天地宛如被净化了。 经鸿刚一皱眉,想泛海的前台接待竟这么没眼力见儿,周昶便打了个圆场:“一把就够了。我直接开回清辉楼里,不拿泛海的东西,不占泛海这便宜。” 就在这时,经鸿身后、停车场中另外一面的那辆车两只车灯忽然一闪,从经鸿身后照了过来。 几伙年轻的男女围着前面的一辆车,又是拍照又是合影的,周昶掏出车钥匙,那车发出“嘀”的一声,几伙人立即鸟兽散了。 “……”还经鸿没等说什么,周昶的手就放开了。 经鸿送到主驾旁边。周昶坐进车里,经鸿嘱咐了句:“雪天路滑,小心着点儿,别忘记了开除雾。” 经鸿也一哂:“周总这嘴缺把门儿的。” 在暖黄色的灯光中,那雪粒子像珠帘一般,还是金色的珠帘,在天空下拉扯着,又美丽又凉薄。 周昶车是倒进去的,车头向着外面。最后在小雪中,经鸿手里持着伞,站在周昶车头前面,对着驾驶那个方向轻轻地点了下头,就算告别了。 路其实并不远,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周昶停车的地方。 “是么,”周昶语气也波澜不惊,道,“我倒觉着,某些时候,酒精真是好东西。” 周昶看着经鸿,面前的车窗上也沾上了一些雪花。 经鸿没说话,但能听见周昶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 周昶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知道了。” 周昶撩撩唇:“到不到处八的,那可没准儿,得看心情。没准儿哪天就给经总抖落出去了。” 周昶记得那年比赛的地点是纽约州的syracuse,中文翻译成了“雪城”。雪城大学是承办方,那所大学排名一般,但商业方面的某些系,比如广告、公关,其实还是不错。 比如翩若惊鸿。 当时后头的美国人问他们在说什么,副驾队友便解释,那个人的名字是一种鸟,在中华文化里有相当特殊的地位,每年冬天飞去南方,但对于“家”却带着眷恋,坚贞、壮丽,来来**,捉不住,留不下,偶尔停在人的身边,因为受惊而振翅。 商场里的暖黄光线从他背后洒过来,和今天有点儿像。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一)(【门心皆水,物我同春。】...)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水火难容最新章节、水火难容superpanda、水火难容全文阅读、水火难容免费阅读、水火难容 superpanda 《水火难容superpanda 《远离病犬[娱乐圈]》作者:superpanda 《独立电影人》作者:superpanda 《全村的希望[足球]》作者:superpanda 《别和投资人谈恋爱》作者:superpanda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二)(连暧昧都玩儿得进退有度。...) 大年初六, 经鸿约了他的大伯一边吃饭一边谈谈,而大伯订了某间日料。 日料店的口碑很好,里面全是专业仿造的樱花树, 不过花瓣十分逼真,一间一间的小包间被布置在走廊两侧, 包间的顶是真空的,包间里头吃饭的人可以瞧见那些“樱花”。包间也是日式的, 日式的拉门、日式的布置、日式的矮桌、日式的蒲团, 不过,为了照顾客人的习惯,说白了是为了照顾自己的生意,包间整体被抬高了,客人要上两级台阶,而矮桌下又被挖空了两块, 拱客人们放脚。 经鸿先到了十五分钟, 他叫司机也去吃点儿, 而后独自进了经天平预订好的小包间。 刚坐下,茶都没喝一口呢,赵汗青就来了事儿。时间有限, 经鸿直接拨了电话去,问:“怎么?” 薄薄的日式隔断墙后, 周昶竟只凭两个字儿,就认出了经鸿的声音。 他想:够巧的了,以前从未在餐厅里碰上过,最近竟然有两次。 他们这桌已经结束, 包间只他一个人在,刚好安安静静。 他听见经鸿在发号施令:“他?怎么突然想卖公司了?之前不是拒绝了吗。说这公司是自己的命。” 沉寂了一会儿后, 经鸿又说:“这样……母亲病了。嗯,行,这个价格算合适。不,这样,还是6个亿,不减了,我们只拿80%的股份,留剩余的20%给创始团队,让他们有个念想。再告诉他,泛海这边儿随时欢迎他再回去,他永远有一个职位。还有,叫谈谦准备一份给他母亲的礼物,去看望一下。”周昶静静听着。 接着赵汗青明显又汇报了另一件事,经鸿听完,思忖了下,说:“这切入点确实不错,创始人的能力也强。这个这样吧,投天使轮可以,但泛海要求创始人自己也掏一部分钱。如果资金全是泛海这边的,他自己一分都不拿,他未必肯拼命。嗯,对,他自己掏一千万,泛海再match 四千万,天使轮一共五千万。他刚卖掉一个公司,我知道他兜儿里有不少钱。对,扯出来至少一半,否则不投。” 钱的多少经鸿其实不大在乎,但他厌恶“失败”。 身上的神性和身上的魔性相互交织,不同的人对经鸿的评论也许截然相反。 就这股神魔一体的劲儿,让别的人特别着迷,而且会越陷越深、越来越疯,总是想接近、想探究。 像一幅画上无心滴落的一点墨迹,醒目、别致,出人意料,也许能毁了一幅画,又或许能成就一幅画,不好说。 几分钟后,经鸿挂断了电话——他的大伯经天平来了。 二人点了一些东西,而后果然,才刚坐下不久,经天平就要求经鸿不要转投“翔龙直播”,希望对方继续支持自己儿子的“无界直播”。 他甚至表示,如果经鸿真的“抛弃”无界直播,他就会将他名下的“天平超市”剥离出泛海体系。 “天平超市”虽然是经天平100%持股的,但事实上与泛海这个品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诞生后一直都是泛海集团在管理着,泛海集团收管理费。 经鸿试图友好地解决掉这次矛盾。他喝了一口玄米茶,语气颇为真诚地道:“大伯,在这个位置上,我有我的难处。” 经海平经天平他们是南方人,后来到北京的,所以,对着家里的长辈时,经鸿他们都是称呼“大伯”等等,与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不大相同。 经鸿声音平平稳稳,他又说:“泛海利润的三分之一来源于游戏业务,而游戏直播与游戏业务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绝对不容有失。目前看,翔龙直播……的确更符合泛海的调性。” 经天平也没放弃,他道:“经鸿,作为一个父亲,我也有我的难处。经博已经36岁了,他不想失去ceo的位置,不想失去他的公司。” 经鸿顺着对方:“所以,泛海清空所有股份,也是为经博着想。如果投资翔龙直播,泛海资源就没法儿给无界直播那一头儿了,与其浑浑噩噩,经博不如换个靠山。” 经天平却好像非常清楚自己儿子的能力:“没了泛海的支持,无界哪里还能生存?” 二人说了几句,经鸿还是没松口,他说:“您知道的,我必须为股东负责,也必须为员工负责。” 接着,经鸿的话题好像突然就到了不相干的地方,他说:“十年前……2008年的时候。” 经鸿仿佛自顾自地:“20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我正好在美林实习。” 美林,美国老牌投行,全球九大投行之一,经天平也知道。那个时候经鸿还在美国读博士,可他作为经海平的儿子想去哪儿实习一下都很简单。别人打破了头想进去的地方,经鸿却可以玩儿抓阄,每年暑假抽取一家幸运的bb投行去实习。 “那个夏天,我亲眼见到了大裁员时的景象。”经鸿声音非常缥缈,“因为次贷危机,美林损失了190亿美元。大裁员的前一天,大家中午一起吃饭,结束时全组的人互相拥抱,说‘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们所有人。’我当时在行业组,一个同事约产品组的某个associate讨论项目,约了周五,mark了calender,两个人却伤感地说,‘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两个还在不在了’。下班之前,大家互相和隔壁组的同事们加联系方式,约定好了保持联系。每一个人见到对方,想的都是,‘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这是不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见到彼此?’” 说到这儿,经鸿又喝了一口玄米茶:“大裁员的当天上午,所有的人等通知。我组里的同事们一遍遍地刷新邮箱,整个大楼一片死寂。上午9点,我眼睁睁看见了……我那星期几个会议的meeting organizer取消了会议。他们被裁了,不会参加会议了。内网上,一个一个认识的人与所有人说再见,等到了中午12点,他们的账号消失了。曾经的对话还在,可账号却被注销了,id后头跟着一句“此账号已被注销”。没有什么表现好与表现不好之分,top performer照样走人,甚至没有什么岗位重要与岗位不重要之分,没有人是安全的。留下的人哭了,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便到linkedin上给离开的人写夸赞的评价、给认识的人发互助的群号。那是地狱。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认识的一个管后台的quant发给我的一句话,他说,‘收拾东西的时候,你才发现,你能带走的,其实只有水杯、相框等等少数几样东西’,你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你一点点敲下来的几十万行程序代码,不是你的,你甚至不能展示出来给下一家,你这才意识到,它们从来不属于你。’” 再后来,到了9月,美林接受了被收购的命运,美国银行接手美林。 末了,经鸿又说:“还是那句话,在这个位置上,我有我的难处。” 在硅谷时,经鸿当然也听说过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时那暗淡的末日景象。整个硅谷的路上都没什么车,硅谷变成一座空城,与后来堵成沙丁鱼罐头的样子完全不同。无数人的房子被法拍,互联网的高薪者们昨日还是轻歌曼舞,今日便长歌当哭。 很多人在公司里干了多年,连自己的电话号码都是公司给的福利,被裁员后,他们甚至连用了多年的电话号码都被收回,一下好像失去了一切。 而现在裁员门槛又更低了。过去那些大公司们只有经历非常严重的问题时才会裁员,可现在,单单为了满足华尔街的投资者们,单单为了显示“利润仍在不断增长”,就可以动手。 经天平听懂了经鸿的意思,沉默了下,干笑两声,说:“经鸿,你也忒感情化了。看看清辉的周昶,看看你的老对手!据说在麦肯锡做咨询时,他一次性裁了人家三分之一!公司放假,大门落锁,所有的人等邮件,第二天,大量的**保安在公司转转悠悠,以防万一!他靠那个case出名的!你这样,你怎么跟周昶斗?” “……”经鸿则是缓缓地说,“首先,对那个公司来说,裁一些人是必须的,它已经负担不了了,我要避免的就是走到那一步。其次,那并不是周昶的公司,周昶需要负责任的并不是那些员工。他需要负责任的,是他的客户,是那公司的本身利益。” 经天平还想说什么,周昶却轻轻假咳了一声。 从这一声假咳里,他意识到,周昶竟然就在他们隔壁。 中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隔断墙,周昶听得一清二楚。 经天平纳闷儿地望向经鸿:“……???” 经鸿强忍着笑,没出声儿,用口型道:“周昶。” 刚才的话被周昶给听见了,经鸿心里竟有些畅快。 经天平脸上变了颜色,他明显尴尬地坐了会儿,又小声儿地对经鸿说:“算了。我今天先走了。”可能是怕等会儿正面对上。 于是拉门“唰啦”滑开,经天平走下楼梯,扶着墙壁蹬上鞋子。他肚子大,向下的视线被遮挡住,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才终于趿拉趿拉地走了。 经天平离开后,经鸿坐在原处,沉默了会儿,服务生端上来了他们点的最后一道菜,一盘刺身。 两分钟后,经鸿看见隔壁房间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到了两个包房之间的隔断墙前,敲了敲木头框,问:“经总?” 那隔断墙竟能移动,拉开之后可供更多人聚会,经鸿只听见平滑的一声,周昶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隔断后头,还含着点笑。 两人对视一秒,周昶提起腿走进来,懒懒散散地坐在了经鸿对面的蒲团上,一只膝盖竖着,另一只倒着,一只手腕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撑着地,道:“服务生说这边儿应该只剩一个人了。” 周昶冲着满桌子的新鲜日料扬扬下巴,问:“你不吃点儿?” 经鸿却答非所问,看看周昶,带着一点随性的京腔:“周总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 对着其他人时经鸿一向说普通话,甚至包括至交好友,也包括经语他们,可最近面对周昶时,也不清楚是怎么了,越来越散漫。 周昶也不恼,回答:“经总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经鸿赞同:“倒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周昶,经鸿心头的烦躁不知不觉消散了些。 经鸿又叫服务员进包间,翻翻菜单,点了一碗豚骨拉面。 周昶看看一大桌子的东西,问:“还点新的?你这一口都没动。” 经鸿厌恶道:“不爱吃这些。给司机打包吧。”周昶含笑问:“为什么?” 经鸿说:“生。” 周昶一哂:“一样。我也不爱生的东西。” 经鸿又将菜单递给周昶:“周总还吃点儿什么吗。” 周昶没接:“不了,饱了。” 拉面很快就端上来了,服务生穿着和服。 豚骨拉面香气四溢。经鸿提起筷子,挑着拉面,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马上又要分别了,下次不知是哪月哪日,周昶见经鸿这微微躬身的样子、这马上离开的样子,特别想揽着腰把经鸿给拖回来,而后紧紧抱在怀里,吻他的耳朵、耳下、和细腻的颈子。 经鸿收回目光,翻过手腕,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确认一切都没问题,便道:“行了,走吧。司机应该在门口了。” 周昶却没跟着下去,他还站在台阶上,只说了一句:“经总。”经鸿停住脚步,回过头,两个人在台阶上一上一下地对望了几秒,周昶目光略深,说:“回见。” 经鸿静静地伸出去。 经鸿胳膊撂在桌上,伸向周昶,指尖对着他胸膛的位置。好像再往前一点儿,便能勾到他衬衫的扣子。经鸿顿了顿,本能地想抽回胳膊,最后却没动作。 经鸿确实没打火机,便道:“没有。” 端着,筹划着、经营着,字斟句酌,问题需要问得漂亮,回答也需要回得漂亮,一旦不够漂亮了,就要生出许多事端。 周昶抬抬眉毛。 “……”经鸿抬眼找餐巾纸。 吃完拉面,经鸿捧着大碗,连拉面汤都喝了一半。 经鸿觉得莫名其妙,问周昶:“干吗?” 经鸿犹豫了下,也说:“……回见。” 他看着经鸿。 经鸿当然感觉到了两人方才的暧昧。 在走廊上,一个男人叼着香烟看见他们,随口问:“有火儿没有?”看样子也是要走的,已经憋了一顿饭的功夫。 最后周昶抬起眼皮,二人目光碰了一下。 今天本来是糟心的。可经鸿一手搭着窗棱,食指抵着下唇,回想起刚才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忽地笑了一下。 周昶眼神一贯有力,即使只是一秒,也仿佛能直刺进去。 结了账单,经鸿叫服务生包了餐盒,又叫司机带着餐盒去提车,开到门口来。在提车的过程中经鸿、周昶又等了会儿,服务员来收了桌子。 一边说着,还一边用自己的手在身上拍了拍,表示“没有”。 周昶:“那我吃霸王餐?我都出来多久了。” 甚至想死死搂着他,把自己硬楔进去。 周昶还是厉害,经鸿想:连暧昧都玩儿得进退有度。 他总想起那一晚,美妙的战栗,后面就是甘甜的回味。 上了车,天已经黑了。 经鸿想对方还真不适合这伺候人的活儿,想揶揄一句“你行不行啊”,话到了舌尖儿上还没出去,周昶便像知道似的,没发出声音,只轻轻地道:“嘘。” 吸溜一下,一大口就进到嘴里了。 “……”被抹完,经鸿撂下筷子,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挽了几折,一直挽到手肘下面,才又重新提起筷子。 以前,作为泛海的ceo和清辉的ceo,公众场合里,他们两个多少端着。 周昶没说话,就坐在对面看着经鸿吃拉面。 虽是冬天,经鸿还是落下车窗。 周昶看着经鸿露出来的两只手腕和两截小臂。 一下竟然没进去。 旁边一只小金毛身上穿着小坎肩,脖子上的小铃铛哗啦哗啦地响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们。 家常的、温暖的,安宁悠闲,不永远是要跟什么人决一死战似的。 周昶说:“没事。” 这次很快就戴好了。 空调好像开得大了。 “都差不多。”经鸿右手掌心一摊,说,“算左撇子吧。但我小时候学校老师强制学生用这只手写字儿,也练出来了。” 周昶说:“嗯。” 周昶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周昶问:“经总好像是左撇子?打网球也用的左手。” 经鸿:“……” 面汤溅在经鸿今天穿着的淡蓝衬衫的袖口上,洇湿了几小块儿。 经鸿扯开薄薄的拉门,先出去了,周昶则回了他原先的隔壁包间,拿上外套,穿上皮鞋,又重新与经鸿汇合。 事实上,直到现在,每回见到周昶之后他依然有抱在一块儿接吻、舔-砥的冲动,浑身上下一股燥热,他依稀感觉周昶也是一样。 明明是很正常甚至友好的一套动作,向对方表示“真没有”,周昶却觉得被狠狠地撩拨了一下,想这套动作可够色的。 在安静的气氛中,一种类似于暧昧的东西悄然流转。 周昶颔首。他今天是自己开来的。 “……”一句揶揄卡在喉间,经鸿不说话了。 二人一路走到日料餐厅的门口。 倏地,经鸿一筷子没夹住,几根拉面“通”地一声落回碗里,崩出来了一些面汤。 末了,经鸿用餐巾纸擦擦嘴唇,终于看向了周昶。 经鸿一边吃,两人一边偶尔说几句话。比如周昶告诉经鸿:“那个裁员案……我给了很好的severance package(遣散包裹)。” 因为拉面是辣的,经鸿此刻嘴唇全红了,被蹂-躏过似的,跟他两边儿眼尾下面一直勾带着的一点红色还挺呼应。 冬天的北京天总黑得格外早。 他的手越过矮桌,轻轻捏着两片衬衫,一抻,一拽,将经鸿的那只胳膊拉到了自己的跟前。 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冷,大门自然是关着的。门口的服务员不在,其他的服务员都在忙,经鸿当然没那么矫情,他微微弓着腰,握着大门的门把手,去推那扇门。 周昶发现这张桌的餐巾纸就在自己的右手边,便抽出两张,没递给经鸿,却就着经鸿袖口的位置,直接上手,帮经鸿抹去了。 经鸿:“……” 周昶非常认真的样子,终于,将经鸿的一只袖扣稳稳地嵌进去了。 周昶按了两次袖扣,竟然都没按进去。 经鸿:“……嗯。” “给我吧。”经鸿一个没注意,便被周昶夺过去了他手里的钻石袖扣。拿走的时候,两手指尖还碰了一下。 周昶换了一个姿势,坐正了,两腿放进矮桌下的那个空处,而后便接过了经鸿右腕处的袖口。 可现在呢,却带着世俗的烟火气。 出了餐厅,经鸿看见司机的车已经等在路边上了,他走下台阶。 经鸿望着窗户外面。一街灯火,满城流光,在京城的冬日夜晚中,灯光好像一条河。车流缓慢,一点一点地流淌着,几排车灯明明灭灭,所有东西都粘粘稠稠地荡漾着。 经鸿说:“行了,结账吧。周总那边结了吗?” 他又捏起另外一只,一扬下巴,说:“左手。” 不理周昶,经鸿按铃叫来了负责他们的服务生。 离开餐厅前,经鸿又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整理了下,将右腕处上边下边两片袖口对在一起,又拿起来了刚才放在桌面上的钻石袖扣,左手无名指和中指捏着袖口,食指和拇指捏着袖扣往里面插。 肌肉匀称,带着力量感。尤其提着筷子的左手,因为微微用力,手腕处的筋绷起来了一点。 先是衬衫胸口的兜,他两只手拍了一下胸口两边,由内而外,接着又拍了一下裤子的兜,这回是由上到下地拂开去。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三)(闲散地道:“暗恋别人。”...)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 经鸿又与经天平谈了两次,一次是经鸿主动的,另一次是经天平主动的, 却依然没谈拢。 经鸿主动发起那次是去某个高档球会打高尔夫球,结果事儿没谈拢, 旁边一个大四学生认出经鸿这位所谓的“巨佬”,竟然递了简历过来。经鸿其实喜欢这种会抓机会的, 叫公司hr安排了一个面试。 这几个星期间, 经鸿又见过周昶一次,依然是在某个it活动上。 经鸿、周昶照例被主办方安排好了坐在一起。经鸿其实有些奇怪,人人知道他们不和,但每一个主办方都将他们攒凑在一起。 经鸿是先落座的,周昶是后进来的,周昶屁-股落在椅子上, 正了正桌上的名签儿, 闲笑一声:“经总不躲我了?” 经鸿瞥了周昶一眼, 淡淡地道:“你想多了。” 距离会议的开幕还有着大约十几分钟,两个人便随口聊了几句。 周昶问:“saint games上星期从lse(伦敦证券交易所)退市了?” “对。”经鸿说, “被泛海私有化了,泛海现在持股百分之百。” “恭喜。”那场商战虽然输了, 但周昶此刻是有风度的,“mark greenberg自作聪明,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泛海哪是容易打发的。” 经鸿厌恶道:“mark greenberg好茶一男的。” 周昶先做了演讲, 关于llm大型语言模型的。下来后周昶嗓子有点儿干,于是轻轻清了一下嗓子。 经鸿另一边的彭正听见了, 用胳膊肘儿怼了一下经鸿的,跟经鸿说了什么。 “……”经鸿点点头,又凑到自己另一边的周昶耳边,含笑问,“彭正问,你要不要胖大海?他带了一包。” 对上经鸿戏谑的眼神,周昶说:“不用了,替我谢谢彭总。” “好。”经鸿还是唇角带笑,一招手,叫会议的志愿者端着暖瓶过来了,又翻开自己桌面上扣在一边的陶瓷杯,说,“那我要。”陶瓷杯、碟子、矿泉水,全部都是此次会议的主办方事先准备好的。 志愿者来倒了开水,经鸿说了一句“谢谢”,便倾向彭正那边。彭正低头打开一个红色的包装袋,经鸿看了看、挑了挑,拿出一颗什么玩意儿,扔在自己的茶杯里。 经鸿捏起杯子,端到唇边,觉得烫,向那杯水轻轻吹了几口气,最后才小心地啜饮了一小口。 “原来是这个味儿。”经鸿笑笑,有意识地戏弄周昶,他将那茶杯落回杯座,无意地用中指尖儿抹了半圈茶杯口,五指轻轻盖着杯口,问,“真不试试?利咽开音的,周总下午好像还有云计算的圆桌讨论?” 周昶瞥了经鸿一眼,突然向前边倾倾身子,同时伸出右手,有点懒散地向经鸿的茶杯上面盖过去,道:“我先尝一口。” 周昶的手很大,若不这样的话,周昶的手甚至可以完完全全盖住经鸿的,连手指都能正好卡进经鸿的几道指缝里。 周昶动作丝毫不停,无比自然、好整以暇地将那茶杯拿了过去,另一只手也翻开了自己桌上的空茶杯,倒了点儿经鸿的,汁汁水水浇出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而后周昶左手捏着陶瓷杯的两边杯口,送到唇边喝了一口,道:“我先尝尝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经鸿看着他,没说话。 经鸿知道,再一次,周昶的“暧昧”无可挑剔——他没直接喝,而是倒进了他自己的杯子。 周昶两口喝完,将陶瓷杯又落回碟子上。 那水刚刚才浸泡过经鸿上唇的唇珠儿。 而倒水的那半边杯沿,也是经鸿手指刚刚才滑过去的半边杯沿。 那边彭正见了,虽然心里有点奇怪,但还是以为自己的胖大海遇到了两位识珠人,急忙又打开袋子,拿出一颗,隔着经鸿问周昶:“周总,我这儿还有。要不要?” 周昶斜睨他一眼,道:“你自个儿留着吧。” ………… 经鸿同样做了演讲,关于无人驾驶的边缘计算,之后便到会议的午餐时间了。泛海、清辉两家公司分别坐在两张桌子旁,全程都没什么交流,等周昶再走回到会议室的大门口时,却发现经鸿正与某个pe的老总闲聊着。 周昶脚步缓了缓,那pe的老总以为周昶有什么事要跟经鸿说,便与经鸿道了个别,自己先回会议室了。 经鸿望了周昶一眼,转过身,也打算走了。 “经总。”周昶却突然叫住他。 经鸿回身:“……嗯?” 周昶走到经鸿身后,突然伸手,一手拉住经鸿并不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在经鸿的左边袖子后拍了拍,问:“哪儿蹭的一胳膊灰?” “嗯?”经鸿略微回忆了下,“之前跟高莹总聊天儿时好几个人要过去,拉大横排,我就往旁边儿让了让,应该是那时候蹭上的。西装容易沾灰,没办法。” “嗯。”周昶还是拉着经鸿手腕,很仔细,等袖子上沾着的大部分灰都被拍掉了,他还又看了看,继续清理残余着的淡淡的几道印记。 周昶没说话。 再讲完,经鸿、周昶都没再次见到彼此,分别带着司机离开了会场。 周昶走后,经鸿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一扇走廊的窗,缓解此刻内心的躁。 “还有‘你去用客卧’什么的,”周昶话却未停,他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成熟,竟像轻哄,“早知如此,那个晚上说什么也要抱着你睡。” 他昨晚上盘点了下,发现自己竟没什么能吸引经鸿的东西,家庭、身份、地位、财富,反而全是掣肘,从没料到这个状况。 “经总,”彭正问,“会议马上要开始了,你在哪儿呢?” 周清圆以为自己会听到那句熟悉的“不然呢”,可谁知这回周昶竟然对周清圆又确认了遍:“对,暗恋别人。还被那个人说‘不自重’。” ………… “……”经鸿定了定神,道,“来电话了。” 周清圆好奇道:“那谁够得上春风一度的格?” 经鸿本人尚能保持游刃有余的样子,可就在这时,经鸿左腕戴着的apple watch却震动起来。 经鸿左手几根手指本能地想微微握住,却止住了,不想显出什么情绪,只道:“行。我知道了。” 经鸿:“……” “算了算了不提这个。”周清圆又问,“最近嘛呢?好久都没一点儿消息。” 周昶深深望着经鸿露出来的一片脸颊,半晌后才道:“行吧,你接。那我先进会场了。” 周昶道:“怕吓着你。” 在回清辉集团的路上,周昶又接到自己堂弟周清圆的电话。 “哥,”周清圆上来就是八卦,“听说,又有个顶流示好于你,而且,不求可以嫁入豪门,只求可以一度春风?你厉害啊,这才两年,据说男顶流、女顶流都有表示过这个意思的了。” 他接起来:“喂,彭总?” 再落座时,周昶看了经鸿一眼,没说什么,可那一眼却带着狎昵。 他紧张了。 又何止想春风一度。 嗡嗡嗡的,一下一下。 经鸿无声地问:“……?” 这句话过于恐怖,电话那头一时之间竟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经鸿知道那个问题指的是“要不要在一起”。 偏偏此时因为拍灰,周昶一手正握着他戴着表的那只手腕。隔着一层西装与一层衬衫,周昶手心绝对可以感觉得到它的震动。 电话突然响起来,经鸿掏出手机看了看,是彭正。 果然,周昶问:“经总……?” 周昶说:“春风一度的格,他们也够不上。” “‘不要了’‘不行了’什么的。”周昶继续在经鸿的耳边道,“非要来一个痛快不可。一次哪儿够?得两次、三次、四次、更多。” 经鸿也没动。 经鸿说:“成。” “怎么办?”周昶低低一笑,说,“更不自重。” 好半天过去后,周清圆才咋舌道:“哥,你开玩笑呢吧?” 两人听完下午的上半场,便分别去分论坛参加其他的活动了,一个参加圆桌讨论,另一个是双方辩论。 也正因为如此,上限其实设得很低。 在会议里,在演讲台上,不管遇到多大场合、多大阵仗,即使跟着最高领导到某国家进行随访,这东西也没发出警报过。 “吓着……”周清圆猜了猜,猜不出。他问:“被那个人说‘不自重’……哥,你这前路好像漫漫啊,你打算怎么办?” “经鸿,”快要结束的时候,周昶突然从身后道,“之前问的那个问题……要不要什么什么的,目前依然有效。你知道就行。” 来电话了,这玩意儿自然也会持续震动。 连周昶的前排司机都一下子缩矮了点。 周昶随手松了领带,闲散地道:“暗恋别人。” “……”听了这话,几根手指再一次想微微握住,经鸿依然克制住了。 周昶眼睛看着经鸿,见经鸿这个样子,微微倾身,忽然探近了点,在经鸿的耳边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早知如此……那晚就不听你的了。” 经鸿说:“在走廊,马上回去了。” 经鸿开始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反应过来——他的心率超过了他之前的设定值。 周清圆问:“谁啊?”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四)(“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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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mes公司的总设计师承担了顾问角色。总之,泛海集团游戏业务正在扩展海外市场,并且对前景非常乐观。 第三,经鸿说正确的金融监管有助于市场健康。泛海重视金融风险,一直以来比起规模更重视稳定,重要的金融业务一直以来合法合规,从未游走于边缘,“金融严控”影响不大。 第四,经鸿拿出一些数字,说,长视频的广告费用确实是被分了不少,但“泛海娱乐”换帅之后,张丽眼光非常独到,上了几个爆款网络和好几个爆款综艺,将“未莱”“行远”等平台的又抢来不少。 第五,经鸿说,对新兴的科技领域,泛海技术“落后”一说完全是无稽之谈。人工智能方面截止目前,泛海集团全球专利的数量已经过万,某些领域甚至超过谷歌等等巨头公司,而且泛海去年聘请到了洪顼等等领军人物,技术方面更上一层楼。事实上泛海今年几个产品均达到了领先水平,肠道肿瘤筛查仪器准确率在98%以上,同时…… 第六,“假房源”确实存在,但泛海希望空头方面多了解下中国市场。事实上,泛海一直在打击中介们的“假房源”,并不存在欺诈行为。经鸿举了一些例子,去年,那款app上曾经推出“举报假房源”的活动,举报者可获得现金。同时,泛海已将ai技术应用到那款app上,ai可以在网络上搜索比对房屋照片,识别出来相当大一部分的“假房源”。 第七,“分拆”一说是无稽之谈。泛海集团正考虑起诉相关的造谣方。 电话会议后,情绪基本被安抚了。 ………… 第二天,泛海集团又发布了一份专业澄清公告,再接下来的交易日中泛海股价大幅回升。 然而到了盘后,股价却再次泻了一截。 原因有两个,首先因为记者发现,泛海集团上周公布的上个季度财报当中存在关于被sec问询、调查的内容。 泛海表示sec的调查完全就是例行调查,时间只是一个巧合,sec官网上的文件也同样表明了这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各个媒体竟大肆渲染“泛海集团遭sec调查”,相关报道铺天盖地,而且其中许多都模糊了“例行调查”这一事实。 第二个是因为“未莱”。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未莱公布2018年第四季度财报,而未莱的q4财报上显示,未莱已将版权成本的计算方式由直线摊销改为了加速摊销。此前,按照美国会计原则(gaap),版权成本的计算一般都是直线摊销,即,版权费用在版权期间,平均摊到每一年的成本上面。可现在呢,未莱表示,“加速摊销”更加符合中国现状,因为一部影视上线之后,关注度是第一年最高、最好,而后逐年下降,“成本分摊”并不公平。 乍一看,这只影响未莱自己。可实际上它也影响了泛海集团。 因为,如果按照未莱这个“更公平”的审计方式,泛海集团娱乐部门2018年是亏损的。 2017到2018年,视频网站“版权之争”愈演愈烈如火如荼,为了以后,在张丽的领导下,泛海娱乐购买、囤积了大量的知名ip,包括最近的知名ip以及过去的经典ip。而未莱呢,财力不足,在这波上掉队了,远远落后泛海、行远等等公司。 如果跟随未莱,被迫采用“更合理的审计模式”,泛海娱乐这一块儿一定会有大的出入,甚至增加整个泛海集团的成本。 股价再跌5%,经鸿也只抬了抬眉。 “未莱真够能跳的。”泛海的cfo又问:“需要做点儿什么稳定股价吗?” “未莱一向这样儿。全网炒作‘泛海集团被sec调查’的,大概也是他们。”对于cfo的问题,经鸿还是说:“不用。我这边有别的安排。” cfo:“……好。”看得出,cfo有一些担心。 ………… cfo走后,泛海集团几名股东又与经鸿开了个会。几个股东都来自于投资银行或者投资公司,一共占股25%左右,但投票权其实不多。 在会议上,针对经天平的“天平超市”,股东直接发了难。 “无界、翔龙两个平台,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吧?现在翔龙的用户人数比起无界还差上一点呢……有必要闹成这样,清空无界,改投翔龙吗?无界、翔龙两家公司技术上也旗鼓相当,而ceo的履历……无界明显好一些吧,更加适合管理公司。我们觉着,翔龙直播押对《天启》可能纯属是个偶然。而且,无界直播,不管怎样是泛海的自家人,掌控起来也比较容易。”几个股东不赞成道,“今天早上经天平跟我们都放出话了,如果泛海放弃经博,天平超市就独立出去,那时股价更不好看。如果不放弃,他就会将天平超市直接并到泛海集团里,价格方面好商量。经天平说了,自己年纪已经大了,儿子、女儿对于接班好像都没什么兴趣,儿子想做游戏直播,女儿喜欢影视行业,天平超市不如出了,这样,泛海以后也不会有这一块儿的风险了。” 经鸿静了静,问:“今天早上?” 一个股东愣了愣,说:“对。” 真行,经鸿想:在这时候来这一套。 股价下跌,资产缩水,股东自然非常焦虑。 这关键的一个时刻,经天平突然提出“将“天平超市”并入泛海集团,让股东们做一道“分家vs合并”的选择题。 经天平,竟然在用“天平超市”来施压大股东们。 经天平年纪确实大了,于是本来就想把天平超市卖掉、拿一大笔钱留给子女,不惦记了。显而易见,儿子女儿对于超市都没什么继承意愿。儿子想搞游戏直播,女儿喜欢影视行业。 不过卖掉超市前,他希望股东施压经鸿,让泛海继续扶持他儿子的“翔龙直播”,最好让女儿也回去。 让出ceo,经博不想,他希望能掌控公司。而且无数历史都表明了,两家公司合并之后,没当上ceo的那个人在新公司也留不下、待不长,迟早彻底出局。而被“抛弃”,经博就更不想了。 经鸿这儿说不通,经天平便想施压股东,而且选了这个股东们都非常焦虑的时候。 天平超市若并进来,首先,生鲜等等重要业务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其次,天平超市的营业额在事实上非常不错,有上千家门店,还有卖场等,去年一年的销售额已经超过600亿,相当于泛海的十分之一。如今网上消费如火如荼,但“天平超市”最近几年依然还在不断扩张,选新地点、建新门店。 “天平超市”若并进来,经鸿知道,加上“天平”的营业额和净利润,接下来的一两年内泛海财报肯定是非常漂亮的,同时泛海集团收入来源又能显得更多元化、更扛风险,也有利于拉升股价,这些投资银行或投资公司的操盘者们就会有辉煌的履历。他们大多在同一个职位上面待不长久,都想用这个项目跳槽或者用这个项目再升职,相比之下,着眼于长远未来的游戏直播平台就没那么重要了——泛海这种大公司的股东都是来来去去,几年之后,他们手里可能早就已经没有泛海集团了。 另外“天平超市”发展十几年,那些超市、卖场的地点都是最繁华、最昂贵的,这种地点的房产价值基本上从不会跌。 与此相反,若经天平宣布“分家”,泛海股价就会遭受新一轮的严重打击。一是因为天平超市与多项业务挂着钩儿,比如生鲜和新消费等好几个重要业务,二是因为谁都知道经天平与经鸿之间的关系,经海平掌舵时期泛海、天平非常亲近。这个时候搞分家,这个关系都闹掰了,会使投资者对于经鸿、对于泛海进一步地失去信心,认为经鸿是不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过了会儿,经鸿笑笑,说:“我相信我的眼光。翔龙直播比无界直播更加符合泛海的调性。翔龙直播的ceo有极好的游戏嗅觉,对于游戏这个市场有自己的优秀见解。” “可——” “不用担心分不分家的问题。”视频里,经鸿打断了他们:“分就分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分家,不出半年,天平超市会求着我,把天平超市并进来。”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六)(【二更】【刚看到那个专访...) 泛海遭遇连续危机——被华尔街做空、被sec调查、遭大股东减持、又被未莱的“突然更改审计模式”牵连进去、与天平超市爆出矛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且这些危机环环相扣、相互影响,像多米诺骨牌,一片压着一片, 一片倒了,整个就倒了, 想破这个局需要高度的智慧。 被做空的第四天,对泛海的这个状况, 路透社采访了下清辉周昶的看法。 路透记者在办公室对周昶进行了专访, 用的中文。 周昶极少接受采访,即使刚刚**清辉时也极少接受采访,这一点与经鸿不同,因此这次十分罕见。 经鸿现在也不大露面,但两年前,为稳住自己的地位, 成为“泛海集团”的新象征, 经鸿是愿意配合媒体的。 路透记者先问了问关于清辉的常规问题, 比如对“清辉集团投行化””投出一个未来”这些声音的理解、对“核心业务正在遭到官方监管的影响”这些看法的回应、对游戏的年龄限制是动真格的还是迫于现实、“当下的挑战”、“未来的方向”、“过去一年清辉集团再次调整组织架构”的原因,“中国市场这两年间发生过的重大改变”“ceo、总办与下级机构管理职能的分工”“清辉总办的决策采用的是表决制吗”,等等等等。 周昶一一回答了。他的回答轻松却专业, 滴水不漏,还时不时开几个玩笑。周昶说, 清辉帮助创业者们,大多时候只谋求创业公司少数股权而不谋求控制权;清辉配合官方监管并共同创造好的环境;未成年人对于“游戏”欠缺一些自控能力,清辉做了很多事情;“85后”一代逐渐掌握中国社会的财富,消费观更加开放;总办会议一周一次, 主要负责战略问题;总办从不采用表决制,而是“共识”制, 总办成员一起探讨,清辉集团从不认为“多数”就是正确的—— 最后,路透记者终于问到泛海最近的危机。他问:“周先生,前几天,全球最大对冲基金‘灰鹰基金’的掌门人公开表示‘现在是做空泛海的好时机’,提及了多个问题,还说自己就在做空泛海,已经将投资组合中做空泛海的头寸增加到了20%左右。这番言论一呼百应,随后,泛海集团做空头寸达到了它自己的历史最高。请问,您怎么看这个事情?” “做空泛海怎么了?”周昶眼神带着戏谑,“经鸿又没少一根汗**。” “……”记者又道,“可是第二天,几个泛海ipo时曾大量认购的基金也减持了泛海股票。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市场正在失去信心?您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想法?我的想法非常简单。”没想到,周昶翘着长腿、交叉着十指,竟然还感慨上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记者艰难地问,“能解释解释吗?” 周昶说:“我看着,那几个所谓‘朋友’,大家以后得小心着。” 这其实是一种压力。在商言商,如果担心泛海遭遇危机,为了自身的安全“减持”也是正常做法,但如果都不听听泛海的回应就直接减持泛海的股票,在这时候捅上一刀,总归还是不大厚道。周昶在给想跟风的对冲基金施加压力。 “所以,”记者又问,“您认为,对泛海的质疑、指控完全是无中生有吗?然而一些投资方面成功率极高的基金,比如索罗斯的量子基金,也减持了泛海集团。” 听见这话,周昶淡淡地道:“索罗斯老糊涂了。” 各大博主针对采访乱纷纷地发表评论: 【资本大蛾:周昶今日接受采访,谈及泛海做空事件——昨天买,今天卖,“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金融小王:周昶今日接受采访,力挺泛海集团——“索罗斯老糊涂了”!】 【不可以殴打客户:清辉怎么挺上泛海了?】 【今天摆烂明天摆烂后天摆烂:好怪,再看一眼,还是好怪。】 【晋江扫黄大队队长:也能理解吧,中国的互联网企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还是好他妈怪。】 【香菜真的非常好吃:我不会进平行空间了吧?感觉周围的一切变得好像不太正常……】 【该账号涉嫌挑拨男女对立请拉黑:对冲基金看空的是中国经济,这个时候挺挺泛海,清辉还是有格局的。】 【我阳痿了我好害怕:好!骂他们丫的!股票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 经鸿并没看到这些,也不知道周昶的话,这篇报道发出来时他正拿着他自己的手机,看着与周昶的聊天页面,犹豫着。 他酝酿某个事儿已经酝酿很久了,对泛海、清辉其实都有很大好处。现在也是极力促成这件事儿的好时机,可经鸿并不确定清辉那边的意思。 虽说清辉也能得利,但其实并不急在一时。这个时间达成合作,等于顺便帮着泛海平安度过此次危机。竞争么,最重要的手段就是“落井下石”,或者叫“棒打落水狗”,就像未莱做的一样,也像经天平做的一样。 考虑片刻,经鸿还是给周昶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有件事儿,我其实琢磨很长时间了,和这次做空没什么关系。】 结果几乎同一时间,周昶那边也发过来了一条消息,居然连内容都差不多: 过了会儿,周昶声音也挂着笑,语气闲散:“行了。经总真是文化人,新闻联播也没少看。” “……”经鸿打过去了一个字,【嗯。】 对经天平和李智勇,他其实很失望。 其中一个上海博主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可能是作为亚洲金融中心从业者的骄傲吧,还将周昶的北京话翻译成了上海话: 因为周昶极少接受采访,这一回的罕见专访已经被大量转载,也正在被大量解读,而其中最受关注的一部分就是有关泛海的问题。 “……”经鸿使用语音问了对方四个字,周昶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于是经鸿明白他们两个在考虑的是同一件事,便又问道,“周总明天有时间么?双方各带几个人聊一聊?” 退出与周昶的聊天页面,经鸿发现高管的群竟然有“99+”条未读消息,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左手指尖轻轻一点,而后快速地往上边儿滑,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某位高管发的链接,是路透社对周昶的一篇采访。 “行吧,”周昶说,“经总一向活泼又聪明。” 经鸿心情好了不少,他放下手机,锁了屏幕,又翻了翻各个媒体对周昶专访的解读。 “经鸿,”就在经鸿要退出聊天页面时,周昶却出乎意料地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明天晚上六点半回来、8点钟见面。别不吃饭。” “具体时间?给个timeslot?” 周昶很快回了,声音低沉:“有意思。就一句‘公道’?没别的词儿了?” 经鸿静静地读完了,某些部分甚至是一字一字地读完的。他做事一向周到,看完后又给周昶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周昶应了:“行。我这边儿安排地方,等会儿再通知经总。” 经鸿想了想,道:“我白天要出趟北京,6点半才回来。要不,晚上八点?不吃饭了,就光聊。” 【有件事儿,我已经寻思挺长时间了。】 至此,谈话结束。一件足以引起外界轰动的大事儿,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敲定了下来。 经鸿其实有些微妙的感觉。在这个扰人的时候,落井下石的是在自己面前一直自居长者身份、一直给予“专业指导”的未莱的李智勇,甚至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经天平,而接受采访、伸出了手的那个人,是周昶。 经鸿听出来了,说:“那是蓝精灵。” 经鸿拿着手机,罕见地怔了会儿。 周昶扫了一眼自己满满当当的日程表,说:“有。” 【不好意思,刚看到那个专访,感谢周总的公道话了。】 从未料到的状况。 周昶接受路透专访:“索罗斯脑子瓦特了!”】 经鸿笑意又深了些:“那倒不用看。各种会上早学明白了。” 周昶低低一笑。 经鸿看看,嘴角不自觉地向上面勾,对着手机又补充了一句,道:“感谢周总深入浅出平易近人和颜悦色和蔼可亲、高屋建瓴高瞻远瞩足智多谋深思远虑、热情洋溢热忱满腔言简意赅振奋人心、言之有序途途是道虑循循善诱发人深省的振聋发聩的公道话,行了么?” “当然。”周昶说,“互利互惠的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嗯,”经鸿说,“不好意思,时间太紧了。那我们今天晚上先安排好参会人员、做好准备工作。”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七)(“要不,一起看看北京?”...) 谈判当天, 经鸿按照原定安排先去了某个偏远村子。 泛海之前启动了个教育类的公益项目。泛海捐了大批设备给贫困的边远地区,而且那些设备上面都安装好了教育产品。 通过这些教育产品,边远地区的孩子们能直接听到名师直播, 这些“名师”全是“泛海教育”精心挑选的退休教师,代表着最高水平。软件上还有“泛海教育”实时优化的各科题库, 既有常规的经典题目,也有人工智能根据各科知识点在用户的大数据中发现的易错题型, 题库都是全国名师一同总结的经典, 并且随时上传、随时更新,不漏任何最新题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软件还能根据用户自身记录推荐其他同类题目,非常高效。 英语也是,泛海集团聘了许多美国学校专业教师根据某些经典教材与学生们练习口语,本次公益活动的用户均可以免费参与项目。软件上面同时也有每天更新的英文报道。另外, 几间教室也安装上了现代化教学的内容, 多块黑板、多块屏幕, 各类工具应有尽有。 泛海承诺,泛海终生免费维护这些教育的资源。 今天经鸿的活动是去某一所山区学校启动这个公益项目,为泛海集团打造形象。公益项目的捐助对象首批一共有200所, 今天这所是第一个。 下飞机后,车子渐渐驶出城市, 沿着公路到了镇子上,而后又沿着一条颠簸小路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颠簸小路的两边是大片初春时的原野,空旷、辽阔,宛如一位正在经历一场生产的母亲, 在孕育,却也疲惫。大地深处好像是有奔腾的、喧嚣的力量, 那深沉的呼喊声有力然而苍凉,天上白云变幻。 眼前学校比想象中要大一些,但依然是十分简陋。两层的楼,比较宽,学生们的吃饭、住宿都在这一栋楼里头,外墙墙皮是淡黄色的,已经剥落了不少,斑斑驳驳,操场只有水泥地,上边有国旗杆,有篮球架。学校已经有些年头了,生源包括这附近很多村子的学生。 学校校长已经在迎了。大约五十几岁的一位女性,有些头发已经白了。经鸿这边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经鸿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几个高管,再后面是公关部的一组员工,其中有两个人负责摄影,另一个人要负责写稿。 两伙人在校门口见面、握手、寒暄了会儿,经鸿便被请到校长室,校长指着墙上材料亲自讲了讲这间学校的情况,包括一共有几位老师、老师们的各自背景,还有一共有多少学生、某些人的家庭状况,这几年的获奖历史、考试成绩、多少人上了省市重点、多少人上了高中多少人上了职高,多少人现在已上了大学,其中还有两个985。最后校长还说了点儿政府拨款和社会救助的内容。 这个镇子实在太穷,孩子家庭都非常差,有的孩子父母残疾,小小年纪就照顾家人,还有的孩子被抛弃了,跟着老人长到现在,还有的…… 说完,校长带着经鸿他们参观了整间学校,重点就是泛海集团刚刚打造的“智慧教室”——里头电脑排列整齐,教育软件已被预装好。网速不算好,但泛海集团通过技术解决了一些问题,并不需要大量带宽。 不过说是“智慧教室”,事实上相当简陋,是过去的一间教室改造而成的——之前这所学校每个年级有三个班,后来是两个班,现在却只剩一个班了,空出来的几间教室便挪用作了其他用途。现在越来越多有条件的孩子们去县城里念初中了,但也还是有很多的孩子留在这里。 之后,到了某个原定时间后,泛海集团按照计划向学生们演示功能。 某间教室内,桌子全被撤走了,过道也没了,正好挤挤挨挨地坐下了整间学校的学生。 泛海教育一个经理展示了全部功能,台下学生一直在看。 经鸿大概扫了一眼,有点悲哀——留在农村的,绝大多数是女孩子。 这恐怕是经鸿站过最简陋的一个讲台,甚至没有麦克风,经鸿只能提高声音。他正了正颈间的领带,两手扶上面前的讲桌,说:“同学们好。” 过去,经鸿站的讲台基本全都是各大高校的,北大、清华、复旦、上交,还有港大,甚至国外的名校。 在这简陋的讲台上,经鸿一字一字缓缓地道:“今天,泛海集团捐赠了30台电脑、30套软件,里面有全国名师的课堂,有最新、最全的题库,有各种各样的工具,通过这些,你们能向特级教师问问题,也能与美国人聊天儿。泛海认为,教育应当是公平的,泛海希望能用技术弥补资源上的差距。” 讲完几段之后,经鸿最后收尾道:“外面世界很大很大,今天,你们坐在这间教室里,可明天,也许,你们就能改变自己、改变家庭、甚至改变中国、改变世界。” 说到这,经鸿看看随行人员,手一指,道:“那位姐姐其实就是咱们x村的孩子,现在,她已经是泛海集团地图产品的负责人了。” 经鸿顿了顿,被提到的那负责人挥了挥手,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在此行前,泛海的hr向全公司的高级管理者和中级管理者们群发了邮件,征集这附近出身的人,那负责人见了之后立即积极地填了申请。 经鸿又说:“不论以后学些什么、做些什么,医学也好,农业也好,法律也好……大家都是中流砥柱。不过,如果恰好有对计算机感兴趣的,泛海集团等着你们,”说到这儿经鸿又笑了笑,“我们一起改变世界。” 掌声落后,校长大声说:“好了,客人要走了!” 经鸿朝着校长点了点头,一边走下讲台,一边挥了下手。 再回到校长的办公室,经鸿发现办公室前堆着几个大纸箱子,旁边则站着两个姑娘。 “哦,”校长解释了下,“我们一个志愿者练过几年的书法。她想搞点课外活动,就自掏了腰包,买了点儿笔墨纸砚。现在好像很多中学都在发展学生社团。”她说的是那些大型学校。 “嗯,对。”经鸿点头,附和了声儿,“书法挺好的,我也练过几年书法。” “哦?”校长来劲儿了,“那你要不要也写上一幅?给同学们展示展示?今天晚上的书法课上可以给同学们看看。” 经鸿本来想拒绝的,不过念头一转,最后还是颔了下首:“那我试试。” 于是经鸿铺开宣纸,用点东西镇上,又解开袖扣,挽起袖子,最后捻开笔头,泡了下水。经鸿手腕握着毛笔,轻轻晃了晃,笔毛轻柔地散开去。 洗掉胶质,身边一个女性高管递来一张白色棉巾,经鸿将笔尖儿上面的水吸干净,又蘸足了墨,一手按着宣纸,一手提着毛笔,在宣纸上犹豫了下,最后终于落下去了第一笔。 笔的质量其实很差。落笔之后经鸿发现笔尖的毛都不大齐,长短不一,软硬也不一,是用过的最差的笔。 但经鸿极为认真,一字一字笔走龙蛇。 写的行书,但又没有特别潦草,最后他留下在宣纸上的是《滕王阁序》里头那句千古名句: 中午还有一个活动,是与学生们吃营养餐。 味道其实还可以,经鸿他们与选好的几个学生坐在一块儿,校长他们坐在对面,摄影师还在拍摄。 小孩子们胆子很大,嘴巴不停,问题甚至充满童稚,他们问经鸿:“那个,那个!你小时候考几分啊都?排多少啊?” “我吗?”经鸿微笑,“好像一直第一。” 经鸿想想:“一千多。20个班。” “那,那!”又一个人问,“你当时有不会的题吗?” 经鸿回忆着:“初中时期吗?极少,好像没有。” “……”他们又问,“那,你课外时都干什么啊?” 经鸿说:“书法,网球,跆拳道,等等。” “我喜欢篮球!我喜欢金州勇士,喜欢库里!”一个男生道,“你会打篮球吗?” 经鸿说:“会一点儿,不太行。网球打得比较多。” “网球没意思……” 最后一个女生问经鸿:“你今天晚上就走了吗?” “对,”经鸿说,“回北京了。” “你是北京人吗?” “嗯,”经鸿又说,“我北京出生北京长大的。” “北京啊,”女生眼睛乌溜溜的,道:“我也想去北京,看看北京。又古老又现代的。” 旁边另外一个女生应该是她的好朋友,大大咧咧地,道:“以后一起去呗!机会多着呢。” 而营养餐吃完,经鸿他们就要回去了。经鸿觉得,这儿的校长、老师真的辛苦,可教育也幸亏有他们。 ………… 一路又是小路、公路、飞机,落地北京正正好好是6点半。 经鸿带着谈谦他们立即去赴清辉的局。高峰时间,从首都机场到市中心一共花了90分钟,正好赶上8点的局。 经鸿记着周昶的话,买了一个三明治,在车上吃了半个。 因为时间不合适,今天双方并没打算一起吃晚餐,而是纯开会,地点就在周昶朋友开的一家私房菜馆里。 餐厅属于“新中式”,装修布置颇具特色。四周一圈园廊楼阁,很宽,园廊里面摆放着一张张的木质餐桌。园廊环着一块翠绿色的人工草坪,上面一边儿是围起来的假山、流水,另一边儿是围起来的高大树木,是一株红叶碧桃。也许用了科技手段,此时才是三月份,红色的花却已经开了,树冠展出好大一片,浓密、鲜红,色彩艳丽,好像流云。 为了今晚的谈判,私房菜馆已经关门。普通餐桌坐不下,餐馆老板将两张桌子拽到了院子中间的草坪上,拼在一起,两边放了两排椅子,一边坐泛海的人,另一边坐清辉的。桌子就在那株火红火红的红叶碧桃下,红叶碧桃的树冠轻轻遮着其中一半。最近天气比较暖和,即使晚上在外面,人也不会觉得太凉。 经鸿到的时候,泛海这边来谈判的其他代表已经等在门口了,见经鸿他们下车了,便一齐进去。 餐厅主人将一行人安排在了红色树叶下,没一会儿清辉的人也走进来了,双方隔着一张桌子握手、寒暄,又分别落座。 私房菜馆的服务生给两边人上茶水,到经鸿时,因为茶水离太远了经鸿还开了个玩笑:“搁那么远,怕我?” 周昶瞥她一眼,她赶紧摇摇头,动作拘谨地将那茶杯推近了些,但明显还是有些怕的。 这边中间的那个人,还有对面中间的那个人,威压感都太强了。即使不看她,甚至不作声,都有极强的存在感。 因为时间相当紧迫,两边立即便开始了谈判。两边文秘将各自的打印材料发给对方,接着谈判代表一项项地商议过去,相关产品都涉及到了——谈完一个泛海的,就谈一个清辉的,再谈一个泛海的,而后再谈一个清辉的。 双方诉求都比较合理,谈判进度其实很快。 泛海这边负责人是“企业发展事业群”svp,才38岁的一位女性,在高盛待过数年,有丰富的谈判经验,有气场,也有手段,亦柔亦刚,左右逢源,是非常难缠的一个人,在外边儿跟技术男谈判时无往不利。不过这回清辉的人也不吃素,双方偶有一些分歧,不过基本可以快速解决,总体上谁也没占便宜,同时谁也没吃到亏,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每次达成一项合作负责人都看看经鸿,经鸿轻轻颔一下首,就算同意了。 就只有在最开始时,因为泛海想了解下清辉产品的推荐机制,周昶撩起眼皮直接插了一句“无可奉告。” 不过之后又跟了一句:“不会限制泛海流量的,你们放心。” 负责人看看经鸿,经鸿也点点头,示意“过”。周昶作为it大佬,承诺还是作数的。 中间有一回起了阵风,红叶碧桃被吹落几瓣,其中一些落在经鸿深灰色西装的肩膀上。经鸿也没在意,轻轻掸落了。 等这场谈判全部结束时,时间已经过了12点。 “好。”泛海这边的负责人再次确认初步内容,她的手指点着文件,“明天下午1点之前双方完成前两条儿,同时签署相关协议。然后下午3点双方一起发个声明,声明发布的地方是官网、微博、以及……并在此后半年当中完成全部的开放。” 周昶说:“可以。” 接着两方握手,方才严肃甚至紧张的气氛顷刻间消散了。 私房餐厅的老板娘与方才的服务生端来两瓶起泡香槟还有几个玻璃杯子。她动作利落地起开了两瓶香槟,服务生将两排杯子整齐地一一摆好,周昶站在桌子前面,手落在兜里,说:“我琢磨着,这么大的一个合作,得庆祝庆祝。” 经鸿看了对方一眼,又落回香槟瓶子上,点点头。 又是酒。 淡金色的香槟酒汩汩流进玻璃杯中,细小起泡漂浮起来,桌子上还散落着掉下来的红色花瓣。 来谈判的十几个人各自捏起一只酒杯,经鸿、周昶对视一眼,同时举起酒杯,磕在一起,酒杯碰撞,发出“叮”的清脆声响。 而后经鸿扬起脖子,一饮而尽。酒精一下落入胃里,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之后两拨人分别离去,经鸿的车停得远了,于是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等着司机。其他高管全部都是自己开来的,他们与经鸿告别之后便走进狭窄的小巷,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巷子里重归安静。 周昶与餐厅主人两口子告别之后,走出餐厅的小院儿,一眼就看见了经鸿挺拔的后背。 他看了会儿,走过去,从经鸿的侧后方帮着经鸿摘掉了一瓣此刻仍然粘在他肩上的红叶碧桃。 经鸿惊了一下,想转身,周昶却说了一句“别动”,而后继续他的动作,将那些红色花瓣一片一片地摘掉了。 “……”经鸿果然没再动,四下里一片静谧。 半晌后,周昶说:“行了。” 他两指钳着刚摘下的最后一片红叶碧桃,越过经鸿的肩膀,擦着经鸿的耳边举到他的眼前,说:“长这样儿。刚查了查,这玩意儿先花后叶,三四月份就开了。” 经鸿凝目望过去。 周昶的手骨节很大,捏着一片鲜红色的小小的柔软花瓣,倒有一种视觉冲击。 小院门口灯光昏黄。 周昶又将那片花瓣拿到鼻端嗅了嗅,说:“还有点儿香。” 他将红叶碧桃举到经鸿的眼前,经鸿一个好奇,也轻嗅了嗅。除了花瓣的香气,他居然还隐约嗅到周昶指尖散发出的他惯用的香水后调,淡淡的乌木沉香。两种香气夹在一起,叫人略略有点恍惚。 一阵春风吹过来,周昶两指轻轻一撒,那般花瓣便被春风裹挟着,飘得远了。不能自主似的。 经鸿目光随着它,直到再也望不见了。 而后经鸿扭着脖子,越过肩膀望向身后。小巷很暗,可两个人的眼神更加显得清清亮亮。 周昶上来一步,与经鸿并着排等,随口问:“经总直接回家?” 经鸿回答:“还没想好。” 月亮是细细一钩,在夜空中悬挂着。 经鸿也没隐瞒:“泛海一个公益项目今天上午正式启动,我白天跟边远山区的孩子们吃了午饭。”顿顿,经鸿又说,“几个孩子问我们等一会儿回哪儿,然后说,他们也想来北京,想看看北京。我刚才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些年来,我也没怎么看过北京。人家那么想要的,我弃若敝履。” 周昶看看经鸿。 周昶问:“都有什么?” “我也没来过。”经鸿说,“就对报道有些印象,好像……青铜日晷那个指针朝着不变的北极星。意思是,日晷么,指针影子转上一圈儿,一天就过去了,再转上一圈,一天又过去了。就那么着,一天、一天、再一天……一个世纪过去了,又是一天、一天、再一天,一个千年也过去了,永远不变的,只有北极星。” “短视频”也是同样。当年,经鸿还为“不懂16-22岁的女生”而焦虑时,清辉视频上线之际就自带着各个明星过去几年在综艺里、在片场上的各种片段和各种花絮,用户们但凡搜搜自己喜欢的明星,就出不来了,那些视频一个接着一个地被送到了眼前。她们还四处推荐,清辉竟然完全利用了粉丝群体的特性。再加上几个魔性歌曲魔性舞蹈,流量瞬间爆发,翻盘了另外几个平台,那场战役三个月就打完了。 “来过吗?”经鸿又问。 “经总,刚刚忘了说。”电话里,周昶声音依旧带着磁儿,“之前,我也一直忙着别的,谢谢经总这次带着我,好好儿看了看北京。” “得,”周昶一哂,“经总还哭‘错过’了呢,比赛看得比谁都多。” 周昶其实也一样。 “对。”周昶知道经鸿意思,“1993年失败,2001年成功的时候,都在北京。申奥成功那个晚上北京人可真闹腾。” 经鸿说:“希望设备有些用处吧。文明社会,总要想法儿消除一些人类天生的不平等不是?我们要在那种环境,也未必有什么成就。” 周昶摇头:“光记得‘迎千禧’那个晚会了。” 周昶露出了一瞬间的困惑神情,不过很快他便颔首:“行。” “是啊,”经鸿说,“我可不做亏本买卖。如果我去送给杨柳,他只能回共享单车;如果我送给周总,你只能回你们那个破网站的一年会员。” 经鸿接了电话,又转回身子,看着远处夜色中的那部车子。人影已经非常小了,他们此时只能看见彼此模糊的身形。 “哦?” “嗯,”经鸿又问,“2001年,周总是在北京本地吧?” 这时经鸿的车终于来了,周昶看了一眼,牵了下唇:“非驰?经总最近坐这个?” 经鸿回忆着:“篮球,中国队进八强那场,因为比分过分胶着,到最后每进个球儿都全场沸腾。还有足球,当然知道中国不行,但那么大的一个场子,”经鸿的手比划着,“开赛前几万人一起唱国歌,气氛还是很感人。还有乒乓球、羽毛球……男单决赛时,那运动员每次扣球,全场观众都一起喊‘杀’……” 经鸿下了车,与周昶告别。二人隔着一道玻璃静静望着彼此的眼睛,片刻之后经鸿才转过身子,离开了。 周昶也坐进经鸿的车:“经总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给自己投资的公司站台。” 周昶一笑。 周昶解了手机屏幕,查了查:“1992年。” 可这些东西不是清辉应该擅长的。 说完有点儿后悔,但仔细咂摸咂摸,又不大后悔。 泛海离团离得更近,司机便先去泛海。 车又上了金融街。 几秒钟后,经鸿才说:“我再想想。” 一看,竟是周昶。 经鸿的嘴角一撩:“毕竟只有那两星期。当时很多朋友当志愿者、发照片儿,就还隐约有点羡慕。”说完,他问:“周总呢?” 光线只有车窗外头射进来的路边街灯,一会儿亮一些,一会儿又暗一些。 经鸿将听筒放在耳边,有点儿困,挑出一个懒散的音:“嗯?” “对。”经鸿走到车另一外,拉开后座车门,“非驰汽车的最新款,马上就要发布了。” 经鸿心里非常清楚,清辉技术好,可老周总那个时期却也受制于“技术好”,过于工程师导向了,不大懂用户需求,可周昶……把这方面也拉起来了。 达成了这种合作,直接回家未免无聊。 “其实我觉着吧,”周昶又道,“比泛海多活上一天就是胜利。” “武汉人,”经鸿打趣,“老周总还吃热干面么?” 到了泛海那一片儿,整个区域华灯璀璨。一座一座的大楼,一面一面的玻璃,顶上写着各家公司骄傲着的名字。 经鸿一哂:“大城市人,至少熟悉他们自己那一片儿,商场、超市、公园,我是连自己那一片儿都不熟。”有助理、有司机、有管家、有营养师、有厨师,他哪儿也不需要去。何况他还忙,又容易被认出来。 经鸿收敛了情绪,脸上依然水波不兴:“一直觉得可惜了。零八年一整年都在美国,错过了不少东西。” 经鸿其实并不认为这些都是周昶想到的,但周昶认可,这就足够了。 这时车拐上了西长安街。北京夜晚的长安街灯火通明,一辆辆车飞驰而去,天-an-门城楼附近更加如此。城楼上还挂着灯笼,一幅画像、两句“万岁”,是一幅幅照片中的永恒背景,而前面却是时间更迭、岁月流转。 周昶不知道,可司机却知道:“这两年都有元宵灯会!现在还在灯会期间呢,好像是搞一个月吧。” “我?”周昶说,“当时清辉有赛事的文字直播权,老周总拿了几张开幕式的前排门票。我那时候嫌弃挤,没去,现在想想确实有点儿悔。” 经鸿看了一眼周昶,正巧周昶也看过来。 “说回来。”周昶也望向外头,声音变得有些缥缈,“跟这一个千年相比,人生百年过于短暂了。人有百年,也只有百年。我这百年已经过了三分之一,所以,当遇到一个人、遇到一些事,我想把握住了。经总你呢?” “一起”拯救,周昶轻飘飘一句,暧昧又被带出半分。 经鸿点点头:“我记得……高盛是1993年进入中国的吧?摩根士丹利同年。” 那么盛大,那么绚烂。 周昶说:“小时候儿学校组织过。” 经鸿说:“只希望泛海清辉消失那天,后面的人接得上。”互联网已沸腾30年,谁也不知道这锅开水究竟还能烧上多久。 经鸿也笑了:“周总也是北京人吧?” 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性感的下颌与喉结,还有最重要的,清清亮亮的眼睛。 经鸿又说:“现在‘80后’好像都是老头子的代名词儿了,不过,我其实还挺庆幸我自个儿是80后的,‘春天的故事’那会儿我好像是一年级?正好懂事儿。” 可能因为那杯香槟,喝急了,头有点儿晕,也可能因为那片花瓣,经鸿略略冲动了下,一句话脱口而出:“要不,一起看看北京?” “嗯,”周昶说,“08年我在华尔街。美国的第四大投行也说倒就倒,一个半世纪的心血,建立起的光辉传统,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泛海、清辉,谁又知道能挺多久。” 眼神锐利,且永远带着极其强的侵略性和占有欲。 居然,就说到了两个人的小时候、两个人的共同记忆。 经鸿眼睛看着窗外,嫌弃道:“不要。”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周昶眼睛好像更亮了,漆黑且明亮,幽深地锁着身边的人。 经鸿向泛海大厦走过去。 经鸿想,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对手。 周昶看了看经鸿,说:“……嗯。” 车子到了故宫附近。 周昶又说:“不少艰难、困顿,以前只能自斟自饮,没法儿为外人道。难得碰着互相明白的。” 那些光从周昶的另一侧射过来,周昶五官显得更加立体。 “当然算吧。”经鸿的手撑着下巴,“这还不算?”从相貌、到头脑、到出身,都已经无可挑剔了。 听到这话经鸿沉默了。 “是。”周昶说,“老周总是武汉人。不过毕业就来电科院了。” 这条街经鸿常来,但都不若今日悠闲,他问周昶:“这条街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经鸿淡淡瞥他一眼。 周昶一笑:“你我就算投胎小能手?” 很快车子上了二环。 按理说,做电商的最容易做云计算这一块儿,比如amazon,有2b(对公)的资源,同时也不算是技术导向,比较了解客户需求,可两样全占的行远竟没做过只占一样的清辉,甚至没做过泛海。 比起周昶,他的性子一向谨慎,可这一回经鸿却没直接拒绝。 “车挺好的。”经鸿说,“时速已经达到了全世界的领先水平。” “行吧,”周昶应,“那句话怎么说的,可能上辈子一起拯救了银河系。” 经鸿叫前排司机绕着北京走一走、随便逛一逛,而后与周昶继续刚才的话题:“之前泛海、东航达成合作,我刚送给东方航空的董事长一辆非驰,他回送给我一架飞机,波音737-800。” “嗯,”经鸿说,“只对当时的一些新闻有印象,比如公布吉祥物时,想,嚯,牛逼死了,一套五个!再比如公布‘金镶玉’时,觉得,啊,这个金牌够好看的。不过幸好,八月份时回来了两周,看了几场。 司机说:“好。” “……”经鸿也讲起了自己家的事情,“老经总是南京人,后来在中科院的下属研究所工作。咱们这四家里头好像就彭正是个海归,当年拿到洛克菲勒的博士奖学金出去的。” “嗯,不急。”周昶也不催,他一向有十足耐心,“是得好好儿想想。” “嗯。”经鸿笑笑。 经鸿后脑不禁起了一阵麻意。 “是。”经鸿也没杠,因为周昶的话是个事实,搜索引擎对技术的要求极高,他说,“四家里头清辉技术是最好的,短视频的推荐引擎对清辉也功不可没。”说完经鸿又打趣道,“给用户们推点视频,用户立马上瘾,也是本事。” 明清两代的皇宫在夜晚中静静矗立着。新奇的是此刻里面竟然射出数道光束,刺破天空,亮堂堂的。 幸亏这时车子转到了鸟巢和水立方这两个标志性的地标建筑。 都是一点点积累的。 还没走出一半,兜里手机便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周昶轻呵:“那经总赚大发了。” 几秒后经鸿突然想起来了今天中午在学校时那几个女孩儿说的“好想看看北京”,猛然之间就意识到,这么多年了,他其实也没有“好好看过北京”——在车上时他永远在通电话,或者在看文件。 周昶沉默了下,说:“大城市人的通病。” 周昶一点下颌:“也是。” “差不多。” 过了会儿,周昶又问:“为什么突然想‘看看北京’?” “原来如此,元宵灯会,‘月色灯光满帝都’是吧,古时候就开始了。”经鸿撑着下巴,望着外面,又问周昶,“周总去过故宫没有?” 经鸿忍不住又想起来了“eternal sunshine”那个论坛id——在那个论坛上,周昶一直试图了解每款app的市场反应。 夜里的北京二环空旷得叫人陌生,车子一路风驰电掣,绕着城市的最中心。 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二人目光撞到一起。 经鸿问:“什么时候有这个的?” 司机又转悠到了中华世纪坛。 经鸿赏了他一个字:“滚。” “对了周总,”经鸿不说沉重的了,他问,“周总听过那个词儿没,‘投胎小能手’?” 而其中最大的一个园区,前面写着“泛海集团”。 可12点了,好像也没什么地儿去。 周昶觑他:“在坊间传闻里,老周总吃金子。” 经鸿其实不怎么想回。 这个年纪这个身份,学生时代那些事情如今说来难免幼稚,经鸿与新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会谈起这些,周昶又是一个例外。 那年中国发生重大转折,进入新的阶段,开始“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在后来的中国史上,仿佛那一整年都是春天。那时他正好懂事儿,见证了整个儿风起云涌日新月异的90年代。 一直转到凌晨一点多,经鸿才吩咐司机:“行了,我先去趟泛海,然后自己回‘清香竹韵’,你直接送周总吧。” 这条巷子曲径幽深,可走着走着,忽然就是繁华的大街了,有点儿豁然开朗的意思。 周昶表情闲散,问:“那怎么办?只有破网站的一年会员。再搭上一个我自个儿?” “还有老周总的联合创始人,硅谷回来的。”周昶说,“搜索引擎是几家里最需要技术含量的,老周总哪儿会。” 周昶点头。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八)(“伺候别人这活儿确实不好...) 翌日下午, 泛海、清辉同一时间发布消息,各大媒体或者报道或者转载,一时之间整个中文互联网上炸开了锅。 【新华社:世纪握手!泛海清辉互相开放生态系统!】 【新浪科技:泛海清辉世纪和解!十几年的对立之后, 经鸿、周昶相逢一笑泯恩仇!】 【今天,泛海、清辉统一公告, 将互相开放生态系统,双方已就更宽松的限制政策达成协议。目前, 泛海集团已经允许旗下几款社交类app的群组内出现清辉的视频链接, 之后泛海集团后续将对个人聊天页面提供“是否屏蔽链接”的选项。同时,泛海游戏充值系统多了清辉支付工具,而清辉集团也已经允许旗下几个视频平台的置顶区出现泛海的推广链接,同时……据悉,泛海集团后续举措可能包括……而清辉的后续举措则可能是……】 【2008年12月31日, 清辉集团正式屏蔽泛海产品的链接, 紧接着, 泛海集团也屏蔽了清辉产品的链接,双方形成生态闭环。自那时起,清辉、泛海建起高墙、圈地跑马, 两大阵营硝烟弥漫。而巨头之下,创业们者也只能在夹缝之中喘息…… 我们相信, 更开放的生态系统将带来更巨大的商业机会……】 【过去,掌握流量的大平台通过“屏蔽”打击对手,甚至是降维打击,这扭曲了市场秩序, 形成了数据孤岛,大大影响新公司的营业自由和触达范围…… 基于以上这些原因, 工信部的整治行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据悉,工信部即将开展“规范行业”百日行动,而“屏蔽链接”被认为是影响用户体验、损害用户权益、扰乱竞争格局、无视市场秩序的负面行为。针对“屏蔽”工信部将举办一次行政指导会,强制泛海、清辉等等互联网的巨头公司按照标准进行整顿,根治顽疾、回归初心。】 经鸿知道,这其实是一个事实。监管之下,泛海、清辉这次互通其实也是大势所趋。那天,他在消息里问周昶的四个字就是“开放生态”。 但经鸿同时十分清楚,这事儿本能再拖一拖,这儿时候就开放生态,其实还是帮了泛海。 各大博主当然也都进行了利弊分析:【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可实际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多互联网产品的江湖格局都恐将生变。 首先,清辉方面喜大于忧。一来,过去,通过泛海各个软件被分享出去的清辉视频打开步骤十分繁复十分不便,可此后却能大大降低获客成本。二来…… 其次,泛海方面,笔者认为,同样喜大于忧。一来,游戏、影视等等业务可以扩大营销渠道。二来…… 但另一方面,泛海的“忧”大于清辉。比如,此举必然对泛海的直播业务和直播播主们产生影响。泛海刚与xx直播宣布合作、共享流量,然而……】 【全国最讲道理的人:这个新闻完全值得一句“卧槽”!】 【该账号涉嫌挑拨男女对立请拉黑:什么意思?我是弱智(爽朗),等解释。】 【今天摆烂明天摆烂后天摆烂:这个时候开放生态?这个时候???这不是救泛海吗……】 【不可以殴打客户:你曾经为你的对手和你的死敌拼过命吗?清辉:“有的有的!”】 【这个项目我投资了:泛海、清辉,在竞一种很新的争。】 【蓝翔校长:有大大写拟人文吗?泛海、清辉,有点儿好磕……】 【江苏省理科状元:回复 @蓝翔校长:不如直接磕周昶经鸿。】 【晋江扫黄大队队长:回复 @江苏省理科状元:经鸿:“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江苏省理科状元:回复 @晋江扫黄大队队长:经鸿:“是的,我们已经怀上二胎了。”】 【光吃饭不干活:回复 @晋江扫黄大队队长:我同意这门婚事!】 【我阳痿了我好害怕:我不懂商业,但我懂偶像剧啊!!!】 【基金不绿我就绿: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在微博上磕起来了经鸿周昶的真人cp。】 【冰淇淋球怎么掉了:我马上就40岁了,能力不行,老板天天骂我,孩子不乖,老师也天天骂我,老公就会打我,我的命真的好苦啊!所以,经鸿周昶能不能多搞出一点这种新闻rwkk?】 【经理不要再催了啦:回复 @冰淇淋球怎么掉了:你最好真40岁了[微笑]。】 【我傲人的jj三厘米:不是,你们为啥都默认了周昶是1?】 【要捏帅哥屁-股蛋子:回复 @我傲人的jj三厘米:我只能说,你看的黄文还不够多,周昶一看就是大猛1啊!周昶可以完美代入花市里的经典设定!】 【我傲人的jj三厘米:回复 @要捏帅哥屁-股蛋子:啊这,是这样吗,我去刻苦补习小黄文了。】 【要捏帅哥屁-股蛋子:回复 @我傲人的jj三厘米:加油。】 【凭海临风屁屁凉:看傻了,你们真是很棒棒呢……】 【电竞场上小旋风:报!我刚刚去试验过了!泛海手游已经可以用清辉的支付工具了!我刚成功充了一毛!】 【热门爽文推荐:对,我爸以前不会复制聊天里的视频id,我刚一口气发过去了二十几个搞笑视频……】 【用户87654321:回复@热门爽文推荐:求搞笑视频。】 【她嫁给了残疾总裁结果总裁是装的:不是,这个新闻刚刚公布啊,你们怎么做那么多事的?】 北京时间晚上5点半,太平洋另一边的纳斯达克开盘了。 因为泛海、清辉两家互相开放生态的消息,泛海股价大涨,与此同时,清辉股价也涨了一截。同样,也因为这个消息,另外两家巨头公司包括未莱的股价都跌了一些,尤其未莱。未莱也有视频产品且并没被泛海屏蔽,因此“泛海开放清辉链接”的消息对于未莱是个冲击,未莱跌了5.1%。 泛海集团一连数天资本市场上的颓势,止住了。 【谢什么。】周昶道,【互惠互利的事儿。】 【不。】经鸿还是说,【这个时候开放生态,是帮了泛海。】 周昶一开始没回消息,过了会儿,突然发来一个地址:问:【今天晚上吃个饭?】 经鸿当然并没有前脚刚谢过对方后脚就拒绝对方的厚脸皮,他应承了下来:【好。几点?】 周昶问:【七点半?】经鸿说:【成啊。】 事实上对经鸿来说,晚饭从晚上五点到晚上12点,都是正常时间。 餐厅还是家私房菜馆,大门同样落锁了,两人分坐桌子两边,周昶问经鸿:“喝什么茶?” “得了,”经鸿说,“周总晚上不想睡觉,我还想睡觉呢。” “我主要是觉得,”经鸿又舀了碗汤,手指捏着白瓷勺子,“有些人啊,够贱的。” 周昶也舀了点汤。一勺捞起一个丸子,想起经鸿刚才舀这汤时盛了好几个这种丸子,很喜欢的样子,手腕一斜,将汤勺上那颗丸子又抖落下去,将剩下的舀进自己碗里,整套动作无比自然,说:“落井下石这事儿,李志勇最擅长不过。” 最后周昶一笑,筷尖却又往前了点、又送出一截,直到点上经鸿的唇。接着周昶用那东西在经鸿的唇缝儿上抹了一道,从一边唇角到另一边的唇角,顿顿,又抹回来到嘴唇中央,最后拿开一点,重新停在唇缝前,又道:“张嘴?” 二人一直随口闲聊,周昶又道:“我听说,泛海那天高管会议,经总晚到了十几分钟,结果一推开会议室门,一屋子的泛海高管在5对5打《远征》?” 周昶掀起眼皮看看经鸿,用浏览器搜索“经鸿”,点开“图片”,抓了一张杂志照片,又在网络上下载了个转换性别的ai应用,生成照片,发给周不群。 经鸿点点头。 经鸿点点头。 “我前几天还听说,”周昶又道,“未莱表现实在太差,浏览器也没人在用了,李志勇削发明志,在全公司的大会上说要带领未莱再创辉煌。” 吃下去后,周昶递过去了一张餐巾,道:“手都举累了。伺候别人这活儿确实不好干。” “是是是,我活该的。”周昶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道:“这家的菜确实不错。” 经鸿笑出了声。 搜索结果呈现出来。经鸿食指点开“图片”,修长细瘦的手指一下下地划过去,最后肯定地道:“是没有的。” 经鸿“……” 经鸿颔首。 “会,但打得不行,没时间。”经鸿问,“周总呢?” 周昶回:【跟我一样。】 “这回谢谢周总了。”经鸿吃了一口牛肉,又道,“到没到之前水平,不要紧。泛海经营没问题,甚至很不错,基本事实不可能被掩盖太长的时间。” 周不群:【这年纪就当高管了???长什么样???】 晚风渐凉,时间不早了,经鸿看看腕上时间,说:“差不多了,回吧,这顿我请。” 而经天平呢,在关键的时间点上,趁着股东焦躁不安,竟然用“分家vs合并”的选择题逼迫股东施压自己,指望泛海继续输血他儿子的“无界直播”。 正当周昶以为经鸿在想竞争格局的时候,经鸿终于抬起头,看着周昶,颇为疑惑地问,“……他有头发?” “行吧。”周昶说,“咱们小经总盖章了,‘李智勇是一个秃子’‘李智勇是假削发明志’,可以再用英文昭告全世界:未莱的ceo李智勇,‘confirmed baldy’。” 几个菜上齐之后,两个人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泛海的股价,周昶说:“泛海股价回升不少。虽然还没到之前水平,但也只差8%左右了。” “一样。” 二人僵持了片刻。 不用再端着、装着,必须像一个总裁。 【周不群:听周清圆说,你好像看上什么人了???谁???干什么的???长什么样???】 周昶一哂,翻翻茶单:“那花茶吧。” 经鸿看看那个丸子,还是没动。 聊了一阵,一顿饭快要吃完时,周昶手机“嗡”地一震。 “……”经鸿翻开一旁的手机,略倾着身子,趴在一边开始搜。他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的食指在键盘上打下名字。姿势不便,经鸿打得很慢,周昶一直默默看着他——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他的一切。 周昶想他这堂弟一张嘴可够碎的,但忽然想逗周不群,随手回:【干it的,业内高管。】 周昶知道经鸿是指未莱的ceo李智勇,可能还有经天平,笑了声儿:“心思不在正道儿上。” “行吧。”周昶一边说着,一边忽然提起来了他旁边的一双空筷,在刚才的那碗汤里又搅了搅、捞了捞,最后还真又捞出来了一颗丸子,筷尖一挑,送到经鸿的唇缝前,说:“经总好像喜欢这个?”他看见经鸿刚才简单捞了一下,但没捞着什么。 “……”经鸿终于张开嘴,咬住丸子,吃下去了。 周昶问:“经总也会?” 他们二人的话题好像又更深入了一步,从讲自己、讲彼此,讲家人、到讲认识的其他人。 经鸿眼神从汤勺上滑到了周昶的脸上,好几秒后才道:“嗯。” 经鸿同意:“是。” 不知怎么,跟清辉的掌舵者、跟自己的老对手、跟周昶说行业里其他人的几句“坏话”,轻松惬意得很。 周昶说:“我爸。” “贼喊捉贼。”经鸿道,“谁也没让您周总干。” “最后一个了。”周昶说,“张嘴?” “嗯。”经鸿也撩了撩唇,“《远征》现在对于泛海的运营非常重要,大家多少会点儿。我本来预计迟到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谁提议的,他们就打上《远征》了,人工智能那边儿的一组,社交工具那边儿的一组。” 周昶正在喝汤,差点失态,强忍住了,极浅地牵了牵唇:“你刚才琢磨半天,原来是琢磨这事儿?” 喂食物,太暧昧了。 “……”经鸿半晌没说话,盯着筷子沉默不语,好像在思考什么。 周不群看了半天只评价出来一句话:【……好凶啊。】 周昶一哂,将手机又扣回桌面,经鸿:“……?” 周昶将手机拿到桌下,看了一眼,竟然又是催婚消息: 周昶:“经总倒是淡定。” 泛海集团被做空时,恰逢泛海被sec调查,本来只是例行调查,可一时间,网络上面铺天盖地“泛海集团被sec调查” 的负-面消息却引发了泛海股价新一轮的暴跌,经鸿后来调查了下,比较确定那些记者其实就是未莱的“合作伙伴”。与此同时,未莱宣布更改版权直线摊销的方式,继续打压泛海集团。 “我记得吧,”周昶回忆了一下,“是没有。” 是周不群。 【???】周不群急了,【多大岁数啊???】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九)(“跟经总斗。”...) 第二天, 经鸿去了一趟德国,是秘密的。 泛海投的“非驰汽车”将要挑战某条赛道量产级别电动车的全世界最快圈速。这个赛道曾经也是f1比赛的一条赛道,然而因为它自身的高危特点——经常发生各种事故、被称作是“绿色地狱”, 以及20公里以上的长度,它早已被踢出了f1, f1被挪到了此赛道的另外一边。不过现在,因赛道长、弯道又多又大且各式各样, 它变成了世界各国汽车厂商的测试基地。该赛道的管理公司还会按照电动车和燃油车、测试车和量产车、双排车和单排车等等标准排列出来每一类的“性能之王”。因此, 此赛道的最快圈速也一直是各类车包括电动车技术的象征。 量产级别电动车的纪录保持者是梅赛德斯,而今天,来自中国的非驰想在这里加一次冕。 为了这个目的,非驰已经准备许久。他们花了无数心力改装汽车、制定策略。 到赛场后,经鸿便被非驰的人邀请到了主看台上。主看台在出发点处,它下面是普通看台, 视野比较低, 上头则有个贵宾室, 被高高地擎起来,视野可算高高在上,带着四面落地玻璃。贵宾室里的观众们既能看见出发点, 也能移步到另外的几面玻璃前继续观赛,贵宾室的视野可以覆盖住该赛道的绝大部分以及几个重要的转弯处。 经鸿看过几次f1, 但这次,他竟然有点紧张,又期待,又不大期待。 上来之前, 非驰汽车的ceo曾对着经鸿小声地说过:“这次可能不行了,赛场状况并不太好, 这边今早下了雨,有些地方还没全干。” 赛道的出发点处,非驰汽车的ceo正站在那儿鼓励车手,其他几个非驰高层也都紧张地陪在一边,此刻贵宾室里没什么人。 非驰汽车本来是想在贵宾室准备庆功的,可先期的测试过后,非驰车手发现今天赛道状况很不理想——一些原本的“冲刺路段”上,路面却是湿的,起不了速。 他们调整了竞速策略,但对于今天能破纪录这件事儿已不抱期待。因为不想大家失落,庆功宴的各种道具便也没有摆放出来,此刻都堆在角落里。 照例,今天的挑战由赛道官方计时和公证。 马上就要到时间了,经鸿看见非驰的人一个一个全部退开,车手则是严阵以待。该车手是巴西人,之前几年都代表非驰车队参加方程式fe。 此前,车辆已经经过赛道官方管理公司的检查,确认符合规范要求,也确认处于正常状态。 即使只是挑战圈速,一切形式也很正规。经鸿看见一排红灯一盏一盏点亮起来,最后,五盏红灯全点亮后,红色汽车飞驰而出、一骑绝尘。 这款非驰百公里加速已经达到两秒以内。电动车的动力输出决定了它初始的加速性能确实高于燃油车,燃油车很难达到像这样的启动速度,而这也是电动车的卖点之一。 非驰的ceo曾经说,他最喜欢和法拉利等豪车一起等红灯,看绿灯亮起的一刹那非驰甩开顶级豪车,甚至切到它前面去。经鸿当时就想说“那你可以去清辉楼下等着,天天切周昶的车。” 因为是电动车,没有引擎的轰鸣声,也没有滚滚的车尾烟,没什么直观的东西,确实不够“爽”,也怪不得fe的比赛一直都没什么观众,可经鸿仍在仔细地看。 非驰汽车冲出去时,经鸿也看了看表,时间正好,一点不差。 随着汽车的远去,经鸿也移动到了侧面的大玻璃前,继续看。他知道车手正尽自己的全力,为了自己的车队,为了公司的新车,去挑战一个记录。 经鸿便看着那辆红车奔驰、转弯、漂移、再奔驰。在灰色的赛道上面,那一抹红那样醒目。 偌大的赛车场上,只有他独自在努力。在这件事上,非驰汽车上万员工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而经鸿,也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虽然说是“量产车”,但实际上这辆汽车与最终会被推向市场的并不完全一致,比如它的身上是米其林最顶级的竞速轮胎,另外一些东西也采用了量产车型允许范围内的最大/最小数值,比如外倾角值。当然还有底盘优化——它的底盘远远低于正式车,且所有电机全部处于全功率运转状态。同时,车上还有诸多按钮用以调整空气动力,某些部件是能操作的。 而车手本身也很重要。他要使用各种策略与进行各种调整,比如保证非驰电池有足够的能力冲刺。 但它当然是完全符合“量产车”的规则的。 量产车的圈速必然远远大于概念车。概念车不需要上路,能不要的东西全不要,速度自然更快一些。 平时短短一段时间,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 “最快圈速”的挑战有一定的圈数限制。 一段时间后赛道就会自动关闭,车手无法一圈一圈无限制地尝试下去。 前面几圈,车手圈速全部低于非驰汽车的预估。 到了最后一圈,车手进入赛道时,距离赛道关闭时间仅仅剩下5秒钟。也就是说,如果前面再慢五秒钟,这最后的一次机会就绝不会存在了。 对于车手,现在就是最后一搏!!! 赛道别称“真理之环”,它真的能公公正正吗? 经鸿插着胳膊,垂着眼睛,透过玻璃看着外面。 经鸿其实隐隐约约有点感觉——一圈一圈过去,车手正在飞速地适应路况、调整自己,到了几个标志地点时,经鸿都又看了看表,而后发现好像全都比他之前早了点儿、快了点儿。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重要赛段上的雨水好像正被阳光烘干。 随着一抹红色突然出现,车子冲进赛道最后这长长的冲刺地段了。 车手完全没做减速,管它这地是湿是干!而且他动了脑子,完全记住前面一圈赛道上的状况了,已经稍稍做了调整,车子没在正中间开,避开了最严重的一块湿地! 还差几十米了,经鸿知道,今天这个记录是破定了——只要那车别坏在路上,就破定了。 最后,伴着非驰汽车的人在终点处挥舞的手臂,那抹红色终于如利箭般冲过终点,记录被打破了! 车手走出非驰汽车,非驰的人一拥而上!迎接、祝贺、击掌、拥抱,兴奋传遍整个赛场。 比赛是由赛道官方计时并且公证的,最终结果还要等等,非驰汽车的ceo一把揽过车手的肩,带着对方上贵宾室。 贵宾室里,见到非驰汽车的ceo和刚刚那位车手后,经鸿脸上挂着微笑鼓了鼓掌。 被介绍完身份后,经鸿走到对方面前,与车手握手、寒暄,对车手说:“恭喜,真的破了圈速记录”,接着也对非驰ceo说:“恭喜。” ceo爽朗道:“毕竟泛海砸了那么多钱!” 而后车手便开始讲刚才的整个过程。车手虽然是巴西人,但英语不错,讲得还挺绘声绘色。比如哪儿发现了新的问题、哪儿调整了既有策略……经鸿不懂这些东西,只静静地听,感觉还挺涨见识的。 非驰公司几个员工开始布置庆功活动,他们拿出香槟、酒杯,还有纸筒礼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直留在官方那的非驰员工打了电话来。 “……”屋内立即静静一片,一个员工按照约定从桌子上拿起礼花,另外一个则拿起香槟,哐当哐当摇晃了几下。 ceo一边接电话,眼睛一边看着大家,几秒钟后,他的嘴角露出笑容,冲着众人点了点头。 大家知道这个就是“已经通过官方认证”的意思,也不管那ceo现在还在电话上,“啪”地一声拉开礼花,或者“砰”地一声拧开香槟,一边呜呜怪叫,一边对着所有人喷,包括经鸿。很快,经鸿身上便全都是香槟以及彩屑了。自持身份,经鸿手掌遮了一下自己的头脸。 撂下电话,非驰ceo微笑道:“单圈速度是6分37秒,比之前的快了6秒!”负责计时的人是某公司专门计时的专家。 顿顿,ceo又说:“另一位独立公证员刚刚已经出了一份十几页的公证文件,我们现在已经拿到了,可以证明车辆状况完全正常,也可以证明车辆速度破了记录。” 一非驰的小姑娘问:“十几页……这么快就写好了?” “好了,”被她这么一打岔,ceo花了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话头,“赛道官方稍后会在网站更新最新排名,也会上传公证书。” 经鸿点点头:“好。更新之后告诉我下。” “嗯。”这时非驰的ceo按了几下自己的手机,突然问经鸿:“经总,要不要看最后一圈第一视角的视频?” “第一视角么?”经鸿来了兴趣,“好。”他还没见过呢。 于是非驰的ceo将自己的那部手机递给经鸿,经鸿端起来,点击了下“播放”按键。 第一视角下,一切都显得不同。经鸿能看见前方的路、前方的树,以及车手一次一次调整空气动力的手。 直道……弯道……又是直道……又是弯道…… 视频长达6分37秒,可经鸿竟不觉得无聊。 看完之后经鸿问:“这个视频能发给我么?” “可以啊。”非驰的ceo一边截取这段视频一边说,“不过时间有点儿长,可能要传一阵子。不过我们之后也会发到非驰汽车的官网上以及几个视频网站上,经总可以到时候再看的。” “时间长没事。”经鸿说,“现在发吧,麻烦了。” “没事没事。”对方忙道,“不麻烦不麻烦,转个视频麻烦什么。” 一群人又聊了会儿,非驰的ceo举起自己的手机,道:“经总,视频已经发过去了。” “我看看。”经鸿拿出自己手机,发现视频果然已经过来了,手指轻轻一动,便转发给了某个id。 经鸿的心跳了一下。 而mind medicine是全世界第二个进入二期的ai药物研发公司,与第一个相差无几。 第二天,各大媒体便报出来了非驰汽车的消息: “……”经鸿觉得,周昶确实挺野的。或者高或者快,要刺激的。 有人甚至说,前面那家制药企业二期结果并不理想,可能很快就要终止,一旦泛海这款药物可以正式推向市场,mind medicine甚至可以获得一些医学方面的权威奖项。 周昶说:“好。” 这时司机来了电话,车子已经到楼下了。 万劫不复的准备。 “能啊。”周昶闲散道,“在美国时喜欢刺激,飙摩托车,还玩儿攀岩,野攀。那个时候年纪轻,还试过几次free solo(无保护攀岩)。” 他想,原来周昶甚至打算好了,一旦影响清辉集团,他就主动请辞? 周昶声音低低的,却仍清晰:“早就过了单纯追**上腺素的年纪了。知道克制,知道履行自己的责任,知道考虑家人、朋友、股东、员工……危险东西十年以前就不碰了。这十年来,只有这一次不一样。不光因为那些东西,更因为别的,因为是你。这个奖励足够大。” 经鸿:“……” 他只觉得非驰这事应该告诉周昶一声儿——周昶是非驰汽车投资人的投资人,在非驰汽车这件事上他们两方算是同盟。当初周昶想尽办法也要挤进这桩投资,足见其重视。而且周昶关心泛海股价,在之前的“世纪握手”中,周昶是帮了泛海的。 经鸿立即“呵”了一声。 “……”经鸿戴着蓝牙耳机,只觉得燥,他打开后排车窗,望着德国道路两旁茂茂密密的森林,让卷着些许泥土芳香的三月风扑在脸上,并未正面回答周昶的话,而是道,“不飙摩托车,也不攀野岩了,挺好。光想着刺激,一不小心命都没了。” 经鸿其实比较确定亲密关系不会暴露。除非屋里装摄影头,否则就算被看见了他们走进同一栋楼,应该也没人会往那边儿想。 mind medicine原本是瑞典公司med-ferry收购的ai药物研发公司研制出来的工具,总部在美国麻省,后来med-ferry被清辉集团全资收购,可随后,清辉集团又出人意料地将这家ai药物研发公司割让给了泛海集团。 但是如果自己主**了呢?如果因为二人关系,影响到泛海了呢?这个位子他还能心安理得坐下去吗? “……嗯?” 其实他完全忘记赵汗青了。 车刚开出这条赛道周昶就回了经鸿的消息。经鸿解开手机锁屏,不出意外是句恭喜:【恭喜。经总好像早就知道非驰汽车今天要破这个最快圈速记录?所以之前也没特别担心泛海股价?】 “周昶。”经鸿看看转发进度,表面上八风不动,道,“非驰的间接投资者。他持有天通证券,天通证券又投资了非驰汽车。我刚告诉他非驰汽车已经打破这赛道的最快圈速了。” “……”一些东西猝不及防闯入进来,车内好像更闷热了。经鸿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伸出车窗,接了接早春的风。 经鸿声音变得轻快了些:“明儿开盘之后,泛海股价应该能被这个消息拉回一截。可以再放点儿心了。”非驰汽车还没上市,但泛海集团作为投资人股价肯定会涨一截,何况各大机构此次做空的原因之一就是“技术”。 经鸿问:“是什么?” 周昶听出弦外之音,立即说:“虽然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甚至更高,但开弓的时候……我自然也已经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接着泛海集团的洪顼又改进了下这个工具。洪顼是人工智能学术界的泰山之一,有了洪顼,mind medicine当时的一些性能又进一步被提升了。 经鸿望着窗外,沉默良久,最后再次道:“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过了几秒经鸿又问周昶:【第一视角那个视频,看完了?】 周昶又说:“是。” 之前那个做空理由,“对新兴的科技领域,比如人工智能和云计算,泛海集团在技术上相比国外毫无优势。日后,这些领域肯定会被国际巨头操持、把控”立刻显得站不住脚。 经鸿无声地呼出去了一口气,问:“除了‘是’,就没什么别的话说?” 经鸿缓了缓,确定道:“周总确实喜欢‘危险’。好大的赌性。” 毕竟,能能源汽车已经是半技术、半制造的门槛很高的“新兴的科技领域”了。 经鸿其实非常明白周昶的话。 而那边周昶又继续说:“当然,现在觉着更加想要的,是跟经总一边斗着,一边处着。白天算计、筹谋、想方设法、处心积虑;晚上拥抱、接吻、肉-体交缠、十指相扣。” 一方动荡着、危险着,而另一方眩晕着、疯狂着。 “……”这也正是经鸿顾虑的。 一番话后,经鸿又将谈话主题拉回到了非驰汽车,他说:“赛道官方稍后会在网站更新最新排名,也会上传公证书。现在这条赛道,非驰汽车已经封王了。” 正如经鸿所预料的,这个新闻一出来,泛海集团的股价就涨了一截,因为非驰还没上市,目前想投资非驰的话就只能间接投资泛海。 ………… 仅仅一周之后,泛海去年推出来的“ai药物研发”工具mind medicine就获得了医学方面的瞩目。 于是经鸿再次祝贺非驰,又最后喝了一杯香槟。非驰的ceo及某高管将经鸿送到楼下,经鸿坐进车子后排,车子平滑地驶出去。 “小经总,”周昶又问,“我这边儿,已经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了,小经总你呢?” 周昶的车依然没开,那边也依然安静,周昶特有的嗓音顺着信号传过来,他低低地道:“没什么话。我只想给你一个拥抱。” 目前mind medicine已经与多家药企达成合作与研发药物,其中包括美国、英国等国家的几大巨头以及中国的几家药企。到今天为止,借助mind medicine的项目当中,三个已经进了一期临床,一个即将进入二期临床。 一抬头,所有人都看着他,表情愣愣的。 对面,周昶又说:“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到了终点的那一刻,你会知道,你拥有了最极致的人生体验,其他的人无法拥有的……最极致的人生体验。” “比如现在,”周昶又说,“我知道有多危险。”一个不对,现在这个ceo的位子就搭进去了。 “哦……” 当然,一款药物能不能进二期临床有极大的运气成分,很多理论完全没问题的药物就是毫无效果,但既然能进二期临床,至少说明mind medicine的技术是强大的。 经鸿说完,只觉四周雅雀四声。 “……不是赵总。”经鸿手指顿了顿,说,“发给周总。” 泛海股价又涨了不少,基本回到了被做空之前的水平。 那边周昶静了静,经鸿本来听着对面的声音,觉得周昶在开车,可突然间,周昶好像是将车子给停在了路边儿上,那边变得十分安静,而后经鸿再次听见周昶的声音:“不一样。” 经鸿依稀记得川崎h2是摩托车,查了一下,发现果然是摩托车,时速最高在400以上,意外道:“你能开这玩意儿?” 非驰的ceo露出一脸十分困惑的神情,问:“周总……?哪个周总?泛海还有‘周总’吗?” 自然,“对新兴的科技领域,比如人工智能和云计算,泛海集团在技术上相比国外毫无优势。日后,这些领域肯定会被国际巨头操持、把控”这一句话再一次不攻自破。 周昶回:“那哪天带小经总飙个车?我这儿有一辆川崎h2。” 当然free solo的大前提是那条道路已经攀过几十遍了,全部成功,当天早些时候也确认过岩上一切都很正常,没有青苔,什么都没有。他第一次玩儿free solo的时候心突突直跳,只能小心稳住情绪,按照计划一步一步来,相信自己的能力。他本科时试过几次free solo,跟爱好者们比不了,却也体会过了肾上腺素升至顶点的感觉。 “不过现在都不玩儿了。”周昶又道,“有更刺激的事儿了。” 经鸿也不打文字了,将手机拿到嘴边,懒懒散散地聊闲:“没大见过第一视角。这速度感确实带劲儿。” 周昶说:【嗯。】 【在官方的计时之下,非驰汽车的最新款非驰s1在xxxxxx赛道封王!在长达20公里的赛道上,非驰s1以单圈6分37秒的雷霆之速,一举打破此前由梅赛德斯公司保持了18个月之久的电动类别量产车圈速记录,加冕最速公路电动类量产车,并将此记录刷新了6秒。这也是中国国产汽车首次加冕最快圈速。】 【非驰打破电动类别量产车的圈速记录,中国汽车赛道封王!】 经鸿揣起手机,看了他们一眼:“偶尔也说两句话。泛海、清辉一直都有共同投资的项目,有时候是利益共同体,没传闻的那么夸张。而且前几天两个公司也互相开放生态了不是?” 周昶轻笑一声:“好。我等着。” mind medicine与美国某巨头药企合作研发的全新药物公布了一期临床试验第二阶段的结果——结果可以说非常好,不良反应不大严重,那种病的“无进展期”却被这款药延长不少。两家公司联合宣布二期临床试验将于今年九年正式启动。另外,在新闻稿中,mind medicine还公布说,自己其余三款药物也在进行一期临床。 经鸿无声笑笑,回:【机会很大。】 在两国的法律当中,不结婚、不同居的话,关系甚至无需披露。 非驰的ceo笑问:“发给赵总吗?” 大空头们没想到,“互相开放生态系统”“非驰汽车赛道封王”等新闻后,泛海集团的反击竟然还没彻底结束。 ………… 周昶的回复像在忍着笑,他说:“跟经总斗。” 每个人的心里都想:周昶?经鸿发给周昶?传闻当中,两位大佬是天天互掐的。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十)(也回了一句英文:“Nop...) 在泛海被各大机构做空了的同一时间, 经天平的“天平超市”真的在与泛海剥离。 泛海先由清辉那儿收购来了翔龙直播,而后,因为经博坚决反对与翔龙的合并协议, 经鸿也没什么办法,便如同当时讲过的, 在新一轮的融资当中清空了无界的股份,彻底“抛弃”无界, 改扶翔龙了。 经博的选择也不难理解。经博想当ceo, 想要管理权,而且历史充分表明,无界、翔龙即便合并,经博没了ceo的位子,以后可能也留不下,最后只有钱, 没有公司, 可钱这东西经博不缺。 经鸿**才两年多, 现在短短几个月间,经博、杨硕二人双双被经鸿扫出了门,一个都没留下, 被扶持了十几年的经天平自是受不了,当即宣布脱离泛海、自立门户。何况经天平因施压股东已与经鸿撕破了脸, 事态到了这个地步经天平是别无选择的,总不可能继续拜托经鸿管理天平超市。 在经鸿眼里,虽然“直播”整体不如清辉那边, 清辉靠着带货等等天天赚得盆满钵满,但游戏这块绝不能丢, 否则泛海未来就危险了,因为游戏营收占着泛海总营收的三分之一。在经鸿的眼中,翔龙的ceo能力很强眼光很准,更加符合他的要求。 也幸亏周昶没有投资公司就单纯为了弄死公司的爱好,也不喜欢搞“养蛊”——让清辉的游戏直播与投资的翔龙直播彼此竞争自相残杀最后生出一个“蛊王”,他在翔龙的请求下,与泛海谈了几次、拿到好处后,就撒手了翔龙直播。他想打造清辉自己的游戏类直播平台,想专心做,而且目前各项数据上升趋势十分迅猛。 消息宣布后,各科技、金融类的博主纷纷发表自己的评论: 【金融小王:啊!翔龙直播!21世纪的认贼作父!!!杨康都甘拜下风!!!】 “上海滩金融一枝花”则转发了“金融小王”:【还有脸说?翔龙直播的清辉爹地已经生出亲儿子了!不要这个领养的了!不自己想想办法的话,就要被爸爸抛弃了,被****!翔龙自己为了生存跪下来求清辉爸爸:爸爸,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已经找到新养父了!!!新养父给您好多钱!!!您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有看在大把的钞票上,放了我?[啜泣][啜泣][啜泣]】 不过很快,群众们的吃瓜重点就被转到了另一件事上——也就是经家的矛盾。 经天平公开宣布与“泛海”脱钩,不再交给泛海运营,将收回全部的管理权,并且将于合同到期之日,不再续约与泛海的生鲜等等业务合作。 当时泛海正被做空,公司股价正在最低点,于是,在经天平发表完了高调的“剥离”言论后,泛海股价再次暴跌。 一时间,“泛海集团兄弟龃龉”成了最大商业事件。业内人士纷纷猜测经家内部发生了什么,最后断定是与“无界直播”有关系。 【资本大蛾:如果失去“天平超市”,泛海集团恐将退出生鲜这个百亿赛道。现在现建生鲜产品的前置仓为时已晚,天平超市如果独立,对泛海的打击极大。】 【上海滩金融一枝花:是这样的是这样的,科普一下“生鲜圈”哈!当初呢,清辉周昶异常果断,砸了重金,在商圈内建设大型生鲜产品的前置仓,将白领的配送时间压到极致、压到恐怖!网罗了大批受众。但泛海经鸿!又哪里是吃素的???很快,他便利用上了“天平超市”!将超市的冰箱冰柜当作生鲜的存储地,缩减掉了巨额成本,不但配送时间短,配送费还低!一下子就重夺优势了。不过还是说明一下吼,这回泛海其实走狗屎运了!周昶难道想不到“将超市的冰箱冰柜当作生鲜的存储地”吗?不,他想得到,但与某超市合作的话,清辉集团很难保证生鲜质量,因为手里没有管理权限。举个例子:超市的人根本没把生鲜产品储存起来,而是扔在地上了,它怎么办?它也没招,那些超市是别人的,它不能管理、没有监控。说个极端的,就算那超市在东西上抹点儿屎,它都不知道。于是周昶放弃了这条路子。可泛海哈哈哈哈,这不是巧了吗,经天平能力不行,经海平的爸爸妈妈就逼经海平替经天平管理超市收管理费,给经天平当打工人,结果还真做起来了。也就是说,七拐八拐之后,泛海可以管理天平超市!但现在啊,啧啧啧啧,泛海出了这种变故,生鲜市场狼烟再起啊!】 下面的人评论道:【什么“狼烟再起”……泛海玩完,那就只剩清辉了吧。他们俩那么一斗,之前的第三第四第五早就已经全死翘翘了!就像当年可口可乐百事可乐一斗,非常可乐没了,王老吉加多宝一斗,和其正没了。每次泛海清辉一斗,老三老四老五就be like:救命啊!!!我好慌!!!】 “资本大蛾”继续科普道:【不仅生鲜,还有新消费。最近两年“新消费”也是一个大的风口,国货美妆、国货饮料、国货零食……层出不穷。泛海不做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借“互联网”起飞的。在互联网发report、发评测,先意见领袖发,再普通用户发,走互联网营销路线。那,为助阵自家的网络营销,拿下更多“新消费”,超市的线下配合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比如多给几个显眼的货架,多给几个有用的促销,让新消费的厂商们将营销费偏给泛海。】 【金融小王:对泛海的业务影响其他博主已经说尽了,不再赘述,但这些本身并不足以引发股价的暴跌。股价暴跌一方面是因为业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投资者对于经鸿“笼络人心”这项能力的质疑吧。跟亲叔叔都反目了。是不是还是太年轻?】 他们再次质问经鸿:“‘天平’真的要独立了,怎么回事儿?!” 经鸿却还是那一句:“它会回来的,而且这次是并入泛海。彻底属于泛海。经天平做得难看,我可以更难看。泛海集团再也不会被这事儿掐着脖子。” 之后经鸿也没犹豫,便拿过来了管理“天平”那时期的各项数据。 2018年,金融监管更加严格。经天平的“天平超市”一直交给泛海管理,但作为一家独立公司财务方面独立结算。因为发展势头非常不错,“天平超市”依然还在选新地点、建新门店。 零售行业利润不高,因此,为抢占住新的商圈、好的地点,持续盈利,天平超市的“扩张”主要依靠银行贷款。 可经天平这些年来对“管理”都插手不多,他或许根本没意识到,“天平超市”之所以能得到天量的贷款,选新地点、建新门店,在与其他几家超市的竞争当中取得先机,营业额连连拔高,并非因为“天平”本身,而是因为与泛海集团的关系。 换句话,凭“天平超市”本身的营业额、净利润等等,其实并不足以获得银行这个数字的贷款额。各大银行之所以肯借给“天平”那么多钱,而不担心“天平”还不上,很大程度是考虑到天平超市与泛海集团、与经海平和经鸿的关系。 供应商们也是一样。与其他超市一样,天平超市也会拖延给供应商的各种款项。这些供应商们“相信”天平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天平超市与泛海集团的关系。零售行业是典型的高营业额低利润,零售商拖欠欠款也算行业的“潜规则”了,甚至一年半年都还不上。 可经天平完全低估了泛海集团对天平超市的深重影响。 因为扩张,天平超市的负债率其实是相当高的,短期借款七八十亿,应付债券也有几十亿。 经鸿安排助理谈谦通知“天平”各贷款方,泛海集团与天平超市已经没有任何联系,而“天平超市”在各大行其实都是有借款的,超出实际偿还能力,当时那些贷款协议其实也有“泛海集团管理天平”的相关条款,可经天平却没大注意。一时间,几家银行都重新审核了“天平超市”的贷款情况,并且表示天平情况已经发生重大变化,要求“天平超市”立即归还一部分贷款,至于还没放的部分,自然也就不放了,毕竟项目贷款是一笔笔放款的。 同时,各供应商听说了天平超市的情况后,也纷纷来催促打款,所有新货压着不发,其中几家急了,甚至发了律师函、写了起诉状,警告天平说他们就要起诉了。 一旦经天平被列为失信人,对他儿子的影响也会非常大。 周昶眼里毫无波澜,眸子甚至微冷。 “……”经天平并不相信周昶真的不感兴趣,他又开口道,“只要天平独立出去,投资者们都会怀疑经鸿的管理能力,跟家里人都能闹掰了。这对于泛海绝对会是非常大的打击,对于清辉也绝对会是非常好的机会。” 周昶一说,经天平才想起来,前几个月,经语那个小丫头在自己家吃饭时好像提过什么工坊,说打了经鸿措手不及,经鸿还评价周昶“的的确确是破局者,定了的事儿全都能叫周昶再给翻出浪来。”但当时没出“无界”这事,他很快就淡忘了。 周昶看着他,眼神甚至有些残忍,他看没都看那份文件,直接捡起来扔回给了经天平,而后周昶嘴角一牵,也回了一句英文:“nope~” 周昶听完了,道:“没什么吸引力啊。我不相信天平超市独立后的运营能力,也就是还款能力。这钱怕是要打水漂儿。清辉已经建设完了清辉自己的前置仓,也不需要天平超市。而且,”周昶淡淡一笑,“你恐怕是落伍了,网上消息也落伍了,这个季度,在生鲜上,清辉、泛海市场份额重新回到一个水平了。” “好处,”经天平道,“可以大大打击泛海。目前泛海多项业务都与天平挂着钩儿。比如天平超市是泛海生鲜业务的储存地。如果天平可以正常运营,不依靠泛海,‘生鲜’这个百亿赛道就不能与清辉竞争了。再比如——” 利用清辉的大数据,清辉生鲜的前置仓选址全都非常讲究,附近顾客收入水平、消费能力都比较高。 经天平停了半晌,空了半天,才找回思路,又道,“或者……或者……清辉可以注资天平,我也愿意出让一些天平超市的股份……” 因为脱离泛海集团,“天平”瞬间遭遇危机。 “不是这样。”经天平道,“清辉集团也可以派两个高管……” 等看完了,周昶将那份文件扔到一边,终于抬起头来,交叉着十指,看了一眼经天平,问:“这位经总,不是老经总也不是小经总的这位经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周昶看了一眼桌上的表,问:“所以?” 经天平到的时候周昶还在批改文件,他头都没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坐吧。”同时手指略微示意了下班台对面的椅子。 周昶似乎在看一份别人批改过的文件,他浑身都散发不耐,那份文件一共只有两页而已,周昶翻页时却将那张纸翻出一声不耐烦的脆响,皱着眉心,一边翻一边骂了一句:“狗爬的字儿。” 同时,几个月前,为与泛海竞争“生鲜”,周昶想了一个办法:将前置仓一小部分拿出来开了“工坊”,包括“鱼类工坊”“肉类工坊”“水果工坊”等等等等,顾客不仅能购买生鲜产品,还能享受烹调服务,他们可以在店铺里点单,也可以用app下单。也就是说,清辉现在可以提供生鲜产品的简单处理,比如去鳞、切肉、甚至烹炸等等,而泛海反而受制于“天平超市”,没有自己的前置仓,不可能提供这种服务。 赤-裸-裸的一句威胁,朱总却无法抗衡。第二天,那家公司就加入了“催促还款”的行列。 经天平也留过学,会一些半生不熟的英文。见周昶这样,经天平追问了句:“借款,或者投资,都行,ok?” 不知为何,明明这怒气不是对着自己的,可经天平的心突突直跳。 对其中最大的一个供应商,在谈谦的联系之下,经鸿跟对方的老总打了一个音频电话。 靠着这些“生鲜工坊”,清辉增长十分迅猛,生鲜江湖再起狼烟,周昶其实对清辉的全新战略有信心,甚至不想逼迫泛海自己建前置仓。 经天平无法,只得坐在周昶对面。 按天平的净利润,也不满足继续发债的条件。 “哦?”周昶表情似笑非笑,“清辉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不想要。”周昶说,“对清辉的整体战略没什么实质帮助,清辉不做纯粹的财务投资。而且……我这想要超市的话,完全可以收个更好的,犯不着再搭上几个高管,这年头儿人才稀缺。” 不过,说是“只好”,经天平其实相信,凭清辉与泛海、周昶与经鸿的竞争关系,这笔钱是十有八-九可以借到的。 在mind medicine宣布完成一期临床的第二天,经天平与周昶面谈,面谈地点是周昶的办公室。 见周昶这样,经天平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他拿出了一份文件,道:“‘天平超市’运营很好,营业额有将近600亿,是清辉的十分之一。我们希望清辉集团能借天平一点儿款,帮着天平度过危机。” “这……”经天平有点儿懵。 “朱总,”经鸿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有句俗话,叫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哈,”周昶笑了一声,“我已经说了,‘我不相信天平超市独立后的运营能力,也就是还款能力。这钱怕是要打水漂儿。’” 何况,若危机真愈演愈烈,经天平的“天平”股份也很难再转手出去,甚至说,若欠款被强制执行,账户被强制冻结,“天平”可能最终坍塌,全部股份变成废纸。 最后有人告诉经天平说:“可以找找清辉的周总。作为泛海的老对手,清辉可能借给你钱,帮助你们周转资金、度过危机。泛海、清辉账上都有大量现金,有这个能力。”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银行和供应商都“落井下石”,有些长期的供应商允许天平再欠一阵子,非常够意思、讲义气。 经天平实在无法,没有银行肯贷给他,天平多个新超市的建设项目都停止了。可工地停工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每一天都浪费人、浪费钱,连大房地产公司都撑不住“工地停工”,这完全是恶性循环。 “……”经天平其实觉得周昶并不非常友好,那句“不是老经总也不是小经总的这位经总”隐隐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可他还是将一份计划推给对面的周昶,道,“天平刚刚脱离泛海,目前资金有点紧张。周总可能听说了,因为剥离关系,这一时之间吧,还款压力有点儿大。”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十一)(“经鸿,你是不是觉着,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水火难容最新章节、水火难容superpanda、水火难容全文阅读、水火难容免费阅读、水火难容 superpanda 《水火难容superpanda 《远离病犬[娱乐圈]》作者:superpanda 《独立电影人》作者:superpanda 《全村的希望[足球]》作者:superpanda 《别和投资人谈恋爱》作者:superpanda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十二)(“抱歉经总,我刚刚忘了自...) 没过几天, 中国互联网协会搞了一个时髦东西——组织ceo们“戈壁徒步”。这几年,中国商人的圈子里这种东西异常火爆,各大协会纷纷组织企业家们“戈壁徒步”, 各大公司也纷纷组织高管们戈壁徒步,好些名人在演讲中、在媒体前对戈壁徒步的经历大讲特讲大书特书, 好像这么“挑战”一次,心灵就净化了, 格局就打开了, 意志就坚韧了,队伍就团结了。 经鸿根本不想去,他忙**,可协会说了,这活动是官方支持的,官方认同“伟大都是熬出来的”这个理念, 同意协会磨炼磨炼企业家的坚定意志。而泛海是协会理事, 要起到个带头作用, 如果连理事们都不乐意去,别人肯定也不乐意,这好好的一个活动到时候就七零八落了。 对方承诺绝对安全, 并且告诉经鸿,说是大戈壁, 实际全程覆盖信号,这几年那条路线已经开发得非常成熟了,向导也是经验丰富。对方还说,旅途实际并不艰难, 行李全都在越野车上,全程跟随他们。 经鸿当然相信这些, 他今年33,网球能打几个小时,他如果都走不完,别人更走不完了,尤其那些大肚腩的。 撂下电话,经鸿通知助理谈谦调整他的日程安排,说:“瞎折腾。这破协会真够事儿的。前一阵子‘新春茶话会’,这一阵子‘戈壁徒步’,过一阵子好像还有集体踏青。”谈谦说:“看作一个人生体验?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 出发那天,经鸿穿了白色t恤、松松垮垮的红色衬衫,黑色却带细白条纹的宽松裤子,衬衫扣子解了三颗,衬衫下摆的一部分被收在里头,另一部分则落在外面,裤脚塞在高帮的徒步鞋里。冲锋衣等夜间装备全部都在行李包里,此时都在越野车上。 队伍行将出发之际,周昶才姗姗来迟。经鸿看向周昶,而后竟愣了一秒。周昶也是一身休闲,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大墨镜。 清辉也是协会理事,应该也是被迫参加的。 “行远”的彭正说:“你们俩都这么潮呀……”他穿来的是运动服,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领队清点众人行李,交待清楚注意事项后便招呼大家上大巴车,一同前往徒步起点。在车上,向导讲述了这片沙漠的历史以及现在,经鸿坐在周昶前头,与彭正一起静静地听。 大巴沿着“穿沙公路”行进,很快便到入口处了。 进沙之前,那位向导将所有人排成“1”字,要呈纵队完成徒步,他说:“我们必须节省体能。呈纵队走,一来可以减少风阻,二来可以减少聊天——聊天相当耗费体力!行了,你们看看怎么排吧!” “我殿后吧。”周昶闲笑,“毕竟年轻,在后边儿瞧着点儿。” “也行。”协会的人点点头,问经鸿,“那经总您倒数第二?您俩跟着别人?”经鸿周昶一样年轻,他们跟别人,跟得上,但别人跟他们就不一定跟得上了。 进沙之后,“穿沙”公路逐渐远去,直至不见。四周全是漫天黄沙,这一队人方才明明显得那样浩浩荡荡,可一进沙,竟当真登时变得渺小而孤单。 这片沙漠在蒙语里的意思就是“天”,茫茫流沙如浩瀚天空。 沙丘好像连绵山脉,向导带着一队人马沿着高高的山丘顶的轮廓线往终点的某个方向走,像电影里的那些画面。 脚下细沙流淌,每一步下去,沙子都从脚底下溢开去。 经鸿才33岁,周昶也是,都健身,经鸿常与职业选手打上几盘网球比赛,动辄超过两个小时甚至超过三个小时,而周昶呢,200蝶“后半程不减速”,他们两个都不担心自己的体力问题。 经鸿走在周昶前头,红色衬衫在黄沙中那样醒目、那样漂亮,身材不瘦、腿很长,周昶一直默默看着。 经鸿皮肤白,非常适合红色衬衫,而沙漠也非常适合红色衬衫。 今天要走六个小时。六个小时,什么都不做,邮箱都不用查一下,就单单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后颈、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臀、他的腿,周昶竟觉有些畅快。 刚走出去半个小时,几个老总就不行了,哼哼唧唧地要上车。协会的人也没办法,让他们都进越野车了。 第一次休息的时候,专业向导指着远处一个高高的沙坡,问企业家们:“那边风景应该不错,谁想看看?想看看的,想拍照的,都跟着我走。” 结果根本没人想去。过了好一会儿经鸿才站起来,说:“我去瞧瞧。” 接着周昶也站起来,懒散地道:“那我也去吧。” 彭正喘着粗气问:“你们体力这么好呀……?” 旁边另外一个老总:“咱可不是斗不过么?工作啊,拼到最后拼的就是体力了。” 经鸿笑了笑——除了周昶,别人还真没到需要自己拼体力的程度。 于是经鸿、周昶跟着向导去爬那个高高的坡。 确实不容易。沙子太滑,上一步滑半步。 向导道:“爬坡吧,最省力的方法就是踩着前面人的脚印。来,经总,这儿。” “……”于是经鸿跟在周昶后头,踩进周昶踏出来的一个一个结实脚印。 要到顶端时坡尤其陡。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经鸿踏进周昶脚印,那一片沙却突然一塌,经鸿顷刻间滑了回去。 经鸿略略抬起眼睛,漫天的黄沙当中,周昶站在沙丘顶上,递给自己一只手,五官浓烈,带着点笑,他身后是一轮灼灼烈日。 经鸿握住周昶的手,周昶的手用力一拉,将经鸿给拽了上去。 那只手与经鸿想的一样,沉稳有力。 沙丘顶端是有风的。在下面时风被挡住了,在山顶却恣意吹拂,那么清爽。 白天沙漠温度很高,这高高的陡坡上的风简直是弥足珍贵。 站在顶端经鸿、周昶望着远远的地方,满眼尽是黄沙。向下边儿看,彭正他们整支队伍正在休息。 风吹起了他们的头发,乱发飞扬,周昶眼睛随着经鸿飘起来的头发丝转了一道,又落在经鸿的脸上。 两个人都头发张扬、衬衫鼓起,周昶看着经鸿,经鸿也看着周昶,看他此刻隐藏在墨镜后的精彩眼睛。 丘上下来,没一会儿,整支队伍又出发了。 然而看得出来,原先不想来、不愿来、被赶鸭子上架的,态度渐渐发生变化。 到了下午三点多时,他们到了第一个湖——月亮湖。 整支队伍走着走着豁然开朗,猛地发现沙漠中的一座绿洲。 此时植被还未披上绿,湖中芦苇轻轻荡漾。 一群骆驼在喝水,休休闲闲的,老总们都拿出手机拍照。 湖边有两块大石头紧紧依偎在一起,经鸿周昶走近了,才发现左边那块写着“真爱”,右边那块写着“永恒。” 经鸿一下被气笑了。 怎么到了这种地方居然还能看见这玩意儿,以前基本没见过,但跟周昶在一起时,哪哪都是。上回是小镇这回是沙漠。 周昶见了,也“嗤”地一笑。 湖上有栈桥和亭子,走上去看看,倒也一般。 下来后,经鸿看见彭正正在对着那群骆驼喊,还挥舞着胖手:“嗨~~~!我们是人!!!是人!!!” 骆驼:“……” 告别绿洲,队伍再次进入黄沙。 偶尔几只蜥蜴之类的穿行过去,在这单调的景色当中都显得别样新鲜。 五点多时,队伍到了大沙山,最高海拔有上百米,而且绵延起伏、上上下下,有些地方甚至需要s型攀登。专业向导从车里面拿出来了登山杖,其他人用双杖,经鸿周昶用单杖,一路上去。 老总们的那点体能急剧消耗,最后终于上不去了,挺到垭口之后直接翻过垭口一路下坡,只有经鸿周昶等七八个人一直上到最顶峰,并且除了经鸿周昶外大多数是中老年女ceo。 向导直叹气:“别人都是真的徒步,你们连行李都没有,还这样!哎。” 到了顶峰,一切尽收眼底——太阳湖、月亮湖、星星湖。 大漠的风从山顶上穿过,仿佛已经刮了几千万年。 从大沙山下来之后队伍就到太阳湖了——营地就在这个地方。太阳湖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咸水湖,周围全是盐碱地,白花花的。 营地上,一座一座的蒙古包安安静静立在地上,旁边还有商店、餐厅。徒步需要两天一夜,队伍唯一一次“夜宿”就是在这个营地了。 晚饭是在餐厅吃的。 协会烤了两只全羊,还分给每人两个馒头,以及土豆、白菜等等东西煮出来的一大碗汤。 经鸿上桌的时候带了两瓶新鲜东西,他将瓶子撂在桌上,道:“我带了一瓶腐乳还有一瓶辣豆瓣酱。谁如果吃不惯了,可以就着这些东西。明天还要徒步一整天,吃的东西得跟上了。” 众人一愣,而后纷纷来拿,感叹:“经总永远细心周到。” 经鸿轻轻一笑。 吃完饭,还有体力的到周边又逛了逛、拍照片,没体力的都买了wifi,要么休息、要么工作。 一直到了晚上,协会的人才告诉经鸿说“这个营地不能洗澡”,不过协会早就买了便携式的淋浴器,容量有28升,还带来了洗澡围布,不过围布立不稳当,需要另外一个老总从外面扶着点儿。协会的人都太忙了,有很多事,没法一直扶着围布等所有人都洗完。 经鸿看了周昶一眼。 这个时候能麻烦的其实只有周昶了。彭正累成了一条狗,一进营地就躺下了,他哪好意思。 但这满头、满脸、满身的沙,不洗也不行,他不舒服。 周昶一哂:“行,我扶着。” 于是经鸿进了围布。 可脱下衣服后却犯了难——围布里面竟然没有置物架。再去那么远的营地里搬张椅子之类的显得矫情,于是经鸿无奈道:“周昶。” 周昶挑出一个慵懒的音:“嗯?” 经鸿白皙细瘦的手从围布缝伸了出去:“麻烦了。拿一会儿我的衬衫。” 周昶接过来:“行吧。” 一手接了,披在一边肩上。 刚脱下的红色衬衫轻轻摩擦他的脖颈。 又过了会儿,经鸿的手再次出来:“裤子。” 周昶又接过来。 裤子已经沿着中线折好了,还叠了两叠,经鸿说:“小心点儿,里面有……那什么。” 周昶问:“内裤?” 经鸿又被气笑了。 “行吧。”周昶一手掐着那条黑色裤子以及里面的内裤,一手扶着帘子:“捏着呢,掉不了。” “……”经鸿没理他,径自打开了淋浴器。 淋浴器是手压式的,手指一捏水便出来,手指一撒水就停了。 水竟然并不是很凉。沙漠里的白天极热,越野车上存放的水白天已经被晒热了。 经鸿垂着睫毛看着周昶。 周昶发现,经鸿遇到事儿时,会习惯性地咬紧牙——他当年在斯坦福参加那个商业比赛时便是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很小的一个小动作,却显示出经鸿强悍的性格。 “是吗,好香。”周昶又抬起来了点,半撑着身子,斜着颈子,那管英挺的鼻子凑到经鸿的唇缝前,眼皮半阖,由下而上地又嗅了嗅经鸿唇缝的味道,“果然,水果味儿更浓郁了。” “……那进来吧。”经鸿让开一步。 经鸿一看,竟是周昶。 经鸿问:“怎么来了?” 而后经鸿坐在铺位上——其实就是一张垫子、一床被褥,周昶再次没个正形地坐在了经鸿前面蒙古风格的地毯上,一只膝盖竖着一只膝盖倒着,一手撑着身后的地,另一手搭在竖起来的那只膝盖上。 周昶问:“经总现在有时间么?” 周昶问:“你说呢?” 经鸿说:“我……” “聊什么?”经鸿道,“说说老周总吧,最近两年干什么呢?” 冲刷声音依然不断。 “他?给我张罗相亲。”周昶回答。 经鸿知道周昶一向洒脱。他不愿意承认,可又无法不承认,他一直都深深迷恋周昶的这种洒脱。 经鸿甚至讲到奶奶一些糗事:“因为老太太忒厉害了,退休之后每回参加老干部的旅游活动都必定跟什么人吵吵起来,要么是跟酒店、要么是跟餐厅、要么是跟景区,后来吧,老干部局每一次都打电话给经语她爸,求我叔叔陪在一边。局长亲自打电话去,说老太太忒厉害了,不行了,先说给经语她爸家属价,又说给老干部价,最后说免费,按工作人员走,只求他去。经语她爸还真的能劝得住那倔老太太,于是每回走的时候老干部局都拉着他手,求他下次还去,老太太呢根本不懂,逢人就讲‘我儿子特招人喜欢,老干部局每一次都打他手机、给他免费。’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二人目光碰了一瞬,周昶递过手里衣服,说:“脏裤子。” “行吧。”周昶认了,“小经总这小时候动画片儿没少看。” 周昶看了看:“……嗯。” “什么都有。”周昶道,“学艺术的最多,钢琴家、舞蹈家,什么的。” “无聊。”周昶道,“跟小经总再聊会儿。” 经鸿没躲,垂着眸子看着他,想了想,道:“好像是黑加仑?” 经鸿接起来,挑出一个懒散调子:“嗯?” “我奶奶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式大家长。”经鸿说,“一辈子为子女操劳。一个厉害的老太太,退休前是副局长。当时老经总、经天平几个兄弟没钱结婚,老太太就自己申请调去深圳的新部门,利用当时的‘价格双轨制’倒腾东西卖回南京,靠着资源卖给厂子,把一家人的家具等等全部都置办好了。后来严打投机倒把,老太太还吓得不行。” 经鸿闲聊:“老经总最近爱上天文了,弄了一个大望远镜,动不动就看看。这个是天龙座,那个是什么座。” 开完几个会,帐篷外已是繁星满天。 经鸿也垂眸看着周昶,问:“那周总相了么?” “软糖,”周昶突然稍稍撑起身子,凑近了点,嗅了嗅,问:“什么味儿的?” 还是红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 经鸿又问:“你洗不洗?” 两人聊了很久很久。 “对了周总,”经鸿又说,“‘天平超市’那件事儿,谢谢了。” 过了会儿经鸿说起别的话题:“说起钢琴。我以前在泛海ai大事业群的时候,一个同事多年以前是专业学钢琴的,后来放弃钢琴搞高考了,好家伙,写代码时敲键盘敲得简直摧枯拉朽,还喜欢用机械键盘,他后来说他习惯了,弹钢琴弹了十年,手指头就那么大劲儿。” “……经鸿。”周昶突然打断了他,问,“你是不是吃什么了?好像有点香味儿。” 于是二人交换位置,周昶洗澡,经鸿扶着。 一边说着,周昶一边又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半躺下了。一条长腿舒展着,另只膝盖仍然竖着,一只胳膊肘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搭着膝盖,斜斜地半躺着,自下而上地看着经鸿。 视频会议的对象们全都咋舌:“原来团建之上还有团建,宇宙的尽头是团建。泛海员工参加泛海团建,泛海的ceo参加行业团建。” “行。” “……”经鸿站起来,将帐篷门打开了,果然看见周昶拿着手机附在耳边,站在外面。 “……”就在经鸿试图保持岌岌可危的理智、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时,周昶却突然揽住经鸿的后脑,一扣、一压,同时迫不及待、又猛又烈地吻了上去,带着十足的进攻性。 经鸿一怔,本能般地放松唇舌,唇齿便被舌尖瞬间撬开。 周昶递去毛巾以及换洗衣物,经鸿一件件穿上了。 经鸿没答话,两人静静望着彼此。 没一会儿周昶也来了,他动作潇潇洒洒地落座在了经鸿身边,一块儿看天上的沙漠繁星。 周昶适时放开了他,回到最初的位置,他看着经鸿震惊的眼神,须臾之后忽然一笑:“抱歉经总,我刚刚忘了自重。” 两人目光如蔓藤般交错、缠绕。 而后经鸿回了帐篷,买了wifi,处理了一些工作,安排了一些事项。几个投资公司的ceo看见经鸿的背景后疑惑道:“经总,您在哪儿呢?” 经鸿深深看了周昶一眼:“……嗯。” 周昶看着他:“……嗯。” “是厉害。”周昶说,“但小经总,经天平他们一家拿的已经够多了,老太太不也只想挣点儿钱?也没想给子女们一人发个ceo吧?你够份儿了。你身上是泛海集团十几万人的子女。” 周昶衬衫并未扣好,扣子还解着两颗,有一如既往高挺的鼻梁和清亮的眼睛,气息凛冽且成熟,目光幽深地锁着经鸿。 周昶问:“客气什么?事儿都是经总做的,听说经总警告天平的供应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吓**家了。” 沙漠上面繁星硕大,因为没有任何污染所以显得清晰明亮,好像天文馆的展览,似乎离人很近,伸出手去即可碰触似的。 周昶也抬起眼皮。 周昶一手撑着身后,闲闲散散歪歪斜斜的,道:“协会的这个活动,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经总带得够全乎的。”周昶说,“酱菜、软糖。” 周昶看向经鸿。 周昶的这种眼神,经鸿最熟悉不过。他完全能想象得出周昶脑中所盘桓的。 帐篷里面没有电灯,只有昏黄的小灯。 如此清晰的满天星斗,要压下来一般,在城市里几不可见。 “我?”经鸿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嘴唇,道,“刚才吃了几颗软糖。” 过去后,他的鞋也湿了,挂着一些白色泡沫。 就在太阳要坠下去时,周昶出来了。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被周昶抓向脑后,又零散地掉下来几绺。 沙漠中的那轮太阳又红又大,将黄色的广阔沙地染成橘红。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红色,各种各样的红色让沙漠的萧瑟透出一点艳丽味道。 回帐篷后经鸿觉得挺没意思,觉得这个大好夜晚浪费了有点可惜,正犹豫着要干什么时,手机响了。 一道一道,绕过他的鞋底,蜿蜿蜒蜒地流开去。 周昶长驱直入,卷着他的舌头、**无力的舌尖,入侵、肆虐,间或吸-吮一下,发出一点下流的声响。 “我这几天偶尔会想,”对着沙漠满天繁星,经鸿一个不小心,露出了些没与任何人分享过的心里话,“闹成这样,奶奶如果在世,会怎么想。” “谢了。”经鸿又从周昶的一边肩头拿下衬衫,真丝衬衫沿着周昶颈子轻轻柔柔地蹭过去,因为摩擦甚至产生了一点儿静电,周昶耳边几缕发丝追着衬衫飘起来,难舍难分。 两人聊了大约一个小时。沙漠夜晚实在太凉,尤其湖边,于是周昶先站起来,又拉着经鸿也站起来,送经鸿先回帐篷了。 眉眼已经洗干净了,一头黑发湿漉漉的,不若平时狠厉,水珠顺着修长脖颈颗颗滑进领子里去。也许因为刚清洗过,皮肤显得尤为细腻。 经鸿一笑。 “哦?”经鸿问,“相的都是些什么人?” 经鸿一哂:“沙漠里头。互联网协会组织的‘企业家徒步旅行’。” “嗯。”周昶道,“先回营地拿东西。” 此时太阳将要落山,经鸿能隐约看到围布里的上面部分。 经鸿舌头被玩儿得发麻,心绪激震,好半晌后才找回神智。 经鸿笑:“反正有越野车拉么,比真徒步轻松多了。 再一次,经鸿知道,只有与周昶聊天时,他们是完全平等的。 上次见着这幅光景,是那一夜。 二人目光再次一碰。 等周昶的过程当中,经鸿还见到了大漠落日。 “后来92年吧,还想着挣钱,去卖‘安利’,什么牙刷牙膏的——那个年代,当官儿不贪不腐的,其实没什么钱。90年代末退休了还要做买卖呢,直到老经总发达了。” 衬衫扣子没怎么系,只扣上了中间两颗,喉结、锁骨全都露着。周昶似乎没抹得很干,大概是不耐烦,脖颈、锁骨、胸膛上面全都覆着一点水光。 一个个白天的无法自制,一次次夜里的暗自放纵。 周昶喉间又溢出声笑。 经鸿说:“是。其实还行。” 周昶在帘子外头,听着里面淅淅沥沥的冲刷声,眼皮一垂,看着脚下从围帘下的缝隙里淌出来的卷着白色沐浴露和黄色细沙的细流。 几秒钟后经鸿伸手指指:“那个,北极星。” 周昶身材高大,他扬着脖子,一手握着喷头冲刷自己喉结附近,另一手抹着颈子。 经鸿说:“可不是?” 他刚说出一个字来,周昶就打断了他:“开门。我在外面。” 情绪如同暴风雨前的密云,遮云蔽日严严实实,叫人仿佛逃无可逃。 接着细白的手掀开围帘,经鸿的脸露出来。 经鸿走出自己的帐篷,走到湖边,坐在湖边的沙地上。 此刻因为光线,鼻梁那边的眼睛覆着淡淡的阴影。 “缺动画片儿常识啊你。”经鸿一哂,“圣斗士里紫龙的星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淋浴声才戛然而止。 周昶问:“有天龙座?” 一直苦苦压抑着的东西几乎压抑不住,即将破匣而出。 这一天里寂寥的黄沙、交叠的脚印、交握的手指、飞扬的发丝、缠绕的眼神、淋浴的虚影、湿润的黑发、涔涔的肌肉、清晰的星空、倾心的交谈、唇缝的香气,各种画面扑面而来。 水源有限,经鸿其实洗得很快。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十三)(“彭总,给我看看经总的朋...) 听见这句“忘了自重”, 经鸿刚想说点什么,彭正就来敲了敲门。蒙古包敲不出声,彭正说:“叩叩叩, 经总,小关带了扑克牌, 你要不要一起打?” 换做平时经鸿肯定拒绝他,可彭正这次来的正好, 经鸿立即站起来, 说:“玩儿。打什么?” 彭正嘴里的“小关”今年其实都41岁了,创办了互联网业近年最大的独角兽。 经鸿打开帐篷的门,彭正头发十分稀疏,探头探脑的,见到周昶吓了一跳:“啊?周总也在?” 坊间传闻经鸿周昶两位老总王不见王,打个招呼就算极限了, 彭正完全没想到大晚上的两人竟然一起坐在蒙古包里。彭正其实有那么点害怕周昶, 虽然周昶才33岁而他已经53了, 可眼下这个场合彭正也只好连着周昶一并邀请:“周总,你来不来?” 周昶也慢悠悠地站起来:“成啊。” 四个人在彭正的蒙古包里围作一圈,一开始经鸿周昶一队, 另外两人一队,可经鸿周昶脑子太快, 可以记得全部的牌,且默契十足,已经到了彭正怀疑他们**的程度。 于是四人换了搭档,经鸿彭正一组另外两人一组, 然而彭正总拖经鸿的后腿——这个游戏彭正其实不大熟悉不大会玩儿。 最后彭正提议:“要不咱们换个游戏?德州-扑克?”经鸿扬扬下巴,指了指周昶, 淡淡地对彭正道:“那你更打不过他了,纯粹找死。内裤都能输干净了。” 周昶抬起眼睛看着经鸿:“我要他们的内裤干什么?” 半晌之后彭正突然把手里的牌一扔,道:“罢了罢了!年纪大了,脑子不行了,算计不过年轻人。” 经鸿笑笑,道:“也挺晚的了,大家都睡吧,明天时间好像更长。” 在自己的帐子前与几个人告别以后,经鸿钻回了蒙古包。 看着地毯的花纹,被碰触嘴唇、被搅动舌尖的感觉一瞬间又清晰起来。用力的、缠绵的,湿润的。舌尖酥麻,被碾过、被摩擦,味蕾疯狂感受着另一个人的味道——明明没有什么滋味儿,酸甜苦辣咸都没有,他却就是能兴奋到极致,每个细胞都陷入癫狂,大脑仿佛已经错乱。舌尖仿佛已经不是味觉器官,而是生育系统的一部分。 直到一脚踢上矮桌,经鸿疼得抱着小腿在蒙古包里跳了半天,才终于是转移掉了注意力。 刷了牙、漱了口,经鸿躺进被子里。外面还是无边大漠,头顶还是灿烂星空。 这一天的凌乱记忆再一次地被翻上来,丝丝缕缕的酥麻感又从舌尖上漫向全身,经鸿想释放一下,又觉得在团建中干这个事过于不像话,强忍住了。 可一整晚,经鸿梦里翻来覆去全是……。周昶舌尖碰着他的舌尖,而后越来越放肆。 结果整晚,经鸿几次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都能感觉自己在兴奋着,不得安宁。 第二天经鸿依然准时起来,收拾东西、洗漱、吃饭,而后集合。 早餐是馒头稀饭,配些小菜,味道还行。 沙漠日头实在太大,经鸿擦完防晒霜后,周昶看看他,低低一笑:“经总,花脸了。” 于是周昶无比自然地用右手的两根手指抬了一下经鸿下巴,单手捧起经鸿的脸,大掌托着他的下颌,拇指指腹在经鸿的一边脸上擦了几下,低声道:“好了。” 经鸿的脸被抹了一道,说:“……谢了。” 离开太阳湖前,专业向导为所有人拍了照片。 照片自然是最好的,几位女ceo非常满意。专业向导叫每个人踩进清澈的湖水里,自己退后几十步,相机放低到水面上,最后照片呈现的是一整片湖面之上,**、倒影互为表里,清晰无匹,湖面四周是茫茫沙海。 两天一夜的旅程其实很合适。第一天有新鲜感,第二天有成就感,没什么倦怠的时候。 与昨天不同,这一天,经鸿走在周昶身后。 很莫名,每逢经鸿停下来,喝点儿水后者干点儿别的,看着周昶渐行渐远时,他心里都会涌上一些十分微妙的感觉,而后快速拧上瓶盖或者拾掇完毕,追上去。 中间有次经鸿必须要蹲下来系鞋带。两只鞋带都有些松散,这个鞋又不大好系,经鸿花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绑好了,经鸿抬起头,正想追上去,便突然瞧见几步之外的地方,周昶正等在那里。他两手落在裤袋里,正看着自己、等着自己,他身后还是那一**漠中的灼灼烈日。 今天气温更高一些,中午更是铄石流金。走着走着协会的人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于是立即钻进车子拿出冰贴,说:“各位老总,请把这个贴在额头上面!可以降温散热,很好用!” 说完他们打开盒子,将冰贴一个一个按照顺序发给大家。 结果没想到,可能因为昨天下午几个老总用太多了,冰贴发到队伍最后,当后头只有经鸿周昶两个人时,盒子里竟然只剩最后一个冰贴了。 “呃,”协会的人明显尴尬,道,“好像只剩最后一个了……昨天大家用太多了……” “没事儿,”周昶说,“给经总吧。” 经鸿自然也想拒绝:“我不需……” 周昶打断了他:“贴着吧,脸都晒红了。”周昶说罢就先离开了。 经鸿看看周昶,大热天的也不愿意折腾人家小姑娘来来**跑,便接过来:“那麻烦了。” 协会的人:“我来吧,您看不见。”说完便将那冰贴方方正正地贴在了经鸿的额头上。 冰贴一贴,好像真的舒服不少。 周昶回头,看了看经鸿额头上长方形的冰贴,无言笑了一下。 接下来休息的时候,经鸿看看企业家们脑门上头的冰贴,再看看身边周昶漂亮光洁的额头,问:“你热不热?” 周昶转眸看他:“还行。” 经鸿心里并不相信,他摸摸额上冰贴:“这个东西确实好用。可惜了,盒子空了。协会准备得忒少了。昨天中午那几个胖的,又贴额头又贴腋下,恨不得贴遍全身。” “是么,”经鸿周昶并排坐着,周昶看看其他老总——此刻全背对着他们,摘了墨镜,又重新看向经鸿,问经鸿,“这玩意儿真有用?” 经鸿说:“真有用。” 周昶又问:“那我也试试?” 听到这话经鸿愣了一下:“已经没了。” 周昶目光锁着经鸿,经鸿只觉一只手掌按上了自己后脑,同时一揽、一按。 一个怔愣间,周昶额头便隔着凝胶贴上了经鸿的额头。 两人共用一个冰贴。 经鸿:“……” “果然,”周昶喟叹一声,“好了很多。” 经鸿没说什么话,他垂着眸子,过了会儿才抬起眼皮,对上周昶近在咫尺的、模模糊糊、失去焦点的黑色瞳孔。 沙漠当中气息炙热,呼入鼻腔,仿佛能燃烧起五脏六腑。 “好了,就送大家到这里哈!”专业向导说,“老总们的照片呢,我已经发到咱们群里了!大家自己取哈!” 【本来并不相信60岁的我可以完成戈壁徒步,但事实上我做到了!没有什么不可逾越![加油][加油][加油]】 牌子上面是八个字:【您已穿越茫茫大漠。】 他们穿越了沙漠。 “随他们看,不收费就不错了。”虽然这么说,周昶却抬起头坐回了原处,墨镜架回鼻梁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转移了话题,“手机都热关机了。” 大家挤挤挨挨地拍照。 彭正恍然大悟,这个事实完美契合“王不见王”的江湖传闻,但同时他又有点疑惑,因为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关系好像还挺不错的。 经鸿回他:“并不好笑。” 而更远的地方,是其他的老总们已经很小的身影,零零散散的。 【两天一夜征服沙漠!戈壁徒步和创业是一个道理,做孤胆英雄!】 【55岁,穿越沙漠!靠的是意志的力量!精神的力量!任何障碍都是插曲!】 一个穿着红色的衣服,一个穿着咖啡色,身高腿长。 由前一阵北京的风霜雨雪、明枪暗箭,到这几天大漠的漫天风沙、满目苍茫,他都与他并肩而行。 团建最后一个活动是每位ceo种一棵树。 想到马上就要出去了,这一生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进沙漠了,经鸿竟然有些留恋。 一听要出沙了,各个老总又来劲儿了,明明方才还都半死不活的,这会儿却一个一个大步流星地往前边赶,嗖嗖嗖的。 自然界最严酷的环境之一。 【两天完成戈壁徒步!沙漠没有任何捷径,规则只有一个:走,继续走!坚持,继续坚持!否则前功尽弃!】 并非九宫格,而是只有一张照片,配着一句高适的并不常见的古诗文。 一行人等了会儿,大巴终于驶了过来,要载他们回银川了。 【穿越沙漠!站在起点时,你就明白这注定不会是一条容易的路!】 周昶低低笑了一声:“是。一个小湖哪困得住你。” 他坐在沙上,右手无意地拨弄沙子,轻轻捞起一把,再看着它们从指缝间缓缓缓缓地漏下去。 再一刷新,朋友圈里全部都是同团人的心得体会,此时一个一个都吹起了牛来: 经鸿照例发扬风格,先让其他的企业家们上车休息,而后才拎着行李跟了上去。 照片拍的是背影。 他们用了两天一夜,穿越了沙漠。 由北京,到大漠。 经鸿目光顺着过去,说:“嗯。” 这里采用“新种树法”,ngo组织的负责人说,用传统的老种树法在沙漠里种小树苗,成活率不超过一半,所以现在官方正在推广这样一种“新种树法”。 周昶眼神带着戏谑:“我被屏蔽了。” “……”片刻之后经鸿低声说,“周昶,够了,等一会儿被看见了。” 离开ngo组织的营地,队伍又走了几千米后,专业向导突然转过身子,指着远处一块牌子,对老总们说:“行了,各位老总,两天徒步即将结束,前面就出沙了!” 几步之外,灰色公路横亘眼前,直通天际。几辆汽车正好通过,车轮转动,发出短暂的沙沙声。还有一辆飞驰的摩托,引擎轰鸣,转瞬即逝,赶着去办什么大事似的。货车载着一箱箱的生活物品也哐当哐当地开了过去。 想着大概是团建中临时的塑料同僚情,彭正还有点唏嘘。 老总们纷纷掏出手机发朋友圈,彭正一边发,一边问自己旁边的经鸿:“经总,你不发个朋友圈吗?!赶紧的呀!!!这都不发个朋友圈???” 第一个叫“天鹅湖”,湖边栖息着大批鸿雁,有的在水里有的在岸边,周昶对经鸿说:“小鸿雁,你到家了。” 是人间。 “……”经鸿无奈,只得也划开了手机的锁屏,打开软件,选了一张向导刚刚传给大家的图片,略一思索,配了一行简单的字,点击“完成”,发送出去了。 每个老总都种了一棵,因为都是老总、名人,ngo组织的负责人在每棵树的旁边都插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种树人的名字。经鸿周昶的在一起,一棵旁边写着“经鸿”,一棵旁边写着“周昶”。 周昶拖后几步,他胳膊长,伸手一拽前面彭正的背包,把彭正拖到身边来,一边走一边对彭正说:“彭总,给我看看经总的朋友圈。” 旁边周昶不耐烦了:“你快点儿。” 毕竟最后一片冰贴,是经鸿拿了。 画面中心就是经鸿与周昶而已。 在漫天的黄沙当中,经鸿、周昶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正并着排向远方走去。 “哎呀呀,”彭正道,“总算要结束了呀。” 有些东西,从指缝里漏下去了,就没了。 老总们这才知道沙漠种树极其特殊,传统方式根基不稳,来一场风暴就被摧毁了。 他们还互相点赞,同时每条下面都有一大群拍马屁的,有合作方也有媒体记者:【彭总牛逼!】【关总好强[拇指]】【天啊这就是成功人士的爱好吗?!膜拜!】,等等等等。 周昶按着经鸿后脑,隔着冰贴,又蹭了蹭经鸿额头,隔几秒后又蹭了蹭,仿佛单纯是在借着冰贴散热一般。 他们已经踏过贺兰山缺,现在就要回城市了。 经鸿配了一句诗,只有十个字: 协会的人说:“好了各位老总,这片沙漠是咱们的最后一个休息地点了!之后呢,我们要去xxxx进行一个植树活动,再之后就出沙了!” 一时之间,整支队伍人声鼎沸。 “……”彭正回忆了下,觉得经鸿的朋友圈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应该可以见所有人,便翻出来,给周昶看了一眼。 它们将在沙漠里成长,迎接严寒、酷暑、沙尘、风暴。 木头原料的牌子,笔力遒劲的黑字。 彭正:“???” 他后面就只有周昶以及还在拍照片的彭正等等几个人了。 他何尝不知。 周昶抬眼,望着经鸿远去的背影,眼神柔和下来,沉沉地笑了一声。 【看,沙漠里面盛开的花!】 下午四点,整支队伍进行了最后一次休息。 【大漠风沙里,长城雨雪边。】 再往前走,队伍连着路过了两个湖泊。 第二个是红色湖泊,在阳光下整个湖泊呈现出了鲜艳的红,算是一个自然奇观,据说水里有某种矿物质。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十四)(他们再次将那一天的感觉又...) 回京之后没几天, 经鸿便去参加了场规格颇高的慈善晚宴。 主办方也就是某基金会由企业家发起、创立,目的是开展社会救助、促进慈善发展,经海平与周不群都是该基金会的理事。 这“爱华”慈善晚宴外界的人没大听说过, 但它每年的善款金额都有几亿,比那些个噱头十足的晚宴多上百倍。 今年的承办方是行远集团, 举办地点是某大酒店。 经鸿这次略略重视了下,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 没系领带, 而是系了一条波洛领绳,喉结下是正圆形的镶着碎钻的红宝石——今天虽是正式场合,但其实也有轻松的一面。他也没带平时的apple watch,打开抽屉看了看,挑了一块限量款的江诗丹顿。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经鸿迈下了车。 门口名流已经云集, 来出席的商界“巨佬”们或者带着妻子, 或者带着女友, 还有几个人,经鸿每回见着他们时身边女伴都不一样,永远都爱25岁的。男男女女挽着手臂, 衣香鬓影。 签到板是红颜色的心形灯,每人一盏, 酒店大堂通道两边是受捐的儿童照片等等。 经鸿淡淡扫了一眼,便在公关的带领下顺着楼梯上了楼。他嫌弃电梯挤。 宴会厅内金碧辉煌。头顶上是精致吊灯,脚底下是柔软地毯,桌子铺着白色餐布, 上边摆着餐碟、酒杯,每张桌子中间都是美丽茂盛的花束。 公关人员在大门口将竞品目录、活动流程等等东西发给经鸿, 又介绍了些简单信息,而后便将经鸿先引导到了主厅一旁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人也不少,各种茶水、点心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休息室内,客人们正三三两两地社交。 经鸿一眼便看见了角落当中的周昶。周昶此时正坐在沙发里,翘着长腿,看着手机。即使坐在角落里,周昶也有十足的存在感和压迫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经鸿前面一个当红的女明星忽然之间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又整理了下她的长发,而后竟端着酒杯向着周昶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的新剧正在热播中,而且她并非是时下流行的“邻家女孩”型明星,而是真正的大美人,此刻身着露背礼服,胸口也是白白一片,晃眼睛。 经鸿突然想起一个传闻,周昶特别招明星,不光女明星,甚至还有男明星。 传闻中,还有某位顶流通过别人传了小话给周昶,说不求嫁入豪门,只求春风一度,可能就是这一位。 那位明星在周昶的旁边椅子坐下了,中间隔着一张茶几。至于接下来又说了什么,经鸿却是听不见了。 那个明星坐在周昶一几之隔的旁边,问:“周总,一个人?” “我就是想谢谢周总。”她道,“关于《玄女》那部网剧……” 清辉一共只投资过两部大ip的网络剧,但事实上,那其实只是当初迷惑经鸿的招数而已,想让经鸿以为清辉要进军影视行业,从而忽略清辉“投资非驰”的真正目的。那一次他赢了,通过帮助“东方保险”共同收购新动影视,成功接手了兴民银行手里头的天通股权。 而那两部网剧中的一部,就是这位明星主演的。她虽然被批评演技太差,但依然是爆了。 “我听说,”她道,“《玄女》这个ip的投资,是周总亲自看中的、亲自敲定的。如果不是清辉投资,最后可能并没有这个效果——” 周昶终于抬起眼睛看了看她:“不客气。” 她尴尬地坐了会儿,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开了口:“周总今天没女伴吗?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她看了看满屋宾客,“其他老总都带着妻子或者女友,或者别的女伴。或者,我帮着周总撑个场子?” 周昶一向不管不顾,掀起眼皮,淡笑:“我的场子,你撑得起?” 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坐不住,她咬咬牙,捏着酒杯起身了。 经鸿看了会儿,等了会儿,迈着步子走过去,扬扬下巴,问周昶:“这个位子能不能坐?” 周昶看看经鸿,将桌子上他自己的酒杯等等挪回一点,一笑,说:“您请。” 经鸿莫名生出一丝快慰,坐上沙发,翘起长腿,问周昶:“刚谁啊?” 经鸿说:“嗯。” “好几次了。”周昶说:“间接的、直接的,差不多得了。” 两人眼神碰了一下,周昶眼神下滑到了经鸿颈间的红宝石,以及系成结的波洛领绳,就在经鸿的喉结之下,透着一股子禁欲感。 经鸿没说话,心里其实觉得周昶双标,或者说严于律人宽于律己。别人的“好几次”就是“差不多得了”,他自己的“好几次”可并非如此。 他好像还不如人家。 周昶目光又滑上来,二人目光在昏黄的光线当中缠绕几秒。 周昶问经鸿:“吃东西了没?”“没,”经鸿说,“下了班儿直接过来的。” 周昶长腿撂回地毯上,高大的身材站起来,说:“垫几口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经鸿坐在单人沙发上,目光随着周昶的背影移动到了餐点区。 片刻之后周昶回来,拿了几样甜点和一听饮料,撂在中间的茶几上。 经鸿捏起一个椰蓉球扔进嘴里,一手食指抠开饮料,扬着脖子喝了一口,周昶目光再一次在经鸿起落的喉结与红宝石领结之间走了一遭。 三颗椰蓉球下了肚子,经鸿觉着差不多了,用茶几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巴,问周昶:“没沾上椰蓉吧?” 周昶转眸,盯了盯经鸿形状姣好的两片唇,说:“没有。” 事实上,他擦之前也没有。 经鸿点点头,靠着椅背翘着长腿,问:“周总今晚想要什么?” “随便,都一样。”周昶说,“张大千那个画儿吧。云海。” “……”经鸿没说话。 几十秒后,知道还在慈善晚宴上,经鸿终于找回甚神志,大口喘着气,两手按着周昶胸膛,将他推远了。 几十秒后,一个漂亮的温莎结打好了,经鸿做着收尾,将领带结推至周昶分外性感的喉结下,同时说:“等会儿还有合影呢,上报道。别邋邋遢遢的。”周昶挑挑眉:“行吧。” 而后周昶将手里的两根绳子打成了结,最后两只手向两边一扯。 主要拍品亮相过后,默拍环节又开始了,经鸿觉得没意思,想放放风。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酒店温度极高,经鸿也想凉快凉快。 他扥扥领绳,也抬起眼皮。 流程还是通常那套。介绍拍品、竞价拍品,中间夹杂一些活动。 谁也没有什么动作,都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因此只是放肆地看。 经鸿颈子虽然修长,但其实并不细弱,有平滑的线条连接着肩上的肌肉。 至于“拍品”,其中一些是实物拍品,另外一些则是ceo们拿出来的“公司资源”,比如一星期的广告位。这种时候ceo们与其说是“介绍拍品”,不如说是宣传公司,他们全都用大量的数据、案例极力地告诉大家——我们公司的广告位特别好、特别值。 经鸿走过去,胳膊撂在台沿儿上,说:“这空调开得也忒高了。” 周昶似乎也觉得热,领带都扯散了,衬衫扣子解着一颗。 经鸿一直抿紧的唇先出现了一丝松动,唇缝不再严肃平直,而是放松开来,那颗唇珠动了一下。 在脑海中,他们再次将那一天的感觉又回味数遍。 二人视线撞在一起。一侧是月光,另一侧是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洒过来的明亮灯光。 周昶被彭正给气笑了:“给经总配个伴儿,我有病?” 以及那时候两人喉间压抑不住的几声低吟。 没什么新意。 周昶眼睛深潭一般,半晌后向下边一滑,说:“小经总,你这领结……好像也该重新系系了。你自己说的,等会儿还有合影呢,上报道。” 拉门拉门,经鸿发现周昶竟然也选择了这个缓台。 这回座次有些奇怪。今年“行远”是承办方,可能因为彭正以为经鸿周昶关系很差——毕竟经鸿连朋友圈都没开放给周昶,今天晚上经鸿周昶挺罕见地没被安排在一块儿,中间夹了一个彭正。 经鸿看看,叹了口气,伸出两手,又将领带的那条窄边从温莎结里抽了出来,解开领带,在周昶的衣领里头滑了一滑,调整了一下位置,垂着眸子,白皙细瘦的手指十分熟悉地摆弄领带。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慈善晚宴的志愿者便来领众人进客厅了——慈善晚宴要开始了。 “经总,”彭正拉住经鸿,说,“能不能借我50?” 互相扯散领带以及领绳,又为彼此重新系上领带以及领绳,昏黄灯光由玻璃门的另一面洒过来,缓台上半明半寐。 “……”彭正坐直身子,强行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开场舞要开始了。” “………………”经鸿解开西装扣子,从内袋里摸出一个薄薄的手缝钱夹,打开来,抽了一张递给彭正,“给你一百。不用还了。” “彭总,”周昶看了彭正一眼,“网友们都不信的,你居然信?” 经鸿最后整理了下周昶颈间的领带结,却不知为什么,在自己的十指还未收的时候便抬起了眼睛。 最后全场的最高价是周昶的那幅画儿,3000万,周昶眼也没眨一下,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他们两人看了很久。 他将领绳上的红宝石推到了经鸿颈下,注视了下经鸿白皙细嫩的修长颈子、一尘不染的衬衫领子,还有那颗红宝石。 “刚才彭正借走了50。”经鸿随口聊天,讲了一下刚才的事,周昶低低笑了一声。 贴合、摩擦、动作越来越凶、面积越来越大,只恨无法更加深入,宛若疯狂。 “借我50。”彭正又说,“我想买烟,但手机正好没电了。现在回去拿现金再出来的话,怪怪的……丢人。” 接着,两位出名的主持人请慈善基金理事长发表了个主题致辞,再接着,是今晚上两三个筹款项目的启动仪式。 经鸿不大喜欢这些形式,但也理解。 他们两人就这样近距离地、长时间地盯着对方完美的唇线,将每个细节都摩挲了遍,而后又望进对方的眼睛。 周昶唇角轻轻一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经鸿看看表:“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我出来有十几分钟了,先回去了。” 二人再次四目相交。 经鸿再次:“……” 他先上了个洗手间,出来之后碰到彭正。 彭正居然有些失望似的:“原来不是你啊?” 可以往都是暗自回味,这一次,他们两人却在一同回味,并且是当着对方的面、看着对方的脸,一同回味。 经鸿缓缓冒出一个:“???” 彭正走后经鸿观察了下酒店构造,最后决定去同层的露天缓台待一会儿。 趁着经鸿在与别人寒暄,彭正赶紧向周昶八卦了下:“咳,周总,外头都传说,小经总与某个网红谈恋爱的那个新闻……是你一手炮制的,黑经总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最后逼得人家网红姑娘曝光了多年的男友,才辟谣了?” 比如受捐赠的藏区孩子向经鸿等赠送他们一起织的手工唐卡;再比如,为两年前受过捐助的小病患过生日;再再比如,经鸿、周昶等等理事向“爱心人士”发证书,经鸿发了一张,周昶也发了一张,中间还有其他理事;再再再比如文艺表演…… 周昶:“谁说不是?” 说完,也不等经鸿回答,他便一把拽开了经鸿黑色领绳的短边。等领绳全开了,周昶也调整了下两边长度,道:“其中一边稍微长点儿,漂亮些。” 周昶伸出右手几指,轻轻捞起经鸿颈间波洛领结的两根绳,让两边的滑坠轻轻落在手心里,看了看,道:“一边儿长一边儿短了都。” 开场舞是聋哑女孩们,她们穿着白色长裙,异常美丽。 彭正喜滋滋地接过来:“经总这么大方呀。” “我也回了。”周昶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西装扣子,扯开颈间领带,将衬衫的扣子再次扣好,脖子轻扬,灵活的十指又重新打了一个温莎结,问经鸿:“怎么样?我没镜子。” 先看彼此的眼睛,而后是彼此的嘴唇。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十五)(布达佩斯。...)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水火难容最新章节、水火难容superpanda、水火难容全文阅读、水火难容免费阅读、水火难容 superpanda 《水火难容superpanda 《远离病犬[娱乐圈]》作者:superpanda 《独立电影人》作者:superpanda 《全村的希望[足球]》作者:superpanda 《别和投资人谈恋爱》作者:superpanda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十六)(“布达佩斯真美,是不是?...) 近乎窒息的一吻结束后, 经鸿只觉自己舌尖已经麻了,嘴唇也麻了。 他捂着嘴唇,被周昶略强硬地又拉下来, 被看见了两片嘴唇通红一片。 周昶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轻轻喘着气, 说:“经总这跆拳道,怕不是白练了。” “周昶, ”经鸿说, “挑衅我也有个限度。” 周昶看看经鸿,又笑了,道:“经总好像不大甘心总是被动的感觉?上次是,这次也是。” 经鸿没说话,周昶见经鸿身后立着一个古董柜子,两手一抱, 将经鸿抱到柜上, 扬着脖子, 由低位处看着经鸿,问:“这样呢?经总现在主动主动?” 经鸿却并未“主动”。周昶虽然那样说,可动作却是相反的, 见经鸿毫无反应,他再一次将自己结实的肉-体卡进了经鸿的膝间, 而后姿态强硬地勾着、揽着经鸿的后颈,向自己唇边一个下压,又凶猛地吻了上去。 在接吻的间歇,周昶问:“怎么办?又挑衅了。” 而后不等经鸿回答, 周昶立即又自言自语:“那这腿得制住了。” 说完,周昶一边继续吻, 一边将一只手径自放在经鸿的一条大腿上。他亲吻着,手则按着经鸿大腿,隔着西裤,滑上去,再之后,仿佛试验如何“制住”似的,周昶右手用力地一搂,小臂夹着经鸿的腿,收在自己腰间,蹭着自己的腰,掌心则把着经鸿的臀,抱向自己。 他一只手收着经鸿的腿,另一只手揽着经鸿后脑。 一吻过后,周昶又换了姿势。左手仍然揽着经鸿后脑,可这回却不再是单纯的揽着,而是手掌一滑,两根手指按在了经鸿的两侧耳下,一边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在极近的地方看着经鸿,一边在经鸿的耳垂下方由外向内划着圈儿轻轻地揉。 后颈被贴着,耳下被揉着,腿被收着,…被抱着,经鸿脊柱、尾骨都发着麻,后脑也泛着阵阵麻意。 过了会儿,周昶再次吻了上去。他用舌尖挑开唇瓣,扫了几下经鸿牙齿,另一只手便在经鸿的下巴上面一按、一翘,再一次长驱直入。 被挑逗得太厉害,经鸿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经鸿的手再一次搭上周昶,开始热烈地回吻。空气变得温润濡湿,周围充斥下流声响。 周昶抱着,只想扯去手掌心的西装布料,更进一步地感受它,但也知道不能太急。 长长的一吻结束,经鸿替姜人贵解释了下:“我们在看他的纹身。刚才市场部的总经理,还有我的新助理,都在。他小时候想当古惑仔,想纹过肩龙,但纹身师不给纹这个,说他养不了、扛不动,影响运势。他非闹着要纹要纹,纹身师就趁姜人贵睡着了,在他肩上纹了一个‘龙’字儿,汉字,楷体。 ” “………………”周昶说,“我无语了。” 经鸿正要再说点什么,房门便发出“笃笃”的两三声,有人敲门。姜人贵在外边问:“经总,睡了吗?有个产品出了问题,您过来一趟,商量商量?电池商说有点问题。” 周昶便将经鸿抱了下来,又替经鸿整理衬衫,自己转去露台上面,躲着泛海的人。经鸿莫名产生一种偷情之感。 他随姜人贵走去隔壁,路上给周昶发了消息,叫周昶先回他自己那。 那个问题很快解决,经鸿一觉睡到天亮。 这么说也不大准确,中间有许许多多纷乱的梦,或者说淫-乱的梦,他们像是两只成年雄兽。这回的梦再也不是过去那般分外懂事的浅尝辄止,而是突破了什么屏障,一个男人伏在他身上,整个身体都泛出痒意,半梦半醒间,他竖起膝盖,几根手指抚上自己,梦里梦外一块儿达到癫狂。 第二天的一大早上,起床之后经鸿随意扫了一眼聊天软件上的消息,发现周昶问了一句:【吃点儿早餐?】 走到一家酒店前台大力推荐的餐厅后,经鸿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家火爆的网红餐厅。餐厅里面人来人往,根本没有空的座位。 经鸿皱皱眉,道:“走吧,算了。” “时间宝贵,干吗算了。”周昶却是一贯的不羁,他解开袖扣,挽起袖子,走到餐厅的前台处,点了两碗网红的汤,一碗是匈牙利有名的牛肉汤,另一碗是别的。 汤全都是做好了的,盛出来得非常快,装在两个纸杯里头。 周昶端着两杯东西缓步走到餐厅外面,示意经鸿抽出叉子,说:“我端着,你尝尝?” “……”经鸿发现周昶真是,米其林也行,这也行。 不过经鸿很快想起来,周昶还在米其林里吃到过长毛的蓝莓。 于是经鸿也没矫情,他拿出叉子,而后就着周昶手里的杯子尝了两口牛肉汤。 几口之后周昶抬了抬右腕,说:“这碗也尝尝。” 经鸿并没吃多少,其实只是尝尝味儿,两杯东西各吃了几口后经鸿就停下了手,对周昶说:“行了,饱了。还可以吧,吃个新鲜。”事实上他对于美食很早就失去了兴趣,他太忙了,一日三餐基本就是对付对付,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怎么就跟周昶出来了。 周昶也不勉强。经鸿又问:“你自己也买两碗尝尝?”经鸿知道周昶这人最不缺的就是人民币了。 结果周昶却将他右手的那一杯汤递给经鸿,还接过了经鸿的叉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经鸿,说:“我嫌弃你的口水,我有病?” 因为只是尝尝味道,周昶也没吃上几口,毕竟只能站在街上。 反正还有一些时间,经鸿便点点头:“好。” 他们后来又路过了一家琴行。走过琴行的大门口时周昶突然停住脚步,问:“去看看?” 而现在,这样的一片背上正覆着两只男人的手掌。手的颜色明显更深,落在-光裸的后背上,正搂着对方的肩背、垂着自己的眼睛,吻对方。那两只手骨节分明,死死按着爱人的背,指尖颜色都泛着白。 “还不都是那样儿。”周昶说,“红尘俗世,痴男怨女,你爱我我爱你的。” 然而,就在经鸿转过身子要上一辆出租车时,周昶却突然间在他身后再次开口了:“经总,布达佩斯真美,是不是?” 吃过早餐还有些时间,经鸿周昶便沿着大街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经鸿抬起眼睛,看看周昶。 “不叫黑历史。”经鸿揶揄,“叫周总的狂野青春。” 经鸿脚步一顿,回头望望周昶,回他:“是。布达佩斯美轮美奂。” 经鸿问周昶:“什么意思?” 从琴行再出来,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经鸿该回酒店收拾收拾而后出发去旧金山了,周昶则想去匈牙利电池基地转一转,二人便在这里告别。 一整片,白花花的,覆着肌肉,并不瘦弱,年轻、光滑、有力量,有弹性。有漂亮的肩膀、舒展的蝴蝶骨、浅浅的背沟、收窄的腰肌和明显的腰窝。 经鸿没说话。 周昶溢出一声轻笑:“我怎么知道?匈牙利语。”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周昶说:“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都。” 周昶也一边整理袖子一边挑起眼睛看着经鸿,二人目光纠缠,周昶继续说:“为你活、为你死的。” “……”经鸿又问,“刚才那个是什么曲儿?” “行吧。”周昶站起身子,“狂野青春。” 经鸿听了又轻讽两句:“又玩儿攀岩又玩儿搏击又骑摩托车又打架子鼓,带不带劲儿的,以后悠着点儿。”虽然周昶也说了,基本都是十几年前。 周昶回忆了下:“好像是szeretlek?” “下次再见。” “怎么说的?” “那周总,”经鸿说,“下次再见了。” 周昶一边走,一边眼睛仍然看着,道:“他的后背像你。” 经鸿:“一般周总这个出身,都弹弹钢琴之类的吧。” 周昶却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挽起袖子、捞起鼓槌,说:“好像没人知道,老周总当时觉得儿子必须得会一样乐器,我嫌烦,各种课都上了一节,最后选了这个。还稍微带劲儿点。我大一时还参加过朋友的一个乐队。” 半分钟后,那两杯汤就全进了餐厅路边的垃圾桶。 两人继续往前面走,一位奔放的匈牙利女孩迎着面走过来时,看见周昶,竟突然间说了一句:“o my god……”而后擦身而过的时候,冲着周昶大声儿地说了一句:“szeretlek!” 经鸿这次竟然也没恼,一哂,将手机又揣起来了。 “我也记得是这个音。”经鸿也说了两遍,“szeretlek?szeretlek。是这样儿么。” 周昶道:“学过,但当时觉着不够带劲儿。” 经鸿打趣道:“周总看什么呢?” “……”经鸿真是没话讲,道,“周总年轻的时候确实够野。” 经鸿没再说话,周昶不在乎地笑笑,露着一截健壮的小臂,还真流畅地打出来了挺好听的一套节奏。敲罢,周昶放下两只鼓槌,说,“现在整个互联网圈儿就经总知道我这一段黑历史。” “……”经鸿也不自觉地望过去了一眼。 答案自然是可以,可经鸿却出离惊讶了:“……?” “差不多吧。szeretlek。”周昶道,“估计不是什么好词儿。” 经鸿莫名就想到了周昶曾经说过的,“已经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 女店长接待了他们,问想看点儿什么,周昶却突然指了一下墙角处的架子鼓,问:“能试试吗?” 琴行很大,有匈牙利传统乐器,比如匈牙利扬琴,也有各种经典的西式乐器。 两个人“szeretlek”了几遍,确定没错,经鸿点开一个ai语音翻译的app,选择了“匈牙利语”,对着话筒仔细地道:“szeretlek。” 周昶轻瞥一眼:“得,咱们两个头一回说这种词儿,就这么给出去了。也得亏是对彼此的。” 走着走着周昶眼睛瞥向一边,那儿是一家卖挂画的小店。也许因为匈牙利人天性奔放,小店墙上很多挂画都是半遮半掩的人体,而周昶正看的那幅画面内容更为直接,是两个半-裸的男人在接吻,一个人背对着画外,另一个人则被他遮挡住了。画面中心是一大片光裸的背,年轻而结实。 “行啊。”周昶闲散地随口接,“以后伺候完你就没劲儿了,想干什么也干不了。” 泛海集团反做空案(十七)(【一更】【泛海发布Q1财...) 从匈牙利回北京后, 泛海、清辉继续争斗。 对某一款团购产品,经鸿突然改了模式:泛海宣布不再使用传统、通用的“满多少减多少”模式,而是返现。比如, 过去消费者们“满200减20”的优惠券,在新平台上, 就变成了“满200返20”,商家可以一键操作, 部分现金立即返到消费者的支付账号上。这种模式对消费者而言折扣是一样的, 商家缴税也是一样的,然而通过这种形式,商家营业额变高了。这个改变一出来,中国几大连锁品牌便立即将“团购”的重大活动从清辉的团购平台上移到了泛海的团购平台上,尤其那些各加盟店门庭若市、大排长龙的品牌——连锁品牌一般收取加盟店铺营业额的5%-10%当权利金,事实上, 那些品牌早就觉得自己这边分太少了。 周昶又给经鸿发消息:【经总又在耍滑头。】 经鸿挑了一下眉, 回:【谢谢, 周总耍的滑头也不少。】 周昶发来一句语音:“经总这手够突然的,吓人。” “不, ”周昶依然用的语音,他说, “迷死我了。” 经鸿听了,轻哂一声,将手机放在一边,没再回复了。 不过之后不久, 清辉就还以了颜色。 在另一款产品上面,清辉又阻击了泛海。 某新兴的it公司两大股东一是清辉, 二是泛海投的一家公司。因为泛海投的这家公司总是想着泛海、要帮泛海,清辉感到无法忍受,直接想个办法将这公司驱逐出去了。周昶突然砸钱、增持,并联合公司的创始人将“泛海系”派的高管一天之内全撵出去了。创始人也不得不从。 被撵走后,那家公司的ceo打来电话给经鸿,声音甚至带点哭腔:“我们全被周昶撵走了。” “……”经鸿只能安慰,“算了,再杠下去你们也没好果子吃。” 同时,在另一桩决定上面,经鸿也输了周昶一筹。对某一个新的赛道,周昶投了创业公司,可经鸿认为没这必要,最后直接扶了一家改制后的老国企。按照经鸿的设想,只要改改,老国企的某款产品完全可以被改造成风头正热的新产品,花钱更少,且老国企又已经有比较成熟的产品经验、市场积累和政府关系,更加划算。 可谁知,那老国企一年之后竟突然之间要上市,还递交了ipo申请!招股书中,老国企明确表示已经暂停这个项目,因为对于上市公司来说,一个东西不盈利光烧钱,是上市公司的大忌。 这样一来,泛海一下落后了,清辉投的创业公司甚至已经走上正轨。 回过头来,经鸿觉着周昶也许早看到了老国企的这种可能、这个风险,所以对于那老国企,清辉根本没出过手。 不过对于这些,经鸿都能以平常心看待。 事实上,从这几次的争斗上,经鸿觉得他大概已做好了对某些事的心理准备。 到了4月,泛海集团发布了第一季度的财报。 一时间,各大财经媒体、各大财经博主全都因为财报上的数字震惊了: 【泛海发布q1财报!一句话解读:太能赚钱了!!!】 【泛海发布q1财报!壕无人性!!!】 【泛海发布q1财报,看钞能力!!!】 报道正文则是对于这份财报的详细分析: 【财报显示,泛海集团第一季度营收总额突破千亿(150亿美元),同比增长25.5%,净利润突破200亿,同比增长19.5%。】 【其中,泛海金融实现了同比20%的增长率,占营业总额的32%。这其中,泛海去年推出来的“ai贷款”功不可没。“ai贷款”推出之后,泛海集团小微贷款的申请量大大增加,同时不良贷款的百分比大大减少,与此同时,ai贷款与各大银行展开合作、进一步吞食市场。 泛海首席执行官经鸿表示:“ai贷款丰富了泛海的金融产品。” 他还表示:“ai技术将进一步被应用到这款产品中。90%以上的农作物损失是由于天气事件,泛海ai可以预测其中的至少25%。”】 【另外,泛海游戏也实现了29%的增长,占营业总额的29%。虽然停发游戏版号,但泛海的海外并购已经取得相当成果。泛海全资子公司saint games的《远征》风靡全球,单季营收超过百亿,而另外两款游戏《xxxx》和《xxxx》也表现出了强劲姿态。因此,虽国内市场的营业额下降了10%,但国际市场的营业额却增长了…… 经鸿表示:“接下来,泛海集团收购的另两家公司也将发布新款游戏,泛海看好这个市场。此外,泛海开发的《xxx》也将在今年登录国际舞台。” 据悉,《xxx》的国际版本有saint games团队的参与,目前进展非常顺利。】 【同时,泛海娱乐的表现也十分亮眼。张丽接管泛海娱乐后,泛海集团视频平台会员、广告双双增长。张丽掌舵泛海娱乐后对于市场把握准确,上线两款全民综艺《xxxx》与《xxx》,影响巨大,剧集《xx》以及《xxxx》播放量破40亿次。几个月前,未莱宣布将版权成本的计算方式由直线摊销改为加速摊销,几家公司随即跟上,当时泛海股价曾经暴跌,然而根据q1财报,本季度,泛海改为加速摊销后泛海娱乐依然盈利。泛海娱乐营收份额虽然不高,但“扭亏为盈”意义重大。】 【泛海集团云计算也展现出了强势姿态。云计算虽仍未盈利,但营收已经突破50亿,同比增长100%,亏损状况也大幅改善,由亏损10%降低为了亏损5%。 近两三年,中国的云计算市场高速发展、高速增长,市场规模已超过2000亿元。去年,工信部发布了《推动企业上云实施指南》…… 当然,各方冲击扔在持续,不仅有来自清辉的,还有来自行远、未莱的,而更猛烈的,是来自于现在那些独角兽的,还有来自于创业团队、创业公司的。 对冲基金渐渐退场,泛海集团做空头寸回到了个正常水平。不能说低,但至少在正常范围。 经鸿首先以游戏行业的积累为突破口,“搞定”众多游戏公司,又拓展到了上下游。同时,泛海即将正式推出自己研发的x芯片…… 不出意料地,这天下午,经鸿再次接到了周昶发来的消息: 高盛、摩根士丹利、摩根大通、美银美林等等券商再次给出“强烈买入”的评级。 【最后,主营业务月活跃量已经突破……同比增长干10%。 金融博主“金融小王”甚至在微博上和推特上全都发了一张图片,是一个大红裤衩,意思是“做空泛海的,又连裤衩都输进去了。” 【谢了。】经鸿说,【清辉好像也在历史新高?】 这一次的财报显示,经鸿接手泛海之后,不仅仅是做到了“维持”,更是通过系列改革让泛海集团的运营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此前,泛海集团已经多年没拿出过这个增长率了。 这一次的“做空”危机,终于过去了。 而经鸿,通过利用ai完善产品、投资部分创业团队、并购海外游戏公司、换帅泛海云计算、推出新的产品功能等等再次实现大幅增长。 那个数次做空泛海的华尔街的大空头在节目上被主持人逼问他的内心想法时,沉默半晌,最后终于说了一句:“泛海的事,就过去吧。” 【泛海集团投资项目同样取得丰硕成果。非驰汽车已经量产,第一季度交付新车7.5万辆。非驰汽车一经量产,季度销量即冲进了新能源车的世界前三。非驰汽车增长迅猛,即将进军海外市场,包括亚洲以及欧洲。 ………… 泛海集团换帅之后,试图将云计算由只提供最简单的iaas过渡至提供paas甚至saas,协调各个企业客户开发、交付不同产品,发力“云”的差异化。这其中,许多“云”的企业产品是其投资的明星公司。 幸好他父亲还有他。 【人工智能这一层面,ai药物研发公司mind medicine与各药厂联合开发的多款药物已经进入二期临床试验,是全世界第二个宣布进入二期临床的ai公司。同时,新一代无人驾驶…… 似乎已经认栽了。 曾经,因为找不到新增长点,经海平无比焦虑。他拉不下脸像李智勇那样到处抄抄抄,经鸿、蒋梅其实觉得经海平的病与“焦虑”有些关系。 隐隐透出不再打算做空泛海的意思。 【我家里有几瓶好酒,要不要庆祝庆祝?】 可不管怎么说,经鸿可以暂时满意了。 经鸿表现:“洪顼教授加盟以后,泛海集团ai事业群多个项目取得了突破。”】 一两月前还言之凿凿的“中国经济绝无可能一直增长”“泛海清辉现在已经被华尔街抛弃了”的说法仿佛从未存在过。 经鸿表示,下一年,投资规模不会刹车。泛海将于合作伙伴共同发展、共同成长。】 而这也是投资者们纷纷购入的原因。 因为股价到了新高,经鸿对自己的信心胜过以往任何时候,同时经鸿知道泛海、清辉最近几**小战争他都没出什么状况,认为如今的他好像已经可以掌控更为复杂的局面了,于是经鸿顿了顿,最后对周昶说:【好。几点?】 过去,网友们全都嘲笑未莱他们“别催了别催了,在抄了在抄了”。 财报一出,泛海股价一夜暴涨,泛海市值拉至顶点。 经鸿表示,下一阶段,“云办公”及“云教育”将是两大发力领域。】 过了几秒,经鸿看见手机屏幕又出现了一句话: 毕竟,只要信仰互联网,哪时入场都不算晚。 经鸿:“……” 之前做空泛海的做空机构无奈只能出血平仓,又全都赔了一大笔。花了重金做空泛海的对冲基金损失惨重。 互联网已沸腾20年,下个风口在哪里谁又说得准。 在新产品的推出上,……】 水火交融(一)(【二更】“我现在再问一遍...)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水火难容最新章节、水火难容superpanda、水火难容全文阅读、水火难容免费阅读、水火难容 superpanda 《水火难容superpanda 《远离病犬[娱乐圈]》作者:superpanda 《独立电影人》作者:superpanda 《全村的希望[足球]》作者:superpanda 《别和投资人谈恋爱》作者:superpanda 水火交融(二)(北京的夜仿佛深渊,深不可...) 周昶嫌弃经鸿的领带碍事, 几下解了,扔在柜子上,狂**再次吻上经鸿的脖子。他搂着经鸿, 一边吻,一边解开经鸿领间一颗扣子, 拉扯开来,露出肩膀, 先轻轻地嗅, 而后又用自己的下唇轻轻贴着,从颈游走到肩,再从肩回到颈,如此往复。 再接着,周昶开始轻轻地抿。他抿一下,再张开, 再抿一下, 再张开, 而后开始每次嘬起一点儿皮肤,放开,又嘬起一点儿皮肤, 又放开,反反复复。 再之后, 这个亲吻越来越重了。周昶用力地吮-吸,还重重地舔-弄,后者仿佛是一种安抚。两个动作交错着来。经鸿觉得自己像是一颗糖果,或是别的什么, 颈子一侧极痒,同时又极麻, 大量血液不受控制地蹿上大脑,想推开周昶,却推不开。 这种亲法儿,完全呼应了周昶的性格,有十足的耐心,循序渐进,不放过一路上的任何一点利益、任何一点好处,直到慢慢地、缓缓地彻彻底底榨干对方,势在必得,坚定而强势。 周昶抬起眼睛,还是充满了侵略性与压迫性,他那双总貌似深情的眼睛在极近的一个地方看着经鸿,突然极为认真地问:“经鸿,有件事儿,我其实一直想知道。” “……嗯?”经鸿望进周昶双眼,丝毫不避。 周昶问:“当时,清辉集团美国上市时,未莱的人趁缄默期给清辉泼脏水……当时帮了清辉的,是不是你?” 缄默期(waiting period),也被称为“等待期”,美国sec(证券交易委员会)规定,上市前后数周之内上市公司高层人员及承销的投资银行不得发表招股书外任何一点重大言论,禁止公开吹嘘新股、诱导投资。而那个时候,趁缄默期,未莱的几个高管竟连番炮轰清辉集团,比如说清辉集团的某高管在未莱的工作期间存在很多违法行为,是被开除的,再比如……而清辉却无法回应。 那个时候,出人意料,泛海集团挺了清辉。比如泛海说,因为清辉那个高管在泛海也干过数年,那几年里那位高管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希望未莱可以拿出“违法行为”的证据,泛海不想受到牵连。因为如果那位高管在上一家违法过,那在泛海时也可能违法,泛海集团高度重视。 周昶又逼问经鸿:“是你吗?经鸿?说实在的,我这边儿很难想象是经海平的主意。” “……”经鸿看着周昶,说,“是我的主意。我看不过去。泛海、清辉、另外两家,应该良性竞争、良性循环,中国的互联网公司没有必要互相倾轧。” 话还没等说完,周昶再次极凶猛地吻上去。 几千万人的城市,如今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 周昶一边吻,一边解了经鸿衬衫最下面的几颗扣子,搂着经鸿的腰,含着经鸿的唇,含糊道:“经鸿,宝贝儿……我想舔舔你。” “……”经鸿也没躲,问,“……舔哪儿?” 今晚已经成了这样,经鸿体内也溢出了难以压制的渴求,他推推周昶,说:“我先洗个澡。” 周昶道:“好。你用主卧的这个,我用另一个。” 经鸿洗了好一会儿,里里外外全都洗得干干净净,再出来时,经鸿发现周昶正坐在他的那张大床床头处理工作,睫毛半垂,浴袍半敞,腰间系带松松垮垮,露着大片健硕胸肌。周昶一腿支着、另一腿倒着,他的身材太高大,小小的上网本子在他腿上显得更小了,他专注地看着什么。 经鸿走过去,伸出右手,将上网本的液晶屏盖“啪”地一声推合上了。 经鸿也看着周昶,右手拨着那上网本,一点一点往床外面推。 上网本而已,使用的是网络操作系统,坏了就坏了,东西都在公司内网上。 于是只听“啪”地一声,笔记本掉在地上,掉进厚厚的地毯中。 经鸿上身压过去。他扶着周昶的肩,周昶搂着他的腰,两个人又开始接吻。 吻了会儿,周昶抱着经鸿身子一个用力,一个翻身,经鸿瞬间埋进大床里,周昶压在他的身上,舌尖激烈地入侵。 两人浴袍半落不落,只是搭在臂上而已,系带全开了。 情绪已经到达顶点,经鸿刚刚换的东西自然而然被褪下去。经鸿抽出自己的脚,右脚勾着那片布料一踢,将它远远儿踢开去了。 周昶笑:“跆拳道的黑带五段,是吧?踢这玩意儿。” 周昶早已洗完了澡,眉目洁净,一扫平日的狠厉。 周昶又拉开抽屉,经鸿却嫌烦了,说:“不需要那玩意儿。” 周昶幽深的桃花眼看着经鸿,突然间就改了步骤,他收回手,将经鸿的浴袍下摆向两边儿又分了分,伏下头去。 到最后,听着经鸿明显矛盾的对自己的两种命令,周昶轻笑着吻吻他唇:“我的大总裁,朝令夕改可是大忌。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周昶又确认了一遍:“那次你不是说,不喜欢跟其他人睡在一起?” 当感受到手指尖时,经鸿突然顿了一下,他握住周昶的胳膊,问:“周昶,你不可能其实只是想上了我,想折辱我,对吧?这不可能是你周总的又一次伏脉千里吧?毕竟,你最擅长的,就是长时间的布局。” 越是进攻性强的人,雄性荷尔蒙的分泌越是旺盛。他们两人不巧都是。 “……”经鸿眼睛带点水雾,望着周昶,不似平日游刃有余,去了许多平日里高不可攀的模样。 周昶将某样东西扔进床头的垃圾桶,垃圾桶竟发出了“咚”的重重一声闷响。 “……”经鸿随着周昶去了,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多放豆泡。” 经鸿如被卷入热海,置身于燃烧着的烈火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体渐渐平缓下来。周昶却直起身子,抓过旁边床头柜上的水杯,大口地喝了下去。 经鸿说:“别挑衅我。” 周昶立即从善如流,推上抽屉的时候没控制住自己力道,抽屉发出“砰”的巨响。 某个时候经鸿骂:“畜生……” 周昶说:“还有更畜生的。” 这回过了整整一夜。床是alaskan king size的,两米七五长,两米七五宽,最后上面竟全脏了。 之后周昶再次直起身子,问经鸿:“这样,相信了么?” 经鸿想了想,说:“你现在不算‘其他人’了。” 最终上了他床的那个人,竟是经鸿。 他们彼此既征服对方,又臣服于对方。 “经总,”周昶这时还调笑了一句,他伏在经鸿耳边,问,“你不会那么没用吧?” 之后整个过程当中,经鸿都看着卧室顶灯。灯光变得迷离,灯也出现了重影,他竟感到迷蒙和眩晕。 他又摸了摸经鸿的头发,问:“宝贝儿,早上了,想吃点儿什么?” 经鸿早已经灵魂出窍,他闷在被子里,迷迷离离地,努力集中意识想了想,说:“麻辣烫。” 等到天蒙蒙亮了,周昶才从经鸿身上起身,两个人互相搂着,周昶问:“以后全都睡在一起,嗯?” 经鸿懒懒地应:“嗯。” 经鸿这时已经非常想……了,他对周昶说:“到时候按着我的两只手腕。我不想推开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结束了。 周昶受不了他这样子。 周昶感到不可思议——经鸿,泛海集团的大总裁,现在睡在他的床上。 周昶说:“遵命。” 周昶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好。我让他们别放辣吧?” 经鸿脑子烦躁,说:“刚才那个。” 北京的夜仿佛深渊,深不可测。 水火交融(三)(“我喜欢和你一起堕落。”...) 再接下来的一日, 经鸿便在周昶小区直接买了一套房子——钱他最不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样做是掩人耳目,毕竟经鸿每天都被泛海司机送回家里, 经鸿不想别人知道两个人的隐秘关系,周昶也同样。 两家公司的ceo“红尘俗世痴男怨女”, 太危险了。一个不慎,ceo的位子就没了。任何一边的董事会恐怕都无法接受。 可很神奇地, 对于他们来说, 一件事情越危险,好像就越迷人。 绚丽的、危险的、疯狂的、无法无天的关系。 两人住在周昶家里,经鸿也勉为其难地记了记门锁密码——门锁可以用指纹也可以用密码,周昶将门锁密码给改成了在一起的那个日子,说:“除了你我,没人知道这个日子, 没人能破这个密码。” “没人知道”, 有魔力的一个词儿。 他们书房是分开的, 而且用了两套wifi,也设了两套密码,自己管理自己的。电脑密码更不消说。进对方的的书房之前他们都会先敲敲门, 先问过对方。书房的门也足够厚重,不透声音。 这并非是不相信对方, 更多的是不相信自己。 压力越大欲-望越强,他们两个总是在弄。用这些东西来缓解压力。 甚至白天在公司时,有的时候, 经鸿也会突然想起晚上要来的那一场,而后便会莫名兴奋, 工作当中偶尔产生的倦怠感一扫而空,想将工作快点儿做完,早点回去,早点开始。 经鸿一向有极强的自控能力,这是他一生唯一一件上瘾的事。幸好理性依然存在,工作的事也没耽误。 周昶身体非常像是博物馆里的男人雕像,现在,经鸿终于可以肆意妄为。有的时候,看着周昶的时候,周昶也会笑他“认真得像看商业报告”。 谁先到家是没准儿的,每一天如何开始也同样是没准儿的。 一次泛海赢了清辉,周昶回到家里的时候经鸿正在浴室洗澡。周昶喉头一阵干,大步走到浴室门口,一边走一边脱,而后一手将西装扔在外头,另一只手拉开浴门,根本来不及解领带和衬衫便几步走入花洒之下,将在洗澡的经鸿翻转过来,抬起下巴,把人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直接吻上去。 温热水珠落在经鸿脸上,顺着滑下,冰凉凉的,可却无法滑入口中,因为紧贴的两片唇严丝合缝、不留空隙。于是,那水绕过嘴唇,从唇两侧蜿蜒而下,似在避开某个地方。 就在狭小的淋浴间里,周昶衣服都没脱,经鸿膝盖被印出了那个垫子的花纹。 而后经鸿又被抱起来,后背抵在淋浴间的一面墙上起落,最后他单脚着地,脚踩着水,可那水混了别的东西,站在里面怕滑倒了,需要周昶搂着他。 最后,因为经鸿一贯地想忍,觉得不然失了身份,周昶只好将自己颈间的领带给经鸿死死咬着。周昶仍然系着那条领带,下摆却在经鸿嘴里,领带早就湿透了,领带尖儿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还有一次清辉赢了泛海,也是巧,经鸿回到家里的时候周昶正在浴室洗澡。这回经鸿甚至连西装都没脱,就穿着那件纯黑色的贴身西装拉开浴室门、走进水下,而后一把揽下周昶的颈子,吻过去。 西装后来被脱了去,但衬衫始终都没有,衬衫全部湿透了。 裤子也是。因为太湿,周昶一下没褪下来,于是,明明只下来一点,周昶也迫不及待。 因为出席一个活动,经鸿那天没系领带,而是系了一条波洛领绳,喉结下是正圆形的镶着钻的紫色宝石,周昶嫌自己背被抓疼了,将那领绳一圈一圈绕在经鸿的两只手腕上——经鸿衬衫还在身上,平时笔挺的高档袖口就那样被绕上了几圈领绳。经鸿趴在浴室的门上,两手手腕间的宝石一下下地撞击拉门,又急又快,发出砰砰的声音。 经鸿不知道周昶的想法,但于他自己来说,对方越是忙碌,他就越是要虎狼般从对方的时间表里夺出点滴来,因为少有、因为难得、就显得无比珍贵,享受起来更有滋有味。 而且,在商场上输了之后,他们好像尤其想这样做。就想看着他因为自己失去控制——失去冷静、失去沉稳、失去智慧、失去理性,失去白天的一切特质。 这样过了大约两周,一次经鸿躺在办公桌上,脑后被周昶的手垫着,一边肩膀被周昶的手把着,后背贴着无比光滑的大办公桌的时候,他明显有什么话想说。 周昶感觉到了,停下来,问:“怎么了?” “周昶,”经鸿强忍着,问,“我其实想知道,你是为什么……每天都想干这个事儿?好像有点……过于热衷了?” 周昶愣了一下,两只眼瞳黑而幽深,他的目光锁着经鸿,声音嘶哑,说:“我喜欢和你一起堕落。” 经鸿看着周昶,周昶又说:“这么多年了,我难得堕落。但就算堕落,也拉上了你。” 他们两个是对手,是宿敌,是两个掌控者、执刃者,永远冷静、永远理性,可谁也不知,他们两个却在背地里,在这无人的夜晚,一次一次地一起失控、一起堕落、一起疯狂。 在一起两星期后,周昶第一次出差。 那天早上,周昶家里养的花儿开了。 花自然又是家里阿姨买回别墅养着的。 林姨非常擅长养花养草,几株露微都被照顾得漂亮极了。 经鸿没见过林姨。虽然林姨未必认识经鸿,两个人也不想赌,林姨每天晚上六点就会离开周昶的家。 经鸿知道,林姨肯定能看出来周昶多了个同居人,而且不想她知道,但林姨从未问过是什么人,大概林姨也明白,周昶身份摆在这里,交往对象、同居对象,全部都是隐秘的。 花开了,经鸿站在窗前看了看,伸出手指折下一枝,递给周昶,说:“布置一下办公室吧。” “……嗯?”周昶看着经鸿。 那边经鸿却并未回答。他挑了半天,又折了一枝,说:“我拿走这个。” 周昶深深看他一眼,又拖过来吻。 临行前,经鸿电话叫新助理去买一个玻璃花瓶,再放在泛海总经理办公室的大班台上,助理自然照办了。 而后经鸿下楼,到小区的大门口上车,也不舍得将那朵花撂在一边的座位上,便没处理什么工作,而是两手轻轻握着花枝,望着窗外,一路到了泛海集团。 进了大楼,经鸿也是拿着花儿从专门的高管电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一手插兜,一手攥着红色露薇,红色露薇垂在腿边,随着经鸿走路时的前奏前后晃动。 办公室桌上已经摆了一只花瓶,略略收口,很漂亮。助理已经细心地在花瓶里添上了清水。 经鸿走过去,将那支花插在里头。 枝头上一圈四朵,有高有低,漂亮极了,也雅致极了。 没人知道,泛海总裁桌上的花儿,和清辉总裁桌上的花儿,是同一种,而且来自同一根茎,被栽种在同个盆里,并沐浴着同一壶水、同一片光。 猜不透经鸿想说什么。 经鸿:“……” 几秒钟后,后面的话便弹出来了: 最后时间晚了,周昶问经鸿:“今儿就视频到这?” “嗯,”经鸿说,“今晚没几个会。”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经鸿靠着床头,随意问道,又带了一点京腔:“刚嘛去了?这么长时间。” 这些相同的经历、共同的感受,是与其他人都聊不着的。 经鸿看看电脑上的时间,又问:【洗澡用得着45分钟?你又没有三千青丝。】 “而且你知道么,”经鸿又轻笑一声儿,“我今晚上遇着彭正了。她还一直跟‘行远’谈着呢。今天下午才正式拒绝的。” 他拿起手机,给周昶又发了条信息:【行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还又谈判又签约的,你也累了,赶紧休息吧。】 周昶又说:“一直想象自己在你里头。” 是周昶那特征明显的又宽又大骨节分明的右手。 二人沉默了下,同时觉得不可思议——一刚刚毕业两三年的小姑娘,竟在四巨头间反复横跳,面对经鸿、周昶、彭正他们毫不心虚,最后还真的争取到了最大利益。 周昶听了后低笑一声儿:“下次回老周总家时捎上你,你自己亲眼看看。” “清辉不是也没投么?”经鸿将摄像头正了正,“我不看好这个风口,你应该也一样吧。公司里的无人货架?这供应链怎么解决?谁天天送货、谁天天换货?我不认为一个货架的利润能cover运输和人力成本,在我眼里这个风口是假风口。” 晚上二人视频了下。 【周总,作为中国“互联网四巨头”中清辉集团的ceo,我想周总一定非常清楚,】 周昶也是:“……” 打开视频时经鸿刚刚洗完澡、穿上浴袍。他吹了吹头发,然后也没换下浴袍,就略略敞着领口,露着点皮肤。浴袍因为坐的姿势浴袍微微松泛下来、委在身上,浴袍里面隐约可见一片白皙,却绝不瘦弱。 “小周总,”经鸿突然好奇道,“我一直想知道知道,那个‘老周总家,餐巾叠成天鹅形状,筷子摆成什么形状,英式管家端盘子时必须四指托着盘底、拇指不能碰到盘子,还有什么酒杯要用水蒸汽熏,以保证擦拭之后玻璃不留一丝水渍’的传说,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新一代来势汹汹,而互联网产品的更新迭代又如此地迅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世界、全中国的人就会突然用上某一样新东西,旧物瞬间被历史淘汰。过去的一个个风口、一个个热门、一个个好像会被人们永永远远使用的东西,都纷纷进了垃圾箱。 周昶很快就回了经鸿,这一回是语音:“宝贝儿,这可是你自己问的。” 聊完行业,他们又聊了聊彼此间的小话儿。 经鸿也笑了一下:“行啊。那我等着了。” 过了会儿,周昶又问:“无人货架这么火,泛海好像一直没投?” 很快,周昶便见聊天框里经鸿回复了一句话,不过内容有些莫名,是: 经鸿:【……?】 开视频时周昶明显愣了一下,他问:“这个时候就洗澡了?” 幸好经鸿也没吊着他的胃口。 挂断视频,经鸿走回卧室,掀了被子坐上床头,将自己又埋在了周昶宽大的床垫里。 接着是:“都没来得及去洗下手,先打开灯看看手机里跟你的聊天框。”“回复还得先切换成九键。” 很快,聊天框上方便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周昶回答:【洗澡。】 “年轻人真不得了。”周昶道,“以后步步都得小心着,否则容易翻船。” 周昶一哂:“一样。” 结果周昶竟然没回。 周昶点点头,聊闲道:“xx竟然签泛海了。” 四十几分钟后,周昶才终于回了消息:【知道了,你也早点儿。】 经鸿说:“是。得小心着。” 经鸿放下手机,以为周昶去洗澡了,也没在意。 过了会儿,经鸿说:“她今儿也说了,清辉那边催得很急,给的最后期限是今天。她答应了清辉,提了一个肯定会被拒绝掉的合同条款,又拖了拖,希望泛海多再让一点儿。我们最后答应了。” 周昶刚参加完活动,还穿着黑色的衬衫,扎着银灰色的领带,见经鸿这样,周昶喉头滚了一下。 经鸿问:“怎么就‘竟然’了?” 再一次,他们有了共同的感受。 这是一款英语口语的app,与美国的中小学各级教师合作、签约,目前在线人数已经很多。美国教师工资极低,很愿意赚这种外快。 瞬间,摄像头上被印上了经鸿两指的指纹。 再一次,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周昶挑挑眉,端着手机,等着经鸿下面的话。 经鸿:“……” 别说,两个星期过去,现在经鸿觉得这床的大小两个人睡刚刚好,一个人睡难免空旷了。 周昶溢出一声轻嘲:“签泛海的前一天,她还在说想跟清辉呢。让清辉再加加价。” 而后紧接着,聊天框里就出现了一张照片。 “好。”经鸿点点头,右手抬到自己嘴边,在自己的食指、中指的指腹上吻了一下,而后又伸臂,望着摄像头里的人,将自己刚刚亲吻过的两个指尖在摄像头上按了一下,又抬起来。 掌心正中是厚厚的半透明的清白东西,半模糊了他掌心的纹络。 周昶在广州,经鸿还在北京。 水火交融(四)(“谢谢,我很喜欢。”...) 这次出差一共花了五天时间,已经算是相当长了。 落地之后周昶先去了一趟清辉总部,听了几十个汇报, 又签了几十份文件、批示了几十项工作,到家已经非常晚了。 这种期待, 过去三十几年从未有过。 经鸿还在开视频会,而且居然并未关上房门, 露着一条小缝儿。 周昶立即就想退开, 但会议大概无关紧要,经鸿发现周昶之后眼睛轻轻瞥过去,而后伸出左手,食指向下,指了指食指指尖正下方的那一块地,意思是“站那别动”。 经鸿穿着白色衬衫, 戴着蓝牙耳机, 一只胳膊搭在桌上, 微微倾着身子。对面大概废话太多,经鸿此时已经显得有些不耐,他几根手指在桌面上杂乱地敲了几下, 终于打断了对方:“说重点。” 对面大概被吓着了,半晌没吭声,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呃,重点就是……” 视频电话果然不是关于工作的,而是关于经鸿本人出国时的一份保险。 几分钟后经鸿终于打完电话了。他站起身子走出房间, 到走廊上看见周昶后如往常般平静地问:“回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回来了。一切顺利, 具体细节无可奉告。”周昶看见经鸿走过来,一抬手,将经鸿右耳上的蓝牙耳机摘了下来,笑了一声:“还有,你忘了摘蓝牙耳机,我的经总。” 经鸿知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其实是“你太着急过来了”,却也没恼,也抬起手,将那个蓝牙耳机从周昶的指尖上又拿了回来,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碰触了下对方,而后,因为周昶今天穿的西裤是带两只后兜的,经鸿的手一落,将那个耳机轻轻塞进周昶臀后的兜儿里,待手一空,便一手把着周昶的颈子,一手把着周昶的后脑,去吻他。 周昶自然也很快把持不住,他搂着经鸿的腰背,两人先是温柔地接吻,缠绵、柔情,而后将又是狂**接吻。 一吻结束,周昶说:“你过来一下。” 周昶带着经鸿走到二楼一侧的主卧室,提起来了放在柜子上的几盒精致东西,说:“今天早上叫秦助理去买的。几家甜点的网红店,据说是创新甜点。” 经鸿简直被这礼物给逗笑了,他接过来放在一边,道:“我是喜欢甜的东西,但也不至于。显得我跟小孩儿似的。再说了,广州,我一年也去个几次的。” “有什么。”周昶却无所谓,“吃呗。你自己去反倒不会买。” 经鸿看看盒子里头分外精致的点心,问:“你一路上提回来的?” “也没什么。”周昶确实无所谓,他一边解颈间领带,一边说,“私人飞机回北京的,秦助一直提到公司,又放进冰箱。我拿回来而已,加起来也没几步路。” “好吧。谢谢了。”经鸿看看那几盒东西,“不过,今晚上就算了吧?明早上吃。我现在还挺饱的,也吃不出什么滋味。” 周昶又问经鸿:“晚饭吃过了?” “对。”经鸿说,“泛海食堂。你呢?” 周昶回答:“清辉食堂。” “说起这个,”经鸿抬起眼睛,揶揄地看了周昶一眼,“听说周总把清辉的晚餐时间给延后了?晚开饭了45分钟?之前是6点半开饭,现在是7点15,清辉员工想混一顿饭吃,就得工作到7点15?吃完饭一看8点了,9点以后可以打车,也是又干到9点?周总一边对员工们说别996,一边勾引他们天天996?” 周昶一哂:“谁也没强迫他们。不过如果他们愿意为了福利天天干到晚上9点,我也没意见。” 经鸿摇摇头,“啧”了一声:“黑心资本家。” 不过,虽然这样说,经鸿却知道周昶已经推了很多新的政策来改变“996”。很多时候“996”并非因为组里真有那么多活儿,而是因为管理效率低下,比如不断地有其他部门加入项目,每人都有新的意见、每次都换新的方向,再比如两个方案明明相差无几,可领导者非让下属们把两个都做出来,他比较比较…… “那可不漂亮。”周昶走到一边,蹲在地上的行李箱前,骨节分明的右手一把打开箱子的按扣,随口道,“幸亏那天你答应了。我之前还寻思着,经鸿如果叫我把这颗心剖出来,我怎么办。幸亏没剖,否则掉出一颗黑的。” 经鸿听着鬼扯,靠在旁边的柜子上,似笑非笑地垂着眼睛看着他,腰胯处的弧线美好。 多日没见,经鸿默默看了会儿后,才终于直起身子、离开柜子,提着甜点打算下楼了,他道:“我先放到冰箱里吧。” 说完他又举起袋子看了看:“这一共是几家的?” “四家。”周昶回答,也没抬眼,“买的都是网络上评价最好的东西。” “秦助理怪惨的。”经鸿说,“一大早跑四个地方。” “那我呢?”听见经鸿这样说,周昶问,他蹲在地上,开始整理个人行李了,“昨天晚上回酒店后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今天又必须早起。我还不睡,抱着电脑查广州的甜点店和甜点款式。” “……”经鸿深深看他一眼,半晌后经鸿又说了一遍“谢谢了”,顿顿,又补了一句:“我很喜欢。” 周昶抬起眼睛望向经鸿,二人目光纠缠数秒,经鸿拿着东西往门口走去。 周昶家里冰箱极大,是步入式的。不过经鸿家里也同样。 等经鸿再回到卧室时周昶地上的行李箱已经几乎全空了。 见经鸿回来,周昶又收拾好了最后的几样东西,到最后才从箱子里拿出来了一样东西,递给经鸿,说:“对了,还有这个。” “……?”经鸿看着那个小管,皱皱眉,颇为不解地接了过来,却发现是一管唇釉。 他问:“这是……?” 周昶笑笑,道:“今天中午到机场后路过一家免税店,正好瞧见这一支了,货架就对着大门口儿。” 白云机场不同于首都机场,并无专门的公务机场,大家都要走航站楼。 听见周昶这样说,经鸿忍不住又端详了下他手里的那支唇釉,犹豫着问:“这是……?” 周昶说:“泛海去年那次ai开发者大会上,你在走廊里抹的那支。” 经鸿问:“什么叫‘我抹的那支’?” “说错了。”周昶道歉得非常快,“你被抹的那支,用我的领带尖儿擦干净了的那支。” 鲜红唇釉被晕开一些,鲜红变成淡红,唇釉上面还被覆盖了一层什么薄膜似的,亮亮的,反着光。 回卧室后经鸿发现周昶却已经换了浴袍。别墅就是这点不错,两人不必挤一间浴室。 经鸿看看这支唇釉,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两次结束后,周昶先站起来。 而后经鸿半蹲下来。 经鸿掀起眼皮。片刻后他薄笑一下,说:“无所谓。来吧。涂跟那天一样儿的?” 经鸿半直起腰,问周昶:“你不是说……?” 周昶走后,经鸿虽然非常怀疑,不过还是尽量忍着了。 周昶抱着那件衬衫,一边直勾勾地看着经鸿的上身——白皙但有结实的肌肉,一边团起那件衬衫,举到鼻端,嗅了嗅。 这回,周昶嗅的时候呼吸绵长而深重。 经鸿走到周昶跟前,微微扬起脸,吐出了一点儿舌尖。 周昶看着经鸿,笑笑,一手捏着浴袍下摆,一边半蹲下来,将浴袍整理了下,浴袍下面明明寐寐,是经鸿第一次梦见周昶时的样子。 经鸿随手摆弄唇釉,拧开了,看看颜色,又拧回去:“你还懂口红的色号儿呢?”经语那天的唇釉周昶肯定是看见了,应该是记得外观的,但颜色呢? 于是经鸿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也没换上浴袍,而是穿回了方才的衬衫、西裤和领带,只将内裤换了一条。也与那时的风格相似。 接着经鸿开始解自己的皮带。 将近半小时后,经鸿终于抬起眼睛。 而后是最后一件。如法炮制。 没什么的。 周昶知道经鸿这是不想弄脏唇釉颜色,也伸出舌,在经鸿的舌尖儿上扫了一下,又轻轻缠绕几圈,有些缠绵。 而后周昶看着经鸿,一手捧着经鸿的脸,一边用那只手的拇指将经鸿唇上的东西沿着唇形涂抹开了,先是上唇,之后才是下唇,从一边唇角到另一边唇角。 周昶走过去,接过经鸿手里的唇釉,拧开一点,又递回到经鸿手上,声音暗哑,道:“你能不能涂着这个,……?” 那天,一些东西悄然发芽。 可这次经鸿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可以去找几个会开。” 怎么回事—— 周昶又盯着经鸿,伸手拿起一只裤脚,又举到鼻端,嗅了嗅西装布料。 周昶一边吻一边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甚至感觉到了羞耻。 周昶抬起他的下巴,摸过他的脸,周昶手掌很大,捧着经鸿脸颊的时候覆盖住了大半张脸,甚至可以触到耳后。 “应该就是这个。”周昶说,“管子上头有编号。” “这个地毯特别好,不过不能沾水,一沾水就废了。你忍一忍,先不要站起来,我去拿几张纸巾,马上回来。” “这就够了?三次而已。”周昶在他身后笑:“我还精神着呢。” 经鸿觉得莫名其妙:“……?” 这一次,周昶好像尤其疯狂,始终异常兴奋。 经鸿脱了衬衫,扔在自己面前地上。而后经鸿看着周昶,一只赤脚突然一挑,将那件衬衫挑进了周昶怀里。 周昶好像还想来,经鸿推开他,下了地,说:“够了。” 话没说完。他意识到他又被骗了。 走之前,他突然看着经鸿,说:“对了,宝贝儿,我刚想起来,这个地毯特别贵、特别好,而且没有替代品。” 接着他们也没去主卧,在休息区的一片地毯上两个人就控制不住了。隔壁就是天井,天井里是那棵树。 再回来时,周昶拉过经鸿对面一张艺术的休闲椅,坐下了,看着经鸿,经鸿开始缓缓地脱他自己的白色衬衫。 周昶微微一愣,倒没想到经鸿答应得这么干脆,最后终于一颔首:“对。” 完全顺从了本能。 经鸿愣了一下,但没发怒,也立即投入地与周昶吻在了一起。 很久之后,现实世界才又慢慢再次浮现。 于是,当周昶再回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情景:经鸿躺在长毛的地毯上,肤色白皙。他屈着两膝,胳膊伸直,双手交叠,封**那个“弄脏”的路径,手指修长细瘦。他难受地扬着脖子,白皙的脚趾在身下的地毯上面无意识地抠挖了一下。地毯长毛搔着他全身上下的皮肤,背部下面的线条在地毯里若隐若现。 裤子落在地上后,经鸿又是一勾、一挑,将裤子也踢进周昶的怀里。 经鸿眼神带着钩子,周昶则一瞬不瞬地看着经鸿的动作。 经鸿站起来,对周昶说:“该我了。你不需要涂唇釉。” 这里是二楼的休息区域,休闲椅是某艺术家当艺术品设计出来的,造型奇特,优雅而且贵气,平时背对中庭的树,非常趁周昶的气质。 而后经鸿用张棉巾擦了擦嘴,周昶则去洗了把脸。 “……” 周昶脑子轰的一声,走到地毯边上,抓着经鸿脚腕用力一扯,经鸿完全没料到,整个身体一个放松,立时前功尽弃,地毯到底是脏了。 ………… 最后周昶受不了,直接解了自己的浴袍,几步上前,将爱的人搂在怀里。 而后他看了看镜子,凭着记忆画了一道儿。 最后,周昶那锐利冷情的眼睛不再冷情。 水火交融(五)(维持着“白天竞争,晚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经鸿、周昶都维持着“白天竞争,晚上……”的状态。 偶尔,输的时候, 经鸿白天在办公室也不大想搭理周昶,可晚上, 一见到对方,他依然会再一次地被那个人深深吸引。 七月, 泛海、清辉又pk了一个回合。 这次, 泛海、清辉又同时想要投资某家中型公司,用外界的话来说就是“经鸿、周昶又看上了同一件新玩具”,可这一次目标公司的创始人异常“刚烈”,宁死不从,泛海花了很多时间,却完全投不进去, 经鸿最后宣布放弃。 可他没想到, 在这个案例上面, 周昶再次显露出了他“破局者”的本色。不久后,清辉集团百分之百收购了那家公司,百分之百控股。 听到消息的时候, 不得不说,经鸿是惊讶的。 第一步,示弱。说清辉集团不想控制、不想干涉、只想寻求财务回报,用十足的耐心与诚意打动了那创始人。 当然,说是“示弱”, 其实也可以说是“骗人”。 紧接着,半年之后, 周昶就向那创始人提出了个新的方案:清辉集团全资收购那家公司,之后占股百分之百,但创始人不会离职。相反,清辉要建新事业群,那创始人的公司以及另外两家公司将被纳入到新事业群中,该创始人担任总裁,并进入清辉集团总办人员的名单,可以参与清辉集团未来的总办会议。也就是说,收购后,该创始人不仅可以继续管理他的公司,还能同时管理另外两家,甚至当上清辉核心。 当然,周昶这个做法基于的是对方能力。 同时,为了拿下那家公司,周昶再次数管齐下。周昶提出来的方案并非传统现金收购,而是换股,做股权置换,用清辉的ads(美国存托股份)换取对方的股份,而清辉股份还在冲高,这意味着清辉股份未来还有升值空间。 这个时候,周昶最奇特的方案出现了:周昶说,他可以借一笔钱给创始人,让创始人从清辉手里买回一些公司股份,周昶个人掏这笔钱。周昶看出来,因为那创始人在公司的股份比例其实不高,因此他才会对“卖掉公司”兴趣缺缺。可现在,周昶提出借他些钱,让他去买更多的股份,而后再接受清辉的换股,等待自己手里头的清辉股份继续升值。这样一来,那创始人能赚的钱立即不可同日而语了。 也就是说,周昶现在借他些钱,他用周昶的这笔资金从清辉手上购回一些他那家公司的股份,增加自己的股份数,而后清辉再去收购那家公司的全部股份,用清辉的ads做置换——这时报价自然远远高于他之前的购股开销,何况清辉股价还在冲高。 另外,周昶还说动了公司的另外两位联合创始人。那两个人全都表示他们想卖,而且可以将自己的部分股份也转让给那创始人,让他再多拿一些。 不间断的金钱、权力轰炸之下,那创始人终于动心了。 点了头、签了字,将公司交给清辉。 再一次,周昶想要的,但谁都认为周昶根本无法得到的一样东西,最终还是被周昶收入囊中了。 消息公布的那一天,经鸿也觉得不可思议。 借一笔钱给ceo从清辉这再买点股份?与此同时,让合伙人们也送他点儿? 每一条都看着离谱,但最后,偏偏就成了。 汇报完毕的时候,赵汗青扶着额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顿操作猛如虎’吗?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经鸿拿起自己手机,给周昶发了个消息,但多少带点阴阳怪气:【恭喜。】 周昶很快回了:【怎么?不大服气?】 【服气,当然服气。】经鸿说,【算了一下,周总这一番操作,让泛海至少没了百亿的一个市场。】 周昶立即回:【没事儿。百亿而已,50次就还给你了。】 在“泛海如果投不进来,创始团队就要出走”这个特殊的情况下,周昶确实别无选择,只能答应泛海集团“投一部分”的要求。 有经鸿的撑腰,对方的创始团队在泛海的撺掇之下,气势盛了,胆子大了,从一开始就言辞激烈,没留下什么回转余地。 然而对方一直认为此举限制自身发展,认为如果拥有更多自由,公司会有更佳表现。而且那ceo的情商很低,但眼光很高,有些许的恃才傲物,对清辉的一些“建议”总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觉得对方不如自己懂,两年下来也得罪了清辉内部的不少人,双方关系已经很差。 他还细细揣摩了下,很快发现这竟然是一句荤话一句黄腔! 正式签署泛海的投资文件后,周昶当然也给经鸿发了消息,他不无讽刺地道:“泛海这小三儿当得挺溜。听老男人讲他跟妻子的各种不合,再对症下药,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温柔样儿。” 经鸿看见这股怨念,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心情颇为愉悦地回:【知道鸭子要飞走了,周总心里想的什么?“艹”?】 经鸿看准这个嫌隙,居然趁着双方续约他们下一年的广告合同时,果断出了手,跟那公司的ceo提出来了两条承诺。 第二条内容是,泛海如果投进去了,会将一部分公司股权转让给创始团队,帮助他们拿控制权。经鸿私下承诺转让过去2.5%,让创始团队的股权超越清辉。 而当天晚上,周昶就开始付“首付”了。 当然,对泛海与创始团队而言,第一条主要是想对清辉起到一个威胁作用,目的是能达成第二条。 经鸿没懂,继续发文字:【解释一下“原汁原味儿的”。】 第一条内容是,让ceo告诉清辉,泛海如果投不进去,将支持包括ceo在内的创始团队出走,选择一个新的方向并创建一家新的公司,再也不受清辉的气了。 这家公司的ceo与清辉的矛盾已久。清辉投资这家公司其中之一的条件是,对方每年营销费用须主要投在清辉平台上——搜索引擎、短视频平台,等等,有规定的具体份额。那家公司主要是做教育类的,是广告投放量最大的几个行业其中之一,与医疗、旅游、游戏等等差不多,清辉不想送别人钱。 很快周昶消息就回过去了,也是文字:【我想的是,“肏”。】 经鸿一开家里的门,便被周昶捞了过去。周昶从经鸿的背后抱着他、搂着他,强迫经鸿的颈子伏低一点,而后一下一下,轻轻地吻他的颈子。 周昶心里非常清楚,以后,在这家公司的内部,清辉形势会非常差。一方面,创始团队与泛海打得火热如胶似漆,另一方面,清辉内部几个高管讨厌那ceo的性格已经讨厌很久了,他不可能为一个公司忽略高管们的感受。那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虽然早期占了优势,投资了公司、排掉了泛海,但最终,清辉彻底出局。 经鸿本来“不爽利”的,可当周昶分外着迷地一下一下啄他脖颈的时候,想到身后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狂热、渴求,经鸿的心渐渐软下来,最后终于轻叹一声,反手揽上周昶的颈子,用指尖儿从周昶后颈最下方的棘突处,轻轻地沿着颈椎向上边儿滑,最后滑入他的黑发,反反复复,一次一次地轻轻摩挲周昶的后颈。他们一个亲吻对方的后颈,一个反过手去摩挲对方相同的位置,气氛温柔缠绵。 那ceo立即蠢蠢欲动,“投敌”了。 此外,泛海承诺泛海绝对不会捆绑广告费用。 而后,仅仅两周之后,泛海便又赢了清辉。 几秒钟后周昶回了:“差不多,但我更喜欢原汁原味儿的。” 周昶知道,经鸿,又是研究了那家公司与清辉的数年“婚姻”,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对症下药,用清辉的过往经验给自己铺了新路,直接撬走了对方。 经鸿表现得和颜悦色,对ceo说,他可以亲自看这项目,能保证足够的专业性。 最后结果很可能是清辉与这家公司“离婚”。 对清辉投的一家公司,泛海一直也想投点,但投不进去。可突然之间,ceo就“叛变”了。 经鸿本就不大爽利,这一来,他就更不爽利了。 那一夜,周昶一次性支付了10亿的“首付”。 水火交融(六)(【是不是太贪心。】...) 到了八月, 清辉因为一些事情提起诉讼、告了泛海。 神奇的是,清辉集团要求的赔偿金额是520万。 泛海立即奋起反击,说清辉是贼喊捉贼, 提出反诉,要求的赔偿金额同样也是520万, 不过这回加了一个零头,520万1314元。 【冰淇淋球怎么掉了:不是, 怎么回事?你俩搁这儿调情呢???调情调到法庭上了?你俩不要太嚣张了我说!】 【要捏帅哥屁-股蛋子:多来点多来点,我爱看!】 【随时随地发现新傻b:明明知道他们两家其实只是互相恶心对方而已,但还是磕到了……我恨我自己怎么这么会磕。】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是……明明知道泛海清辉在互相恶心对手,还是磕到了……】 泛海、清辉在法庭上针锋相对的那一天,经鸿又在外头出差。 这次出差是去欧洲某国,要谈一桩收购, 不过这次不是要约收购, 而是协议安排, 白天双方已经签订了sia(scheme implementation agreement,协议安排实施协议)——最近,越来越多的收购案通过协议安排的方式来进行了。 到了晚上, 蒋梅突然想向经鸿要上一套旅行照片,她问经鸿:“几年之前去美国的那套照片, 放哪儿了?”彼时经海平刚刚确诊某种疾病的早期,经海平非常紧张,去美国做了手术,经鸿自然陪着他。手术之后, 他们全家在那附近转了转、逛了逛。 “我看看。”经鸿夹着电话,打开自己一个云盘, 翻了半天竟没看见,当时可能过于忧心经海平的治疗情况,给忘记了,于是对蒋梅道,“我找找,等一会儿发给您吧。” 挂了电话,经鸿打给周昶,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周昶,麻烦个事儿,去一趟我的新家,开一下我卧室的那台电脑,蒋总需要。”为了长期掩饰“同居”,经鸿也在周昶小区买了一套新的别墅,他们两家距离极近。 经鸿知道自己妈妈风风火火的性格,也不想让蒋梅等着自己几天之后回北京了。 “成啊,”周昶拿起车钥匙,问,“不过,我碰你的电脑,没问题?” “没事儿。”经鸿道,“那台电脑没东西,玩儿的时候用的。”事实上,书房里的那台电脑里也没什么重要东西,真重要的在内部系统上。 到经鸿家周昶再次给经鸿拨了电话,语气懒懒散散地问:“哪儿?” “g盘。”经鸿说,“有一个叫‘照片’儿的。里头应该是有一个叫‘2016年10月texas’的。” 周昶开了免提,将手机撂在一旁,一边随口闲聊一边打开:“j?j @ john?” 周昶说:“你可真够能分区的,有个词儿叫分区狂魔你听过没,你就是。行了,我看见了。” “嗯。”经鸿顿顿,又补充了句,“那台电脑东西不多,但空间够大,才给分成了这样的,懒得每次再点一层进去。” “行了,”过了会儿,周昶说,“传着呢。这文件夹等一会儿分享到你私人邮箱。” “不过,小经总。”周昶语气突然一变,问,“我刚刚错点进j盘时看见了个叫作‘eternal sunshine’的文件夹,是什么?” 经鸿问:“你打开过了?” “目前还没有。”周昶说着,将那文件夹拖过来又拖过去,反复玩儿,“等一会儿么,不保证。” “……”经鸿投降了,告诉周昶,“关于你的。也正常吧,毕竟已经‘在一起’了。” “哦?”周昶直接右键点开那文件夹的“属性”,扫了一眼,道,“文件夹创建时间,2018年6月21号。小经总,这个可就不正常了。” 经鸿忽然觉得对方也学计算机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各项操作信手拈来,他镇定了下,说:“随手创建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当时加了联系方式,你的id是‘eternal sunshine’,我就突然想起来,2008年年初‘cocoachina’论坛上的一个人好像就叫‘eternal sunshine’,就搜了一下他的帖子,看了一下他的思路,当时就比较确定你们两个是同一人,纯粹是想研究研究竞争对手而已,别多想。而后看见一个低级错误,顺手保存了,没怀什么好的心思。” 周昶看了一眼那张截图,却没在意错不错的,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没怀什么好的心思’,我差点儿信了。” 经鸿:“……” “经鸿,”周昶说,“原来那时候,重庆之后,我也不算一头热。” 他喜欢这些能证明某样东西的蛛丝马迹。 每一次都且惊且喜。 说到这里,经鸿终于叹了口气,默认了。 周昶想了想,忽然问:“cocoachina上面的swan,是你?” “嗯,”经鸿惊讶于周昶对自己的了解,问,“有印象?” “当时。”周昶说,“确实,风格很像,代码全都干净漂亮。翻译过来了很多教程,多少人的入行导师。” 经鸿说:“……你差不多得了。” “好好好。”周昶不逗经鸿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云,道,“照片已经发过去了,收到了?” 周昶其实有一种命运碰撞的激荡感。 2008年,移动互联网大幕拉启,里面是热浪滔天。 而原来,他们两个,在十年前就肩并肩地站在了那扇厚重的大门前。 “嗯。”经鸿将文件夹转到了他自己的云存储上,又分享给母亲蒋梅,“行了,出去时关好大门,检查一下。” “遵命。”周昶关了电脑,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钥匙,声音低低地道,“经鸿。” “嗯?” “等一会儿视频,行么?半小时后,我想看看你。” “……”经鸿看看自己的日历,说,“啊。” 最后讲完经语问他“睡前故事好不好听”,他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说“你的故事太生动了,抑扬顿挫绘声绘色的,调儿还高,谁家的睡前故事越听越精神”。当时经语不服,问“那谁的声音适合读睡前故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是“周昶”,因为周昶声音低沉、稳定,浑浑厚厚的,还带着磁儿,估计会是不错的睡前故事。 而后经鸿关了淋浴,转回身子,一边抹干头发,一边看着镜头。 【一点也不。】 周昶当即也忍受不住了。 周昶头发还未全干,黑发全部向脑后面梳过去,进攻性十足。 周昶也点点头:“那再次恭喜了。” 辗转反侧间,经鸿突然想起去年经语那个“睡前故事”。 视频软件绝对安全,因为是两个人自己建的。当然代码不是自己现写的,copy了下泛海现在已经有的相关程序。 视频聊到最后阶段,周昶终于问:“经鸿,等一会儿去淋浴间,我也看看,行不行?” 【是不是太贪心。也要江山,也要风月。】 二人照常聊了很久,但经鸿发现,在整个的过程当中,周昶都眼瞳幽深地盯着自己——盯着自己带笑的眼睛、盯着自己说话的嘴唇,整个气氛都热烈而缠绵。 周昶心底一软,回了经鸿: “……”经鸿挣扎着睁开眼皮,轻笑一声,“还真是。我忘了,我现在开。” “不错。”经鸿点点头,并未透露什么消息,“一切在按原定计划发展。” “我过去?”周昶想了一下,而后真的开始说他的过去,“说说在麦肯锡那几年的第一个case?当时公司、客户已经约好了某天之前必须谈妥,因为要发公告。于是我就约了那个客户当天晚上8点见面,一直谈到凌晨6点,对方困得受不了了,就同意了我的条件。我第一个case之后,就被白人老板另眼相看了。” 经鸿说:“就你过去的事儿吧。” ………… 当时经语要讲一个周昶“血洗董事会”的故事,问经鸿想不想听,经鸿自然还不至于被小丫头捉住什么,便只道“那就当个睡前故事,随便听上一耳朵。” 保持着“掌心相抵”的姿势,周昶先探下去了另一只手,而后是经鸿。 而且经鸿一分钟前刚刚才发了一条。 经鸿唇角轻轻一掀,又给周昶打了个音频,周昶声音依然闲散:“嗯?” 周昶又讲:“我第二个case……”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经鸿突然伏在自己另外一只小臂上。小臂紧紧贴着玻璃,白皙的手腕内侧对着电脑的摄像头,几根手指曲在一起,紧紧地攥着、扣着。 水流冲刷他的背肌,带着白色的泡沫一块儿滑落下去。 经鸿略略犹豫了下。 “讲两个睡前故事。”经鸿把手机撂在一边,闭着眼睛,侧躺在床上,道,“我明儿一早赶飞机,现在睡不着。” 周昶低低一笑:“行啊,讲什么?” 说完,经鸿勉强睁着眼睛,将周昶放出来了。 周昶声音带着蛊惑,他问:“去淋浴间?手里电脑的摄像头隔着玻璃照着里头。” 可因为经鸿一向都是后半夜才休息的,此时竟然有一点儿睡不着。 “那等会儿见。” 经鸿那条新朋友圈内容只有一句话: 到了最后的时候,周昶看见露出来的经鸿的唇动了几下,他辨认出了那两个字,是“周昶”。 周昶点了点头:“可以。” 之后经鸿将笔记本抱到淋浴间的外面,放在原先房间里头一只半高的花架上,正对着酒店的淋浴间。那花架是长方体的,上面只能摆一盆花。 而且还是后背对着摄像头。 “……”有些那个,但也有些刺激,最后经鸿看看房间里头,终于道,“我只拍到腰部以上,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了。” 按经鸿的身份、地位,任何东西一发出去,都定会收获无数马屁。 二人都是非惯用手。 他们好像隔着一道玻璃。一个人在玻璃这头,一个人在玻璃那头,两个人隔着玻璃抵着手掌,想要握住。 周昶打开摄像头时,经鸿已经在洗澡了。 视频联通的时候,经鸿还穿着衬衫,皓白色的,周昶则穿着浴袍。 “喂,经鸿。”周昶声音低低地道,“我这已经将我自己当年经历全盘托出了,你那边儿,连朋友圈都不开放?” 而另外一边,过了会儿,周昶随手刷新了下经鸿的朋友圈,便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来了。 他的眼睛隐藏在了他抬起来的小臂后面,可嘴唇、下巴却露在外面,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听着听着,经鸿果然想睡觉了。 “刚洗完澡。”周昶看着经鸿,眼神幽深幽深,问,“今天一天还顺利么?” 而后他又坚持着,发了一条仅周昶一个人可见的朋友圈。 周昶先一怔,而后立即会了意,将自己的一只手掌扣在了经鸿手掌上,隔着屏幕。 之后经鸿又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工作到了12点左右,打算睡了。 终究耻于这样。 经鸿笑出声:“够可以的,是你的做派。” “……”经鸿走上去,隔着玻璃,以及玻璃上的一点水珠,而后突然抬起手腕,按在了玻璃上面。 明天还要赶飞机,他必须要起个大早。 在这个位置,镜头刚好可以拍到经鸿两边肩膀以上,伸出来的那只手就落在镜头的左前面,他自己脸颊的旁边,离摄像头非常近,在屏幕上与正常的手掌大小别无二致。 没有点赞、没有评论,周昶知道这一条是仅仅自己才可见的。 水火交融(七)(“给你了,小经总。”...) 翌日经鸿回了北京。他甚至没回趟家里, 而是直接拉着行李去了泛海的办公室,行李扔在他的“非驰”上。 不过经鸿这天晚上六点刚过就离开了——他有些想念那个人了,他们白天已经约好今天晚上都不加班, 带着电脑回家。 回到家,第一眼见到周昶时经鸿竟然愣了一下, 因为周昶身上穿着一件“泛海集团”的免费衫。之前泛海周年活动的纪念品剩了一点,hr的老总也给了经鸿几件, 经鸿便拿着了。 “……”经鸿问, “你在干什么?” 周昶却不以为意:“昨天晚上风太大,院子的树掉了枝儿,园丁每周过来一次,我自己先捡了。小事儿。” 经鸿又问:“……你干嘛穿泛海t恤?” “随便拿的。”周昶一向无所谓,“捡树枝得换件衣服。我翻了翻卧室柜子,这免费衫有好几件, 就拿了。” “你真行。”经鸿一手拎着行李往屋子里走, 手腕的筋绷起一点, “清辉集团的大总裁将泛海logo穿在左胸口,还一点儿心理障碍都没有。这不得拍张照片儿?都可以算一个把柄了。” “有什么。”周昶说,“泛海员工的家属, 不也是泛海的人?” 经鸿突然想起一个传闻, 应该发生在2017年。 某个清辉的项目会周昶也去听了一耳朵,结果看见某位员工居然穿着泛海的免费衬衫,当即盯着那个员工,说:“脱了。” 等那个员工脱了衣服, 周昶却还不算完,又说:“扔了。” 之后周昶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周昶问经鸿:“我今早上看见公告了,泛海这次捡了便宜,15亿就拿下了。” 事实上,对于每次出差,经鸿甚至不会告诉他目的地是哪里。可之后从新闻上知道结果,好像也是一种情趣。 也算是另个层面的“白首相知犹按剑”了。 “还行。”经鸿一边说着,一边轻抿周昶的唇,“使了一些特殊手段。” 周昶嘴唇被摩擦着,含糊地问:“什么手段?” “当小三儿。”经鸿舔了一下周昶下唇,“那个公司和投资人早就已经同床异梦了。他们当时的投资款分成两笔,投资方先支付一半,而后,那个公司每年达到业绩要求后,投资方再付25%。业绩压力实在太大,那家公司停了对方最喜欢的老牌业务,主攻了新的业务,能赚快钱的那种。双方矛盾一直激化。这家公司想‘离婚’,投资方其实也想寻到一个接盘的人。” “听说过。”周昶问,“然后呢?” “然后?我和汗青两个人仍看好这个团队。新闻也说了,收购之后,泛海会把泛海欧洲部分业务交给对方管理。” 经鸿继续吸-吮、舔-弄周昶嘴唇:“几个月前,我就约上那家公司的ceo,去散散步。他几年前找投资时,曾给老经总发过邮件,老经总没理,我回复了那封邮件。” “原来如此,”周昶声音低沉,问,“不过,说点儿工作的事就要接吻,这样好么,小经总?” 言毕,两个人再一次狂热地亲吻在一起。 接着经鸿也洗了个澡,再出来时,经鸿发现周昶正在小餐桌前静静看着电脑屏幕。 经鸿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问:“怎么了?” “没,”周昶笑了一下,示意了下屏幕,“随便一搜,竟然还有这种东西,玩儿了一下。” “……?”经鸿顺着周昶目光也看过去。 半晌之后,经鸿才不确定地问周昶:“……结婚证儿?” “嗯,”周昶倒是不在意,“填俩名字,写个日期,当然还有身份证号,再上传两张证件照。人工智能自动合成它需要的新照片儿,还挺真的,应该有的全都有。交几块钱,还能把假证儿寄给你。老周总又催结婚了,说想看看结婚证儿,我就突然好奇了下结婚证儿长什么样。毕竟,夫妻,是陌生人能达成的最亲密的一种关系。” 他证件照网络上面到处都是——他天天被官方评为这个评为那个的,都得交照片。 “行了,”周昶的手在电脑的触摸板上一碰、一滑,将那个网页关上了,又把面前电脑也合上了。 瞥见这个“假-结婚证”,经鸿胸中泛出点涩。 作为同性,不可能,而作为泛海的ceo和清辉的ceo,更不可能。 经鸿只能说:“结婚证儿,我看老周总也不大清醒。其他公司一个个地让创始人签‘土豆条款’,他自己倒嫌事儿少了。” 现在很多公司的股东协议上都规定ceo的结婚或者离婚须经过董事会的同意,尤其是优先股股东的同意。 起因是前几年某视频网站冲击ipo的过程当中,那家公司的ceo搞出一个离婚事件,女方申请股权保全以及分割,法院便冻结了男方三家公司的全部股权,上市进程受到影响。半年之后双方终于达成和解,视频公司“流血上市”。虽然在实际上这件事的解决时间也算不上长,女方并未刻意阻挠前夫的重要事业,可资本市场风云变幻,那家网站依然错过了上市最好的窗口期。 听了这话周昶一哂:“也是。” “……”经鸿一手轻轻扳起前面周昶的下巴,强迫周昶扬起颈子、抬起头来,一弯腰,从周昶的椅背后面深深深深吻了下去。 两人自然再次失控。 在卧室里,周昶从经鸿的身后搂着经鸿,吻他的脖子。经鸿高高扬着脖子,闭着眼睛,大口地呼吸着、享受着,右手抬起来,反手搂着自己身后周昶的颈子后侧,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不过经鸿没想到,就在两个人马上应该脱掉浴袍做下一步时,周昶却突然从他身后握住他的两只手背,将他一路推到了卧室一侧的柜子前,拉开抽屉,翻翻里面,最后捞起一把指甲剪。 经鸿:“……???” 大部分在康奈尔,少部分在中国——有与胡同的旗人母子的合影,与寺庙喇嘛等等的合影,旁边写着:1912,民国初年。 经鸿再次:“……?” 经鸿转眸:“……?” 还有中学的毕业照、大学的毕业照、与同事的合影,等等。 作为目前周昶选的唯一一桩“重要事件”。 周昶打了一个哈欠:“那你就给周清圆吧,带着我们的照片儿,继续代代传下去。以后的人见着相册,就说:‘嚯,第四代这叫周昶的,就因为他旁边这人,从他那头传不下去了。’” 奶奶化着一点淡妆,爷爷好像也是,两人也是一对璧人。 “这个,送你了。”周昶淡笑一声,翻开相册的第一页,“老周总家的相册。老周总、老老周总、老老老周总,全都说过,这东西要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再后头则是老周总的。 周昶一哂:“这相册里其实只放他们认为非常重要的。结婚照、百日照,等等等等。或者能代表自己某个时期的、自己感觉非常骄傲的、想给后辈瞧一瞧的。” 中间夹着照相馆里周昶85年的百日照。 到周不群这,整个画风都改变了。 1982年结婚,照片也是当时那种照相馆的结婚证,勉强还算中规中矩。 “先剪剪。”周昶低笑,“上次我的后背见血了。” 以及“徒步戈壁”那天,经鸿当时朋友圈里两个人的并肩背影。 经鸿问:“没人可以传下去了,怎么办?” 经鸿垂着他的眸子,看着很久很久。 其他都是无比狂放的——半长发、ha蟆镜、喇叭裤,其中一张是在北京某研究所的大门前,好像是要入职。 经鸿明白了——在周家,周昶并不是那个基因突变的,周不群才是那个基因突变的。 全部都结束后,两人再次洗了个澡。 没办法,经鸿只得由着周昶剪了指甲,又由得周昶用小锉刀仔仔细细地磨光滑了。 最后,将两个人再次交融时,周昶抽了一口空气:“魂儿都出来了。” 他也进了这本相册。 后面,是周家相册的“二代目”——周昶的爷爷。 1919年出生——彼时,太爷爷已回到中国。 1937年考入浙江大学,跟随学校进行西迁,毕业之后在南京的设计院里设计桥梁,参与过重要工程。 结婚地点是纽约州,他身边的结婚对象是美丽的中国女孩。在某清澈的湖泊边,女孩穿着白色婚纱,捧着鲜艳花束,男人则是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带着胸花。 经鸿:“………………” ………… 在大logo下创办清辉的、发表演讲的、参加大会的,眼花缭乱。 还有一页照片。 相册其实并不老旧,照片应当几经迁徙。现在,发黄发旧的老照片被摆放在纯黑色的背景纸上,又被覆上了塑料薄膜。 他向他身后瞥了周昶一眼。 “嗯。”经鸿颔首,以为相册后头不会再有什么东西了,毕竟依照周昶的性格,他不可能老老实实放进什么他自己的。 再后面,有结婚照。 经鸿又发了几封邮件,处理了几桩工作,而后,就在经鸿扣上电脑、想睡觉了的时候,周昶却突然拍了拍他被子下边的一条腿,说:“先别睡,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1959年出生,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 浴袍终于落地。 几代人里唯一的丑。 再往后边儿翻,依然是这太爷爷。 一本相册,周不群独占一大半。 十几年前的谜题解开了。 再再后面,这太爷爷回到中国,在某大学教书,生了小孩,不过似乎走得很早,甚至在建国前。 周昶那位太爷爷应该出身大户人家——黑白色的老照片上背景像是美国大学,中间的人戴着眼睛,弹着钢琴,与同学们合奏歌曲。照片旁边小字写着:1911,康奈尔。 经鸿凝目。 周昶略略弯腰,拉开一边的床头柜,拿了一本相册出来。 最多死前对付对付。 周昶捡到袖扣那天,参会人员的大合影——他们两人站在一起。 “睡吧。”周昶将那相册轻轻放在经鸿这边的床头柜上,“给你了,小经总。” 里头也有结婚照,是在当时的照相馆里。 可一翻过,经鸿的手就顿住了下。 水火交融(八)(首次见面、首次交锋的纪念...) 此后的一段时间, 经鸿、周昶两个人依然过着白天晚上颇为分裂的生活。 一次,双方一起参加一场论坛上的圆桌讨论。 经鸿的陪同人员有赵汗青等好几个人,周昶那边也是。 开场之前, 经鸿等在休息室里,眼见还有一点时间, 便想给泛海某个高管打个简短的电话。 赵汗青随意一瞥,正好看见经鸿手机通话薄的通话列表, 震惊的话脱口而出:“经总, 您昨天跟周昶来回打了六个电话???” “……”经鸿淡淡觑他一眼,“讨论一个共同投资而已。双方意见不大统一。” “哦……”赵汗青被说服了,“原来如此,我说呢!” 经鸿没吱声,通话内容其实全是毫无营养的废话。 圆桌讨论上,十分罕见地, 经鸿、周昶二人观点南辕北辙、完全相反。 他们二人针锋相对, 到了最后, 其他的人都插不进去什么话了,就听见他们两个人一来一往唇枪舌剑,或者说, 就听见他们两个人吵。 到了最后自然也没争出输赢来,只能等着历史给答案。 出来之后经鸿先上了车, 周昶随后也上了车,对清辉的司机说:“跟上前面经总的车。 二人酒店并非一家,而周昶知道,等一会儿, 经鸿就直接飞日本了。 “!!!”旁边助理连忙劝阻他的老大,“周总, 算了,您追上去再吵,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总瞥他一眼,说,“谁说我是想继续吵?” 助理:“那您……?”不继续吵,还能干什么? “哪那么多废话。”周昶不耐烦道,“叫你们跟车你们就跟着。” 很快到了经鸿的酒店,经鸿先进去了,周昶气势一向慑人,说了一句“你们回吧”,二话不讲,就拉开车门迈下了车,大步地往酒店里走,车门发出“哐”的一声。 助理见到他们周总这急匆匆的样子,觉得自己还是必须要尽到助理的义务,拉下车窗,喊:“周总,冷静!!!打人肯定是违法的!!!” 经鸿走进电梯,刷了房卡,按了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 然而就在电梯的门还差一点就关严实了的时候,一只手突地把住电梯的门,轻轻一推,电梯门便再次打开。 周昶盯着经鸿的眼睛,走进去,站在电梯的另一边。 到楼层后,周昶跟在经鸿后头,经鸿开了总统套房,两人迈着步子一前一后进了门,可一关上门便靠在门上激烈地拥吻。 方才终于再次见面,然而却是短兵相接、针尖麦芒。 两个人都寸土不让、每步必争,对方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的对手。 某种情绪到达顶点,他们一边接着吻,一边磨蹭对方。因为要赶飞机,没做出什么其他的事,然而他们拥抱彼此、摩擦彼此,依然是感受到了对方此刻极为强烈的渴求。 还有一次,上一次的三个月后,再一次,极罕见地,两个人在某论坛的圆桌讨论上观点不同。 其他的人看着他们,其中一人忍不住道:“火星撞地球啊……”另外几人连忙点头。 这一回,经鸿是跟周昶的私人飞机回北京的,周昶没带空乘人员,机上只有机长。经鸿周昶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风景、吃了点儿东西,周昶就问经鸿:“经总,时间还早,要不,用led看个电影儿?出点名的电影片子我这都有。” 经鸿看着周昶,过了会儿才点头道:“好。” 于是二人进了包间,锁了大门,打开电视放了一部很经典的战争片子。 而后,在大片的征伐声中,两个人就滚到床上,衬衫没脱,裤子只脱了一半。经鸿极力压抑声音,最后周昶用厚厚的一床被子蒙住两人,一边吻,一边…… 空间狭小、闷热、封闭,被子下发出了丝控制不了的低吟声。 弄完一炮,两个人一本正经地收拾床铺、打理一切。 最后经鸿手里拿着两团白花花的卫生纸,问:“这个……怎么办?两个人的东西。” 周昶拿过来,笑了笑,将卫生纸拿过来,先打开来了其中一张,仔仔细细地叠成原先的样子、整理成一个小方块,接着又是另外一张,而后,周昶解开经鸿的西装扣子,打开经鸿的西装前襟,将码在一起的两张纸放在经鸿的怀兜里,轻声道:“也只能带回家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再检查检查这有没有什么漏洞。” ………… 时间一晃到了年末。 圣诞节前的某一天,经鸿工作到11点才回周昶家,路过一楼小餐厅时随意往桌子上看了一眼,而后愣住了。 桌上摆了两盒cupcake,小蛋糕,而且还是圣诞主题。 一盒五个的样式,看着其实非常简单,但同时又非常漂亮。 第一个是圣诞树,螺旋形的绿色奶油上面撒着白色糖霜,第二个是蓝色蛋糕,上面插着雪花装饰。第三个是圣诞帽子,螺旋形的红色奶油,周围堆上白色奶油花来假装成毛线球儿。第四个是圣诞老人的麋鹿。一层巧克力色的奶油上,一块圆形饼干放在下面,饼干中间有颗mm豆——这是麋鹿的嘴巴,上面,两块mini pretzels是麋鹿耳朵,两颗白色糖豆靠在一起,各点着一点巧克力,是麋鹿的两只眼睛。最后一个是圣诞花环,绿色的奶油花分成两圈挤满边缘,中间填满巧克力碎,好像真的“土地”一样,奶油花上点缀着不同颜色的mm豆,“花环上方”有颗星星,是圣诞小星星。 久远记忆穿过重重的时光扑面而来。 这一套五个的小蛋糕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经鸿静静地看着。 原来今天是纪念日。他们二人首次见面、首次交锋的纪念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周昶轻轻来到一楼,站在身后,问经鸿:“一样么?与那次商业大赛?” 经鸿点点头:“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味道可是好得多了。”周昶拉开一张椅子,“坐吧。” 经鸿今天正常上班儿,没穿西装没系领带,于是他只洗了洗手,便端正地坐在桌子边上。 打开盒子,看看蛋糕,经鸿笑了一声儿,道:“难为你还记得样子。” “印象深刻。”周昶坐在经鸿对面,撑着自己下颌,“第一次输,而且输得莫名其妙。” 经鸿笑笑:“周总之后学了验钞没?” “没。”周昶道,“验钞上面认栽了。” 经鸿两手撑着膝盖,垂着眼睛,从近距离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些蛋糕,道:“都舍不得吃了。” 不过话虽如此,经鸿依然打开盒子、拿起叉子、轻轻地叉了一块。 奶油确实好得多了。 丝滑、细腻,是顶级的。 周昶不大喜欢甜的,因此只是静静地看。偶尔经鸿叉起一块,或者是奶油,或者是蛋糕,送到周昶的双唇边,周昶也都含过去。 十几年前那盒蛋糕,如今跨越往昔重重时光,被两个人分食了。 这十几年来,两个人都走过了万水千山,也染上过了无数征尘。然而他们非常清楚,鞋子上的每一颗土、每一粒沙,都不是白落的。 如今,他们终于都以更成熟、更强大的姿态,再次站在了彼此面前。 经鸿周昶都不着急,边吃边聊,静静体味这段时光。 周昶说:“事实上,每一种cupcake糕点师都试了几遍。我可以描述,但糕点师做出来后,小细节上会有出入,比如这个星星,要么就大了点儿、要么又小了点儿。返工最多的是这一个。糕点师傅还纳闷儿呢,我为什么非要做出这平平无奇的五个cupcake。” 经鸿弯弯唇。 “经鸿,”周昶抬眼,“那场比赛,你难道也印象深刻?可你们明明赢了。被经总你赢过的人,那可太多了。” “有。很深。”经鸿道,“凭运气才赢的。而且当时很多策略都撞上了。结束那时我还在想……” “想什么?” 经鸿说:“可惜了,还不过瘾。希望将来还能交手。太刺激了。” 周昶说:“结果十年之后同时接班,也算遂了你的心愿。” “是。”经鸿抬眼,将一块儿奶油花喂到了周昶唇边,望着周昶,道,“但没想到……两人都想弄死对方,但做不到,结果那么弄着弄着,还弄出感情来了。也就短短一年间吧。” 周昶溢出一声轻笑。 圣诞树的、圣诞帽的、圣诞花环的。 周昶眼神柔和下来,问:“是什么?” 对面却是抿着双唇,忍着笑,道:“女团舞。” 事实上,他们两人如今频率比之前已低很多了。 在这样的一个晚上,经鸿周昶说起不少美国时的前尘往事,而后他们再次发现,两人记忆有诸多重合。 而后,他就看见经鸿正抱着个桶吃小蛋糕。 第二天经鸿身上有点儿累,半年来的头一次——但依然是极为准时地出现在了泛海大厦。 周昶含笑看着他。 “……”看着对方的样子,经鸿心里突然泛出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他问,“……什么节目。” 经鸿戴着一副眼镜——防止疲劳的,靠着床头,看着电脑。 人力老总仔细读完了,说:“没问题,经总的字太漂亮了。” 余香扩散。舌尖、口腔,到处都是。 周昶还说:“宝贝儿……” 周昶电话几乎打了半个小时。 然而就在经鸿转身之前,周昶一边摁亮了他放在一边的手机,一边抬起眼睛,说:“经鸿。” 又极度清醒、极度精明,一丝怠慢都没有。 蛋糕还剩最后两个。 某大牌的最新款。 经鸿其实不大明白周昶为什么会对看见自己的这一面感到兴奋、感到刺激,但他却被亲了个遍。从眉心、到鼻梁、到嘴唇,再到下巴。 经鸿本来以为是周年礼物,可被周昶套上之后,不得不说,有些时尚,经鸿真的理解不了。 “……?”经鸿抬起一双眼睛,因为角度,这回真的露出了一块眼白,显得那样阴鸷狠厉,他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问,“高管、集体、跳什么???” 经鸿接着又看了看节目单,道:“挺好的。这个开场有意思,公仔舞。应该可以炒热气氛。不过,最后这个压轴节目为什么还空着位置?没几天了,你们还没决定好?” 他吃蛋糕总掉渣子,蒋梅总是说他。顾及这个,经鸿最后侧坐在了桌边最后一张椅子上,双膝夹着周昶平时扔果壳的小塑料桶,大口地咬。 周昶勾勾唇,道:“晚安,宝贝儿。” 吃完,周昶拿出一件十分诡异的衣服。 “嗯。”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经鸿“……” “不然呢?难道还在当小宝贝儿?”经鸿面无表情地道,“在看小猪佩奇?” 那个节目是张丽来泛海后砸了重金推出去的男团以及女团类的比赛节目,中国、韩国、日本等国多个团体进行pk,上线之后两周之内火爆全国。 不过,躺在床上时,经鸿还是接受不了这怪东西,一把脱下上身衣服,扔一边儿去了。 被周昶套上衣服时,他根本就没看清。 不过,虽然疲惫,但一处理起工作的事,经鸿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周昶深深看着经鸿,两人靠着床头,又温柔地接了一个长吻。 经鸿看了看礼品清单,随口道:“再加一个颈部按摩仪吧。昨天内网上有个帖子,说脖子酸,谈谦看见了,热度很大。” 周昶当即失笑:“嘛呢这是?” 周昶却制住了他,凑上双唇。 那时,他已经知道了,周昶就是周不群的独子。 餐厅吊灯漂亮精致,可在经鸿的眼睛里,光线却是明明寐寐。 周昶再回到卧室时,发现经鸿还没睡觉,愣了一下。 经鸿没抬眼,说:“做饿了。” 经鸿点点头。 他一走进小餐厅,便见经鸿正背对着他,穿着一件白色浴袍,松松垮垮的,弯着腰,垂着颈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后颈白皙修长。 周昶脱了为视频而穿在身上的衬衫以及西裤,经鸿也微微偏过头,摘了眼镜,将披在身上的深色睡衣解开扣子、扔在一边。 认识周昶以来,经鸿曾经几次有翻个白眼的冲动,这次终于是没忍住。他望着吊灯,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而后转过身子,走了。 经鸿点点头,又问:“礼品列表和节目单出来了么?” 一个雪花的,一个麋鹿的。 到最后,经鸿甚至被推在桌沿,趴在桌上。 “有印象。”周昶说,“传遍硅谷了都。” 周昶也靠在床上,觑向经鸿,问:“在等着我?” 周昶又问:“干嘛这么吃?明天管家会收拾。” 这件衣服是针织的,套头的,纯白色。 “别,”周昶搂住经鸿的腰,手指开始从中间的那个孔洞试着抠挖,之后又捻转。 经鸿忍不住想弯下腰去。 经鸿拉开抽屉,拿出自己已经写好的给泛海员工以及泛海家属的“亲笔信”和祝福语,问:“这样行么?” 味道细腻,回味悠长。 周昶洗完了澡,没见着经鸿,于是下到一楼找。 “习惯了,”经鸿说,“蒋总要求我这样儿,不能掉一地渣子。我是真被骂习惯了,万一真的掉地上了我就浑身都不舒服,还得捡。” 人力老总记下了:“好。我安排一下。” “当时oracle吧,还是谁啊,”经鸿道,“食堂一个盛菜师傅真实身份是大毒枭。据说人还倍儿热情,每次都问打菜的人‘what do you want, my friend?’干得特好。结果警方在大公司的冷链车发现大量的海-洛-因。” 他选了那个麋鹿的,先吃了饼干、mini pretzels,而后开始吃下边的。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经鸿直起身子,手指系上浴袍带子,看着周昶,突然道:“‘宝贝儿’,我爸妈都没这么叫过,肉麻过头了。” “……?”周昶轻轻就走过去。 周昶看了,赞赏地道:“好潮。” 胡天胡地一番后,经鸿重新洗了个澡,而后可能因为体力消耗实在是过于大了,经鸿又觉得有点儿饿,于是下到一楼厨房,打开那个步入式的大冰箱,看了看,发现好像也没什么想吃的,最后只好拎出刚才那盒圣诞cupcake。 经鸿懒得再拿盘子和叉子了,于是就着手边吃。 “嗯。” “不是,其实早就决定好了。”人力老总看着经鸿,声音平稳地说,“压轴节目是全部的泛海高管给员工们表演节目,经总您在第一排领衔,我当然也会在后头。” 等到终于吃完了,经鸿将那小桶放回原位,又抽了纸巾擦了擦嘴,周昶问:“这个口味怎么样?都没分一点儿给我。”经鸿愣了一下,说:“还行。” 到了下午,人力老总来跟经鸿最后确认公司年会的事。 两人一共吃了三个cupcake。 诡异的是,左胸那里却带着一个地漏似的金属东西,中间有个大的圆孔,正好套住左边……,左边……凸了出去,而这个圆孔的周围,又是无数条窄窄长长的水滴形状的金属孔,透着里面的皮肤肉色。整个圆形金属板上的孔洞们组成一个花朵形状。 “……”经鸿无语,“你自个儿穿吧。” 经鸿说:“想告诉你,那次比赛结束之后整整十年的时间里,有的时候,并不经常,当遇到的某个对手过于简单时,我会想起你。我一直没忘了你,说不定,一直在等你。” 两个字刚说完,他的腰就被箍住了,周昶狂热地吻上来。 周昶问:“在工作?” 经鸿没说话;“?” “嗯。”经鸿并不否认,他说,“有一句话,刚才忘了讲。” ………… 周昶:“…………” 人力老总是一位40岁出头的女性,精明干练,但表面上很有亲和力,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好像是一个恶魔,说,“年会的最后一个压轴节目呢,是泛海的高管集体跳女团舞。就《xxxx》那个节目的主题曲。” “出来了。”人力老总说着,将手里的两份东西递给经鸿。 “行吧,我知道了。”周昶看看时间,“你先去睡吧,我这边还有一个会。” 水火交融(九)(泛海年会悄然到来。...) 一大早上,泛海集团就向员工们一一派发新年礼盒,里面东西堪称豪华——一只玩偶、一份月历、一个颈部按摩仪、一支智能跳绳、一口空气炸锅、一份健康零食礼包, 方方面面都安排上了。 此外,礼盒当中还有一封经鸿手写的“家书”——感谢泛海的员工、感谢泛海的家属, 以及一张经鸿手写的书签:【年年岁岁,一路同行。】 某些高利润的部门还有更多的纪念礼。 一些员工立即便将这些东西发到网上, 登时引起一片评论: 【我的精神不太正常:大厂福利, 太羡慕了。】 【林黛玉智取威虎山:卷生卷死才有的福利……】 【全世界最文静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公司发了50个鸡蛋……】 【冰淇淋球怎么掉了:我们公司发了一桶豆油!特么的,不是花生油,甚至不是蔬菜油,是豆油!!!我都惊呆了,马上2020年了,豆油???】 【晋江扫黄大队队长:经鸿手写的?经鸿的字这么漂亮?】 【傻白甜国国王:什么叫作“经鸿手写”?经鸿写了十几万份?】 【晋江扫黄大队队长:回复@傻白甜国国王:回楼上, 呼唤智商啊……经鸿手写一份而已, 泛海印了十几万份。经鸿手写十几万份, 你可真能想。】 到了晚上,泛海年会正式拉开帷幕,举办地点是北京的某大礼堂。 今天之前, 各个部门也组织了自己部门的活动,比如, 在主题公园闭馆之后包下场子、举办年会。 今晚全公司的这一场则容纳人数比较有限,泛海员工需要抽签,其他人就只能线上观看了。 泛海年会有的时候会在体育场或体育馆,容纳人数更多一些, 但今年是在大礼堂。 在大礼堂,前三排的视角太低, 并非什么好的位子。 经鸿身边是泛海的cmo(首席营销官),40来岁的干练女性,以前某家4a国际广告公司大中华区的ceo,与经鸿聊天儿时管年会叫作“尾牙”。这些4a广告公司大中华区首家公司大多设在香港或台湾,其中几家连总部都在那儿,因此遵循那边的说法儿,管年会叫“尾牙”。 神奇的是,据说,她还是个网文写手。她办公室是透明的,四周全都是玻璃墙,有次半夜12点左右,她被发现没回家里、没陪孩子,将小女儿丢给老公,在办公室写商战文。 主持人是泛海集团人力部的年轻姑娘,开场后,经鸿先被请到前边的舞台上发表感言。 经鸿说,过去一年不容易,但泛海的每位员工都发挥出了最大潜能,最终公司克服了难关、战胜了阻力,继续走在正途上,他感谢大家,也代表董事长经海平感谢大家。 线上晚会的弹幕里,一大片的“经总好”“小经总好”“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不断刷屏,连经鸿的脸都淹没在泛海员工的弹幕里了。 一大群的“泛海公仔”整整齐齐蹦蹦跳跳,憨态可掬,现场气氛立即起来了。 中间一个公仔摔倒,可它自己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最后只能躺在舞台上滚,示意自己“爬不起来”,它周围的几个公仔连忙围到它的身边,拽的拽,推的推,顶的顶,费了好大劲,它才重新站在地上。 全场发出一阵爆笑声,但很多人看到最后才发现这小插曲是安排好的,也是节目的一部分。 接着有明星们的献唱、献舞,也有泛海员工们的各种节目——歌、舞、相声、小品、脱口秀、魔术……中间夹着抽奖等等。 歌曲、舞蹈类别当中夹着不少魔性歌曲和魔性舞蹈,现场气氛越来越热。 当然,因为必须避开清辉平台火起来的歌曲和舞蹈,不给对手增加热度,泛海员工的选择范围也不太大。 员工们的相声、小品也全都很有意思,屡屡cue到it行业、职场现状等等等等。 比如某清华毕业的svp又讲了一遍他的“名言”:“高中的时候,为了上清华,我天天做题,做得眼睛都坏了。这个时候人家在干什么呢?在和女生谈朋友。后来,上了清华以后,为了去美国,我天天做题,做得眼睛都坏了。这个时候人家在干什么呢?在和女生谈朋友。再后来,去了美国以后,为了好工作,我天天做题,做得眼睛都坏了。这个时候人家在干什么呢?在和女生谈朋友。后来,进了500强,还是没有女生和我谈朋友……” “天天做题”排比句,在整个it届都非常有名。 再比如一个女生说:“15岁那年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台电脑。学会了上网之后,我的三观就好像是adobe reader,每隔两三天就被强制更新一次。网上真是啥人都有!” 在这难得能“放肆”的场合里,不少人也说到了大厂里的一些乱象,欢笑当中带着沉重。 某个明星献唱时,经鸿又想到了彭正。 彭正喜欢唱歌,还有好几个年轻时的男神、女神。前些年的“行远”年会上,彭正年年都要邀请他当年的男神女神们,并与他们合唱歌曲,主要是经典老歌。 但彭正跑调太厉害了,是明星们的噩梦、明星们的地狱,于是“行远年会”名声大噪,一举成了明星们的“翻车”之所。 只要与彭正合唱,不管多实力唱将的实力唱将,统统能被带跑偏。 2017年,众目睽睽之下,天后被带跑调了。 2018年,众目睽睽之下,天王也被带跑调了。 经鸿觉得彭正也是一个神人,但经鸿其实比较喜欢彭正,因为对方确实仗义。 彭正是“四巨头”中唯一一个海归老总。他那年,拿了那个奖学金的中国学生一共28人,而彭正是28人中唯一一个回国了的,因为他当时的女朋友、后来的老婆,在中国。那时他的父母非常反对彭正放弃“留在美国”,然而彭正一意孤行。这事足以以小见大。 经鸿不爱唱歌,更没什么男神女神,经海平也同样,来泛海的明星歌手们一直都比较安全。 节目一个一个地过去,最后晚会终于到了全场高潮——泛海集团高管集体跳“女团舞”! 泛海集团北京总部高管一共十几个人。其中几个很感兴趣,另外几个则相反,还跟人力的老总针对“自己现在这个职位算不算是泛海高管”展开了几场别开生面的辩论。最后经鸿发了话,泛海网页列的“高管”全部需要参加节目。 在万众的期待当中,经鸿他们走上舞台,静静等着。 接着一束灯光打下来,动感的音乐响起来,经鸿在灯光中一把扯掉领带,一扬手,扔到了舞台的一边。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尖叫。 经鸿又脱了西装,也扔去舞台的一边,只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台下气氛异常疯狂,尖叫声不绝于耳:“啊啊啊!!!经总!!!经总!!!我们爱您!!!” 舞蹈开场,所有高管一起跳起来,包括几个大肚腩的。 大家智商都非常高,记住动作并非难事,但大多数泛海高管手脚非常不协调,样子怪异而好笑,永远跟不上节奏。 连张丽本人都是。学的时候她一直说“她自己坑了自己”“她也有今天。” 跳得最好的竟然是人力老总和市场老总这两名40左右的女性,以及……经鸿。 经鸿并没对付,他跳得还挺认真的,只是表情依然冷淡。 蹲下、站起、举手、抬膝、转身、扭胯、提臀、抖肩,前进后退,动作青春活泼,充满活力的样子。很奇特地,可能因为身段,也可能因为力道,配上那副冷淡的表情,经鸿跳得并不显妖娆,也没什么幽默效果,但反而有一股极特殊的洒脱味道。 经鸿绝对是台下面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即使不在这个站位,不是这个身份,他依然能夺走全部目光。 “啊啊啊啊啊啊!!!!!!”台下尖叫,“经总!!!舞王!!!舞王!!!”“经总c位出道!!!必须c位出道!!!”“经总,我们投票,我们一定给经总您投票!!!”“你一票我一票,咱们经总要出道!!!”“经总冲啊!!!横扫娱乐圈!!!”“立即快进到经总演偶像剧!!!演霸道总裁!!!”“立即快进到经总成为顶流、火爆全球!!!”“经总,新一代的地球球草!!!” 经鸿还在床上躺着,半睡半醒。 好像男人的吊带袜。 周昶从他身后搂着他,问:“去洗个澡?洗了再睡。” “嗯,”经鸿应了一句,“马上。” 抬头处、落款处各有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都是书信里最常见到的,外企经常这样混用,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一个“dear”,一个“yours”——一个“亲爱的”一个“你的”,此刻却显得风情万种。 一小时后,经鸿懒懒地侧躺在床上,不想动。 周昶打开大门,笑问:“跳完你的女团舞了?” 而后经鸿没再回年会现场,而是直接去了周昶的家。 被赠予了家庭相册,意义深重。 经鸿轻轻笑笑:“……不客气。” 周昶一顿,而后轻轻点头:“好。” 很快,裤子落在地上。 周昶却不再说话,从后边搂着经鸿,手指灵活,轻轻地解他的皮带。 被嫁祸、被做空、被威胁——各种各样的危机中,我们二人并肩而行。 一颗、两颗、三颗。 yours, 现场直拍在各大视频平台上也飞速地传播开去。 “……”其实不想让周昶看见这个,经鸿说,“逗逗公司员工的玩意儿。一年一回。” 说完周昶便下了楼。 经鸿躺着,声音慵懒地道:“周昶,大门口的柜子上,有我一封手写信。你看看吧。” “跳完了,”经鸿边走进去边解领带,其实也不大在意,“现场效果还挺好的。” 最后音乐终于结束,动作定格住了几秒,经鸿略略喘着气,而后冲着台下挥了挥手,收起表情,走到台边捡起西装和领带,下去了。 经鸿扫了周昶一眼,语气微嘲:“周总还懂这玩意儿?科技公司的大总裁?” 任何人都知道,明天,他就又是泛海集团高高在上一本正经的ceo了。 几秒之后周昶好像意识到了那个东西是什么,沉笑一声,贴着经鸿一边耳朵,低低地问,“小经总,你还穿衬衫夹了?” 与给员工家属的一样,内容也是回顾了下这一整年的时光,不过这封信里,经鸿回顾的并非泛海集团的这一整年,而是他们二人的这一整年。 在一起的第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周昶此刻心里充满柔情,他从经鸿身后抱着他,一手握着经鸿的手,道:“手写信我看过了,谢谢。” “……”经鸿站住了,压低声音警告周昶,“衬衫夹必须得穿。那个舞蹈动作很大,不穿这东西的话,衬衫就跑没影儿了,这个能把上边的衬衫固定在裤子里头。” 他走到门口,发现门口的柜子上果然放着一封“给泛海的员工家属”的手写信,以及一副书签。 落款处是他熟悉的龙飞凤舞的“经鸿”签名。 周昶轻轻打开信,经鸿的字映入眼帘。 ………… 周昶看看,发现就是经鸿那个“手写书签”的原版,笔迹是一模一样的。 经鸿】 信下还有一副书签。 方才公司年会上的热烈气氛,竟一瞬间就远去了,他们眼中只剩彼此。 “也是。”周昶跟着经鸿过去,而后突然发现经鸿西裤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大手按了一把,问,“这是什么?” 不是印制的手写信,而是真正的手写信。钢笔墨迹落在纸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颜色也明显与印制的完全不同,带着幽微的反光。 因为弹力,经鸿大腿的肌肉都被勒进去了一圈。 经鸿的字笔力遒劲: 讨员工们开心开心,他愿意的。 两条黑色弹力腿环紧紧箍在经鸿大腿上。经鸿的腿绝不瘦弱,肌肉反而十分明显。现在,白皙肌肉加上黑色腿环,有鲜明的反差。腿环上,每侧都有三根拉绳顺着大腿延伸上去,也是黑的,分别位于大腿正面、大腿背后和大腿侧面,尽头带着三个钢夹,夹着经鸿的白衬衫。 现场真的嗨翻了,“经鸿女团舞”“经鸿舞王”“泛海年会”等关键词甚至上了当天晚上的热搜榜单。 “感情线……末端这儿没有分叉,干干净净,这一辈子认一个人。” 【dear 周昶, “是吗,我倒觉着,对于你还挺准的。”周昶握着经鸿的手,看了会儿那条线,而后忽然拿到自己的唇边、经鸿的肩后,在隐隐约约的月色中,在那条细线的末尾处,轻轻地落下去了一个吻。 “……”周昶拿着这些东西,到书房里放好、藏好,而后回到二楼主卧。 线上晚会中,弹幕也是密密麻麻,十分骇人。 “……”经鸿微哂,“这玩意儿是假的。你一个科技公司的大总裁,信这个?” 周昶没全解开,留了下面的两三颗。 这一年里,还有上一年里,一起逛过江南小镇;一起走过印度洋边;一起看过北京夜景;一起穿过茫茫大漠;一起游过布达佩斯。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感谢这一年,期待下一年。 “知道。”周昶黑眸意味深长地看着经鸿,“网上已经有直拍了。小经总跳得最好。” ………… 泛海集团十几万名新老员工拿到的是“印制书签”,而经鸿,却将这副书签的原版,送给了周昶。他的特殊不言而喻。 经鸿:“……” 两人接着吻,周昶捞起经鸿双膝,让经鸿抱着他脖子,几步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了,将对方落在膝上。 周昶又解他的衬衫。 周昶捏着经鸿的手,翻过来,随意看了一眼,而后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道:“咱们经总这手纹,事业线通天了。” “略懂。”周昶也是不要脸,继续说,“生命线也长得很。” 经鸿:“…………” 【年年岁岁,一路同行。】 江湖水深(一)(【一更】人类依然建不成巴...)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水火难容最新章节、水火难容superpanda、水火难容全文阅读、水火难容免费阅读、水火难容 superpanda 《水火难容superpanda 《远离病犬[娱乐圈]》作者:superpanda 《独立电影人》作者:superpanda 《全村的希望[足球]》作者:superpanda 《别和投资人谈恋爱》作者:superpanda 江湖水深(二)(【二更】“今天是马尔代夫...) 晚上, 经鸿回到“家”的时候,周昶已经在等着他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见到周昶, 经鸿的心又落定了些。 也许因为对方是爱人,也许因为在最近的事情上面, 他们再次是“盟友”了。 周昶亲自打开门时,经鸿竟没立即进去, 就站在门口看着周昶。 周昶也没急, 就垂着眼睛,也看着经鸿。 他们静静注视片刻,目光幽深,像夜晚的海。 中间有两三次,经鸿好像想问什么,但最终没问。 然而, 在这一刻静静注视中, 在经鸿的欲言又止中, 在周昶明明知道经鸿想要问些什么,却并未追问、亦未回答的沉静中,两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倘若协议无法达成,泛海、清辉等中概股的“退市”即进入倒计时。从这条法律的公布开始计算, 三年之后,也就是2022年年末,他们就要被退市了。 良久之后周昶终于让出来了一条路,他拉着经鸿的手腕, 道:“进来吧。外边儿冷。” 经鸿一边上楼梯一边解领带。今天因为要被约谈, 经鸿着装颇为正式。 然而走到楼梯拐角处时,经鸿明显愣了一下。 拐角处的白墙上面静静挂着一幅画。 竟是他们二人在匈牙利的大街上看见过的——两个男人在接吻,一个人背对画外,另一个人被挡住了。整幅画面的中心就是一大片光裸的背,年轻而结实。 经鸿记得,当时自己打趣地问“周总看什么呢?”而周昶,一边眼睛仍然望着,一边回答“他的后背像你。” 现在,这幅画的内容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后背是一整片,白花花的,覆着肌肉,有弹性,有力量,有漂亮的肩膀、舒展的蝴蝶骨、浅浅的背沟、收窄的腰肌和明显的腰窝。而这样的一片背上正覆着两只男人的手。那两只手骨节分明,死死按着爱人的背,指尖颜色泛着白。 “你……”经鸿问,“你之后又买下来了?” “嗯。”周昶说,“当时就买下来了。经鸿,换好衣服下来,咱们一起喝一点儿?” “……???”经鸿默默看看周昶,有些疑惑。 他与周昶并不嗜酒。经海平在家里时常常自己啜一点儿,可经鸿并不是,他就只有在聚会场合,或者遇到纪念日时,才会喝点儿。不少老总因为压力喜欢喝酒,甚至还有吸-毒的,然而经鸿最喜欢的状态一向都是“清醒”——清醒地工作着,清醒地生活着,他认为,人类最有智慧的时候,必然是清醒的时候。 经鸿知道周昶肯定了解自己的这些习惯。 “不记得了?”周昶在楼梯下看着他,声音依旧带着磁儿,说,“真伤心。今天是马尔代夫那一夜一周年的纪念日。” 经鸿看着周昶,问:“那也算重要日子?” “当然算,”周昶回答,“无比重要。第一次,我们接吻、抚-摸、磨蹭、射给对方。” 经鸿看着周昶,好笑似的,摇了摇头,一边继续往楼上面走,一边说:“行,等我会儿,我马上换好衣服。” 不出经鸿的意料,今天晚上的葡萄酒并非什么顶级好酒,而是与那晚上一模一样的,加州napa的“啸鹰”。 连年份都一模一样,99的评分,相当高。 “记得么,”周昶问,“你那天当落跑甜心时,因为16刀耽误了。非要问那16美元的去向。” 经鸿一哂:“记得。被追上了。而后我说,‘假期的事,就留在假期里吧。’” 熟悉的眉眼——依然对于自己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眉眼。 周昶舌尖有点儿燥,抬起手腕,喝了一口红葡萄酒,眼睛却仍然透过杯子看着经鸿。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经鸿竟然放松下来。白天的紧张、愤懑,在这一小间餐厅当中,竟然是渐渐远去了。 他感受到了他自己的情、他自己的欲,而不仅仅是责任、不仅仅是重担。那些情、那些欲,时隔一年仍旧如此鲜明、如此惊心动魄。 外面还是十里风腥,大国之间龙虎相啖,可此时的这间餐厅却是他们的一个港口。 四周尽是滔天浊浪,但他们还拥有彼此。 经鸿举过手里酒杯,周昶轻轻磕了一下,玻璃发出清脆声响,在餐厅中回荡了几秒。 回过手来喝了一口,酸涩感漫入口舌。 可这酸涩却如此醇厚、如此绵长,似能穿越重重时光,当中还裹着层层甘甜。 越咂摸,就越有味道。 经鸿一笑:“行啊,那最好不过。不过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成了周总的灵感来源了。” “嗯。”周昶眉目洁净,望着经鸿,“白天已经知道了,两国如果无法达成共识,从2019年末那条法律公布开始,‘退市’进入倒计时。我们要去香港,或回大陆。” 经鸿却没太在意,他的右手轻轻抚过那件衬衫的表面。 新的皮肤、新的细胞,可周昶想一直不断地印上自己的痕迹。 二人走到二楼卧室,周昶打开衣柜里面一个需要指纹的抽屉,轻轻拎出一个盒子。 经鸿依然目光平和,又问周昶:“为什么?” ………… “是。”周昶一手捏着桌上玻璃杯的细长杯脚,一边看着经鸿,道,“我**佩剑的缪斯。” 周昶细细想了一下,道:“我突然间有思路了。” 针对清辉有、但泛海没有而且也不会做的某项业务,周昶问了问经鸿的想法。 半晌之后经鸿终于找到了。他捏着手机的两端,将屏幕递给周昶,说:“这个。” “周昶,”经鸿终于直起腰,垂着眸子看着周昶,说,“那我也给小周总看样东西?” 那里如今白净如初。 最后,当两个人都洗完澡后,周昶穿着白色浴袍重新压在经鸿身上,又与经鸿接吻。 二人刻意没提白天与官方的那场谈话,而是聊了一些别的话题。 好像是衬衫礼盒,纯黑色的。 “……”经鸿正有一些不解,周昶便又继续说,“因为爱上了那一个人,我更爱上了千千万万人。” 之后他去吸-吮那些红酒。 衬衫早已凌乱败坏。上面是一片一片葡萄酒的酒渍痕迹,某些地方还黏糊糊的、皱巴巴的。 “对。”经鸿还是捏着周昶的胳膊,“你……怎么想?” “……”经鸿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那天自己穿的白色衬衫。 经鸿酒杯落在桌上,他无意识地用手指尖捏着杯脚在桌子上画圈儿,看那红色的酒液在杯子中轻轻晃动。 虽然官方说,对于最终结果他们依然充满信心。 “周昶,”一个晚上了,经鸿抓着周昶胳膊,终于问了白天的事,他问,“审计谈判那件事儿,你肯定也知道了吧?目前好像不太顺利。” 也幸亏两层床单的内侧是防水层。 周昶将那盒子放在床上,轻轻掀开。 经鸿:“……?” 周昶下楼,拿上来了那瓶“啸鹰”,而后就在那张alaskan king size的大床上,他将整瓶红色酒液全浇在了经鸿这件白衬衫上,连床单都湿透了。 经鸿又问:“你会不会不愿意、不甘心?” 他将新的吻交叠上去。 半晌之后,他才给出自己作为旁观者的几点意见。 周昶静静望着经鸿,没说话。 盒子上并无任何的品牌logo,无比低调,无比简单,但经鸿一眼便知道礼盒必定有点来头。 这个晚上,他们动作非常温柔,与以往的狂热都不同。 经鸿推着桌子站起来:“……???” 周昶笑了:“我还能怎么想?当然只能接受。大公司的审计材料上敏-感信息确实很多。” 半晌之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周昶望着经鸿,半晌之后站起身子,伸出手,在经鸿颈子上的同一位置轻轻抚过、轻轻摩挲,末了,又凑上去,轻轻地、反复地亲吻那个地方。 “因为……”在床头灯的光线中,二人目光亲密交缠,周昶说,“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脖子。”经鸿声音其实依然波澜不惊,“我也……留下了那一晚。即使当时拒绝了你,我也会想永远拥有那一晚。” 喝完红酒,周昶隔着桌子轻轻拍拍经鸿的手,说:“一周年了。给小经总看样东西。” 当时,他明明将那件衬衫给扔进了垃圾桶。 “这是……”周昶凝目望去,几秒之后辨认出来照片里是经鸿的脖子,肤色白皙,颈部肌肉利落漂亮,上面带着一点淡淡红痕。 经鸿笑笑,扬起脖子喝了一口红葡萄酒,喉结滚动。 恰好今天经鸿身上穿的也是白衬衫。 经鸿掏出自己的手机,灵活地解开锁屏,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操作着手机。 ………… “这形势下,也没办法。”周昶说,“以前大概会有点儿不甘心,但现在,我已经可以平静接受了。当然,会有惋惜、会有无奈,但并不是不愿意、不甘心。” 江湖水深(三)(流言说,幕后的“黑手”是...) 之后过了几天, 互联网界又爆出来了一件无比令人震惊的事。 “未莱”的ceo李智勇,被带走了。 其实12月的中旬时,经鸿、周昶就已经听到“被带走”的一些风声——最开始时整个圈子并未在意, 毕竟那是“未莱”老总,几年之前也被**部调查过两个星期, 涉及到数项罪名,可最后却平安无事, 原因是证据不足。不过最近, 经鸿周昶这边听到的消息是,事实上,这几年来,对李智勇的调查其实一直没有真正撤销,李智勇一直在被秘密调查。 可李智勇本人当然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而且前两年, 随着泛海以及清辉分别被“第二代”**, 经鸿周昶年纪轻轻, 彭正又一向谦虚低调,为人非常小心谨慎,李智勇似乎认为自己有了什么责任, 日益嚣张,摆出一副互联网业唯一一个前辈大佬的态度来。 先“拉帮结派”, 组织了个“中国联合会”,拉了一群中国企业家,有老牌企业家也有新兴企业家,定期组织各种活动。有一次群里某人实在觉着辣眼睛, 匿名在网络上曝光了下聊天群的部分内容——全部都是溜须拍马,简直叫人脸红, 可李智勇却很喜欢。当然,经鸿后来也听说,因为他与周昶二人展现出了硬实力,群里面的溜须拍马这一两年少了很多。 其次,因为“未莱”是四巨头中唯一一家在深圳的,对深圳的税收等等非常重要,据说,他甚至干预过深圳市电信局某些职位的任命和用人,直接参与官方管理。 而今年,李智勇在某论坛的发言中也批评了下某个政策,是关于监管的,那段内容类似于希望大家一起反对,当时台下有上千人。 另外,李智勇还在伦敦买了块地,建大别墅,如今轮廓已经初现——样子有点儿像白宫。 据说官方终于忍无可忍,加快了调查速度。 另外经鸿也听说,对“未莱”的调查实际涉及到了多个部门,网信办、**部、税务总局……甚至还有国安部。 好像,在调查“未莱”经济问题时,未莱集团又被发现违反了《网络安全法》。 经鸿那边消息很准,他当时便觉得,“李智勇被警方带走”这事恐怕是真的,未莱恐怕也要被重罚。 到了一月上旬,消息终于被证实了——深圳市**局证实李智勇因涉嫌经济犯罪正在接受警方调查。传言被证实,尘埃落定了。 次日,“未莱集团”发表公告,李智勇等三名高管正在接受警方调查,此前的cto刘影先生为董事会代理主席,未莱已经成立了个特别行动委员会,密切监控这件事情对公司营运的影响。 李智勇这一次被带走,“有关人士”爆料称,涉及罪名是内幕交易罪、泄露内幕消息罪、单位**罪,以及其他数项罪名。 前两者是说,2001-2010年期间,他名下的“福鼎投资”炒作股价、操纵市场,“福鼎投资”那几年间大举购入的多支股票有明显的异常波动,手法大胆老道、凶悍泼辣。后来其中一家公司的董事长还入了狱。 而“单位**罪”,根据传言,是涉及到了几个月前“**”的某网监处长,那位处长几个月前已被**并且移送司法机关。此后案件连环发展,宛如一部惊心动魄的大片儿,几个月间被带走的确定已经超过十人,甚至涉及到了当年帮助未莱上市的原商务部退休官员。 据说,网监处的“郑处长”就是这次的突破口。 在某一个座谈会后,泛海、清辉、行远、未莱这些大型it公司的某一个直属领导谈到了“未莱”事件,说:“很痛心,但没办法。如果不送进去这些人,对整个互联网行业的伤害会更加巨大。” 未莱出了丑闻之后,各种“爆料”也都出来了: 【随时随地发现新傻b:我是未莱的前hr,我来爆料一些东西吧!!![微笑][微笑][微笑],首先,未莱的仓库工人们身上是绑**的!你工作了多长时间、站在哪儿或坐在哪儿休息了多长时间、撒尿了多长时间、拉-屎了多长时间,全是可以统计出来的!每月淘汰最后的5%!用ai自动裁员!天啊,ai技术是干这个的吗?工人为了不被“淘汰”,个个都戴纸尿裤!!!戴纸尿裤啊!!!而且,为了减少拉-屎时间,也为了增加工作时间,工人都不吃午饭的!你想想,在仓库里干一整天,却不吃午饭!!!这样下去人都要垮了。】 【幼儿园吃饭第一名:我也是未莱的前hr!当时我真的是干不下去了。还有还有,未莱为了节省成本,上海、广州等等口岸的仓库是没空调的,你们想想,那可是上海、广州的夏天啊……天天都有中暑的人。未莱集团仓库门口常年停着救护车,它宁可跟私立医院合作租借救护车,它也不能装个空调……】 【随时随地发现新傻b:还有还有,这几年未莱财报一年更比一年差嘛……投资人不满意啊,我们部门出过一个“节约成本”的方案,最后你们猜猜怎么着?哈哈哈哈,针对韭菜的那些方案,比如偷偷减少升职比例啊、偷偷变差员工保险啊、偷偷变烂食堂伙食啊、不再发放节日福利啊、不再发放项目奖金啊……全部都被执行了!而针对高管的16条,不再提供租房补贴啊、减少5天带薪年假并且改成不带薪啊,全被驳回了,一条也没执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幼儿园吃饭第一名:哦哦哦哦,对了对了,去年遣散一个**,真就是一个**,给了对方2000万遣散费呢[微笑][微笑][微笑],谁知道怎么回事儿。】 【全世界最文静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未莱员工,不过我是工程师[哭][哭][哭]。真的,在未莱干了三年,整个身体都要垮了,打算年末就离职了,离开这个b公司[哭][哭][哭],当月嫂都比这个强。每天乌泱乌泱的kickoff meeting、评审会、复盘会、没完没了的日报周报月报双月报,动不动就对齐okr对齐okr的,拉齐这个拉齐那个,隔几天就跑趟医院,医生一听我的单位就露出来无限同情,说“未莱啊,那你身体算不错了”……连医生都同情啊!我旁边的小姑娘,来公司才干了六周,就长出来白头发了……】 【银河系系长:回复@全世界最文静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叫kickoff meeting?什么叫okr?什么叫对齐?】 【全世界最文静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回复@银河系系长:不懂了吧,互联网大厂的黑话,以前黑-she-会臭流氓才有黑话,现在互联网大厂里就有黑话。】 【醒醒吧天真的少女:最变态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公司文化就有问题!一个两个全是戏精!我一说得什么病了,乌央乌央的同事们争先恐后地在群里头发消息,说“这个病我也得过!你可以看xx医院的xx医生”……仿佛谁没得过,就能证明他/她不够努力一样!!】 【脸上露出橘猫微笑:未莱性骚扰的现象也特别严重特别普遍……因为公司根本不管,包庇那些性骚扰的。】 【晋江大猛一:对,我也曾经被xsr,公司hr不管这个的。ps:我id叫晋江大猛一,但我实际是小姑娘。】 【卷王榜单我第一:还有你们知道吗,我那天才知道,我们整个部门所有经理,用的全部是假名字!太特么的魔幻了!不管公司用的昵称,还是私下说的“真名”,全他妈是假的!直到老板被逮捕了,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们全部都是违反竞业加入未莱的!】 【傻白甜国国王:牛逼……我说不出来什么话了都……我果然是傻白甜。】 于是之后两个星期,周昶都坐了他爸那辆做过加固的迈巴赫。很多车企都可以做加强加固的定制,定制后的车防弹防爆。 他说:“清辉的事也没什么,但后来,又大肆炒作泛海集团被sec调查的事,又突然更改审计模式……没完没了。”说着,周昶又将手里橙子放进盘子,“进去之后想想吧他。” 事实再次证明,经鸿预感常常很准,经鸿从来不敢忽略他自己的某些预感。 可他毕竟是在副驾上,能做的事实在不多。 “……”周昶放下手里东西,转过身子看着经鸿,良久之后终于轻轻一颔首。 【不可以殴打客户:天啊,这什么21世纪的周扒皮……不,周扒皮应该只会甘拜下风吧……】 “担心我什么?”周昶笑了,“李智勇都进去了,他老婆也去国外了,担心什么?” 今天开车的人是周昶,他们没叫司机过来。 也因为这些传闻,未莱的未来变得模糊,变得不确定,未莱高层全部躺平了——天天到点立刻下班,动不动再找两三个国外的会开一开,顺便游山玩水。 “李智勇,”周昶说,“最早一次**好像是2007年的一次并购。公告已经发出去了,却突然间遭受到了反垄断部门的审查。审查需要很长时间,那家香港上市公司完全可以去找别人,李智勇就**了200万,催当时的反垄断调查办公室加快速度,因为当时那笔收购对于未莱无比重要。后来,这个口子一旦开了,这个甜头一旦吃到了,就停不住了。” 某天,当两个人一块儿乘着周昶的迈巴赫,从某活动离开时,突然之间,对开来的一辆悍马在车道上猛踩油门,根本不是想擦身而过,而是直直地冲着二人的车头就撞了过来!!! 之后某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便又出现一个流言。 过去未莱高层压力极大,每个季度都要拿出实打实的工作成绩,而现在,他们全都不管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两辆汽车撞上了。 眼见已经避无可避,电光石火间,周昶手指冷静地一抹方向盘,让车身倾斜了一点,将他自己驾驶室的那一边儿对了过去。 “……”看到消息的时候,经鸿坐在自己书桌前,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思考良久,最后还是推开椅子走下了楼,走到正在厨房里面切水果的周昶侧面,靠着一边的流理台,轻轻地问,“是真的吗?” 周昶静静看着经鸿,半晌之后终于颔首:“好。” “那郑处长,”周昶显然知道更多细节,“炮制清辉的那件事,一共收了600万。**主要采用了签假协议的方式,李智勇从郑处那儿‘买’了一些古董家具,一张桌子好几十万,耍小聪明。不过事实上,郑处虽然是突破口,但清辉集团的报案其实并非是最关键的,这笔钱财非常隐蔽。郑处早年收到过的另一笔才是最重要的,那家公司已经倒了,那笔交易漏洞很大。” 是周昶指使清辉一个副总向**局报案的,因为去年那桩清辉集团“云计算”的栽赃事件。 当然了,未莱的普通员工们依然是在996的,甚至在007,与之间毫无区别,累死累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公司高层已经全躺平了。 与此同时,经鸿也本能般地想要做一样的事——他伸出了手,想护着周昶。 比如,很多人传,国资将要接手“未莱”。近段时间未莱集团的股价疯狂暴跌,不光因为未莱丑闻,还因为官方在砸盘,想把股价做到低点,而后国资直接接手未莱集团,当未莱的最大股东。 周昶本来没在意,随意挑出一个音来:“嗯?” “……”经鸿道,“还是小心一点吧。你答应我。” 流言说,未莱的这次事件,幕后的“黑手”是周昶。 李智勇被带走之后,各种流言也甚嚣尘上。 “未莱的事。”经鸿说,“都在传着呢,您小周总叫手下的某个副总报案的。” 经鸿摇摇头:“我哪儿有那么好心?我只是……担心你。” 对于这样的传闻,经鸿其实并不大信。在他眼中,还并没到“国资接管”的程度。 “行了,”周昶一手按着流理台,看着经鸿,“怎么了小经总?不赞同我的做法?担心未莱几万员工?” 江湖水深(四)(两枚精巧的戒指。...) 事后想来, 那天两人幸亏开了那辆加固的迈巴赫。 两车相撞之后,经鸿只觉眼前晃动,天旋地转, 整个身体违抗惯性,气囊也全弹出来了。但稍微冷静了下之后, 经鸿便发现自己好像并无大碍、也无大伤。 他立即去看周昶,发现周昶也正费力地睁开眼睛、努力聚拢涣散的目光。 因为将自己那边的车头对了过去, 周昶那边受的冲击更大一些、更猛一下, 他的眼瞳望向经鸿,经鸿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没事。 远处的人围过来了,二人无法做任何事,只深深望进彼此浓郁的一双眼睛。 而后周昶重新目视前方,长长地吁了口气, 浑身变得懒洋洋的。他按了一下安全带扣, 一把扯掉身上的安全带, 又拉了一下车门门锁,发现车门竟然还能打开。 这定制的“加强加固”,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周昶推开车门, 走出去。经鸿也收回目光,拉开自己那边的门, 捏住周昶伸过来的左手指尖,迈出来。 对面那辆suv的状况显然远远不如他们,车头已经瘪下去了,方向盘上伏着一个人。 二人站在一侧路边, 周昶用目光上下打量经鸿,经鸿也上下打量周昶, 确认彼此是好好的。 再摁灭电话,虽然围观的人已经很多,周昶仍然用大力气搂了一下经鸿的胳膊。 想紧紧拥抱、想拼命接吻,然而此刻无法做到。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社交网络已经爆炸了: 【银河系系长:北京xxx路!迈巴赫出车祸了!!![图片]】 【随时随地发现新傻b:据说那辆车是周昶的……】 【晋江大猛一:卧槽周昶的车!!!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吓死人了!!!】 【大侦探熊尔摩斯:breaking news……不会吧……难道又要见证历史了吗……有点恐怖……】 【全世界最文静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方传来update!!!下车的人果然是周昶!!!看起来并无大碍!!!】 【香菜真的非常好吃:同车的人,好像是经鸿!!!】 【该账号涉嫌挑拨男女对立请拉黑:卧槽!!!】 【羊村bking霸羊羊:卧槽!!!他们俩在一辆车上???】 【幼儿园吃饭第一名:经鸿也没什么问题!!!两个人走到路边,一边等警察一边说话,连医院都没去!!!】 【晋江扫黄大队队长:我翻到了这辆车!周不群的定制车,防弹防爆,全身上下做过加固!!!】 【林黛玉智取威虎山:救了他俩啊……】 【欧米茄与朱丽叶:是单纯的意外,还是……?】 警察来得非常快,救护车也来得非常快,suv的车主被拖下来,经鸿远远看着,感觉好像是个女人,一头黑发垂下来。 虽然好像没什么事,但经鸿、周昶依然还是到医院里检查了下。 跟着医生查着查着,经海平与蒋梅二人便风风火火跑进来,经鸿母亲用眼、用手上上下下确认儿子是好好的、是健康的,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儿啊!” 经鸿平静地道:“应该就是一起意外。我挺好的。” “经总,蒋总。”周昶招呼打得得体,“我先出去。你们一家好好儿聊聊。” 经海平先小声抱怨:“你坐他的车干什么呀!!!” “……”经鸿面不改色,“论坛上面碰见了,突然产生了一些想法,就商量了一项合作,没商量完,回去路上继续聊聊,仅此而已。” “合作就在公司里谈,或者在酒桌上谈。”经海平依然不悦,认为周昶连累儿子了,“在车里头谈什么?” “哎,”不过之后,经海平又由抱怨改为庆幸,“幸亏周不群比较浮夸,把整辆车加强加固,给搞成了防弹防爆的。” 经鸿觉得不加强加固应该同样不会怎样,对方车速并没很快,其实是带着犹豫的。 “这一回的定制好。”经海平又叹,“他第一部定制车是定制宾利。宾利公司为周不群特意重新漆了车身,按周不群的要求给定制了个宾利车身,一侧车身写着‘周’,另一侧车身写着‘zhou tiger’。” “好可怕啊。”蒋梅说,“这什么土味霸总。” 待了会儿蒋梅又问:“检查已经结束了吗?能不能回家了?” 经鸿点点头,说:“结束了。能。” 从房间里出来,周昶还在门口等着——周不群夫妻两人在某国家泡温泉呢,没法立即赶过来,事实上,周昶认为他们两个也没必要赶回来。 经鸿目光移向周昶,周昶也盯着经鸿。 经鸿一边走,两人视线一边移动。擦身而过时,经鸿略略颔首,道:“谢谢周总了,我跟爸妈先回去了。” 粘稠视线拉出丝线,直到经鸿回过头,跟着父母继续大步向前边儿走,丝线才暂时断了。 走出几步,经鸿拖在后面,给周昶又发了信息:【我今晚上回我爸妈家,明天晚上五点钟见。】 周昶说:【好。】 经鸿望着父母背影,舔舔唇,向周昶又发了一句:【我爱你。】 周昶则回:【我也爱你。】 “……”经鸿收起手机,突然想起前一阵子两个人的一段对话。 大概是四月份,刚“在一起”的那时候。 当时两人不知看见电视上的什么节目,里面的人互相承诺“爱一辈子”,经鸿当即“嗤”地一笑,说:“‘爱一辈子’,说得轻松。” 周昶看看他,问:“那你呢?” 经鸿手腕搭在膝盖上,道:“我现在爱你。但我不知道几十年后。我不知道几十年后还会不会爱你,就像我不知道几十年后还有没有泛海一样。” 他们是在二楼中庭,旁边还是那一颗树。 穿着浴袍再碰到一起后,经鸿、周昶再次接吻。 但现在,在他刚才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护着周昶时,经鸿突然确定了:这种感情,他一辈子就这一次,不可能再给第二个人。而且,哪里那样容易熄灭。 可经鸿没告诉父母,让经海平认为车祸真的只是普通事故。 一枚里面刻着“jh”,另一枚里面刻着“zc”,是他们二人名字的缩写。 经鸿再次对周昶的周身力量感到惊讶。 他父母也吓着了。 而周昶的那一枚造型上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蓝色碎钻被替换成了红色碎钻。 “其实,”经鸿摊开手掌,无意识地转动那枚象征着“水”的戒指,又道,“‘水火不容’这个词儿,过时了,水火只能说‘难容’,不能说‘不容’,‘水火不容’这四个字,受限于古人的认知。” 戒指停止了转动。经鸿望着周昶的眼睛,扳过周昶的下巴,探过颈子。 周昶哂道:“听过。” 周昶套上那枚戒指。 两小时后,再次洗完澡后,经鸿懒洋洋地靠着床头。 “那不知道,”周昶又道,“经鸿、周昶二人之间,这助燃剂又是什么呢?” 之后经鸿按着周昶的肩,让周昶半蹲下来,抓着周昶的头发,一下一下十分凶猛,堵上对方喉咙深处。 如此明确的“爱”。 再之后,二人滚倒在地毯上。 吻着吻着,两人都将各自的浴袍下摆撩开来,又放开手,左右两片浴袍重新垂落下来,罩着他们,可某一处,他们疯狂地磨蹭着。 果然,其实并非什么意外。 舌头全麻了,喉咙深处都发出水声,似要将对方融入骨血。 晚上,经鸿提前离开泛海,而后回了周昶的家。 一进门,他们就疯狂地拥抱、疯狂地接吻。 昨天,对方在关键时刻的抉择,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经鸿的手又一翻,这一回掌心向上,问周昶:“你那枚呢?我也给小周总戴上吧。” 第二天经鸿照常去了泛海,开会时也回答了些昨天车祸的问题,对“为什么坐在车里”,他一律说“论坛上面碰见了,突然产生了一些想法,就商量了一项合作,没商量完,回去路上继续聊聊,仅此而已。” 他持续地吸引着他。 经鸿笑笑,伸出手,指尖向上、掌心向外:“来吧。” ………… “我能。”周昶觑了一眼经鸿,又确定地道,“我能。某些东西值得用一辈子去研究。越研究就越有滋味儿,越研究就越觉着欣喜。” 他们站在门口不住地吻,一个抱着另一个的腰背,一个揽着另一个的头颈、抓着他熟悉的黑发,不住地吻,吻一阵子就休息会儿,望望对方的眼睛,而后再疯狂地吻在一起。 “……”经鸿凝目望去,竟笑了声儿,“美国那边不是讲究‘钻戒需要是送出方三个月的税前收入’?我这个,到没到?” 经鸿体重绝对不轻,甚至说,因为肌肉含量,经鸿要比这个身高、这个身材的都要重,经鸿完全没想到,周昶竟然可以把他一把团起来,轻轻松松端进卧室,再丢到床上。 “难道你能承诺?”经鸿问,“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晚上到家之后,经鸿没处理工作,也没联系周昶,他就陪着他的父母,聊聊行业、说说泛海、拉拉家常,平常而妥帖。 “经鸿,”周昶突然翻过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了,捏着一枚精巧的戒指,问,“试试这个合不合适?” 经鸿还是揽着他,说:“……嗯。” “嗯。”周昶望着经鸿,知道对方要说什么,顺着道,“那时的人并不知道水火其实可以相容。只要有强烈的、无法压抑的助燃剂。” ………… 二十几分钟后,二人姿势互换。 两枚都是简约的男戒。比较宽的两枚圆环,钻石大小并不夸张,反而十分低调内敛,圆环分成上下两块,以中间线为分界,上面部分是一整圈的蓝色碎钻,下面部分是一整圈的白色碎钻,两种颜色并着排,被镶嵌在戒指里边。那个蓝色非常漂亮,像是大海。 中间警方联系了他以及周昶,告知了些案件细节。 且缠绵着、且濡湿着。 更成熟、更强大,用不同的种种细节持续展现那些叫他着迷、令他疯狂的特质,且程度还越来越深,他甚至舍不得移开眼睛。 当时周昶叹了一句:“你啊……” 难舍难分。 很久很久之后,直到窗外夕阳将落、室内一片昏黄,他们的吻才缠绵起来。 周昶说:“光算工资的话,差不多。不过,再好再贵的你大概也是不稀罕。偶像剧里‘钻戒’总是浓墨重彩占着一笔,我过去也没想到过,不管戒指价值多少,我那位都不稀罕。” 可能因为昨天的事故,也可能因为此时的气氛,周昶身体伏上来的那个时候,一刹那间,经鸿想上了周昶。然而当望进周昶充满欲求的眼睛时,看见周昶无比迫切的动作时,经鸿心里一软,还是算了。 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 听了这个答案,经鸿没说话。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周昶问经鸿:“……分头去洗澡?” 无人怀疑。 四片嘴唇轻轻一碰,经鸿说:“当然是爱情。我亲爱的小周总。” 两个人呈两个数字的姿势,这回,经鸿某处完完全全贴合对方由舌尖儿到喉咙的那道弧度,他在上面,喘着粗气,一下一下无比凶猛。 “对。”经鸿道,“比如甲烷乙烷丙烷丁烷。有了这些助燃剂,水中也能燃烧起来熊熊烈焰,甚至迅速蔓延、无法控制,在水中起燎原之势。” 周昶眼睛看着他,将戒指盒递了过去。 很快,周昶无比强悍的腰力就再次验证了他的这个想法。 为周昶也戴上之后,经鸿突然想起来了他们两人“水火不容”的传闻来,他笑了笑,问周昶:“你听没听说过,外界传言,经鸿、周昶两个人是‘水火不容’?一个水,一个火,永不相容。” 再之后,从中庭,再到卧室。 完结(上)(【唯一一更】带经鸿去周不...) 再后来的两个星期, 未莱高层经历了一些动荡。李智勇辞职,接手“未莱”烂摊子的是之前的cto——此前两个月,此人其实一直都是代理主-席和代理总裁。他曾经是某家明星创业公司的ceo, 后来公司被未莱收购, 他便进入未莱工作。据说, 他本人是一直感谢李智勇的, 而且讨厌周不群,因为清辉当时曾撕毁过对对方的收购协议,可当时他却因为并购协议已经借了贷款买了别墅, 走投无路之下,李智勇给了一份条件很好的报价。总之, 互联网真的是一个江湖、一个世界。今天的因,明天的果,大家都在这个江湖里, 错综复杂, 说不清。 当然,即使有了一个新的“老大”,因为各种流言, 高层依然在躺平着, 打算随时让出位置, 新的老大也包括在内, 整个公司前途未卜。 对于“车祸”, 经鸿、周昶也得知了更多消息。 炮制车祸的,的的确确是个女人。不是李智勇的妻子——她早已经去日本了,而是李智勇的情人。 李智勇与自己妻子结婚30年, 有个女儿,可今年已经50几的他, 竟然又与才25岁的年轻情人通过试管生了双胞胎——两个儿子。 双胎刚刚两个半月,两张嘴巴嗷嗷待哺,孩子“爸爸”便出了大事。人也没了,钱也没了,她现在住的别墅甚至都是租过来的,一个月十几万。因为体内激素影响,生育之后一个来月曾确诊过产后抑郁,而现在,又两个月后,抑郁正好在高峰期。 两个孩子又哭又闹,李智勇没了踪影,人也没有钱也没有,她不愿意将这一切直接或间接地归咎在自己身上,于是,便归咎在“叫手下人报案”的周昶身上。 在她心里,李智勇依然是好的男人,周昶才是那个恶人,却春风得意。 春节前的某一天,周昶突然说带经鸿去周不群家坐一会儿。 “……”经鸿问,“你不会想告诉父母吧?” “怎么可能。”周昶系着衬衫扣子,“一点点儿来吧。先让父母们知道一下,我们两个是朋友了。” 经鸿也走进衣帽间,翻翻柜子,难得地打扮了下,显得成熟而且沉稳。 而后经鸿想了想,走到周昶的烛台前,将创业创新大赛后周昶捡的那枚袖扣轻轻戴在自己手腕上。 同样因为这枚袖扣,他们两个“在一起”了。那天,他再次见到这枚袖扣,而周昶也再次问他“要不要在一起”。 周昶又是黑色衬衫,不过款式比较休闲,见经鸿这样,道:“戴着这个见老周总?蔫儿坏啊,小经总。” 经鸿唇角弯了一下,竖起食指,在嘴唇前比了一下,示意“闭嘴”。 拾掇好了,经鸿问周昶:“拿点什么送你父母?他们喜欢什么东西?” “红酒。”周昶不在意地道,“两个酒鬼,在酒吧里认识对方的。哦,当时还叫‘夜总会’。你等一下跟酒窖里抽一瓶儿好酒就成。” “从你这儿抽像什么话。”经鸿道,“我自个儿准备吧。” 周昶看看他:“你怎么准备?回你家?时间上还来得及么。” “家里是有,不过不用。”经鸿道,“老周总和老经总不是住在一个小区么。我先回趟老经总家,顺便抽一瓶儿好酒。” 周昶被经鸿给逗笑了:“老经总家?你爸知道了,不得气死?” “知道不了。”经鸿下限比周昶高,但也一向非常低,他说,“他上哪儿知道去?” “好吧。”周昶颔首,“那你先回老经总家,中午11点半再在老周总家大门口见面?” 经鸿指节敲敲柜面,是上位者的习惯,道:“成。” 于是经鸿先出了家门,到经海平家与经海平以及蒋梅聊了会儿,11点15的时候才站起身来,对经海平说:“爸妈,我今天中午有一个局,不在家里头吃了。” “啊,”蒋梅略微失望地道,“那行吧。” “我拿两瓶儿好酒过去。”经鸿又说,“今天的局比较重要,对方好像喜欢这个。” “行,”经海平以为这个能对泛海产生影响,道,“你随便拿。要不,拿最上面那瓶儿1947年的白马庄园?我们一直没舍得喝。” “……”经鸿还真愧疚了下,觉得周不群哪里配,说,“不用。最顶级的留给您俩。” 经鸿最后认真挑了两瓶——非常昂贵,但市面上也收得到,而后出门,开着车子去老周总家。 结果,刚开出去还没多远呢,经鸿就接到了母亲蒋梅的电话。 “经鸿,”蒋梅说,“你怎么往小区里面走啊?” “……”经鸿没想到母亲居然一直站在窗口目送自己,但他撒谎一向厉害,演技也一贯出色,道,“今天的局,从南门儿穿出去更方便一些。” “哦,”蒋梅不疑有他,“那妈妈就祝你今天一切顺利。” “……”经鸿一笑,“好。谢谢妈妈。” 到周不群家大门口,周昶已经在等着了。 见到经鸿,周昶走过来,轻轻弯下腰。经鸿摁开那侧车窗,留了一条缝儿,周昶说:“车库位置是一样的,已经打开了,你直接进去吧。” 经鸿点点头,看着前方关了车窗,手指平滑地抹了一下方向盘。 敲了敲门,周昶食指打了指纹,门锁“咔”地一声打开。 经鸿发现,周不群的这栋豪宅装修得像个酒店。 方才进院门后,别墅门前是两大片绿色草坪,近别墅的草坪中央有个喷泉,四周则是精心剪裁的半人高的灌木丛,再外侧是花纹精致的车道。 而一进门,大理石的地面以及四周墙壁光洁如新,会客区的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厚地毯,上面垂着华贵精美的大吊灯,用餐区也是,再里面,依稀可见娱乐区的台球桌等。二楼栏杆同样精美、繁复,主人可以在缓台上俯瞰一楼,好些粗大的大理石柱撑着二楼那个缓台。 周不群竟然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了。 看见经鸿,周不群明显愣了,他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来来回回,游移不定。 显然,周昶事先并没有说,今天中午来吃饭的是经鸿。 “爸,”周昶介绍了下:“这一位是经总、经鸿,泛海集团的小经总,你认识。经鸿,这一位呢是我爸,周不群,清辉集团的老周总,你也认识。”顿顿又道,“我妈不在,她这半年比较喜欢香港的那套房子。” 而周不群依然没反应过来:“……” 周昶一笑:“我们现在是朋友。挺好的那种朋友。” 经鸿坦荡笑笑,伸出手去:“周总。好久不见。老经总常念叨您呢。” 周不群也没怠慢他,不再显露任何疑惑,立即假笑道:“经总,好久不见。” 二人之间的招呼,并非一般长辈晚辈之间的“伯父伯母”“叔叔阿姨”,而是两个上位者、掌权者之间的。 落座后,经鸿立即凝目看了看,果然,餐巾摆成天鹅形状,筷子摆成什么形状,玻璃杯上毫无水渍。英式管家四指托着每个盘子的底部,一道一道地上菜,拇指并未碰到盘子内或者盘子边。管家还盘着头发、身上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装以及黑色的齐膝裙、黑色的小高跟。因为要上菜,捂着一个白色口罩。 经鸿:“………………”长见识了。 经鸿轻轻瞥着一切时,周昶一直望着经鸿,弯着唇。 他显然是习以为常,提起筷子,道:“吃饭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午餐时间,渐渐变成周不群的吹牛大会。 他讲了很多泛海、清辉当年的前尘往事。 “当年很难拉到投资,那个年代大家没钱,主要是靠国外资金。”周不群道,“互联网圈,有魔性的‘拒绝链’嘛。我当年啊,就被那两个做门户的拒绝过投资清辉。当然了,我也拒绝过投资别人,人家后来发达了。当年呢,我,和你父亲老经总,都想拿美国xx公司的投资嘛,但他们只想投一家中国公司。” 经鸿没听过自己父亲这一桩“失败”案例,问:“然后呢?” “呵,”周不群道,“那一天,我们几个参与谈判的‘清辉人’都穿了一件写着‘13亿’的t恤衫!表明清辉要将日均搜索次数给增加到13亿次的决心!!!平均每个中国人,每天一次!后来,对方认为我们公司更有野心,更有发展,选了我们。” 经鸿轻抬眼皮,淡笑:“老周总,这件事儿,在老经总的口中,不可能有别的版本吧?” 周不群被激了一下,指着门口道:“你去问!你去问!你随便问!!!” 经鸿笑笑,举举杯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泛海之后的投资者比这家更适合泛海,对方也做邮箱业务。泛海、清辉各自发展。来,我陪老周总再喝一杯。” 看得出,周不群其实觉得,经鸿比他父亲经海平强得多了。 之后,因为说到中美关于中概股的财务审计,周不群又吹起来:“华尔街,肯定想留中概股的。清辉美国上市那阵,发行价刚开始是30美元。后来因为太多太多的投资者想买清辉了,到ipo的前一早,价格提到40美元。最后一晚,终于定下45美元的发行价,我很满意。第二天交易员说,开盘估计就能涨到60。后来交易开始,投资方不断下单,交易员不断报价:65、67、68、70……72、73、75……最后上午,第一笔交易完成,开盘价88!而当时啊,报价其实已经超过90了,那一天,收盘价是150。投资者们很狂热的。” 经鸿只笑笑。当年、现在,又不一样,周不群其实也知道。 能看出来,周不群喜欢吹。可清辉在泛海面前,也确实没太多可吹的,他可能是极少数的对方很难吹太过的人。 听老周总说话时,逮着空儿,经鸿、周昶会时不时不动声色地对望一眼,而老周总大口干饭,浑然不觉。 当天晚上经鸿去了北欧出差,去了丹麦以及挪威,五天后才又回到中国。 “都不是。”经鸿扬着长脖子,笑了笑,“那些东西,还不至于‘就这一次’了,想玩儿就玩儿,滑雪什么的,我本身也会,以前一直悠着而已。不过,如果未来某个时候想体会体会那种刺激,分泌分泌肾上腺素,也随时。” 周昶房间非常大,分里外两间,外间是书房,内间是卧室。风格、布置与房间外的世界完全不同,冷感而雅致。 在老周总的豪宅里,在老周总的眼皮下,他们两人望着对方,做这种事。 而后两人拥着彼此倒在床上。 卫生间也十分豪华,外面是洗手间,里头是浴室。经鸿无意扫了一眼,发现内间里,浴缸周围三面墙上图案竟是山水竹林,人可以在“竹林”当中泡澡,倒是土得十分雅致。 周昶问:“哪天骑骑摩托车?” 每次甚至很深,一直没到中指指根。 可出乎意料,对于某些教材、资料,对重要的一些内容,周昶是贴便签条的。 “……”不知为何,经鸿心底软了一下。 不够,永远不够。 经鸿走的时候,周不群还依依不舍的:“你确实比你爸好相与。” 另外还有北京菜。北京烤鸭、京酱肉丝,等等等等,可能是流行的混搭风。 片刻之后经鸿笑笑,抽出手指,转过身,打开龙头,将两只手置于水下,哗哗地冲洗双手。 经鸿叹道:“果然够野。” 经鸿的唇距离周昶非常近,他的气息轻轻搔着对面周昶两片嘴唇,一字一字地道:“纹身。” 经鸿说着,便竖起一只膝盖,撩开那侧浴袍。 经鸿以为,按周昶的洒脱个性,读书时,肯定是一边折角、一边划线,毕竟书籍只是工具而已。 “经总呢?”周昶逗经鸿,“一向是乖宝宝好学生?” 怎么这么喜欢接吻。 经鸿一页页翻。 临出发去北欧前,因为晚上要搭飞机,经鸿、周昶十分克制,周不群家压抑着的渴求依然无法释放,他们只是吻了很久,难舍难分,一切要等经鸿回来。 接着,唇舌到了别处。 经鸿大腿的肌肉上,竟然纹着一个唇印。 “哥本哈根的纹身店,”经鸿说,“没什么人认识我。而且,那家店的纹身师傅一天只接一个单子,店里也没有其他顾客。” “行啊,”经鸿插回那本相册,“不过,比起这个,也想一个人干有点儿出格的事。” 他沿着周昶几个书架,一边看着,一边走着,偶尔拿下一本翻一翻。 经鸿已经饱了,便叫管家撤了餐盘,擦了桌子,两只手腕放在桌上,十指交叠,两颗袖扣闪烁着光。 ………… 经鸿只笑笑:“那老周总,我们告辞了,您休息吧。” 中间经鸿的手沾上了酱。纸巾可能擦不干净,经鸿低声问周昶:“洗手间在哪儿?”周昶没叫管家,而是自己推开桌子站了起来,道;“那边儿。过来吧。” “周昶……”被唇舌伺候着,经鸿闭着眼睛,捉着周昶的黑发,一遍一遍地喃喃叹道,“周昶——” 周昶幽幽看他一样,道:“那可热闹了。” 大一时候参加的那个朋友的乐队;大二时候参与的毫无保护的攀岩…… 周昶没继续问了。 偶尔,看看曾经的周昶,经鸿会抬起眼睛,从相册的上缘部分看看现在的对方。 经鸿轻轻拿下来。 经鸿、周昶是并排的,一次,感觉父亲的言语似乎略微冒犯泛海集团时,见经鸿手放在膝上,周昶的手便在桌子下轻轻地拍了拍他。 经鸿惊讶地发现,周昶竟是爱书之人。 经鸿却看了看周昶,又移动目光,看了看洗手间外——空无一人,而后经鸿轻轻抬起手,左手食指轻轻撬开周昶性感的双唇,将沾了酱的中指指腹探进周昶的嘴唇间,把酱抹在对方的舌尖上,而后挑着眼睛,看着周昶,左手中指一下一下,在对方的唇间进出数下。 经鸿一哂:“确实没野过。不过现在,也有点儿想野一把了。” 大小、形状、颜色,周昶立即认出来,那个就是他自己的。 “周昶,”经鸿突然说,“我这一次去北欧后,‘野’了一把……绝对不是我的个性,应该只有这一次了。确实,有些刺激,大脑兴奋。” 二人一直待到两点半,周不群要睡午觉了,周昶才带经鸿离开。 ………… 周不群的这顿午餐虽然排场非常大,可实际上,午餐样式依然是非常中式甚至是非常粗放。其中几道老周总的家乡菜尤其惹眼。清蒸武昌鱼、蒜薹腊肉、藕夹,等等等等。 “房子都买十几年了,布置还是我大一时的。” 离开之后,站在门口,经鸿想起母亲蒋梅喜欢的那些小说,突然低笑一声,问周昶:“如果告诉老周总,你喜欢上一个男的,老周总会不会也想掏出一本支票簿来,等着说,‘给你1000万,离开我儿子?’” 因为不能接吻,怕被瞧出唇色不对,周昶便在距离经鸿的嘴唇两三厘米处停下来了,轻轻发出一点吻声。 到后面,周昶明显越来越野了。 再次落座,周不群完完全全没意识到什么不对,连忙又将刚才那会儿想起来的几个牛逼冲着经鸿吹出去了。 书架里面竟然还有十几年前的一些杂志,比如大量英文的计算机杂志,每期都在,按照期号排列着。 “哦?”周昶吻吻他的眉心以及他一贯锋利的眉毛,“小经总,‘野’什么了?攀岩?飙车?还是其他极限运动?是速度方面的,还是高度方面的?北欧的话,高山滑雪?既有速度又有高度。” 经鸿便向老周总示意了下,跟着周昶。 洗完,经鸿抬眼,因为弯腰的姿势,正好比周昶矮了一头,他们二人在镜子中静静地对视片刻,周昶走到经鸿边上,右手从经鸿的肩后绕过,从另一边的肩膀上抬起经鸿的下巴,让经鸿的脸朝向自己,而后微微探下身子,双唇距离对方双唇仅仅只剩两三厘米。 my immortal beloved. 周昶也说:“行了,以后还有机会过来。经总现在是朋友了。” 经鸿说:“嗯。” 好不容易熬了五天,自然,经鸿拎着行李一进家门,两个人便又拥在一起。 什么书都有。不过基本都是非虚构类的。 上面还有几本相册。 眉眼一直英俊迫人。 再出来时,经鸿穿着白色浴袍,穿着棉拖、踏着地板,一边走一边擦自己的头发,眉目干净,不若平时狠厉,但仍看得出他固执强悍的性格。 现在,他的唇印,被纹在了经鸿的大腿内侧。 周昶指尖轻轻碰碰那个唇印,而后狂热地探下头去,将自己的两片嘴唇交叠在了唇印之上,完美契合。他吻着、吮着,一下一下,直到那个唇印纹身颜色变得鲜艳、血红。 周昶照片其实很少,基本都是小时候的,或者是与父母在一起时,并非一个喜欢拍照的。 拥吻许久,二人分别进淋浴间。 午餐过后,周昶带着经鸿参观了下自己房间。 周昶说:“这边冷水,这边热水,这有纸巾。” 周不群不疑有他,道:“行。随时。” 周昶问:“那……?” 周昶凝目,而后立即怔了。 “……”经鸿抖抖手上的水,说,“回去吧。” 的确,这完全不符合经鸿一贯的性格,甚至截然相反。经鸿不会评价别人,但对于自己,他绝对认为损坏皮肤、画个图案这种事儿极其无聊。 有时周昶挑挑眉。 周昶只是轻咬着,眼睛里也尽是风流。 完结(下)(正文完结) 又一周后, 春节前 ,经鸿、周昶要去参加某高规格的it峰会。而就在这星期内,美国总统再次签署针对中企的行政令, 另外8款软件上了“名单”, 其中包括办公软件、图片扫描工具、照片编辑工具、视频下载软件、视频剪辑软件, 等等等等。 去峰会的当天早上,经鸿是在周昶家里的。 事实上,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两人即使同在北京也并不是天天见面——绝大部分的时间里,经鸿会回“竹香清韵”。“竹香清韵”的大平层在泛海集团的边上,年前工作多, 经鸿时间紧, 于是,为了节省时间, 经鸿经常会回“竹香清韵”。 不过, 如果太想了,他也会去周昶那儿, 或者, 周昶来他这儿。这段时间过于忙碌, 但好像,“思念”也是爱的一种。 周昶第一次突然过来时, 一个晚上后,周昶对着大落地镜,又穿上了他昨晚的那件衬衫、那身西装, 以及那条领带。 白天又有一个活动,着装需要正式一些。 当时经鸿轻轻靠着床头, 整具身体都是餍足感,他望着周昶猎豹似的身体线条,问:“没事儿么?你这身儿跟昨天的一模一样,连领带都没换上一条。” “那有什么。”周昶系着颈间领带,“我33了,我有性生活,怎么了?” “……”经鸿叹了口气,踩上地毯,到衣帽间打开抽屉,看了看,抽了一条同色领带,但不同款,道,“还是换一条吧。” 还有一次,周昶也是突然过来,经鸿当时还没赶到,周昶便在大门口等了等。而后经鸿终于回来,进家门后解着领带,道:“以后提前打个招呼。今天突然说见见面,我立即回来,还是晚了十五分钟,工作节奏都乱了。” “好吧。”周昶跟上几步,从身后揽着经鸿,接过领带,帮着经鸿继续解。他抽出领带的一条边,揶揄道,“用不用先发个函?就说,‘经鸿,我非常想跟经总您接一个吻,最好再做个爱,请批准我跟您立刻接一个吻,最好再批准今晚做个爱。周昶,2020年1月20日。可以了吗?’” 而随着周昶过来次数越来越多,经鸿“竹香清韵”的大平层里,周昶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有次周昶没大在意,甚至将经鸿的一副袖扣当成他的戴在手上了。经鸿见了,说:“那是我的袖扣”,周昶却问“那又怎么?”竟不承认自己拿错。 当时经鸿下了床,拿回来,关上抽屉,觑他:“吃点核桃补补脑子吧你。” 总之,it峰会的当天早上,这段时间很罕见地,经鸿是在周昶家里的,因为周昶前个晚上邀请经鸿去住一晚。 周昶洗漱完毕,刮干净了胡子,整理好了头发,接着走进衣帽间里,打开一面衣柜,挑了一身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气度不凡。 之后周昶却一反常态,在衣柜里翻了翻,又掏出来了一套西装和衬衫,走回卧室扔在床上,对经鸿说:“这套,你的。” “……?”经鸿眼睛上下一扫,望着那套西装问,“我的?” “嗯。”周昶又翻他的领带,说,“做了一套高定西装,就给小经总也带了一套,我见过你的尺寸表。” “…………”经鸿问,“这是干什么?” “之前就想这样儿了。”周昶弯下高大的身子,两手撑着真丝床面,盯着上面的经鸿,一瞬不瞬地,说,“我们两个,穿同样的一套西装,同样的一件衬衫,像情人般,出席一个正式场合。” 经鸿觉得周昶这人确实喜欢刺激点儿的,低低地笑了一声。 西装么,都差不多。他们两个即使穿着同个牌子、同个款式、同个颜色,即使出自同个设计师、同个裁缝,别人也不会看出什么,反正大家全都差不多。 何况周昶这套西装是最常见的深黑色。 “行吧,”经鸿起来,也刷了个牙、洗了个脸,胡子刮了、头发梳了,拎着衣服走回衣帽间,赤-裸着上半身,一颗一颗地解开了高定衬衫的扣子,握着衬衫领子一甩,披在自己背上。周昶就在后边儿看着他,看着他左手先从袖口里伸出去,手指细长,动作漂亮,接着是右手,最后经鸿微扬着颈子,一颗一颗系上扣子,将半裸-露的健康胸膛一点一点地遮起来,最后变得正经、禁欲。 穿好衬衫,经鸿又坐在一张bench上,一只脚一只脚地穿上配套的黑西裤。他又走回镜子前面,从镜子里盯着周昶,二人眼睛一眨不眨,经鸿缓缓滑上皮带扣。一瞬间,腰部衬衫被收紧了,箍出他腰侧劲瘦的弧线。 最后经鸿拉开抽屉,挑了一条深蓝的领带。 周昶则选了暗红的,款式上差得很多。 领带颜色多少换换,倒也不用过于明显。 穿好西装,经鸿、周昶站在镜前观察了下,用眼神摩挲彼此了一番,周昶突然问:“为什么外面都说,小经总长着一双无情目?” 经鸿看看自己眼睛,回道:“差一点儿下三白吧。”事实上,这些东西外面都是从“果”推导到“因”,因为他下手狠,就说他是无情目。“是么,”周昶却有不同评价,“我看里边儿全是情。” “……”二人轻轻吸-吮嘴唇,周昶便道:“我先去清辉了。还有点事儿需要处理。” 峰会仍是哪个样子,谁也没有什么花样。 经鸿下了车,穿着笔挺的西装走过明亮的走廊,穿过拥挤的人群,接受众人的招呼,最后终于来到里面金碧辉煌的主会议厅,扫了一圈热热闹闹的观众席,又瞥了一眼鲜红色的台阶上面和深蓝色的大背景板。 他远远地望见周昶。周昶正与几个同行站在一起说着什么,依然是貌似认真地听着、聊着,从容不迫、风度翩翩的,永远都是视线焦点。 而后经鸿又瞧见他投过的某家公司的ceo正在另一大圈人当中颇激动地说着什么,双手挥舞,一分钟后,清辉投资的竞争对方的ceo又同样激动地回击了什么,他们周围一大群相关人士在看热闹,有大企业的老总,也有初创公司的ceo们。 “……”经鸿看了会儿,还是提起腿,走了过去。 “哟,”某大公司的老总看见经鸿,调侃道,“家长来了!这边儿的家长来了!” 先是几个科学家,而后是几个企业家。企业家的数量不多——李智勇的事情之后,不少老总开始推脱这一类的公开演讲,或者交给某个手下,或者只做视频演讲,总在害怕祸从口出。 之后话题换了几波,被新行政令波及到的几家公司忧心忡忡,说自己的公司本来对“进军美国”信心满满,想着,展现展现中国企业在竞争中厮杀出去的能力,展现展现中国企业在江湖上浴血奋战的本事,让更多人知道,现在的中国it公司有创意、有技术、有拉到受众的新东西也有开拓市场的新方法,有决策力也有行动力,与以前不一样了,可没想到,他们刚刚摩拳擦掌就遭遇了这些事情,“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在这一次的演讲中,经鸿说了说泛海集团要转型的几个业务,信息量非常大。 “……”经鸿这样说,竞争对手的ceo气势明显弱了大半,也不好再争执什么了,会显得可笑。毕竟,他只执掌初创公司,而经鸿却是这行业的顶级大佬。 等ppt被放映出来,台下响起起欢迎掌声,经鸿才笑笑,迈着步子走到了演讲桌前。 顿顿,经鸿又道:“最后,我想引用一句诗词,可以象征我们这浮浮沉沉的一群人、象征我们这起起落落的行业、甚至可以象征我们这个国家的人、象征我们这个国家本身。是宋代的李公明的。” 二人穿着同样的西装、同样的衬衫,目光纠缠片刻,才静静地分开了。 只不过,与那些连续创业者,以及与那些在某行业已成功过、已有根基、中年以后才辞去工作选择创业的初创公司ceo们比,是小孩儿罢了。 经鸿也正望向周昶。 这四个字经鸿周昶想过,很多人都想过,但似乎,它比想象中要更困难,这困难不光是技术或者商业上的。 他穿着周昶定制来的那件皓白的衬衫和那套深黑的西装,调整了下麦克位置,声音沉稳道:“尊敬的谭**,尊敬的吴部长、王部长、各位it的同仁,各位新老朋友,大家好。” 再接着it峰会就要开始了,交谈的人三三两两地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座位上。 演讲到了最后时,经鸿的ppt停留在了最后一页的“致谢”上面,可经鸿却没立即下台,而是临时又加了一段。 “这样。”经鸿听完,抬眼看看对方的ceo,又觑向自己这边儿,最后淡淡道,“按你自己的意思来做,就行了。甭管别人说什么。” 经鸿、周昶都在第一排,再次挨着。 台下的人认真听着,周昶也同样认真听着。 经鸿是上午场最后一个。 经鸿声音其实不大,却一字一字荡着回音,落地有声,他的嗓音温和动听,轻轻传进峰会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只有梅花吹不尽,依然新白抱新红。’”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 “……”大家都静静等待着。 听见这话,周昶眼皮轻轻一挑,望向经鸿他们这边,顿了几秒也拔脚过来,看看自己投的男生,也问:“怎么了?” 经鸿认为,泛海过去几个业务已无法满足当今需求,必须做方向调整,而后,他公布了那些业务将转型的具体方向,其中两个步子太大,跨越太大,引起现场一片讨论。 其中一些甚至也想成为一个能“改变世界”的公司,而在过去,这四个字与中国互联网公司毫无关系。 某大公司的ceo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突然冲着周昶那边喊:“家长!‘xx’的家长!周总!快来救场啊!!!你儿子被欺负了!!!另一边儿的家长已经到了!!!正欺负你家孩子呢!‘xx’的家长,快来救场啊!!!” 峰会正式开幕之后,所有的人便按照安排,一一地做了演讲。 经鸿静静看着他们,没说话。 前头还是“老三样”——主持人念开场白、大会主-席致辞、官方官员致辞。 当然,说是“小孩儿”,实际上也三十左右了。 还是挺拔的身姿、明亮的眉眼,与周昶记忆中的每次一样。 “但我想说,”经鸿又道,“我们与其他国家的企业家其实并不完全一样。我们身后的14亿人是我们最大的底气,足够我们安身。而且,这个世界有近80亿人,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同样是我们极大的底气。” 台下变得鸦雀无声。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经鸿继续道,“中国的互联网市场,是全世界竞争最激烈、斗争最惨烈的地方。而我们,都曾杀出一条血路,现在也依然站在这里——我们还在提供技术,我们还在这里活着,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们是中国的企业家,我们经历了太多太多。这个标签撕不掉,但我愿意属于它,发自真心地愿意属于它。” “在各国的历史当中,”经鸿又继续说,“商人,从来不是中坚力量,甚至不是重要角色。在人们的印象当中,商人一向现实、软弱,爱财、敛财,‘钱’仿佛是生命的全部。可现在,在科技的前行当中,我们作为中国商人,却一下子被推到了历史前沿。技术的进步、国家的未来,突然之间极大地压在了我们的肩上,与此同时,被怀疑、被打压,也成了常态,这些都是‘商人’群体猝不及防、措手不及的。” 经鸿又淡淡地开口:“这段时间以来,大公司的海外上市突然有了一些变数,几家公司的海外业务也遭受了一些打击,前途未卜,it圈子里蔓延着焦虑、悲观的情绪。甚至,有很多人举出了些其他国家的负面例子。” 周昶听完,一眼都没看对手公司的ceo,而是直接望了望经鸿,又再次瞧向自家的小孩儿,也淡淡地道,“你也按你自己的意思来做,不就行了?搭理他们干什么?” “就、就是!”男生终于有了后台,有了底气,道,“就是,我们在争辩‘新消费’的c2m……” 他一向都是脱稿的,并不需要拿着什么。上台前,他一只手落在兜里,站在后头,望着台上,目光清醒而锐利。 经鸿弯了下唇,轻轻笑了下,问:“怎么了?” “……”几千个人望着经鸿,感同身受。 (《水火难容》·正文完) 而周围人却全都以为,他们依然“水火不容”。 他依然站在演讲桌前:“今天,我再说一点儿题外话吧。” 挺了自家的小孩儿,周昶笑笑,又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经鸿。 他投资的那ceo便道:“在聊‘新消费’的c2m(customer-to-manufacturer,客户定制)……我们意见不大一致……” 有周昶来撑腰,那小孩儿在气势上十分明显地嚣张了很多,道:“我正有这个意思!!!” 看得出来,对于进军资本主义最前沿的美国市场,原本他们都既紧张又期待,跃跃欲试。 番外一(曾经。) 经鸿、周昶分别接管泛海、清辉的第一年, 也就是鲲鹏、华微合并案发生之前,两人也曾在各种各样的it峰会上见过几次。在美国的某个峰会,他们首次完整聆听了对方的演讲现场, 当时一共只有三位来自中国大陆的企业家。 那天的峰会上面, 经鸿穿着白色衬衫、灰色西装, 声音沉稳,不急不缓,发表了段泛海集团ai方面的演讲。那个台子其实不大, 然而很高,周昶坐在第一排上,扬着脖子,看着经鸿, 可以看见衣领之上修长白皙的脖颈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 同样, 周昶站在台子上时,经鸿也这样看着他。 周昶的演讲风格带着一些洒脱劲儿——在麦肯锡干过五年, 对美国人喜欢的演讲风格了然于胸, 风趣幽默,台下不时爆出一些笑声和掌声。演讲最后, 周昶也对台下的各类问题应对自如, 游刃有余。 当时经鸿在记忆里细细搜寻周昶那次大赛中周昶的样子, 最后确定,经过了这么些年, 周昶变得更从容了,也更威横,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上位者的独特气质。 在峰会的茶歇期间, 经鸿、周昶作为刚刚**巨头的“二代”们——一个**才三个月,另一个**才一个月, 也只能略略低调,不好意思高谈阔论。他们二人分别站在不同的两圈人里头,聆听着、低调着,绝非圈子的中心和众人的焦点。 可两个人野心昭昭,哪满足于这种状况。二人貌似谦和、有礼,时不时谈论几句但并不会接管话题,心里其实是略略不耐的。 于是,挺莫名地,在某一个时刻,两个人都移开目光,向对方的方向瞥了一眼,视线刚好撞在一起。 也许因为他们知道对方处在同样的状况里。 因为那次商业大赛,他们彼此都知道一个秘密——对方绝非好相与的。 茶歇时间慢慢过去,就在经鸿以为他们两个会在这种表面非常有礼、内里略略不耐、可除了对方,谁都无法察觉得到“他们内里略略不耐”的氛围中结束茶歇时,情况又发生了些变化。 周昶在麦肯锡时合作过的一位客户加入进了周昶那圈儿。 那是一家老牌巨头,他一走进那个圈子便与周昶打起了招呼。他表达了一番震惊,说自己在读到清辉已由周昶接管了的新闻之后完完全全不敢相信,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实在没想到当初合作非常愉快的乙方负责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清辉的总裁。 周昶只是挂着淡笑,依然是那副貌似认真的样子。 接着,那位客户便讲起了二人之前的交情,比如周昶在麦肯锡的职位以及成绩,曾帮自己解决过的一些问题……这一下,因为回到“美国背景”,回到现场那些总裁所熟知的一个领域,周昶当即融入了他们。 然而经鸿一毕业即回到泛海,没周昶那样的背景,也不具备在美国的人脉和资源,于是作为一个“ceo圈新人”依然比较游离在外。 中间的某个时候,周昶又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意味无穷。 在那一次茶歇上面,经鸿发现,周昶不仅可以说地道流利的美音,竟然还可以说地道流利的英音。 周昶嗓音低沉磁性,说英音时竟然非常性感。 当天晚上,it峰会的嘉宾们要移步到隔壁餐厅。这一次it峰会的主办方十分周到,将晚上的闭门晚宴设置在了临街一家颇为高档的西餐厅里,那家餐厅很有名,很有特色。 路上,一条凶猛的大**突然之间冲出来——美国人爱养大狗,其中一些很有攻击性。狗冲出来的第一时间,在大家都本能地怔愣着或退缩着之时,经鸿却默默上前两步,走在外侧,将几位女士护在里头。 当时周昶位置比较远。见到经鸿的反应,周昶默默望了经鸿几秒。 很快到了那间餐厅,嘉宾们一一落座。作为“唯三”的来自中国的企业家,经鸿周昶与另个人总不至于还分开坐,于是都在一张桌上。 中间不知怎么回事,就有一个人提起来了世界ai的格局。 而对于中国ai的发展状况,经鸿侃侃而谈,从政策、到高校、到企业,到合作方比如医院,都做了一番非常深刻的剖析。 一桌子人都静静地听,时不时道:“原来如此”。 周昶之前在麦肯锡,“**”其实比较突然,对中国的ai状况他当然也非常了解,但不如经鸿,毕竟经鸿这几年来一直都在泛海集团,而且就负责人工智能大事业群,便没大插话。 中间某次,当所有人静静聆听时,经鸿又淡淡瞥了一眼周昶。 那个峰会举办地点是东部的波士顿,回来路上天上忽然飘起了雪。 一辆巴士飞驰而过,地上的雪飞溅起来,经鸿穿着白色衬衫、灰色马甲,手腕挂着灰色的西装外套,继续沿着那路走,根本毫不在意。 经鸿没想到,他旁边的周昶突然揽着他的另一侧腰,收了一下,经鸿立即向周昶的那个方向靠了两步,周昶的手旋即收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酒店后,两个小时内,窗外已是鹅毛大雪。 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酒店里的嘉宾们什么事儿都干不了了,只能待在酒店里头。 九点左右,另一个中国企业家敲了敲经鸿的门,叫经鸿下去一楼的小酒吧喝上几杯。他嗜酒,在中国时基本每天吃完饭都喝上几杯。但这老总英语很差,什么词儿都不认识,什么话都不会说,演讲要用现场翻译,因此他不管去干什么,都总是想拉上经鸿。 因为一共就三个来自中国的企业家,他们两人也不好背着周昶单独去喝酒,搞排挤似的,总归是要问一问他。 经鸿以为周昶会拒绝,可没想到,周昶听完另外一人打过去的电话后安静了几秒,道:“好。” 于是三个人在酒吧相见了。因为大雪,酒吧已经人满为患,只剩吧台还有位置,三个人也不大在意,甚至说,经鸿觉得这样更好。 如以往的每次一样,经鸿周昶关系很差,中间隔着那个攒局的老总。 他一会儿与左边的经鸿说几句话,一会儿又与右边的周昶说几句话,而经鸿和周昶两个人全程几乎没有交流。 中间因为喝得太多,那个攒局的老总去上了一趟厕所,于是三人只剩两个,经鸿周昶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两人各自喝了口酒,耳朵边上是音乐声。 漫长的时间当中,经鸿与周昶二人总归不能毫无交流,那太怪异。 两人一向进退有度,都是分寸感能拿捏到无可指摘的人,于是,在某个恰当的时机,周昶从吧台上捏起自己的杯子,向经鸿的那个方向轻轻一送。 经鸿浅浅一笑,在酒吧的轻歌慢调中,也拿起杯子,对着周昶的玻璃杯一抬、一磕,动作也很轻,听到“当”的一声脆响后,两个人也没说话,各自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很快第三个人回来,气氛又与之前一样了。 喝到最后,那位攒局的老总说了一句“你们两个真的很像,其实可以商量一些合作的”,结果经鸿、周昶竟然各自溢出一声哂笑,明显不屑,还同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想:你们竟然还不承认你们两个非常相像……连刚才那个不屑的表情都几乎是一模一样。 喝完酒,三人想走一楼南侧的电梯间上楼。 路上经过酒店开设的休闲区,攒局的老总探头一看,发现里面有好几张标准尺寸的台球桌,登时手痒,问:“经总,周总,你们会不会打台球?” 经鸿轻轻颔首。他看了一眼周昶,道:“不过我打得一般。” “那走走走,搓几把。”那老总兴奋道,“我都好久没玩儿了。” 于是经鸿跟着进去,周昶看了经鸿一眼,也进去了。 事实证明,那位老总完全就是“人菜瘾大”。 打九球,被经鸿和周昶两人杀得是片甲不留,基本只能打一下球,完完全全上不了手,而经鸿和周昶,只要上手,经常就是一杆清台的。 那老总一直道:“什么呀,经总你欺骗我呀,你这还叫‘打得一般’???” 几局之后,那老总觉得没意思了,嚷嚷:“哎,算了算了!你们两个打几局吧,我就不掺和了。掺和不起。” 经鸿周昶四道目光碰了一下,也试探了一下。 经鸿球杆支在地上,下巴指指休闲室正中间的斯诺克球台,问周昶:“那,来一局?” 周昶看看那张球台,半晌之后转回视线,露出一个微妙的浅笑:“好。” 谁都没有退缩。 “……?”中间的老总问,“不是,你们两个打斯诺克?那刚才,打九球是让着我?” 经鸿周昶都没说话,他们之间气氛微妙,空气里像有一根弦,紧绷着、振动着,叫旁边人的心整个提起来,不上不下地悬在那。深深望了对方一眼之后,经鸿先转过身,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向那张斯诺克球台走过去。 通过掷硬币,先开球的是经鸿。 他轻轻地推了一杆,手法异常熟练老道。 而后经鸿坐回椅子上,翘着长腿,一手轻轻揽着球杆,另一只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两个人都非常小心,你来我往,攒局的老总看着看着,更紧张了。 某个时候,周昶打的一个红球稍微露了一点儿出来,有唯一的一条路线可以薄进,经鸿手里拿着球杆,围着球台转了两圈,最后决定拼一杆。 “要拼吗?”那个攒局的老总自己打得不行,却非常操心,他道,“这个长台……太远了吧?而且还要削薄边儿,一不小心,你打不到球,还要被罚分,或者打太重了,就给对方留机会了。真的要拼吗?或者来个连攻带守?” “闭嘴。”经鸿淡淡地道,而后站在台边,伏下了腰。 那个老总:“…………” 周昶坐在椅子上,正好就在经鸿侧面。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经鸿的动作。 经鸿穿着白色衬衫和灰色马甲,颈间原本是有一条带波点的灰色领带的,此刻却是已经解掉了。 他的身材非常漂亮,两只胳膊上的衬衫被挽起来了两三折,露着两截白皙结实的小臂,右手手指细瘦、修长,此刻五指微张,轻轻按在青绿色的球台之上,手形非常漂亮。因为常年握笔的缘故,中指带着一个薄茧。拇指略抬起一点,指节内收,骨节优美,连着手腕的两根筋在手背上绷了起来,在经鸿的手背上面形成了个略深的窝。 两条腿很长,后面那条长腿伸直,前面那条长腿微弯,因为伏低的姿势,露出一点穿着黑袜的脚踝,跟腱修长,皮鞋锃亮。 他左手轻轻握着球杆,放在自己大腿边上。因为在做准备,有的时候,几根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松开一点球杆,而后再重新握紧。握着球杆一前一后小幅度地做着瞄准。 球杆内侧是他的大腿。并不瘦弱,还是因为姿势,灰色西裤绷在腿上。西裤沿着他的曲线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绷出来了他臀部和大腿后侧的形状,从圆滑挺翘的臀部,到健康结实的大腿后侧。而支撑腿的曲线尤为明显。 持杆的手露出一截手腕,白皙却有力,白色衬衫挽起来的两折袖子上,袖口处钉着一枚红色宝石。 再往上是压低的腰。 因为要拼长台,经鸿的腰压得很低,显得臀部更加凸出,腰不算粗,甚至略细,被箍在了皮带里头。后背上的衬衫和马甲沿着背脊高低起伏,先下压,再冲高。 因为扣子的重量,胸前衣物垂下一点,里面空荡荡的。 因为姿势,脖子抻长了,整个脖颈都暴露出来,线条漂亮,喉结处凸出一道,又平滑地落回去。 周昶感到异常兴奋,全身细胞仿佛都在叫嚣。如果是对其他对手,这种程度的长台他绝不会拼。事实上,即使是职业选手,成功几率恐怕也不会超过50%,但今天,他注意力无比集中,对力道、方向的火候好像空前地到位。 再之后,看的就是谁技高一筹,或者谁先失误了——是经鸿又做出一个绝妙的球,周昶解不到,再次被罚分,还是周昶能抓住一个对方的失误,直接将红球打进袋口。 周昶对最后的几颗红球炸球效果不大理想——这个是要看运气的,于是周昶又防了一杆。 经鸿周昶谁都没理他,绕着球台继续观察、继续防守。 否则,就是被对方咬死。 于是几人一起上楼,又在门口分开了。 一个耐心十足,不断做局,不断磨;另一个也不着急,不断解局。 第二个想法才是:对上经鸿这种左手选手,的确很难。 攒局的老总愣愣地翻动着记分牌。 接下来的两三次,因为并非事先安排,解球难度都不太高,周昶全部解到了。 打进外面散落着的最后一颗红球后,周昶的分已经超出了。 经鸿眼睛望着红球,见进了,经鸿缓缓直起腰来,一点一点在球台边上又站起来,好像剥食了猎物之后慵懒的狮子。 那个老总显然也懂,斯诺克的规则是“只要碰不到目标球即被罚四分”。 “???”那个老总震惊了,“不是,你们还打???现在分数不够了啊???不是,经总,你还想让周总被罚分?而且还得被罚两次?同时自己清完全台?至于吗?这特么是国际上面顶级赛事的八强赛吗?有一丝赢的可能都不认输?非要杠到最后???直到分数一败涂地?” 周昶低笑一声,说:“行了,我也回了,下次见。”明天一早,他就直接回北京了。 他一直做,周昶一直解。他是做球的,周昶是解球的,周昶完全处于被动。 一起来的老总道:“好恐怖啊你们两个……” 没碰到。 在危险中寻求机会。 怪不得斯诺克的观众席是最最需要保持安静的,一点声音都不能有。 出那一杆的同时他就知道“完了”。 周昶看着经鸿那丝带着**的浅笑,第一时间想的竟是:好漂亮的人。 经鸿抬眼,二人目光撞了两秒,经鸿走到台边,继续用这颗红球来做局。 二人目光撞击一瞬。 果然,周昶直接一杆,将红球给轰入袋口。 仿佛雄狮抓住了机会,于是决不拖泥带水,周昶眼皮竟然重重一跳。 不想输给对方。 (番外一 完) 周昶非常小心,但这个球难度太大了,白球撞库三次之后,从红球边滑了过去。 经鸿看看他,说:“……彼此彼此。” “好了好了!精彩精彩,经总周总的这一局太精彩了!!!”攒局的老总道,“11点了,这一局打了75分钟,现在该回去房间睡觉啦。”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看了看红球进袋的位置,又带着那丝浅浅的笑扫了一眼握着球杆坐在椅子上的周昶。 桌上已经没红球了。 意思是:我已经上手,你现在肯定是起不来了,继续坐着吧。 刷了房卡进门之后,周昶突然想起什么,忽地伸出右手,在与经鸿房间之间的墙壁上面轻拍了拍,眼瞳幽深,仿佛在透过墙壁看着什么,道:“还有你。刚忘了说,下次见。” 周昶就站在他旁边,眼睫一垂,看见了他穿着白色衬衫和灰色马甲的腰和背。 两人就这样,你一杆我一杆地防守,一直耗了40分钟。 一直解不到,就要一直被罚分,每次四分。 经鸿知道周昶是指收到假-钞的那一次,没回答。 球杆轻轻磨着他的下巴,前前后后搔着他下巴处的细嫩皮肉。 经鸿看了球好一会儿,周昶也看了经鸿好一会儿,而后,毫无预兆地,某个时刻,经鸿突然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经鸿嘴角挂着浅笑,道:“放回去,继续解。” 谁都知道经鸿**几个月来,连续抢了清辉集团四个项目,出手完全不留余地,直到周昶同样**。 经鸿领口的扣子解着一颗。因为伏低的姿势,锁骨中央若隐若现,再里面的光越来越弱,看不到了。 再往上,经鸿侧脸线条流畅,下颌清晰。嘴唇紧紧抿着,还轻轻咬着牙——周昶想,遇到困难就咬紧牙,与大赛时一个习惯,很小的一个动作,却能显示出强悍的性格。鼻梁很高,睫毛很长,被点上了一层昏黄。 经鸿没想到周昶的调整能力如此惊人,运气又是如此地好,才第二次,周昶微微调整路线后,他就听见闷闷的“咚”的一声,周昶解到了,白球碰到目标球了。 周昶将球杆插回球架:“我很清楚因为运气而输了比赛的滋味儿,所以这次就算了。” 台上形势不断变化,后来周昶抓住一个机会,同样拼进一杆长台,上手了。 当时周昶一眼便看见他了。 对方说:“下次见。” 台上的球剩余的分,已经不够了。即使经鸿吃进剩下所有的球,也赢不了了,还差着7分。 已经瞄准很长时间了,但经鸿却仍不觉得疲惫、不觉得不耐,好像一直矫健的野兽,对于猎物有着十足的决心和耐心。 周昶一手执着球杆,一手撑着扶手,抵着下唇,也看着经鸿。 两个人的行动,显然是告诉他:是的。 对实力相当、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全盘皆输的对手,他们小心谨慎、全神贯注、蛰伏、等待、伺机而动。 分数差距更加大,台面的球更加少,无力回天了。 经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白球以及远处的红球,眼神锐利,在酒店的吊灯之下,他的眼里反射着光。还是因为姿势,瞳孔吊上一大半去,显得狠厉凉薄。但周昶突然发现,经鸿平时的眼尾下,皮肤竟是带着一点点红润的。 周昶皱着眉头,绕着球台走了几圈,思考了很久,最后只能选择一条非常困难的路线——三库。白球要撞三次台边,最后轻轻擦到红球。 还是因为姿势,这一回,他的上身向左边移了一点,腰也向左边移了一点,白色衬衫和灰色马甲抻出来了几道褶皱。 能咬死对方的机会。 经鸿知道周昶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直接把红球给轰进袋去。 于是经鸿选择了用最后一颗红球来做。他一直在安排、一直在准备,到了那个时候,台上球形完完全全就是经鸿想要的,于是他轻轻一杆,将红球藏进彩球堆里,封死周昶所有路线。 “???”对方一脸“他那么凶,你怕是疯了”的表情。 周昶好像也很清楚这一局并没有结束,站在台边,神色肃着,同样分析着球台上的形势。 不想输。 然而出乎经鸿意料,周昶打进红球之后,形势一片大好之时他却突然放下球杆,看着经鸿,轻轻一笑,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没有结果,不分胜负,下一次有机会再说。” 攒局的老总已经觉得无聊到要崩溃了,道:“不是,咱就是玩儿,至于吗?你们两个太有耐心了吧?你一杆我一杆地防守,已经过了40分钟了!!!” 因为实在没有打进红球的路线,周昶同样防了一杆。 刺激极了。 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看见经鸿时的样子。 只听“砰”的一声撞击,红球落袋!!! 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反而像是乐在其中。 “我去!”第三位老总惊叫道,“长台拼进了!!!牛逼啊经总,这么远,还削薄边儿!!!而且周总就露出来了这么窄窄的一道缝儿!万一没进,你就危险了!” 在红球还剩下多颗的时候,用红球来做罚分球难度太大,因为对手可以选择击打任意一颗红球,将所有红球全部藏住其实还是非常困难的,因此,想让对方被罚分,要么用最后一颗红球,要么等红球被打光后,在对方必须按照顺序打入所有的彩球时,选择其中的一颗。而显然,台面上剩余的球越少,将目标球完全藏住、让对方根本碰不到的难度就越高。 当时酒店有点儿热,经鸿动作有些闲散,他穿着灰色的西装、同色的马甲,颈间领带也是灰色,但上面带着白色波点。经鸿当时轻轻靠着餐厅前边的侧边儿,上身西装只系上了一颗扣子,一手插在兜里,另只手肘搭着前台,随意望着往来人群,等餐厅的经理回来,大概是有什么问题。 被罚了四分。 “行了经总,”周昶又道,“回吧,累了都。精神一直高度紧张,跟小经总打上一局,比开一天会还累。” 他想:究竟是为什么,全身上下都在兴奋着。 “没什么,”周昶道,“就觉得,经总应该很容易惹风流债,一举一动都很性感。” 因为台上的球形,这回周昶吃分更多——在他们两个人此前多个回合的防守中,红球堆被蹭来蹭去的,已经散了些,也比较好炸。 经鸿的门关上之后,周昶他们继续沿着走廊走,然而周昶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露出来了一个能将红球打进袋口的路线。 “……”经鸿打算坐到旁边,看着周昶清台了。 经鸿是第一个进门的,周昶住在经鸿隔壁。 七八次后,正当经鸿再一次制造陷阱时,突然之间,酒店走廊爆发出了一群人的疯狂大笑,经鸿手腕一个偏移,失误了。 旁边那人问周昶:“周总,想什么呢?” 可再一次,经鸿周昶都没理他。经鸿拿起一块chalk,三根手指轻轻捏着,擦了擦自己的杆头,手指动作依然漂亮。 在失误的一瞬间,经鸿便轻阖上眼皮,摇了摇头,而后才直起身子。 而后经鸿拿出架杆,伏在台上,用架杆去打一个球。 打进去了一些红球后,台上球形不大理想,于是经鸿转而采取守势,观察了下,将白球推到黑球之后,提高周昶打进红球的难度。 经鸿挑起眼皮:“……?” 他们还在继续打。 番外(二)(传记。) 2022年七月的某一天, 经鸿认识的财经记者联系到了经鸿父子,说想写一写泛海集团这25年来的发展史,出一本书, 传记类。他打算用数年时间写一套《中国互联网公司浮沉史》, 其中“泛海”是第一本, 内容将是泛海集团1997年到2022年这25年间的历史。他说,到了2047年,如果他和泛海依然还都活着的话, 他就再写下个25年。该记者还对经鸿他们说,本书不会吹捧、吹嘘,那与他的本意相违背。他会完完整整地还原与评价围绕泛海发生过的重大事件,比如泛海曾经的失败、曾经的挣扎、身上的争议、负面的批评……他希望能借这一套书, 借数家企业的发展, 让读者们更加了解中国的互联网行业,了解那些产品、那些需求, 也了解那些竞争、那些龃龉。整个行业狼烟四起, 各大公司合纵连横,而精彩纷呈的故事下是整个行业的25年。聚光灯下, 中国的互联网行业有特殊性, 独一无二。 经鸿其实无所谓, 将这事儿给经海平以及蒋梅来决定。 也许因为病过一场,经海平的心态其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一次, 对“总结泛海的发展史”,他竟表现出了极大兴趣。这财经记者文笔很好、观点成熟,经海平似乎也希望泛海集团的这25年——同时也是他自己的这25年, 被整理成一本书。毕竟,泛海与他, 早已互相楔入骨血。 “经总,”财经记者道,“对近5年,也就是2017年到2022年的这五年,我这还有很多问题必须得采访采访您。我整理一下采访大纲,咱们之后再约个时间,您看怎么样?” 至于之前的那20年,对方采访的对象自然是他的父母。 对方又道:“那,我如果需要再采访一下泛海的其他高管,比如某个产品的负责人或者某个产品的提案者,也希望经总行个方便哈。” 为了父亲的期望,他自然愿意做到最好。 两星期后那位记者的采访提纲就发过来了,非常长也非常细,经鸿坐在餐桌前面一行一行地看下去,手指滑着电脑触屏,骨节优美。 周昶端着杯子走过来,问:“那本传记的提纲?” “对。”经鸿问,“他好像也要写清辉吧?第二本。” 经鸿没回头,继续问:“老周总答应了么?” 周昶失笑:“他那性格,会不答应?” “也是。”经鸿也笑了,“但老经总比较认真。到时候非常可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进行核对,再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进行修改。哪本书先上市还真不一定。” 周昶没回答,他将杯子放在一边,两手撑在经鸿两侧的桌沿儿上,微微躬腰,像将经鸿揽在怀里一般。经鸿只觉得头顶的灯都被周昶高大的身材遮住了些,光线瞬间变暗了。 周昶看着经鸿屏幕,念着采访大纲:“被做空时的反应……与清辉‘互联互通’的沟通过程与细节……‘天平超市’独立出去时的心情……泛海发布q1财报后的故事……被行政令威胁下架时的想法……中美针对上市公司审计底稿进行谈判时,有没有做过‘退市’的准备……” “边儿去。”经鸿带着一点京腔,还省了个字,他穿着白色浴袍,“别抄我的。” “那怎么办。”周昶叹道,“发现别人有答案,就想抄抄。” “是么,”经鸿随意搭着腔,他完全可以一心两用,“难道咱们小周总上学时,一直上学一直抄?” “那倒也不是。”周昶竟然大方承认了,“小学六年确实是一直上学一直抄。但进了初中和高中后我就连抄都不想抄了,没写过任何作业。老师也没什么招儿,只能请家长。我爸支持我,不怕的。当然了,就算不支持,他们同样也没什么招儿,又不能扔了我不是?” 他算了算,那个时候清辉集团还没创办或者刚刚创办,周不群就支持儿子不写作业了。 “不过只到高中为止。”周昶又说,“到了大学,就认真了下,否则毕不了业。再后来到了公司,就更认真了下,否则升不了职。” “那也是你自己愿意。”经鸿叹道,“事实上,打出生起,就没任何人治得了你。” “哪里没有。”周昶垂着睫毛,看着经鸿,“你不就能拿捏住我?” “我可不认为自己真能拿捏住你。”经鸿仍然看着屏幕,“依然要你自己愿意。你自己‘愿意’的前提完全就是——” 话到这里经鸿停住了,周昶声音低沉,问:“是什么?” “……”经鸿扬起颈子,头枕在椅背上,望向周上方周昶的眼睛,道,“你喜欢我?” 周昶唇角一撩,指尖抚过经鸿的喉结,而后抬着经鸿的下颌,一躬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道:“是深爱你。” 一吻之后,周昶推着经鸿肩膀让经鸿又坐直了,道:“行了行了,不抄你的。” “就该这样。”经鸿同意周昶说的,“自己回答自己的。你回答你的我回答我的,谁也别参考谁的。” 写传记的财经记者还想要一些特殊照片。 ………… 那位知名财经记者的书竟然写得很快。 然而正如经鸿所预料的,因为经海平为人认真,最后泛海集团那本传记完成时间比预期的晚,只比清辉集团的传记早上市了两个多月。 泛海传记的书名叫作《泛海25年》,整本书共分为四卷。 第一卷是《创业》,第二章是《出发》,第三章是《割据》,第四卷是《新纪元》。每卷又分数个章节,比如《出发》一卷中,就有《痛苦的挣扎期》,也有《意外的拯救者》……经鸿细细翻了一遍,发现那个财经记者写的总体是客观公正的,而且,就如对方之前强调的,围绕泛海的争议、批评,他也一并写出来了,比如与清辉互相屏蔽,等等,且明显秉持批评态度。 而且,很明显地,对方对经海平不大感冒,甚至认为有点虚伪,反而是对经海平的妻子蒋梅大加赞赏。对经海平的“不大感冒”,在游戏的那一章中尤为具体尤为犀利,因为经海平自称是“儒商”,但在泛海的危难之时,却选择了款高致瘾的网络游戏来当救兵。 整本书的最后一卷《新纪元》讲的就是“经鸿时代”。 这一卷中,那位记者用了一定篇幅来写“经鸿、周昶二人几乎是同时接班”。 而这一卷的序章里,记者也透露了些“无人知道的前尘往事”。 他写道: 【说到经鸿,就不能不提周昶。经鸿、周昶两个人非常相像,名校毕业、履历辉煌,专业上面选“计算机”,而且一路读到博士,连学校都是竞争对手——一个是湾区的斯坦福,另一个是加州大学伯克利。他们二人同年出生,一切似乎都验证了:他们将是一生宿敌。事实上,二人手段也非常相像,且似乎都有非常强的“持枪者心态”——当他们面对对手时,尤其是面对对方时,便会显得异常兴奋,手段也显得尤为精彩。而当他二人在某领域找不到竞争对手时,则多少懒散了些。】 【事实上,经鸿透露,他与周昶的首次交锋,并不是在泛海清辉,而是在一次商业大赛上,那年他们22岁。 那次大赛的主题是“限时售卖纸杯蛋糕”,经鸿率领学校团队,周昶同样。那一次大赛官方提供了两个不同的方案——售卖低端蛋糕以及售卖高端蛋糕,低端要卖四个小时,必须进行团队轮换,高端则只需两个小时,无需进行团队轮换,等于团队多一个人,而经鸿、周昶二人却制定了同样的策略:假装想要高端蛋糕,逼迫对方进行竞价,而后再假装“输掉”那个竞价,退出竞争,让对方带着负担进入比赛,自己则拼执行力。因为双方完全同频,大会官方最后只能采用抽签的方式。那场比赛经鸿赢了,因为周昶收到一张假-钞。可也许,那个时候,经鸿赢得“不痛快”、周昶输得“不甘心”的状态,就已经垫定了他们一生的基调。此后十年,他们二人可能都在期待、等待着再次对决。 纵观2017到2022这五年,因为二人过于相似,战斗总是有输有赢,也许,他们之间的“输赢”,要到二人中的一个离开自己的公司时,外人才能盖棺定论。】 后面,记者一章章地梳理了泛海集团的这五年: 经鸿接连推出几个起家产品的新功能,寻求到了新增长点;金融业务推广“贷款”,将泛海的营收等等拉上了个新的台阶;游戏业务扩到海外,对saint games的恶意收购堪称教材经典案例;投资方面眼光独到,“非驰汽车”是重头戏……新技术上,ai方面战果丰硕——拿到mind medicine的核心技术,合作药企、研发药物,已经获得数项大奖,而得到mind medicine的过程同样是个经典商业案例……云计算也增长迅速,云教育和云办公都与清辉纷争天下…… 自然,其中又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针对mind medicine谈判那天,周昶煮了一杯咖啡。那时周昶刚刚学会用咖啡机煮咖啡,是第一次煮给别人。谈判过后,他强迫经鸿喝了咖啡,咖啡的苦留给经鸿,失败的苦留给自己。】 【收购saint games时……】 【张丽,原先清辉集团“咨询服务”高级副总裁,2018年加入泛海,执掌泛海娱乐部门,之后推出多部爆款网剧、爆款综艺,包括网剧《xx》《xxx》以及综艺《xxxx》。 张丽加入泛海集团的过程颇耐人寻味。因为想亲自挖走张丽,却又不想大动干戈,经鸿参加了某个论坛,并约张丽见了一面。当时经鸿进见面的咖啡厅时遇到了周昶,但周昶却全然不知经鸿此行的目的,热情地与经鸿打了招呼。直到张丽辞职时周昶才如梦初醒,十分不悦地给经鸿发了消息,内容是“别挖了,经总。”】 对经鸿的几次危机,他也做了详细梳理,并透露出了更多细节: 【对“互联互通”,经鸿、周昶两个人正可谓是“心有灵犀”。根据对经鸿的采访,“互联互通”的前两天,经鸿、周昶二人竟是同一时间给对方发消息的,一条消息刚发出去,另一条消息就进来了,且内容都几乎一样。经鸿给周昶发的是“有件事儿,我其实琢磨很长时间了”,而周昶给经鸿发的是“有件事儿,我已经寻思挺长时间了”,于是二人约好第二天的晚上八点各自带相关者进行谈判。 谈判其实进行得很快,8点到12点,四个小时间,初步内容就拟定好了,双方不想借平台的垄断地位剥夺受众的基本权利。当然,这个时候开放生态,清辉是拉了泛海一把。】 【要被下架的行政令后,经鸿、周昶谈过此事。在这样的危机当中,似乎,他们二人又不再是竞争对手了,而是同行伙伴。】 【中美两国谈判中企上市公司审计问题时,经鸿、周昶同样谈过此事。到了这里,大家已经可以看出,经鸿、周昶二人关系在事实上非常复杂。两个人既龙争虎斗,又相知相倚,这形成了2017年到2022年这五年多的时间里中国互联网行业一道靓丽的风景。】 这本书中,经鸿给了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那一次乌镇的互联网大会上,大佬们的“同桌合影”,其中经鸿、周昶在中心位,周围还有李智勇、几家美国巨头的ceo、几家中国公司的ceo,以及几家明星创业公司的创业者。 财经记者注释道:【2018年经鸿首次参加世界互联网大会后一干人的饭局合影。】 经鸿、周昶坐在一起,在画面的中心位置。因为是欢迎晚宴,前景中,餐桌上,摆着一瓶鲜艳的花,中间几支是红玫瑰,在照片中,那束花正正好好落在二人的中间。 经鸿插着胳膊,淡淡笑着,周昶胳膊则落在桌上,骨节分明的右手中捏着一只白酒杯,眉眼俊朗。 第二张是“沙漠背影”。 财经记者注释道:【经鸿、周昶二人参加互联网协会组织的“戈壁徒步”时的照片。“戈壁徒步”结束之后,美国官方的行政令,以及《外国公司问责法》便接踵而至,这张照片似乎象征着,二人将要一同面对外部的风霜雨雪。】 ………… 书上市后销量极好,各大渠道都给予了十分猛烈的宣传,各大书店也给出了最为显眼的位置。 而社交网络上,以及某家书籍和影视作品的点评网站上,除了正常评论外,经鸿还发现了许许多多的奇怪评论。 【基金不绿我就绿:这本书的最后一卷……啊啊啊啊,简直像本耽美小说啊!!!啊啊啊啊!!!作者你是同人男吧?怎么能写得这么暧昧啊!!!我仿佛是读完了本100万字的晋江小说。】 【昨天摆烂今天摆烂明天摆烂:磕死我了……谁懂……什么叫宿命感啊,什么叫相爱相杀啊……】 【晋江扫黄大队队长:“两个人既龙争虎斗,又相知相倚,这形成了2017年到2022年这五年多的时间里中国互联网行业一道靓丽的风景”,这人怎么这么会写!!!】 【冰淇淋球怎么掉了:真的像个耽美大手子……】 而经鸿拿到这本书后,优先读了最后一卷。可因为太忙,他一天只看一个章节。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经鸿都坐在餐桌边上,拿着支笔,将每一处提到“周昶”的地方都划上线,再折上角。 几天后经鸿发现周昶竟然也在做相同的事。只不过,他自己是在楼下读,而周昶是靠在床头读。 被发现时,周昶明知故问地问经鸿:“你为什么标出这些?” 而经鸿则正面回答了周昶的这个问题:“因为其他地方没什么好回顾的。但这些地方……有关你的这些地方……却可以反复看、反复读。” 每天读完,经鸿将那本书放在床头后,周昶都会将自己的也放在另一侧的床头,而后二人默默对视一阵。 又回顾了遍这五年。 原来,在每一个关键时刻,不论是竞争身份,还是合作身份,对方始终在自己的身边,从未离开。 以至于,在任何一个章节里,在任何一个年份里,对方的名字都会出现多次。 调整过后,那些字便映射在了周昶整片光-裸健壮的后背上,以及经鸿此时不着地的大腿内侧和小腿内侧。 【幼儿园吃饭第一名:这本书,搭配上本《泛海25年》看,更好磕了……我居然在正正经经商业传记里抠这种糖磕,我没救了,我疯了,然而真的好好磕,[猫猫落泪.jpg]。】 【根据周昶的回忆,他们二人接班后的首次交锋其实是斯诺克。那次他们二人一同参加波士顿的一个论坛,当天也是二人首次听到对方的现场演讲。首日论坛结束之后波士顿飘起大雪,于是中国三名代表只能待在酒店里头。当时第三个人攒了个局,打桌球,而周昶与经鸿二人则比了一把斯诺克。在那局中,两个人都极其谨慎,而经鸿却在周昶已经超分7分的情况下,硬做斯诺克。最后,因为外面突然爆发一阵欢呼,经鸿打偏了。不过因为“假-钞事件”(见《泛海25年》),周昶选择放弃胜利,宣布平局。】 这本书一上市,奇奇怪怪的评论就更多了,虽然占比不大,甚至极小,然而却非常显眼: “昨天见到彭正,”经鸿一下一下轻轻抚弄着周昶的腹肌,懒懒地道,“聊了会儿,他小时候的梦想竟然是当数学家。” 到了最后,满室都是奇特的味道。 “比如……”经鸿说,“其实,这世界的漂亮地方,很多我都从未去过。出差都是去大都市,根本没有什么假期。美国那些大公司ceo扔下公司去度假,还挺厉害的,我不行。所以就会想,嗯,等到以后退休了,就跟小周总一块儿,走遍世界,当旅行家吧,虽然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不过,美国那些企业家,50多,最晚60多,都交班了,当然了,接班的人有的行,有的不行。那我的目标就设定在60吧。” “嗯。”经鸿用手指勾勒着周昶面部的线条,从眼皮,到鼻梁,到嘴唇,他说:“是与你一道儿,读书、喝茶、养养花儿,在温暖的白天散散步,在晴好的夜里数星星。” 周昶问:“那现在知道了?” 一瞬间,投影仪的那一束光照在经鸿的脸颊上,经鸿轻轻眯起了眼。 “嗯,”经鸿继续说着畅想,“到时候,我们两个就走遍世界,去所有的漂亮地方逛一逛、看一看,然后,每次喜欢某个地方了,就停下来,住上几个月。等熟悉了周围一切,就再次出发。活一辈子,总得好好儿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各种美,是不是?对了,除了走遍世界,我还想做做公益。” 《泛海25年》上市的两个月后,《清辉25年》也出版了。 原来,他们也只是普通人。面对那种默契、那种匹配、那种交锋、那种碰撞、那种吸引、那种诱惑,叫他们无法不意动,无法不情迷,于是一切克制、一切犹疑、最后终于都分崩离析。 这一天尽兴之后,二人又是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等了几秒他又问:“什么时候决定这个的?” 经鸿又说:“……嗯。” 为这本书,周昶同样给了记者一些照片,但却被那记者打回来过一次,理由是“与经鸿的重复了”,于是周昶只得又挑了几张。 经鸿凝目望去,发现全是: 说到这里,经鸿低笑一声:“那天瞧见一个帖子,问为什么计算机的系统盘是c盘?下面竟然没人知道a盘b盘是软盘,后来才有windows的、才有硬盘的。顿时感觉年纪大了,现在的年轻人们,别说软盘了,好多连光盘都没见过,东西全在网络上面。这个行业发展太快了。” 【周昶,器宇轩昂,风度翩翩,可能是整个中国最英俊的总裁。智商超群、能力出众,可偏偏遇上了个经鸿。】 没人会想他们两个真的已经“在一起”了。然而此时,他们却就在大床上面,时而舌尖扫荡,喉咙深处溢出水声,时而…… “不过,”话题切回“儿时梦想”,经鸿又道,“有的时候,当然也想体会体会不一样的另种生活。” “小经总,”周昶问,“你这辈子,没想到过‘其他职业’吧?” 那天晚上,周昶又将奇奇怪怪的部分评论投在墙上,两人一起看了会儿,觉得好笑。 这本讲了他们二人从2017年到2022年的历程,那财经记者说,下本书将描述2022年到2047年的一切。 他们先在地毯上来了一次,接着周昶抱着经鸿走到墙边,将经鸿抵在墙上,又去吻他。 而后,或者经鸿伏在周昶身上,或者周昶伏到经鸿身上,经鸿会撩起唇角,说出几句书里形容二人的话:“一切似乎都验证了:他们将是一生宿敌。”“当他们面对对手时,尤其是面对对方时,便会显得异常兴奋,手段也显得尤为精彩。”“也许,他们之间的输赢,要到二人中的一个离开自己的公司时,外人才能盖棺定论。”“谈判过后,他强迫经鸿喝了咖啡,咖啡的苦留给经鸿,失败的苦留给自己。”“两个人既龙争虎斗,又相知相倚……” 周昶一哂:“彭正他们那个年代,很多人的梦想都是成为一名数学家。” 二人凝视着对方眼睛,在周围的电子光线中,爱-欲涌动。偶尔二人耳鬓厮磨,因为正面对着仪器,经鸿只能轻轻阖起眼皮,连脸颊都花了。 周昶说:“当然愿意。” “怎么,”经鸿抬起眼皮,“不愿意?” 周昶说:“好。” 【傻白甜国国王:读完最后一卷:你们两个上床,你们两个立即上床。】 “车祸之后吧,在一起大半年之后。”经鸿说,“之前,我从来没设定过离开泛海的生活。我生命中只有泛海,没有别的。从没设想过……离开泛海我想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我原本是打算着,一直干到自己干不动了,老得不行了,再退休。而后大概就是混日子了。没设想过‘走遍世界’,或者说,没设想过任何事情。想学的都学过了,想试的都试过了,并不认为任何事情比‘执掌泛海’有意思,并不认为任何事情能撑起来那么多年。但其实,那只因为……在假设中,我一直是一个人。” 大床对面那面墙上被投出了一个页面,正是这本书在某些网站的读者评分和读者评论。 ………… 他每念完一句,两个人便接一个吻,而每次念完那一章的全部之后,两人便会同一时间抱住对方,疯狂地接吻。 【晋江大猛一:周昶,你好爱!你真的好爱!!!】 “怪了……”周昶投出网页页面,一边用一支红外线笔指着其中某些评论,“你看看这些。” 周昶握住经鸿落在自己腹肌上的手,嘴角微勾:“我倒不知道,不知不觉的,我自己的退休年龄就被小经总定下来了,60岁。” 像他们两个这样的人,都甚至没能支撑过一年。 这本书中,周昶又给了对方更多的与经鸿的相处细节。 【“云计算网络安全案”是清辉的一次危机。现在,从当事人的口中,以及从公布了的案卷,我们已经可以还原嫁祸案的始末了。原北京市网监处长郑xx受贿600万抹黑清辉。为了日后脱罪,更组织了个“专家论证会”,其中包括清辉集团的一大票竞争对手。最先反抗的是泛海集团,他们表示“看不出来数据泄露是因为清辉的产品”,此番言论响应者众,最后“嫁祸”不了了之。】 也算厚厚的两本情书。他们自己并无时间字斟句酌地记录什么,太忙了。可现在,等到以后,等到老了,等到他们头发花白、思想模糊,他们却仍然可以一起回忆过去、回忆彼此。 【为了报答这份人情。之后,当经天平“天平超市的创始人”求助清辉帮忙还债时,周昶立即拒绝了他。】 【在激烈的竞争当中,为了研究对方产品,周昶甚至亲自参加泛海的各个发布会,比如“ai开发者大会”。他还讲到了一件趣事:有次中间休息时,因为觉得经鸿面色不佳,泛海集团的公关部给经鸿抹了唇膏。经鸿觉得不大舒服,想擦掉,可手里面却没有纸巾,大会又马上开始。周昶恰好经过那里,最后,经鸿是用周昶戴的领带擦掉的。】 经鸿同意:“嗯。” 那位记者写道: 【欧米茄与朱丽叶:这两本,应该叫《经鸿周昶恋爱史(上)》和《经鸿周昶恋爱史(下)》。】 经鸿、周昶两个人的阅读进度是同步的,都是每个晚上阅读一章。到最后一天,读完整卷后,经鸿再回卧室时,却发现周昶投了个屏。 (番外二完) “虽然我也知道,”经鸿继续说,“商战、战场,全都像是一个舞台。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在舞台上面。舞台上面待得久了,最后总要回归普通的、平静的生活。我不可能永远征伐、不可能永远厮杀,不可能永远浑身紧绷、与什么人决一死战。但过去,我不知道这‘普通的、平静的生活’指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经鸿陷在床单里面,周昶眼神暗沉、炙热,裹挟着深重的爱-欲。在暗淡的屏幕光线中,他们都能看见眼底的痴迷和狂热。 可那些随手留下评论的读者们并不知道,她们喜欢的、向往的可并不认为现实当中真切存在的爱情,却发生了。 这些评价夹杂着其余那些正常评论中。 事实上,二人间的各种话题永永远远都说不完。 【不可以殴打客户:读完了《泛海25年》,我大胆发言:周昶,x他!!x死他!!!】 “没。”经鸿道,“即使在老经总创办泛海前,也决定好了做计算机。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很着迷。觉得好神奇、好有意思,可以做这么多事,可以方便这么多人,那时还是dos系统呢,电脑是386,后来是486,用3.5寸软盘。” 经鸿低低笑了一声,道:“好像每个人都认为,我们之前那个状态,不在一起天理不容。” 【羊村b king霸羊羊:翻完了《泛海25年》,只想说,经鸿、周昶,请你们俩疯狂do爱……】 他们甚至发现了个长长的贴,帖子里面好几百条全部都是这些话。 说完,周昶一边滑动触屏,一边指着某些评论。 之后,有时候会做到最后,有时候则用其他的方式。 字自然是零零散散,什么“爱”“太tm甜了”“x死”“do”…… “说到这个,”周昶又道,“老周总的合伙人,清辉集团的cto,当年申请美国学校时,申请材料的personal statement上,写的‘梦想’竟然是‘创办一家有国际影响力的中国科技公司’,那是1991年。” 【周昶说,其实,他与经鸿是对手,但也是朋友。生意是生意,生活是生活。他们曾经在度假时很偶然地遇到彼此,是马尔代夫的海边。那个时候,他们二人就暂时地放下了对立的身份,一起吃了午餐,一同去了篝火舞会、一同喝了当地美酒,还碰巧看到一场典型的西式婚礼。不过回去之后,泛海、清辉间的战火就在一次升级了。经鸿阻击清辉集团的“云办公”和“云教育”,周昶也立即还以颜色。】 而后周昶关了顶灯,整间卧室只剩下了墙壁上的投影亮光。 而后他们再次渴望对方。 他与周昶,再一次,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借这本书表露一点与对方的相处细节。 到了后来,带着字的两条腿竟轻轻地颤抖起来。 周昶眼神无比柔和。 依然是分好几卷,周昶只占最后一卷。 永远都是心痴意软。 周昶手持红外线笔,画着重点,仿佛正在交待公司极为重要的大项目。 alaskan king size的床垫一下一下有节奏地下陷,室内光线全来源于被投影出来的网页,上面全是希望他们疯狂交-合的可爱评论。 因为投影,两条腿更白得厉害,还带着蓝光。黑色的字依然被投映在两条腿上,从大腿上,到膝盖内侧,到小腿上,到脚踝上,到脚弓,再到脚趾尖儿。 评论页面闪烁着光,经鸿、周昶却已经开始接吻。 【全世界最文静的人嘻嘻嘻嘻嘻嘻嘻嘻:结婚,必须结婚。】 【香菜真的非常好吃:最后一卷!势均力敌相爱相杀的cp就是最好嗑的!】 这回不是在卧室里,而是在二楼的天井旁,那棵树边上。 事实上,就连周昶的采访内容,对方也觉得有太多处“与经鸿的重复了”。 读完这本的时候,经鸿心里软到极致。 最后周昶扬起颈子,经鸿窝在他锁骨处。经鸿手背也落到了周昶光-裸的后背上,后背的字在一瞬间爬上了经鸿手背。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大力气抓对方的背,而两只手的手背上面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x坏”,什么别的。 周昶看着他。 于是周昶调整了下两个人的站立位置,到了投影的正中央,用自己的高大身体挡住了投影仪的光。 他们两人太相似了。 ………… 自己的、家人的、同行的、公司的、行业的、社会的,等等等等。 番外三(暧昧。)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水火难容最新章节、水火难容superpanda、水火难容全文阅读、水火难容免费阅读、水火难容 superpanda 《水火难容superpanda 《远离病犬[娱乐圈]》作者:superpanda 《独立电影人》作者:superpanda 《全村的希望[足球]》作者:superpanda 《别和投资人谈恋爱》作者:superpanda 全文完结(父母面前出柜...) 2023年中, “在一起”四年多后。这一次,经鸿、周昶两人整整一个月没见着对方。先是经鸿出差,然而经鸿回来之前, 周昶又出差, 接着周昶回来之前, 经鸿再次出差……于是,一个月没见着对方。 经鸿再回来时,两人思念已经到了极致。 “在一起”已经四年了, 可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对方依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想抚摸对方的脸颊、抚摸对方的黑发,想亲吻对方的唇、逗弄对方的舌,还想嗅嗅对方的脖颈、端详对方的身体、甚至品尝对方的…… 2020年到2023年的这三年多间, 泛海、清辉两个帝国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各种危机突如其来, 整个世界都措手不及。今年全球的经济环境已经差到无法忽视,从美国到中国, 巨头公司都在挣扎。大家都在节约成本, 过去以“福利”而著称的大公司们纷纷缩紧开支,没零食了、没饮料了, 连食堂都关了不少, “裁员”也是波及全球。连巨头公司都不敢提“发明”“创新”这些词了, 因为没钱可以“发明”“创新”,投资规模也急剧萎缩, 不敢再“买买买”。地主家也没余粮了,研发项目大量被砍,人人都在等待黎明。 泛海、清辉自然也在危机之中。但幸好经鸿周昶还拥有彼此, 他们无需踽踽独行,他们可以交握十指, 一道儿继续前行。 泛海、清辉并未退市。两国达成新的协议,中方做了一些让步,sec可查看审计底稿,但审计须在中国进行,资料不能带出国境。 至于“出售国际业务”,依然不容乐观。中国方面几家公司提出了个妥协方案——全部数据存储在甲骨文的服务器上,他们没有访问权限,可方案依然未被采纳,几个月前cfius再次要求中企出售国际业务,不可以占任一股,中企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命令”。于是,时隔三年美方再次提出“封禁”,中企也再次被持续施压,依旧无法预测他们之后在美国市场的前景。 事实上,极差的经济环境中,中国企业美国分公司是唯一还在招聘的,而且是大规模招聘,可也许某天,这些个“美国分公司”就要一夜间灰飞烟灭了。 在这样困难的大环境中,泛海清辉之间的竞争气氛被削弱了,更多的是“共克时艰”——等着问题得到解决,等着全球经济、至少是中国经济得以复苏。 在大时代中,个人智慧竟如此渺小。 经鸿回来的这一天,两人又是吻了许久。 几年过去,他们可以注意得到对方脸上每丝变化——更成熟、更从容,也欣喜于自己的这种陪伴。 当然更成熟、更从容是付出了代价的。这几年见,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经鸿有点儿累,周昶其实也有点儿累,但他们必须挺住、只能挺住,为了公司也为了更多。 不过还是那句话,幸好他们还有彼此。 拿过经鸿的行李,周昶又问:“一切顺利?”与以往一样,周昶没问任何细节。 “还行。”经鸿嘴角略略一勾,“不过,在这次的三方合作中,其中一方想让泛海背一口锅,真够贱的,被我本人发现了。” 周昶问:“然后呢?背没背这口锅?” “背了啊。”经鸿说,“可以背锅,钱给够就行。因为这事儿对方让了一部分利,不想事情被闹大了。” 经鸿没穿西装也没系领带,上身只有一件普通的白衬衫。 而周昶也刚刚到家,上身同样只有一件普通的白衬衫。 周昶便由经鸿身后抱着他,就隔着衬衫,用鼻尖儿左右蹭他肩膀,接着又用下唇。他的下唇轻轻碰着经鸿的高定衬衫,颈子摆动,一次一次地摩擦着经鸿肩部的衬衫布料。 唇瓣传来高定衬衫柔软高级的触感,鼻端也传来经鸿身上洗发香波的香气,舒服极了。 接着,周昶又一下下地隔着衣服亲吻肩膀。 周昶立即倒打一耙:“你怎么总勾引我?” 周昶说:“你的存在就是勾引我。” 经鸿无语了下,道:“除了你,没任何人说过这话。” 周昶则是毫不在乎:“别人说叫性骚扰,我说叫情话。” 经鸿摇摇头,转过身,问:“那我先去换个衣服?” “不用。”周昶却道,“我最喜欢你这厉害样子。” 周昶又道:“我就喜欢亵渎、弄脏这么厉害的小经总。” 二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经鸿落在周昶膝上后周昶便去吻他衣领,而后沿着衬衫衣领一路吻到下面领尖,在领尖上点吻数下,同时双手隔着衬衫,在他腰际上下摩挲。 接着周昶沿着衬衫衣襟一路吻下去。 第一颗扣子是开的,但第二颗扣子是系着的。 周昶牙尖咬着扣子,轻轻地拉扯数下。 经鸿垂着眼睛,两手**周昶黑发,在一下下拉扯当中,心里其实已经期待、焦躁起来了。 拉扯了会儿,周昶重新直起腰来,低垂着目光,终于轻轻解开那颗扣子。 解开后,周昶竟依然保持经鸿的“职业风格”,他两只手拈着衣襟,分到最开,甚至还用自己的两手手指由上至下地按了按、压了压,让被分开的衣襟儿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如衣领般贴在了对方的白衬衫上,也贴在了对方的胸肌上。他的动作甚至可说认认真真、斯斯文文。 周昶又凑过去,搂着经鸿的后腰,吻刚刚才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细腻皮肤——锁骨的中线之下,第三颗扣子之上。他的亲吻其实很轻,一下一下,轻轻地。 经鸿把着周昶双肩,垂着眼睫,看着对方。 在一下下亲吻当中,经鸿指节渐渐用力。 而后又解第二颗扣子,依然是,一手拈起扣子,一手捏着衣襟,重复之前的动作,分开后甚至还捏着两边衬衫衣襟扽了扽,于是,经鸿衬衫又开大了些,胸膛也又露多了些,一半胸肌都能被看到了,他的……堪堪隐于两边白色的布料下。 周昶再次压平衬衫。他抹平了两边褶皱,又压实了两边衣襟,由上到下又由下到上,来来**反反复复,每一次,他的手指都会经过某处,直接碾过去,却毫不留恋,经鸿呼吸开始急促。 周昶又开始亲吻新露出来的皮肤。 经鸿还是白天那件高定衬衫,职业、专业、正经、禁欲,可现在,两边领口却开得很大,被亲吻着一点皮肤。 接着是第四颗扣子。周昶呼吸也凝滞了下,喉头滚动,两手慢慢掀开衣襟。于是经鸿左右某处缓缓暴露于他视线下,此时已经十分兴奋了。 周昶终于一把搂住对方,狂**亲吻上去。 二人开始胡天胡地了。 他们先一起洗了个澡。 吹头发时,经鸿对着镜子一边吹,一边对周昶说:“手呢?别停啊。继续。不然难受。” 周昶顿了一下,而后好笑似的,站在经鸿的身后,手指撩开经鸿浴袍,经鸿微微眯起眼睛。 接着周昶的头凑到了经鸿一边的肩膀上,一手搂着经鸿的腰,一手也没停止刺激。经鸿拿着吹风机,手反过去,望着面前镜子里头极为亲昵的两个人,温柔地也帮他身后的周昶吹干了头发。周昶先将下巴搭在经鸿右肩上,吹干净了一边头发,而后又将下巴搭在对方左肩上,吹干净了另外一边。 接着两人倒在卧室。 一次过后,周昶突然拿出来了非常精巧的礼物,道:“亲爱的,我这一次去美国……发现了这个东西。” 经鸿凝目:“……什么东西?”周昶手里的东西好像一颗药物胶囊,小小的,摊在掌心。但说是某种助兴药物,却又不像,因为胶囊皮是透明的,里面似乎十分精密。 “内窥镜。情趣用品。”周昶道,“你知道吧?现在对于胃肠检查,内镜类的医学技术除了胃镜以及肠镜还有一种最近几年才诞生的新技术,叫胶囊内镜。胶囊皮儿是透明的,摄像头在胶囊里头,人的嘴巴吞下胶囊,胶囊经过人体消化道时可以拍摄大量照片,大概两秒一张,而且非常清楚。现在呢,又有了视频胶囊内镜。这个技术也被制成情侣间的情趣用品了,美国公司弄出来的。当然了,这个不用吞进去,不走整个消化道。哪儿进来哪儿出去。” 经鸿震惊地看着周昶。 周昶一下一下吻他肩膀:“看看么……” 被磨叨来磨叨去的,经鸿一个没忍心,又让着他了。 最后一切都结束后,二人打开手机。 从另一个特殊角度拍摄到了整个过程。 某个东西慢慢儿地破开障碍、劈开阻挡、出现在了镜头当中,而后—— 看完之后经鸿下了床。他站在床边,扶着自己额头,遮着自己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去洗澡了。 周昶靠在床头,望着背影闲闲地笑,又彻底删了那个视频。 再回来,如以往一样,二人都是绝口不提刚才的胡天胡地,就躺在床上说着小话,望着彼此的眼睛述说彼此的心念,偶尔周昶会忍不住,便揽过经鸿的后脑、亲亲对方的额头。 “经鸿,宝贝儿,”周昶问,“在一起这么久了,老经总以及蒋总难道从来没发现过?” “没,”经鸿说,“应该没。” 周昶手指一下一下从发根滑到发梢地玩儿着经鸿的黑发,他将手指缝没入发根,再顺着头发一次次地缕到发梢,又道:“我这边儿,应该是瞒不住了。” 经鸿静静看着对方。 “事实上,”周昶说,“他们大概早就发觉了。我琢磨着也该正式说一声儿。” 经鸿问:“过程?” 于是周昶解释了下。 经鸿常常住周昶家,一周大概三天左右,很难不留蛛丝马迹,而且两人其实也没特意掩盖那些痕迹。 “前年开始,他们知道我家里头一直都有其他人。”周昶说,“比如,床上枕头从一只变成两只了,家里书房也从一间变成两间了,牙刷、牙膏也从一套变成两套了,他们晚上想过来时每次都会被拒绝。但他们以为我不认真,因为好像也没真的同居,没一起生活——衣柜没有女人衣服,鞋柜没有高跟鞋,浴室没有化妆品。连香水都是我自己的。” 经鸿枕着一边胳膊,饶有兴致地问:“然后呢?” 他根本不怕周不群。 “然后?后来渐渐地,他们觉得也并非如此。我经常叫厨师团队准备一些甜点之类的,准备花、准备别的,明显非常喜欢对方。其他东西全都锁着,但两枚戒指一直放在床两边的床头柜里,上个月吧,我妈见着了,觉得已经到这程度了,交换戒指了,我们没理由瞒成这样。上个月吧,我妈盯着墙上布达佩斯的那幅画,两个男人接吻那幅,突然之间就灵光闪现了。”周昶低笑,“她急了,到处翻我的东西,发现床头的抽屉里放着五瓶润滑剂,但没有任何保险套。她又打开我的衣柜,拿出里面二十几件衬衫和西装比大小,最后发现其中一半的衬衫比另一半短上一些,其中一半的西裤又比另一半短上一些。她知道我的尺寸是固定的,全是高定,不可能有尺寸差异,差点没疯。” 经鸿笑笑:“再然后呢?” “再然后?”周昶说,“前几天我爸突然想起我多年前发的那张ai照片了。把你照片转换性别的那次。因为新书房里堆着的书基本全都是cs方面的,你看起来像公司高管。他于是又打开了下,发现那人好像经鸿。” 经鸿“哈”地又笑了一声。 “后来我爸想起那次车祸,打开新闻下又看了看。”周昶又说,“他翻出来了一个帖子,里面有事故现场的照片,主驾车头对着那辆突然之间撞过来的车。他本来是没注意到的,但下面的评论区里却出现了几个留言,什么‘周昶好爱他’,‘我之前读过一份report,在车祸中副驾驶是整部车最危险的一个位子,因为司机会本能地用另一面对上去的,即使主驾是副驾的家人朋友。可周昶的副驾驶位居然是最安全的,周昶好爱’,于是我爸就慌了,隐隐约约感觉不对了。他又想到近两年我回家时常带着你,就更感觉不对了。” 经鸿还是枕着手肘:“再再然后呢?” “再再然后,”周昶声音也十分平稳,“他们就来询问了下,还讲述了这一套十分完整的推测过程。我没回答,打个哈哈过去了。你不知道这件事儿,我不想自作主张。不过,大概是隐瞒不住了,虽然他们好像也不太敢问,又想知道事情真相又想继续自欺欺人。” “行啊,”经鸿道,“告诉他们吧,老人家疑神疑鬼的也不好。我哪一天登门吧。” “行。”周昶又道,“你家里呢?” “一并吧,别搞什么差别待遇。”想了想经海平的性格,经鸿道,“之前不想告诉他们是因为我爸的病五年之内其实都有复发可能,我不想气他。但老经总的那种病吧,五年之内没事的话复发概率就非常低了,约等于零。现在手术过去七八年了,他两年前也被医生宣布过了临床治愈。我想了想,我们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是时候告诉他们了。” 周昶眉眼异常温柔,道:“好。” 经鸿其实也不紧张,他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世界处处都有恶意,人间处处都是陷阱,那,对着那样爱自己的父母,又有什么无法解决的呢? “宝贝儿,”周昶又说,“明天干什么?” “回一趟老经总家。”对这称呼经鸿早已懒得管了,他打了一个呵欠,“出差出了一个月,回来后得看看他们。” “那一起过去吧。”周昶道,“老周总和我妈妈两个人都在香港,管家团队放假了,但我妈养了几盆东西,两个星期要浇一次。” 经鸿答应了:“成。” 他其实觉得“两个星期要浇一次”是借口,周昶想多陪陪自己而已。 见经鸿的镇定样子周昶又是觉得好喜欢,他翻过身子,压在经鸿身上,再次热烈亲吻他的嘴唇。 ………… 次日两人开了两部车子,分别去各自父母家。 经鸿坐在客厅沙发上陪经海平以及蒋梅说了会儿话,唠了家常,经海平将他昨晚拍下来的一幅名画展示出来给经鸿看。 画上是山石与松木,线条笔力苍劲大气。 然而经鸿看着看着,突然依稀想起来周昶似乎提到过……他的父亲老周总有同个人的同一幅画。 经鸿心脏漏了一拍,想:这不会是赝品吧…… 拍卖会上买到赝品、仿品,这样的事时常发生,佳士得等大拍卖行也经常陷入假画风波。 而这种案子,最后判决结果也不一定,要看法官,看运气。 中国的《拍卖法》规定,“拍卖人、委托人在拍卖前声明不能保证拍卖标的真伪或者品质的,不承担瑕疵担保责任。”也就是说,拍卖公司可以不退,更可以不赔。 但也有法官主要参考《消费者权益保**》,认为“‘事先声明’并非一个售假贩假的挡箭牌。” 经鸿也没告诉父母,想等一会儿向周昶先确认一下。不过经鸿能瞧出来,因为买到一幅好画,经海平喜滋滋的。 待了大约一个小时,午饭后经鸿又向父母告辞。经海平与蒋梅知道经鸿现在多累多忙,也只能告别对方。 出来后经鸿便给周昶拨了一个音频电话,说了一下画儿的事,周昶回忆了下,道:“你过来一趟吧。应该就在保险柜里,他没挂出来。你先来看看,家里没人。” 经鸿戴着蓝牙耳机:“好。” 他一边说一边打方向盘,在小区里绕了一圈,最后才进了周不群家的大门。 到保险柜前,经鸿坐在一张椅子上,看周昶拧保险柜。自己家的保险柜周昶自然知道密码,他也没避着经鸿,但经鸿依然瞥开了眼。 与很多富豪一模一样,周不群很讲究风水,保险柜被阳光照射着,因为风水上财库绝对不能暗,保险柜的光线暗淡会象征着财路暗淡。此外还有一堆讲究。 周昶拿出几个画轴后很快找到目标物,问经鸿:“是不是这个?” 经鸿凝目,感觉与他刚见过的那幅画一模一样——一山一水一石一木都一模一样,最后终于叹了口气,道:“是。” 周昶问:“要拿给专家鉴个真假吗?” 经鸿想了想:“算了,没必要。俩老头儿就图个乐呵,又不是想卖。没必要让其中一个知道自己买到赝品,以后再说吧。” 周昶说:“也是。”说完,骨节分明的两只手仔细卷好那幅画,又放回到了保险柜里。 关上保险柜的一瞬间,周昶突然在最下层又发现了一些东西。 竟然是他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东西。 周不群也点了点头,说:“那不送了。” “再说了,”经鸿笑笑,“经语那个小女儿我瞧着好像聪明得很。泛海可以传给她。” “爸,妈,”经鸿开始讲解打算,“快五年了,我们没出什么岔子,泛海清辉都更好了。一直没被发现过,甚至没被怀疑过。当然了,只要没证据——只要你们两对父母别再带着别人突然回到家里,即使真被怀疑什么了,面对一份好的业绩股东也会说服自己的。为了保护名人隐私,除了小区的出入口等必要的公共区域外小区没有摄影头,业主只能自己安装自己家里的监控。保洁、厨师很少过去,即使过去了,固定时间也要离开,门会记录反锁时间。” 周不群一直希望周昶结婚,生越多越好的孩子,最好生上七八个,心里自然一阵失望,说:“你这样,对你父母不公平。” 经鸿眼神平静如水,回答经海平:“我们两个,并非上下可以定义的那种肤浅的关系。说‘爱’好像显得矫情,但,您相信我妈爱着您吗?26年前她辞去工作到泛海去帮您。泛海遭遇危机时,我妈带着一支队伍跑遍全国大小网吧推广游戏以及点卡。生我、养我,我妈一直付出更多。您患病之后,我妈妈也抛弃权力,带着您前往美国,研究医院也研究医生,后来再次辞去工作照顾您直到现在。” 周不群。 快五年了。 ………… 一秒钟后,经鸿立即又意识到,不对,竟然不是一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身影,而是两个! 经海平也非常清楚经鸿的“没坚持到”意味着怎样的过程,可依然是一阵绝望,问:“为什么偏偏是那父子俩啊???” 经鸿已经不大想听这对父子的对话了,个顶个的奇葩,他走过去,轻轻揽住自己父亲一只胳膊,而后对着周不群说:“老周总……今天实在太突然了,我们两个就先回去,你们父子俩也单独聊聊。大家分别冷静冷静,我哪天再拜访您。” 与蒋梅不同,周昶妈妈是个主妇,但显然,她也非常爱自己孩子。 “谢谢妈妈。”经鸿依然十指交叉,“不过‘祝福’这两个字儿好像在说我们需要一些福气或者需要好的运气,但事实上我们认为,不管是有好的运气还是差的运气,我们都能一块儿走下去,我们有这样的信心。” 周昶锁了保险柜,两人摇摇对视一阵,同时走到对方,又抱在一起亲吻对方。 可亲吻时的缠绵、对视时的缱绻,分明像是热恋时期。 “那我可要感谢她了。”经鸿说,“我就喜欢你这性格。” 经海平沉默不语。 气死他。 经鸿一向煽动力强,经海平都被绕进去了。 而后果然,周不群“无意”说完,经海平脸当时就黑了。 他知道经海平每一天的午饭之后都会在小区里散一散步消一消食,特意赶着时间“路过”对方的。 经海平毕竟是经海平。事情已经过去一周,至少在表面上经海平与平时状态并没什么本质的不同,依然儒雅、沉稳,但带着一点威严感。 ………… 可偶尔,经鸿会为下一本的《泛海25年》随手记录一点东西,都是简单的几句话。那位财经记者说过,“到了2047年,如果他和泛海依然还都活着的话,他就再写下个25年。” 这个场景过于诡异,房间顷刻陷入死寂。 微软现在无实控人,股东并不过分干涉ceo的管理决策,发展似乎更好了。 几秒钟后,经海平只觉一阵眩晕,身体一歪,忙扶住身边一个柜子。 付姨不在,整个家里一共只有经鸿、蒋梅与经海平三个人。 经鸿想了想:“一句话,掐着掐着就掐出感情来了。互相欣赏、互相倾心。互相征服,也互相被征服。我很喜欢他的风格,他也很喜欢我的风格。后来有次我们喝多了,这个细节就不说了,没弄到最后,再然后,周昶首先想‘在一块儿’,我坚持了一段时间,被做空的那一次后终于决定试一试这种隐秘的关系。” “对于周昶的心思,我也一样坚定着。”经鸿说,“您也许没注意到。几年之前发生车祸前,千钧一发那个时候,他打了一把方向盘,将他自己那边车头向那辆车对过去了。那是本能的一个反应。我们俩是这种关系。” 经海平也知道一些周昶的事,他依然是整个泛海集团董事会的主席。 经海平也喜欢她们,心里稍稍安定一点,不过还是叹了口气。 经鸿不是毛头小子。作为经鸿的母亲以及泛海前coo,蒋梅非常了解经鸿。她知道经鸿清醒而且强大,性子少见地坚韧不拔,有极强的自控能力和长久的自律习惯,可他却依然选择这样。 说完经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行了,我先走了。” 经海平不搭理对方。 平生第一次,他对周不群生出来了一丝敬佩。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房间门口的光线突然之间暗了一下。与此同时经鸿只觉视线余光闪进来了一个身影,他犹豫了下,而后猛地扭过颈子,接着便看到了一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身影。 也有后来的一些东西,比如采访文章。不过现在这个时代信息大多在网络上,经鸿猜周昶妈妈应该还有网络上的储存地点。 他的样子,根本不像被撞见了亲吻现场的同性恋儿子,反而像是冷静地布置一切的掌权者。 “嗯,”经鸿又看看经海平,“爸,我们都冷静一下,之后再聊。我爱你们,别怀疑这点。” 一个奸商一个儒商,这一刻两张脸上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下一本《泛海25年》后,也许还有第三个25年,记录2047年到2072年。 可周不群越挫越勇,到了后来还开始说:“老经总,小经总刚来吃饭了。” 周不群没说话。 他们家可真有皇位要继承。 一星期后,经鸿准时出现在了自己父母的家中。 经海平看着周不群,在一瞬间竟然想:难道,周不群见过的大风大浪真比我多?他为什么这么冷静? 此时房间的门口,周不群的边儿上,竟然还有他自己的父母——经海平!!! 他也刻意在记录着。 在之前的整个过程中,因为周不群就在边儿上 ,经海平也极力地保持住了冷静和体面。 此间种种。 没想周昶立即反咬一口,他嘴角微弯:“把我生成这样,对我才真不公平。我的基因喜欢男人、喜欢他,我承受了很大压力。” “爸,”果然,经鸿缓缓解释道,“对‘想与周昶在一块儿’这件事,我抵抗过、勉强过、挣扎过,但一年都没坚持到。” 比周不群踏实多了。 经鸿笑了,宠溺地道:“好好好,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但周昶其实与周不群非常不同,周昶已经帮过泛海好几次了,也认同‘泛海清辉彼此应该良性竞争良性循环,中国的互联网公司没有必要互相倾轧’,在这一段关系当中我不需要接触别人。” “以后?”经鸿嘴角一撩,“那么久远的事儿了。我不怎么爱小孩子,也不适合爱小孩子,周昶同样。我喜欢掌控一切,但我知道小孩子们并非大人能掌控的,也并非大人该掌控的。我不行,周昶大概也不行。至于泛海……还是那句话,太久远的事儿了。我们这些美股公司全部设有日落条款,创始人去世之后投票权自动降级,那个时候泛海就不是我们的了,而是股东的,经家只是股东之一,股权只占一点点儿。您瞧瞧周围吧,绝大多数的企业都交给了职业经理人,甚至包括美国巨头,跟他们比您俩不错了,至少又多传了一代不是?那既然下一代不当ceo了,也没控制权了,不就只剩股票的钱了?钱么,活着时候我其实也没多在意,难道**之后反而特别在意?依我意思,到时候,股权转给信任的人,转给别的公司,泛海可以延续下去,就行了。比尔盖茨现在只有微软1%的股份,08年起就不断减持,那又如何?微软仍带着他的血脉、他的基因在运营下去。他的名字早已刻在这家公司的历史上,也刻在人类科技的历史上,这些才是抹杀不了的。他那1%的股权有子女继承或者没子女继承,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至于换来的钱,我退休以后想扶持点什么就扶持点什么,您挣来的钱您儿子全花了,不挺好的?省着别人给祸害了。多少纨绔继承遗产后反而堕落了,还不如没有呢。” 泛海集团被做空时周昶主动“互联互通”,中国企业遭遇危机时周昶也没露出弱相,而且每个产品、每场战役周昶都推进得很漂亮,眼光独到,手段老练。 经语女儿刚刚一岁,却俨然是小天才。 因为其实做过不少心理准备,周不群的整体表现比经海平更加镇定。 ………… “我想不通,这种东西怎么开始的?”经海平又说,“你怎么就……” 经鸿说得这样清楚,蒋梅已经想开了,很多女人对“变故”的适应度远胜于男人,明白“变故”就等于“生活”。而且她终日浸-淫网络文学,接受度也比较高,道:“既然这样,妈妈祝福你们俩吧。感情不要出问题,和和美美,千万不要毁了对方也毁了自己。” 可经海平却带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周不群懵了。 他们之间的新合作、他们之间的新冲突。 “你……”经海平依然难以启齿,好几秒后才问出来了:“你是上边儿的还是下边儿的?” 事实上,在新闻上读到经海平花了3000万拍下来了某名家的某幅画后,周不群就忙不迭地买了机票飞回来了。 经鸿说:“好。” 反咬的思考过程连一秒钟都不到。 经海平脸炭一样黑。 她知道,经鸿只能是自己选择这样的。 出门之前,经鸿与周昶再一次对望几秒,深深地。 蒋梅看着经鸿。 经鸿太忙,才吃到一半泛海就又出了一些意外状况,经鸿必须立即赶去泛海处理危机,于是经鸿撂下筷子,直接站起身子向经海平与蒋梅告辞了。 【《水火难容》 全文完】 “对。”即使这样,周昶、经鸿两个人也都很镇静,周昶说,“两个问题都是‘对’。只喜欢男人,只喜欢他。” 当时经海平绝望地道:“你们才分开两个小时。” 于是周不群便领着对方过来了,让他亲眼瞧一瞧画。 数码相机普及之前那些珍贵的照片、一些录像带和光盘、很小时候画的画儿写的字儿、成年前的各种证书、各种奖杯、成绩单、通知书,发表过的期刊杂志……一样一样详细记录着周昶的成长轨迹。甚至还有周昶儿时使用过的各科课本,上面带着一些涂鸦。 知道自己百分百地管不了,经海平沉默了下,问:“那以后呢?你们两个有打算吗?谁来继承泛海集团?” 一下一下品尝对方的唇。 过去她很难想象自己儿子会这样。 经鸿扭回颈子:“嗯?” 后来周昶告诉经鸿周不群也关心“上下”,周昶同样并未回答,说的话也类似于“我们两个并非上下可以定义的那种肤浅的关系。”用词不同,但大意一样。 把经海平送回家后经鸿也没进自己家门,只对母亲蒋梅说:“妈……刚才发生了一些事,爸肯定会告诉你的。你们也先冷静冷静,一星期后的中午吧,12点,我再来解释这件事。” “被做空后?”经海平又问,“那是哪一**儿了?” 他不信,觉得周不群在撒谎,在骗他。 蒋梅忧愁地望着经鸿。 “爸,”经鸿说,“我知道您不喜欢周不群……” 经鸿相信下一本的《泛海25年》依旧会有大量内容有关周昶。 相比经海平,蒋总更能认清现实也更能接受现实。听说经鸿吻了周昶后,蒋梅就已经知道: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 好像极为不理智。但同时,这“不理智”又好像是由一切理智支撑着的。 经海平没说话。 没想到竟然撞上这一幕了!!! 经海平心情太差,两人一路没发出声音。楼上铺着厚厚地毯,脚步声也被淹没了。 经鸿想,那个时候再接受采访时,他看着自己的笔迹,也许会想:原来,一本一本传记过去,他与周昶间的故事,一不小心就写秃了笔、写白了头。 因为经鸿中途离开,这次谈话也不知道究竟谈得彻不彻底,但之后经海平和蒋梅也没再与经鸿聊过这件事。 说完,经鸿深深看看父亲,勾着钥匙离开了。 “不是我不喜欢他。”经海平纠正道,“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外界总说我不喜欢周不群,但事实上,你们看看就能知道了,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同时,那层还有已过世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送周昶的一些东西,“一帆风顺”的木头船、亲自缝制的小老虎…… 周昶**的前两年,经海平一度认为周昶与他父亲一样,可到了后来经海平渐渐发现周昶绝对不应小觑,清辉本来都要掉队了,可周昶又给救回来了。 有的时候在小区里见着经海平与蒋梅,周不群会大声儿喊:“老经总!!!” 连经鸿都沉默了下。 经海平不说话了。 当然,他也的确是掌权者。 经海平将经鸿送到门口,欲言又止一会儿,突然问:“经鸿,你——” “你……你……”实在没忍住,周不群再次问了周昶那个问题,“你真的喜欢男人?而且还喜欢……他?” “爸?”周昶倒是淡定,“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对上一辈的复杂关系经鸿周昶也不大管。这个时候,泛海清辉的命运仍在风雨中俯仰不定,他们无力顾及太多。 就为了让经海平知道知道:他花3000万买到赝品了!!! 好像,经鸿周昶间的关系成了一个什么隐秘。 “是。”周昶说,“我这性格的形成,她的溺爱功不可没。” 他知道周昶与他不同,周昶其实并非一个纯粹的同性恋者。当然了,他们两人深深地被另个人吸引之前,周昶大概只喜欢他自己,觉得谁都没意思。 蒋梅实在猜测不到方才究竟发生什么了,但见经海平的脸色也知道事情非常严重,便对着经鸿点了点头:“那行,鸿鸿你先走吧。” 经鸿说:“谢谢。” 在父母前出柜之后一切都与从前相同,只除了一点。 他的眼神平静,语气更平静。 让那个**子看不上自己。这事儿,当然得在经海平刚刚拍下东西、心情最好的时候说。 经鸿继续平静回答:“2019年。我们一起快五年了。” 一次经鸿陪着蒋梅与经海平在小区里散步,迎面撞上周不群与周昶父子,经鸿周昶视线相交,浓稠黏滞,直到他们擦肩而过。 “行了,12点半了。”蒋梅站起来,道,“先吃饭吧。吃完再聊吧。”因为经海平的身体,蒋梅对于用餐时间和就寝时间极为在意。 两人瞧了好一会儿,经鸿叹道:“你的妈妈好爱你。” 从会议上赶过来,今天经鸿穿了西装。他两只手解了扣子,在经海平正对面的一只沙发矮墩上坐下来,交叉着十指,微倾着身子,虽然是掌权者,却摆出一副谦恭顺从的样子来,道:“妈,爸。” 同时周昶**之后也更改了非常多的周不群时期的模式,更注重产品而不是营销。2020年和2021年那两年清辉也没跟着别**规模地进行扩招,周昶当时就不认为因大环境而形成的it产品的流量爆发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因此到了2022年和2023年,清辉也未猛烈裁员。 顿了顿,经鸿又说:“不是其他人的‘一年都没坚持到’,是我,经鸿,的‘一年都没坚持到’。我认定他了,我们两个也有能力妥当处理我们的关系。” 经海平一言不发,被经鸿给揽出去了。 事实上,蒋梅已经基本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