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天》
1. Chapter 1
轰隆——
爆炸声在电视新闻上响起,随即是现场行人惊慌的逃跑呼救,尖锐警笛由远而近,浓浓黑烟遮蔽了天空。
“据我台记者报道,今天上午十点半,申海市银行发生一起抢劫案,现场爆炸并造成多人受伤。目前四名劫匪已有一人落网,其余三人依然在逃……”
电视画面定格,屏幕上女主持人的播报戛然而止。
审讯室恢复了令人不安的死寂,紧接着啪一声响,一本厚厚的档案被拍在了桌面上。
“张昭,男,三十二岁,两年前登记备案的B级进化者。”
审讯员念出档案第一页的基本信息,随即抬起头,望向对面被铐在电椅上的男子:“五天前,你与你的同伙抢劫银行引发爆炸,现场17名行人受伤,所幸无人死亡。”
四面墙壁都镶嵌了防爆钢板,针孔摄像无处不在,实心钢门上镶嵌着一块不起眼的金属牌——申海市辐射进化监察处,第三审讯室。
审讯室正中,一座随时能通百万伏特高压电的巨大铁椅上,双手被铐的张昭冲着审讯员挑起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就是你身为普通人对我这个进化者说话的态度么,审讯员先生?”
审讯员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了情绪。
“回答我的问题,张昭。你的社会工作是咨询公司合伙人,收入很高,为什么还要冒着被我们监察处抓捕的风险去抢银行?”
张昭似乎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无聊啊。”
审讯员以为自己听错了:“无聊?”
“看着普通人像蝼蚁一样惊恐尖叫、满地乱爬,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张昭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直视着审讯员铁青的脸色,微笑道:“监察处成立的目的据说是为了管理我们这些进化者,但实际上申海市监察处内部大多数都是无能的普通人,只有少数最低等的D级和C级——你们能拿我这个珍贵的B级怎么办,嗯?”
“……”
“处死我吗?”张昭眉角挑得更高了,尾音带着夸张的嘲讽。
审讯室里一片沉默。
良久才听审讯员啪一声合上档案,冷冷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张昭?”
张昭脸上浮现出胜利的表情,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那三个同伙的下落么,”他懒洋洋道,“来,做个交易吧。”
监控内外众多警惕的视线同时落在了这个狂妄的劫匪身上。
“银行爆炸那天,我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坐在车里打电话,我被抓时他甚至没向车窗外施舍一个眼神——我知道他是你们的头,是统治申海市所有进化者的大监察官。”张昭抬头望向高处的监控镜头,说:“我的条件就是,让他亲自来见我。”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审讯员脸色微变:“为什么?”
张昭脸上那嚣张的笑容更深了:“因为我想看他来求我……”
“我想看到他那张冷漠的脸上,出现乞求的表情。”
与此同时,楼下。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停在了台阶前,四名荷枪实弹的进化者同时敬礼,上前打开车门:“监察官,您回来了。”
一道裹在黑色西装里的削瘦身影跨出了车门。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面容光洁苍白,日头在监察处灰色建筑的玻璃窗上反射出一道亮光,映出了他清晰坚冷的下颌线。
“沈监察。”“监察官!”
……
从一楼大厅到电梯门口,沿途所有工作人员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迅速站定、问好、侧身避让,谨慎低头目送年轻人铮亮的皮鞋从面前的地上走过,紧接着电梯叮的一声。
申海市监察处的最高长官沈酌站定脚步,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交叠在身前,面容不见丝毫情绪,消失在了合拢的电梯门后。
“疯了吧?”审讯室外的监控屏幕前,所有人望着电椅上的张昭,气氛简直一片哗然:“他刚才说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想死也别拖上我们啊!”
……
“不行,线报说那四名逃逸的进化者可能会采取过激行动,产生极大的社会威胁,必须尽快从张昭嘴里挖出他们的下落。”一名工作人员眉头紧锁,起身道:“我这就去向上级请示一下,如果情况紧急的话,很可能需要沈监察出面设法——”
他打开办公室门,话音戛然而止。
四名进化者正站在门外,统一身着白色制服并配备武器。
监察处所有进化者的脖颈上都束缚着一道金属项圈,项圈上铭刻不同编号,眼前这四人的编号两个B开头,两个C开头——那代表着各自的异能进化等级。
而被这四名警卫围在中间的,正是那道削瘦挺拔、无比熟悉的身影,黑西装白衬衣,终年手套不离身,一双眼睛深如寒潭。
沈酌。
办公室里所有人唰然起身,门口那个工作人员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监、监察官!”
沈酌的目光穿过众人,恰好落在了监控屏幕上。
“——除非你们那个姓沈的头儿亲自来求,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再多说。”张昭惬意地翘腿坐在电椅里,含笑对着面色难看的审讯员:“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你没资格同我说话。”
监控屏前一片死寂,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窒息般的气氛里,沈酌回头望向走廊另一侧的审讯室,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开门。”
没人敢抬头看他的脸色,一名警卫迅速上前,“哔”地刷了下通行卡。
重达半吨的防爆钢门轰然打开,电椅上张昭一抬头,只见审讯员应声起立:“监察官!您——”
沈酌走进审讯室,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一手按在张昭面前的铁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没有一个字废话:
“三名同伙在哪?”
张昭必须要仰起头,才能对上申海市大监察官自上而下的视线。
沈酌的脸乍看之下令人心惊,因为漂亮得太凌厉了,面容冷白而眉眼沉黑,五官颌面利落清晰,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线条。
这种接近完美的骨相是有视觉冲击力的,尤其是他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权势和地位,更将这种锐利感推到了极致,甚至有种慑人心魂的感觉。
“……”张昭慢慢地笑了起来,拖长语调饶有兴味地:“沈——酌。”
没有人回答他。
“我曾听人说过,沈监察有两点特别出名:第一是他身为全球十大监察官,以雷霆手段统治着申海市两万名异能者,自己本身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无法进化的普通人。”
“第二,”张昭不乏恶意地顿了顿,说:“他还生了一张很让人动心的脸。”
“……”
审讯室里落针可闻,张昭从电椅里抬起上半身,直直盯着沈酌的眼睛:“美人,来打个商量吧。你让我爽一把,我就告诉你那三名异能者的去向,怎么样?”
沈酌盯着他,一言不发。
墙上时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张昭被铐住的手向上指了指,微笑道:“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三个危险的异能者逃离在外,你猜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果说刚才众人只是不敢呼吸,那么现在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每个人肺里的空气都活生生挤了出来。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只见沈酌终于开了口,说:
“把他的手铐解开。”
审讯员的膝盖在制服裤下发颤,强自镇定地走上前,用钥匙解开了电椅左右两侧的手铐。
众目睽睽但无人敢言,张昭满意地坐起身,活动了下左右手:“这才像话嘛。”然后就伸手探向沈酌一丝不苟的白衬衣领口,笑道:“沈监察官,你这个人……”
啪!
张昭感觉自己的手被铁箍钳住了,但实际上那只是沈酌戴着黑手套的细长五指而已。
下一秒,难以想象的巨力当头而来,他甚至来不及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被沈酌从电椅里活生生提起来,轰隆一声当头砸墙,墙壁外壳瞬间龟裂!
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张昭一个年轻力壮的进化者被沈酌单手拎着后领,毫不留情重砸上墙——那简直是要把他头骨活活撞碎的力道,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狠,龟裂的砖石洒了满地。
轰!
审讯室墙面砸脱,露出了防暴钢板。
满面是血的张昭被迫一头撞上钢板,鲜血迸溅满墙!
“你妈的——”张昭简直难以相信一个普通人类怎么会有压倒性的力量,濒死之际发了狂,掌心蓦然闪现出火球。
B级以上进化者拥有操纵水火的异能,审讯员失声:“监察官小心!”
就在那瞬息之间,沈酌一脚将张昭重踹在地,不知从何处抽出特制项圈,闪电般往张昭脖颈上一卡,啪一声金属自动锁死,显示出数字编号——B002465。
紧接着,他从西装裤袋里摸出控制器,往下一按。
“啊啊啊啊——”
惨叫响彻审讯室,二十万伏高压电让张昭整个人噼啪炸响,足足十多秒后才彻底倒地,剧烈抽搐着冒出焦烟。
那四个戴着同样项圈的进化者警卫站在门外,投来冷漠的目光。
沈酌提起裤脚,半蹲下身,将那个小小的银色控制器在张昭涣散的眼前晃了晃:
“进化者专用,能瞬间释放出百万伏高压电,A级以下一击即死。”
张昭剧烈喘息着,不可一世的傲慢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瞳孔中折射出本能的恐惧。
“你持械纵火,社会危害严重,将在申海市监察处终生服刑。从今往后你只剩两条路,像狗一样服从我,或者像蝼蚁一样被抹杀。”
“现在,”沈酌拎起张昭浸透鲜血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问:“你的三个同伙在哪里?”
2. Chapter 2
半小时后,无数辆警车鸣笛响彻全城,风驰电掣驶向机场。
“监察官,”一名B级进化者回过头,双手将平板电脑递向车后座:“这是航管局刚发来的MN538号航班信息,另外三名劫机者的背景调查也在这里了。”
疾速行驶的车厢里,沈酌接过平板,屏幕荧光映在他冰冷的镜片上。
根据张昭断断续续的交代,其余三名同伙将在今天劫持一架从M国飞往申海机场的民航客机,以机上乘客为筹码与政府谈判,并要求释放张昭。
而这架被劫持的MN538已经迫近申海机场,离降落只剩最后一个半小时了。
“海关正在紧急调取机上乘客的个人资料,一旦完成就会立刻发给我们。那个,监察官……”B级进化者咽了口唾沫,望着沈酌手上的三名劫机者资料,声音微微不稳:“那两个异能C级的从犯不足为虑,可、可是这个主谋……”
平板上正显示出劫机主谋阴沉的脸。
张文勇,三十五岁,无业,张昭的堂兄。
一个逃逸备案的A级进化者。
明明情势紧迫,车内这方寸之地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几个全副武装的B级进化者小心翼翼闭紧了嘴巴,不敢抬头看沈酌的表情。
人类的突发进化始于五年前。
那是一场百年难遇的盛大流星雨,事后统计为地球带来了超过4000颗陨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被发现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外太空物质——
进化辐射源。
那场流星雨过后不久,世界各地开始陆续出现了突发进化的人类。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接触过进化源陨石后,一夜之间身体素质急剧强化,甚至出现了强度不等的异能。
此后,辐射源被各国政府迅速搜集殆尽,全球十万名进化者也被一一登记备案,根据异能强弱被分成了ABCD四个等级:
C、D级进化者共统计八万多个,异能强度在可控范围内,大多是透视、转移物体和极强的五感,社会影响相当有限,基本都被各国监察处或特种部队吸纳了。
数量不到两万名的B级进化者,身体素质强悍,难以被普通子弹杀死,且拥有控制水火等较强的异能,是各国监视保护的重点,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而生物链最顶端的,是全球2000多个A级异能者。
那真正是站在了人类进化的金字塔尖上。
他们拥有极高的个体战斗素质,对自然元素、电流磁极等具有独特的控制力,甚至有人能在一定范围内影响气候,形成洪涝冰雹等自然灾害。这两千多个A级进化者,就跟潜藏在人类社会里的两千多枚定时炸弹没什么两样。
一个B级的张昭只是让监察处倍感棘手而已,但一个血腥残暴的A级张文勇,却能整个申海市都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机场。
“你们必须撤离!所有非进化者全部撤离!”一名身穿监察处制服、戴着B级进化者项圈的青年大怒咆哮,一手指天一手攥着特警队长的衣领:“飞机上那个是A级变异,非常危险!你们留下来也是送死!”
机场已经陷入混乱,红蓝警灯交错闪烁。被拽着衣领的特警队长怒道:“我们还没收到上级命令!机场旅客还没疏散完!!我们——”
哔哔!
汽车喇叭由远而近,人群纷纷惊慌散开。
只见四辆装甲防爆车风驰电掣而至,在尖锐的刹车声中停在停机坪入口,几十名训练有素、荷枪实弹的进化者跳下车来,脖颈统一佩戴项圈,每个人制服上都有“申海市监察处”的字样。
“进、进化者?”
“是进化者吗?”
人群惊恐耸动,突然有人发现了什么:“你们看!那辆车是——”
一辆车牌号六个1的国产黑色轿车稳稳停在了飞机跑道前,紧接着车门打开,沈酌俯身钻出车门,一手压住了随风扬起的黑色外套。
青年一把推开特警队长,拔脚狂奔而去:“监察官!”
沿途的监察处进化者见状纷纷:“情况怎么样了陈组长?” “陈组长!”
然而这名青年——监察处二组长陈淼,此刻根本无暇回答其他同事,一路狂奔到沈酌面前敬了个礼:“监察官,情况非常不好。劫机主谋张文勇的异能刚得到确认,他能小范围控制气候,跟当年几起渔船劫持案都有点联系……”
沈酌一言不发,顶着狂风大步向停机坪走去。
“学长,你听我说。”陈淼极快地向周围扫视一眼,压低声音换了个称呼,焦急道:“你的身体真不能再这样频繁打药了,我们还是申请外援吧。岳哥回中心区之前跟我说过,不论你遇到任何情况都可以找他帮忙,岳哥毕竟是我国第一个被定级为A的异能者……”
陈淼一眼瞥见沈酌的脸色,登时悚然住了口。
“不过是傅琛死后留下的一条狗而已,”沈酌冷淡道。
“……”
陈淼不敢言语,只见沈酌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诮:“再说,A级罢了。”
这……这说的是那个劫机的张文勇,还是中心区的岳哥?
陈淼嗫嚅不敢吭声。这时沈酌一脚跨过警戒线,恰好特警队长回过头,并没有认出申海市大监察官,但视线落在沈酌什么标识都没有的脖颈上,登时大惊:
“旅客是怎么进来的?这里非常危险,快来人把他带走!”
话音未落,队长只觉手里一空,微型|冲锋|枪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夺走了。
沈酌脚步不停,走向塔台,单手持冲锋枪向天——
砰砰砰砰砰!
子弹横飞尖叫四起,所有人都被骇住了,无法控制的混乱局势登时一静。
“我是申海市监察处,此地现在由我接管,非战斗人员即刻撤离!”
沈酌容色冰冷,把打空了的微冲随手一扔,从后腰拔出一把银色特种手|枪,边走边上膛:“通知塔台呼叫MN538,我要亲自与劫机者对话。”
苍穹之下,铅云密布。
一架巨大的民航客机呼啸划过长空。
暴|乱与尖叫从机舱后方传来的时候,白晟正躺在头等舱放平了的座椅里,两条长腿懒洋洋地跷着,全包式耳机里隐隐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聚精会神看一本封面尺度大到可疑的书。
“把手举起来!别乱动!”
“啊啊啊——”
空姐从走道狂奔而过,白晟毫无觉察,目不转睛把书翻过一页。
“所有人把手抱在头上!低下头!不然开枪了!”一名C级变异劫匪怒吼着冲进来,冲锋枪口环绕四周一圈,突然难以置信地停下了脚步:“喂?你在这干嘛呢?!”
枪口之下,座位号1A,白晟慢悠悠从书后抬起头:“?”
劫匪:“……”
所有人:“……”
“你把手给老子举起来!!”劫匪简直气疯了。
白晟莫名其妙地看看枪口,又探身回头看了看瑟瑟发抖的乘客,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伸手摘下了那个一看就价格昂贵的全包式耳机。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音乐声倾泻而出:“Super Idol的笑容,都没你的甜——”
“劫机啊?”白晟合上书,一头雾水地蹦出三个字。
霎时周围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帅哥脑子高低有点问题。
白晟的打扮有点像归国留学生,白色T恤配牛仔裤运动鞋,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的智能表,满头支棱的黑发中还挑染了一小撮银白——看着有点潮。
用剑眉星目、俊朗逼人来形容他的长相完全不为过,然而颜值有多能打双商就有多坑洼,光看脸完全看不出他脑子问题有多大,两者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反比。
劫匪差点脱口骂娘,紧接着一眼瞟见他手里那本书,封面上妩媚的兔女郎送来飞吻,标题是:
《论先天综合判断与二元对立思想在男性自愿结扎行为中的推动作用》。
腰封推荐语激情四射:深度好文!首次出版!世界顶级学府!哲学博士毕业选题!
白晟,著。
“……”劫匪端着冲锋枪心想,这是哪个脑子搭错线的傻逼写的,这种论文交上去真毕得了业?
白晟观察他脸色,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潜在的知音,诚恳地把书递上前:“买一本?作者思想很犀利的哦。”
“滚!”劫匪满腔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把将书远远掀飞:“——把手举起来!给老子趴下!!”
地面,塔台。
控制室门砰地打开,监控台前的工作人员纷纷紧张回头,只见沈酌疾步而入,面如霜雪。
在他身后,几名异能者警卫押着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正是张昭。
“沈监察!”谈判专家快步迎上前,脸色很不好看:“我们刚与劫匪张文勇取得联系,对方要求立刻释放他的同伙张昭,态度非常强硬,几乎难以说服,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
“他家人找来了么?”
谈判专家艰难道:“张文勇的母亲是他13岁那年亲手捅死的,父亲不知所踪。”
所有人的表情都难以形容。
沈酌一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来到监控台前接过耳麦,问航空管制:“燃油还够航行多久?”
老领导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后备燃油仍够周旋三十分钟,现在的关键是怕劫机者恶意迫降,故意撞向闹市或居民区……”
沈酌点了下头,戴上耳麦。
数道显示器屏幕映亮了他坚冷的侧脸,声音平稳清晰:“我是申海市监察处沈酌。你有什么要求?”
“……”通讯器那头,电流声沙沙作响,少顷响起了张文勇阴冷的声音:
“沈监察官,久仰大名。”
飞机驾驶舱门大开,老机长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年轻的副驾驶双手发抖,咬牙强迫自己专注于仪表盘,尽管汩汩而下的鲜血已经蒙住了他的左眼。
张文勇站在驾驶座后,一手貌似随意地按住了副驾驶头顶——他身材魁梧得吓人,连手部肌肉都异乎寻常,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把人头从喉骨处完全拧断。
“我有三个条件,你听好了。”张文勇冷冷道,“第一,立刻释放张昭。”
沈酌向后一瞥,张昭正被几个监察处异能者用枪指着头,四肢痉挛地瘫在墙角。
“第二,准备一辆车和一个亿现金旧钞,我会随机带走几个女乘客。”耳麦里张文勇的语调异常凶狠:“不要妄想在车或者钞票里做手脚,否则明天你们会收到所有人质的项上人头,明白了?”
沈酌不动声色:“第三呢?”
张文勇冷笑了一声。
“第三,我要你对申海市监察处所有进化者解除监管,解下他们的项圈,销毁他们的备案,把进化者放归社会。”
“我要你彻底还他们自由。”
四周安静了一瞬。
连身穿制服的监察员们都神情微变,随即眼神复杂,不由自主看向监控台前的沈酌。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那道挺拔的背影纹丝不动,连语调都不带任何情绪:
“投降吧,三个条件我都拒绝。”
周围众人唰地变色。
其实这时候换谁来都只能拒绝,因为只要放张文勇落地,就绝无可能在机场里实施抓捕,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看他挟持人质溜之大吉——这五年来发生的各种异能者犯罪事件,已经为全球警方留下了很多惨重的教训。
但谁也没想到沈酌这么毫不犹豫,连稍微示弱、找人商量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做出了决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监察官?”张文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知道你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吗,张文勇?”
“……”
沈酌说:“我是申海市监察官,是唯一有权限以牺牲少部分人性命为代价,来保住整座城市安全的人。”
驾驶舱内,张文勇死死瞪着对讲机,嘴唇微微发抖。
“如果你现在投降,我能保证你们所有人终身服刑而无性命之虞,但如果你大开杀戒,我会确保你亲耳听见张昭受尽折磨而死的全过程。”
“我不会给你驾驶客机撞向市区的机会,干扰机已经起飞了,还有一枚定向导弹发射就绪,随时准备让你同整架客机一起灰飞烟灭。”
“张文勇,”塔台控制室内回荡着沈酌冷静到极点的声音,“你是个嗜杀成性的A级变异者,今天让你逃离申海,明天就会有无数人因你而死。”
“我要在申海解决你。”
无线电两头,除了电流嘈杂声外没有一丝声响,仿佛连风声都凝固了。
“X他妈的——”恐慌和暴怒同时冲上脑顶,张文勇简直疯了,哐当一把摔了对讲机,慌不择路地左右转了一圈,随即冲出驾驶舱。
舱门外紧接着就是头等舱,第一排座位上,一个挑染银白头发的帅哥正头顶着冲锋枪口,缓慢地举起双手。
张文勇大骂一声,想都没想,顺手拽过那帅哥的领子,把他活生生拖进了驾驶舱。
飞来横祸的白晟:“……”
张文勇一手抄起冲锋枪一手抓起无线对讲机,唾沫四溅破口大骂:“姓沈的,你别以为我被你吓住了,我现在手里就有人质!那三个条件你不乖乖照做我这就杀了他!你看我敢不敢!!”
对讲机那头静默片刻,传来了沈酌冷漠的回答:
“我从不对犯罪者妥协。”
砰砰砰砰砰!
冲锋枪吐出火舌,一梭子弹瞬间将人质打成了筛子。
“……”
白晟满身鲜血,缓缓后仰,倒在了驾驶舱地面上。
“啊啊啊——”
舱门外爆发出乘客恐惧到极点的惊叫,两名C级劫机从犯闻声奔来,一眼看到血泊中的尸体,也愣住了:“大、大哥?”
张文勇粗重地喘息着,死死攥着对讲机:“你听见了吗姓沈的,我还可以再杀几个,我还可以——”
通讯器那头,砰!
沈酌回头举枪对准张昭,干净利落一个点射,撕心裂肺的惨叫清清楚楚传进了张文勇的耳膜。
“你堂弟还剩一条腿,定向导弹随时发射。”沈酌平静地道。
驾驶舱仿佛被冰冻住了,对讲机从张文勇僵硬的手里掉下来,啪嗒摔在操作台上。
“怎、怎么办……”一名从犯颤抖着,几乎连枪都抓不稳,“那姓沈的是个疯子,他、他说到做到……”
挟持勒索的本质其实是一场博弈,但A级异能犯罪者与普通人类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因此张文勇拥有绝对的心理优势。
直到沈酌一把掀翻了棋盘。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另一名从犯神经质地念叨着,“我们先听他的迫降到机场,机场里他总不敢用导弹轰我们吧?这机舱里这么多人都能劫持,到时候随便抓几个……”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地上血泊中,那帅哥的尸体突然睁开眼,伸手撑地缓缓坐起身,脱下了被血浸透的白T恤。
不仅三个劫匪,连可怜的副驾驶都以为自己惊吓过度产生幻觉了。
“我要教你一件事……”白晟低哑地道。
他上半身肌肉强悍鲜明,肩膀宽而结实,六块腹肌刀刻一般清晰完美,人鱼线往下收束在牛仔裤里。
冲锋枪子弹从他体内一颗颗倒退出来,叮当落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疾速愈合。
“即便是同一等级的异能者,也可能存在极大的个体战斗力差距,何况是……”
最后一颗子弹从心脏处退出,皮肤肌肉恢复如初,终于显出了左侧锁骨下那个血红色的等级标识,清清楚楚映在劫匪战栗的眼底——
S。
白晟站起身,沾满鲜血的五指把头发捋向后,然后伸手对最近的那个劫匪隔空一握。
后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四肢骨骼暴裂声中被活生生拧成了麻花,紧接着飞砸出去,撞上机舱壁,巨大的客机在惊呼中重重一震!
“何况是登月碰瓷,”白晟冰冷道。
3. Chapter 3
“准备第三次市区防空警报!”
“目标区域内人群完成疏散!”
“干扰机已经就位,定向导弹随时发射!”
……
一道道指令以塔台控制室为中心,通过无线电迅速向四面八方传播,如同一座无形的保护伞徐徐张开,笼罩在了巨大的申海市上空。
“监察官,”陈淼放下卫星电话,冷汗已经浸透了鬓角:“地面还是联系不上MN538航班,一切情况未明,怎么办?”
沈酌静立在控制台前,从周围人的视线看去,他的侧面轮廓俊秀森冷,眸光幽深不可见底。
“打电话给军区。”他缓缓道,“不到最后一刻,没有我的同意,不能发射导弹。”
砰——咣!
已经不成人形的劫匪飞出驾驶舱门,凌空越过整架飞机客舱,中间撞碎两道挡板,一头摔在了机尾空姐的脚跟前。
三秒钟后,整排乘客连同空姐一起:“啊啊啊啊——”
“不、不可能……”张文勇抖如颠筛,死死盯着白晟胸膛上那个特殊标识S:“假的,一定是假的……”
其实民间一直流传着关于S级变异者的说法,但文献实在是太少了。一些解密资料显示,全球仅有20个人产生了S级的进化,然而他们具体变成了什么模样,拥有什么异能,甚至是否还算人类,都无从探知。
“我不相信!”张文勇怒吼一声,绝境中爆发出疯狂的暴怒,猛一挥手——
机舱窗外铅云狂卷,千钧雷电劈下,机舱风挡应声爆出无数龟裂。
“啊,气候控制吗?”白晟摩挲着下巴。
“……谁都别想抓住我,”雷暴中张文勇的表情扭曲狰狞:“你们都跟那见鬼的监察处去死吧!”
飞机剧烈一震,随即遽然失重,急剧坠向地面。
副驾驶一头撞碎仪表盘,客舱中集体爆发出了恐惧的惊喊!
白晟一手紧捂着副驾驶血流如注的额头,另一手平举紧握:“哥们,你太急躁了,放轻松一点好吗?”
他五指唰然张开。
张文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边只听见四声清脆的爆响:啪!啪!啪!啪!
他四肢同时爆出血花,身体被反折成了不可思议的球形,以恐怖的角度向后弯曲,整个人被吊成了一盏血淋淋的灯笼。
“啊——”
张文勇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但随即一切戛然而止——只见白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气流瞬间堵住了他的声带。
轰然一声飞机平稳,所有乘客全部落回了座位。
“你跟我之间的差距,大概就跟草履虫进化成人的距离差不多,”白晟淡淡道。
啪!冲锋枪掉在了驾驶舱地上。
刚才用枪口指着白晟的最后一名劫匪全身颤抖,手脚并用向后爬去,仿佛看见了活生生的恶魔:“对……对不起……饶命,饶命……”
这时他的手突然碰到了身后的什么东西,下意识一看,是刚才掉在地上的书。
书名简直长得可怕且充满了胡说八道的气息,唯独送飞吻的兔女郎和“白晟,著”四个字十分显眼。
刹那间劫匪福至心灵。
“好、好书!”他手忙脚乱把书翻开举在眼前,恐惧地仰视着白晟,颤抖道:“作、作者思想超犀利的!我这就买、买一百本!”
白晟侧过脸来,居高临下望着他,倏而嘴角一勾。
“晚了。”他微笑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掌心斜着向上一挥。
鲜血迸溅四射,骨骼爆裂与惨叫同时响起,响彻了整座机舱。
地面,塔台控制室。
“喂?喂?”断联已久的通讯器突然开始沙沙作响,紧接着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声音:“这里是MN538航班,能听见吗?”
忙碌的控制室里,所有来去匆匆的脚步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回头望着操作台,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酌的瞳孔微微压紧,停顿数秒后才挂了军区的卫星电话,伸手接起对讲机:“你是谁?”
“我是一名无辜遭受池鱼之殃并随时准备把这家航空公司告到破产的乘客,”白晟坐在机长位上,一边拿对讲机一边用口型安抚奄奄一息的副驾驶,无声强调:“我开玩笑的——”
副驾驶:“…………”
“三名劫机者已经被制服,然而机长受伤严重,副机长看样子也快厥过去了,油量现在还有……”白晟皱眉观察飞行仪表,数秒后终于道:“看不清,副机长刚用头把仪表盘锤烂了。”
忍无可忍的副驾驶垂死挣扎起来,但张嘴只徒劳地“咕!”冒出一口老血。
“目前需要紧急降落,但我对B777-300ER型民航客机的操作不熟,请地面塔台协助迫降。可以提供着陆许可吗?”
控制室里“轰”的一声。
无数人惊慌失措,无数人在大声叫嚷,数不清的喧杂声通过无线电传进驾驶舱,白晟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后,他终于听见一道清晰稳定的声音从对讲机那头传来。
“我是塔台。”沈酌站在落地窗边,抬头望向无尽苍穹:“允许迫降,请接收操作指示。”
十分钟后。
巨大的民航飞机发出轰鸣,徐徐降落在了停机坪上,一百多名监察处异能者严阵以待,林立的枪口闪烁着银白色寒光。
沈酌戴着喉麦战术耳机,食指已经压在了扳机上,幽深眼底映着紧闭的飞机舱门。
每分每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半晌舱门终于“呼”地被重重拉开,众人表情同时一紧。
一道年轻精悍的身影出现在了舱门后,是白晟。
这人身高怕有近一米九,单肩挎一个挂着拳击套和篮球吊饰的旅行背包,上半身换了件衬衣,但只系了最下面两个纽扣,隐约露出腹部结实的肌肉线条。
左侧锁骨下,血红的S跃入了所有人眼中。
“……”
周遭陷入了一片完全的死寂。
白晟的眼睛形状天生十分锋利,眉角被溅上的鲜血尚未干透,当他这么居高临下望过来时,眼底分明闪烁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S级……”人群中传来吸着气的喃喃声。
下一刻,白晟奇迹般变了脸,友好一笑,如春风拂面,对着众多枪口挥了挥手:“哈喽,大家好啊!”
然后他一跃而下。
从舱门到地面三米多,他落地没发出任何声音,两手分别拖着的重物却砰!砰!重砸在地。
那是两根登山绳,分别捆着一团肢体纠结、看不清形状的人肉麻花,左边是两个全身骨骼稀碎、手脚缠在一起的劫机从犯,右边是躯干活生生被拧成了螺旋的主犯张文勇。
刹那间所有人心头剧跳,连见多识广的监察员们都差点吐出来。陈淼连忙掩面不再细看,示意手下跟自己一同去押解罪犯。
然而几个人举着枪还没上前,白晟阻止了他们:“等等,先回答我一个疑问。”
陈淼艰难地用眼神求他快点问。
“劫匪对我开枪前,我听见对讲机里有个人说他从不跟罪犯做交易,那个高高在上的混账是——”
“我。”
白晟回过头,对上了沈酌的目光。
申海市监察官永远都是相同的装束,修身得体的黑西装、白衬衣,面容素净冷白,优美的薄唇习惯性微抿着。
黑色皮质手套薄而紧,能看出修长的指关节,扣住扳机的食指纹丝不动。
连风声都仿佛凝固了,周遭没人敢动,甚至没人发出声音,许多枪口都明显不太稳。
“……”
众目睽睽之下,白晟的脸色发生了非常复杂的变化,似乎有点悻悻又有点释然,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喃喃道:“美貌当真是这世上最有说服力的武器……现在我信了。”
“我原谅你了,监察官。”白晟提高声音,向沈酌一扬下巴:“来跟我做笔交易吧!”
沈酌黑沉的眼底看不出丝毫波澜。
白晟示意他看自己两手拎着的登山绳:“我空不出手,你过来帮我把扣子系上,这三名劫匪就交给申海市监察处了,同时咱俩之间的帐也一笔勾销,如何?”
就这么简单?
如果只看脸的话白晟甚至会给人一种俊俏可亲的错觉,但所有人都知道,S级进化者的近战素质堪比人形武器,就算是随便站在那笑吟吟地不动,都有种隐而不发的压迫感。
“……”沈酌偏头对陈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
“我说的是你,监察官。”白晟加重语气。
然后他一挑眉微笑:“我就喜欢被美人服务。”
那一刻后面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偷觑沈酌的背影,猜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不过注定得不到答案。
“……”
只见沈酌原地不动足足数秒,终于呼了口气,把自己的枪交给陈淼,平稳从容地走去站在了白晟面前。
沈酌身高已经算修长了,但面对面时他视线只到白晟的下巴,垂着眼帘一言不发,从下往上把他的衬衣纽扣一颗颗系好。
“有件事我十分好奇。”白晟略偏过头,在沈酌耳边轻声问:“如果今天我不在这趟航班上,这次的事件你打算如何善了?”
“……在人类与进化者共存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一次冲突是得以善了的。”少顷沈酌才回答。
“针对人类绑匪的一切处理方式和谈判技巧都被证明了不适用,因此每次异能者犯罪案件都有大量平民为之丧命,而我必须严格按照工作手册的第一条第一款来进行处理。”
风吹过空旷的停机坪,高处飞机舷窗上,透出乘客们惊恐而茫然的脸。
“所以,”沈酌抬起眼睛,“突发进化的代价落到每个平民头上,都是灭顶之灾。”
两人四目相对,这么近的距离,白晟甚至能从他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这就是你作为一个强硬反对派,对进化者的态度不友善到全球知名的理由吗,”白晟嘴角一勾,“沈酌监察官?”
沈酌没有回答,扣上白晟锁骨下最后一粒纽扣,退后半步,抬头平静地对着他:
“遵纪守法,不要犯罪。监察官工作手册第一条第十款规定我必须对你非常友善。”
白晟:“……”
陈淼屏着呼吸,硬着头皮带人上前,小心翼翼从白晟两手上接过登山绳,把那三个完全看不出死活的劫匪拖上了防暴车。
另一组搜救队迅速进入客机,准备清查机舱、救援伤者。
“我谨代表申海市监察处感谢白先生为城市安全所做出的贡献。”沈酌礼貌地一俯首:“欢迎回国,你的行礼已经提取完毕,监察处将派车护送你离开机场。”
一辆防弹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两人身侧,沈酌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好,很友善。
白晟摩挲着下巴坐进车里,沈酌刚要关门,突然被他伸手抵住了:“等等,你们那个监察官工作手册……能不能借我看看?”
两人隔着车窗对视,白晟满脸快爆炸了的好奇。
“每本工作手册都会因为监察官的性格不同而内容迥异。”沈酌冷淡回答,“我的那本冗长且无趣,我希望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容。”
砰!
车门合拢,随即缓缓向前驶去。
看着后视镜里沈酌的身影越去越远,白晟终于没忍住,打开手机网银问司机:“兄弟。”
“白先生请说。”
“有个一百万现金日结的私活,接吗?”
“……”司机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望着他,感动道:“白哥,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我敬佩你的人品——上刀山下火海干什么都行,说吧!”
白晟鼓励地拍拍他肩:“把沈监察的工作手册偷出来借我看看,什么时候能搞定?”
车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司机缓缓道:“哥,这种全家灭门的活是另外的价钱。”
落日渐渐西斜,停机坪上人来人往,乘客被监察组的工作人员一一检查送下飞机,很多人连站都站不稳,颤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
“呜哇——哇——”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在忙乱中走失了,哭得满脸通红,转身一头撞上了沈酌的腿。
“……”
沈酌沉默着,俯身摸摸她的头,把她抱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一个年轻女性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狂奔而至,连连道谢,诚惶诚恐地从沈酌怀里把小女孩抱走了。
“监察官。”陈淼快步走来,低声道:“中心监察处刚打电话来,要求您对这次劫机事件做出陈述,专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中心监察处对申海市的刁难由来已久,从沈酌上任第一天开始就没变过。
沈酌点了下头,却没有立刻动身,静静望着不远处围成一圈喜极而泣的旅客们,突然问:“伤者情况怎么样?”
“只有正副两位机长受伤较重,大量失血但伤情稳定,奇迹般都没有生命危险。”
“……那个姓白的应该有点医疗异能。”沈酌轻声道。
医疗属于罕见的异能种类,在地球上存在的几率堪称千里挑一,不过白晟作为更加罕见的S级,他会点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奇怪。
陈淼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没想到我们申海市会突然来一个S级,傅哥死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S级呢……”
紧接着他瞥见沈酌的眼神,一个寒战反应过来:“对不起学长!我不是故意的!”
沈酌无机质般冰冷的黑眼睛盯着他,一言不发。
“……”陈淼心惊胆战地跟他对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小声问:“学……学长,如果咱们监察处有个S级坐镇的话,中心监察处那些人以后肯定不敢再为难咱们了。您会想办法把他招进来吗?”
沈酌收回目光,转身穿过停机坪,向远处那辆黑色专车走去。
“不会。”他冷冷地回答,“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进化者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哎?!”陈淼傻眼了:“包、包括我吗?学长!学长——”
夕阳暮色四合,远方华灯初起。
巨大的都市渐渐被夜幕笼罩,深蓝天穹尽头,两三颗星子正闪烁着微渺的光。
晚九点,新闻频道。
“今天我市机场发生一起劫机未遂的恶性事件,经确认,三名劫机者均为日前抢劫申海市银行的劫匪,此次已全部抓捕归案……”
废弃的病房里,老式电视机闪烁着幽幽荧光。
画面变换不停,镜头前是抱头痛哭的乘客和家属。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中,一辆牌号六个1的黑色防弹专车缓缓驶离机场。
车后座上的人黑西装白衬衣,侧脸沉静毫无表情,但只惊鸿一现刹那,车窗便升了上去。
电视机前,一名身材修长而年轻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眼底带着笑意,一手撑着下巴,喃喃道:“沈酌……”
房间低矮破旧,仿佛被大火烧过,焦黑的墙壁和地砖残留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污渍。然而这名男子的装束却十分斯文,衬衣长裤剪裁考究,面容白皙俊朗,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深邃而温柔。
他身上有种不动声色的贵气,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荧幕镜头一转,开始播报下一则国际新闻,年轻男子不在意地收回视线:“走吧。”
门口守着两个人,其中一名染着绿色短发的女子立刻上前转动轮椅,推着他出了简陋的房门。
——屋外豁然开朗,不远处山林莽莽,是一座大山腹地深处的村庄。
空地上成排越野车等候良久,几十盏车灯照亮了他们身后的建筑,竟然是一座早已在大火中化为焦黑废墟的卫生院。
几十个荷枪实弹的进化者手下肃立在车前,而一个男人被押解跪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半边左耳已经被活生生撕掉了,鲜血如自来水一般顺着脸颊滚滚流淌。
见到轮椅上的年轻人被推出来,那男人眼前一亮,连滚带爬地冲上来就要去抱腿:“荣先生!荣先生我错了!我只是一时贪心,求求您我不想死!……”
唰一声响,绿色短发女子双手突然变成藤蔓,闪电般当空而至,把那男人抽得翻滚在地。
轮椅上被称作荣先生的年轻人一摆手,阻止了藤蔓女。
“东西呢?”他温和地问。
一名手下立刻上前,拽断了男人挂在脖颈上的吊坠,低头双手奉上前。
只见那是一个透明隔离管,管子里有一颗指甲盖大的黑色石头,表面粗糙嶙峋,却泛着莹莹的蓝光,如纱如雾轻薄神秘,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是一颗陨石。
五年前,4000余颗这样的陨石坠落到地球,引发了全球十万人的突发进化,人类社会一度大乱。此后这些陨石被各国政府搜索严查,全部封存在绝密研究中心里,民间再也不见踪影。
有潜力的普通人只要接触到这些陨石就会进化,因此它们被称作进化源,在黑市上价值连城。
“我、我不是想偷去卖,我的异能太弱了,只是想得到更多力量……”男人剧烈发抖涕泪俱下:“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别杀我!……”
“你想得到力量?”荣先生略微向前倾身,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求饶。
男人捂着流血的左耳:“是、是!”
荣先生笑起来,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
他把陨石向上一抛又轻轻接住,仿佛在沉吟什么似地,如此重复四五次后,才随手把陨石向前一扔,丢在了那男人面前的沙地上。
“半个月内,把申海市监察官沈酌带到我面前,它就是你的了。”
男子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个月之内完成交易,你将永远获得进化的力量,成为我们当中实力强大的一员;否则……”
荣先生轻柔地顿了顿,俯视着他。
“——你和你的异能一起,都将连本带利地被我回收,明白了吗?”
男人剧烈喘息着,掌心死死握住进化源陨石,眼底迸射出孤注一掷的光,半晌咬牙挤出几个沙哑的字:“我、我明白了。”
荣先生鼓励地拍了拍他肩膀,轮椅擦身而过,向越野车走去。
“——荣先生!”男人突然想起什么,膝行几步追上前,跪在地上急迫地问:“那个申海监察官、那个沈酌,我把他的尸体带给您也行吗?”
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荣先生停顿了一下。
随即他失笑起来,回头打量那男子片刻,说:“如果你能杀死他,我就赐予你最高的奖赏……我将令你永生。”
男人的眼睛瞪大了。
荣先生微笑转身而去。
广袤夜空之下,几十辆越野车排成一行,沿着崎岖山路飞驰而去,渐渐隐没在了死寂的大山深处。
4. Chapter 4
数日后。
申海市。
劲爆鼓点震耳欲聋,光射灯在舞池里扫来扫去,陶醉的人群随DJ发出纵情呼喊。
喷泉一样的黑桃A顺着香槟塔层层满溢下去,闪烁着纸醉金迷的光辉,成群香槟女孩爆发出尖叫鼓掌,几乎掀翻了整家夜店:“哥哥好棒!”“赵哥牛逼!”
……
咚一声响,赵竣把空了的酒瓶随手用力一掼,顺手搂住身边一个样貌清秀的陪酒男孩,跷着腿笑道:“我听说自从姓沈的从B市来了申海,你们申海所有进化者都被他管成了笼子里的鸟,有这么憋屈的吗?”
一帮衣着光鲜的狐朋狗友聚在卡座里,其中一人苦笑起来:“不是我说,赵哥,你家在B市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在申海的地界上还是当心点儿吧。那沈酌的手段你是没见过……”
旁边人都心有戚戚焉地附和,赵竣见状“嗐”了声:“你们这帮没出息的,那姓沈的当年在B市可没那么狂,怎么一来申海就把你们治住了!”
这帮人你看我我看你,先前说话的那个好奇起来:“怎么赵哥,你知道他的底细?”
这是真的一个个都喝高了,换做平常这帮人绝不敢背地里嚼沈酌的舌根。赵竣哈哈大笑着一摆手:“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姓沈的早年学术出身,在中心研究院当主任,专门拿进化者来做人体试验,没有哪个进化者不恨他。要不是有傅琛罩着,他早就被人弄死一万次了……”
“傅琛?”有人醉醺醺地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当时中心监察处的老大吗,罩着姓沈的干嘛?”
赵竣噗嗤笑了一声,眼神里有些不加掩饰的揶揄和下流,向前探身压低了声音:
“你说呢,为什么?”
这帮人都是玩得很开的主,闻言安静两秒,然后一个个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赵竣怀里那小男孩不安地动了动,一手抬起托腮,想要貌似不经意地捂住那个耳钉式监听麦,却被另一个陪酒女暗中按住了。
两人借着倒酒对视一眼,彼此脸色都明显发青。
“赵哥。”女孩子明显更精干些,勉强挤出妩媚的笑容:“说那些败兴的干什么呀,来嘛,帮妹妹扔个骰子……”
“不对啊,”这时卡座另一边有人好奇地凑过来,“傅琛不是早死了吗,我隐约听人说就是被沈酌亲手弄死的?”
“陪酒女”一个激灵,险些把美甲硬生生撇断。
赵竣大腿跷二腿地摇晃着威士忌杯,说:“别逗了,真当姓沈的是个正常人啊?他痛恨进化者,他就是个喜欢把人驯成狗的心理变态,驯不成的都会被他想法子治死,再掏心掏肺去舔都没用!”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我就奇了怪了,姓沈的到底长什么样,能勾得傅琛活生生吊死了在他那棵有毒的树上?”
周围一片哄然笑声。
沈酌极度低调,很少抛头露面,在座没人亲眼见过他,但上流社会圈子里对他那张漂亮的脸有所风闻,一来二去大家都将信将疑。
“说不定姓沈的很会玩呢?”“那肯定的啊!”“谁知道私底下怎么回事儿,哈哈哈……”
陪酒的小男孩脸色煞白,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瞳孔都在颤栗,一只手死死捂着耳钉,但完全没用。
污言秽语正通过监听麦,清清楚楚传到夜店门外不远处,停车场角落一辆指挥车里——
沈酌坐在监听器前,屏幕荧光映在他坚冷的侧脸上,不见任何喜怒。
车厢里所有组员屏声静气,只恨自己不透明。
“按他的年龄算,当年是怎么爬到中心研究院第一主任的位置上的,这里头没点脏事儿谁信……”
沈酌终于按下麦,声音冷静清晰无一丝波动,仿佛此刻夜店里被一群男人意淫的不是他一样:
“停止没有意义的讨论,把话题转到进化源交易上。”
夜店卡座里,小男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赵竣毫无觉察,还跷着二郎腿:“就是因为傅琛死了,中心监察处人人都恨不得把沈酌杀了泄愤,他被贬职赶出了研究院……”
“啊!”
一声惊叫,小男孩失手打翻酒杯,香槟泼在了赵竣衣服上。
“赵哥对不起,赵哥对不起,我这就给您擦!”
赵竣显然口味特殊,对年轻貌美的“酒吧少爷”更有耐心,不仅一点不生气,还哈哈笑着去拉小男孩的手。
正当这时那个“陪酒女”配合默契地依偎过来,眼明手快从赵竣脖子上挑出一物:“咦,赵哥这是什么?”
赵竣脖子上戴着根皮绳,吊着怀表模样的金属壳,但打开里面却不是表。
是一块泛着幽幽蓝光的、瓶盖大小的石头。
赵竣脸色立马变了,一把夺过石头,劈手推开陪酒女:“乱摸什么!下去!”
哐当一声陪酒女摔在地上,当场吓得花容失色,周围几个人纷纷起身,各个脸色都变了:“干什么干什么?把她拉下去!”
“老板怎么教人的,懂不懂点规矩?!”
有人慌忙劝:“没事的赵哥,能进化的基因万里挑一,她就算摸到这石头也没事……”
人声鼎沸环境混乱,陪酒女趁机紧紧盯着那块石头,但转瞬间就被赵竣塞进衣领里不见了。
与此同时,影像通过她那片透明美瞳,同步传输到了指挥车里的监控屏上。
啪一声沈酌按下了暂停键,盯着屏幕上蓝光莹莹的石头。
“能否辨认是真的进化源?”半晌他皱眉问陈淼。
陈淼凑上去仔细端详屏幕,半晌为难地摇了摇头:“学长,您是专门研究这个的,连您都无法辨认,我岂不是更……”
私自持有进化源是重罪,但因为黑市上的巨额利润,造假进化源已经成为了一条新兴产业链。
早年他们用劣质荧光铁石,真正的进化者一眼就能认出是山寨货。但后来技术发展到放射性物质和生物碳源提纯,就连沈酌这样的顶尖级别专家也无法用肉眼分辨真假了。
“赵家有权有势有钱,我倾向于他不会拿造假的进化源来牟取利润,不过最好还是带回监察处用仪器检测过。”陈淼锁紧了眉头,“但我们还没摸清他的买家是谁,还是等赵竣跟买家接头之后再一网打尽比较稳妥。”
谁料这时监听麦里传来卡座里喧杂的人声,听着像是纷纷劝阻:“赵哥,赵哥您别走啊!”“这才不到十点呢!”
但赵竣明显已经被败坏了兴致:“跟人约了事,先走了,你们玩吧。”
“——怎么要走了?情报上说赵竣跟买家约的交易时间是十一点啊!”陈淼低头一看表,登时急了:“不行,负责追踪的探组还没到位呢!”
谁也没想到赵竣会因为败兴而提前离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指挥车里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沈酌低声吩咐:“联系探组,计划有变,即刻安排人手准备跟踪。”然后按下连接现场的耳麦:“1002,设法把目标留在现场或者跟他一起行动,立刻!”
行动编号1002的“陪酒少爷”是个刚进监察处的应届毕业生,化装成money boy已经让他很想哭了,但比起当mb他更恐惧沈监察,只得强忍不适作小白花状,楚楚可怜地伸手去拉赵竣衣角:
“赵哥怎么这就要走了,多陪陪我嘛,我今晚除了赵哥谁都不接……”
换作平常赵竣是抵挡不了这样娇滴滴的年轻男孩的,但此刻他兴致全无,心里只想着接下来的交易,敷衍地一挥手推开了男孩:“下次啊,下次再来找你,乖。”
没下次了!今天不拦住你,明天沈监察就会当真把我阉了送来当MB!
男孩扑上去就抱住了赵竣大腿,连牙关都在打颤:“赵哥,赵哥你别走,赵哥你带我一起去!我舍不得你!!”
周围一片“这小孩好黏人”的哄笑和借机挽留声。
赵竣看了眼表,离约定的交易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此时他确实已经被那个小插曲败坏了胃口,兴味索然地摆摆手:“听话,今晚有正事,明晚再带你出去玩儿,啊。”
赵竣拔腿就往外走,男孩简直急疯了:“带我一起去嘛赵哥!人家什么都不要只想跟着你!别走,别走啊!!”
“嗨呀你纠缠什么呢!”赵竣也急了,顺脚就把小男孩一踹:“放手!”
与此同时,指挥车里。
“不行组长,来不及!”一名监察处组员拿着电话焦灼地抬起头:“辖区公安准备加派增援,但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位!”
陈淼一个“艹”差点出口,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学长,现在该怎么——学长?!”
只见沈酌一手摘下指挥麦,迅速脱下西装外套。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衬衫,剪裁勾勒出挺拔肩背,腰线薄而劲瘦,收束在黑色西装裤里:
“所有人原地待命,技术组准备对我定位。”
车内众人:“?”
沈酌起身拉开车门,一手扯松领带,疾步走向远处人声鼎沸的夜店。
身后所有组员目瞪口呆:“——监、监察官!”
夜店门一开,劲爆声浪扑面而来,几乎瞬间把人吞没。
男男女女纵情蹦迪,一张张年轻的脸在彩灯下闪烁着迷醉的光泽。沈酌面沉如水,大步穿过舞池,路过无人的残桌时顺手捎走了还剩个底的威士忌,仰头对瓶闷了一口,剩下那点全浇在了自己身上。
烈酒顺着敞开的衣领流进去,浸透了白色制式衬衣,贴在他胸前腰背上,甚至勾勒出了薄薄的腹肌线条。
“帅哥交朋友吗?”
“帅哥喝不喝酒?”
狂欢的氛围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沈酌推开几个醉醺醺的年轻人,抽身转进一条走道,迎面正是赵竣面带不愉地走出来,正准备离开。
嘭!
两人迎面相撞,赵竣措手不及趔趄了下,心情更是大坏:
“长没长眼睛,你——”
沈酌头也不抬,好似醉得都摇晃了,仓促中一握他的手才勉强站稳。
沈酌半侧上身湿淋淋的,微垂的眼睫形成一道纤长的阴影,夜店乱七八糟的灯光打在他侧颊上,那瞬间有种惊心动魄的张力,猝不及防撞进视线。
赵竣只觉心脏停跳了半拍。
但那只是一眨眼间的事,沈酌毫不留恋地放开他的手,踉跄擦肩而过。
赵竣情不自禁地跟着转身:“你是……”
就在这时那“陪酒少爷”奋不顾身追来,一句赵哥没来得及出口,迎面就撞见了这副场景,登时如遭雷击:“监——”
有勇有谋的“陪酒女”不要命般扑上去,一把死死捂住了男孩的嘴,用力之大险些把自己的傻逼同事当场勒至晕厥。
赵竣眼睛发直,完全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酌推开洗手间门,可能是醉得恍惚了,回头对他莞尔一笑,被烈酒浸润过的唇角勾起一道弧度。
然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陪酒男孩:“……”
陪酒女:“……”
惊雷轰隆当头劈下,两名探员僵在原地。
半晌那年轻男孩颤抖着手,往死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如果说赵竣刚才只是心脏停跳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砰砰狂跳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始动作,紧追不舍就跟进了洗手间。
沈酌在哗哗冷水下冲脸,黑色大理石洗手台衬得他手指惊人的白,浸透了水的侧颊仿佛有种难以言喻的光晕,让人移不开视线。
赵竣条件反射整了整衣领,顺手扯了几张纸,不由自主调整成了最温柔有磁性的声调,尽管连他自己都听能出因为激动而尾音不稳:
“你……你好啊,跟朋友一起来的?我帮你擦擦?”
沈酌一手扶着洗手台,看上去神智很不清楚。
赵竣结结巴巴:“美、美人,加个微信?我车就停在外面,不如我带你出去兜兜风……”
哗啦一声响,是沈酌似乎想直起身,但站不稳往下倒,被赵竣一把扶住了。
酒香刹那扑面而来,让赵竣立刻就醉了,因为激动过度而呼吸急促,只听见那“美人”一手按在他肩头上,含着醉意在他耳边轻声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嗯?”
洗手间门开了,两个探员同时一悚。
只见赵竣极度殷勤地扶着沈酌走出来,后者看上去人事不省,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刹那间两人内心电闪雷鸣,小男孩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跟头,连滚带爬冲上去:“哎呀这不是我们领班吗快让我来让我来——”
赵竣立刻:“干什么干什么,走开!”
“赵哥,赵哥我们领班他不能出去的,”陪酒女急中生智,作势要打电话:“我这就叫我们老板过来给您道歉……”
赵竣怒道:“我跟你们老板多少年的铁子了,要你在这多事?来人把她拉走!”
女探员被他一搡,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番动静引起了不远处的注意,几个夜店保安都向这边望来。
混乱中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两人眼睁睁看着赵竣搀扶着昏睡不醒的沈监察,穿过舞池扬长而去,径直出了夜店的门。
舞池旋律劲爆,然而这方寸之地却被可怕的死寂所笼罩了。
两人都在对方战栗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极度惊恐的脸,半晌小男孩哆嗦着按下耳麦,开口一股哭腔:“……陈、陈组长不好了……”
指挥车里众组员精神一振,陈淼急道:“立刻汇报现场情况!目标现在何处?!”
“目标,目标,”小男孩如丧考妣:“——目标把喝醉的监察官带出去开房了!”
“噗!”陈淼一口水箭射了满屏幕。
所有人表情空白,望着远处的夜店,死亡般的窒息笼罩了整个车厢。
“赵总,赵总怎么提前出来了?”夜店外一辆黑色添越车门边,司机忙不迭下车出来开门,见赵竣殷勤搀扶着一个深醉不醒的人,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口中识趣地问:“咱们是直接去交易的地方,还是……”
司机是赵竣为了这次交易特地带来申海的心腹,他也不隐瞒,一边扶着沈酌上车一边吩咐:“直接去交易地,反正买家也是约在酒店里,趁这时间你也帮我开间房。”
“哎!”
赵竣满心高兴,司机也陪着笑,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在GPS里设置了导航——
无人注意的昏暗后座上,沈酌睁眼向导航一瞥。
白府锦江大酒店。
一家附近新开业的超五星酒店,离这里开车不到二十分钟。
沈酌闭上眼睛,突然心里微微一动,莫名感觉酒店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最近的某个工作报告上一眼掠过。
……白府锦江?
沈酌蹙起眉,他裤袋里的手机定位系统正无声运行着,向监察处指挥车发出信号,汇入了申海市灯红酒绿的繁华夜景。
5. Chapter 5
“交警!联防!辖区派出所!能调出来的人手统统帮我调出来!!”繁华的商业街上,一辆监察处便装吉普车横冲直撞,激起车流中一片喇叭,驾驶座上陈淼对着手机疯狂咆哮:“不管你们多少人,多少车,待会但凡迟到十分钟!明天监察处就上门踏平你们全家——!!”
手机对面的王局懵了:“迟迟迟……迟到什么?迟到会发生什么?”
迟到会发生申海市监察处史上第一偷家惨剧,明早你我会跟那姓赵的一起被沈酌片成北京烤鸭!
“组长,组长!”这时后面技术组狂喜起身,“我们找到定位了,在白府锦江酒店大门口!”
“酒店,什么酒店?”王局一头雾水,“沈监察让你们去扫黄打非啊?”
“……”
全车组员无言哽咽,陈淼扬起一抹含泪的微笑:“王局,实不相瞒,有人偷袭我方水晶,十分钟内不把那酒店抄了咱俩都得死,明儿全申海的进化者都要跟着一起陪葬。你看着办吧。”
王局:“啥——?!”
陈淼摁断手机,一脚踩下油门。
引擎轰然闷响,数辆监察处便装车同时调头加速,在一片愤怒的喇叭声中风驰电掣而去。
前方不远处,都市江景边。
“白府锦江”四个大字在天幕下流光溢彩,闪闪发亮。
“这位就是白大公子吧,幸会幸会!”
“一转眼都这么大啦,可总算是回国为你舅舅分担重任了!”
“一表人才啊一表人才!……”
酒店顶层宴会厅,一场盛大酒会气氛正酣,白晟难得一身黑色正装,在他舅舅的引导下,游刃有余地穿行在衣香鬓影中。
有生意对手拽住他舅舅,笑里藏刀地打趣:“白董可是把亲外甥盼回来了,以后总算能稍微喘口气啦,羡慕啊!”
白河集团的现任董事长其实也才五十出头,矮矮胖胖圆乎乎,长得颇为喜庆,只是笑起来有点苦涩。
“那是,那是,早想着退下来颐养天年,可不快成真了吗?哈哈哈——”
“不至于吧,”纸醉金迷的角落里有人窃窃私语,“老头自己又不是没孩子,能眼睁睁看着江山被他外甥拿走?”
旁边有熟知内情的人小声笑道:“你知道什么呀,江山本来就是这白晟他爹娘打下来的,俩夫妻临走前给独生子留了实实在在的绝对控股权,就因为他当时没成年,才给了他舅舅当监护人的机会……”
“那老头也不至于乖乖让位吧,他还能斗不过他外甥?”
不远处白晟辗转在酒会中,俊美无俦身高腿长,但一脸虚情假意的风度和嘴角敷衍的笑容,还是能看出他内心的无聊和不耐烦。
“谁知道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二代还少了?”先前说话那人微妙地撇了撇嘴,“以后白家的江山可热闹喽……”
“——哎哟这不是张总吗,认识认识!”
白晟一手紧紧握住专程赶来看热闹的生意对头,另一手在对方肩上用力拍打,亲热得仿佛看见了自己八百年没见的亲叔叔:“幼儿园那会儿我跟您家贵公子那可是比亲兄弟还亲,一放学咱们就拉帮结伙去捞您家的金龙鱼,那条二十万的过背金龙还是我手把手教您家公子烤熟的呢,味道还记得吗张总哈哈哈哈——”
倒霉张总的笑容已经扭曲了:“犬子已经长大成人,如今成熟了很多,早已不再像当年那样胡闹……”
“知道知道,”白晟一脸热络地打断,“我就知道贵公子幼儿园毕业那个暑假在家练习徒手摸电门,被暴打到住院两个月之后懂事成熟了很多,吃一堑长一智嘛哈哈哈哈——”
神他妈吃一堑长一智!带头玩插座的就是你这个小王八蛋!
白董事长一把拽走他的好大外甥,终于解救了濒临爆发的生意对手,挤出满面假笑:“张总别跟他计较,他不懂事,他还是个孩子,回头我一定教训他。”
神他妈二十七岁的孩子!!
竞争对手七窍生烟地走了,白董事长心累无比,还没来得及找个镜子看看自己所剩无几的珍贵头发又掉了几根,就只听白晟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
“舅舅,这些世交我都差不多打过招呼了,你先忙吧,我走了。”
“你上哪去?”
白晟把杯子里最后那口酒一饮而尽,漫不经心说:“去‘烂尾楼’看看。”
一听“烂尾楼”三个字,白董事长脸色瞬变,其他话都忘了,疾步追上去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还去那里?你不回家睡觉,成天跑去跟一帮进化者混什么?”
白晟那两条逆天大长腿,走一步能顶他舅舅两步,径直穿过纸醉金迷的酒会,中途还没忘记对几位目送秋波的美女回以轻佻的微笑。
“没事舅舅,我只是给那些无法适应社会的进化者一个容身之地而已,又不是养了一帮预备犯。”
“可是……”
“再说你不也是进化者吗,舅舅?”
白董事长一股委屈直上心头,他还真是。
当年他姐姐姐夫去世时,小白晟才八岁——家产庞大,幼子稚嫩,要说白董事长一点算盘也没打那是不可能的;但偏偏白晟天生就是个比鬼还精、比油还滑的主,还是海外家族信托的唯一受益人,谁也动不了他。
白董事长只能歇了其他心思,老老实实当他的摄政王,等好大外甥毕业后就退居二线。
谁料五年前,一场陨石雨突降地球,白董事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进化了——虽然只是力量低微、没有异能的D级,但他的智商水平和身体素质都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当时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对进化者是有诸多政策倾斜的!
白董事长顿时踌躇满志,感觉崭新的人生正从眼前徐徐铺开,正准备自立为王一展宏图,突然这时噩耗传来。
他的好大外甥也进化了,竟然是S级。
全球仅有二十个的、人类巅峰的S级。
捏死他这个D级就跟玩儿一样!
白董事长躲在办公桌底下差点哭晕,懂事的白晟蹲在桌子边,是这么安慰他的:“没事舅舅,我捏死你干嘛?放宽心好好干活,朕的江山还指望你赚钱呢。”
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白家太子的怨种舅舅·隆科多·白董事长的嚎啕声回荡在集团顶层,半栋楼的人都听得见。
“舅啊,”白晟站在宴会厅外的电梯前,一手搂着他舅舅的肩膀,就跟搂着个矮胖土豆似的,叹了口气说:“有句话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想推心置腹地告诉你。”
白董事长无语凝噎:“什么?”
“那些煽风点火的话,你还是少听吧。”
白晟顺手给他舅整了整领带,语重心长道:“这么多年下来舅舅还不知道我么,我这人两袖清风,品德高尚,对钱没什么兴趣,完全没想过要当一个资本家。”
白董事长看着外甥身上十八万的定制西装和手上四百多万的雅克德罗腕表,陷入了沉思。
白晟说:“我毕生的梦想和追求,就是为人类与进化者之间和平共处而奋斗,为保护地球而奉献终生!”
“………………”
白董事长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半晌郑重地为外甥鼓了鼓掌。
“所以,今后公司的管理权不会有任何改变,以前是舅舅当家,以后还是舅舅当家。”白晟谦逊地接受了掌声,和蔼地说:“咱俩至亲娘舅,以后再有人挑拨离间你就打电话给我,我负责羞辱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白董事长万万没想到外甥竟然不赶他下台,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强烈炙热的亲情涌上心头:“小晟……”
叮一声电梯到了,白晟挥挥手走进去。
白董事长急急忙忙跟进电梯,搓着胖手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感动地蹦出来一句:
“小晟,今年过生日想要什么?那辆一千四百万的918跑车喜欢吗,舅舅给你买好不好?”
白晟怜爱地看着他,微微一笑:
“别破费了舅舅,你这么多年努力工作,我作为第一持股人的分红买个跑车生产线都行,要不我送你一辆918?”
“……”
白董事的感动全都拿去喂了狗。
透明的景观电梯从顶层一路往下,足以俯瞰整个酒店金碧辉煌的内部景象。
“我这次回来准备待在申海不走了,我要实现自己的追求和理想。”白晟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郑重其事地表示:“我要当一个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
白董事长这下清醒了,冷冷道:“贡献跑车行业GDP?”
“不,我去考公务员。”
公务员?
公务员好啊,稳定,受尊敬,最重要的是不会出去乱跑惹事!
白董事长升起一丝期待:“那你想考什么单位?最好清闲点,别离家太远,同龄的女孩子多一点……”
“放心舅舅,就在家门口。”白晟顿了顿,掷地有声宣布:
“我要去考申海市监察处!”
“噗——”
白董事长血压瞬间飙到一百八,心肝肾肺一齐在抖,张口结舌瞪着外甥:“你说什么?你知道申海现在的监察官是什么人吗?沈酌!是沈酌啊!你在国外没听说过他?”
“哦,听过。”白晟满怀仰慕:“我听说沈监察是个非常温柔非常nice的人,热情友善,深受爱戴,在全球进化者群体中享有盛名……”
白董事长差点当场心肌梗塞:“胡说八道!沈酌是个——”
他条件反射左右看看,心惊胆战地压低了声音:“他是希特勒!伏地魔!You know who!有传言说他偷偷拿进化者做人体试验,弄死了好多进化者!他还喜欢没事电人玩儿!”
白晟淡定地哈哈两声:“那都是传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亲自去查探一番怎能定罪呢。我相信沈监察一定是个心地善——”
他突然瞟见酒店大堂一角,声音和表情同时冻住。
“?”白董事长茫然回头。
酒店大堂角落,客房电梯门前,赵竣低声吩咐司机:“买家开的房间跟我们一样在十六层,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我先安顿好了再去找他们交易……”
“是!”
赵竣搀扶着“人事不省”的沈酌,满脸掩饰不住的垂涎急色,拿着刚开好的房卡在客房电梯边一刷。
“……”
高处观光电梯里,白晟带着梦游般不真实的表情,用力掐了白董事长一把,怨种舅舅差点嗷的一声跳起来:“你怎么了?”
白晟震惊道:“有人跑咱们家酒店来自杀。”
“啥?”
只见远处电梯门缓缓合拢,赵竣和沈酌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白晟等不及观光电梯落地,哗啦一声捣碎整面玻璃,从四五层高度一跃而下!
无数玻璃碎片落进酒店喷泉,大堂里所有人发出惊呼。
白晟置若罔闻,落地瞬间仿佛原地消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前台,两根指关节敲了敲前台:“刚才内傻逼开的房是几号?”
大堂经理一脸惊恐对着少东家:“啥?”
嗡嗡——
客房电梯里,沈酌口袋里的手机无声震动了两下,那是陈淼的暗号,意思是后援已经包围目标地,随时可以接应或出击。
赵竣一无所知,还哼哼着歌儿,踌躇满志准备迎接一个美妙的夜晚,正当这时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心花怒放的赵竣正准备出去,突然电梯门被人伸手一卡——只见堵门的是个年轻帅哥,高挑挺拔,眉目锐利,满头黑发挑染了一撮银白,正是短短十几秒内从消防通道一路狂奔上十六楼的白晟。
白晟露出一丝狞笑:“兄弟,干嘛呢,捡尸啊?”
一发惊雷瞬间劈下。
沈酌:“…………”
赵竣莫名其妙:“你,你干嘛?你谁?这我朋友!”
“朋友。”白晟嗤之以鼻,一把拽过沈酌的胳膊,把他夺过来护到自己身后,赵竣愕然:“你干什么!”
白晟一手挡着难掩心虚又气急败坏的赵竣,一边迅速上下检查沈酌全身,只觉酒气浓重得不正常,但分辨不出有没有被下药,心内不由疑窦丛生。
“监察官?”他伸手拍了拍沈酌脸颊,用只有他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沈酌没有丝毫反应。
申海市监察官一向是西装衬衣、冷淡严谨,但此刻他皮肤仿佛浸透了烈酒的芬芳,浓墨般的眼睫扑下阴影,衬衣松开了最上面的两个纽扣,甚至可以隐约看到锁骨。
薄薄的布料被酒浸湿,掌心下侧腰的弧度清晰可感。
白晟喉结一滚,不由有些心猿意马,掩饰般咳了声移开视线,轻声问:“你这是被人捡尸了吗,监察官?”
沈酌:“………………”
一动不动的沈酌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天雷劈过一般的场面,只听赵竣大怒:“你到底是谁,关你什么事?!我说了这是我朋友!”
白晟顺口嘲讽:“你朋友?我还说这是我男朋友呢。数到三你再不滚,哥们就把你吊在这酒店楼外点个天灯当logo,试试?”
叮!
身后另一道电梯门打开,露出白董事长目瞪口呆的脸。
“你、你说什么?”白董事长匆匆带人赶来救场,没想到迎面一发天雷劈得他差点当场中风,哆哆嗦嗦问:“谁是你男朋友?”
挤满一电梯的酒店保安:“………………”
众目睽睽,空气凝固,猝不及防出柜的白大公子一脸无奈,分出神来澄清:“不是这么回事,舅舅你别瞎掺和,你等我先处理完这个捡尸的傻逼……”
这时白董事长一眼认出了“男朋友”的脸。
进化后他的视力足以媲美战斗机飞行员,但此刻白董事长倒宁愿自己瞎了,只恨不能当场脑溢血晕过去,脱口而出:“沈、沈、沈……”
白晟立刻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沈沈沈沈监察!”
这个称呼的威力简直就跟核爆炸没两样。
现场万籁俱寂,人人魂飞魄散,齐刷刷看向了闭着眼睛一手扶额的沈酌。
6. Chapter 6
万籁俱寂都不足以形容这死神降临般的场景,那瞬间很多人都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生的走马灯。
沈酌一睁眼睛,出手如电搡开白晟,转身一把按住如梦初醒的赵竣。后者还没来得及撒腿逃跑,哐当!重响被沈酌狠压在地,双手反拧背后,一头将地砖砸得粉碎。
“我艹——”
赵竣血流满面,怒骂一声挣扎想逃,但沈酌比他想象得更冷酷果断,毫不犹豫拔枪抵在他耳边,砰砰砰砰砰!
子弹横飞枪管迸火,枪口对着赵竣眼前的地面,将那块地砖打得齑粉迸溅!
枪声一停,赵竣已经被彻底吓软了,发着抖连爬都爬不起来,被沈酌拽着头发强行提起脸:“黑市买家房间号是多少?”
“一……一……”
“房间号是多少!”
“一六二五……”
嘭!沈酌一枪托把赵竣打得口鼻喷血,晕了过去。
众酒店保安目瞪口呆,白晟嘴角微微抽动:“监察官……?”
这时走廊尽头一扇门开了,几道身影匆忙冲出,慌不择路地逃向消防通道,正是藏在1625号房里的进化源买家!
情急之下来不及解释,沈酌起身就去追,风驰电掣之际身后紧紧跟上了一个人,正是白晟,边跑边大声问:“请问你刚才是在仙人跳吗,监察官?!”
沈酌表现出了惊人的涵养——但凡换个人来,此时一定先调转枪口把这个便宜“男朋友”给解决了。
前方那几个买家一脚踹开消防门,慌不择路冲了进去,两个有点脑子的知道往楼上跑,还有三个蠢货却一窝蜂向楼下逃。恰好这时陈淼带人冲上楼,正好迎面堵住那三个蠢货,如狼似虎的监察处组员扑上去就把他们给制服了。
“站住!”“站住不准动!”“押下去押下去!”
“——监察官!”众组员如释重负,差点当场嚎啕起来。
陈淼定睛一看,只见沈酌在上一层楼梯上俯视众人,领口敞着,大半身体被酒打湿,薄薄的布料还贴在腰上。
可怜陈淼登时一道高压电从尾椎骨打进天灵盖,差点噗通一声跪下:“学、学长……”
沈酌不想理会这帮人:“嫌疑人在十六楼电梯口被制服,去实施逮捕!”
陈淼撕心裂肺:“学长你没事吧!学长我有罪!学长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沈酌掉头冲向楼上,但刚才那两个顺着楼道往上跑的是进化者,速度比普通人快了太多,飓风般冲到酒店顶层88楼,踹开消防门逃进了走廊。
酒店顶层正举行一场酒会。
沈酌脚步一停,只见不远处衣香鬓影、音乐悠扬,各种高定晚礼服的上流社会男女正拿着香槟杯优雅谈笑,两个进化者走投无路之下冲进了宴会厅,顿时推倒一片人仰马翻。
“——啊!”“什么人?”“怎么回事?”
“别过来!”其中一个进化者顺手抓住侍应生,如救命稻草般挟持在自己身前,疯狂怒吼:“都走开,不准过来!让我离开这里!!”
哗啦一声托盘翻倒,侍应生瞬间吓蒙了:“救、救命——”
人群惊呼一片,纷纷四下退散,周围顿时空出了一片白地。
就在这混乱中,沈酌森寒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疾步上前抬枪就射,砰!
子弹擦过侍应生的侧颈,正中进化者肩膀,鲜血霎时飞溅半空!
“啊啊啊——”
惊恐尖叫四下响起,而那个进化者中弹摔倒在地,因为电击子弹的缘故全身剧烈抽搐,再也爬不起来了。
沈酌沉声:“申海市监察处,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许动!”
“……沈、沈酌……”有人颤抖着认出了他,“申海市监察官沈酌……”
——申海市两万名进化者的顶头上司,大监察官沈酌。
这个名字带来的震慑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的,在场的社会名流们人人变色,无数惊诧和畏惧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场面随之一静。
紧接着,只见人群后一道背影趁乱奔向大厅出口。
正是最后那条漏网之鱼!
沈酌一枪扣下扳机,谁料那人同时顺地一滚,与子弹擦身而过,随即扑向宴会大厅的落地玻璃窗,挥手打出一道冰箭,是个水系的异能者。
哗啦——巨大的落地玻璃整面粉碎,无数碎片迸溅开来。
人群尖叫退后,异能者直接从酒店八十八楼上跳了下去!
沈酌在玻璃爆溅那一瞬间挡住头脸,正欲快步上前,身后却有人一拍他肩膀,声音竟然还很轻松:“别急呀,监察官。”
是白晟。
沈酌蹙眉:“你……”
白晟微笑着竖起一指作噤声状,另一手啪地打了个响指,顷刻间耀眼的闪电从他指尖窜上半空,周围众宾客顿时惊惶退后:“那、那是什么?”
“进化者?”“是进化者!”
人类对进化者永远带着本能的恐惧和一丝敬畏,霎时大厅推搡踩踏无数。紧接着,闪电噼啪绞成绳索,如毒蛇般穿过人群,爆出一道恐怖的雪亮强光!
——电索冲出落地窗,在那足以令人短暂失明的半秒间,沈酌感觉到双眼被一只手温柔地盖住了。
与此同时,跳楼的进化者被从天而降的电索捆住,凌空抓回酒店顶层大厅,哐当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
滋啦一声亮响,电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强光终于消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那个进化者被电得冒烟,趴在地上不断抽搐。
“在那!”“不准动!”
陈淼带人冲进顶楼大厅,时机卡得分秒不差,监察处组员们冲上去就控制了那两个半死不活的进化者买家,迅速将他们绑了起来。
“走!”“押下去带走!”……
覆盖在沈酌双眼上的手掌这才移开了,白晟揶揄地瞅着他:“你方才是打算跳下去跟他殉情吗,监察官?”
沈酌:“……”
半小时后,因为强光而短暂失明的来宾们终于陆续恢复,与充满歉意的白董事长握手道别,惊魂未定地散去了。
监察处在清理现场,沈酌站在人群不远处,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插在裤袋里,沉默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那真的是沈酌?”
“真的是他吗?……”
监察官这个位置太微妙了。在申海市地界上,沈酌几乎有无限的权力,因此也是无限的低调,就算是有头有脸的名流大佬们平时也很难接触到他,这时便有人跃跃欲试,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凑上去打声招呼。
“——不行您不能进来,此处已被临时接管,出口在那边。”所幸监察处组员对这种情况已经驾轻就熟,不留情面地客套拒绝:“我们监察官不与外人交流,按规定您只能等他传唤问话。”“对,陈组长也没空,有事我们可以帮忙转达。”“谢谢,谢谢合作,请立刻从那边出口离开……”
白董事长扭捏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凑上去:“沈、沈监察。”
汇报情况的手下停住了,沈酌回头瞥来。
“……”
那短短几秒对白董事长来说突然无限漫长,所有阿谀拍马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憋不出来,仿佛连大脑都在那居高临下的视线中被强行清空了。
半晌他咕咚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脱下自己的外套,颤抖着手捧上前:
“您穿……穿吗?”
空气凝固了。
沈酌回过头,从陈淼手里取过自己的西装外套,一言不发穿在身上,整了整衣襟与袖口。
“不了,谢谢。”然后他礼貌回答。
沈酌抬脚走向现场,连头都没回。
白董事长整个人咔嚓一声裂了。
陈淼心怀恻隐:“您没事吧?”
白董事长一把抓住他,发自内心地颤抖问:“我一生依法纳税,行善积德,如果我有错请让税务局惩罚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风烛残年的无辜老头遭遇这些?”
陈淼震惊:“你到底干了什么?”
“……”
白董事长骤然沉默,眼前再次浮现出自己好大外甥一手把监察官搂在怀里的画面。
半晌他充满悲伤地说:“当时没来得及把自己戳瞎。”
陈淼:“哈?”
“买家连掮客共五人,连同卖家赵竣一起全部抓获,1625号房里的联系工具和涉案现金也全部封存了。”监察处组员肃容汇报:“赵竣携带的那颗进化源陨石已经被送往鉴定科,八个小时内出结果。”
沈酌说:“回监察处。”
“是!”
大厅里所有组员迅速收拾准备离开,沈酌走向门口,刚要跨出门槛时,身前却横过来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把他拦住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监察官?”白晟斜靠在门框边微笑道。
大监察官的衣领扣到咽喉,一身黑衣而面容素白,眉眼弧度修长。当他垂下眼睫凝视着什么的时候,有种寒潭般静默的气韵,就仿佛那个动人心魄的、全身浸透了酒香的美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感谢您的协助,白先生。”沈酌停了停,说:“但希望下次不要在案发现场见到您了。”
“……”白晟说:“太见外了监察官,我这个人向来施恩不图报,不是来问你要感谢的。”
沈酌上下打量他,意思是那你来唱戏的吗?
白晟向周围扫了一眼,一手插在裤袋里,略向前俯过身,薄唇几乎贴在了沈酌耳边,含笑的尾音里仿佛带着惑人的钩子:
“监察官,我三天前就提交了希望被申海市监察处征召的申请书,您不打算拥有我吗?”
陈淼一边听取汇报一边大步走来,蓦然抬头见此情状,一群人脚步同时停住了。
沈酌向后退了半步,拉开微许距离,礼貌但不带任何情绪地望着白晟。
“B市中心监察处拥有对本国进化者的优先征召权,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对您发了邀请书。承蒙盛情,白先生,中心监察处比我更应当拥有你。”
白晟锲而不舍:“可我只想追随你啊,不行吗?当年我在报纸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
“追随你一直是我平生的梦想啊,沈监察。”
沈酌凝视着面前白晟年轻真诚的面孔,略眯起眼睛,一言不发。
可能是酒店金碧辉煌的灯光太过耀眼,没人能看清申海市监察官眼底难以形容的微妙。
“——您就是沈主任,对吗?”
那年盛夏的午后,风从天际掠过研究院大楼走廊,中心监察处年轻的处长靠在楼梯扶手边,迷彩服衣襟中残留着训练弹的气息,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眼中笑意熠熠生光。
“我叫傅琛,是中心监察处的进化者,有幸了解到您的课题后非常感兴趣,想申请加入您的研究小组。”
走廊尽头一群研究员经过,见状纷纷站住了脚步,风中飘来窃窃私语:“那是不是傅琛?”“就是他吧!”“听说院里最近在拼命争取他……”“这人为什么来找沈主任?”
……
沈酌刚从实验室出来,一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站在高层台阶上打量了傅琛片刻,才冷淡道:“你们进化者不是天天在联合国抗议我做人体试验迫害你们吗,现在又想来做什么?”
傅琛诚恳而温和:“我已经从院长那里知道了您研究的真正内容。”
沈酌眯起眼睛,没有吭声。
“我想追随您,亲眼见证这条无视伦理的研究之路,看它最终会将进化的车轮带到何方……”傅琛仰头注视着高处那双锐利而冷秀的眼睛,伸出手来,掌心向上。
“或者说,如果您不反感的话,请让我追求您。”
两人一高一低,隔着几级水泥台阶,远处蝉鸣与人声都化作了远去的背景。
沈酌的眼神似有一丝微妙,不知在斟酌什么,良久终于走下一层台阶,略微俯身在傅琛耳边。
这个姿态居高临下而饶有兴味,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刚才的问题:
“我听说,你是个罕见的S级。”
……
酒店璀璨灯光下,沈酌终于无声地呼了口气,说:“我不需要,白先生。”
白晟刚想说什么,沈酌一抬手,那是个不容置疑的打断手势,然后才略微靠近,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一个字一个字低声警告:“不要再窥探我的个人私事了。”
“……”
沈酌直起身,神情冷淡正常,不再看任何人一眼,与白晟擦肩而过走出了大厅。
7. Chapter 7
浴室水声一停,白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繁华的夜景,白晟光裸着结实的上半身,宽肩窄腰,肌肉流畅,每一寸线条都蕴藏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精悍的腹肌往下,人鱼线隐没在了腰间的浴巾里。
他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转身望向桌上打开的手提电脑,显示屏上是一张新闻截图,时间是三年前,加粗的黑体标题十分清楚——
《国际监察总署直接任命,新任大监察官来历成谜》。
配图是一张照片。
瑞士巴塞尔,国际监察总署大楼门前,一个全身裹在黑色大衣里的年轻人正站在伞下,与总署长握手告别。
天空下着霏霏细雨,黑伞遮住了他的面容,镜头只捕捉到下半张侧脸,肤色冷白而轮廓俊秀,薄唇微抿成一道毫无情绪的直线。
白晟微微眯起了锐利的眼睛。
“……进化者拥有极高的身体素质和各种异能,因此一向被视作威胁。但实际上对我们进化者来说,人类才是真正强大、充满了危险的存在……”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傍晚,夕阳透过教堂印花玻璃天窗,映出一张白绿相间、堪称宏伟的大理石圆桌,肤色各异的年轻进化者们在圆桌边分散而坐,注视着首座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英国老人。
“因为群体数量相差悬殊么,‘主教’?”白晟斜倚在座位上,两条长腿放松地交叠着,举起手来问。
老人抬眼向他一瞥:“不,因为相对于一盘散沙似的进化者而言,普通人类群体拥有更加一致的目标。”
年轻的学生们都现出了疑惑的神情。
“生存的目标是繁衍,繁衍的尽头是进化。当进化的捷径摆在眼前时,任何反人道、反普世价值的基因研究都有可能在暗中发生……”
老人伸手切换投影,一则新闻出现在了显示屏上。
“国际监察总署昨天刚下达任命,将此人列为了联合国十大常任监察官之一,”老人指向屏幕,“沈酌。”
白晟的瞳孔略微放大了。
那是他第一次从照片中看到沈酌,这位后来以罕见美貌和铁腕作风而闻名的强硬派监察官。
新闻法规定媒体在刊登监察官照片时必须进行模糊处理,因此镜头不甚清晰,但那秀美的下颔和修长的脖颈,仍然能从黑伞下看出端倪。
圆桌边响起嗡嗡的交头接耳声,少顷有个白人学生举起手:“这个沈酌也是进化者吗,主教?”
老人摇了摇头。
“不,他是个确定无法进化的普通人类,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许代表了人类仅凭自身所能达到的基因巅峰。仅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他至少拿过两个博士学位,在基因工程领域内十分权威,很早就被任命为了C国中心研究院的首席主任。虽然他的研究项目绝密,但一直有传言说,他在进化者身上做了很多非人道的迫害性试验。”
“两个月前,C国青海发现一颗能量值极大的进化源陨石,一支三人小组被派去执行回收任务,其中包括一名S级,一名A级,以及沈酌。任务中进化源却因‘操作意外’而剧烈爆炸,从而导致了那名A级进化者重伤,S级进化者傅琛当场死亡。”
全球也就二十个S级,圆桌边所有人登时大哗:“亚洲那个傅琛死了?”
“意外?什么意外?”
“不可能!区区爆炸而已,S级哪有那么容易死!”
……
“圆桌会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调查出爆炸的真正原因,以及沈酌的绝密研究项目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老人吸了口气,加重声调缓缓道:“爆炸发生后,沈酌突然拥有了一部分类似进化的力量。”
“或者说,他拥有了一部分原本属于傅琛的力量。”
这句话所隐喻的意义是如此森寒险恶,仿佛寒流席卷上空,让圆桌边所有人毛骨悚然。
“傅琛死后,沈酌被一贬到底,逐出了研究院。但蹊跷的是,国际监察总署突然一反常态,不顾全球各个进化保护组织的反对声浪,强行把沈酌任命为了联合国十大常任监察官,很快就要派往申海辖区上任。”
“容我提醒各位,申海市生活着上万名进化者——上万名我们的同胞兄弟姐妹。”
老人目光凝重,环顾圆桌边每一张年轻的脸。
“在座的你们都是高阶进化者,很多是A级,甚至有S级。不管你们是什么肤色、什么人种,请你们牢牢记住一点——”
“进化者是这个地球上的少数群体,一旦冲突爆发,我们必然是被消灭的一方。”
“你们有责任保护弱小的同类,就像头狼保护自己的同胞手足。”
……
“沈、监、察。”白晟一手撑着下巴,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那张新闻照片,含着笑喃喃道。
他的嗓音天生低而轻,听起来颇为华丽,但笑着说话时不免有种为人轻佻甚至阴阳怪气的错觉,尤其这三个字还一音一顿,每个字都带着意犹未尽的尾调。
“你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呢,美人?”
翌日,申海市监察处。
审讯室。
“我什么都不知道,进化源?路边捡来的。”
赵竣被两名警卫押在铁桌后,这个在夜店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仿佛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人,眼底布满血丝,脸色苍白而嘲讽:“你们申海监察不是很牛逼吗?很牛逼就自己去查啊,怎么,还想私刑逼供不成?!”
审讯室单向玻璃后,沈酌一手插在制服裤袋里,略微蹙眉。
“从昨晚把人弄醒后就审到现在,什么都不肯说,逼急了就摆烂,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外迸。”一名审讯员低头汇报情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把具体的“污言秽语”转述出来,“不过您放心,从今天中午开始我们加大了审讯力度,一定尽快从他嘴里掏出进化源的来历!”
“他不会说的。”
审讯员:“啊?”
沈酌淡淡道:“因为他的护身符还没到。”
“护身符?”
审讯员不明所以,这时只听单面玻璃后传来赵竣的冷笑:“……有本事就上刑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给我留伤。知道中心监察处的老大岳飏吧,他可是傅琛生前的铁兄弟,他还是我们家多少年的世交……”
审讯员大为讶异:“姓赵的还有这种人脉?”
沈酌说:“他家在B市经营多年,确实关系匪浅。”
“那、那他的护身符……”
“你们觉得岳处长会对我坐视不管?”赵竣挑衅地提高了声调,“三年前傅琛怎么死的大家还没忘呢,你猜岳飏是想搞死我,还是更想借这个机会搞死沈酌?!”
审讯室内外的空气一瞬间冻结了。
傅琛三年前牺牲,公开的死因是爆炸事故,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傅琛的死因跟沈酌脱不开关系,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就是沈酌故意弄死的。
这三年以来,中心监察处恨沈酌恨得咬牙切齿,傅琛生前那帮手下恨不得把沈酌生撕活吃了。而现在中心监察处的老大岳飏,是傅琛生前的同学、战友、最铁杆的兄弟,当年亲自主持了傅琛的葬礼。
哪怕这世上就剩最后一个人想替傅琛报仇,那个人一定是岳飏。
岳处长会怎么借赵竣的事来整申海监察处,简直都不用想。
“监察官!”这时一个组员匆匆走进旁听室,“陈组长让我汇报您,岳处长今早专机从B市飞申海,已经快到咱们监察处了!”
竟然是本人亲至!
几人神色紧绷,却见沈酌眼底掠过一丝微妙,转身推开审讯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监、监察官?”
单面玻璃后,被押着的赵竣猛然抬头,猝不及防地看见沈酌,瞳孔蓦然紧缩。
夜店里那个浪荡而又高高在上的美人似乎从未出现过,清醒状态下的大监察官眉目秀丽肃静,肤色有种坚冰一般的冷白,咽喉以下甚至连双手都不露丝毫皮肤。
一刹那间赵竣心底涌出狼狈的恨意:“……原来真的是你……”
“住口!”警卫呵斥。
沈酌站定脚步,自上而下地盯着他。
“……”赵竣牙根咬得发酸,突然尖锐地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一字字道:“早知道我就不该等到酒店,应该在车里就下手。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脸上会不会出现哭泣哀求的表情……”
“胡说什么!”“住口!”
所有人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警卫们扑上来就把他按倒在地:“闭嘴,想死不成?!”
咚!一声赵竣的头撞到地上,脖颈被警卫铁钳般的手卡着,满头满脸涨红,拼命挣扎却一声都发不出。
沈酌摆了下手。
警卫们余悸未消,这才略微散开,只见赵竣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随即被沈酌用鞋尖略微抬起了脸。
“贩卖进化源最高可判无期,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只有岳飏救得了你?”
“……”
赵竣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沈酌俯视着他:“那我们就看看吧。”
咚咚两下,陈淼敲门而入,快步走到沈酌身后一敬礼:“监察官,岳处长到了。”
审讯室门口出现了一道修长冷峻的身影。
来人一身黑色制服,面孔棱角分明,鼻梁十分挺拔,不说话时有种干练沉稳、喜怒不显的气质,正是中心监察处的老大岳飏。
赵竣眼底登时迸发出希望,张口正欲求救,但下一刻侧脸被沈酌一脚踩下,整个头颅被死死踩在了地上。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沈酌居高临下道。
“……”赵竣满面紫涨,连颧骨都在皮鞋底下发出了瘆人的挤压声。
在他们身后,岳飏摆手示意周围工作人员不必起身行礼,平静且习惯地看着这一幕。
沈酌随手把一个密封袋丢在地上,赵竣瞳孔蓦然睁大,只见密封袋中赫然是一枚泛着幽幽蓝光的石头。
“这是你试图以一千六百万美金价格非法出售的‘进化源’样本,经仪器鉴定,是伪造品。”
赵竣整个人一愣,紧接着心头涌起绝处逢生的狂喜。
这个进化源是他花重金从上家手里买的,如果是赝品的话说明他被上家骗了,但同时非法售卖进化源的罪名也不能成立,他不用坐一辈子牢了!
“而这个,”沈酌反手从陈淼手上接过一个金属隔离管,里面赫然是另一颗光芒莹莹的真陨石,在赵竣头顶晃了晃。
“这是从申海监察处库房里调出的真品。”
赵竣惊疑地睁大眼睛,视线在两颗蓝荧荧的石头之间来回,心想沈酌什么意思,总不至于要当面教他分辨真假吧?
“我认为像你这样的人,即便倒卖进化源,也不会随便挑选上家而导致轻易受骗,所以你的上家手里应该是有真东西的,所以对我们来说你不是重点,你的上家才是。可惜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拒绝配合,对假进化源的来历闭口不谈,好像打定了主意只要不开口,我就拿你没办法。”
“——你对我显然有一个非常大的误解。”沈酌停了停,说:“你似乎觉得,我是个追求证据和真相,不会随便冤枉罪犯,更不会下手调换证物的人。”
赵竣僵住了。
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难道你想——不,你是监察官,你不能——”
“我能。”沈酌轻柔地回答,语调甚至有点残忍。
“我说你非法出售的进化源是哪一个,它就是哪一个。我想让你在监狱里关到老死,你就会被关到老死。我想让你连尸骨都腐烂成泥,你就连下辈子都别想再见天日。”
“监察官的世界里只崇尚强权,强权体系之下,不必遵从法律。”
“不,不……不,”赵竣终于意识到可怕,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在沈酌的皮鞋底下拼命扭脸环视审讯室内所有人,“你这是制造冤案,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你封不住这么多张嘴!你——”
咆哮戛然而止。
众人都沉默着,审讯室内外一片静默的服从。
“……”赵竣难以置信地用力挪动头颅,望向审讯室门口肃立的岳飏。
从进门开始岳飏就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这时才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尊重沈监察的管辖权,没有任何异议。”
赵竣终于如坠冰窟,嘴唇剧烈颤抖,连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沈酌收回踩着他侧脸的脚,半蹲下身,嘲讽的声音只有他俩才听得见:“你该不会以为这人真是为你而来的吧?”
“……”名为绝望的东西彻底吞噬了赵竣,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瞳孔剧烈放大。
空气安静到窒息,半晌他像是噩梦惊醒般剧烈一抽。
众人登时警铃大作,箭步而上,却只见赵竣呜咽出声,随即发展成嚎啕大哭,挣扎着伸手去抱沈酌的裤脚。
“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我愿意配合,我什么都配合!进化源是我半个月前从掮客手里收的,那掮客外号‘十三幺’……”
沈酌一退半步,避开了赵竣来抱他裤腿的手,“‘十三幺’的真名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十三幺的货不是他自己的,是从上家手里偷来的。”赵竣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个上家才是真货主,但好像是个残疾人,听他们叫他‘荣先生’……”
荣先生。
明明从未听说过这个称呼,不知为何沈酌眉头却跳了下,一丝危险的直觉转瞬即逝。
赵竣语无伦次:“我记得十三幺长什么样,我可以帮你们画像,求求你们让我配合,我愿意全力配合!……”
“半小时内从他嘴里掏出所有东西,包括交易地点、身份资料、资金流向。”沈酌站起身来吩咐,“然后关进囚室,捆电椅上,未来三天内一滴水都不必给。”
陈淼几乎不敢看岳飏的表情,小声提醒:“学、学长,姓赵的毕竟是中心区的人,那个,岳处长……”
沈酌没看任何人,“通知中心监察处,来申海下跪都不管用,这案子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了。”
他还不如转身一耳光打在岳飏脸上来得更痛快点,陈淼结结巴巴:“是……是!”
所有人都忍不住偷觑中心区老大的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岳飏脸上没露出丝毫端倪,在沈酌转身出门时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
8. Chapter 8
“沈酌!”岳飏紧追下台阶,提声喝道。
监察处大楼外的门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慌忙抬手敬礼,远处工作人员小声议论:“那是岳处长吗?”“他怎么会跑来申海?”“出了什么事?”
……
沈酌终于站定脚步,转过身来吸了口气:“有何贵干,岳处长?”
岳飏仿佛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冷静地直视着他:“我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你的做法太危险了。”
“……”
“你是全球十大常任监察之一,但昨晚你的做法甚至超过了一般监察官的安全范围,万一后援没有及时就位怎么办?万一对方将计就计,趁机把你绑走怎么办?”
“这世上想要你命的人很多,你必须时刻记住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沈酌双手抱臂,略微蹙眉盯着他,片刻后冷淡道:“这世上最想要我命的是你们中心监察处。”
岳飏想说什么,被沈酌打断了:“省省吧,你我之间不是能互相表演关心的关系。”
“……”岳飏沉默片刻,说:“傅琛不会希望你出事的。我有责任在他走后为他确保这一点。”
“抱歉我不能理解你们进化者之间忠诚的兄弟情。”沈酌话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怎么,来申海是为了亲自为赵竣哭丧?”
岳飏明显在数年如一日的折磨中被锻炼出了绝佳的涵养,停顿数秒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中心监察处给那个叫白晟的S级发了邀请函,但他拒绝了,说只想留在申海。所以我约了他待会见面,想亲自劝说他重新考虑接受中心区的征召。”
沈酌说:“那你去找他啊。”
岳飏略微加重语气:“白晟告诉我,他已经向申海市监察处递交了申请,只是在等你的批准。”
监察处大楼前空无一人,连巡逻的警卫队都远远绕开了,只有他两人一高一低地站在台阶上。
“他确实递交了申请,但我已经拒绝了,”片刻后沈酌公事公办地平静回答。
“大部分进化者会出现社会行为学上的退化,具体表现为清晰的内部阶级制度,以及低等级者对高等级者的本能服从,换句话说跟狼群的生态模式非常相似。因此一个高等级进化者就像一个种群的头狼,会撼动整个地区的秩序和平衡,就像当年傅琛统治了整个中心区,而傅琛死后,头狼换成了你。”
“……”
“申海是全球最大的进化者聚集区,平衡与秩序至高无上,我绝不允许这座城市出现一位无冕之王。”沈酌说,“如果你不把白晟带走,我会设法驱逐他。”
岳飏沉默良久,终于低沉地回答:“我知道了。感谢你再一次提醒了我你对进化者有多么歧视。”
沈酌颔首表示赞同,然后转身向台阶上走去。
他右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左手垂在身侧,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修长的五指,连指关节都清晰可见。两人错身刹那间,岳飏的视线落在他左手上,忍不住提声:“——沈酌!”
沈酌眼角向他一瞥。
岳飏默然一瞬,话到嘴边变成了:“傅琛的三周年忌日要到了,你来参加悼念仪式吗?”
大街上的车与人声隐约传来,但这方寸之地却极度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沈酌站住脚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岳飏,少顷失笑起来:“你对你兄弟的身后事可真是太关心了,岳处长。”
岳飏顿了下,“我只是——”
沈酌俯下身,唇角勾起一道毫不掩饰的弧度,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在关心九泉之下的兄弟,还是你一直对我……”
轰!超跑油门瞬间炸响。
一辆柯尼塞格漂移过弯,闪电即至,引擎轰鸣震撼全街;下一秒车胎在尖锐的摩擦声中戛然而止,稳稳停在了监察处大楼门前。
马路两边无数惊羡的目光中,行走的两千万人民币旋起剪刀门,驾驶座上的帅哥一摘墨镜,正是白晟。
“哟!”他热情地朗声招呼,“说什么悄悄话呢,带我一个?”
岳飏:“……”
沈酌:“……”
白晟长腿一跨,轻轻松松跨过了道闸杆,顺带还向值班室里下巴砸地的门卫挥了挥手。这人指定有某种社交牛逼症,双手揣兜走路带风,短短十几米被他走得像国际男模时装大秀,走到楼下一抬头,正对上了挤在一排排窗户后的众多呆滞面孔。
白晟春风拂面:“同志们好啊!同志们辛苦了!”
楼上陈淼条件反射:“为人民服……看什么呢你们!都挤在窗户前看什么!回去干活!!”
众人如梦初醒,立马抱头作鸟兽散。
“这位就是岳处长了吧,久仰久仰。”白晟主动强行跟表情空白的岳飏握了握手,又转向沈酌,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沈酌全身,目光毫不掩饰地从头发丝逡巡到皮鞋底,这才笑起来问:
“昨晚睡得好吗,监察官?”
“……”沈酌语气里有一丝微妙:“你来监察处做什么,白先生?”
这年头某些人真是全靠同行衬托。某位白先生在第一次见面时,一边狂秀肌肉一边强行让沈监察帮他系衣扣,第二次见面时搂着沈监察悍然当众出柜还差点吓疯了自己的亲舅舅。但到了第三次见面,这位白先生和中心区的岳处长肩并肩站一起,在后者的反衬下突然就顺眼了很多,连那天生带点不正经的语调听起来都毫不烦人了。
“岳处长说他今天从中心区飞过来约我吃饭,我就顺路来看看沈监察有时间没,有时间的话接上你一起……没想到正巧撞见你俩。”白晟戏谑地冲沈酌眨眨眼睛:“走啊,吃烤全羊,来吗?”
岳飏干咳一声,低声解释:“沈监察从不外食,总署对他有安全规定……”
“你开个两座车,我坐你车顶上?”沈酌冷冷道。
岳飏一怔。
沈酌不再看他们,转身走上台阶,径直走进了大楼。
“哟,生气了。”白晟不可思议地目送他消失,“我刚要说车给他开,我扛着车跑呢。”
岳飏终于没能忍住,“你们很熟?”
白晟动作一顿,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熟?”
“……”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能用简单的熟或不熟来定义呢,我跟沈监察两个人,那就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高山流水如遇知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关系啊!”
“……”
岳飏望着白晟严肃的表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突然觉得刚才那句“我会设法驱逐他”也许是自己幻听。
“啧,我跟你说。”白晟强行哥俩好地搂着岳飏,搭着他的肩走向路边的跑车,一边津津有味地道:“我跟沈监察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认定彼此是对方的知交了,你知道么?那天是在机场,沈监察专程带了好多人主动在机舱门口迎接我,还帮我拿行李,还让我坐他的专车回家。他说他一定会对我非常亲切友善,还主动向我透露了一部分监察官工作手册的内容……”
岳飏脚步顿了一下,“他主动向你透露了他手册里的内容?”
“是啊,”白晟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第一条第一款和第一条第十款啊。”
每本工作手册都是根据监察官的个人情况特殊制定的——从岳飏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并不知道沈酌那本手册内容是什么。
“多年流落异乡后,当我终于回归故土,沈监察是第一个张开怀抱迎接我的人,是第一个为我披上衣服的人。他那沉默而无私的关怀,让我终于感受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体贴和爱!”
白晟大方地帮坐在车头的小网红们挨个拍照,比剪刀手合了影,微笑挥手送别他们,然后转向岳飏动情地道:
“你说,岳处长,我怎么舍得离开申海去B市,我怎能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
岳飏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里说不出来,恍惚间觉得自己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走,吃烤全羊去。”白晟帮岳飏抬起车门,满怀愉悦地拍了拍手,“吃完我亲自开车载您去机场,保证把您安全、迅速、一点不耽搁地送回B市!”
岳飏:“………”
超跑在轰鸣中加速远去,只留下一道尾烟悠悠消散。
楼上办公室窗前,沈酌收回目光,喃喃道:“我这辈子要是能长命百岁一定得感谢这两人联手滚出了申海。”
办公桌后刚结束工作汇报的组员:“啊?监察官您说什么?”
“没什么。”沈酌淡淡道,挥手示意组员出去,走到桌前戴上眼镜,打开了电脑。
根据赵竣的交代,掮客十三幺从货主“荣先生”手里偷走了真进化源,然后用伪造品从赵竣手里骗了一大笔钱,最后直接失踪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带着真进化源跑了。
掮客十三幺先不谈,“荣先生”是什么人?
残疾,年轻,坐轮椅,但全国的进化者数据系统里都没有符合描述的对象。
难道是普通人?不太可能。
根据全球各大辖区监察官的经验,主宰黑市进化源买卖基本都是进化者,即便有少量普通人参与其中,也只能扮演掮客的角色——因为进化者内部是高度团结并极度排外的,普通人根本没有途径获得这种珍稀程度堪比军火的资源。
但重点在于,为什么一个进化者会坐轮椅?
进化的第一步就是对身体素质的绝对强化,断肢再生,百病皆消,连癌细胞都能瞬间清干净。毫不夸张地说,就算那位“荣先生”先天四肢不全,进化之后也能顷刻间重新长出两条腿——进化与残疾这两者本身就是不可兼容的悖论。
那么,难道残疾与这个人特殊的异能有关?
潜意识中一丝怪异的直觉在不断向他示警,在沈酌一生中,这种对危险的直觉曾经很多次救过他的命,但此刻他却不知道危险是从何而来。
沈酌无声地出了口气,向国际监察总署发了一封协查申请。
这种申请一般起码好几个工作日才能收到回复,因此发完之后他没理会,开了个会又处理了积压的工作。窗外天色由亮转暗,批完最后一份报告已经是晚上九点,监察处已经换了夜班执勤组,司机守在办公室外,见沈酌推门而出,立刻起身敬了个礼:“监察官,您今晚回家休息吗?”
沈酌披衣走向楼梯:“明早军区开安全研讨会,通知机场准备专机。”
一辆黑色防弹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成排路灯从车窗外迅速后掠,沈酌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前方公路远处,军用机场在夜幕下灯火通明。
“监察官,”司机接了个电话,从后视镜看向后座,“陈组长说根据赵竣的描述画出了掮客‘十三幺’的肖像,并根据肖像紧急排查出了他的身份,资料刚发送过来了。”
沈酌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毫无困意,伸手接过了司机递来的平板电脑。
“十三幺”原名刘三吉,四十一岁,外来务工人员,多次盗窃犯罪前科。平板上显示着他的档案头像,是个细眼方脸、身材矮小的男子,有种社会上混惯了的、警惕性极强的凶狠气质。
出乎意料的是,他是个D级进化者。
D级进化者的异能非常低微,如果刘三吉在进化前就是个盗窃惯犯,那么出于想要得到力量的心理,铤而走险盗窃上家的进化源也不奇怪。赵竣的供词称他后来跟刘三吉失去了联系,这个掮客如果没有被“荣先生”抓住弄死的话,应该是携带着真进化源逃跑了。
沈酌按了按眉心,“让陈淼给各大监察辖区发协查通告,这个人可能知道关于‘荣先生’的重要情报,尽量实施抓捕,不要就地击毙。”
“是!”
沈酌随手把平板放在身侧,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平板显示屏上,刘三吉穿着橘色囚服,细长的双眼瞪着车厢顶。
与此同时,车窗外。
高速公路边起伏的山坡上,一名男子注视着飞驰而来的黑色防弹专车,眯起了细长凶狠的眼睛,胸前戴着一枚焕发出幽光的进化源陨石。
正是刘三吉。
“——半个月内,把申海市监察官沈酌带到我面前,否则你将连本带利地被我回收,明白了吗?”
耳边再次响起荣先生温和含笑的声音,一丝寒意从骨髓深处蹿起,刘三吉咬紧了牙。
惨淡月光从乌云间隙中漏出几缕,照亮了他身后那一群苍白僵立的身影。刘三吉吸了口气,望着渐渐驰近的专车,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动手。”
前方已是高架桥,下桥后就是军用机场了。司机熟练地打灯驶上空无一人的大桥,后座上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沈酌睁眼一看,屏幕显示是未知号码:“喂?”
下一刻手机对面传来白晟开朗热情的声音:“喂,沈监察,晚上吃了吗?我跟岳处长刚吃完烤全羊,给你打包了两块羊腩一根羊腿……”
沈酌一言不发地摁断通话。
车内气氛凝重如死。
半晌司机干涩地哈哈两声,他已经很努力缓解气氛了,尽管听起来更像是喉咙肌肉抽搐:
“白哥真是时时不忘关心我们申海市监察处啊,哈哈哈!”
沈酌平静道:“回去查是谁把我的手机号给了白晟,查出来扣发半年奖金。”
“………………”司机:“是!”
沈酌放下手机,这时车顶突然——嘭!
整个车身剧震,两人同时抬头,沈酌条件反射地将手探入外套内。
司机脸色微变:“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沈监察系紧安全带,我……”
话音未落,一张苍白巨大的人脸从车顶探下来,整个脸上挤着几十只眼睛,透过挡风玻璃齐刷刷盯住了他。
“!!”
司机瞳孔剧缩,方向盘瞬间打滑,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响,窗外景物天旋地转,前方桥柱疾速逼近——
轰!!
撞击与黑暗同时到来,五感仿佛刹那消失。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尖锐的疼痛从神经末梢一路吞噬了脑海。
沈酌睁开眼睛,视线因猛烈撞击而无法聚焦,少顷他用力闭眼,复又睁开,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周围充斥着橡胶摩擦和汽油的味道,车厢挤压变形,座椅上下倒转,耳朵里震出的鲜血一路蜿蜒流向眼角。
车身翻了。
“……咳咳咳,”沈酌呛出几口血沫来,喊了声司机的名字,“罗振?”
驾驶座上没有回音。
沈酌用力解开安全带,伸手想去推歪斜的车门,然后动作突然顿住了。
车外传来一群僵硬拖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很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汽车,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柏油路面上的一双双光脚。
那肯定不是活人的脚。
它们苍白浮肿,从脚背到小腿布满了一道道割痕,每道割痕的血肉里都挤着滴溜溜转的小眼睛,密密麻麻、热热闹闹,唰一下齐齐看向了车里的沈酌。
紧接着车窗——
砰!!
防弹玻璃粉碎,几只挤满小眼睛的手争先恐后地伸了进来。
9. Chapter 9
砰!砰!砰!
沈酌的反应简直能用闪电来形容,顷刻拔枪就射,几只手汁液迸溅;与此同时他一脚踹开车门,就地一滚冲出车外。
那简直是噩梦般的场景。
空旷的桥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十个仿佛被水泡发了一样浮肿的活尸,它们全身上下布满皲裂,裂口中挤着无数小眼珠转来转去,甚至面部皮肤都被几十上百只眼球撑爆了,完全无法辨认五官。
生化实验还是某种异能?
来不及再作思索,活尸已经扑了上来!
这场景换任何人来,此刻都已经吓疯了,但沈酌的手极稳,砰!砰!一枪一个直到子弹打空,反手一枪托重重砸爆了活尸的颅骨,喷溅而出的黑血被他侧身避过,顺势一脚将身后活尸飞踹下桥。
更多活尸拖着脚步纵身扑来,沈酌疾步退后,一手探入西装外套,摸到了内袋里一支冰凉的金属注射针管。
“……人体的承受能力有极限,对进化之神的愚弄必然要付出代价……”耳边再次响起沉重的告诫。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剂是全然无副作用的,沈监察,代价只在早晚。”
沈酌眯起眼睛,松开掌心的注射管,甩手从袖中滑出一柄折叠刀,噗呲一声捅穿了面前活尸的喉咙!
黑血迸溅而出,第二具活尸接踵而至,被沈酌错身背摔砸翻了第三具,抱成一团摔下了大桥。第四具活尸抓住沈酌的手就要咬,被他当胸重重踹出数米,同时反手闪电一刀,将身后偷袭的活尸哗啦开膛,腐烂内脏流了满地。
冷酷、迅速、强硬高效。
没有任何一击是无效的,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这时“哗啦”一声玻璃碎响,一具活尸跪在翻倒的汽车边,把昏迷不醒的司机罗振拉了出来,低头向他张开大嘴——
飞刀闪电打旋而来,捅穿了活尸后脑。
活尸脸上无数小眼球爆开,噗呲溅了罗振半身。
沈酌一刀脱手,成群活尸顿时拥到了面前。他疾速退后数步,在混乱中迅速找到最薄弱的突破口,飞身上墙借力一蹬,凌空转身迅猛无伦,屈膝迎面撞碎了活尸的脸,对方瞬间脑浆迸裂。
“嗬、嗬——”
沈酌落在翻倒的专车边,群尸调头纷纷涌来。他一手挡在身前,恰被另一具活尸张口咬住,鲜血顿时洇透袖管,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反手用指纹打开了专车后备箱。
紧接着,他单手从后备箱抽出一把冲锋枪,对准活尸脑门,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哒!
活尸整头爆开,火舌疯狂闪现,子弹横飞如狂风暴雨,将包围圈狠狠撕裂。
成千上万颗小眼球爆上半空,浮肿断肢洒落满地,成群活尸顷刻间被一扫而光!
枪声一停,浓重血腥扑面而来。
大桥上只剩下满地残缺不全的腐尸,沈酌把打空了的冲锋枪随手一扔,转身走到汽车边,拍拍司机的脸:“罗振?”
罗振满头满脸是血,颅骨明显塌进去一块,要不是因为D级进化这时绝对已经死了,被重重拍了好几下才涣散地睁开眼,张口想喊一句监察官,但只有大股热血从嘴里满溢出来。
这辆专车有特殊安全设计,撞击瞬间就会有一级警报发出,监察处的后援此刻一定在飞驰而来的路上,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沈酌扭头望向远处的军用机场,一发力把罗振搀扶起来,走向高架桥对面。
“……放……下……不要……”罗振发出极其微弱的挣扎,声音断续无法辨认。
“我……控制不住了……快放……”
罗振的挣扎剧烈起来,似乎想竭力表达某种绝望的示警,但鲜血已经堵住了他的喉咙,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听得清。
沈酌一手摸出手机拨了个号,几乎瞬间就接通了,对面传来接线员紧迫但冷静的声音:“喂,监察官,安全系统已接收到撞击警报,紧急行动组已经在迅速赶去的路上,距离您的位置尚有5分20秒……”
“二级生化污染,怀疑有异变系进化者潜入,等级起码在B到A之间。”沈酌皱眉打断,“封锁军用机场附近路段,禁止平民车辆进入。”
“是!是否需要医疗资源?”
噗呲一声血肉刺穿,沈酌的话音戛然而止。
手机啪嗒掉在地上,但他没有去捡,只喘息着低下头,看见一段鲜血淋漓的刀尖从自己腹部透体而出。
“……嗬嗬……”罗振咽喉肌肉发出奇怪的蠕动声,全身浮肿眼神涣散,如同被控制的僵硬木偶,猛一发力抽回手,鲜血如箭迸射而起。
噗通。
沈酌踉跄跪地,腹部已被前后贯穿,身下顿时积起了一滩血洼。
他咬牙抬头望去,只见罗振手臂皮肤大块开裂,裂口中赫然有很多肿包争相浮起,是一只只转动的小眼珠——刚才从活尸眼睛里喷出的汁液溅到了他手臂上。
他被同化了。
“……监察官……快……走……”
罗振用最后一点自我意识勉强挤出这几个字,紧接着手臂感染部位扩大,将他最后一丝神智夺走,像刚才那些活尸一样起身猛扑向沈酌!
说时迟那时快。
沈酌一手紧按住血箭喷射的伤口,用力到手背筋骨突起,另一手向后迅速摸索,从活尸后脑一把拔出了之前他掷出的匕首。
下一瞬,罗振扑到面前。
沈酌手起刀落,电光石火,一刀斩断了罗振被感染的胳膊!
手臂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嗒一声残肢摔在地上,黑血顿时狂喷而出!
随着感染肢体断开,控制罗振神智的那根线仿佛也被一刀斩断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前后趔趄半步,呆滞的视线恢复清明。
然后他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滚倒在地抱着断臂惨叫起来。
沈酌急剧喘息,当啷一声把刀扔在地上,被血浸透的侧脸有种触目惊心的冷白,把手伸进外套握住了那支金属注射管。
——就在这时,身后半空中。
啪,啪,啪。慢条斯理的鼓掌声响起,随即传来一个感叹的声音:“不愧申海市监察官,真是精彩啊。”
沈酌一回头。
只见一道男子身影站在高高的路灯顶上,细眼方脸、眼神阴沉,嘲讽的神情与刚才平板电脑上的通缉头像如出一辙。
“……”沈酌瞳孔压紧,认出了这是谁——刘三吉。
但这一切根本就不合理,刘三吉只是个是最低等的D级进化者,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生化异能去感染和控制活尸,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二度进化了?
“别这么看我,沈监察。我本来跟您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人想要您的性命,我也没办法。”刘三吉打量沈酌两眼,满怀恶意地微笑起来,咧着嘴说:“跟我来吧,大监察官。”
啪!他打了个响指。
窸窸窣窣的响动从身后传来,沈酌猝然回头,只见满地残缺的活尸竟然自发蠕动起来——
“喂?喂?”白晟难以置信地望向手机,“挂断了?”
柯尼塞格在夜色中飞驰,副驾座上岳飏扶着额角,眼底全是难以言喻的神情。
白晟似乎不太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忍心拒绝自己亲手烤的羊腿,思考片刻后终于想通了,主动给沈酌找了个台阶:“沈监察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其实我完全可以送完你之后再折返回去给他送羊腿,不费事的。”
岳飏说:“……其实你不用特意送我去机场。”
白晟特别体贴:“没事岳处长,都怪我拉着你聊到这么晚,我把你按时送上专机的责任!”
岳飏说:“……其实你也不用特意去担这个责任。”
白晟真是有史以来开超跑上高速的第一人,但凡岳飏不是个A级进化者,这可怕的车身悬挂在斜着飞过第一道减速带时就已经让他把胃从喉咙里喷出来了。
“我待会还是把羊肉给沈监察送去吧。”白晟单手过弯打方向盘,愉快地说:“我是他未来的下属,关心上司身体健康是我应该做的,怎么能因为一次拒绝就知难而退呢?”
“……”
岳飏心说你还是知难而退吧,你当不了他未来的下属,过两天他就要把你驱逐出申海了……
这时岳飏的手机响起,他一看是陈淼,接了起来:“喂?”
“岳哥,你已经上飞机了吗?”
联合国十大常任监察官,级别凌驾于普通辖区监察官之上,岳飏和沈酌占据了亚洲唯二的两个席位,两人理论上平级。但B市的行政级别比申海市高,因此岳炀实际上比沈酌也高配半段,陈淼作为沈酌的贴身副手能对中心监察处老大张口就叫哥,私下里肯定是有旧关系在的。
但白晟这人比鬼还精滑,只眼梢含笑一瞥,什么都没有问。
岳飏说:“没有,我在去军用机场的路上。怎么了?”
陈淼声音紧迫:“学长出事了。”
岳飏脸色微变。
“学长今晚要飞军区,专车开到高架桥上却突然撞翻了,之后学长与司机二人都呈失联状态,很可能是撞车后又遭遇了其他意外……”
岳飏峻声打断:“我现在就过去,具体地点在哪里?”
从手机对面的喧杂听来陈淼应该也在急速行驶的车上:“——来人把撞车地点经纬度发给我!立刻!”
刺啦一声急刹车,柯尼塞格双闪停在了公路边。
白晟向前扬了扬下巴,笑道:“那不就是高架桥吗?”
岳飏一手拿着电话,抬头向前望去,只见远方一道高架桥横贯在夜色中,公路边的提示牌上清清楚楚写着——军用机场,前方五公里。
白晟从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岳飏愕然:“你上哪去?”
砰一声车门关上,白晟从窗外探进头,恳切叮嘱:“这车落地两千六百万,别给我开沟里去了。”
岳飏:“……”
岳飏此刻的感想简直难以描述,眼睁睁看着白晟倒退了半步,遽然飞身后掠——
唰!
高架桥上,残缺的活尸自发蠕动起来组成了一具新的人形怪物,畸形怪异,近三米高,肋骨带着肉膜从背部翻出、展开,形成了一对血肉模糊的恐怖“翅膀”。
刘三吉微笑道:“小心点,可再把我们沈监察弄伤了。”
怪物张了张口,喉咙里发出无数颗小眼球挤压摩擦的声音,突然闪电般飞掠而来,腐烂指爪一把抓住沈酌左手腕,紧接着霍然振翅,拖着沈酌飞出了高架桥!
夜风顿时呼啸而来。沈酌整个人完全悬空,腹部汩汩出血洒向地面,急剧失血造成身体迅速失温,但被抓住的左手却很难挣扎,那人形怪物还在不断扇动着瘆人的翅膀。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可能玩孤军深入那一套了,沈酌沙哑地喘了口气,终于从外套内侧取出了那支金属注射管,金属盖上烙着一个小小的字母,A。
他牙关咬开金属盖,露出注射针头,反手对准自己左腕内侧,眼见要往下扎——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从远方纵跃而来,因为速度太快,看上去就仿佛凭空闪现在了高架桥顶端,身形颀长居高临下,背对着头顶一轮巨大的弯月。
是白晟。
刘三吉脱口而出:“什么人?!”
白晟双手插在裤袋里,自上而下俯视过来,正巧与半空中全身浴血的沈酌四目相对,顿时诧异地挑起了眉角,随即失笑起来:
“谁把你伤得这么惨,监察官?”
这人明明语气轻佻又不正经,但不知为何,就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强大到恐怖的气压勃然扑面而来,让刘三吉霎时瞳孔紧缩,本能的恐惧从骨髓直接冲上脑顶。
来不及再多想,刘三吉不顾一切地想要先发制人,却只见白晟脚底在栏杆上斜着一滑,当空飞身而下——
轰!
高速公路大片塌陷。
碎石冲天而起,震撼久久不息。
沈酌喘息着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白晟锋利的下颔线。
“……”
他扭头向下一瞥。
只见他整个人被白晟双手横抄在怀里,而那人形怪物被踩在白晟脚下,可怕的冲击力将它完完全全嵌进了柏油路面;环形龟裂向公路远处放射而去,大块碎石翻起,一直延伸到二十多米外。
尘烟弥漫,袅袅不绝。
四面八方的警笛由远而近,监察处十几辆车飞驰而停,陈淼全副武装地带人冲下车:“学长!”
白晟低头与沈酌对视,眼底似乎闪动着一丝戏谑,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沉定温和:“睡吧,没事了。”
——那几个字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沈酌张了张口,想最后再叮嘱他几句什么,但紧接着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意识缓缓沉入了深渊。
高架桥下空气一静,袅袅烟尘仿佛都随之固定住了,白晟垂目凝视沈酌片刻,抬头望向高架桥上的刘三吉,笑问: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刘三吉全身紧绷退了半步:“你——”
所有路灯毫无预兆地全灭了,世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公路两侧的高架电线“啪!”一声炸出闪电。电流从四面八方迅速汇聚在白晟身侧,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最终形成了一团庞大到恐怖的高压雷球,映出了白晟带着森寒笑意的眼睛。
“一个进化者,在申海的地界上谋杀申海市监察官?”
“我是被你这蠢货踩中了雷区的人啊。”
下一刻。
在刘三吉惊骇的视线中,暴烈电流如山呼海啸一般扑面而至,刹那间映亮了他惨白的脸——
10. Chapter 10
暴烈电流注定将一切血肉之躯撕碎,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三吉身后半空中陡然张开了一道幽深的黑洞。
陈淼失声:“空间异能?”
只见一名绿色短发的女子身影闪现,应该是个植物系异能者,双手变成藤蔓飞来,一把抓住刘三吉将他拽了过去。白晟刚要紧追上前,这时另一名男子从空间隧道中纵身而出,手握一把雪亮武士刀,闪电般斩下来。
锵!
一声震耳亮响,白晟一手扛着沈酌,一手硬接了那席卷飓风的刀刃。
掌心一丝血缓缓而下,森寒刀背上映出了那名空间异能者的眼睛——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形悍利得可怕,眉眼神态却天生凶戾,视线在沈酌脸上一瞟,然后瞥向白晟,咧嘴一笑,用日语道:
“等下次见面时……”
不待白晟回话,他已撤刀而走,一手拽着那绿色短发女子和刘三吉,返回到了空间隧道中。
白晟猝然一手挥出,暴烈闪电直贯长空,但还是迟了半秒。
空间裂缝瞬间消失,电流瀑布扑了个空,轰然将半座高架桥打得粉碎!
哔——哔——
大地剧震,黑烟弥漫,几十辆车尖锐的警报声传遍旷野八方。待硝烟缓缓散去,对方三个人都已经消失了踪影,只剩下满地焦黑的钢筋水泥碎块。
“人、人呢?”“刚才那是空间转移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空间异能……”
……
众监察员急促四望,白晟站在原地,呼出一口炙热的气,看向怀里的沈酌,略微眯起了锋利的眼睛。
昏沉,摇晃,喧杂。
医院走廊灯光惨白,沈酌感觉自己仿佛被放在急救床上风驰电掣地往前推,四周人声鼎沸,隔着水面一般喧杂不清。
“……内脏破裂倒没关系,但血液内检测出异能病毒残留……”
“申海没有解毒条件,必须立刻送中心区,拿分析结果制取血清!”
“岳处长紧急调遣的直升机还要十五分钟才能到,怎么办?”
“血氧掉到极限值了!医生,医生!!”……
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一片雪白的光晕中,声音渐渐远去,一片安静空茫。
不知过了多久,沈酌睁开眼睛,视线涣散无法聚焦,恍惚中看见一个颀长身影站在手术台边,穿着白大褂,口罩后露出深邃俊美的眉眼。
他右手拿着采血针,左袖口卷起,正从自己结实的手臂上抽血。
“你看,沈监察。”白晟注视着自己殷红的鲜血流进血袋,含笑一眼瞥来:“不论他们叫多少声岳哥,到最后能救你的还是只有我,是不是?”
意识仿佛沉浸在深海里,朦胧不清,载沉载浮。昏沉中沈酌认不出眼前这道身影是谁,但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S级进化者特有的气息。
他一眨不眨望着白晟,目光却像是穿过了虚空,每个喃喃的字音都含着血气: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傅……琛……”
白晟动作一顿。
手术室里十分安静,只有仪器发出机械轻微、有规律的滴滴声。
半晌白晟哼笑了声,“这时候还记得喊名字,你俩到底是什么至死不渝的关系啊。”
储血袋渐渐鼓胀到满,白晟终于拔出采血针,随意活动了下手臂,然后俯身扳过沈酌的下颏,让他近距离面对自己。
“躺在床上还对着我喊别的男人也太过分了,下次记得叫我的名字,好吗?”
沈酌闭上眼睛,无影灯下他的侧脸冰冷到了几乎透明的地步,但眉眼却是一种水墨般的黑。平日里总是扣到咽喉的衣领被解开了,显出修长的脖颈和深陷的锁骨,单薄的白衬衣几乎被染成了血红。
明明那么狼狈,却有种摄人心魄、触目惊心的张力。
白晟的视线落在他从不离身的黑色手套上,心中蓦然一动。
那么多新闻媒体却从未拍到过沈酌的双手,这位以美貌和威势而闻名的大监察官,似乎从不愿让外界公众窥见自己咽喉以下一丝一毫的皮肤。
强迫症还是洁癖?总不会藏着什么残缺吧。
白晟向空旷的手术室一瞥,伸手把那双手套褪了下来,不动声色一瞥,有些意外。
——右手正常完整,但左手背上有两道狰狞旧伤,交错成了一个可怕的叉。
是有人拿刀刻下的。
白晟知道这代表什么,这是当年曾经流行过的一种羞辱方式。因为进化者的左手背、左心口通常是标记等级的地方,所以一些极端达尔文主义者会把普通人类抓来,强行在他们手上刻叉,表示此人基因低劣、不能进化,隐含了人类终将被进化者淘汰的意思。
位高权重不可侵犯的美人,强硬铁腕全球著名的大监察官——谁敢拿刀在沈酌手上留下这种羞辱?
“……你好像也受过不少委屈啊,”白晟站起身俯视着沈酌,若有所思喃喃道。
……
“醒了!”“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监测仪器滴滴作响,病房一片脚步人声,沈酌微微睁开眼睛。
长达半月的昏迷让他意识模糊,只看见病床边无数身影急促晃动着,似乎有很多人挣脱护士的拦阻,扑上来对他狂吼,还有人想把他从病床上拽起来,但又被冲上前的警卫拉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那些咆哮人声才终于缓慢地传进了他的耳膜:
“……为什么会爆炸,青海试验场为什么会爆炸?!”
“傅哥死了!傅哥他死了!都是为了保护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
啊,傅琛死了,沈酌混乱的大脑意识到这句话。
傅琛死在那场爆炸里了。
“半个月前,由您与S级进化者傅琛、A级进化者苏寄桥三人组成的一支行动小队在执行进化源回收任务时,在青海试验场发生意外爆炸,对此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沈主任?”
病房里亮着惨白的光,中心监察处的两排调查员坐在对面,一道道人影正襟危坐,空气中只有笔落纸端沙沙的记录声。
不知道多少监控镜头正对着病床上的沈酌,连平静苍白的面容、眼睫垂落的弧度,甚至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放过。
“我不知道。”沈酌沙哑地回答。
对面一片轻微耸动,人人都在交头接耳,随即有调查员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这支三人小队,傅琛当场炸死,苏寄桥至今昏迷不醒,只有你一个普通人奇迹生还,你却告诉我们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琛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后排有人霍然起身,“他开绝对防御为你承担了所有伤害,不然他根本不会死!”
“这么简单的任务,傅琛跟苏寄桥两人搭档执行过上百次,没有一次出过问题!”
“操作失误导致爆炸的人是谁?你真以为我们猜不出是谁?!”
……
群情激奋中,沈酌的表情终于掠过一丝异样。
苏寄桥没死?
为什么?
“……苏寄桥怎么了?”
沈酌沙哑的声音在嘈杂中太微弱了,只有前排调查最中间一名面色凝重的老者回答了他:“因脑重伤而深度昏迷,未来苏醒的可能性不超过5%。”
——尚有5%。
沈酌喃喃道:“这样啊。”
他闭上眼睛,良久后复又睁开,深吸了口气,平直望向对面两排调查员和无数的监控镜头。
事后这一画面在听证会上被人反复研究了无数遍,连最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在显微镜下无限放大,甚至包括他深潭般平静的双眼,苍白俊秀的下颔,以及开口时冰冷而稳定的声调:
“事故发生时,负责操作进化源的人是傅琛。”
“是他导致了那场爆炸。”
空气一瞬凝固。
紧接着,就像炸弹遽然引爆,所有人同时跳了起来,怒吼几乎掀翻房顶。
“不可能!”“诬陷,赤|裸裸的诬陷!”“沈酌你还有良心吗?!”“你还剩哪怕最后一点人性吗?!”……
口诛笔伐,沸反盈天。
然而沈酌苍白的面孔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他以一种堪称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注视着暴动的人群,仿佛已经透过他们,看到了前方更加险恶诡谲的未来。
……
5·11青海试验场爆炸事故后一个月,中心研究院首席主任沈酌被削职问责,一贬到底,他一手主导的秘密研究项目也从此被迫搁浅。
正当沈酌要被押上法庭的时候,另一个惊爆消息传来。
国际监察总署一意孤行,不顾全球大批进化者的反对声浪,强行将身为普通人的沈酌任命为了联合国常任大监察官,地位超然,比肩傅琛。
没人知道国际监察总署到底在想什么,但这张任命书点爆了所有人的怒火。
消息传来当天,傅琛生前最铁的那帮兄弟闯进医院,强行把沈酌从病房带走,随后便发生了那年不为公众所知的私刑丑闻——
“为什么死的是傅哥不是你?!”
空气中弥漫着血和铁锈的气息,头顶灯光昏暗,四周人影攒动,刑讯审问很快变成了群情激奋的浪潮。
“是你妄想进化才会操作失误,是你导致的爆炸!”
“你靠傅哥的保护才得以苟活,还竟敢把罪责推给他!”
……
沈酌被绑在椅子上,咽喉里全是血气,从牙关里吐出沙哑的字音,“操作失误的是傅琛,他自食其果而已。”
砰一声重响,他被人一拳打得偏过脸去,口腔里弥漫出更浓郁的血腥。
“杀了他为傅哥偿命!”“杀了他!”……
人群中的怒吼一声比一声大,然而并不清晰,因为他的耳朵已经被鲜血蒙住了。沈酌剧烈喘息着,从胸腔震出带着血沫的呛咳,就这么一边咳一边笑起来:“来啊,杀了我啊。”
他抬起头,满面鲜血且虚弱狼狈,但毫不掩饰挑衅:“傅琛死了,苏寄桥成了植物人,哪怕你们今天杀了我,也找不出能定我罪的证据。”
仿佛一滴冷水掉进油锅里,周围轰一下就炸了。
人人暴怒无比,人人都在咆哮。那一张张面孔悲痛而又义愤填膺,要不是有人强行拦着,怕早就冲上来把他撕成了碎片。
“真以为进化是没有代价的吗?所谓高人一等的进化者,不过是一群退化了人性的野兽而已。”沈酌断断续续地笑道,声音嘶哑轻蔑:“愚蠢,暴力,狂怒无能的声讨,一钱不值的义愤……”
五脏六腑都在剧痛,鲜血一滴滴掉进衣领。
声浪汇聚成光怪陆离的碎片,在视线中剧烈闪动着,构成了荒唐颠倒的画面。
他看不清那一张张充斥恨意的脸,耳膜里只剩自己粗重的喘息,直到被刀锋冰冷的触感唤醒了神智——
他的左手被人按住了,传来彻骨剧痛。
“我们不杀你,但今天你不能就这么从这里走出去。”行刑者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记住,沈酌,这伤疤是你对我们进化者欠下过血债的证明。”
四周喧杂光怪陆离,鲜血从鬓角浸透下颔,沈酌眼底却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讥诮的笑容,抬头望着惨白灯光之下行刑者的轮廓:“无所谓,岳飏。”
“你们进化者只让我恶心。”
……
混乱的背景、怪异的怒吼、一张张充满戾气的面孔都迅速扭曲,如被水洇湿的荒诞色块,消失在梦境中。
大床上,沈酌睁开了眼睛。
阳光穿透落地窗帘。
这是一间风格典雅、通透明亮的卧室,现代艺术装修,挑高顶让视野宽敞得不可思议,身侧传来平缓放松的呼吸声。
“……”沈酌扭头一看。
只见白晟光着结实的上半身,迷迷糊糊翻过身来,伸手搂过沈酌侧腰,习惯地带着安抚拍了拍,声音困意朦胧:
“让我再睡会,宝贝,这几天你真是太折腾了。”
沈酌瞳孔微缩,霍然起身就要下床,但随即耳边哗啦一响,只见他左手腕被一副精钢手铐吊在了床头上。
“……”沈酌维持着那个动作,半晌回头缓缓问:“能解释一下么,白先生?”
白晟终于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昨晚搂着我脖子不松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啊监察官,天一亮就不认账了?”
车祸,撞击,刘三吉,全身挤满眼珠的怪物……高速公路上发生的一幕幕蓦然闪现在脑海,沈酌低头一看。
只见他自己白衬衣敞开着,腹部被一刀贯穿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皮肤表层只留下一道狰狞惨烈的伤疤。
“需要的时候躺我怀里叫帅哥,不需要了一抹脸叫白先生。怎么,想白嫖我?”
白晟懒洋洋地坐起身,毛毯从胸膛滑落,毫无顾忌在晨光中展示出自己修长精悍的身形,从肩臂、腰背到腹肌,每一寸线条都富有难以言喻的冲击力,面孔俊美头发凌乱,那撮银毛嚣张地翘在头顶。
“落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人了,还想让申海市监察处那帮人把你带走不成?”白晟勾起一丝冷笑,“嫖了不认账,没那么容易。”
白晟缓缓探身靠近,沈酌被迫向后仰去,直至两人呼吸交错——
哗啦!铁链骤然撞响。
沈酌毫无预兆地挣脱手铐,翻身而起将白晟压在床上,跪坐在他后腰间,以一个漂亮的擒拿姿势将他双手反绞至背后,闪电般“咔嚓!”铐上。
顷刻之间形势倒转,沈酌一手肘死死压住白晟后颈,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帅哥,出手相救十分感谢,但除此之外不论我说过什么都请忘了吧,你我毕竟是成年人了。你说呢?”
白晟的脸被压在枕头里,异常安静温顺,一点挣扎没有。
沈酌还没来得及感到不对劲,呼一声卧室门被推开了,陈淼端着一碗汤:“白哥你不是说这汤微波炉转两分钟就可以了吗,我——”
陈淼话音戛然而止。
凌乱大床上,沈酌上身衬衣敞着,衣摆堪堪遮住腿根,大腿分开跪坐在白晟后腰两侧,正低头俯向对方耳际。
而白晟睡裤挂在腰间,上半身啥都没穿,双手赫然被反铐在背后,仿佛一个饱受蹂|躏的可怜小姑娘。
两人身体之间的距离,大概也就能插进去一张薄薄的纸。
场面完全凝固了,沈监察表情空白,与门外陈淼以及陈淼身后几个同样空白的手下面面相觑。
“………………”
半晌陈淼挤出一个笑容,谄媚中流露着极度的恐惧:“学、学长您慢慢来,我们,我们出去给您把风。”然后砰一声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
卧室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床上只剩下他俩。
“……”白晟身体奇怪地颤抖着,终于再憋不住,噗一声破防了:“哈哈哈哈哈——”
11. Chapter 11
“他说‘昨晚不论我说过什么都忘了吧,你我毕竟是成年人了’。”白晟笑得瘫在沙发上,全身都在发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沈监察,没想到你观念这么开放,哈哈哈哈哈哈——”
沈酌坐在沙发另一头,扶着额角一声不吭。
陈淼战战兢兢,恨不能扑上去抱着沈酌大腿嚎啕:“学长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学长求求你留我一条狗命,我可是你只隔了七届的亲学弟!七届单传一根独苗!当年老院长病榻前你答应过要照顾我的!”
白晟好奇问:“你俩只差两岁,能隔七届?”
陈淼哽咽:“拖到整整18岁才参加高考是我的错喽?”
白晟:“……”
沈酌终于抬起头,沙哑道:“你们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
白晟在申海市起码有七八个住处,这一处是精装大平层,从面积来看应该是整层打通了,众多监察员们无声无息地缩在门外不敢吭声,只恨自己不透明。
“学长,您忘了。”陈淼声泪俱下,“监察官手册全球通用条款8.11,当辖区监察官确认失去行为能力时,整个辖区安全等级自动下调一级;但如果辖区内存在S级进化者,则其所处周边500米内,安全等级维持不变……”
沈酌陷入了沉默。
“所以,申海市的安全等级已经下调了,我们要么把您送给白哥,要么只能把您送到中心区。”陈淼动情地抽了下鼻子,“虽然岳处长平时照顾我良多,但您可是我亲学长,哪条才是真大腿我还能不知道吗?当然是麻溜把你送给白哥啊!”
……不愧是七届单传好学弟,亲的。
沈酌无言半晌,终于问:“一夜之间他是怎么从白先生变成白哥的?”
陈淼立马来劲了,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这事说来话长。那个刘三吉被同伙救走以后,我们连夜对高架桥上的尸体残肢做了化验分析,目前的猜测是刘三吉很可能完成了二次进化,但他怎么突破基因极限的还不得而知,只知道进化后等级可能达到了A,现在他能利用一种异能病毒来控制尸体……”
陈淼把手机一亮,屏幕上正播放一段视频。
“哈喽大家好,”背景是晃动的救护车厢,白晟一脸春风拂面对着镜头挥手,如果忽略他全身上下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那么这张自带光效的俊美面孔完全能直接拿去当时尚杂志封面:“我们刚才在医院里完成了对申海市沈监察的全身血液净化,但清洗残余病毒的过程会有一点刺激,导致沈监察现在十分激动……”
镜头一转,只见担架上沈酌猛然起身,腰腹间绷带被血染红,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无意识挣扎,五六个人同时扑上去按他。
白晟结实的手肘抵住沈酌咽喉,轻轻松松把他摁回了担架:“话说回来,我发现沈监察每次看到我反应都很激动,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那颗雀跃的心……”
“白先生!白先生!白哥!!”陈淼满头大汗蹲在担架边,“我们真不把监察官送回ICU吗?!你确定不再拿两根束缚带?!”
白晟说:“ICU里多难受啊,床那么挤。再说咱们又不是外人要什么束缚带,有我在还要束缚带?等回去我就亲自跟你们监察官睡一张床……”
镜头再一转,灯火通明的卧室。
“小心小心小心……”“轻点!再轻点!”“哎——嘿!”
一伙人手忙脚乱地把沈酌安置在大床上,混乱中可能牵扯到了正疾速愈合的伤口,沈酌猝然起身,被众人忙不迭按了回去。
“白哥,您是我亲哥,真不能让我们留在你家吗?”陈淼回头欲哭无泪,“您看这里就您一个,万一待会对方杀个回马枪……”
“是啊,”白晟拿着手机和蔼地回答,“万一对方杀个回马枪,我就不用保护那整整一医院的人,只需要保护你们就行了。”
陈淼醍醐灌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走吧,走吧,”白晟一边饶有兴致地从各个角度拍摄沈酌,一边挥手驱赶众监察员,“回案发地去封锁路段,消杀病毒,争取查出刘三吉同伙的线索。明天上午你们过来的时候我要知道三件事,第一,刘三吉到底为什么要绑架你们沈监察?第二,他是如何做到二次进化的?第三——”
众人手忙脚乱记在纸上,陈淼殷勤问:“第三呢白哥?”
白晟若有所思,摩挲下巴。
“第三,你们沈监察这么瘦的体型怎么会有腰窝,不科学啊……”
视频戛然而止,因为沈酌一把将手机摁断了。
周遭一片安静,人人视线游移。
“继续往下看嘛。”白晟忍俊不禁,“下面还有你是怎么每隔十分钟坐起来折腾我一次、我是怎么辛辛苦苦伺候了你三天、陈淼是怎么天天跑来我家楼下,像朵苦情小白花一样含泪仰望我家窗户……”
陈淼小声纠正:“没有含泪……”紧接着被沈酌一瞥,立马消音。
漫长的静默后,沈酌终于无声地出了口气,把手一摆。
陈淼如蒙大赦,立马带着众人跑了。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施以援手,最终情况可能会难以预料,而且我的司机可能会送命。”沈酌沉默片刻,终于道:“非常感谢你,白先生。”
白晟两条长腿跷在茶几上,双手抱臂斜倚在沙发另一端,微笑道:“真不容易啊,这好像是我第三次听你道谢了吧。虽然只有这一次听起来稍微有点像是真心的……”
沈酌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申海市。”
“……”
白晟高高挑起眉毛,半晌才问:“为什么?”
沈酌脸色失血过多而格外素白,侧脸线条看上去肃静而雅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副文秀外表下是一颗铁石般冷硬的心。他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十指交叉,沉吟片刻才道:“你知道傅琛吧。”
白晟的惊讶浑然不似作假:“谁?”
然后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哦,傅琛啊,我在国外时听说过他。据说他意外过世了啊?”
沈酌瞟了白晟一眼,并没有拆穿他:“傅琛生前曾经是我的朋友。”
话音未落白晟笑了一声。
“怎么?”
“没什么。”白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调侃:“就是没想到沈监察这样的人也会有朋友……”
沈酌淡淡道:“只要我愿意,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会争先恐后来成为我的朋友。很奇怪么?”
白晟愣了下,随即心悦诚服无话可说,须臾后失笑道:“不奇怪,如果对象是沈监察你的话确实一点也不奇怪……所以你为何这么希望我离开申海?”
沈酌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与白晟相隔不过咫尺,定定地望着他:“因为我了解你们。”
“S级变异者在全球不超过20名,数量过于稀少,即便在进化者群体中都相当神秘,因此我也许是这世上最了解你们的普通人。我知道你们S级拥有一些极其特殊的、无法解释的能力,其中一种让我至今十分费解。”
“生物信息素。”
白晟眼底的笑意消失了。
“我从傅琛身上第一次分析出了这种S级独有的信息素,它传达一种‘来归顺我、来服从我’的生物讯息,能够强烈影响整个地区内的所有进化者,连A级都难以逃过,所以当年中心区所有进化者都狂热地效忠于傅琛。每个S级变异者身边都依附着很多低阶同类,强者提供保护,弱者奉献忠诚,形成一种类似狼群的新型社会秩序。”
“因为这种信息素的存在,这世上几乎没有两个S级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除非达成夫妻关系,否则他们注定会丧失理智自相残杀,就像一座丛林里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王。”
沈酌停顿片刻,缓缓道:“更严重的是,我发现这种信息素甚至可以影响普通人的自我意志……通过某种行为。”
白晟一抬眼看向他,足足好几秒钟不说话也没动,少顷蓦然轻佻地笑了起来:“怎么,你被影响过?”
沈酌冷淡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影响我的意志。”
白晟微妙地挑了下眉梢,心说明白了,原来傅琛是个食草动物。
“白先生。”沈酌探身而来,盯着白晟的眼睛,“申海市生活着两万一千名进化者,是全球最大的进化者聚居区,我的职责是确保它和平稳定。你现在看上去很像一个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但我不能把赌注押在你的自我约束力上。如果哪天你一觉醒来心血来潮,突然想当申海的无冕之王,那么你我之间就注定要有一场血战了。”
他伸出手,按住了白晟的手臂。
那是一个非常柔和的、让人不能拒绝的姿态,几乎没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敌人,白先生。”
“离开申海吧,至少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白晟一动不动凝视沈酌,微微眯起了形状锐利的眼睛。
两人都没说话,也没有动,偌大空间里除了他们彼此的呼吸之外一声不闻。
半晌白晟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沈酌手背,眼底闪烁着少女般的羞涩:
“可是监察官,如果我留在申海,说不定就有机会跟你发展出超越朋友的关系了呢,叫我怎么舍得离开?”
“………………”
两人对视五秒,沈酌面无表情,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叩叩叩。
就在两人坐回沙发两端的下一刻,门立刻被敲了几下,紧接着陈淼小心翼翼探进头:“学、学长,白哥。”
时机卡得太准了,这人明显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阵子,难为他还能装出一脸强自镇定的无辜,“国际监察总署刚传来的简讯,您之前发出的那封协查申请有答复了,要看看吗?”
“哟嚯!”白晟立刻来了兴致,仿佛刚才那个奥斯卡影后附体的不是他一样:“协查什么,是关于偷袭事件的线索么?”
S级信息素不可抗拒的作用显然在陈淼殷勤的态度上得到了证实:“对对,主要关于刘三吉那俩同伙,就是那个空间异能者跟那个绿头发藤蔓女……”
沈酌扶额道:“拿来给我。”
谁知陈淼从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呃,学长,总署长发来的不是传真,是一个虚拟会面通讯密匙。”
这么小的事还需要会面?
沈酌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只对白晟吩咐了一句:“你别走。”然后接过平板点开新邮件,虹膜无声解锁,屏幕蓦然投射出无数道微光,在半空中纵横交错,构成了清晰的三维立体投影。
陈淼快步退出客厅。
下一刻,白晟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自家沙发上了,眼前出现的是一座欧式古典建筑的走廊。
这应该是国外某个办公机构的大楼,非常宽阔宏伟,高高的玻璃窗顶端装饰着有宗教图案的彩绘玻璃,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办公室门。
整个场景如动态建模一般逼真,除了他们两人是实体之外,周围的墙壁、地砖、天花板,一切景象都覆盖着虚拟现实传感技术投射出的幽幽荧光。
白晟左右打量:“这里是……”
沈酌示意他噤声,“国际监察总署,瑞士巴塞尔。”
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那扇门,只叩叩两声,里面传来一句德语,声调非常沉稳:“请进。”
厚重的黄铜大门悄无声息打开了。
门后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办公室,一道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站在百叶窗前,觅声回过头来,是个三十多岁满头银发的北欧男人,轮廓非常硬挺,冰蓝的眼底带着笑意:
“沈监察。”
沈酌站住脚步,简短地介绍:“尼尔森总署长。”
——国际监察总署长,全球排名第一的监察官,“奥丁之狼”弗里奇·尼尔森。
“不用介绍。”尼尔森快步迎上前,带着风度翩翩且十分礼貌的笑意,开口换成了流利的英文:“全球S级进化者的海关记录都会在我这里备案,这个时候在申海的必然是白先生。”
两人双手紧紧一握,彼此面上都友善无比。
白晟眼角余光向下一瞥,只见这个北欧男人的左手背上,清清楚楚烙着异能等级——
S。
Chapter 12
“三天前听闻你遇袭,我立刻派遣了一支医疗小组紧急飞去申海。”尼尔森总署长往沈酌身上一瞥,笑着转向白晟,“不过看来是不需要了。”
白晟在他的S级同类面前竟然表现得十分得体且客气:“举手之劳。”
尼尔森点了点头,语气沉稳温和:“贩卖进化源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与走私军火几乎无异。所以接到沈监察的协查请求后,我立刻让人去全球进化者数据库中做了详细筛查,但很可惜,并没有关于那位神秘上家‘荣先生’的任何线索——不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关于那一男一女两名同伙,我倒能提供给你很多情况。”
沈酌斜倚在办公桌对面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这两人是一对兄妹,哥哥叫野田俊介,A级进化,拥有罕见的空间异能;妹妹叫野田洋子,B级植物系进化者。两人都是十分激进的进化者保护主义,对普通人类非常歧视和仇恨。”
说到这尼尔森话音一顿,含笑转向白晟:“白先生旅居北美多年,听过‘圆桌会’么?”
白晟面带惊讶,抬手支颔:“圆桌会?”
其他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手腕上那个二百多万的罗杰杜彼圆桌骑士腕表上。
尼尔森沉默片刻,“……不是说表。”
“哦——”白晟恍然大悟,把手放下礼貌坐直。
尼尔森一脸欲言又止,从表情看他大概很想问问白晟小时候是否撞伤过脑子,幸亏还是凭借出色的教养硬生生忍住了。
“这对兄妹都曾经是‘圆桌会’的成员。”尼尔森解释道,“‘圆桌会’是欧洲一个进化者保护组织,创始人被称为‘主教’,曾经提出过非常著名的头狼理念——号召年轻的高阶进化者像头狼一样,去保护低等级的同类,以免他们被人类迫害。”
“主教。”白晟饶有兴味地重复,“从来没听过这个组织呢,哈哈。”
尼尔森不以为意:“没听过是好事,激进组织大多带点仇恨主义,歧视无法进化的普通人,说人类是注定要灭绝的蝼蚁……扯远了。跟那几个激进组织相比,圆桌会还算比较妥协理智的,一直强调不能与人类开战。”
白晟两条长腿跷着,明知故问:“既然野田兄妹是圆桌会的人,那昨晚针对沈监察的暗杀行动跟圆桌会有关吗?”
“应该不至于。”尼尔森说,“野田兄妹俩因为对人类太过仇视激进,不符合‘主教’求全共处的理念,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圆桌会开除了。”
白晟长长地“哦——”了声,点点头。
沈酌问:“开除之后这对兄妹去了哪里?”
“具体不详,主要在亚洲。”尼尔森向全触屏办公桌扬了扬下巴,“我已经调取了三年来这对兄妹的所有目击记录,通过邮件发给你了,回去看看。”
沈酌心不在焉地唔了声,没接话。
白晟眼梢瞟了他一眼。
办公室窗外,天光越过雪峰,映得沈酌侧影如同冰雪,眼睫垂落出清晰修长的弧度。他双手抱臂,斜倚在扶手椅里,因为这个动作显得肩背放松,或者说,太放松了。
申海市监察官从没对外界展现过这么随意的坐姿,随意到了有点刻意的地步。
这是很不寻常的,尼尔森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众所周知“奥丁之狼”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尼尔森顺着沈酌的目光望去,落到了自己办公桌上一座打开的钢笔盒上。
那个红木双层笔盒里,妥善保存着二十余支样式各异的钢笔,其中不乏名贵的艺术家限量款,一些笔帽上还镌刻着不同的姓名缩写。
“秘书刚拿出来,准备送去做保养。”尼尔森笑着向白晟解释,“我个人很喜欢收藏书写工具,因此经常收到钢笔作为赠礼,见笑了!”
“……”
白晟的视线落在钢笔盒第一排正中间,最重要醒目的位置,是一支大马士革钢镶嵌天青石的万宝龙,剑形笔夹上刻着一个瘦金体中文字——沈。
“精心保存他人赠送的礼物是个很好的品质。”停顿三秒后,白晟微笑回答。
尼尔森刚要再说什么,突然这时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随即外面传来秘书恭敬的声音:“尼尔森先生,您在吗?弹劾会议那边派了人来催您回去。”
沈酌回过神来:“弹劾会?”
尼尔森忍俊不禁:“弹劾我。”
“……”
“联合国安理会那帮人类,一直觉得必须由人类来监管进化者,国际监察总署不能掌握在进化者自己手里,否则会造成对人类权益的极大压迫……等等等等,老生常谈了。”尼尔森站起身,一压西装下摆,自嘲道:“我被困在那会上听一帮老头念了整整三天经,无聊得几次差点睡过去。正好听秘书说你过来,我就借口上洗手间,出面见你一面,趁机透透气。”
这话说得很轻描淡写,但沈酌还是顺势站起身来:“弹劾不是小事,您还是快回去吧,白先生与我就不打扰了。”
尼尔森点点头,但看上去还是没把那个弹劾会议太当真,绕过办公桌来与白晟再次紧紧一握手,诚恳道:“昨天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沈监察一定会遇到危险,请接受我个人的至高的谢意!”
白晟含笑回答:“当不起,应该的,分内之事。”
两个S级对视的目光一触即分,尼尔森笑着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
沈酌只作不见,刚要转身下线,却听这位总监察长仿佛突然又想起什么:“沈监察!”
沈酌动作一停。
紧接着,尼尔森当着白晟的面,伸手按住沈酌肩膀,顺势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昨晚那起刺杀事件,我授予你完全自由处置的权力。”尼尔森旁若无人地换成了德语,沉声道:“三年前你就职时,我说过这条道路危险重重,但我会永远保护你。这句话到今天仍然奏效。”
沈酌有点意外,从尼尔森肩头向白晟一瞥。
两人四目相对,白晟微微眯起眼睛,从沈酌眼底看见了一种非常丰富的、难以言喻的神情。
气氛凝固一刹那,紧接着,沈酌笑了起来。
那笑容简直是外交官式的,拿显微镜来观察都不会有丝毫瑕疵,漂亮的面孔瞬间冰消雪融,连唇角拉开的弧度都完美无缺。紧接着他伸手在尼尔森背上拍了拍,退后半步望着这个北欧男人,恳切道:
“我明白,总署长,我也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去弹劾会吧。”
他退后半步,含笑与尼尔森对视,身影渐渐淡去。
原地下线了。
办公室再度恢复安静,只有尼尔森一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沈酌完全消失在空气里。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总署长,卡梅伦的人来催了好几次,审判要开始了……”秘书神情有点掩饰不住的惶急,突然望见桌上敞开的钢笔盒,不由愣了下。
怎么把它拿出来了,情况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了吗?
尼尔森慢慢地回过头,冰蓝色眼睛沉沉地看向那支大马士革钢金笔,视线定在那个“沈”字上。
三年前沈酌就职时赠送的谢礼。
尼尔森抽出那支笔,紧紧地握在掌心,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穿过大楼走廊,电梯升上顶层,两名进化者警卫恭敬地为他推开了黄铜大门,门后是一座由金属墙壁和防弹玻璃围成的巨大会议室,长桌两侧坐满了联合国安理会的人。
全部都是人类,每张面孔都是各国新闻报纸上的常客。
四面八方投向尼尔森的目光浮动着鲜明的敌意,连空气中都布满了诡谲杀机。
“在举手表决这么关键的时刻,您还有闲心上这么久的洗手间,这种盲目自信的精神真是让人敬佩啊。”一个矮胖的意大利官员看了看表,语带讽刺:“看起来您对自己将要被解职这件事毫不在意呢。”
尼尔森拉开长桌尽头的座椅,微笑道:“不管你们怎么打算把我从总署长的位置上踢走,表决结果下来之前,我仍然是各位无法撼动的存在,不是吗?”
他那一反常态的轻松顿时点燃了会议室里许多人强忍的怒火:“不要垂死挣扎了,弗里奇·尼尔森!你心里非常清楚你有多偏向那些进化者同类,我们已经忍了你整整五年!”
“监察署是监管进化者的机构,怎能落到进化者自己手里?!”
“安理会不会再继续容忍你!”
长桌两侧群情激奋,然而尼尔森无视了所有人,径直望向长桌另一端,阴影中有一道沉默的身影端坐在那里。
“今天确实会有人被踢出这道门,然而那个人不会是我。”尼尔森直直地对着那道身影,微笑问:“要赌一局吗,卡梅伦?”
阴影中的那个人不动声色,没有回答。
砰一声重响,刚才那意大利官员摔下文件:“尼尔森,你强行插手我国通过进化者武装提案的帐我们还没跟你清算!你——”
尼尔森霍然起身,拔出钢笔。
只见寒光一闪,意大利官员的手掌被钉穿在了桌面上!
“啊——”
惨叫划破上空,鲜血飞溅开来,周围人人遽然变色:“你干什么?”“住手!”
意大利人拼命踢蹬尖叫,尼尔森舔了口手背上的血,就像一头来自北欧冰原上毛皮华丽的白狼,带着清晰残忍的微笑:“清算我?”
他随手把笔帽往会议桌上一扔,大马士革钢与桌面撞击发出叮当声响,清清楚楚露出了笔夹上刻着的那个“沈”字。
长桌另一端阴影中,那个叫卡梅伦的人终于微微一动,意外地盯着那个笔帽。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因为我刚才出去的时候,一位亲密的朋友突然来拜访了我,并送了我这支笔——在座各位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尼尔森自上而下俯视着众人,露出一个带着血腥的笑容:“他就是当年全人类再生计划,又称HRG计划的主导者,沈酌。”
空气登时一静。
仿佛毫无预兆地投下一枚核弹,大多数人没反应过来,但少数高官脸色剧震,差点霍然起身。
“……你是如何做到的?”卡梅伦终于低沉地开了口。
“我是如何做到对沈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尼尔森补完了对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嘲讽地望向那道身影:“你以为呢,卡梅伦?”
“三年前沈酌因青海事故而被私刑拷问,打断了全身十九根骨头,濒死都不肯承认是自己杀了傅琛。是我派人把他从那群暴徒手里救了出来,如果没有我他已经死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沈酌变成了我最亲密也最坚定的盟友。”
“而讽刺的是,直到三年后的今天,HRG计划彻底陷入死局,人类才终于意识到了沈酌的价值。”
巨大的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人人脸色难看异常,只有意大利官员一只手还被钢笔钉在桌面上,不断发出痛苦而恐惧的啜泣声。
“你们可以把我踢出国际监察总署,你们可以把我关进监狱,你们甚至可以像成群结队的食肉蚁一样把进化者吞吃得只剩骨头。但别忘了,作为HRG计划最后的希望,沈酌在我手上。”
“如果我不让他回到研究所,你们就只能像阴沟里绝望的老鼠,永远梦想看到全人类再生计划那一缕虚无的光。”
尼尔森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果忽略他面前满桌纵横流淌的鲜血,那么他的笑容真能称得上是礼仪完美,风度翩翩。
“下面,请在座的先生们投票吧,你们最好现在就开始祈祷自己能投出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
没有人举手,也没有人说话。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官员们脸上露出了接近窒息的神色,纷纷隐蔽而求助地望向长桌另一头。
自始至终端坐在阴影里的卡梅伦终于站起身,在光线下露出了脸,抬手一整西装衣襟,心平气和地总结:
“整整三天的弹劾……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卡梅伦大约四十来岁,或者可能更年长,但很难看出来。他有着很明显的东西方混血特征,头发是黑色的,眼珠却是冷调的灰绿,说话时有种全盘在握的圆滑,以及轻描淡写的腔调。
尼尔森盯着自己最大的天敌,微微冷笑:“承让了,卡梅伦。”
“不要误会,我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我对于软弱人性一贯过高的预期。”卡梅伦嘴角一勾,那是个外交官一般虚假但无可挑剔的微笑:“愚蠢盲从和多愁善感确实是沈酌从小的性格特点,我早该料到才对。”
他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向会议室门口,身后尼尔森冷笑道:“下次我不会再让你竖着走出这道门了,卡梅伦!”
卡梅伦站定脚步,回过头。
这个角度让他眉眼的形状乃至侧脸的轮廓,都与沈酌有着可怕的神似,只是嘴角嘲讽的笑容掩盖了这一点:“人有梦想是好事,尼尔森。”
他一整西装衣襟,大步走出了金属门。
申海,某高档小区。
拟真投影消失的同一瞬间,白晟发现自己回到了客厅沙发上,呼地出了口气。
平板电脑仍然开着,界面上只多了封新邮件,标题是通缉嫌疑人野田兄妹的行踪记录。沈酌皱眉瞥了一眼,刚要从沙发上站起身,突然整个人被迎面一股巨力重重推向后:
“沈、监、察。”
白晟双手撑在沈酌耳边,一腿屈膝压在沙发上,把他整个人困在身前,语气温柔得简直要滴下水来:
“请问你是有什么怪异的癖好吗,宝贝?搞个办公室恋情还要非要我在旁边围观,回头你俩去北欧举办婚礼的时候是不是还要请我在前面举个摄像机见证那世纪一刻,辣瞎我这双S级狗眼对你有什么好处,嗯?”
两人距离不超过半寸,白晟那嚣张的眼睫毛几乎要扑扇到沈酌脸上去。
“……”沈酌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半晌用两根手指把白晟的胸膛抵向后,诚恳道:
“我脏了。浴室借我冲个澡,不然待会吐你身上了。”
白晟:“?”
沈酌把他推开,起身径直走向主卧浴室。
白晟莫名其妙,追在后面刚要开嘲讽,突然只见沈酌想起什么似地站住脚步,回头望着他,语气简直一言难尽:
“每次我快对你忍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有牛鬼蛇神突然从天而降,把你衬托得无比正常……你最强的异能该不会是幸运值吧。”
白晟:“哈?”
沈酌头也不回走进浴室,砰地关上了门。
整整半小时后,哗哗水声停下,浴室门再度打开了。
白晟和陈淼两个人正头顶头凑在平板电脑前,聚精会神研究野田兄妹俩的行踪记录,闻声白晟回过头:“你是犯洁癖了么,是打算把自己搓多少遍……”紧接着话音戛然而止。
沈酌衣领敞开,头发微湿,发梢的水滴顺着修长后颈洇入衣领,被他用毛巾随意一擦,从眼熟的花纹上白晟认出了那是自己的洗脸巾。
“怎么?”沈酌随口问。
也许是因为刚冲完澡的缘故,他皮肤像浸透了水的透明瓷器,眉角眼梢却清明如墨,水汽蒸腾后唇角微微有一点红。
“……”
白晟望着毛巾沉默片刻,缓缓道:“没什么,突然感到寒舍蓬荜生辉……这房子以后我不卖了。”
陈淼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凭借多年伴君如伴虎的经验,敏锐察觉到他学长对他白哥的容忍指数突然得到了几何级增长,于是小心翼翼地咳了一声:
“那个……学长,我们在看过去三年间野田兄妹在亚洲的行程记录,白哥发现有个地点好像挺奇怪的。”
沈酌随手把毛巾丢在椅背上:“嗯?”
“泉山县卫生院,三年前曾被一场大火烧毁。”陈淼举起平板电脑指着地图,“但野田洋子被圆桌会开除后紧接着就来了这里,随后多次被人发现在火灾废墟及周边山区游荡。半年前她最后一次被目击也是在附近,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这座废弃卫生院就在申海市周边,离我们仅二百多公里,两小时车程。”
Chapter 13
数小时后,高速公路上。
“泉山县卫生院,建立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靠近县城山区,条件十分落后。三年前某个深夜因为电路老化引发大火,死伤惨重。”副驾上一名穿着医护白大褂的女子拿着材料,挑起眉:“随后卫生院被彻底废弃,在当地一度有过闹鬼的传说。”
为了避免引起当地人注意,进入县城后他们换了小车,后排白晟嚣张地架着长腿占了两个座,沈酌被他挤得贴在车窗边,抱臂假寐装看不见。
“申海市监察处验尸官水溶花,大我三届的学姐。”陈淼一边亲自开车一边殷勤介绍,然后大拇指一点后排:“白哥。”
白晟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女验尸官:“我发现贵监察处的裙带关系相当严重啊,沈监察是学长,验尸官是学姐,第二行动组长是学弟……你们的公务员岗位不会还在搞学术世袭制吧?”
水溶花长长的卷发盘起在脑后,成熟妩媚而干练,微笑道:“我们中心研究院本来就是搞基因工程的,五年前进化发生时全国的陨石都被送来我们学校了,导致很多学生一夜之间突发进化,甚至连岳飏和傅琛也是——”
沈酌微微一动。
水溶花声音登时顿住,少顷才笑道:“……也是我们研究院的同门呢。算起来大家都沾亲带故的,找工作互相内推喽。”
白晟笑起来,向水溶花脖颈间的金属项圈扬了扬下巴:“美女,你是A级?”
“我不是战斗型的,弱A而已。”水溶花眨眨眼睛,“回头遇到危险千万记得你先上,我把这次的外勤津贴打给你,好吗帅哥?”
白晟谦虚地:“哎呀那怎么好意思,我们新时代男德班优秀学员遇到危险躲在小姐姐身后是要被拖出去物理阉割的。话说回来小姐姐给个内推机会吧,我打赌你们沈监察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把我踢下车,我找不到工作啃老已经很久了……”
这时汽车停下,前车跑下来一个监察员,过来敲了敲车窗:“组长,我们到了!”
前方山林起伏,旷野上矗立着一座焦黑残破的建筑,楼上两层烧得基本只剩水泥架构了,只有地面半层还剩个形状,勉强能看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县城风格。
沈酌起身推门下车,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转身一手撑着车门,定定地望着白晟:
“鄙处招聘要求,正式职工须有理工文史硕士以上学历,生化环材均可,但不接受哲学系毕业生,抱歉了白先生。”
空气静止了。
白晟一脸不可思议,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哲学是在最广泛和最普遍的形式中对知识的追求,哲学是全部科学之母’——1905年,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沈酌礼貌回答:“哲学已死。2010年,史蒂芬·霍金。”
“………………”
沈酌说:“代我向令堂致哀。”然后甩上车门转身走了。
说是地处县城,其实已经是县城郊外靠近山区了,随着人口迁移和耕地退化,周边显得更加荒凉。
焦黑的墙体裸露着,破碎的老式玻璃窗仿佛一只只空洞的眼睛,仿佛苍茫天穹下一座安静的坟墓。
三年前的那场大火据说是从三楼开始烧起的,因此越往上毁损得越严重。头顶木板全部蜷缩、张开,像一片片硕大的死鱼鳞。龟裂的地面上堆满了黑炭状的杂物,二楼一段走道的墙壁上布满了凌乱的黑手印,应该是逃生时慌不择路留下的。
“没逃出去。”水溶花示意沈酌看楼梯拐角,手印消失尽头处,有一个小小的、蜷缩的碳状黑影印在墙角里。
那是逃生者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三年前卫生院被烧毁,三年前野田兄妹俩被圆桌会开除后特地来到这里,有什么关联吗?”陈淼摸着下巴思索,“会不会大火就是他们放的?”
水溶花实事求是地提醒他:“但火灾发生在他俩被圆桌会开除的一个月以前。”
“那也说不通啊。一座废弃的卫生院,还有闹鬼传闻,连当地人都不来,她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里的?有什么东西会引起一个偏激进化主义者的兴趣?”陈淼突然来了灵感,一脸紧张地转向沈酌:“学长,你说这座卫生院里该不会隐藏着什么能毁灭人类的终极武器吧!”
沈酌缓缓回头盯着他,眼珠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表情。
大家对这一幕都很熟悉。当年研究院里二十岁的沈老师看着台下一群麻瓜学生,也是同样的眼神。
“……”陈淼自觉地:“好的学长,我再想想。”
从窗口向外望去,他们带来的四名监察员已经把车停在楼下,开始迅速搜查整座建筑,用仪器仔细勘测周边任何细微的异能波动。
白晟悻悻地坐在车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搜索什么。一名监察员恰好路过,定睛一看登时惊了:“白哥,你搜往生咒干嘛?”
“为我的哲学母亲往生超度。”
“……”
“顺便,”白晟冷冷道,“今晚本来想请你们全体去米其林三星吃龙虾的,现在只能委屈大家陪我一起吃白水青菜守孝了。”
二楼窗口沈酌:“……”
沈酌一手扶额不语,这时另一名手下三步并做两步从楼梯上来,急道:“监察官,陈组长,您们能下楼来看一眼吗?”
陈淼问:“怎么?”
“我们在一楼拐角病房里发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痕迹。”手下似是非常疑惑,“很多……脚印。”
一楼走廊最尽头,是一间狭小破败的病房,四面墙壁黑黄交错,靠东放着一张钢丝床,风从灰蒙蒙的破碎玻璃窗里呼呼灌进来。
烧裂的地板大块剥开,纵横交错赫然几十个鞋印。
“鞋底花纹类似女式平底单鞋,脚长在25.5cm到26cm之间,脚掌宽度在10.5cm到10.8cm之间,推算对方身高应该是。”沈酌从地上站起身,“167厘米左右,符合野田洋子的体型特征。”
在边上低头记录的陈淼顿时“哦哟”了一声:“还真是她?”
“从鞋印边缘的清晰程度判断,应该是半个月以内留下的。”沈酌看了眼腕表,“确切地说,13天又19个小时以前。”
陈淼登时就震惊了:“这都能看出来?!”
沈酌没有回答。
“学长你太厉害了,这么精确的吗?怎么看出来的?你真的一点异能也没有吗?学长,学长!”
沈酌仿佛没听见一般擦肩而过,身后水溶花叹了口气,用手机搜出过去半个月的气象记录,举在呆若木鸡的陈淼面前。
“14天前的那个中午泉山县大风7级,鞋印不会是那之前留下的,否则边缘痕迹不会那么清晰。同天深夜11点附近下了场骤雨,所以靠近窗口的鞋底花纹上有放射性水滴覆盖,从水滴直径和落地角度可以推算出当时的风速、风向、准确降雨量。综上所述,野田洋子来到这座卫生院的时间非常确定,是那天的下午4点到晚上11点之间。”
陈淼:“……”
水溶花靠近小声问:“坊间传言,指点你硕士毕业论文那段时间沈酌天天吃降压药,是真的吗?”
“…………那不是真的!”陈淼十分委屈,回头大声:“学长!告诉我你没有吃降压药!”
沈酌置若罔闻,半蹲在地观察着什么,眉角微蹙。
“学长?”
陈淼好奇地凑上来,皱眉观察片刻,才发现地上有几条不甚明显的、长长的痕迹通往门外:“这是……轮胎?”
“轮椅,”沈酌轻声道。
“——哈?”
陈淼大出意料,低头仔细一瞅,头顶几乎蹭到了沈酌的手。但紧接着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差点把他凌空提起来,陈淼慌忙挣扎回头:“白、白哥!”
白晟单手拎着他后颈,和颜悦色地问:“你知道为什么小明的爷爷能活到九十九岁吗?”
“……”陈淼问:“因为小明的爷爷不好奇地上的轮椅印是谁留下的?”
白晟说:“因为小明的爷爷知道跟学长保持合理的身体距离。”
陈淼如遭雷劈,回头求救地看向沈酌,却发现他学长正一言不发盯着地面,仿佛已经给自己进化出了某种超能力,把白晟一切不正常的言行都屏蔽到了五官感知之外。
白晟跟拎小鸡崽一样把陈淼拎到身后去,笑嘻嘻回头:“沈监察。”
“唔。”
“你看到床上的影子了吗?”
钢丝床已经被烧黑了,半倾斜地靠在墙角。除非跪在床边仔细观察,否则很难看出灰黑的钢丝弹簧上,有一具被烧缩水了的、平躺的黑影,头颅、躯干、四肢宛然。
是个被烧化了的人。
沈酌站起身,无声地呼了口气,“——‘荣先生’。”
“半个月前野田洋子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跟她一起离开的还有进化源的真正货主,荣先生。因为这个人双腿残疾,所以地上才会留下轮椅的痕迹。”
“有一件事我们想错了,野田洋子不是刘三吉的同伙,而是‘荣先生’的。刘三吉可能因为偷窃进化源被抓,所以被荣先生胁迫做一些事情,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刘三吉敢冒着终身监|禁甚至处决的危险,主动跑到高架桥上来拦我的车。”
白晟向钢丝床上一扬下巴:“那这位倒霉仁兄呢?”
沈酌皱起眉角,半晌道:“我有一个怀疑……但很难确定,除非能看到当时的场景。”
“?”
白晟没明白他的意思,只见沈酌伸手一招。
不远处水溶花立刻会意地走上前来。
“水溶花的异能非常特殊,她曾经被一个未知生物附身,但对方性格凶残,曾经差点一次性杀死一百多个人,社会危险性极大。所以我设法与这个未知生物建立了一个契约,平时把它封印在水溶花的潜意识深处,需要时只有我能把它释放出来。”
白晟十分好奇:“未知生物?”
沈酌说:“对,一个纯精神系生物,研究院一度认为它来自地外文明。”
白晟一手捏着下巴莫名其妙,却见水溶花对沈酌摊开右手掌心,但紧接着又迟疑了下,对白晟诚恳道:
“也许,小明的爷爷偶尔也会因为工作需要,而跟她的学长握一下手。”
陈淼一口水:“噗!”
白晟:“哈哈哈哈——”
小明爷爷的学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陈淼立马躲到他白哥身后。
但沈酌没再理他俩,伸出右手自上而下地覆盖在水溶花掌心上,低声唤出了受召者的名字:
“出来,伊塔尔多魔女!”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异能从两人交握的掌心散发出来。
紧接着,水溶花的右半边脸发生了恐怖的变化。皮肤溶解,布满血斑,仿佛被腐蚀一般裸露出怪异骨骼;右半边身体急剧变异,肌肉呈现出血红色,密密麻麻的血管像金属锁甲一样覆盖在手臂和右腿上。
与此同时,她完好的左侧面孔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妖冶迷人、艳光四射,卷曲的红色长发垂到腰际,仿佛血海里茂密的海藻;无数复杂花纹在她的左半侧身体延伸,像某种古老的护身符,蔓延到左臂、左腿甚至左眼瞳孔。
这世上没人能逃过左半边魔女的致命吸引力,但同时她的右半边身体又能让所有人心胆俱裂。
美艳与恐怖的极致结合。
伊塔尔多魔女。
“啊……”魔女如释重负,发出一声撩人的呻|吟。
沈酌立刻要松开两人交握的手,却被她一用力抓住了,继而如艳丽的毒蛇一般依偎而上,指尖轻轻抬起沈酌的下巴:
“你想我了吗,沈监察?”
紧接着她俯身一贴,妩媚的面颊几乎贴在了沈酌脸上,笑容挑逗充满暗示:“如果你让我自由,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没有人的地方,我可以让你感受到很多很多的快乐,以及——”
她话音一僵。
一枚小小的银色控制器出现在她眼前,沈酌冷冷道:“以及很多很多的高压电。”
哐当一声撞响,伊塔尔多魔女迅速后退,差点撞翻了桌椅。
“人类!!”她咬牙切齿拉扯自己脖颈上的金属项圈,然而不论如何都扯不下来,只能恨恨盯着沈酌,血红眼珠里闪现出不加掩饰的恶意:“总有一天我要让这项圈锁在你自己的脖子上,总有一天——”
沈酌一哂:“外头那么多进化者都想把这项圈套我脖子上,那又怎么样?他们只能想想。”
“……”
“把三年前这间屋子里的场景重现出来,别让我命令第二遍。”
白晟扭头小声问陈淼:“你被电过么?”
陈淼捂着项圈一脸震惊:“怎么可能,我这么温顺听话!”
“……”
伊塔尔多魔女含恨盯了沈酌一眼,抬起血红怪异的左手按在钢丝床上,沙哑地念了句什么。
那发音十分晦涩,仿佛是某种古老失传的咒语,或者是从未在地球上出现过的语言。
紧接着,时空倒流的画面如洪水般呼啸而至。
焦黑墙壁复原,龟裂地砖弥合,破碎的玻璃窗奇迹般自动关好;眼前一切都恢复到了三年前大火未发生时的状态,屋内光线昏暗,散发出劣质消毒水的气味。
钢丝病床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十分削瘦的男子,似乎还很年轻,但长年累月的昏迷让他脱了相,面容干裂枯朽,鼻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已经看不出他本来长什么样了。
白晟微微眯起眼睛:“难道他就是……”
“荣先生。”沈酌轻声道。
顺着沈酌的目光望去,钢丝床栏边夹着一张床头卡,姓名那栏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荣亓。
白晟一手吊儿郎当地搭在沈酌肩上,俯身仔细打量那张床头卡:“……这兄弟有点惨啊,乡村卫生院的治疗条件不太好吧。他这是得了什么病?植物人?不会脑死亡了吧?”
沈酌刚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众人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笑吟吟的声音:
“你猜这位倒霉仁兄得的是什么病,傅琛?”
——傅琛。
仿佛一道无声惊雷,沈酌瞳孔遽然扩张。
他瞳孔幽黑得发寒,白晟清清楚楚感觉到掌心下那瘦峭的肩头一瞬间就绷住了。少顷沈酌缓缓回头,三年前的傅琛正站在病房门口,穿越了生死与时光,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室内一片死寂,人人都惊呆了。
白晟皱起眉头,按了下沈酌肩膀,在他耳边带着安抚和提醒:“沈监察。”
三年前的傅琛背对着门外天光,但仍能看出五官非常俊朗,是那种走在校园里会吸引很多注意的长相,脖颈上戴着一个标记S的金属圈。
“不感兴趣。”他抱臂打量病床片刻,挪开了视线,“走吧,苏寄桥。我约了沈酌晚上九点在机场见面,再晚要迟到了。”
一道纤细人影从傅琛身后转了出来,赫然是个美少年,声音柔和悦耳,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一般抱歉地“呀”了声:
“怎么办,傅哥,沈学长要是知道了我俩单独出来,不会生你的气吧?”
Chapter 14
白晟的第一反应是苏寄桥这个名字非常耳熟,紧接着回忆起来。
三年前沈酌那起实验事故中,除傅琛当场死亡之外,还有一名A级进化者被炸成了脑重伤,至今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正是苏寄桥。
“天……天啊,”陈淼结结巴巴,“三年前傅哥跟苏前辈也来过这座卫生院?为什么?”
病房门口,傅琛瞥了苏寄桥一眼:“不至于吧,沈酌为什么要生气?”
苏寄桥和软地回答:“不知道呀,但我一直觉得沈学长不是很喜欢我呢,不知道是不是我平时有些地方做得还不够好?”
苏寄桥大概是白晟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在外貌上跟沈酌打平手的人。但区别在于,沈酌习惯于被人仰望,他的上位者气势实在是太强了,那种冷峻凌厉的秀丽让人望而生畏;苏寄桥则眉眼弯弯,头发微卷,气质温柔如水,光从外表看就亲和力极强,甚至连说话都带着笑吟吟的尾音。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如果不是因为幸运得到了进化,像沈学长那样的人,我们绝大多数人这辈子连跟他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吧,更别提讨他的欢心啦。”
“……”白晟偷觑了脸色冰冷的沈酌一眼,扭头小声问陈淼:“你们这位苏前辈说话一直是这种风格吗?”
陈淼还沉浸在三年前这两人为什么要来这座卫生院探视“荣先生”的巨大惊疑里,结结巴巴反问:“什、什么风格?”
白晟沉默两秒,含蓄道:“茶香四溢。”
“茶香?什么茶香?”陈淼莫名其妙,“苏前辈脾气特别好,热心体贴善解人意,当年在研究院里人气超级高的,怎么啦?”
白晟懂了。
白晟凑在一脸茫然的陈淼耳边,压低声音轻轻羞辱:“换我指导你硕士论文答辩,我也得吃降压药……”
“沈酌对人的态度基本不会因为对方做得好或者不好而改变,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是一眼定生死,我建议你别努力了。”
傅琛回头看了眼病床上形销骨立的人影,沉默片刻,突然说:“但有一件事我还是好奇。”
“什么?”
傅琛慢慢地道:“我在想,要是沈酌以后见到了这个人,第一眼会是什么反应……略有好感,可以忍耐?还是弃如敝履,懒得搭理?”
苏寄桥笑起来,一副人畜无害善良温婉的模样,但还没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算了,走吧。”傅琛又看了眼时间,说:“沈酌还在机场等我们今晚出发去青海,我不想让沈酌等太久。”
顷刻仿佛醍醐灌顶,白晟从傅琛的话里意识到一件事。
三年前傅琛与苏寄桥来到泉山县卫生院,恰好发生在青海爆炸前一天,也就是说傅琛看完荣亓之后24小时就死了!
但为什么?
两个高阶进化者为什么要来看荣亓,他俩跟这个姓荣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寄桥眼梢斜斜地望向傅琛,半开玩笑半感叹:“真羡慕,傅哥对沈学长是真的很上心啊。”
傅琛转身向外走去,平静地回答:“难道作为追求的一方不就是应该很上心的吗?”
苏寄桥紧走几步追上他,笑道:“所以说很羡慕啊。哎对了,话说……”
一个地方只能随机进行一次时间回溯,且场景、范围有极大限制。眼见他二人要走出范围之外,沈酌转向伊塔尔多魔女,一贯冷静的语气已经有点变了:“跟上去,别跟丢这两人!”
魔女不能抗拒他的命令,但她还没能做出反应,突然被电打了似地一看脚下。
只见一根藤蔓突然破土而出,从脚踝死死缠住她全身。
紧接着无数藤蔓平地升起,其中一条破开显出里面的人,竟然是野田洋子!
三年前的情景一瞬消失,眼前恢复成了焦黑破败的病房。洋子闪电般挟持伊塔尔多魔女退到墙角,嗤笑一声:“真没想到你们还有时间倒溯这一招。”
陈淼失声:“学姐!”
洋子一刀抵住魔女的咽喉:“你这种bug级别的存在,为什么要听令于一个低贱的人类?”
伊塔尔多魔女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回去,只见数指冰箭寒光一闪,凌空射向洋子,正是反应极快的陈淼。
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幽黑的空间裂缝瞬间出现,无声无息吞没冰箭。
紧接着空间裂缝迅速伸向洋子,眼见她就要挟持魔女跑路!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外面四个监察员甚至都来不及冲进门来。转瞬之际沈酌要上前,却被白晟劈手按住:“你去干什么?”
“伊塔尔多魔女脱离监管会出大事,不能让她走!”
白晟果然上钩:“她跑了最多出点麻烦,你死了人类分分钟跟进化者开战,回来!”
话音刚落只见沈酌从善如流退后半步,拍了拍白晟肩膀:“你说得对,还是你上吧。”
“………………”白晟简直震惊:“你故意的对吧!你早就打定主意要这样一分工资不花地使唤我了对吧!!”
沈酌镇定吩咐:“给我把野田洋子也拦下来!”
白晟心说张无忌他娘的临终教诲果然是真的,越漂亮的美人越会骗人,但这时已经来不及做自我检讨了。空间裂缝幽黑深邃,不知另一头通向何方,眼见就要吞噬洋子和伊塔尔多魔女二人,白晟快得仿佛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逼近洋子面门,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长刀,劈手剁向触手般的藤蔓——
岂料就在这时,洋子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神情。
同一时刻,空间裂缝陡然绕过洋子,与白晟擦肩而过,径直扑向落单的沈酌。
调虎离山!
白晟刹那面色一变,调头冲向沈酌,但已经迟了。
刘三吉从黑洞中探出半身,一把抓住猝不及防的沈酌,猛然把他拽了进去!
下一秒空间愈合,裂缝消失。
留在病房的最后一幕,是无数触手死死缠着沈酌,迅速把他拉向黑暗中,而刘三吉对着白晟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
“——学长!”陈淼脱口而出的惊呼这才落地。
唰一声疾风呼啸,白晟挥刀指向洋子,脸上总是有点带笑的神情消失了,强烈的威慑感勃然欲出:“把沈酌还回来。”
洋子讥讽道:“哦?你打算怎么样,把我跟人质一起砍了吗?”
陈淼惊怒无比:“放开水学姐!!”
“啊,对了,魔女是不死的,你只会杀死被她附身的那个女验尸官而已。”洋子挑眉嘲讽地望着白晟,“怎么,不敢吗?像你这样的S级不会还害怕杀人吧?”
伊塔尔多魔女危险地眯起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指抬起又放下,似是犹疑不定。
“……我不在乎你怎么处理人质。”半晌白晟低沉道,“但沈酌是十大监察官中唯一的人类,如果他死在进化者手上,人类与我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和平将毁于一旦,后果不堪设想。”
白晟抬起刀尖,越过人质指向洋子。
“告诉我沈酌在哪里,不然我会让你死得非常痛苦,尸体上剩不下一根完整的骨头。”
房间陷入了僵持,众人都绷在原地不敢动。
洋子紧紧盯着白晟,眼梢压紧到了极致。
很早以前她就听说过白晟,很多人觉得他成天笑嘻嘻的,总没个正经,是个性情开朗、出手阔绰的富二代——但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S级是好脾气,区别只在于愿意演到什么程度。
这个叫白晟的人,心思冷酷缜密,控制欲变态地强,即便在S级中也是个非常棘手的存在。
她厌恶这样的人。明明有能力带进化者走得更远,却跑去跟蝼蚁一般低贱的人类混迹在一起。
“你能杀死我?”洋子冷笑一声,一刀遽然捅向魔女右肋:“那你就来试试吧!”
陈淼飞身:“住手!”
同一瞬间。
白晟眉宇间清清楚楚地掠过一丝凶戾,甩手扔了长刀,单手隔空一握,五指骨节噼啪作响。
伴随着这个动作,无形的力量缚住洋子,她那匕首还没捅下去,整条手臂就扭曲变形,在骨骼粉碎的亮响中活生生扭成了麻花!
叮当!匕首应声落地。
剧痛让洋子脑海空白,触电般一抖松开人质,魔女还没来得及趁机报复就被白晟一把抓住,反手推给了陈淼。
紧接着,疯狂的藤蔓从洋子身周爆发,但根本碰不到白晟一片衣角,眨眼间他森寒的身影就自上而下笼罩了洋子,掐着咽喉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沈酌在哪里?”
洋子右臂完全被拧成了螺旋,整个人不住发抖,咬着牙提了下嘴角:“甘心给人类当狗,你们这些叛徒……”
白晟二指隔空一抬,咔嚓!
洋子左臂自动两周全旋,无数骨刺穿透皮肤,连血带肉一下爆开!
“成年人身上有206根骨头,你现在还剩一百五十根,可以让我一根一根地慢慢拧。”
白晟低着头,俯视着洋子血丝密布的眼睛,语气清晰而残忍:“告诉我沈酌在哪里,或许你还来得及留一条全尸。”
“……”洋子全身浴血,死死盯着他,突然咬牙切齿地笑了起来:“来吧,试试看你到底能不能杀了我。就像三千万年前尼安德特人被智人取代,现在的人类也注定要被灭绝,像你这样愿意给人类当狗的——”
白晟不见喜怒,五指一紧。
那掌力简直是恐怖的,洋子话音顿止,颈骨自动扭曲到了极致!
那一幕恐怖如同默片,她的脸活生生从青红变成黑紫,颈椎被一寸一寸掰成蛇形,瘆人的“咯咯”喉骨摩擦响起,眼见就要彻底折断。
就在一刻。
众人头顶突然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野田俊介的身影无声无息闪现。
“……你完了。”洋子盯着白晟挤出几个字。
白晟猝然有所感觉,刚要转身回头,却已经来不及。
啪!野田俊介打了个响指。
黑色屏障平地而起,迅速构成一个个长方体,像一座座立起来的棺材,瞬间把每个人都关了进去!
“艹!”“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所有人同时大惊,白晟反应最快,一掌重重拍在屏障上,手背青筋暴起,那半透明的黑色“棺材”却纹丝不破。
“咳!咳咳咳……”洋子摔倒在地,被她哥扶起来,拽到了一边。
“空间禁闭。”俊介的中文明显生硬带口音,视线扫过一座座黑色棺材里的众人,然后落在白晟身上,毫不掩饰嘲弄:“别费事了,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砰砰砰砰砰!陈淼二话不说举枪就射,黑色的半透明棺盖却全无反应,子弹甚至穿不过去!
“……亲妹妹受苦都能忍到现在才出来,你可真是个男人啊。”白晟眯起眼睛:“那个姓荣的呢?他自己不敢来?是因为他残废还是他不敢见人?”
野田俊介笑起来,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对付你不用荣先生亲自动手……还记得上次我是怎么说的?”
他本来就是偏凶的长相,这么一笑更是充满桀骜和挑衅:“下次再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他一手蓦然握拳,指节筋骨暴起。
白晟霎时心生不好,只见随着野田俊介那个动作,所有黑色棺材同时急剧压缩,顷刻就要把在场所有人活生生挤成肉酱——
Chapter 15
昏暗,空旷。
眩晕仿佛持续了很久,但其实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已。
沈酌闭了闭眼睛,视线逐渐对焦,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靠背木椅上,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废弃仓库中弥漫着潮湿咸腥的血锈味。
前方传来一道熟悉且得意的声音:“你好啊,沈监察。”
是刘三吉。
那个细眼方脸、身材不高的男子站在风扇下的阴影中,大概觉得自己圆满完成了荣先生交代的任务,表情颇为愉悦:“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采访一下,您意外吗?”
“……”沈酌开了口,声音有点沙哑:“我比较意外一睁眼看见的是你,而不是那个荣亓。”
刘三吉立刻:“闭嘴,你是个低贱的普通人,有什么资格让荣先生亲自来见!”
刘三吉声色俱厉,但沈酌只一哂:“你那个荣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年前曾经被烧成了焦炭,但因为进化方向非常特殊,应该有某种残存细胞的复生能力。之所以他现在还坐轮椅,可能是因为进化没完成,身体还没能达到巅峰状态,对吧?”
刘三吉刚要呵斥他不准对荣先生不敬,沈酌却没给他张嘴的机会。
“他似乎很想杀我,但却躲在幕后,只敢派手下出来拦车碰瓷,我猜这大概因为他是个不敢杀人的懦夫或无法动手的残废……聊天而已,你抖什么?”
“住口!住口!”刘三吉又惊又惧,“你这个低贱的普通人,也敢对荣先生不敬?!”
“你只是个基因低劣的D级,跟普通人也没太大差别。”沈酌厌倦地道,“恕我冒昧,把那个荣先生叫出来吧,你没有资格同我说话。”
刘三吉果然被这连续的刺激冲上了头,一捋袖子指着左手背:“你说什么,谁基因低劣?!老子现在已经是A级了!”
“……”
刘三吉没等来沈酌意外的表情,只见他注视着那个血红的A级标识,少顷意味不明地呼了口气:“果然如此……二次进化。”
“果然什么?!”
刘三吉瞪着他,却见沈酌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道:“你可能是被那个荣先生,当成一次性试验品了。”
刘三吉打小长得矮,因此心思特别细腻,平生最恨被看不起,对旁人无言的轻视尤其敏感。但偏偏沈酌这个人,以他堪称罕见的学历、背景和相貌而言,哪怕他坐在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都会给人一种含蓄却强烈的嘲讽感。
此刻刘三吉的感受就特别鲜明:“你别在那胡说八道,什么试验品?像你这种连进化都做不到的人——”
“你私下昧了荣先生的进化源,被抓回来后为了保命,只能受他指使来刺杀我,报酬是他让你二次进化成A级。但你不知道的是……进化不是无代价的,每个人能承受的进化强度都有极限。”
刘三吉大怒指着手背:“别说那没用的,看见这个A没有?!”
沈酌打断了他:“你知道这世上最大的谎言是什么吗?”
刘三吉一卡壳。
“是‘人人生来平等’。”
沈酌直视着茫然的刘三吉,声音清晰冷静,甚至到了有些无情的地步。
“公元1651年,托马斯·霍布斯提出,人类共同创造了一个巨大的神——利维坦,而组成利维坦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因此维系和平是所有个体共同建立的自然法则。五年前的大规模进化发生后,为了维护这一价值观,我们极力向公众掩盖进化与基因方面的联系,因为真相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太过残忍。”
“有的人能进化成S,有的人只能进化到D,还有的人根本无法进化。基因生来是不平等的。”
“强行越级会让你的基因不堪重负,就像把矮子强行拉长拔高,会造成全身基因链撕裂,染色体全部失活,你见过核辐射遇难者么?跟那差不多,比死还可怕。”
空旷的仓库里极其安静,只有风扇叶片旋转发出交错的机械声。
刘三吉瞳孔急剧扩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指端微微颤栗,但少顷他冷笑了一声:“别逗了,你连D级进化都做不到,你才是基因最低劣的,凭什么让我相信这种扯淡的鬼话?”
“抱歉,我是做学术出身的,说话比较直。”沈酌平静道,“你不仅是试验品,还是个一次性耗材的试验品,接受现实吧。”
不可能!
荒谬!
刘三吉几乎立刻暴出粗口,但更深的怀疑、恐惧,以及强烈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半晌他嘴角扭曲地冷笑了一下:“你说我是一次性耗材?你才是真正的一次性耗材。荣先生说了,只要你死了就给我最高的奖赏,甚至能让我永生……”
他一抬手,喝道:“索性让你的尸体也废物利用,成为我吞噬的一部分吧!”
他身后的阴影中传来窸窸窣窣声,仿佛很多黏腻沉重的东西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滑动,令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一个极度畸形的怪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是一座巨大浮肿的……尸团!
这尸团无比庞大,足有四五米高,是由几十具腐尸胡乱拼凑成的,密密麻麻的躯干、手脚纠缠融合在一块,数不清的腐烂手掌和脚掌一齐支撑着它在地上移动。
而几十张男女老少各异的面孔分布在它全身上下,每张面孔都表情扭曲、死相青紫,就那么左一处右一处地挤在它胡乱挥舞的手脚间,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每吞噬一个进化者,它的力量就更增强一分,因此迄今为止它还没吞噬过普通人。”刘三吉昂起头盯着沈酌,阴森一笑:“今天就破例让您获得这殊荣吧,沈、监、察。”
轰隆!
地板震动巨响,尸团“走”到沈酌面前,全身所有的死尸面孔同时张大嘴,表情扭曲狰狞,仿佛再次重现了临死时的痛苦。
紧接着,无数腐烂手臂从尸团上伸出来,抓向沈酌的咽喉——
“我说了,”刘三吉听见申海市监察官平静的声音响起,“你没资格同我说话。”
雪亮刀光唰然一划,腐手飞上半空。
紧接着,沉重的尸团被沈酌一脚飞踹,凌空飞起来撞翻刘三吉,哐当撞上了墙根!
墙灰如瀑,尘烟弥漫。刘三吉差点被那座尸团撞得喷血,捂胸剧烈呛咳:“你……你怎么,你……”
紧接着他愕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沈酌从不远处的椅子上站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折叠刀,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揉了揉之前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
沈酌常年制服黑衣,映衬得手腕格外素白,被绑缚过的红痕便非常明显。这一幕乍看上去甚至会让人产生某种下流的想象,但当申海大监察官一步步走来的时候,那种漫不经心的冷峻和肃杀,就仿佛他皮鞋每一次落下都踩在了人的咽喉上。
砰一声重响,沈酌抬脚踩住刘三吉的额头,那恐怖巨力一下就把他后脑勺踩进了龟裂的墙里。
“你……为什么……”
“知道这是什么吗?”
刘三吉在他鞋底的重压下勉强定睛一看,只见沈酌手里是一支金属注射针管,看不出里面是什么,金属盖上铭刻着一个清晰的A字母。
“HRG计划,又称全人类基因再生计划。进化时代的核威慑,悬在全人类与进化者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七十亿种族和平最后的护身符。”
沈酌拔出注射针头,拉开领带随手扔了,漫不经心松开两颗衣扣。
“如果众生先天不平等,我就让它后天平等;如果旧的利维坦分崩离析,我便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新的平等国……”
他略微偏过头,一针将血清扎进颈动脉!
“最终再度实现和平。”
刘三吉的眼睛极度睁大了。
他看见陨石般的幽蓝光芒顺着沈酌全身血管一闪而过,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紧接着沈酌轻轻摘下黑色皮手套,左手背上通常显示进化等级的地方,两道旧伤交错成了一个狰狞的叉。
此时一枚血红的烙印正从伤疤上渐渐浮现——A。
沈酌一手掐着刘三吉的咽喉,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悬空摁在墙上,幽邃的瞳孔里倒映着刘三吉惊恐的脸:“告诉我关于‘荣先生’的一切。”
“每多说一句,我就多给你留一根不断的骨头。”
砰砰砰砰!砰砰!
火星迸溅弹壳乱飞,好几个监察员疯了一样开枪,却无法阻止越来越近的棺材四壁,好几个人甚至连腿都伸不直了。
咯咯骨擦声响起,白晟一手撑在头上,但无法阻止棺材顶已经压到了头顶,手肘关节甚至传来清晰的挤压声。
“我说了,从内部是绝对打不开的,所以我喜欢管这个异能叫做……空间绞肉机。”
野田俊介望着白晟,微笑道:“S级也不过如此,去死吧。”
白晟那总是嚣张支棱的头发被压了下来,一贯有点轻佻的表情也消失了,反而显出了五官本身的深邃锋利,语气一反常态地不带丝毫戏谑,甚至有点冷淡: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明明胜券在握,但不知为什么,野田俊介却从白晟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居高临下的睥睨:“你——”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异能堪称绝对,因为……”
白晟一手按在越来越近的棺材盖上,继而另一手也按了上去,十指硬生生刺进黑色屏障,难以想象的巨力让十个指尖同时迸裂渗血。
在野田俊介震愕的目光中,他手臂筋骨暴起,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将那“绝对无法从内部打开”的棺材,活活撕开了一条裂缝!
“——唯一绝对的只有力量。”
唰!
黑色屏障一撕两半,空间棺材登时垮塌!
白晟破棺而出,满是鲜血的掌心从虚空中抓出一把长刀,面沉如水、势如利箭,咣!!
两人双刀相撞,火星重重迸溅。
战力输出型的A级在近战上已经很可怕了,再加上一个罕见的S,那简直就是两座人形坦克互轰,刀锋交错飓风过境,满地碎砖全数飚起,千百刀弧刹那爆发。洋子刚要冲上去帮忙,只听轰隆一声重响,白晟当胸一脚重踹飞野田俊介,后者瞬间撞塌了半面墙!
“哥哥!”
白晟一刀将野田俊介穿肩钉在墙上,呸了声:“傻逼。”然后闪电拔刀转身,凌空飞刀掷出,所有棺材同时从外部被打破,几个眼见快被挤成肉酱的监察员哐当摔地。
陈淼甚至来不及爬起来:“白哥小心……”
话音未落,身后野田俊介无声而至,一刀剁向白晟后颈!
这一刀下来必然血溅三尺,但所有时机都卡在巅峰,这时白晟再回身一脚踹死他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抬手硬挡。
但就在这一刻,窗外一柄匕首闪电般打旋而至,当啷!
金属撞响震耳欲聋,匕首打飞武士刀,夺一声重重没入了砖墙。
所有人同时看向窗外:“监察官?”“学长!”
沈酌砰地一脚踏在窗台上,身形劲瘦如弓,眉目黑白苍冷,劈手把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砸进屋里,正是刘三吉。
“你怎么……”白晟话未出口,一眼瞥见他左手背上竟然有个鲜红的A级标识,登时意外怔住。
沈酌看都没看任何人一眼:“让开!”
不用他吩咐第二遍,陈淼已经飞也似地退出数米,只见沈酌劈手向下一划,那动作凌厉果断到了极点,紧接着屋外半空中——
轰隆一声雷电倾泻,如瀑布般贯穿建筑,将野田兄妹俩浇了个结结实实!
“艹你祖宗……”野田俊介就地一滚,狼狈起身,左肩被穿了个血洞,整个人从头到尾冒着焦烟。
沈酌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天的行动完全失败了,刘三吉那废物果然指望不上,连个小娘们似的美人监察官都看不住。眼下再想掳走沈酌,但在有白晟的情况下根本无计可施,甚至再耽搁半秒钟都来不及。
他只得反手半空一撕,迅速形成一条幽黑的空间隧道,拽着洋子闪身而入。
白晟杀性未平,拔脚要追,被沈酌峻声喝止:“回来!你不知道对面通向哪里,太危险了!”
空间隧道迅速合拢,野田俊介站在黑暗中,眼底闪烁着鲜明的不甘,一手拭去嘴角的血痕,满怀恶意盯着沈酌:“你他妈可真够带劲的……”
白晟登时被激怒了:“我艹你爹——”
但他还没纵身上去手撕,沈酌动作却更快,左手一把将他拽回来,右手掌心电流爆闪!
“我还有更带劲的呢,”沈酌淡淡道。
电流长鞭横劈半空,野田俊介只来得及向后一仰,鞭梢狠狠划过他侧脸,唰地带起一泼血花!
“回去告诉那姓荣的懦夫,”长鞭缠绕在沈酌手上,把他半边侧脸映得秀丽森寒:“别只会派手下送死,滚吧。”
野田俊介咬牙捂着侧颊,鲜血从指缝间满溢而出,空间隧道霎时闭合。
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空中只留下了一团焦黑的浓烟。
Chapter 16
“周边地区一级封锁,所有证物全部封存!”“病床整个搬走,小心别碰上面的细胞残留,尽量留存DNA!”“小心小心小心……”
“学长,”陈淼担忧地低声问,“没事吧?”
旷野之上车灯闪烁,申海市监察处和附近监察所的车都来了,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现场一片人声鼎沸。
A级药剂最多能维持40分钟的身体状态,眼下药效已经完全消退了。沈酌脸色略微苍白,越发显得眉眼深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学长,我说你以后还是别打了吧。”陈淼眼瞅周围没人注意,忍不住急切地往前凑了凑,“这个项目的研发都没来得及做完,指不定哪天副作用会突然爆发,万一……”
沈酌一摆手打断陈淼,示意他不用再说了,一言不发钻进了指挥车。
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一切喧杂与窥探,车厢内昏暗安静。
沈酌嘶哑地呼了口气,一颗颗解开衬衣纽扣。
削瘦平坦的腹部上,前几天高架桥上那道还未愈合的狰狞刀伤已经渗出了血丝,连呼吸都能感觉到内脏撕扯,隐隐作痛。
这是正常的,毕竟药效并不能让人真的进化,药效消失后伤痛自然会连本带利地回来。
沈酌一手捂着腹部,半躺在座椅上,刚侧了个身想调整一个稍微不那么痛苦的姿势,突然一只有力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掌心直接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紧接着,温暖舒缓的治愈力量透过他的手,笼罩了腹腔伤损处。
沈酌一回头,嘴唇差点擦到了白晟的下颔。
“我说你一人躲上车干嘛呢,进来就宽衣解带的。”白晟半跪在座椅边,昏暗中近距离垂目看着沈酌,嗓音低哑富有磁性,偏偏一开口就带着熟悉的轻佻笑意:“咱俩都这么熟了,有需要还不立刻来找我,多见外啊,真让人伤心。”
两人双手相贴在腹部,沈酌想把自己的手背从白晟掌心底下抽出来,奈何纹丝都动不了,只得向后略仰头:“我有个疑问。”
白晟立刻:“我愿意。”
“……你既然有医疗异能,为什么不给自己疗伤。”
白晟手指极其修长,手掌完全张开几乎能覆盖沈酌的腰——即便是在这么昏暗的可视条件下都能看见指尖干涸的血迹,指甲已经开裂了,那是徒手撕裂空间棺材时造成的。
空间异能是板上钉钉子的罕见强A级,换句话说白晟能徒手破棺也是相当厉害了。今天要是换了国外那几个非战斗型的弱S级来,估计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哦,是这样。”白晟打量了下自己的手,彬彬有礼解释:“因为我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道德品质纯正的人;我的医疗异能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简而言之就是比较微弱且只能对别人用,搁自己身上从来不起效,充分证明了我有益于人民的本质。”
名为沈酌的人民沉默片刻,“……下次直接说自己医疗异能进化不完全就可以了。”
“我又不是个专门的奶妈。”白晟笑起来,问:“那你呢监察官?”
“什么?”
“你的异能是怎么得来的?”
两人连呼吸都清晰相闻,昏暗中可以看见远处车灯反射在彼此的眼底。
这个一跪一躺的姿势,让白晟半边身体都虚虚地压在沈酌身上。虽然他脸上是笑着的,但沈酌知道如果一个S级想动手的话,从发力到结束也不过就是一闪念的事。
“……当年中心研究院的一种药剂。通过注射陨石活性提取物与人体细胞相结合,催生出不同等级的异能,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暂时使用异能几分钟。”沈酌别过视线,冷淡地道,“但副作用是对人体负担很大,所以很快就停止研发了,我手里也就几支而已,当做紧急时刻的自救手段。”
“等等,等等。”白晟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合理之处:“普通人类的基因就是接触陨石也不会进化,怎么注射陨石提取物就能用异能了,逻辑根本不通吧?”
沈酌随口就来:“这牵涉到进化干扰素与染色体结合方式及基因表观遗传修饰的问题,非常复杂,一时半刻跟你说不清楚。”
“……”
白晟上次打开生物学课本已经是高考前的事了,一时有点半信半疑,半晌怀疑地眯起眼睛:“……这药剂真的是陨石提取物?”
“怎么,要我把办公室抽屉里的机密档案翻出来给你看吗?”沈酌嘲讽一哂,“可以啊,你看得懂就行。回去找我从高三生物开始帮你补习,乐观估计你四十岁前就可以看懂药剂研发项目书第一页了,加油。我看好你。”
白晟:“……”
沈酌这个人,刚接触是看不出来的,但多接触几次就会发现他有种肆无忌惮的毒舌和刻薄。而且他有一点甚为绝妙,就是一般人刻薄只对下不对上,而他平等地对每个人都实施降维打击,不管对方是否富可敌国或权势熏天,在他眼里都完全一视同仁。
如果不是从小到大被无数人追捧讨好甚至爱慕惯了,是不会养成这么目下无人的姿态的。
白晟有点牙痒痒的,自上而下打量沈酌那张冷漠的脸,远处灯光映照出他工笔画一样的眼梢,水墨般由浓到浅,如同雪地上鸦翅划下的一抹弧。
刹那间白晟耳边响起苏寄桥那句感慨:“如果不是因为有幸进化,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许这辈子跟沈学长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吧……”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白晟心头轻轻一撞,撞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感觉,微微酥痒又含着酸。
我是真欠啊,他想。
人人都喜欢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小绿茶,我偏觉得这个理都不肯理我的人好看死了,还上赶着去贴人家,我该不会是真的五行欠点儿什么吧。
“……行,你可是答应了回头把档案给我看的。”白晟鼻腔里哼笑了声,脸上毫无异状,顺手往沈酌侧腰上一拍:“话说回来,我劝你还是别藏藏掖掖的。那姓荣的为什么三番五次让人抓你,保不准跟这个什么药就有关,你趁早跟我交待清楚——”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岳飏。
沈酌眼底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对白晟做了个示意噤声的动作,拿着手机没有接。
通话自然挂断,紧接着又响起来,他还是没接。
“你怎么……”
沈酌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你别管。
直到铃声第三次急促响起,一边响一边不断弹消息,直响得快挂断了,沈酌才不疾不徐地按了接听键,吝啬地给了一个字:
“喂?”
通话对面传出岳飏连珠炮般的质问:“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看系统说申海郊区一级警戒?你受伤的情况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安全不安全?”
“……”白晟叹为观止,心说我真是开了眼界。
岳处长在如此多年的精神折磨之下还没疯,这忍耐力实非常人可比,也不知道他当年在中心区是不是掘了沈酌家的祖坟。
沈酌站起身,对白晟摆了下手,敷衍地表示了一下感谢,然后拉开门大步走下车,老远白晟还能听见手机对面传来岳炀又重又急的声音:
“我刚打给陈淼,他说你自己就解决了,为什么不直接通知中心区要外援……”
“已经解决了。”沈酌踩着荒草泥地,走向远离人群的不远处,站在深夜的旷野上,嘴角意义不明地一勾:“多亏了白先生出手帮忙,解决得非常顺利。”
手机对面一下陷入了静默,沈酌几乎是饶有兴味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半晌才听岳飏开了口,除了有点干涩之外,已经用冷静自持掩盖了一切情绪:“那就好,感谢白先生的义举。”
沈酌仿佛完全没听出对方话里复杂的滋味,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我有件事要问你。”
“怎么?”
“你听说过荣亓这个名字吗?”
岳飏皱眉道:“完全没有,怎么?”
沈酌说:“三年前5月10号,也就是青海试验场爆炸事故前一天晚上,傅琛与苏寄桥两人曾经离开中心区,去泉山县卫生院见到了一个叫荣亓的病人。你不知道这回事?”
以当年傅琛那样的身份,离开中心区是肯定会留下记录的。岳飏回忆数秒,迟疑道:“我确实不记得了,也许是执行公务?估计要去调取三年前的任务档案。”
“那你去调吧,想办法查到这个荣亓的身份材料和亲属关系。”沈酌停了停,淡淡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他低头准备挂电话,岳飏应该是察觉到了,仓促脱口而出:“——沈酌!”
沈酌动作停住。
通话对面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岳飏深深浅浅的呼吸,几次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半晌才冲动地道:
“沈酌,我其实一直——”
远处现场人声喧杂,都随夜风远去,化作了微渺的背景。
少顷岳飏才再次开口,能听出是临时勉强改变了话题:“……我想问你件事。你上次不是说要把那个白晟驱逐出申海……”
“怎么,”沈酌失笑起来,唇边温热的气息几乎轻轻拂在岳飏耳际:“你又想替过世的兄弟来关心我了吗,岳处长?”
刹那间岳飏僵住了,良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晟现在是申海的人,只要我不赶他走,他就会一直待在申海。至于什么时候驱逐,或者还要不要驱逐……”沈酌回头瞟了眼远处那辆指挥车,懒洋洋道:“我一个人说了算。”
“……我知道了。”很久后电话那头才传来岳飏低哑的声音,“我会去查三年前5月10号那天傅琛与苏寄桥的外出备案的。”
沈酌直接摁断了通话。
荒原夜色广袤,头顶星空浩瀚,银河横贯天际流向未知的宇宙。
沈酌静静地站在那没有动,背对远处灯火阑珊的现场,望着前方如长河般无垠的黑暗。旷野四下无人,没有人能看见申海市监察官此刻的表情,良久才听他长长呼了口气,无声地闭上眼睛。
风席卷过大片荒草,簌簌声犹如深夜涨潮,将零星而久远的记忆席卷而至,淹没了每一寸感官。
——青海试验场爆炸。
没有人知道剧变发生前的种种征兆,所有险恶的端倪都随着爆炸灰飞烟灭,只偶尔从时光深处闪现诡谲的微光。
……
“傅哥对咱们沈主任也太殷勤了吧,天天鞍前马后的,让抽血就抽血?”
“没办法,HRG计划要是没有那些高阶进化者的血清,恐怕也完不成第一阶段的数据模拟……”
窃窃私语随风而来,又呼啸远去。
实验室里井然有序,研究员们来去匆匆,傅琛仰躺在椅子里,袒露出结实的手臂,动脉鲜血顺着软管流向离心机。
“沈主任,”助手快步走来,声音轻而紧张:“不能再抽了,已经1000cc了。再抽下去会出事的!”
26岁的沈酌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眉目秀丽如雪纸泼墨,神态间有种与生俱来的冷淡和事不关己。
傅琛脸色已经开始苍白,似乎感觉到什么,从躺椅上扭头看来。
——就在同一时刻,沈酌那张冷漠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微笑,鼓励地望着傅琛,唇角弧度完美,眼底满是温情,旁边助手都看得呆了下。
“S级,没那么容易死。”光看表情完全想不到沈酌语调有多么冷酷,“继续抽。”
嘀嘀嘀——
血压警报急促响起,实验室顿时一阵骚动,研究员纷纷起身:“不行不能抽了!”“停下!停下!”
有人小跑着送上葡萄糖:“谢谢傅处长谢谢傅处长,实在是辛苦了……”
沈酌似乎有点遗憾,但没表现出来,快步上前扶住傅琛,关切地蹙眉问:“没事吧?”
傅琛整条手臂都是凉的,嘶哑地呼了口气,突然伸手把沈酌一抄!
霎时天地旋转,沈酌被按在了躺椅上,只见傅琛含笑问:“你把我抽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嗯?”
沈酌一手抵着他,踉跄站起身。
“把这瓶葡萄糖喝了,休息一会。”沈酌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地,一整衣襟,面色如常:“我送你出去。”
“……不是,沈主任这手也太黑了吧。”“1000cc啊……”
直到沈酌亲自把傅琛送出实验室,两人的背影走远了,研究员们才敢发出感慨的议论声。
初夏满天繁星,脚边夜虫声声。远方槐花的清香顺风而来,穿过林荫小道,消失在夜色深处。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长,傅琛微笑问:“最近怎么样?”
沈酌明显是个用过即丢的人,血清到手就懒得再做表情了,连寒暄两句的功夫都懒得费:“第一阶段的理论模拟计算成功结束,下一步就要开始小规模研发成品了。但目前这种药剂还无法摆脱对进化者血清的大量需求,所以最关键的是对外保密,对联合国安理会和国际监察总署那两边的人都要说我们还在攻坚,并且希望不大。”
傅琛点点头,皱眉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忍不住问:
“但我怎么听说,最近项目进度又被人偷偷泄密出去了?”
沈酌呼了口气,一言不发。
傅琛从他的沉默中已经得到了答案:“屡次三番泄密,是不是研究院里混进了内奸?”
“情报处已经地毯式搜捕了三遍,查不出内奸是谁。”沈酌淡淡道,“盯着HRG计划的人太多了,安理会希望它成功,国际监察总署希望它失败,各方眼线交错纠缠,都盯着这座实验室……”
“沈酌。”傅琛蓦然停下脚步,看着他一字字加重语气:“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沈酌没有回答。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头顶悬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旦药剂理论成功的秘密泄露出去,他们会想方设法阻止HRG计划继续,甚至不惜痛下杀手,每一分每一秒你都将活在被暗杀的威胁中,明白吗?”
“……”
“你想没想过,全人类基因再生终有一天会实现,但你也许无法活着看到那一天?”
夜空银河一望无际,遥远的群星在亘古轨道上各自转动。沈酌仰目望去,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良久突然问:“你觉得人类跟进化者之间,能存在和平吗?”
傅琛怔了下。
“不会。”沈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核威慑下才有和平,没有原子弹就没有和平。”
“这个地球上有七十亿普通人,在进化者眼里跟七十亿蝼蚁没什么两样。必须有一只蝼蚁站出来当威慑者,这才是HRG计划最关键的意义。”
沈酌天生音量不高,语速也不快。他身量并不强壮,相反有点单薄,但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往往会给人一种即便狂风怒浪当头而来,也能独自逆流而上的力量感。
“……我明白了。”
傅琛凝视着他,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死的。”
沈酌瞥了他一眼,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抬脚向前走去。
顺着夜晚飘满花香的小径走出校门,不远处路灯下,中心监察处的专车已经等待良久。
“对了。”傅琛没有立刻走向自己的专车,而是停下了脚步,看着沈酌欲言又止,半晌才笑了一声:“下周我们就要出发去青海试验场了,第一次出去执行任务,东西你都带齐了吗?”
沈酌唔了声,“怎么?”
“……”傅琛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须臾之后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那个,有一件事。”
沈酌挑起眉。
傅琛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你看,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上头的意思你也知道。等这次从青海回来之后,你能不能干脆就和我……”
哔哔!
不远处汽车突然按了下喇叭,随即车窗降下,里面赫然是苏寄桥眉眼弯弯的脸,指着腕表朗声笑道:“——十点了!研究院还没关校门吗?”
傅琛一僵。
他似乎没想到车里坐着的竟然是苏寄桥,一丝不自然从眼底略过,但那只是瞬间的细节。
沈酌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半步:“去吧,傅处长。我要回实验室了。”
“……啊,你要回去了吗?”傅琛在原地踌躇片刻,明显有点犹豫,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来叮嘱:“那我等从青海回来再跟你说,你记得啊。”
沈酌没有回答,目光轻轻向傅琛身后一瞥。那个向来温柔善良、笑容可亲、从上学起就广受大家欢迎的苏寄桥,此刻正一动不动盯着他,视线阴沉而直勾勾地,眼底深处似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
但沈酌对苏寄桥这个人一向视若无睹,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直到走出很远,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凝聚还在身后,森寒冰冷,如影随形。
……
那是命运转折前的最后一小段插曲。
数天后,傅琛与苏寄桥两人神秘地出现在一座偏远乡镇卫生院,见到了当时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形销骨立的荣亓,没有人知道他们当时是去干什么;
时间再往后仅仅24小时,青海试验场发生爆炸,傅琛尸骨无存,苏寄桥脑重伤成了植物人。
沈酌被私刑拷问而侥幸未死,随后被逐出中心研究院,全人类再生计划被迫搁浅。
当新上任的全球十大监察官沈酌来到申海市时,进化者们忌惮他,畏惧他,咬牙切齿地痛恨他;他们恶意谈论着那张罕见美貌的脸和种种血腥龌龊的猜测,却没人知道在命运剧变之前,那个初夏的深夜,到底发生过怎样的细节。
沈酌呼出一口嘶哑的气,紧紧按住左手背上的刀痕,睁开了眼睛。
“监察官,”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一名监察员踩着枯草快步而来,低声请示:“现场已经封锁好了,那架可能残存DNA的钢丝病床也按生化武器标准搬到车上了,您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
申海市监察官站在广袤的夜色里,从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良久监察员才听他开口问:“刘三吉呢?”
“还剩一口气,押到救护车上了。白哥问我们能出发回去了吗?”
沈酌重复:“白哥?”
监察员瞬间差点咬到舌头:“是、是白先生……白……”
沈酌一哂,终于转过身来,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现场。
“回去找伊塔尔多魔女,叫她用一下医疗异能。”他淡淡道,“你们白哥的手受了点伤。”
Chapter 17
“——名字叫荣亓?”尼尔森眯起眼睛问。
瑞士巴塞尔,国际监察总署办公室。尼尔森望着落地窗外远方的雪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沈酌冷静平稳的声音:“对,我已经让人查了,没有户籍,没有来历,找不到任何身份材料。三年前他被烧死在一家废弃疗养院的病床上,躯体完全碳化,只残留一些细胞,推测是从残留细胞开始重生出了一具完整的身体。”
尼尔森皱起冷灰色的眉头,少顷低声喃喃:“基因复生型进化者……”
国际监察总署对每一种进化方向都有详细分类,最强的无疑是破坏攻击型,尼尔森和岳飏都属于这个分型;但众所周知最难对付的是基因复生型,因为几乎没法弄死,而且往往能突变出极其诡异、难以想象,超出一般常理认知的异能。
“根据推测是这样。”沈酌说,“如果他真是基因复生型进化者,那么他的异能、野心、破坏力,都是无法推测上限的。甚至我现在也无法判断他的等级,因为他还在坐轮椅,明显是进化尚未完成。”
尼尔森把玩着桌上的钢笔帽,陷入了沉默。
“我们抓住了他手下那个叫刘三吉的掮客,据他的交代,这个荣亓是不久前突然出现的。他手里应该藏着不少陨石,同时拥有一种类似‘赋予’的特殊能力,能让D级进化者二次越级到A,因此在极短时间内就吸引了大批追随者。”
沈酌顿了顿,道:“我的建议是必须尽早铲除他,绝对不能给他时间完成最终进化。复生型进化者太特殊了,我怕他万一突变出什么超S级异能来,到时候会无法收拾。”
尼尔森把玩笔帽的动作停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说得对。”
他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从衣架上拎起银灰色的西装外套,大步向外走去:“这个人必须立刻铲除,绝对不能拖延,我近期就会亲自动身去申海。”
“……”沈酌似乎有点意外:“不用,白先生还暂住在申海市,他应该会……”
“沈酌。”
“是。”
尼尔森淡淡道:“我们其实并不了解白先生的战斗力。”
每个S级都有各自的最强异能,在国际监察总署被简单生动地称为Fatal Strike——最强的、独一无二的能力,这也是S级和A级的主要区别所在。
这种类似必杀技一样的能力,作为S级的尼尔森有,当年傅琛也有,其他十几个S级都或多或少曾经对外界展示并被记载过;但神奇的是,白晟一直没有。
他好像什么都会一些,什么都懂一些,异能涉猎非常广泛,甚至连医疗异能都略懂皮毛。但他似乎并不喜欢打打杀杀,从未使用过任何独特的必杀大招,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是脾气很好、性格很开朗的富二代。
“我不知道白先生的基因为什么能上S级,但如果他不是战斗攻击型,那么对上基因复生型进化者的胜率比较小。”
尼尔森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沈酌,你是个普通人,S级是能通过某种方法影响你的。”
“……”
“别被白晟所影响了。”
“我知道了。”良久后沈酌诚恳地道,声音亲近柔和,办公室落地窗却映出了他嘲讽的唇角:“您说得对,我随时准备等您过来。”
“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尼尔森郑重地加重了语气,“沈酌,只要我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国际监察总署会永远有你的容身之地。”
沈酌含笑回答:“我明白。”
咔哒一声轻响,沈酌按断通话,将卫星电话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大会议室空无一人,沈酌垂目望着电话,半晌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
“……先祈祷你自己别被安理会那帮人踢走吧,还好意思背后说别人。”
叩叩叩,这时虚掩的门被急促地敲了几下:“监察官,监察官!”
沈酌一瞥。
门外监察员是从楼下疾步上来的,还有点喘:“陈组长说刘三吉的情况很不好,可能熬不过今晚了,想请您去看看!”
虽然不出所料,但还是没想到这么快。
沈酌起身走出会议室,向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
一声如水般的微响,柔和的白光湮没在白晟十指,最后一点伤疤都消失不见,伤痕累累的指尖彻底恢复如初。
异能造成的伤害跟普通伤害不同,一般是很难愈合的,但伊塔尔多魔女不愧是地外生物,治愈能力比一般进化者要强得多。白晟靠在沙发上反复端详自己的双手,半晌发出感慨:
“你们沈监察,他心里有我啊!”
伊塔尔多魔女:“……”
陈淼:“……”
那个随时随地神出鬼没的野田俊介实在是太难防了,从卫生院出来后陈淼就担心得不行,立刻让人从库房找了个反异能屏蔽装置给沈酌戴在手腕上,打开屏蔽后周边二十米内无法开启空间隧道。
除此之外为了整个监察处大楼的安全,操碎了心的陈淼还拎着两瓶黄桃罐头去找了白晟,想要邀请白先生帮忙留守监察处,却遭到了白先生的婉言谢绝,他是这么说的:
“你看我只是个义务劳动的志愿者,没有编制,没有工资,连晚上加班回家三十八块六毛的打车费都没地方报销;实在担当不起如此重任,我还是回我那一个亿的豪宅三米宽的大床上含泪饮泣备战公务员考试去吧。”
陈淼:“……”
陈淼内心如遭狗日,正当他打算带着一众小弟(注:都有编制)扑上去抱白哥大腿死缠烂打时,远处一监察员携圣旨狂奔而至,圣旨一打开当场震聋了所有人的钛合金狗耳:
奉天承运,沈监察诏曰,白哥的手受伤了,叫白哥先别回家,先去监察处让伊塔尔多魔女帮忙治手,钦此。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见白晟心花怒放,工资也忘了,打车费也不提了,一亿豪宅如过眼云烟;怀里抱着那俩黄桃罐头就美滋滋上了监察处的车。
众人五体投地,一致认为沈监察英明,这手段要是拿去当海王整个三峡大坝都挤不下他养的鱼。
“我有一个疑问,”伊塔尔多魔女终于忍不住道。
白晟诚恳回答:“是的,我们男人就是这么肤浅而又容易满足。”
纯情少年陈淼小声抗议:“我就不是,我就没有!”
水溶花的办公室在地下负一层,向左转是特护病房,向右转是太平间——非常合理的布局,左边把人治死了往右边一推就行,快捷方便,省时省力。
透过单面玻璃,可以看见隔壁病房里的刘三吉人事不省,应该是在仓库里被沈酌亲手拷问过了,全身几乎不成人形,生命监测仪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
“你的口味可真特殊。”伊塔尔多魔女如是感慨,捻了颗瓜子放进嘴里,突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帅哥,你看要不这样,干脆我们合作吧。”
白晟:“?”
“我让水溶花给那姓沈的下个药,你把他弄回家锁床上,从此我们就能在申海呼风唤雨称王称霸,想怎么作威作福就怎么作威作福,想吃多少人就吃多少人,怎么样?”
陈淼:“?!”
“我十分心动,美女。”白晟笑起来,跷着腿懒洋洋歪在沙发上:“但我们男德班毕业的优秀霸总,现在已经不时兴搞强制监|禁那一套了:第一容易酿成霸总变身法制咖的惨剧,第二我们对真挚的爱情还是有憧憬的,一般都是以培养感情为主,实在不行才先礼后兵。”
魔女立刻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兵?”
白晟恳切保证:“我现在比较享受当一条傻鱼每天被喂饵的感觉,等我想兵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魔女只得长叹作罢,悻悻地道:“劝你该下手趁早下手,可别像傅琛一样最后搞砸了。真可惜,我本来还很看好他呢。”
白晟立刻来了精神:“所以傅前辈与沈监察当年……”
“咳咳!”
陈淼立刻挺起胸膛,严肃地澄清:“傅哥才没有那么龌龊,傅哥跟学长一样,都只是对科学探索有着崇高的追求罢了!”
房间一时陷入安静,两人都一脸很难形容的表情。
半晌白晟抬手郑重地为陈淼鼓了鼓掌。
“?”陈淼仿佛受到了侮辱:“真的,我那时候还在念研究生,天天泡在学长身边生不如死写论文,我还能不知道吗?学长他连顿饭都没出去跟傅哥吃过啊!”
白晟鼓励地拍拍他:“是的,我们相信你,傅前辈只是对人类科学进行着伟大的探索罢了。”
陈淼:“……”
陈淼之所以能在沈酌身边茁壮成长这么多年,就说明他天生对一切阴阳怪气都是免疫的,眨巴着纯情的眼睛望着他白哥,半晌懵懂地点点头:“哦。”
这时特护病房里的警示器嘀嘀响起,刘三吉的输液袋见了底。
“我去给他换个输液袋。”陈淼从办公室沙发上站起身,不放心地叮嘱:“白哥,你手痊愈了就赶紧让水学姐回来吧,从卫生院搬回来的那个病床还放在隔壁生化室,等着提取荣亓的DNA呢。”
白晟回以一个包在我身上的肯定表情。
陈淼遂放心走了,结果他这边门一关,那边白晟唰地起身,一屁股坐到魔女身边,开门见山毫不掩饰:
“姓傅的怎么死的?”
“……”魔女说:“帅哥,就喜欢你这样变脸如翻书的演技派霸总呢。”
“过奖过奖,要不是嫌日薪208万太少我早就投身演艺圈了,高低也给祖国挣个奥斯卡小金人回来。”白晟丝毫不见外地歪在沙发靠垫上,摸过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递给魔女:“美女,这里就咱俩,跟我漏点情敌背调信息,回头我给你买香奈儿,成交吗?”
魔女不知道什么是香奈儿,但魔女可太喜欢在背后说沈酌坏话了。她探头向窗外看看,然后缩回来接过烟,勾了勾手指,意思是你懂的。
白晟立刻心领神会,啪地点燃打火机,贤惠地给魔女点上了。
“——傅琛,亚洲第一个S级,死于情圣。”魔女随手把头发撩去耳后,殷红的嘴唇吐出一道烟雾:“你知道他的最强异能是什么吗?”
白晟露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十字坐标。”魔女示意了下掌心,说:“这个异能正常发动时,傅琛手上会出现一道正十字,代表无限血条和绝对防御,任何冲他而来的攻击都会被自动反弹,并平摊到不分敌我的在场所有人身上——也就是说当爆炸发生时,只要发动正十字傅琛就根本不会死。”
白晟问:“那他为什么没这么做?”
“因为他发动的,是逆十字。”
魔女的口气有点不屑,又有点复杂:“逆十字的作用完全相反,能把全场不分敌我的所有伤害值全拉回到施术者身上,也就是说傅琛愿意以一人之身承受所有爆炸冲击,换取其他人安然无恙……换句话说,就是他为了换沈酌活命,宁愿自己去死。”
办公室里安静片刻。
白晟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那苏寄桥呢,”半晌白晟问,“苏寄桥为什么会被炸成重伤?”
“进化源爆炸太剧烈了,一个逆十字是接不住的,会有过量冲击溢出。傅琛临死前最后一个动作是给沈酌上了真空盾,但苏寄桥什么都没有,你明白的。”
魔女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有点恶意的表情:“这事最讽刺的在于,傅琛都这么掏心挖肺去保护沈酌了,姓沈的醒来后却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他头上,说是傅琛操作不慎才引发爆炸,而他自己则撇得一干二净,差点把傅琛生前那帮兄弟气炸了肺……我听说那帮人曾经把沈酌绑走准备杀了他来着,你知道沈酌为什么戴手套吗?就是那次岳飏当着所有兄弟的面,拿刀在沈酌手背上刻了个羞辱印记才算数。全天下人都知道岳飏特别痛恨他!”
“……”
白晟眼神非常微妙,对最后一句话不置可否。
“所以,该下手时就下手。”魔女怂恿地拍拍白晟,总结陈词:“姓沈的不值得你礼,小心礼成第二个傅琛,直接兵吧。”
白晟若有所思地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抚摩着下颔,半晌问:“所以进化源到底是怎么爆炸的,你没用时空回溯去看过么?”
魔女无聊地吐了口烟圈:“帅哥,回溯是随机一次性的,而且要事发场景重合度非常高才行。像青海试验场那样整个都被炸上天了的地方……”
嘀嘀嘀!
这时生命检测仪的报警声突然急促响起,是从隔壁特护病房传来的。
“水学姐呢?水学姐回来了吗?”陈淼呼地推门而入,一看沙发上还是伊塔尔多魔女,顿时哎呀了一声:“刘三吉情况不太对,快让水学姐过来看看!”
魔女摁熄烟头,不满地站起身:“有什么不对的,干脆让我吃了他嘛。反正那姓沈的已经审完了,我还饿着肚子……”
然后她一进病房门,话音当场哽住。
与几个小时前相比,刘三吉几乎已经变了个人。
他躺在病床上,发出急促嘶哑的呻|吟,全身皮肤正迅速地大片溃烂,四肢变得软而细长,手脚像四条通红水管一样耷拉在肢体周围。
“救……救救我……”
每挤出一个字,他嘴角都不断冒出血沫,混合着一颗颗牙齿脱落出来。
“……”白晟沉默片刻,回头小声问魔女:“算了吧,我带你去米其林吃个龙虾沙拉?”
“我换完输液袋就出来接了个电话,回头一看他已经变成这样了。”陈淼不敢靠近病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女的外形迅速褪去,裸露的骨骼上长出血肉,皮肤血斑消失,红色卷发变为黑色;短短几秒功夫她就遁回了体内,取而代之的是水溶花医生,白大褂平底鞋,面容干练而妩媚。
“二次进化的副作用。”水溶花把长长的卷发盘在脑后,熟练地用一支笔插住,吩咐陈淼:“这个人没救了,去通知沈监察吧。”
“是!”
陈淼立刻打开对讲机,疾步向外走去:“地下一层特护病房,在押犯发生意外情况,立刻去请监察官,快!”
水溶花快步走向病床,迅速查看了一下各种指征。白晟跟在她后面,上下打量刘三吉那惨不忍睹的情况,疑道:“——‘二次进化的副作用’?”
“二次进化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水溶花眼明手快给刘三吉推了一针止痛,说:“这个人的基因上限是D,却被强行越级到了A,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全身基因不堪重负,DNA双链随之断裂。就像你把一根橡皮筋拉到极限它就会啪一声断掉,同样的道理。”
“……”
“人体内染色体相继失活,细胞无法再生,然后皮肤溃烂、肝脏溶解、器官融化……等于是跳过死亡的步骤,直接变成了一具活尸,就是现在这样。”
刘三吉急剧抽搐着,针头拔出时“唰拉”撕掉了一大片皮。
白晟瞳孔微微缩紧,刹那间眼前浮现出泉山县卫生院里,沈酌一脚重重踏上窗台,身形劲瘦如弓,眉目苍黑深冷,手背上赫然一个血红的A。
“……为什么,”他喃喃道,“为什么沈酌强行进化到A就没事?”
水溶花处理着手上的事,没有吭声。
“沈酌真是靠打药得到异能的?”白晟锐利的视线蓦然瞥向女医生:“你们研究院当年到底在干什么,那到底是什么药?”
半晌水溶花终于平静地抬头望向白晟,加重语气稳定地道:“陨石活性提取物。”
“沈监察已经告诉你了,他注射的是陨石活性提取物。”
白晟盯着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一顿,感觉到隔壁传来一股冰冷、强大而陌生的气息。
是异能。
S级进化者的感觉是极其敏锐的,白晟瞬间望向门外,水溶花不明所以,下一刻却见他疾步冲出病房,峻声丢下一句:“待在这里别动!”
“?”
女医生只迟疑了两秒,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银色手|枪,熟练地咔哒上膛,快步跟出病房,紧接着整个人一僵。
只见白晟背对着她,站在地下一层的走廊中间,背肌是完全绷紧的,直直面对着不远处一道凭空出现的人影。
——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他大概才二十出头,身上看不出任何残疾,衣着简单但整齐考究,并且出乎意料地五官俊朗,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柔和幽邃。
与三年前在卫生院病床上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但白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荣亓。”他轻声道。
“听闻沈监察带话,问我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荣亓修长十指交叉,向后靠在轮椅背上,那是个非常平和且舒展的姿态:
“所以我就来了。”
·
轰隆一声闷响,下降的电梯骤停,卡在了10到11楼之间。
沈酌刚要去按电梯呼叫铃,突然手被人一按,是刚才通知他下楼的那个监察员,朝他阴恻恻地一笑:“沈监察。”
刹那间沈酌心生不好。
他啪地按下报警铃,尖锐警报瞬间响彻大楼,但为时已晚。只见那“监察员”的脸自动撕成两半,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真容,竟然是个伪装系异能者,一把扯下沈酌手腕上的异能屏蔽装置,徒手捏成了一块废铁!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沈酌二话不说拔枪上膛,在对方扑上来之前就扣下了扳机,砰!砰!砰!连续三枪把那个伪装系异能者的头打成了血葫芦,尸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周围屏蔽消失,电梯后无声出现了一个黑洞;千分之一秒内沈酌刚要转身开枪,咽喉霎时一凉,一柄锐利刀锋已经从身后抵在了他脖子上:
“又见面了,监察官。”
电梯金属门映出沈酌身后的情景,只见黑洞中赫然探出一个人,是野田俊介!
“……”沈酌脖颈被迫向后仰:“你们想来干什么?”
野田俊介笑了起来。
电梯内红光急闪,映出他侧脸上那道长达两寸的锋利伤痕,正是被沈酌亲手一鞭子抽出来的,映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暗红嗜血:
“放心,美人,不是来杀你的。”
他在沈酌白瓷一样的侧颊上比划了两下,似乎想狠狠划出一条同样的伤疤来报复,但虚划两下之后又没舍得,大拇指在沈酌侧颈上重重一抹,粗糙的指腹立刻刮掉了一层皮肉,热血一涌而出!
沈酌咬紧牙关,鲜血蜿蜒而下,渗透了衣襟锁骨。
“今天来杀那个姓白的S级。”野田俊介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微笑中恶意毫不掩饰:“带你去亲眼看看。”
Chapter 18(奥斯卡影帝沈监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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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19(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残暴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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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以牺牲弱小为代价得到的那...)
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怕, 良久沈酌微微一动。
白晟闪电般反手摁住了沈酌,那真是钢铸一般不可撼动的力道,但话音却仿佛是带着笑的:
“不至于吧亲爱的, 咱俩可是一张床上睡过的关系, 怎么被野男人画个大饼哄两句就要跑了?”
“他不是在画什么饼。”沈酌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荣亓,略微眯起眼睛,“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了。”
沈酌没解释, 只问:“因果律成功的概率是不是真的只有11%?”
白晟没有立刻回答,掌心中那团寒光危险地急剧旋转着, 半晌才缓缓道:“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了解到因果律的, 但是……”
他回头半真不假地瞟了沈酌一眼, 脸上带着笑, 语气里却是明显的刻意:“宝贝,别信那野男人挑拨离间。我来申海还能有什么目的, 不就是想和你发展出一段超越朋友的伟大情谊吗?”
“好吧,好吧。”白晟坚持不了几秒就投降了, 说:“因果律失控前是有两三秒感应期的,我保证用这两三秒先救你,绝对把生还的最大概率让给你。行了吧?怎么你那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我为爱献身的决心和勇气?”
沈酌短促地笑了下,虽然笑意完全没有到达眼底:“你倒是想为爱献身。”
他退去半步, 随手摘下左手套扔了,从敞开的外套里抽出一支特种注射器, 金属盖上赫然印着一个s标记。
“半径3000米, 最多算三十平方公里土地,往东半公里是变电站, 往南两公里是废水处理厂,西北环绕一条出城高速主干道。”沈酌单手扯松领带,一针扎进侧颈血管,干净利落一推到底:“你的爱值多少钱,拿什么确保不牵连到无关的人?”
药剂完全打进动脉,紧接着,环形的冲击力从沈酌脚下勃然而起,呼啸冲向四面八方。
下一刻,他左手背上交叉的刀疤缓缓浮现出进化等级,s!
沈酌反手张开掌心,一个黑色的倒十字印记赫然出现在其余两人眼底,荣亓猝然止住脚步,喃喃道:“逆转十字……”
那分明是傅琛的异能,以一己之身扛下全场所有伤害值,绝对守护的血肉之盾,逆转十字!
以逆十字为起点,无数血丝迅速向沈酌手臂蔓延,那是强行进化致使身体难以承受,皮下血管正急剧暴裂的原因。
“s级状态我最多维持五分钟。”沈酌仿佛已经完全丧失了痛觉,他一拍白晟肩膀,森寒视线望着前方的荣亓:“五分钟内用因果律抹除他,一个细胞都别剩下,我要让这个人的存在彻底消失。”
白晟脸上的最后一丝轻佻都消失了,直直地盯着沈酌,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位申海市监察官:
逆十字能将全场所有伤害值全拉回施术者身上,也就是说只要九赌一失败,沈酌就必须站在这里,为附近所有可能牵扯到的平民扛下冲击。
“……我以为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你对蝼蚁的看法会有所改变,而我们对和平的理解会日益趋同……”荣亓看着沈酌,语调慢慢地沉冷下去:“没想到我还是错了。”
“以淘汰弱小为手段得到的那玩意不叫和平。”沈酌冷冷道,“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跟傅琛苏寄桥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无所谓。你死后我会去查的。”
他按在白晟肩头的手掌一紧,沉声吩咐:“动手。”
“……”白晟却没动,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掌心那团光球开始微微闪烁:“可是沈酌……”
“别给他逃走的机会,杀了他!”
白晟向后退了半步,“沈酌,你要不再想想……”
沈酌呵斥:“动手!”
因果律危险地颤栗起来,像一团饱胀到极限的水球,随时可能怦然炸裂。
疾风唰然静止,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荣亓和白晟同时动了。
前者不退反进,闪电般飞身而上来抢沈酌,后者却反手将因果律一把捏碎,千万碎片在一瞬间消失!
“——我不能看你死,”白晟脸色难看地咬牙道。
他用尽全力一挥手,远处几十根电线杆全部连根拔起,缠绕着高压电线劈头盖脸砸向荣亓,然后一把拦腰抄起沈酌:“走!”
高压电闪爆裂天空,整片旷野地动山摇。沈酌整个人被白晟一条手臂紧紧勒在怀里,如离弦的箭冲出数丈:“你在干什么?!”
无数电线杆如摩西分海一般被气流震开,荣亓的身影出现在半空,面沉如水眸光黑沉,一手再度向沈酌抓来。白晟扣着沈酌闪身在树梢上一踩,眼角瞥向腕表:“三分钟。”然后断然再一挥手,周围所有树木连根飞起,瞬间把荣亓砸到了数十丈外。
刹那间沈酌意识到他在算自己s级状态结束的时间,简直生出一种荒谬感:“你在干什么,跟他玩捉迷藏吗?今天不杀他以后就更没可能了,别给他完成进化的机会!”
“做不到。”
沈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法亲眼看你死,我做不到!!”白晟咬牙切齿,“我本来就打算用那最后的两三秒送你走,我自己留下来陪他九赌一!”
如果说刚才只是荒谬,那现在就是匪夷所思了。沈酌深吸一口气,刚想甩一巴掌把他打醒,眨眼间荣亓再次出现,抬手一柄长枪熊熊燃烧,又重又狠地迎面刺来。
白晟大怒:“给你脸了!”
喀拉几声脆响,白晟劈手用异能冻住火焰,长枪碎成无数冰碴。荣亓挥手又劈下数百道闪电,被白晟平地掀起无数条电磁光消弭,顺手拽断一根高压电缆重重抽了回去,高压电顿时爆射出壮观的弧光!
2分30秒。
全球范围内都未曾有过两个s级中门对狙的记录,那简直就是异能井喷,飓风、冰火、雷暴、磁极,无数种异能碰撞爆开,犹如一场盛大而绚丽的烟火,放眼望去脚下无数根电线杆同时爆出了长达百米的恐怖电弧。
1分50秒。
嗖一声撕裂空气的锐响,荣亓一柄闪电凝成的利箭被白晟当头架住。生死对搏让白晟杀性勃发,左手把沈酌搂在自己怀里,右手夺箭反手就捅,在鲜血迸溅中贯穿了荣亓的肩胛骨!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荣亓一手架住白晟重达数吨的恐怖掌力,嘲讽地挑眉道。
下一刻,反噬异能发动,荣亓肩上创口愈合。
一模一样的反噬伤眼见要贯穿白晟左肩,却见沈酌掌心展开,冷冷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荣亓眼皮霎时剧跳,但已经来不及。
逆十字发动,伤害值转移,本该出现在白晟身上的反噬伤贯穿了沈酌肩膀!
药剂让沈酌暂时拥有了s级异能,但并没有让他得到s级那样强悍的体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一松,从白晟怀里坠向地面,带出一泼淋漓血线。
“x!”白晟大骂一声,飞身扑下去捞。荣亓内心的杀意却已经被这一幕画面激发至顶,掌心飓风凝成一把锋利匕首,劈手剁向白晟后颈。
1分15秒。
所有剧变都发生在同一时刻:
白晟拦腰捞住沈酌,发动治愈技能,顷刻将沈酌碎裂的肩胛骨复原,身后刀尖却已裹挟寒风而至;
与此同时,沈酌反手抱住白晟,一把将他头按进自己颈窝,在急剧下坠中以自己一侧太阳穴迎向荣亓的匕首。
噔——
正十字发动。
s级异能正十字,无限血条加绝对防御,瞬时反弹所有伤害,并平均分配到在场所有人身上。
荣亓遽然反应过来,想收手却已来不及,一道寒光自太阳穴贯穿了头颅!
嗖一声锐响,同样寒芒刺向白晟太阳穴,却被早已算好的沈酌用手挡下,反弹瞬时抵消。
大地轰隆巨震,荣亓直坠落下,砸出了两米多深坑,溅起漫天尘烟。
“咳咳咳……”他一手捂着不断冒血的太阳穴,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就被迎面而来一只铁钳般的手掐住了喉骨,贴地高速拖行数十米后凌空扔起来。
轰!
荣亓后背撞碎岩石,下一瞬白晟闪现在他眼前,一记铁拳当胸直贯,半座巨岩轰然垮塌!
碎石倾落如瓢泼大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荣亓架住了白晟迎面而来的第二拳,冲击力却令他身后山岩爆成了千万碎片。
下一秒,白晟掌心终于闪现出四射的寒光。
空间黑洞迅速合拢,此时再发动因果律已经来不及了,两人隔空对视,白晟嘴角一勾。
“真的要放弃你唯一一次能在后世留下姓名的机会吗,”荣亓含笑加重了语气:“白晟?”
白晟五指猝然收紧,咔嚓一声喉骨折断,野田俊介的头颅以一个瘆人的角度向后歪斜,脸上还凝固着诧异的表情。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掺进这摊事里来?”荣亓笑着问他,语气里不乏怜悯,“真可惜,你真应该听沈酌的话用因果律抹除我,至少能把我暂时逐出这个星球……因果律是个被错误投放的宇宙级武器,你太幸运了,不该不敢九赌一的。”
·
——唰!
因果律寒芒在白晟掌心暴涨——
陈淼脸色剧变,刹那间失手摔了冷藏箱。
白晟瞳孔急剧缩紧,听见他嘶哑道:“如果我死亡,即刻删除hrg计划所有数据,销毁药剂样本,高级研究员全部处决。”
沈酌一巴掌,打得白晟脸歪到了一边。
鲜血一弧飞溅半空,武士刀被白晟稳稳握在掌心,再难砍下半寸。
白晟背对着沈酌,一言不发,肩臂腰背乃至全身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以至于露出了一丝狰狞冷峻的真容。
——最后15秒。
“……”沈酌张口想说什么,猝然喷出一口血沫。
那万分之一秒内沈酌根本来不及回头对抗,只觉眼前劲风掠过,白晟几乎是瞬间出现,一手抓住沈酌抄进自己怀里,一手接住了迎面而来的刀锋。
“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
就在这个时候。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是沈酌踉跄半跪在地,用最后一点力气拔枪对准了不远处的背影:
荣亓手上拎着那个不断滴血的头颅,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没有任何情绪的视线看向被白晟扣在怀里的沈酌,注视着他的背影。
不远处沈酌一手捂着肩膀伤口,从地上勉强起身,血从挺秀的鼻梁汇聚到唇角,从撕裂的白衬衣领口不断滴答而下。
“白晟!动手!”
“——全人类基因再生计划。”
强行升上s级导致的可怕副作用,跟二次进化后的刘三吉一样。
无头尸身颓然倒地,脚下迅速积起了横流的血洼。白晟一手按着沈酌不让他看,另一手提着野田俊介的首级,抡圆了呼地向上一抛。头颅呼啸飞过百米距离,带着一弧血线,被空间隧道中的荣亓一把接在了手里。
“我对半径3000米内可能存在的任何行人都十分抱歉。”因果律骇人的光芒映在白晟眼底,他盯着荣亓,语调前所未有地低沉:“万一待会失控,我跟他们一起当你的陪葬品。”
“下次见面时,因果律就不会成为我唯一的障碍了。”荣亓松开捂着额角的手,太阳穴血淋淋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眼底闪烁着陨石般深邃的寒光:“真想知道到那时沈酌会如何看你,应该会很失望吧。”
逆转十字消失,s级状态解除,沈酌手中的枪脱力下坠。
“……迟了。”沈酌喘息道,“他们要的是hrg计划,那个姓荣的被放跑了。”
“沈酌那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进化,你连知晓他姓名的资格都不会有,更遑论得到杀死他的殊荣了。真的要放弃吗?”
“一个不留。”
荣亓化作一片暗蓝光芒消失,再出现时已在百米之外,身后赫然打开了一道空间黑洞;
“傅琛那帮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事吧,监察官?哎呀瞧你这样,怪让人心疼的。怪不得当初你说两个s级不能待在同一座城市,原来还藏着这么张底牌啊。不过没事,我这人胸怀大度,来来来让我先帮你疗个伤……”
周遭登时人人色变,那军官跳起来就往直升机上狂奔:“来、来人!打电话给中心监察处!”
那是野田俊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你们的目的是不是沈酌手里那支进化药剂?”
他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总能把戾气藏得很好,但这一笑却毫不掩饰森寒嗜血,如同站在血河里的修罗,用口型不出声地道:
白晟猝然察觉到什么,只见旷野远处一道人影正从身后扑向沈酌,正是野田俊介!
——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两架武装直升机正疾速靠近,是军区的人。
“来啊,让沈酌与我一同陪葬。”荣亓戏谑地微笑道,“为什么不敢?”
陈淼跳下尚未落地的直升机,身后紧跟着几个军区的人:“学长!”“监察官!”“怎么了监察官?”
沈酌在天旋地转中闭上眼睛,他的声带已经撕裂了,以至于每个字都含着血气,在混乱的人群中断续而缓慢。
啪。
白晟没有回答,面沉如水:“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荣亓似乎终于等到了感兴趣的问题,呼着炙热的血气笑起来,眼神里有一丝嘲意:
他整个头颅都被左右贯穿了,但预想中脑浆迸飞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显然心脏和大脑的同时重伤对他而言也根本不算什么,除了声音有点凉薄的嘶哑:“我今天带不走沈酌,可你也杀不了我,除了燃烧无用的愤怒之外毫无意义。为什么不发动因果律?”
血从咽喉甚至鼻腔往外奔涌,顺着制服衣领渗进泥土。沈酌捂着胸口,五指深深抠进土里,继而因为内脏撕裂的极度痛苦而向一侧倾倒。
“自己猜。”
紧接着,白晟捏着尸体的脖颈猛地发力,手臂肌肉筋骨暴突——啪叽!
他转身跨过无头的尸体,踉跄走向不远处降落的直升机,但没走几步就发出越来越痉挛、越来越急促的呛咳,血沫从指缝间渗透出来,紧接着颓然半跪在了地上。
白晟戛然而止,一丝寒意蹿上骨髓,意识到了什么——基因链断裂。
沈酌掌心的倒十字正急剧闪烁,越来越快地把他的体力逼到极限:“白晟……”
“没事的学长,没事的。”陈淼声音沉着,除了尾音微微不稳,“预估内副作用,十分钟内抑制成功率高达98%,睡一觉就没事了。”
野田俊介面对白晟的时候攻击性极其强烈,眼见一击偷袭失败,竟然不立刻撤向空间隧道,而是向白晟挑衅地喷了口血气,满眼跃跃欲试的血腥,紧接着无数刀光如狂风暴雨般斩落下来。
“白晟,”沈酌面颊如同被水洗过一样白,每个字都在剧烈喘息:“杀了他,快动手……”
野田俊介这才心生不妙,欲要抽刀回撤,却听“砰!”一声精钢裂响,武士刀竟然被白晟二指发力硬生生折断,紧接着铁钳般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整个人被悬空提了起来:
“下一次是你。”
“何必呢?”旷野在摇撼中龟裂,荣亓被鲜血浸透的眼睛近距离盯着白晟的瞳孔,沙哑地笑了一声。
沈酌躬下身,猝然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屑的鲜血!
三,二,一,倒计时归零。
下一秒黑洞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大股硝烟与满地鲜血无声昭示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记住了。”
陈淼疾步而至,这个一贯急躁咋呼的小学弟此刻竟然极度镇定,从冷藏医疗箱里取出一支幽蓝针剂,直接对着沈酌后颈椎扎进去,然后又一支血清从手臂动脉一推到底。
“再猜。”
沈酌低低呛咳起来,白晟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搂着他上下一打量,浑然无事般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沈酌剧喘着想抬头,却被白晟按着后脑的头发一把压进自己颈窝里,沉声道:“待着。”
白晟徒手二指夹住刀刃,雪亮刀锋映出了他幽邃的眼神,瞳孔深处闪烁着一丝血腥,缓缓道:“下辈子别再对别人先看中的动手动脚。”
血肉清晰挤压,喷泉般的血箭射了一米多高,白晟把他的头颅硬生生拧了下来!
“从现在起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要你的命。”沈酌喘息着冷冷道,“你好自为之。”
仿佛重重迷雾中划过亮光,白晟敏感的神经一动。
其实是很轻的,但空气安静得可怕,良久白晟转过脸来,舌头抵了抵侧颊:“哟,怜香惜玉不肯杀你,你还记恨上了。”
“自即刻起,申海市监察官一职由s级进化者白晟代任,所有人无条件服从白晟一切指挥调度,另外。”
白晟感觉到不对:“沈酌?”
Chapter 21(HRG计划的真相...)
闪电划破铅灰云层, 空气中弥漫着雨季来临前的咸腥。
小男孩蹲在花园树下,雪白的小脸毫无表情,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静静盯着蚂蚁排成一长队向着高处爬去。
“……六岁了, 还不会说话……”“一家子那么高智商,生出来的小儿子却是个弱智……”
人们的窃窃私语从远处传来,又消失在长廊尽头, 小男孩仿佛聋了一样毫无反应,直到身后头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声音:
身后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人, 个子高, 黑头发, 那张混血特征非常明显的面孔显得很凌厉, 瞳孔是罕见的灰绿色,像此刻正酝酿着暴雨的天空, 视线落在小男孩手上。
小手掌心里捂化了一颗蜂蜜糖,正拿着糖贴在靠近蚂蚁洞的地面上, 一些刚钻出洞的蚂蚁便改变了路线,成群结队地往他手上爬。
他的思维量太大了,以至于这个年纪的语言系统发育程度完全跟不上,半晌转身指指不远处的土坡,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词:“后面……雨……化了, 分子热,扩散……”
“你想说排在后面的工蚁来不及在降雨前搬到高处, 所以你熔化蜜糖使分子热运动加快,从而提高分子扩散速率, 吸引更多蚂蚁爬到你手里,然后你把它们搬运到土坡上?”
小男孩用力点点头, 乌黑瞳仁里映出男子居高临下的面孔。
“蚂蚁触角内的气味敏感神经细胞机能位居自然界前列,且气味受体的神经末梢与肾小球簇接触,也就是说提高分子扩散速率对吸引蚂蚁来说并无太大用处——而且。”
男子俯下身,攥着小男孩的手一甩,融化的蜜糖被甩进了土坡间的草丛中。
“你给蝼蚁的蜜糖太多了。”他严厉地道,“蝼蚁不会感谢你,只会黏死在糖里,蠢货。”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掉下来,来不及迁徙的蚁群一下被冲散了。
小男孩无所适从,想把泥土捧起来,但根本来不及,想去抓蚂蚁又立刻被咬了掌心,混乱中捏**好几只蚂蚁,被男子一把拎起胳膊拽回了长廊下。
整个世界被灰白雨幕淹没,没人知道一个蚂蚁族群就此分崩离析,转眼就完全消失了。
小男孩睁大眼睛,水汽凝聚在惶恐的眼底里。“世间蝼蚁自有进化之道,以愚昧的善心去干涉优胜劣汰注定是螳臂当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男子抱臂俯视着小孩,毫不掩饰无奈和厌烦,良久呼了口气喃喃道:“算了。”
这样的软弱多情与多愁善感,应该是低智商带来的附加表现吧。
“回安全层去。”他吩咐,“试验已经进行到关键阶段了,不要出来干扰别人。”
地下安全层空旷而安静,流水声格外清晰。
小男孩站在浴室的板凳上洗手,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和孤独,突然看见手腕内侧一个移动的黑点,不由睁大了眼睛。
一种几乎能称得上是喜悦的光芒从小男孩眼底迸发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捻起蚂蚁,放在透明玻璃杯里,跑进卧室去迅速翻找出一块糖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杯子里去,趴在那儿注视着蚂蚁向糖果探出触须。
小男孩笑起来,镜子里的小脸上溢满了开心,自言自语地喃喃:“都是……都是我们……是……蚂蚁……”
他放弃地闭上了嘴,似乎不打算再为难自己的语言组织功能,跳下板凳噔噔噔跑出了浴室,只留下一个高兴的背影。
——你我皆是世间蝼蚁,并无任何本质区别,焉知进化不能有和平之道?
小男孩没有回头,因此没有看见身后镜子里的人影定在那,并没有动。
许久它慢慢收敛笑容,直起身来,面孔逐渐变得十分陌生,黑洞洞的眼睛紧盯着小男孩离开的方向,许久裂开嘴笑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它饶有兴味地嘶哑道,仿佛在这个地球上经过这么多年后,终于从这个年幼的观测对象身上品味出了一些相当特殊,又很有意思的东西。
“沈、酌——”
轰隆!
闪电将病房窗户映得雪亮,随即惊雷响彻夜空,撼动了大地。
下一刻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护士骤然起身:“病人有意识了,快上报给监察处!”
病床上,沈酌面容苍白憔悴,缓缓睁开了眼睛。
“等等,”病房角落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两个护士意外地止住脚步,只见靠墙扶手椅里,白晟穿着黑色t恤和作训裤,交叠跷着两条长腿,手上正漫不经心把玩着一个金属做的小东西:“两位休息去吧,辛苦了,不用叫人来。”
“可是……”
“去吧。”
护士十分踌躇,但这里是进化者专用医院,没人敢违抗s级的意志,低阶同类的臣服几乎是本能的。
两个护士对视一眼,看向病床上毫无反应的苍白侧影,终究还是不安地退了出去。
咔哒一声门关上,昏暗的病房里只剩下了一坐一躺的两个人。
夜色如同无边无际的大海,暴雨敲打着玻璃窗,床头这一点暗灯下的空气却安静而凝滞。沈酌神智昏沉模糊,半晌梦呓般轻声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白晟问:“什么梦?”
“天上在下雨,花园里的泥是湿的,我变得很小,有个人长着灰绿色的眼睛……”
记忆仿佛一条游鱼,从光影中一掠而过,刹那间现出端倪,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都不记得了。”沈酌喃喃道,“好多年前……我全都忘了。”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复又睁开,似乎开始略微清醒:“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白晟笑道,站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他像一头慵懒起身的狮子,强悍的肌肉线条全数隐没在阴影中,散发出一种漫不经心又令人窒息的威压感,一只手轻而易举把刚要起身的沈酌按回了病床上。
“你昏迷六个小时,外面的世界已经要翻天了。陈淼他们被我分散派到了各个辖区紧急维
稳,赶回来最快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足够发生很多事,况且你现在这个身体状态,学会顺从与配合对自己比较好。”
白晟终于把手里一直把玩着的小东西举到沈酌面前,赫然是从现场捡回来的注射器,金属管壁上烙印着一个字母s:“所谓全人类再生计划,简称hrg计划,就是指这种注射之后能让普通人类短暂拥有异能的药剂,我猜得没错吧?”
“……”沈酌怔忪望着那支注射器,一言不发。
“不说是吗,”白晟温柔俯视着他,“那我来说。”
“你在泉山县卫生院被劫持时打了一管a级药剂,药剂来源与张文勇有关,证据是进化后你暂时拥有了张文勇控制天气的能力,对付野田俊介时降下的雷电就来源于此。”
“随后这支让你升到s级的药剂,应该是与跟傅琛有关,虽然以你的身体素质不够发挥s级的全部战斗力,但也足够使用正逆十字,所以傅琛死后才有传言说你拥有了一部分属于他的异能。”
窗外风雨交加,屋子里的气氛却仿佛凝固住了。
“我让人验过了。”白晟俯下身,近距离看着沈酌,“这种药剂里含有进化者的血清,没错吧,沈监察?”
两人距离很近,白晟一手掐着沈酌咽喉,大拇指在脖颈皮肤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昏黄灯光下,看上去甚至会给人一种温情而无害的错觉。
“……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酌终于缓慢地开口道,每个字音在咽喉的轻微颤动都直接贴在白晟的虎口上。
“你觉得人类与进化者之间,能存在和平吗?”
白晟眯起眼睛盯着他,少顷道:“我觉得人类史上从未存在过真正的和平,但不妨碍我们心怀希望。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酌苍白的唇角略微勾起,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细节。
“和平只立于两种境况,一是累累血肉之上,二是极端威慑之下,所以才有了hrg计划。”他望着白晟手里那支打空了的注射管,沙哑地道:“你没猜错,所谓hrg就是指这种让人类短暂进化的药剂……但它有个缺陷。”
“它需要大量的进化者血清来做培养皿。”
“用了谁的血清,就能得到谁的异能。”
滚雷炸过天穹,仿佛漆黑大海轰然震荡。
“……”白晟幽深的眼神在阴影中微微闪着光,半晌短促地笑了一声:“亲爱的,你可真是个蛇蝎美人啊。”
沈酌说:“随便你怎么称呼,科学不是以我个人意志为转移的,现在。”
他维持着这个被迫仰躺的姿势,疲倦而平静地吩咐:“把你的手松开,退后三米,不然我就给你来一发狠的。”
一柄冰凉的东西抵住了白晟的。
他低头一瞟,是枪口。
这是监察处的特制**,对s级来说不致命,但起码能给某个器官留下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痛苦。
监察员表情简直空白,目光在沈酌越去越远的背影和原地一脸无辜的白晟之间逡巡了好几遍,才啊一声跳起来,连滚带爬追向沈酌,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在怀疑人生。
白晟的小指不由自主抽动了下。
“害什么羞啊。”他注视着空无一人的长廊,悻悻道:“……明明我跳得快得多。”
“你脉搏跳得好快啊,监察官,”他含着笑低声道。
“hrg的原理归根结底是突破基因上限,既然能突破人类的上限,自然也能突破进化者的上限。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只要能解决对血清的大量依赖,是可以制作出让进化者二次进化的药剂的。”
“在这么大的利益诱惑之下,谁都无法摆脱嫌疑,谁都有可能想置我于死地,内奸可能是任何人,甚至包括那些进入项目前都先写好了遗书的高级研究员。”沈酌平静地道,“但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青海**之后我被逐出了hrg,研究院作为人类与进化者之间唯一的中立、独立机构,从此就完全丧失了hrg的研究权。”
“然而,研究院里出了内奸,导致试验进度屡次被泄密,尤其是关于血清的那部分。”
沈酌淡淡道:“是的,恭喜你跟荣亓想到一块去了,真不愧是进化者的思维模式。”
半晌他喉结明显上下一滑,伸手系上沈酌衣襟散开的三个纽扣,动作仔细且轻柔,直到系好最上面的扣子,指腹才在他侧颈上贴了贴。
白晟抬起另一只手,温柔摩挲着沈酌的脸,目光却仿佛要穿过瞳孔看透沈酌的整个灵魂。
沈酌一把攥住他手腕,迫使他抬起手,指尖离开了自己的侧颈皮肤。
说到这里沈酌讽刺地勾了下唇角:“比方说像刘三吉那样的d级,荣亓强行把他提到a,他会因为dna双链断裂惨死;但通过打药就基本没有任何副作用。试想一下如果全球十万进化者全体打药越级成a,甚至越级成s……”
“……”
昏暗中只能听见两人彼此呼吸交错,随即抵在白晟心脏的枪口咔哒一声轻响。
当年研究院那些高阶异能者听到这个说法时,都或多或少流露过嘲讽、反对、荒谬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但白晟没有。
“战争会立刻爆发,进化者将毫无疑问淘汰人类,成为地球的主宰。再过一个世纪或两个世纪,被进化者统治的地球甚至不会留下七十亿人类存在过的一丝痕迹,就像今天我们只能从博物馆里看到尼安德特人残缺的头骨。”
昏暗角落里只有急促的呼吸,两人面对面站着,沈酌眼神简直不可形容,一手下意识掩着唇角,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指尖微微不稳。
白晟一只手掌几乎能握住沈酌整个下颏,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肆无忌惮地顺着皮肤擦刮过去,摩挲到嘴唇边。
十万个s级。
“全人类基因再生计划,是一个本来已经延续了30年的研究项目,本意是优化人类基因,延长平均寿命。直到五年前全球十万人突发进化,世界和平受到巨大的冲击,为了保护在进化者面前弱小如蝼蚁一般的人类,hrg在我的主导下改变了方向,一切研究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只要他发誓他永远站在人类与进化者的中间,当风浪扑向大坝,人潮汹涌后退,唯他持剑逆流而上,我愿成为他身前的盾。”
他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叉在身前,专注地眯起了眼睛。
沈酌缓缓道:“让普通人获得异能。”
“监、监察官?”
“……”
“……”
下一秒,不可抗拒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柔小心到了极点,唇舌纠缠即分。
他手指简直是精钢般的力道,沈酌蹙着眉,没能发出声音来。
沈酌淡淡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
“果然,就在不久之前,联合国安理会看出了进化者越来越强、人类越来越弱的全球趋势,于是开始秘密重启hrg,四处活动试图暗中买通当年的高级研究员,希望能借助这种药剂组成一支人类特种异能部队,然后对进化者开战。”
白晟皱眉沉吟少顷,问:“你是不是怀疑过那个内奸跟傅琛或苏寄桥有关?”
白晟看上去很想猛扑过来,有那么几秒钟他从肩胛到背肌都危险地紧绷到了极限,但须臾后硬生生地竭力压抑住了。
两人一高一低,相距不过咫尺,彼此都能直接从对方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并没有提及那场残忍的拷打和血淋淋混乱的一切,但白晟注意到他左手下意识动了下,在昏暗中轻微地攥紧。
“……”
白晟神情微微一动,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内容。
白晟没出声,缓慢地用拇指摩挲着虎口,半晌问:“后来抓到那个内奸了吗?”
沈酌举着枪坐起身,身上累累伤痕已经被不惜一切代价的、最顶级的医疗异能治愈,衣襟下隐约可以看见微红的疤痕,但大监察官完全没有昏迷刚醒的脆弱感,从枪口到声音都非常稳定:“退后,坐下。我会满足你那令人生厌的好奇心,前提是你学会……顺从与配合。”
“我一直想追随你,从当年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因为他们都说申海市那位沈监察不仅长得很好看,还是个特别温柔特别友善的人,在他管辖之下的申海市进化者从未与人类爆发冲突,和平一直被维系得很好。”
沈酌站起身,他握枪的左手稳定得可怕,就这么一步步走上前来,居高临下把枪口怼在了白晟心口上。
三秒僵持后,白晟缓慢举起手,退后半步:
“……等等,但你说的这种药剂是不是对进化者也适用,”白晟敏锐地眯起眼睛,问:“不然为什么荣亓也想要hrg计划?”
白晟对嘲讽置若罔闻,只紧盯着他。
“可以做到吗,沈监察?”
白晟坐在扶手椅里,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脊椎是僵直的。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白晟低头略微靠近,轻声说:“我非得让你也尝尝这滋味不可。”
“没有。”沈酌说,“情报处在研究院地毯式搜查了三次,至今一无所获。”
**推上了膛。
——只见那把枪已经凭空落到白晟掌中,被他干净利落退出**,反手随便扔上了床。
长久的沉寂后,白晟失笑起来,仿佛长久以来的悬念终于得到了某种确定,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白晟一步步**回墙边,坐回那把扶手椅里,大大方方岔开两条长腿,完全不在意对方枪口还指着自己的关键部位,同时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沈酌。
“……”
沈酌笑了下,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疲惫和讥诮。
“现在你明白了吗?所谓的hrg计划,其实就是进化时代的核威慑。我们能设想出最好的状态,就是安理会得不到它,进化者也得不到它,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被一根细丝悬于高空;核威慑在,和平就在,七十亿蝼蚁与进化者在巨剑的阴影下共生共存。”
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了**:“还记得先前我是怎么说的吗,大监察官?”
他甩开白晟的手,转身径自拧开门把,从外面那个一脸空白的监察员手里接过卫星电话,大步流星走向远处,少顷走廊尽头传来平稳的声音:
哐当!沈酌遽然发力推开白晟,仓促中手肘甚至砸上门板,撞出一声重响。
“我很清楚自己应该站的位置,还有我活着和死后分别能起到哪些作用。”沈酌自上而下地盯着白晟,声音轻而警告:“任何试图点燃战火的人,我都会找到办法杀了他。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话。”
“放走荣亓的帐我有时间再跟你算。”沈酌压低声音冷冷道。
“现在,告诉我,s级。”
“此后尼尔森不顾反对把我救走,强行任命为了申海市监察官。因为他看出了联合国安理会对hrg的渴望,知道我总有一天能成为他对抗安理会的重要筹码,以此来保住他自己总署长的地位。”
白晟慢慢收起笑意,抱臂斜倚在病房门边,一只手下意识摩挲自己颈侧动脉,然后摸了摸滚烫的耳朵,半晌才“啧”了声。
白晟在那微凉的下唇角上轻轻咬了一口。
窗外风雨如晦,轰鸣震动天穹,这间病房却像暴风雨中一叶孤舟,驶向前方无垠的海面。
“监察官,您醒了吗?”有人低声问,“国际监察总署又来电了,尼尔森总署长等在线上,想与您通话……”
叩叩叩,病房外响起谨慎的敲门声。
沈酌俯下身,在白晟耳边轻声问:“你知道了hrg计划的真正秘密,你也垂涎它的力量吗?”
“我看你是被打少了。”申海市监察官一向很冷淡的声线里夹杂着微许难以言描的意味,伸手拍拍白晟那张年轻的俊脸,轻声嘲道:“以后再这么嘴欠,我看好你还能多挨几巴掌。”
“三年前,理论模拟计算获得突破性成功,我们研究出了一种让人类短暂得到异能的基因干扰素,又称异能促进药。但因为药剂作用维持时间太短,而且需要大量血清做培养皿,为避免各国实验室大肆抓捕进化者去当血牛,我极力主张暂时对外保密,直到解决这两个缺陷为止。”
“就这么走了?你还欠我一笔账没算完呢。”白晟笑吟吟地,扳着沈酌下颏问:“打我的那一耳光还记得吗?”
病房里,沈酌整个人被紧紧压在门上,后腰被白晟一手掐在怀里,连大腿内侧都被膝盖硬生生抵开,混乱中根本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想要摸枪却摸了个空。
但就在这个时候,身后遽然疾风来袭,沈酌甚至来不及转身,整个人被难以抵挡的巨力反过来,紧接着砰!一声抵上了门,门外监察员惊得退了半步:
他用力从白晟掌心里抽出**,转身走向病房门。
沈酌盯着他,声音如枪口的寒光一般冰冷清晰。
“你会像荣亓那个野心家一样,妄想握住被细丝悬挂的剑柄吗?”
“……”
“此后不出所料,进化者极端保护组织不惜一切想要阻止hrg计划,为此我遭遇了好几拨暗杀,但几次都侥幸逃脱未死,直到最后一次。”
“喂,总署长,是我。不必担心,已经处理了,只是一点小伤。……”
沈酌静默片刻,说:“最后一次是青海试验场**。”
“没趁你昏迷的时候把你从头到脚摸一遍真是我道德水准太高了的错,下次保证不会了。”
晕黄灯光下,细微的浮尘仿佛在空气中凝固了,半晌沈酌终于起身拂开他的手。
“当危机来临时,沈监察愿意为保护半径3000米内的平民牺牲自己,而我愿意保护那样的沈监察。”
“……”
Chapter 22(“再见,弟弟。”【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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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23(沈酌大魔王...)
深邃的虚空中漂浮着无数张基因组图谱, 两条巨大的核苷酸序列三维图在半空浮动,交缠链条幽蓝荧荧,映亮了沈酌静默修长的侧影, 平光镜片在眼前闪烁着微光。
操作台平板上正播放一段监控录像, 是七天前的监察处负一楼走廊。屏幕上白晟紧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而荣亓坐在轮椅上,姿态堪称闲适从容,面向不远处的伊塔尔多魔女:
“你本来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却被沈酌压制在人类的身体里,连力量都被**到了极致……挖出白晟的心脏,我就把你解放出来,彻底恢复你真正的, 原生的力量。”
轰一声巨响,魔女被掼进砖墙废墟, 咳血爆出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脏话, 而被骂的荣亓露出了一个失笑的表情。
“你觉得荣亓当时听懂她的语言了么?”他头也不回地问。
水溶花肃立站在沈酌身后,长长的卷发用一支笔随意挽着,闻言摇了摇头:“伊塔尔多自己都忘了那些话的具体意思, 只记得是骂人用的。我之前询问过很多次,她对故乡的记忆已经太模糊了。”
“无穷无尽的战争,**,流放, 然后是漫长的休眠, 身不由己的漂浮……直到漂过了无数个光年,被陨石的引力带着一起落到地球。”水溶花叹了口气, “这是她作为意识体能记得的全部。”
沈酌并不言语,两根手指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桌面, 似乎在思索什么。
水溶花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觉得那个叫荣亓的人,有可能跟伊塔尔多……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沈酌仰目望向半空, dna双链犹如传说中伊甸园双蛇缠绕,静谧宏大,缓缓交错,映在他幽邃的眼底。
那是从泉山县卫生院那架钢丝病床上提取出的,荣亓的基因组图谱。
“他清楚地报出了因果律的成功率和失控半径,而这些数据是连白晟自己都无法测试的。”沈酌轻声说,“我希望不是,但最坏的真相不会以我的期望为转移。”
他顿了顿,突然问:“你觉得五年前那场突发进化到底是什么?”
水溶花道:“从天而降的潘多拉魔盒?”
沈酌短促地笑了一声,“……天上不会掉潘多拉魔盒。”
“1200万年前,非洲地壳运动让大量猿类族群灭绝,大裂谷以东存活下来的古猿被迫下树,开始向陆地衍生。800万年前,赤道带缩小,仲山纳卡里猿因植被变化大量灭绝,能够适应干燥环境的族群渐渐演变为人族。250万年前,非洲气候恶化,冰冻大旱来临,依附于稀树大草原的南方古猿成群死去,少量学会使用工具的族群演变为能人。7万年前,多峇巨灾爆发出十亿吨**当量,人类在漫长的全球冰期遭遇种群瓶颈;智人走出非洲,融合了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生存繁衍至今。”
“进化是数千万年漫长痛苦的蜕变,唯有剧变与灭绝能带来新生,而五年前那场陨石雨就像一份从天而降的惊喜大礼包。”沈酌说,“我不相信茫茫宇宙中会存在那样的善意,我只想知道那些尚未支付的代价到底打算以何种方式来让人类偿还。”
水溶花的视线落在半空中巨大的dna双螺旋上,半晌拍拍沈酌的肩膀。
“我也希望突发进化从没发生过,但已经太迟了。”她柔声道,“我们只能尽力维持现状,所有高级研究员都愿意奉献生命,直到hrg计划再也维持不下去的那一天。”
沈酌无言地摇摇头,随手关了投屏,无数张荧荧幽蓝的序列图霎时在半空中消失。
“把荣亓的基因信息提交给国际监察总署,尽力追查他在全球活动的所有踪迹和信息。”他脱下白大褂,随手丢在污物槽里,“这个人不会就此罢休的,搞不好哪天会半夜三更出现在尼尔森床头把他一刀捅死,让他自己小心吧。”
沈酌推开实验室的门,司机罗振守在实验室门外,看上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先前被剁断的右小臂换了钛合金机械手,工程部给加载了微型**发射端口,还贴心地在手臂上装了个高德导航仪,看上去十分之酷炫,憨憨地敬了个礼:“监察官。”
沈酌嗯了声,吩咐:“把陈淼叫来,我有事交待他。”
“是!”罗振立刻拿出手机走到旁边。
沈酌一边走向电梯一边看了眼时间,头也不回对水溶花道:“上次在泉山县卫生院召唤伊塔尔多魔女,按照之前的契约,献祭给她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明天让她跟我一起去b市。”
水溶花跟在他身后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那个……监察官。”
“伊塔尔多那天……问了我一个问题。”
沈酌按下电梯键,疑惑地瞟了她一眼。
水溶花的表情一言难尽:“她问我什么是香奈儿。”
“她说她想买香奈儿。”
“……”
空气陷入了安静,沈酌眼底清清楚楚写着什么鬼三个字,半晌说:“让陈淼拿我的工资卡带她去买,最多三个,不许买多。谁跟她提起地球上有香奈儿这么个东西的?”
水溶花正犹豫要不要出卖某个姓白的富二代,这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先前去打电话的罗振拿着手机疾奔而回,一脸失魂落魄:“监察官!等等监察官!陈组长他不好了!”
沈酌脚步一顿。
“陈组长,陈组长他刚下楼去买奶茶的时候在大街上被**了,二组的人追不上,绑匪开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
“………………”
众目睽睽之下,沈酌的表情十分难以形容,良久缓缓道:
“……先打电话给交警队,给白河集团开十张罚单,写超速。”
·
与此同时,申海市某建筑工地。
烂尾楼顶层四面通风,水泥墙体钢筋裸露,开阔的空间一览无余,墙顶上吊着一个拳击沙袋。
嘭!嘭嘭嘭!嘭——
白晟上勾拳重击,超过二百公斤的沙袋顿时飞了起来。
“所以呢,白哥?”陈淼坐在不远处一张靠背椅上,两手配合地被反绑在身后,一脸百无聊赖的表情。
椅子后几个进化者一脸警惕地守着他,随时提防他挣脱束缚跳起来就跑。
“学长跟你说了hrg计划的事,把你从医院里赶了出来,然后你俩冷战七天谁都没理谁。”陈淼叹了口气,“——这不挺好的吗,你让人把我绑来干嘛?”
啪一声白晟接住了迎面而来的沙袋,后者从迅速反荡到完全静止连一丝缓冲都没有,瞬间就稳稳停在了他怀里。
“挺好的?”白晟挑起眉角,阴阳怪气地反问。
“……”陈淼环顾四周,真心诚意说:“至少比学长发现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个秘密基地还收容了几十个进化者要好吧。你不知道申海市有规定吗,禁止进化者群**会,你这种行径放古代那就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这栋楼就是你们的谋反基地,要抄九族的懂否?”
身后几个进化者立刻怒目而视,那意思是你这条监察处的狗赶紧闭嘴。
白晟放开沙袋,一手捞起t恤下摆擦了擦汗,露出强悍漂亮的腹肌,一手伸出食指摇了摇:“此言差矣。”
陈淼做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白晟说:“首先,以你学长的监管手段,这栋楼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他只是暂时还没找到发兵围剿的理由;其次,这栋楼也不是什么谋反基地,只不过是给少数无法融入社会的同胞们一个容身之处而已。”
陈淼:“呵。”
“要是将来有一天你被沈监察开除了,欢迎你也来混口饭吃,总比走投无路去**要好,对吧?”
“?!”陈淼立马昂首挺胸,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我堂堂进化生物学硕士,我才不会去抢……不对,我这么乖巧能干怎么会被开除,我永远是学长最喜欢的那个小学弟!”
“行了行了,大内总管。”白晟走到饮水机边,一边接水一边挥了挥手,那几个进化者顺从地低头散去,退出了门。
陈淼立刻三下五除二挣脱绳索,嘶嘶吸气甩手,只听白晟说:“找你来是叫你帮忙想个办法。”
“?”
白晟郑重道:“我跟你学长已经冷战整整七天了。”
陈淼会意点头:“陛下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召幸你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冷战知道吗?”白晟加重语气强调,“他没搭理我,我也没搭理他,双方互不搭理你懂?”
“……”陈淼虚心请教,“那您现在需要我想的办法是?”
白晟立刻问:“怎么才能让陛下再次召幸我?”
陈淼扶额向后仰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白哥,我不能懂。”他推心置腹地道,“是柯尼塞格不好开还是当榜一大哥不好玩,实在无聊您开个电子厂自己进去拧螺丝不行吗?正常人见了我们监察处都恨不得绕道走,您干嘛非要让学长搭理你呢?”
白晟郑重道:“因为我想考公务员。”
陈淼:“噗——”
陈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摆手问:“白哥我求你,换个正常人的理由行不行?”
“……”白晟沉思片刻,从善如流道:“因为我毕生的梦想和追求,就是为世界和平而奋斗,为保护地球奉献终生——我就是想当公务员!”
“噗!”
幸亏陈淼没喝水,否则他现在已经把整个气管从嘴里喷出来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白晟双手抱臂不耐烦道,“我堂堂一个s级,走哪儿不是人家求着我进监察处,你知道另外那些s级都是什么待遇吗?这要是换作哪个非洲小国我都能自立当酋长了你知不知道?”
陈淼:“知道知道……”
“给你们申海市监察处白打了三次工,你学长被那姓荣的疯子追杀的时候搂着我脖子不肯放,结果从医院里一醒来就转头不认账了,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陈淼心说我对学长的做法保留意见,但对搂着你脖子不肯放这一点略有看法……
“我的编制呢?工资呢?伤病补贴呢?车马路费问哪个部门报销?”白晟咄咄逼人:“你们学长连个微信都不肯加,打定主意想白嫖我是不是?”
陈淼心想你说对了,我们学长就是打算白嫖你……
“总而言之,你今天必须想个办法,让沈酌放下身段主动来联系我。实在不行你就留这儿当人质算了,把你捆起来吊在楼外边当logo,回头让沈酌亲自登门来赎你。”
白晟拍拍陈淼的肩,转身走向远处的浴室,陈淼登时吓了个激灵:“不要啊白哥!学长不会来赎我的,学长会叫我三尺白绫自己上吊算了!”
咚咚咚,正当这时门被敲了几下,一个进化者手下拿着手机探进头:“白哥,楼下有三个人找你,都是鬼佬。”
白晟顺口:“谁?”
“一个小孩儿带俩手下,说是你在美国时的朋友,自称是……”那人有点疑惑:“美国纽约监察处。”
建筑工地后门口,一辆路虎车停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外,一个看年龄不超过20岁、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带着两个保镖,与铁门内足有大半人高的黑色狼狗面面相对。
“呼……呼……”
狼狗龇着利齿,不断发出威胁的呼声,利爪在水泥地上刨出一道道冒烟的白痕。
“比利·金斯顿。”男孩打开证件,“纽约州监察官。”
顶层空间豁然开阔,地面是整层水泥自流平,放眼望去不下六七百平米,改造成了一座工业建筑风的室内健身馆。
沈酌一言不发,把打空了的**扔给司机,一整西装衣襟,举步走进建筑工地,路过值班室时那条狼狗呜咽着蹭了蹭他的裤脚。
小鬼佬一头雾水,这时那年轻保镖接了个电话,神色一变:“长官,楼下情况不对。”
金斯顿并不认识陈淼,莫名其妙地歪着脑袋思考片刻,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小灯泡biu地一亮。
封建余孽?什么意思?
金斯顿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这里是s级的地盘,即使是那个姓沈的混账也只能服软吧。”
“……我们已经被他包围了是吗?”半晌有人颤抖着挤出一句。
沈酌**一停,瞄准汽车油箱——轰!
与此同时,大楼顶层角落,陈淼蹲在地上拿着微信,一脸如临大敌:“喂,学长,紧急情况!几个美国鬼子偷偷潜入申海来找白哥,我猜八成是要挖墙角!你快回我电话啊!……”
“总而言之,趁早抽身,不要屈服于姓沈的大魔王。”金斯顿手腕一串丁零当啷的朋克金属装饰,捋了把漂染成桃粉色的金发,冲白晟抛了个媚眼:“跟我一起回纽约吧,我可以给你开比申海多一倍的薪水,还可以让你很快乐哟。”
“关掉录像,穿上衣服,不然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金斯顿监察官。”
白晟关掉花洒,捞起浴巾擦了擦支棱的头发。
“停,停。”金斯顿结结巴巴打断,“亲切友善?”
“s级异能者身边会**很多低等级同类,这是正常现象。”看上去有四十来岁年长些的白人回答,环顾周围皱起眉头:“不过有点奇怪,沈监察竟然放任这么多进化者在这里**……实在不像他的铁腕作风。”
“临走前没把贵国监察处轰成平地是我生而为人最后的善良,”白晟礼貌回答。
“……”
白晟动作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反问:“熟?”
“申海市监察处的专车来了。”
申海市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也会有如此巨大的烂尾工程,乍看实在有悖常理。
哗——
这时他身后咔哒一声,浴室门开了又关,随即响起一声妩媚诱人到极点的:“hey~honey~”
三个人顺着开放式的水泥阶梯一层层上去,每一层都能撞见几个进化者,有的在打游戏有的在睡觉,甚至有一层挖出了桑拿游泳池,有个水系异能的小姑娘在旁若无人地游泳,泳速快得跟浪里白条似的。
“恕我冒昧,白先生。”金斯顿亦步亦趋地跟出来,还是没有放弃,“纽约州监察处真的还想再争取一下,所以一查到你的离境记录就立刻跟过来了。为什么你要放弃在纽约的一切,跑到申海这么——”
陈淼捂着头:“哎?”
整栋楼充斥着可怕的死寂,所有进化者表情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进化者扭头低声对手机:“这些人谁啊,推销比特币的吗,要不放狗撵出去吧?”
他换上干净挺拔的衬衣和长裤,推门走出浴室,陈淼正拿着手机义愤填膺地快速打字,尽管整个微信页面上密密麻麻全是他自己发出的消息,对面连一条回复都没有。
牵着狼狗的进化者看看证件照,又看看眼前挑染头发朋克皮衣、眉耳唇鼻钉皆有、活像个好莱坞夜店小男模一样的所谓监察官,一脸“这特么**吧”的怀疑。
手机对面立刻:“别别别,白哥说赶紧把他们领进来!”
然后他两眼放光,径直走到浴室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金斯顿的表情简直就像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羞辱,半晌抬手在半空用力比划,咬牙切齿强调:“那个姓沈的魔鬼既自大又刻薄,不可能对任何人亲切友善!”
“沈酌?!”
“到了,就是这里。”
火光中沈酌的面容毫无波澜,紧接着转过身,最后一梭**把工地大门轰得直飞了出去。
【学长!小鬼佬一脸妖娆走位风骚,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墙角告急!】
——明明这么远的距离,三个外国人却同时产生了一种已经被那冰冷视线攫住了的错觉。
金斯顿的中文没好到那个地步,瞬间冒出满头问号。
白晟两手一摊,说:“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空气突然安静。
白晟轻描淡写:“沈监察?知道啊,昨天他还专门约我吃饭呢。”
“怎么?”
金斯顿夸张地挑起眉,红宝石眉钉闪闪发光:“你不知道申海的监察官是沈酌吗?”
金斯顿:“……”
白晟十分自然:“嗯哼。”
陈淼:“……”
陈淼紧握着手机,一脸警惕盯着他们:“白、白先生在冲澡,说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请你们出去!”
“汪!汪汪汪!汪汪汪!!”建筑工地后门口,狼犬突然狂吠着扑上去,像条小牛犊似地猛撞铁栅栏。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少顷红头发压低声音问另一个同事:“为什么我感觉咱们头儿特别讨厌申海的沈监察,有前情吗?”
只见工地外,一辆黑色防弹专车缓缓停稳,紧接着司机下车迅速打开门,沈酌一身黑衣、清瘦挺拔的人影跨了出来,一眼瞥见人行道边那辆挂着m国外交牌照的路虎车,动作停住了。
“你们知道么,我下飞机第一天,沈监察就专程带了好多人主动在机舱门口迎接我,还帮我拿行李,还让我坐他的专车回家。他说他一定会对我非常亲切友善,还主动向我透露了一部分监察官工作手册的内容……”
一团火光平地升起,整辆车化成了废铁。
【放心吧!学长!我一定勇敢地跟美帝国主义做斗争,坚决捍卫你的墙角!】
“再说我是个意志坚定的公务员,贵国监察处的好意我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所以……”
金斯顿兴味索然,关掉了上衣口袋里的**笔。
“还有我们那位国际监察总署长,奥丁之狼尼尔森。”金斯顿双手抱臂,涂着亮闪闪高光的眼皮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我们私底下都怀疑在他心里这世界上生物只分两种,一种是沈酌,一种是除了沈酌以外其他所有不知名不重要的杂碎。你要是有监察官内部论坛权限的话可以上去看看大家的讨论,沈酌对于s级的致命吸引力简直能用玄学来形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们一度怀疑沈酌是不是有什么巫术或者黑魔法……”
不过进到里面就会发现,楼层内部其实有通电和装修的痕迹,还隔断改造出了游戏房和室内篮球场。
“你太无情了。”他遗憾道,“好歹我们高薪聘请、诚恳劝说、纠缠骚扰过你整整好几年,你竟然说走就走,还用假名登机,真是个不念旧情的男人!”
“……”
金斯顿的第一反应跟岳飏当初一模一样:“你们很熟?”
“……”
白晟失笑起来。
可怜小鬼佬还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下意识求助地望向自己两个手下,手下双双回以同样空白的表情。
一声震天巨响,扭曲的铁门砸进土里,溅起了数米高的尘烟。
白晟pia地往他后脑勺上甩了一巴掌,抽出手机摁断:“行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一边呆着玩儿去吧。”
沈酌回过头,望向高处的烂尾楼顶层。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进化者**……”一名年轻点的红头发保镖用英文轻声道。
陈淼头顶被白晟一掌强行**,挣扎起来怒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傅哥他……学长……呜呜呜……”
嘭!!
“胡说八道吧!”陈淼目瞪口呆,“你们这帮监察官平时都在讨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题啊!”
“?”
年长的同事立刻作了个嘘的手势,刚要说什么,这时引路的进化者停了下来。
【速来!!】
砰砰砰砰砰砰!!
俩保镖:“……”
·
白晟拿起挂在哑铃架上的那个二百来万的绿面钢螺,一边戴上一边估算了下从申海市监察处开车到这里的时间,嘴上问:“哪儿没**了?”
他向周围一摊手:“毫无**的地方来呢?”
下一刻,他们看见申海市大监察官走回自己车边,打开后备箱,拎起一把监察处特种**,转身对准路虎车——
“是吗,听起来很吸引人。”他从墙角阴影中站起身,欣慰地看了眼腕表,俊美面孔上闪烁着戏谑的神采:“但恕我无法从命,因为相比快乐我还是更喜欢钓鱼……”钓鱼?
“!!”陈淼整个人都要炸裂了,待反应过来立刻打开微信,拇指翻飞手速如电:
远处角落里,浴室门紧闭着,正传出花洒的哗哗冲水声。
“白哥特别高兴,说什么‘饵来了饵来了,看我这次不钓个大的’……”烂尾楼顶层,手下眼睁睁望着旋风般砰一声关闭的浴室门:“然后他现在飞一样梳洗打扮去了,说今天有希望以最好的状态为自己挣一个公务员编制。什么意思啊?”
车窗暴裂,车门塌陷,特种电流弹如**,环绕三百六十度将路虎车打成了变形的筛子,整栋楼里所有进化者全部闻声惊动,目瞪口呆向外望去。
“……”
金斯顿:“…………”
“别逗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被他给迷惑住了?”金斯顿简直七窍生烟,“沈酌就是个两面派,对a级以下像恶魔一样百般摧残,对s级就伪装出一副正直无辜的嘴脸,你知道上一个被他迷惑的s级是谁吗?当年亚洲的那个傅琛,我怀疑这人为了沈酌掏心掏肺都愿意,结果还不是被沈酌亲手给弄**!”
手机两头同时陷入了巨大的疑惑中。
磨砂玻璃内,热汽蒸腾而上,水流不断冲刷着白晟精悍结实的背,每一寸肌肉线条都蕴藏着力量的美感。
啪一声白晟双手合十,满眼闪动着真挚诚恳的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能用简单的熟或不熟来定义呢,我跟沈监察两个人,那就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高山流水如遇知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关系啊!”
“嗯哼。”
金斯顿:“……”
金斯顿登时像被钢针刺了一下,从烂尾楼空空荡荡的窗口向外望去:“沈酌?!”
“哦,不是每个监察官都像沈酌一样教条古板的。”男孩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抬手时可以看见他小指上竟然还涂了亮晶晶的指甲油,然后回头用英文对手下吐槽:“真可怜,这些人只能住贫民窟里吗,do they even have a li~fe?”
“不要这样,亲。”白晟一手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向脑后,无动于衷道,“美人计作为对女性的**和利用,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封建余孽了,每个有道德良知的人都应该坚决抵制它,何况你甚至都不是女的。”
金斯顿:“……”
Chapter 24(“沈酌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啊...)
沈酌的皮鞋踩在每一级水泥台阶上,发出稳定的回响。
大楼外接二连三车辆急刹, 一队监察员鱼贯而入, 各个全副武装,肃容跟在他身后。
四面八方飘来进化者们不乏敌意的窃窃私语:“申海市大监察官……”“这是来做什么的,围剿我们?”“不像啊……”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他似乎已经对这栋烂尾楼的内部地形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任何带领,径直拾级来到顶层,一把推开了门。
白晟一脸感动加惊喜:“监察官!”
“你凭什么炸毁我国外交部大使馆的车辆,沈酌监察官?!”金斯顿炸了**一样咬牙切齿:“我身为纽约州监察官, 对这种行径提出严正的**和强烈的指责,我要上报给国际监察总署——”
沈酌站住脚步, 居高临下望着小鬼佬:
“我在普利奇特任教那一年, 你因为**太high被我亲手挂了课,如今见面不该叫一声沈教授吗?”
所有人嘴巴张成了一个震惊的哦形。
“……沈、教、授。”金斯顿简直是从喉咙里硬挤出这三个字,如果他有尾巴的话那连尾巴**都要炸成球了:“我是否需要提醒你一句, 如今你我都是监察官,我有权邀请身为自由人的白先生加入纽约监察处——”
如狼似虎的监察员不用他吩咐第二遍,登时扑上去摁倒了那两个白人保镖, 可怜金斯顿差点没当场气死:“沈酌你凭什么逮捕我, 你这是滥用职权!我要去国际监察总署告你!我要——”
沈酌脚步不停,与满面殷勤迎上前来的白晟擦肩而过, 径直来到惊恐退后的金斯顿面前,一把闪电般掐住了男孩的小细脖子, 砰一声抵在了窗台边。
众目睽睽之下,墙壁轰然龟裂,金斯顿两条腿悬空拼命扑腾:“放开我,放开我!!”
身后连看都没被看一眼的白晟:“……”
“我是联合国十大常任监察,对全球内任何进化者相关事务都有一票否决权,包括对你这种普通辖区监察官的任免。”
沈酌略微俯身,形状优美的嘴唇贴在金斯顿耳边,一字字轻声道:“再对我的人出手,我就把你剥光了吊在时代广场上,就像你当初嗑嗨了闯进我办公室脱光衣服强行色
诱,被我亲手挂在教学楼窗外一样。”
“沈、沈监察,不,沈教授!”那个年长的保镖差点当场疯球,慌忙连声求饶:“我们长官知道错了,求求您手下留情,我们这就离开申——”
话音未落,沈酌拽着金斯顿的脖子猛一发力,把他整个人拖出了窗台,悬在半空中。
在保镖抓狂的:“我们这就滚出申海!”和金斯顿愤怒的:“沈酌你不能这么对我!”尖叫声中,沈酌干净利落一松手。
金斯顿直线坠落,三秒钟后楼下传来:
嘭!!
沈酌拍了拍西装袖口,表情冷漠转过身来。
满屋子人噤若寒蝉。
“我带她去中心区办事,今天下午启程。”沈酌若无其事一整衣襟,说:“找你来跟我们一起去。”
罗振一欠身,无声无息地赶紧溜了。
“要不是嫌日薪208万太少我早就投身演艺圈了,高低也给祖国挣个奥斯卡小金人回来……美女,这里就咱俩,跟我漏点情敌背调信息,回头我给你买香奈儿,成交吗?”
记忆的闪电当空劈下,富二代醍醐灌顶,陡然想起了这笔跨越宇宙种族的巨债。
白晟:“?”
沈酌咽喉上下轻轻一滑,维持着那个向后仰头的姿势,“我今天就是为你来的,不是为金斯顿。”
白晟心不在焉唔了声,上下端详他片刻,像是要把这一周没看见的分量给补齐,饶有深意的视线停留在了那薄而优美的嘴唇上。
沈酌单手扣上西装外套衣扣,穿过满屋子不敢吭声的人群,径直走下水泥楼梯。罗振正恭候在建筑工地门前的专车边,刚要为他打开车门,一只手从沈酌身后及时伸来,不容置疑地抵在了车门上。
白晟:“…………”
白晟一句“好啊好啊”刚要出口,心念电转又咽了回去,站在原地抱着手臂哼笑一声:“我只是个没编制没工资的民间志愿者,连车马费都没地方报销,我为什么要去?”
“嗯?”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那天深夜病房门后温热、纠缠的气息却再次拂面而来,仿佛连唇角都感受到了那一瞬间触电般的咬噬。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车里冒出头,左侧面孔妖冶迷人,右侧面孔形如骷髅,正是伊塔尔多魔女。
沈酌说:“我去做研究,顺便也为hrg挑选人才,怎么了?”
沈酌说:“断腿而已,给他打120。”
“没想到你竟然还当过老师……”白晟笑吟吟打量沈酌半晌,才饶有兴味地道。
沈酌背抵着车门,不易察觉地向后仰了寸许。
“长官,”白晟忍俊不禁地问,“你这么大老远跑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幸亏金斯顿那小子撞上门来,否则我就要去申海市监察处大门口击鼓鸣冤了。”白晟几乎能把沈酌整个人完全困住,嘴唇贴着他薄薄的耳廓,含笑问:“当真想白嫖我不认账啊?”
咔嚓!
但墙角是个很懂得抓住时机展现自身优势的人,在放饵钓鱼这么短短一小会功夫里就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十分整齐,精悍的肌肉线条隐没在衬衣下,光看外表俊朗清爽,简直像个年轻的大学生。
“……没……没死吧,”陈淼虚弱地望着窗外,“他没死吧,这个高度不一定会死的对吧……”
“不打招呼你不也一样跟下来了吗,”沈酌波澜不惊地道。
白晟喉结上下一滑,又靠近几分,轻声说:“你竟然真的忍心整整一周都不理我。”“……”
魔女打开百度百科,输入“香奈儿”,一亮手机指着屏幕上硕大的双c标志,好奇问:“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白晟被这记直球打得愣了下,随即只见沈酌反手打开了身后的车门,顺势向旁边退去半步。
只见伊塔尔多魔女举起一个手机,按下录音播放键,紧接着白晟听见里面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所有人顿时如释重负,那俩白人保镖差点没哭出声来,陈淼赶紧一叠声组织急救打120叫救护车去了。
沈酌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抵着白晟的胸膛,把他向后抵远数寸,紧接着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这是七天以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自从上次医院深夜之后,沈酌就忙于泉山县卫生院袭击事件的善后处理,再没搭理过这个被全球各大监察处都垂涎的s级墙角。
“为垃圾桶里的那点过时绯闻这么下血本,编制内那点工资想必也是看不上眼的。”沈酌唇角一勾,打开车门做了个手势:“上车吧,带上你的银行卡。”
沈酌对伊塔尔多魔女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上吧。
Chapter 25(绯闻男友)
戒备森严的监狱大门缓缓打开,一辆挂着申海牌照的黑色防弹车停在了岗哨前,荷枪实弹的警卫上前敲了敲车窗, “出示你的证件!”
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 里面的人一副墨镜遮挡了半张脸,露出的下颏轮廓深邃,森寒雪白,一言不发对着他们。
几个警卫汗毛直耸:“沈沈沈监察!”
沈酌没有说话,车窗再度升起,随即驶向柏油路尽头铁灰色的监狱大楼。
“我觉得这件外套不错,你说呢?”后排车座上,伊塔尔多魔女把香奈儿最新一季图册递给白晟, 屈尊纡贵地询问意见。
白晟诚恳地回答:“我觉得酒红很搭你的发色,另外这条裙子、这个套装、还有这一整套珠宝……看上去都不错。要不咱们把这一季所有新品都包了如何?”
昨天把摔断腿的金斯顿送去医院后, 白晟亲自伺候伊塔尔多魔女逛了一下午商场, shopping完出来伊塔尔多魔女仿佛换了个人。现在的她全身全套高定礼裙,手上的大钻戒闪瞎人眼,后座上堆着她的十六个包包——八个爱马仕八个香奈儿, 昨天白晟包场闭店给她买出来的;那一掷千金的豪气把整个商场都惊动了,最后签字买单的时候所有店员都在开香槟鼓掌。
魔女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除了这个,这个,其他全都包起来”的乐趣, 因为嗨皮过度昨晚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停尸间里扭了一晚上, 差点没把半夜巡查的警卫队吓出病来。今天一大早出发前她就迫不及待换上了全身全套香奈儿,在沈酌的专机上她甚至还配合着蓝天白云自拍了好几张, 在水溶花的朋友圈里发了九宫格,全监察处上下所有人都给她点了赞。
“哦, 不,别看了,海蓝宝不适合你。”白晟斜签着身体跟魔女翻看同一本珠宝杂志,慈爱地替她翻了一页:“看看这几个红宝石,多配你发色啊,回头我让人给你做个红宝石冠冕,再往停尸间里放个一比一复刻的铁王座,这样你就可以每天登基式上班了,怎么样?”
魔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龙心大悦:“很好,不错,现在像你这么有品味的人类已经不多了!”
啪一声魔女与白晟击了个掌,一副马上就要手拉手去结拜的架势,俨然是一段跨越了宇宙种族的伟大友谊。
“……”沈酌从后视镜收回目光,吐出四个字:“适可而止。”
“亲爱的,放心,我们没忘记你。”白晟翻着杂志笑嘻嘻说,“昨天逛商场的时候我俩特意帮你挑了生日礼物,全套一十八根各种式样的马鞭,魔女说其中有几根一看就特别适合你的气质,明天就打包送到监察处审讯室去,以后你殴打嫌犯爱哪根用哪根,怎么样?”
沈酌一手扶额不语,用力踩下刹车。
伴随一声摩擦锐响,汽车停在了监狱楼前,等候已久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前来。
魔女提起裙摆,踩着水晶高跟鞋,火红长发如烈焰焚烧,在四周瞠目结舌的注视中骄傲地下了车。
沈酌下车向监狱大楼走去,身后白晟加快几步追来,一手强行勾住了他的肩膀,笑嘻嘻地搂着他:“哎呀,监察官,你换个思路想想嘛。”
沈酌眼角瞟着他,意思是换什么思路?
白晟说:“人家外星朋友远道而来,难道我们不该展示一下热情的东道主形象,给人家培养出一个阳光积极的新爱好吗?不管怎么说喜欢皮包总比喜欢人皮方便得多,是不是?”
沈酌淡淡道:“我这是节约监狱资源,顺带无害化处理社会垃圾……”
魔女左右端详昨天白晟带她新做的指甲:“哟,这就开始心疼男朋友的钱包了?”
所有人齐刷刷望向白晟,目光是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敬佩,一时不知该赞叹他视死如归还是感慨他色令智昏。
白晟偷觑沈酌脸色,然后善解人意地向周围解释:“误会,误会。我和沈监察是朋友,24k真朋友,社会主义兄弟情,绝对童叟无欺!”然后谦逊地拱了拱手。
众人:“……”
所有人一脸我们懂我们懂的表情,赔着笑脸齐刷刷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看破不说破的尴尬气息。
沈酌按着额角低声问:“被人误会就让你那么快乐吗?”白晟用同样的低声回答:“在你看来是误会在我看来可不是,再说我用洁身自好二十七年换来你这样的美人跟我传绯闻,这难道不是我应得的?”
沈酌轻声说:“这叫以貌取人,你……”
“——‘世间之隐秘正在于可见之物,而非看不见的东西,唯有浅薄之人才不会以貌取人’。”
刹那间沈酌陷入了沉默。
白晟微笑着一字字道:“1890年,奥斯卡·王尔德。”
此后十分钟,沈酌想不出词来驳倒王尔德,于是没搭理姓白的半个字。
·
监狱负责人诚惶诚恐地站住脚步:“沈监察,就是这里了。”
这是监狱里一条阴暗避光的走廊,墙顶上的监控已经关了。不远处是个小小的监室,里面关着十来个囚犯,闻声正回过头,纷纷以凶狠敌视的目光打量他们。
沈酌从负责人手里接过钥匙,“你们出去吧,不用再进来了。”
负责人一路上已经后悔了八百次今天没有请病假,闻言差点感激飙泪,带着手下光速撤了,临走在心里感谢了沈酌他全家。
逼仄的空间里除了一屋子囚犯,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白晟双手抱臂靠在不远处,沈酌则走上前,在伊塔尔多魔女难耐兴奋的注视中用钥匙打开了监室的门。
“按照你我的契约,召唤一次献祭十八个人。”沈酌说,“都是你的了。”
“你……你们干什么?”犯人瞪着伊塔尔多魔女,警惕地站起身,“你们想干什么?!”
黑衣包裹出沈酌清瘦挺拔的腰身,日光映着他霜雪般的侧颜,容色静默冷淡,比胸前的绢花还要素白。
“别、别过来!”
“哦没有,没有,我还在努力。”白晟谦虚摆手,“目前还只是人民群众口耳相传的绯闻男友。”
沈酌不动声色地按掉短信,回头吩咐伊塔尔多魔女:“今天先到这里,让水医生回来吧。”
“我有点事出去处理,半个小时内回来。”沈酌回头向白晟示意,“你待在这里保护水医生。”
“……”
陈淼踩下刹车,向车窗外的景象望了一眼,还是没忍住回头最后一次劝说:“学长,要不我还是陪你进去吧。虽然他们也很讨厌我,但两个人的话,至少万一打起来我还能——”
傅琛逝世三周年纪念会。
沈酌:“……”
白晟:“咳咳!”魔女竟然立刻把手收了回来,还对她的人类好朋友白晟眨了眨眼表示道歉,然后踩着妩媚的步伐走进了监室。
犯人大概已经预感到什么,在巨大的恐惧下争相退向墙角,但根本无济于事。魔女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喜悦之光,一伸手轻而易举拽住了最前面那个人贩子,掰着他两腿用力一撕,咔嚓!
·
任何场合下只要有沈酌在,白晟的注意力都会难以自制地放在沈酌身上,尽管在外人看来他一直抱臂靠在监狱门边,像头懒洋洋的雄狮:“处理什么要那么久?”
“不,因为绯闻男……”然后沈酌整个人一顿。
“我不在的这两天里你们进展那么快吗?!”水溶花震惊回头。
惨叫震天响起,犯人尖嚎着向外逃,擦身而过时被魔女一伸手抠进眼眶,活生生挖出了眼珠子。滚热的血肉内脏飞溅满地,残缺的肢体碎骨溅上屋顶,魔女在犯人凄厉的惨叫中掏出他的肝,大笑着强行令他一口口吞吃;她脚下踩着的犯人嘴里塞满他自己的十根断指,像蠕虫般血淋淋在地上翻滚。
“救命——救命!!”有人疯狂尖叫往外跑,沈酌双手插兜站在监室外,不动声色略一后仰,那人挥舞的血手从他眼睫前一晃而过。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吃完饭又归我收拾了呗?”
魔女转了转眼珠,嫣然一笑,伸手就来勾沈酌的下巴:“帅哥,怎么这次这么配合?”
沈酌一手捂着眼睛,良久缓缓挤出几个字:“开你的车去。”
“啧啧。”魔女齿颊留香,舔了舔满是鲜血的嘴唇,难得友善地向沈酌抛了个媚眼:“下次还找我哟~”
监狱地处市郊,开到b市的公墓并不远,十五分钟后就停在了陵园大门前。
“呃学长,你没事吧,”陈淼担心地端详着他的脸色,“你怎么看上去那么累?”
沈酌掉头就走,再没瞅这两人一眼。
沈酌说:“心累。”
“我问心无愧,不用人陪。”他淡淡道。
沈酌只一摇头,推门下车,望向前方。
监狱楼外,他们开来的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台阶下,几步远外不知何时又停了另一辆挂着申海牌照的防弹越野。
“跨省押运手续太繁琐了。”沈酌向牢房扬了扬下颏,“我亲自看案卷挑出来的一帮人,大部分是拐卖集团,凑了几个家暴致死和性侵幼女的……千挑万选了,你将就点。”
紧接着,那囚犯被身后一股沉重冰冷的力量拉住了,以至于半步前进不得,然后听见当年被自己杀死的那个女孩在耳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下一刻他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绝望地挥舞双臂,低头看见自己的腰连着两条腿还站在原地。
“妈了个x的!”
他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青石台阶,尽头通向陵园墓碑,一群穿着中心监察处制服的进化者正投来满怀敌意的目光,台阶前挂着一条黑白横幅。
陈淼往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同手同脚地钻进了驾驶座,须臾防弹越野发动,呼啸着驶出了监狱铁网大门。
陈淼理解地:“是因为伊塔尔多魔女吗?”
空气凝固三秒,陈淼表情空白。
昏暗的空间里安静得瘆人,唯有魔女满足的喘息一声声回荡在走廊里。
水溶花一身白大褂,乌黑浓密的长发盘在脑后,手里拎着一个银色外勤箱,向堆满残肢鲜血的监室一扫。
魔女活动了下手指,嘴上还有点不满:“为什么不能在申海解决,要一路跑到b市来?”
这时手机嗡地响了一声,沈酌低头一瞥,屏幕上显示出陈淼的未读短信:
沈酌避而不答:“陈淼找我有点事。”
“学长!”陈淼从驾驶座推门而出,快步迎上前,眼底带着一丝担忧:“我们这趟出去的事真不用跟白哥说一声吗?”
白晟立刻:“有什么事要避着我啊,真伤感情,咱俩还有什么是不能共享的?喏,这是我银行卡,这是我信用卡,这是我微信支付密码……”
内脏当空飙飞,那人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下一刻她周身焕发出奇诡的光芒,恐怖的右半边脸变得平整,五官调整、骨骼变化,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身姿挺拔、精干利落的女医生。
沈酌一整衣襟,对周遭嗡嗡的议论声置若罔闻,举步径直走向前方的墓碑。
沈酌坐进车里:“不用,他一定会想跟着的。速去速回吧。”
【学长,我到楼下了。】
开闸放水般的鲜血在地上蔓延,残肢内脏遍地,惨叫终于完全消失了。
Chapter 26(“全申海的野菜都是我白晟...)
青石路两旁的草地上,中心监察处的进化者们发出窃窃私语,紧接着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躁动, 有人围上来挡住了去路:“姓沈的, 你来干什么?”
他那完全冷静的反应反而像火星落进满地汽油,义愤填膺让每个人都激动起来: “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还配来见傅哥?”“这人是来耀武扬威的吗?让他出去!”
四面八方的声浪越来越响,有人伸手来拽沈酌的衣领:“没听见吗?快滚!”
现场是有人参与过当年那场私刑拷打的,沈酌侧身一避,紧接着把手从裤袋伸出来,指间捏着的东西一亮——装满血清的透明注射管。
金属盖上铭刻着清晰的字母, 赫然是个s!
所有人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冰水,空气骤然一静。
“克制一点。”沈酌的声调轻慢从容, 嘴角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三年不见诸位依然如旧, 真令人怀念啊。”
如果说s级血清就像威慑,把众人的愤怒瞬间一压,那么紧跟而来的嘲讽就像洪水开闸, 把被压下的愤怒成百上千倍地点爆了:“这人是来搞事的吗?!”“姓沈的你还是不是人!”
成群怒吼爆发开来,最前面几个进化者双目通红就来夺那支血清,混乱中沈酌一偏头避过了抢夺,拇指一挑, 弹开金属盖, 注射针头寒光闪烁,作势就要对着自己侧颈扎下去。
一声喝斥响彻陵园, 声音明明不高,却像炸雷响在所有人耳边。
穿过激愤的人群, 只见不远处青石路尽头,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对着大理石墓碑,是岳飏。
“我请沈监察来的。”岳飏声音冷峻沉定,不容置疑:“傅琛九泉之下,会想见他。”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剑拔**张的局势被强行镇住。
众人不甘地散开,恨恨盯着沈酌向后退去。
沈酌完全不意外,甚至懒得给出任何表情,啪地扣上金属盖,收起了那支血清,信步穿过人群走到墓碑前。
洁白石碑上,三年前的傅琛定格在了时光里,有种俊朗利落与温和糅杂起来的独特气质,微笑时眼底熠熠生光。
“如果我不请你来,你会来吗?”身侧传来岳飏低沉的声音,音量只有他两人能听见。
沈酌垂着眼睫与遗照上的傅琛对视,没有回答。
岳飏无声地叹了口气。
岳飏一身素黑,把他平时就冷峭的气质衬托得越发肃穆。
他其实还挺年轻,在中心研究院上学那阵子,跟傅琛是同届同班生。但与开朗外向、备受欢迎、自然而然就能吸引很多低级同类前来拥护的傅琛不同,岳飏一直是负责统治、筹谋和执行的那个人,因此沉默话少,惜字如金,每一句话都有独到的分量。
当时傅琛是国内唯一的s级,名义上是进化者的精神领袖,实际上负责领导的是岳飏。他们两人关系非常好,用肝胆相照来形容不为过,因此整个中心区的局势也维持得非常稳定,谁也没想到三年前傅琛会意外身死,从那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岳飏临危受命,成为了中心区监察处长。
这个威高权重但如履薄冰的位置,以及令人难以喘息的沉重责任,在短短三年间就让他改变了很多,跟同龄人几乎是两种气质了。
“你之前问过我一件事。”岳飏偏过头看着沈酌,说:“三年前5月10号那天晚上,你说傅琛与苏寄桥曾经一起离开中心区,去了泉山县卫生院。”
“……”
“但我查了三年前的所有行动记录,那段时间没有他们的任务备案,也就是说理论上而言他们应该没有离开过中心区。”
沈酌眉角轻微地蹙了下。
“从档案上看,那个月他们没有被分派过任何公务,唯一只有5月11号那天跟你组成三人小队,一起去青海试验场回收进化源。”岳飏顿了顿,问:“我不知道你在泉山县卫生院里看到的场景倒溯是怎么回事,你确定伊塔尔多魔女的能力不会出错?”
沈酌沉默片刻,说:“还有一种可能。”
“怎么?”
沈酌眼神似乎有点奇怪,但岳飏看不出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半晌才听他缓缓道:
“他们分别请假,再私下相约出行……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备案了。”
“你说什么?”岳飏的第一反应是诧异,随即摇头否认:“不可能,他俩私交根本没好到那个份上。虽然苏寄桥喜欢黏着傅琛,但他年纪小,一向喜欢黏着所有人,傅琛对所有人也都是一样很照顾的。我还能不知道吗?”
“……”
沈酌站在那里,垂落的眼睫下看不出神情。
岳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少顷还是忍不住转身:“沈酌,当年青海试验场**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酌沉默着,没有任何要回答的迹象。
“你完全可以说出来告诉我,沈酌,你——”
“我的现场记录仪早在三年前就交给了事故调查委员会。”沈酌冷淡道,“我不知道你还想问什么,剩下的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岳飏紧皱着眉头:“可是现场记录仪里的画面只到5.11晚上十点你们三人分开,当时明明还一切正常,紧接着十点半突发**,**前最后那半个小时竟然什么都没录下来……”
“还要我重复多少遍?”沈酌的回答波澜不惊,“——‘当时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十点半被傅琛的操作失误报警声惊醒,紧接着就**了’。”
“但……”
“这个答案在三年前你们私刑拷问我的时候不是已经重复了很多遍吗?”
岳飏霎时一噎。
“你们再打断我十九根骨头,或者哪怕打断我全身骨头,也一样是这个答案。”沈酌短暂地笑了下,面容苍冷而平静:“**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岳飏久久地看着他,像败兵无可奈何仰视冰冷的雕像,或一座高高在上的城池。
沈酌双手交叠在身前,垂下眼帘注视着墓碑,对视着遗照上那张曾经熟悉的脸。风掠过松柏苍翠的枝梢,身后人声窸窸窣窣,一座座白色石碑矗立在如茵草地上;然而某种奇异的力量仿佛将周围一切光与声色都抽走了,光影消失,黑暗涌来,记忆像深夜涨潮一般淹没了所有感官。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苹果的奇异甜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锈味。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的脚步一声声向前,拐弯时手电光束掠过灰墙上年久脱落的字,青海试验场。
“苏寄桥?”他听见自己冰冷紧绷的声音,**咔哒上膛声在死寂中回荡。
“出来,苏寄桥!”
战术手电无声无息地灭了,通道尽头一扇虚掩的门缝里漏出微光。沈酌一步步走上前,接下来的一切早已在脑海中烙下难以磨灭的画面,他耳边甚至响起自己用枪口拨开虚掩的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苏寄桥,你……”
然后话音戛然而止。
他听见自己不可思议的声音:“傅琛?”
那是后来开启一切悲剧的咒语。
错愕、惊慌、混乱、咆哮……接下来所有细节都沿着既定的轨道再次重演,光怪陆离急剧旋转,最终定格为进化源**的强光。
陵园门口,挂着申海牌照的专车还等在台阶下,陈淼快步迎上前:“出来了?没事吧?咱们能走了吗?”
岳飏强行分开人群,一脚踏出陵园大门,抬眼就看见台阶下**短炮,沈酌已经被媒体完全簇拥住了。挡在沈酌身前的陈淼明显已经被惹得炸毛,掌心雪亮光芒一闪,眼见要刮起寒风把这些记者统统推出去——
“沈酌!”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不知何来的冲动,岳飏突然脱口而出:
陵园上空天穹湛蓝,群山环绕松涛阵阵,沈酌睁开眼睛,呼了口气,尾音无声消散在了风里。
岳飏顿了顿,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恨过我吗?”
然后他惬意地靠回后座,微笑道:“对我出卖色相舍身解围的义举有什么感慨吗,沈监察?”
长风从天际而来,如同浩荡潮起,裹挟着纷纷扬扬的时光向远方奔涌而去。岳飏微微有些恍惚,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仿佛海底沉沙扬起,一眨眼间多少年流逝,没有在眼前整个人优美冷淡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
是中心监察处这些人暗地里安排的,故意要在陵园门口给他难堪。
几个高级监察员遮遮掩掩:“没什么的岳哥,都是合作久了的宣传方……”“都是自己人……”
只见人群以外,白晟笑着踱步而来,俊美潇洒身高腿长,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挥了挥,短短几步青石台阶被他走得像戛纳电影节红毯:“你们是在说我吗?”
“走吧。”沈酌轻松道,反手拍拍白晟的背。
他顺着青石阶走向远处陵园大门,身后岳飏垂下眼帘,一声轻微叹息在出口那瞬间便随风消散得无影无踪:“这样啊。”
从那一刻起,唯一的真相被重重迷雾包裹,永远消弭在进化的长河里,再也无迹可寻。
“我们有规定的,可以行使采访权!”
岳飏一声“统统给我散开”还没呵斥出口,这时一道无形而磅礴的力量从天而降,如透明铁墙轰隆落地,瞬间将所有记者向后一推!
这大概是公众媒体第一次记录下沈监察的微笑,刹那间如冰消雪融、昙花乍现,令人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岳飏不可能把今天的祭奠仪式提前通知给媒体,更别提那么多记者同时认出自己的长相,还能立刻涌进大门蜂拥而至上来采访。
“干什么呢,谁叫你们过来的?让开!”陈淼简直又惊又怒,但b市可不是申海的地盘,这里的媒体采访规定跟申海也完全不同,只能挥手驱散人群:“散开,别拍了!”
沈酌平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我对你一向没有太多感想。”
满场霎时一静。
“沈酌?”
然后他扭头看着沈酌,瞳孔深处闪烁着一丝戏谑:
砰一声白晟关上车门,防弹玻璃立刻阻绝了外面的诸多窥探和摄像头。
“啊!”“怎么回事?”“什么人?”
沈酌随意松开领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酌一手挡着侧脸,刚要快步走出去,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道响亮而冒失的声音:“沈监察!一直有传言说你与已故的s级进化者傅琛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是吗?你真的是受邀来参加祭奠仪式的吗?”
“学长!”
核爆撼天动地,火海吞噬一切,地堡在摇撼中大块坍塌。最后一刻来临前他看见傅琛的嘴在竭力一张一合,似乎想用最后的力量对他说什么,但什么都听不见。
草丛间淡白小花随风摇曳,一排排雪白墓碑被抛在身后,随步伐渐渐远去。
……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场景,沈酌脚步一顿,紧接着就被人头淹没了,好几家记者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掏录音笔:“请问沈监察您是受邀前来参加纪念仪式的吗?”“请问申海市监察处近日也会举行悼念活动吗?”“您为什么提前早退了?”“沈监察能聊聊中心监察处和申海监察处关于安全合作的最新进展吗?”……
台阶上,岳飏愣在了原地,茫然若失又五味杂陈。
“我曾经也想知道些什么。”他轻声说,“但炸都炸了……不重要了。”
血肉骨灰瞬间汽化,无垠沙漠被掀上了天空。
沈酌:“………………”
陈淼刚火烧屁股一般逃上车,迎面就听见这句话,好险差点当场心肌梗塞。
“啧,瞧你这薄情寡义的样。”白晟心痒痒地想不老实,又硬忍住了,靠在后座上跷着两条长腿抖脚:“人家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呢,一生清白谨守男德,舍生取义当众出柜,眼见这冰清玉洁的好名声就要葬送在你这负心汉手里,你却连个微信都不肯给我加,你知不知道全申海的野菜都是我拔的……”
几个心腹还徒劳地追在后面试图想阻拦:“真没事的岳哥,就是给他点难看罢了!”“推搡他几下也没违规啊!”“是啊是啊……”
众媒体:“……”沈酌:“……”
谁料就在这时,远处陵园大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躁动:
但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沈酌一哂:“这不是你身为绯闻男友应该做的吗?”
“胡闹!”岳飏勃然作色,转身疾步向外走去:“沈酌是什么身份,国际新闻上镜都要打码,怎么能随便找媒体来搞采访!”
众多摄像头几乎怼在沈酌脸上。
白晟没有直接回答,一边调整前排座椅好容纳他无处安放的长腿,一边笑了起来:“全世界唯一一个去世的s级,哪个进化者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在监狱里等半天你还没回来,差不多就猜到你偷溜上哪儿了。”
沈酌向后一退,身后立刻感到迫近的压力,是那些进化者抢先拦住了退路,各个面上毫无异状,但空气中流动着不可错认的恶意。
四周气氛犹如冻结,该配合他演技的沈酌竟无言以对,扶额缄默片刻,蓦然摇头莞尔。
“新闻媒体采访?”墓碑前岳飏敏感地回过头,视线穿过一众欲盖弥彰的手下,眺望向远处陵园大门。
·
世人不知道他左手上那两道象征着羞辱的刀痕,不知道那些年的暗潮涌动和血腥离乱。
惊呼从各个方向响起,沈酌骤然一回头。
“是申海市监察官沈酌?”
“亲爱的,不是说好悼念完我来接你的吗,走吧。”
“唷,采访什么呢,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
一群扛着**短炮的人蜂拥而至,竟然是新闻媒体记者!
白晟如影帝屈尊下降人间,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对众多摄像头毫不吝啬地全方位展示着自己优越的外形条件,走近了伸手一搂沈酌肩头,对众多表情空白的记者们眨了眨眼。
陈淼如坠梦中,眼睁睁看着那个姓白的帅哥从容自如就把他上司拐上了车,突然一个激灵拔腿就追:“喂!等等我啊!”
“……三年前拷问你那一次,我是想救你走的,但当时的场面根本压不住,只有这一个办法能保住你的命……”
不远处守在外围的进化者虎视眈眈,满脸不加掩饰的敌意。沈酌稳步穿过这些人不忿的视线,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扬下颏示意陈淼去开车,然后径直走向后座。
他摘下黑衣胸襟上的白花,上前轻轻地放在墓碑前,冰冷指尖从黑白遗照上一拂而过,然后起身顺着来路往回走去。
“我们是b市的正规媒体!”
刹那间沈酌明白过来。
“……我猜也是。”
陈淼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下去,手忙脚乱赶紧换挡,忙不迭一脚油门,专车掀着尾气迅速消失在了山路上。
Chapter 27(他始终**以为常。...)
列车缓缓停稳在站台边, 车门随之打开,广播里响起悦耳的女声:
“旅客们,本次列车已到申海南站, 请带好您的所属物品, 到车厢两端等候下车……”
大包小包的旅客涌上站台,一个约莫十六岁上下、个头很高的少年站住脚步,仔细核对过电子站牌,舒展双臂活动了下肩膀。
他一身黑t恤牛仔裤,眉眼间有种少年人特有的清爽英气,衣底隐约露出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巨大背包上挂着篮球吊饰和一对拳击手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他一眼。
“又回来了……”他对着瓦蓝天穹喃喃道, “申海。”
“请问您要找谁?”前台小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年一身打扮与周围路过的商业精英们格格不入, 像个误入社会的高中生。前台小姐一时有点搞不清状况的糊涂:“可是白晟先生他……”
少东家醉心哲学, 爱好拳击,号称自己最宝贵的财富是同时拥有知识的芬芳与真理的力量;平生最大的经商智慧就是坚定地选择了远离经商,全白河集团上下都知道他在备战考编, 立志要当公务员。
前台小姐无法解释,只得问:“您没有预约吗?”
“那实在不好意思,白晟先生不在公司。要不您在这个登记簿上留一下名字和联系电话?”
“他为逃避责任把我给拉黑了。”少年耐心解释, “请借我个手机, 我打给他。”
片刻安静后,前台别无选择地重复了前一句话:“哈?!”
不远处, 刚巧被一群人簇拥路过的白董事长停下脚步,疑惑注视片刻后, 迟疑着走上前:“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几位前台纷纷起身:“白董!”“董事长!”
少年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大概从眼前这个圆溜溜胖乎乎的董事长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同类的气息,于是礼貌回答:“杨小刀。刀片的刀。”
白董事长点点头,试探问:“那你找我们家白晟是有什么事吗?”
杨小刀挎着书包,转过身来,正对着周围一片竖起了耳朵的吃瓜群众,似乎不太知道该怎么开口,沉思片刻后终于认真道:“嗯,有事。”
白董事长:“噗——”
可怜白董事长措手不及,再次被迎面一发天雷劈得差点中风,原地哆嗦十秒钟后咕咚向后一倒。
“董事长!”“董事长你醒醒啊!”“董事长你坚持住——”吃瓜群众立马陷入了人仰马翻的混乱中。
·
是夜,b市。
白河集团旗下,白府鎏沙大酒店。
套房宽阔的挑高穹顶上是满天星灯,客厅坐落着迷你吧台,落地玻璃后的游泳池在柔光下碧波荡漾。
然而这豪奢享受的一切此刻都无人光顾,唯有卧室书桌前亮着灯,沈酌黑发微湿,裹着一件单薄浴袍,侧颊仿佛洗过的白瓷,坐在手提电脑前刚回完最后一封总署公文,手机突然嗡地来了条短信。
是岳飏。
【今天陵园门口的事,人已经罚过了,媒体采访压下去了,明天新闻不会刊登。】
【早点休息吧。】
沈酌是从来不会回岳飏短信的,屏幕荧光映出他冷淡的面容,长睫微微垂着,雪地鸿羽般轻描淡写一转,刚要丢下手机,突然屏幕一震。
岳飏又发了一条:
【……我去通知媒体之前,他们今天拍到你的照片已经被人用各种手段施压撤下了,应该是白晟做的。就跟你说一声。】
沈酌动作微顿,眼底掠过一丝微妙的诧异。
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手段向媒体施压,确实是白晟能够办到的事,毕竟豪门唯一继承人是有相当社会地位和能量的,只是需要反应非常迅速、手段圆滑周到地去一一打招呼而已。
算算看时间,这件事应该是他今天下午离开陵园后立刻着手去办的,但白晟一个字都没有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不重要,也许他觉得解决这种问题本来就是自己的责任,没有必要拿出来说。
沈酌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似乎想回复什么,沉吟片刻又迟迟未动。
这时嗡地一声,对面发来了最后一条短信,隔着手机仿佛能看到岳飏沉稳而落寞的神情,以及总是在欲言又止后极力隐忍的低沉语气:
【是我管束不严,三年前那次也是。】
【对不起,沈主任。】
“……”
沈酌轻轻放下手机,向后靠进椅背里。
都市长街灯红酒绿,繁华夜景透过落地窗,折射在室内游泳池的粼粼水面上,落在沈酌优美而冷漠的眼底。
沈主任。
记忆中那年盛夏的蝉鸣再次袭来,烈日炙烤着射击训练场。远处沙地上,受训的进化者们成排卧倒在机枪后,一身黑色作训服的教官在人群中穿行,逐一矫正射姿,严厉大声呵斥,毫不留情的声音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清晰可闻。
“……那就是我最铁的兄弟岳飏,最近在负责监察处的夏季特训,幸亏底下那帮人都服他,我才能天天溜号躲懒……岳飏!这边!”
傅琛笑着挥手示意,远处那黑衣教官一回头。
年轻的岳飏还没有后来那样超越年龄的沉稳,他的第一反应是顺手抄起水瓶砸过去并大骂再次溜号的挚友,下一秒视线却落在沈酌身上,猝不及防一怔。
“过来!岳飏!”傅琛大力招手,又指指沈酌:“——研究院的沈主任!”
沈酌站在尘土飞扬的训练场边,因为太热而出了一点汗,侧颊在阳光暴晒下仿佛是透明的,乌黑的眉角不悦地微微蹙着,像一枝突然被移栽到靶场上的兰花。
岳飏看着他,一时间心跳如鼓,想挪开目光却又做不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紧张地在大腿上拍了拍灰,才上前拘束地伸出手:
“……您好,沈主任?”
“监察处的所有日常事务都是岳飏经手的,回头实验室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可以直接去找他。”傅琛突然想起什么,笑道:“对了,签字的东西找他也行,反正都是一样的!”
沈酌一直挡着刺目的阳光,直到这时才终于给了面前年轻的副处长一个正眼,然后伸手去敷衍地握了握。
——就在双手相触那一刻,他感觉到对方露指手套下的肌肉几乎是僵硬的,掌口脉搏陡然急促。
那不是因为炎热而造成的急促。
傅琛在跟岳飏打趣什么,好像是在说晚上出去聚餐,岳飏胡乱地应承着,虽然听上去更像是为了掩饰紧张。他的眼睛不敢朝沈主任乱看,下意识低头盯着地面,倏然感觉到身侧一道清晰鲜明的视线,不由一抬头,正对上了沈酌饶有兴味的打量。
那一瞬间没人发现,岳飏大脑几乎空白,全身肌肉都绷到了极限。
那只是刹那间的事。沈酌收回了目光,轻描淡写如水墨流转,仿佛那只是个不经意的对视,仿佛他对岳副处长眼底的炙热和慌乱都不曾觉察。
那天晚上他们还是出去聚餐了,很多研究员跟监察处的人都在,坐了满桌觥筹交错,热腾腾的火锅冒着香气。沈酌没吃多少,疏离地坐在那里,偶尔能感觉到人群中那道难以掩饰的视线投来,带着极力隐忍的热度,在自己身上隐蔽一瞥又仓促移开,但他没有理会。
他始终不曾理会。
他走过的道路充斥着反对、厌恶、不理解,也夹杂着憧憬、爱慕和扭曲的欲望,有无数双徒劳伸出想要引起注意的手,他始终习以为常。
——那无数个隐晦的凝望本可以不见天日,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爆炸强行扭转了命运的拐点。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地下室灯光昏暗,四周人影攒动,血腥强烈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刑讯很快变成了一波比一波激愤的浪潮,篝火在噼啪燃烧,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杀了他!”“不说就杀了他!”“杀了他给傅哥陪葬!!”
……
沈酌被绑在扶手椅上,汩汩鲜血挡住了视线,终于喘息着笑了一下:“……岳飏。”
岳飏挡在那群疯狂的行刑者前面,新晋的进化者头领攥着刀半跪下来,没人能发现他语调战栗而急促:“这些人已经压不住了,沈酌,你知道s级信息素是怎么回事。只要你告诉他们爆炸前发生了什么,只要你随便说点什么,我都能想办法阻止——”
“你一直在看我。”沈酌在他耳边轻轻道。
仿佛按下暂停,岳飏猝然僵住。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看我,你让我很困扰。”
沈酌笑起来,苍白冰凉的唇角浸透了血,在人声鼎沸中只有他二人能听见:“如果你今天让他们杀了我,我们都不会再有这种困扰了,是不是?”
“……”
火焰明昧跳跃,岳飏的侧影在黑暗中仿佛一尊凝固到极点的石像。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或者只是短短几秒钟,他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豁出去的决心,从牙关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我知道了。”
“为傅哥偿命!”“弄死他!”“今天就弄死他!!”
石块在地面拖拽发出尖锐摩擦,火焰中生铁发出刺鼻的气味。岳飏站起身,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血肉,但声音却骤然提高,刹那间压过了所有喧杂,坚决到了冷硬的地步:
“我们不能杀他。”
霎时周遭一静,紧接着一石激起千层浪,四面八方群起爆发:“为什么!”“难道岳哥你不想为傅哥报仇吗?!”“就是他害死傅哥的!”“就是他!!”
“——国际监察总署要他上法庭,今天不能杀他。”
岳飏顿了顿,喉结剧烈上下一攒,强迫自己说出每个字:“但我们可以惩罚他,让这血债永不消退,向天下人公之于众……”
四周人影憧憧,烧红的刀尖落下,在左手背上刻出一生难以消退的、极端羞辱的标记。
沈酌手一松,手机啪嗒掉在桌上,良久望着半空喃喃道:“……我怎么没早点拉黑他?”
陈淼:“初恋?”
申海市监察官转身走向餐厅门口,完全视三人如空气,任谁目睹这一幕都会相信他只是个碰巧路过的,绝对不认识后面这几个货。
“有吧,十大常任监察都有。”水溶花说,“基本都不会出现就是了。”
陈淼:“……”
出什么事了?
啪一声白晟把电脑拍桌上,郑重道:“诸君。”
水溶花:“初恋?”
“……”
白晟的目光在东方玄学上停顿数秒,感兴趣地问:“尼尔森也有账号?”
嗡——
“……”白晟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拽着面无表情的沈酌,在四面八方谴责的视线中无言凝噎良久,终于缓缓地道:
沈酌一行人预定明天回申海,按照安全规定,今晚他是必须要入住中心区监察处招待所的。但白晟一进那招待所就声称自己产生了严重的过敏不良反应,包括但不限于:空气清新剂不好,让他上呼吸道堵塞;淋浴水质不好,让他皮肤起红疹;座椅不符合人体工学,让他坐骨神经痛。入住半小时后他甚至一脸颓丧地出现在前台,连那撮一向嚣张的银白头毛都耷拉了下去,声称自己再住下去就要诱发严重心理问题,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因过敏而去世的s级了。
“你俩回去各写一万字检查。”沈酌平静地吩咐水溶花与陈淼,然后转向白晟,拍了拍他的肩:
沈酌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屏幕瞬间多出哐哐哐十几张短信图片,赫然全是白晟发的。
这时酒店总经理一溜小跑而来,一边抹冷汗一边拿着个手机,匆匆道:“董事长有要紧事急着找你,说你手机一直不通,打到我们这儿来了,你要不要赶紧接一下?”
“显然不是最聪明的一个,否则怎么会被shen监察吸引?”
“你怎么知道你学长从不外食,他上次差点就高高兴兴去吃我的烤全羊了。”白晟心满意足回到落地窗边的圆餐桌,手里端着满满一大盘目测起码2公斤重的烤肉,充满自信地道:“我打赌你学长声称自己从不外食只是因为没找到合心意的饭搭子,换言之就是没早点遇到我。”
白晟掷地有声:“初哥怎么了!初哥是世界的瑰宝!”
“爸!你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就这么把我丢下不管了是吗?!”
·
断腿显然没影响金斯顿的打字热情,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逾千单词的外交谴责,然而下面各国语言回复都十分开心,翻译器显示出来大多是“这波你们应得的”、“到别人家里去搅混水破坏平衡引发战争从中渔利难道不是你们经常做的吗哈哈哈”。把金斯顿气走之后监察官们开始讨论白晟,显然大家对s级的讨论热情都非常高,甚至还贴出了白晟的证件照。有人问他进化前是做什么的,有人说是个性格开朗的富二代,有人附议说这是全球二十个s级里脾气最好的一个;有个欧洲高级监察员语气幽幽地表示:
全球十大常任监察,五男五女,其实并不都是s级——进化级别高并不代表管理水平也高。有些s级缺乏野心,有些s级太有野心,有些s级之间为争夺地盘早已斗得你死我活;还有一些特殊情况,比方像白晟这样进化时年纪太轻还在上学、冰岛有个老太太进化时已经91岁实在不想出门上班、北美有个s级男性喜欢吃人肉最后被国际监察总署关进了监狱……等等不一而足。
“诸君,你们还不如来猜猜尼尔森会不会撕破脸皮跑到申海去向年轻的s级示威,我赌二百英镑他忍不过今年;d”
白晟用异能把整盘哥斯达黎加粉红菠萝切成完美的心形,用餐夹小心翼翼堆叠好,还亲手调整了射灯确保它们看起来精致粉嫩犹如满盘少女心;酒店总经理赶紧用玻璃罩保护好这幅艺术作品,赔笑恭请后面的客人去取用另外几个没被少东家嚯嚯的果盘。
所幸,傅琛死后半年多,残留的s级信息素终于渐渐散去,加上岳飏开始强硬镇压,众人被激素控制的憎恨情绪才逐步沉淀蛰伏下来。
“伊塔尔多。”水溶花低头刷着平板电脑,微笑道:“我们刚才在约会。”
少年接过手机,哗啦展开自己的成绩单和家长会通知书,镇定地开了口:
在医疗异能的作用下,沈酌身上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除了左手上最后刻下的羞辱印记。
身后的酒店总经理:“……”
“喂,舅舅?什么事?”
手机对面传来白董事长中风一样的颤声:“你这xx的小王八蛋……”
白河集团顶层办公室里,可怜白董事长被亲信左右搀扶着,哆哆嗦嗦把手机递给另一边的杨小刀,示意自己再说下去就要脑溢血了。
三秒钟后,白晟顺着对面陈淼和水溶花的视线,缓缓回头看向身后。
噗一声陈淼把蛋糕呛进了鼻子里。
“——这辈子都别想从我手上拿到编制,瑰宝。”
那天后来沈酌的记忆很模糊了,他被总署派过来的人破门救下,送院后发现全身被打断了十九根骨头,内脏多处损伤,有好几名医疗异能进化者从外地调来配合治疗,最终他还是在病床上躺了很久。
虚空中没人能看见的伊塔尔多魔女无聊托腮,颇为满意,觉得自己新交的地球朋友果然很上道。
“这伤疤是你对我们进化者欠下过血债的证明。”
“你们这么搞甜品是不行的。”全场唯一一个没素质的客人此刻正站在自助取餐台前,旁若无人地拿着餐夹把果盘重新摆成一个巨大的心形,抱怨道:“蛋糕太甜了,糖霜太多了,陈列也没有艺术性。你们这样沈监察待会下来吃饭是不会满意的!”
“你永远也进化不了,沈酌。”
白晟再一刷新,这条回复被点了十八个赞。
水溶花震撼鼓掌,感慨万千:“男人。”
他并没有让人用异能消除它。
全球36个进化者辖区,除了申海这样的巨无霸之外,还有b市区、北欧区、罗马区以及非洲两三个城市都算大区。其余很多小辖区的进化者人口数并不多,监察官自己就是辖区内最高阶的进化者,因此管理起来非常顺手,拥有大把上班摸鱼和互相喷口水的空闲。
“别管那个了,”水溶花简直掩不住嘴角的笑容:“白兄!恭喜你红了!”
伊塔尔多魔女:“@#¥%?”
“少东家,少东家——”
沈监察于是被迫作出决定,宁愿自己违反安全条例,也要保护白先生的人身权利。于是一行人在中心区监察处敢怒不敢言的注视下款款离开,直奔六星级酒店白府鎏沙,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入住了vip套房。
“那倒没有,全球36个进化者辖区,只有各个辖区监察官和高级监察员有发言权限。”水溶花一手托腮,一手搅动着果汁里的冰块:“不过这里只是大家打嘴仗喷口水的地方啦,正事还是会拿到总署去讨论的。”
天际餐厅里灯光璀璨,钢琴悠扬,一道道精致餐点被放置在雪白的高脚瓷盘里,在灯光折射下缓缓地旋转,住店客人来去轻缓曼声谈笑,一派富贵从容的温柔气象。
“我一生清白,洁身自好,不认识那个理综三门加起来就考85现在到处找人去开家长会的小冤种,我早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白哥,”陈淼有气无力道,“跟你说了学长是不会下来吃饭的,监察官有规定不能外食,求求你放过这几片菠萝吧。”
“……”白晟与空气面面相觑半晌,亲自去取来一盘精致甜点放在空位上,礼貌地对空气颔首问好。
“学姐在看什么?”陈淼好奇地探过身子,“监察官内部论坛……你上了学长的权限?!”
然后他吸了口气,勇敢地直视沈酌:“亲爱的,去拿几片菠萝吧,我亲手削的,初恋的味道!”
白晟稍微满意了点,又追问:“那我呢?我是不是你们沈监察的唯一选项?”陈淼震惊:“是什么刺激了你白哥,考不上公务员也不至于非要去当公务员夫人啊!”
白晟指着自己真诚地问:“你们觉得尼尔森跟我谁更配当沈监察的男朋友?”
整个餐厅主厨团队:“……”
啪,啪,啪。
鲜血在白烟中瞬间蒸发。
白晟:“哈?”
白晟咦了声,扭头一看手机,果然好几个静音未接来电,只能悻悻地一手拽着沈监察不放他走,同时从总经理手中接过电话:
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酒店房间笼罩在安静昏暗中,唯有泳池水面发出轻微的荡漾。
“你那是什么语气,搞得跟我不配一样。”白晟一手搭在椅背上,不满地跷着两条腿,脚还在桌子底下一抖一抖:“我堂堂一个s级,有钱有闲有情趣,勤于锻炼,保持身材,还会做家务,我凭什么不能渴望邂逅一段美好的初恋?”
场面一片凝固,空气安静如死。
组织那场私刑拷问的进化者事后都被判了刑,但这只是对沸腾的抗议情绪火上浇油。甚至连岳飏都受到了广泛质疑,因为他在最后一刻间接阻止了拷问者杀死沈酌,这一行为让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在同类中举步维艰。
白晟一边漫不经心地吃饭一边翻到网页最底,最后一条回复翻译出来是: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默认了那个印记的存在,默许它在无人得以窥见的前提下留存在自己身上,如同那段血腥淬炼的回忆,与灰飞烟灭无人知晓的真相。
魔女百无聊赖,水溶花喝着果汁,陈淼吃着他心爱的小蛋糕,三人同时抬起头。
因此十大常任监察官的最终选举结果是,只有包括尼尔森在内的四个s级,包括岳飏在内的三个a级,两个b级,以及一个沈酌。
沈酌蹙眉打开,紧接着就被扑面而来的美食滤镜照砸了个满脸,包括但不限于鲍参翅肚龙虾螃蟹、各种甜点水果蛋糕,甚至还有天际餐厅夜景以及白晟和陈淼那俩货的比v合影,紧接着是噼里啪啦几条文字:
《抗议!申海市监察官沈酌强行征召s级进化者,破坏各大辖区平衡,还用冲锋枪扫射我的车!强烈谴责!》
啪嗒一声,仿佛宣判死刑的重锤。
餐桌周围陷入了沉默,半晌水溶花缓缓问:“所以……白兄,你还是初哥吗。”
“……”
……
作为唯一的人类监察官,沈酌简直一枝独秀,被认为是人类在进化者内部最后的地盘,对他的保护级别也是最高的。
“亲爱的你等等!”白晟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唰拉推开椅子站起身,长腿一跨就从身后抓住了沈监察:“这辈子是什么意思!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吗!一辈子都不分开的那种意思吗!”
水溶花坐在能俯瞰夜景的窗边座上,女医生显然很注重健康饮食,面前是一盘低脂高蛋白、荤素搭配的营养餐。她身侧还有个空位,没有人坐,但放着一杯酒和一个香奈儿,白晟奇道:“这是?”
一发炸弹当空投下,简直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
【不要一个人在楼上吃饭嘛沈监察,要我敲锣打鼓带花轿上去请你吗?】
下面立刻有人用了一长排问号回复:“?????你没事吧?shen监察对s级的致命吸引力难道不是本版公认的东方玄学吗?只要他愿意,他能让尼尔森去做任何事,国际监察总署至今还在巴塞尔而没搬到申海难道不该感谢shen监察高尚的自我约束道德感吗?”
白晟在对面齐刷刷三道质疑的视线中一摊手:“你们是不是觉得人文社科的学位就很好拿啊,上学的时候我天天晚上念书到一点好吗?你们知道我为了肝论文有多少个夜晚通宵达旦吗?但凡我谈过恋爱,我还能如期毕业坐在你们面前?”
在周围噤若寒蝉的注视中,沈酌伸手拿起白晟面前的平板电脑,视线在“东方玄学”上不动声色一瞥,轻轻将平板丢回桌上。
“……好多人啊。”白晟把网页往下翻,全方位欣赏了一下自己三百六十度无瑕疵的俊美证件照,感叹:“这论坛平时也这么热闹吗?”
“咳咳咳……”陈淼在伊塔尔多魔女无比嫌弃的视线中抹了抹嘴,一脸匪夷所思:“你说什么呢白哥,总署长他哪怕有一秒钟曾经在选项里吗?!”
平板电脑上是一片黑色背景的简陋论坛,看起来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bbs,但出乎意料地活跃度非常高,说什么语言的都有。此刻最上面是个英文热帖,id是纽约监察官比利·金斯顿,标题语气十分强烈:
沈酌换了身休闲服,手里拿着一个空餐盘,璀璨灯光映得他头发乌黑、面容冷白,一言不发地俯视着白晟。
【算了,要我上去陪你吗?我洗了澡还打扮了很久哦 [爱心][爱心]】
【我开玩笑的,下来吃饭嘛,我亲自上去抱你下来也可以。】
Chapter 28(那瞬间所有监察官内心都升...)
“——孽障啊,”白晟对光仔细端详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单,良久发出深深的感叹。
申海市大监察官坐在办公桌后, 黑西装白衬衣, 衣襟只松了一个扣,露出清瘦修长的脖颈,侧脸如白瓷般光洁,全身上下散发着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气息。
杨小刀盘腿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眉眼有种中二期少年特有的闷不吭声的桀骜,拿眼瞅了沈酌半晌,终于忍不住问白晟:
白晟语气带着难言的沧桑与疲惫:“我上高中门门功课年级第一, 大学还当过学生会长,我不配当你爸。”
杨小刀面无表情:“是你当年摁着我的头逼我喊爸爸, 说不喊就揍到我服的。”
杨小刀:“这不是要找人去开家长会了吗?”
凭你在外面如何呼风唤雨指点乾坤, 你儿子考完试叫你去学校开家长会丢人现眼,你就要去学校开家长会丢人现眼。
早年白晟刚收养杨小刀的时候,确实雄赳赳气昂昂想要履行自己身为头狼的职责, 蹲在小学办公室里被各科老师围着痛斥俩小时后什么雄心壮志都灰飞烟灭了,s级耻辱的泪水滴在了那张17分的数学试卷上。从此他一听学校期中、期末考试就迅速把杨小刀拉黑,塑料般的父子情谊说翻就翻,还曾经冒充医生发短信给学校老师, 信誓旦旦说自己已经心脏病发**。
“亲爱的监察官, 请不要对我的遗传基因产生误解,他真不是我儿子。我这么优秀的基因生不出这样的儿子。”白晟转向沈酌, 沉重地道:“回头咱俩亲生一个你就知道了。”
杨小刀空白的目光在沈酌喉结和前胸来回移动,一脸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表情。
沈酌已经学会对白晟所有的不正常言行都选择性过滤了, 面上不见一丝变化,关上电脑抬起头,那寒潭般的眼睛略微眯起,上下打量杨小刀。
申海市监察官的目光有种不动声色的、压倒性的力量,少年下意识向后一避,随即又不自在地直起身,表情桀骜不驯:“你看什么?”
沈酌视线落在杨小刀什么标记都没有的左手上,停顿片刻后,站起身走到一脸敌意的少年面前,居高临下指了指他左衣襟。
杨小刀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如狼似虎的警卫已经扑上前,一个按手两个按脚,还有一个唰拉把杨小刀t恤领往下一扒。
左侧锁骨下没有任何异能等级标识。
“!!”中二少年登时破防了,面红耳赤七窍生烟,瞪着沈酌向后一蹿:“你、你要干什么!”
“他身上进化的味道八百里外都很明显,左手或心腔位置却没有等级标识,说明他一直隐瞒自己的进化者身份,从未向政府备案过。”沈酌眼角向白晟一瞟:“为什么?”
白晟打着哈哈:“哎呀,五年前他还是个玩泥巴的小鬼呢,备不备案有那么重要吗?通融一下嘛……”
“只有张文勇那种劫机犯才会逃逸备案,因为要么是准备犯罪,要么就是已经犯过罪了。这小孩是哪一种?”
“……”白晟揉捏着下巴思考片刻,终于做了决定,招招手示意沈酌过来。
沈酌无动于衷。
白晟一直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随和脾气好,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于是他伸手强行勾过沈酌肩膀,把他往边上搂了几步,一脸推心置腹的架势,低声说:
“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别看杨小刀这孩子傻,其实他是个……苦命的孤儿啊。”
沈酌一侧眉梢略抬,示意你继续演。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有这么高尚的情操吗?”白晟摇了摇食指,“五年前我旅游的时候,无意中在县城里遇到了身为流浪儿的杨小刀,当时他在可怜兮兮地沿街乞讨,瘦骨嶙峋,备受欺凌,又矮又小……”
沈酌无言地望向杨小刀。
才十六岁的少年,个头直蹿一米八,单说身高已经与沈酌平齐,体格像条精悍强壮的小狼。
白晟板着沈酌的下巴,硬生生把他脸扳回来,示意你别看他你来看我。
“我后来打听才知道,他自小父母双亡,没上过学,忍饥挨饿,受尽欺凌……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简直就是十八亩地里的小苦瓜秧子。被迫无奈我只能收留了他,资助他上学……”
沈酌两根手指捏着那张鲜红的成绩单,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为了向监察处隐瞒他的进化者身份,苦心安排他在偏远县城里上学?”
“大家都这么熟了,别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嘛。”白晟一脸诚恳,“要早知道监察官你人美心善,我早就麻溜把他送来申海再把监护权完全交给你了,要打要骂要上补习班全凭你一句话,哪儿来今天这张丢人现眼的15分化学试卷?”
沈酌上下打量白晟,白晟回以君子般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谦和神情。
“——‘白晟,27岁,五年前进化为s级后,立刻展现出了极为典型的头狼本能,热衷于到处寻访那些不被社会接纳的同类,纳入自己的领地,并予以庇护,在申海市中心拥有一处名为烂尾楼的进化者固定**地’。”
沈酌面无表情念出当初监察处对白晟的调查报告,然后拍拍s级的肩膀,毫不掩饰嘲讽:“让我相信你旅游时在路边捡了一个11岁的进化儿童,不如让我相信你曾经走路上捡了张彩票中了头奖。”
白晟谦虚而自得地摩挲着下巴:“啊,这么说来的话我确实是买彩票经常中奖的体质……”
“我不管你当年是怎么收容他的,也不管这孩子身上有没有案底。监察官手册第十条第一款,监察官对辖区内的未成年进化者负有监护义务。”
啪一声沈酌把那张家长会通知书拍在白晟胸膛上,说:“三天内把他的学籍转到申海来,另外安排他来监察处做备案,我要知道他的异能和进化等级。陈淼!”
门外垂手恭候的大内总管立刻箭步而入:“在!”
“我有个会要开,这对大小瑰宝可以离开我的办公室了。”
“是!”
沈酌拿起桌上的文件,擦肩而过走出办公室,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身后办公室一片安静,陈淼向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用眼神拼命示意他白哥束手就范,不要负隅顽抗。
“……”杨小刀偷觑沈酌背影,一脸敢怒不敢言,半晌忍不住小声问白晟:“这人到底哪里好,除了脸?”
白晟按着胸前那张家长会通知书,缓缓羞辱:“人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念博士了……”
·
啪一声灯光熄灭,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沈酌一人,天光隐约勾勒出长桌尽头他清瘦的侧影。
下一刻,三维立体投影的光线从虚空迅速发散,勾勒出以假乱真的虚拟景象。
周围已经不再是现实情景,而是一座巨大黑暗的会议堂,唯有椭圆形会议桌上亮着荧荧白光。
国际监察总署,十大常任监察官议会。
长桌尽头的ⅰ号席上,端坐着一个银灰头发冰蓝眼瞳的北欧男人,是尼尔森总署长,面前桌案上亮着蓝光s标识。另有八张坐席分列在长桌两侧,其中ⅱ席与ⅲ席是红s,ⅳ席是蓝s;ⅴ席是红a,ⅵ席是蓝a,ⅶ席是红a;ⅷ席和ⅸ席分别是红b和蓝b。
长桌另一端,与尼尔森遥相正对的坐席上没有字母,只用幽幽蓝光标着罗马数字ⅹ。
“……您就是荣先生?”
天光渐渐隐没,华灯初上,夜车川流。
“亿万薪酬,香车宝马,绝世美人,任何顶级的诱惑都可以来试。到时你们就会好奇为什么这个s级对我如此死心塌地,但我想答案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
荣亓站在顶楼天台的边缘,垂目俯视着脚下繁华夜景,没人能看见他瞳孔深处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微光。
沈酌站起身,双手有礼地交叠在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长桌,从那张优美嘴唇里吐出的字句也十分清晰柔和: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前,两个正打瞌睡的值班员猝然惊醒,警惕失声:“什么人?”
ⅸ席有点暴躁:“那当然了,过分强大的异能必然会带来威胁,难道我们不该维护各个辖区之间最重要的力量平衡吗?”
墙上时钟正巧过了八点,时分秒三针合一的刹那间,医院电梯打开了。
“阿嚏!!”
医院雪白灯光下,仿佛凭空降临般出现了几个进化者。为首那个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皮肤白皙、身量很高,穿着黑色衬衣与长裤,眉眼间有种不动声色的温文尔雅,轻轻瞥了两个值班员一眼。
“国际总署有规定十大监察官可以对自身异能的详细数据做出一定保留……”
“所以,如果各位坚持想知道的话,只有两种办法:第一是我让白先生亲自去各位的辖区,现场为大家演示一次,虽然我估计各位的辖区最多也只能被演示一次;第二是各位来到我的辖区,想尽一切办法把白先生从我手里挖走……”
沈酌若有所悟地颔首不语,然后带着请教的神情:“那你知道尼尔森总署长的异能‘**’的克制方法吗?”
“很抱歉,”沈酌遗憾地回答,“因果律也没有克制方法。”
“……”
荣亓无声地呼了口气,“也许答案就在这里。”
众人都心情复杂地沉默着,那瞬间所有监察官内心都升起了同一个念头——东方玄学。
“不用害怕,我说过会帮你借来一件报仇的工具,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长桌两侧的八张坐席上都没有出现**,只有灯光亮着,应该都是通话连线。只有尼尔森是**直接上线的,他向后靠在椅背里,漫不经心地用一支笔轻轻敲打自己额角,似乎有点迷茫:
偌大房间空无一人,虚拟会议的邀请密匙还在无声旋转,沈酌视线落在上面,毫不掩饰轻轻一哂:
“克制方法。”ⅸ席上传来一个忍无可忍的男声,“shen监察,按照国际总署安全公约,我们需要知道因果律的克制方法!”
伴随着荣亓轻轻一个响指,对讲机从手中滑落,两个值班员同时僵住,视线茫然无知无觉,仿佛变成了梦游的木偶。
“荣先生。”他身后好几道人影肃立,为首那个一头绿色短发,正是面带忧虑的野田洋子:“这样真的可行吗?”
·
长桌两侧陡然安静。
夜风挟着都市灯红酒绿的气息,掠过医院大楼顶端。
“真准时。”荣亓看着时间表扬了一句,含笑伸出手:“来吧。”
“晚上好,shen监察。啊,让我想想,你们刚才突然把我拽进这场会议,今天的议题是什么来着……”
他向前踏出半步,下一瞬于大楼顶端飞跃而下——
刹那间一种本能的恐惧从骨髓渗透心肺,值班员同时打了个激灵,伸手就从怀里掏对讲机:“各部门注意,一号病房遭遇入侵——”
虚拟场景如潮水般退去,周围恢复了申海市监察处办公室的景象,落地窗外是渐渐西斜的天光。
“那么因91岁高龄婉拒了十大监察官席位的冰岛s级布里姆女士,她的异能‘窥见’你知道克制方法吗?”
“……是怎么做到智商比杨小刀还低的。”
啪。
他似乎对眼前一切诘问都毫不意外,坐姿甚至是舒展的:“任何具有强大危险性的s级异能都必须公布克制方法吗?”
“因果律的唯一优点就是它无礼的、绝对的、不可解释的强大,除此之外其他所有都是缺陷。当然,因为哲学系异能本身的特殊性,这些缺陷也难以在地球环境下做出具体测试。”
“因为这场问诘确实不是我的本意啊。”尼尔森微笑道,带着一点无奈耸了耸肩:“好吧,shen监察,很抱歉突然把你请来。这两天总署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监察官的请求,s级进化者白晟的异能因果律显然让大家倍感威胁,因此他们希望你立刻公布因果律的详细数据,包括打击范围、失控概率、失控半径,以及最重要的……嗯……”
他仿佛从夜空中无声降临,身后月光照出楼顶招牌上的大字。
b市,中心区。
沈酌略俯下身,环视长桌两侧,长睫如蝶翼般优柔,秀美唇角蓦然一弯,那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不由怦然心动的弧度:
·
亮着红s的ⅱ席上传来一个年长女声,带着含蓄的嘲讽:“真是不出意料啊,尼尔森总署长。任何得罪shen监察的事你都会想方设法地竭力撇清一切关系呢。”
“不过就算如此也是无法破解的,毕竟是宇宙级别的bug,想要暂时克制它只有一个办法……”
沈酌笑了起来。
白晟:“??”
与此同时,库里南后座,杨小刀猝不及防一个巨大的喷嚏,莫名其妙地揉了揉鼻子,探头问驾驶席上的白晟:“骂**嘛?”
每秒都变得漫长而安静,良久后少女咽喉轻轻一滚,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穿过人群走向荣亓,随着他推开了面前的病房门——
野田洋子等几个人同时回头,却见来人是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上下,面色苍白但神情镇定,目光一扫走廊上这几个陌生进化者,便准确地落在了荣亓身上:
“因为……东方玄学呀。”
荣亓抬头望向夜空尽头的地平线,不置可否眯起眼睛,须臾在众人期待的仰望中摇了摇头:“因果律本身是无法破解的。”
中心区进化者专科医院。
四面八方一片窒息的安静。沈酌微笑起身,眼神嘲讽,伸手按下退出键,身影消失在了巨大的会议桌尽头。
尼尔森的笑容立刻淡了淡,ⅸ席话音一哽:“尼尔森先生是票选出来最为中立的进化者代表……”
“你知道阿玛图拉女士,”沈酌向ⅱ席略一致意,“——的异能‘**之轮’的克制方法吗?”
人类唯一的十号席。沈酌戴上传译耳麦,仪态雅致入座,声音带着一丝轻慢的讥诮:“诸君,晚上好。”
门上贴着病人的名字,苏寄桥。
“完整的因果律武器甚至可以分离平行宇宙,扭曲进化时间轴,以及对低维文明实施字面意义上的毁灭式打击。当然完整的因果律武器不可被人类个体使用,人类基因能发挥出的上限,只有因果律全部威力的千分之一,即‘存在抹消’。”
尼尔森战略停顿,显然不愿意让最得罪沈酌的那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
“窥见是预测型异能,本来就没有克制方法!”ⅸ席怒道,“恕我冒昧,请问你在做什么?这些例子都只是狡辩而已!”
没有人再出声,空旷黑暗的礼堂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死寂。
Chapter 29(“从最开始你就不曾讨厌过...)
上课铃打响, 申海市博沂高中迅速恢复了安静,少顷教学大楼上空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办公室里,校长表情复杂, 放下那张写着杨小刀名字的惨烈成绩单, 欲言又止片刻:
“这个,虽然我们是私立高中,但对学力水平也不是完全没要求的,您家孩子想要转学过来,这样的成绩恐怕还是……”
靠背椅里,白晟刚要习惯性地跷起长腿并把手**裤袋里,身侧沈酌一清嗓子。
白晟立马反应过来,罕见地摆了个规整谦虚的坐姿, 同样诚恳地回视校长:“明白,明白。这孩子就是智商低点儿, 其他都没问题。”
“……”校长说:“啊, 其他倒也都不是问题,问题就是这个成绩……”
白晟指着成绩单第二页据理力争:“您看他文科挺好的,地理除选择题接近满分呢!”
“英文语法也还凑合, 要不是完形填空一个都没蒙对……”
沈酌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你们先聊,我出去走走。”
话没说完他就被白晟一把按住摁回椅子里,并附以一个鱼死网破的眼神,那意思是你别想抛下我一个人在这儿丢脸!
沈酌闭目无言, 从表情看他大概很希望自己今天就没出现过。
“白先生, ”校长终于忍不住,推心置腹地问:“申海那么多私立高中, 为什么您就一定要把孩子转到我们学校里来呢,不然您找个国际高中将来把孩子送出国去也行啊?”
事实证明任何人在跟白晟打交道的时候都务必要遵循一条基本法:不要提问, 不要给他灯光、话筒和舞台;不要让他进入自己的bgm。
果然下一刻,白晟影帝附体,一把抓住沈酌的手,由衷而动情地表示:
“——我们家杨小刀,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沈酌试图挣开自己的手,奈何这地球上是没有人能从s级进化者恐怖的吨级掌力中挣脱的。
“这孩子从小母亲早逝,父亲**家暴,还不给他上学,一喝酒就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为了能够念书,他从小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经常沿街捡垃圾卖酒瓶收废品……”
沈酌从嘴角里轻声道:“你给杨小刀写的剧本还带定期打补丁的?”
白晟置若罔闻:“……用卖废品换来的钱交学费,甚至连草稿纸都舍不得买。更雪上加霜的是,五年前这孩子在走街串巷收旧手机换不锈钢脸盆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脸盆砸到了头,当场砸成了脑瘫……”
“本来门门满分、品学兼优的杨小刀,就这样在一夕之间变成了连三位数加减法都有困难的脑残儿——但是,他没有破罐破摔,更没有自暴自弃!他从一加一开始从头学起,从26个英文字母开始重新练起,经过顽强的自我复健,终于成功治愈了自己的脑部疾病……”
哗啦一声白晟翻开杨小刀的成绩单,声情并茂:“并且在五年后的今天,顺利取得了理综三门85分的佳绩!”
校长:“……”
“以上这些事迹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呢?”白晟鼓励地望着校长,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问。
校长张口结舌。
白晟一锤定音:“这永不放弃的品格,这自强不息的精神,正是我们所鼓励和提倡的,未来可期啊!”
校长办公室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良久校长终于强迫自己闭上嘴巴,心悦诚服抬手鼓掌:“我投身教育多年,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自强不息的孩子!”
白晟谦逊颔首。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校长一边鼓掌一边小心翼翼请教,“您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么自强不息的孩子转来鄙校呢,鄙校何德何能才引起了您的注意啊?”
“噢,是这样。”白晟随手一指沈酌:“我这个漂亮朋友感觉特别像孩子他妈,为了让孩子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我觉得选个离他单位近的学校比较好,方便接送。”
沈酌:“……”
校长:“……”
白晟之所以长到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天生脸好、豪门独苗、s级进化这三个原因缺一不可,但凡少一个buff他都有极大可能在成长的半途中就因为嘴欠而被人活活打死。
“我明白了白先生。”校长想来想去,知道光凭自己对付不了这姓白的,牙一咬心一横找了个借口:“要不这样,我先跟校董事会商量商量,您暂且回去稍等几天。回头我让校董事会亲自到您府上去拜访……”
白晟幽幽道:“一定要这样吗?”
校长硬着头皮:“我相信校董事会一定能给您满意的答复……”
白晟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无法打动您坚硬的心了。”
校长心说你再不走我就不是心硬而是心梗了!
“这么看来的话,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让我们用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吧。”
白晟向后靠坐,跷起长腿,在校长警惕的视线中拿起那张成绩单,慢条斯理地、彻彻底底地撕成了碎片,然后正色问:
“捐一栋教学楼够吗?”
沈酌差点当场被茶呛着。
“………………”校长沉默半晌,为难地道:“白先生我们不是那样的学校,虽然我们是私立,但我们有高尚的办学理念和严格的自我要求……”
“加一座图书馆,三栋宿舍楼全面翻新,地板都给你整成欧洲进口的。”
校长起身握住白晟的手,带着从天而降冤大头的喜悦,语气铿锵有力:“成交!”
·
哔哔几声汽车喇叭,车流在变换的交通灯下开始缓缓移动。
高中校门边的长椅上,杨小刀双手插在口袋里,俊秀的脸隐没在兜帽中,漠然望着不远处一座刚放学的幼儿园。
“妈妈妈妈我要那个……”“今天佳佳表现也很乖呢!”“老师我们家孩子今天吃了多少饭啊?”“过马路,红灯停,绿灯行……”
小孩子们摸爬滚打尖叫笑闹,各自被年轻的父母们抱上车,或是被开着电动折叠车的爷爷奶奶们领走,小摊上炸串与鸡蛋糕刚出炉的香气热腾腾弥漫开来。
杨小刀闭上眼睛,把头深深埋进掌心里。
喧闹琐碎的人间烟火像潮水般退去,滂沱大雨穿越时空,在耳边发出撼天动地的轰响。
——快跑,快跑。
恍惚间他变得孱弱而幼小,拼命地向前奔跑着,五脏六腑都因为饥饿而绞痛,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你爹妈都不要你了,还不是我们养你这么大,白眼狼……”“你这种进化者警察不敢管的,帮我们做点事又怎么了!”“不就是让你再弄点钱来吗?这点事都干不好养你有屁用!”
……
叱骂,鞭打,无处不在的拳脚相加。
再跑快点,只要跑得再快点、再远点——
嘭!
迎面一声闷响,小男孩撞上了人,踉跄一头摔倒在水坑里。
顾不上疼痛,他爬起来就跑,却在错身那瞬间被来人轻松地拽住了后领:“哟,小鬼,赶着去投胎吗?”
小男孩惶急地抬起头,看见了墨镜后一双带笑的眼睛。
那个人很年轻,非常高,悠闲地撑着一把黑伞,俊朗眉眼中有种戏谑的神采,看上去不太正经。
但他身上却散发着极其强大而成熟的,同类的气息。
“……”小男孩全身战栗,饥饿和恐惧淹没了每一寸神经,许久终于把发抖的双手从身后拿出来,摊开掌心,暴雨中只见满手淋漓鲜血。
“……我……我杀、杀了人……”
“他们要打、打死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人挑起眉角,轻声说:“原来是让别人赶着投胎去了。”
肮脏的袖口下,胳膊伶仃细瘦,布满了鞭打和烟头烫伤的痕迹,像伤痕累累的幼兽。
“还是没来得及……”那人喃喃地叹了口气,“算了。”
他握住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毫不在意自己的掌心也沾上了血迹,牵着小男孩向远处走去。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仰着脸问。
“像正常人一样吃饱念书的地方。”那个人腿很长,但步伐让他这样的小孩子也能追得上,含笑的声音在暴雨中十分清晰。
“即便是野兽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正确地使用獠牙,以及与这个世界上的人和平共处啊。”
……
叩叩,有人用指关节敲了两下椅背。
杨小刀蓦然从回忆中惊醒,扭头一看,赫然是沈酌。
“怎么了?”
大街车来车往,热闹非常。杨小刀低头抹了把脸,再抬头时表情若无其事,只声音略带沙哑:“……没什么。白晟呢?”
“开车去了。”沈酌说,“入学手续办妥了,后天过来报道上课。”
杨小刀:“哦。”
他没问白晟是怎么把自己弄进这个学校的,付出了什么代价或将来打算让自己做什么。他就像一头快要成年的小狼,桀骜敏感、沉默寡言,无条件付出忠诚,与族群一同跟随强大的头狼。
沈酌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向马路对面热闹的幼儿园。
“你是怎么认识白晟的?”他突然问。
杨小刀戒备地:“关你什么事。”
“你父母呢?”
“所有人都记得我父母生前是什么样,只有我忘了,可能是因为他们过世了太多年的关系吧。后来很想记起来,但又觉得没有意义。”
沈酌一回头,只见白晟肩膀靠在门框边,斜斜地交叉着脚,满眼都是揶揄:“你是不是早就让人把我家地形图画好备案了啊,上次去烂尾楼也挺轻车熟路的,晚上睡不着会从枕头底下把我的档案掏出来翻看打发时间吗?”
“那你不会在飞机落地后的第一时间就质问那个枉顾人质性命、拒绝与**做交易的混账是谁,更不会在后来逼问我,如果那趟飞机上没有进化者的话我又该怎么办。”
杨小刀的话音戛然而止。
“上了当时的报纸头条,”少顷白晟淡淡地道,“那年我八岁多。”
“……”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私,怨恨,阴暗,不平,无法消解的执念,难以言说的愤懑。若灵魂曝光于天日,这世上没有人是圣人,但并不影响我们做一个好人。”沈酌从禁锢中抽出一只手,随意拍了拍白晟的脸:“我相信凭你的财力是有办法去追查当年那些围观者的,很高兴我经过仔细调查后,发现你自始至终不曾尝试过。”
白大公子在申海有很多房产,但他回国后最喜欢住的是离监察处步行距离不到十五分钟的那个顶楼大平层,据他说是因为曾经在此地与沈监察共度良宵,有着难以磨灭的美好回忆,并且每次跟陈淼重温这段回忆时都会满眼羞涩的粉红泡泡,丝毫不管陈淼恨不能一棍子把自己敲失忆。
沈酌失笑起来,仿佛感觉有一点滑稽。
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出乎意料的是沈酌没有动怒,甚至不太在意。他眯起眼睛望着马路对面放学热热闹闹的景象,半晌突然道:
厨房安静无声,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杨小刀,16岁,原平粱县杨家村人。”
“**。”
突如其来的力道把沈酌拉回来强行压在了冰箱上,脊背发出撞击的闷响。两人身体几乎相贴,白晟攥着沈酌的手,近距离俯视着面前这双锐利而冷秀的眼睛,笑着问:“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吗,监察官?”
“——不过话说回来,后来还是有影响的。”突然白晟话音一转,回头把杯子递回给沈酌,笑道:“你猜我第一个觉醒的异能是什么?”
沈酌猛地发力把白晟一推,抽身就要往外走。
三人六目相对,彼此表情空白。
“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说是从油箱破裂到开始起火五分多钟,没有被人施救,后面我就没再看下去了。”沈酌顿了顿,问:“做过心理干预么?”
“做什么心理干预。”白晟短促地笑了声,“救人是恩情不救是常情,毕竟是有危险的事,谁欠谁的啊。”
有那么一瞬间,杨小刀几乎怀疑自己面前的不是申海市高高在上的大监察官,而是被魂穿了的什么人。
烧水壶开始加热,响起轻微的动静。
他抽身向外走去,下一秒却——
“……”杨小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充满敌意地低吼:“跟你有什么关系!”
申海市监察官身材修长,杨小刀仰头时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半晌缓缓地开口道:
远处哔哔两声,一辆黑色库里南夹在车流中,冲他们嚣张地按了两声喇叭。
沈酌上下打量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s级,须臾哼笑一声,那意思明显是哄你两句你别蹬鼻子上脸,然后伸手指指窗外:
白晟略微扬起眉角,端详着面前这张波澜不惊的脸,半晌说:“我心怀仇恨还有危险动机,有可能造成巨大的社会威胁,你竟然不想立刻给我套个电击项圈然后找个罪名扔进监狱关一辈子?”
午后街道人声喧嚣,沈酌面前却仿佛隔着一层冰冷透明的屏障,冷眼远观那遥远而又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人呢?陈组长找你俩有急事,刚才网上突发新闻——”
“是火。”
“父母是我们人生最初的锚,但不是每一条锚链都那么坚不可摧。如果不幸把锚丢了,即便是狂风怒海也要立刻孤身启航,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连眼神回避的丝毫余地都没有。
“早忘光了。”杨小刀冷冷地眯起眼睛,“你到底想干嘛?”
两人几乎正面对视,白晟几乎能从那双漂亮的瞳孔里看清自己的脸,良久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
砰!
白晟紧盯着他:“那几个**向我开枪,也许我只是被他们所激怒……”
杨小刀一僵。
气氛凝固数秒。
“我没有!!”纯情少年七窍生烟,“没有女同学!更没有什么纸条!!”
“杨小刀睡这间。”白晟穿一件黑色背心和运动裤,大大咧咧地光着脚走过长廊,指着一间朝南的客卧示意杨小刀把背包扔进去,“老规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是写作业,12点后不准打游戏、刷手机、公放音乐,严禁在考上大学前偷偷摸摸往女同学课桌上塞小纸条……”
“……”
白晟:“……”
“你这个看人一眼定生死的人,从最开始就不讨厌我了,是不是?”
“你就一点制裁我的意思都没有?”“我制裁你什么?”
沈酌站在长椅后,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搭在椅背上。
“没收过。”沈酌淡淡道,“我上高中那年十一岁。”
“自幼父母离异,不知所踪,被遗弃在远房亲戚家,11岁那年突发进化。同年,远房亲戚被不明凶器刺穿腹腔离奇身亡,现场布置得很像****,但不论如何也找不到凶器和凶手,最终以悬案未决入档。”
白晟走进厨房,顺手从沈酌手里把那杯冰水拿走,然后用电热壶接了点纯净水开始烧,说:“四十岁上才生的我,不过很早就过世了。”
厨房流理台边,两个监护人身体纠缠,衣着不整,申海市监察官狼狈不堪被摁在台面上,向来一丝不苟的衬衣被揉得乱七八糟;某个姓白的s级蛮不讲理压在他身上,结实的手臂揽着他后腰,强行把他整个人嵌进自己怀里,一个膝盖硬卡在了他大腿之间。
沈酌神情微微一动。
“……”
“还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少年被白晟搡进屋去安顿他那点儿行李,沈酌信步转了转。这套顶楼大平层得有五百多平米,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重伤没有意识,这是第二次,但仿佛已经对这里的内部构造很了解了,随手在厨房里给自己接了杯冰水,喝了一口,瞥见冰箱上有个订做的磁力贴。
“看见那外边的马路了吗?”
刚才那森寒凶戾的神情散去,终于露出了狡黠的真容。
“在那之后,你遇到白晟,被隐姓埋名带回申海,从此以普通少年的身份生活。”
“……”
“你要是真敢跑出去放火,立马就能沉浸式体验我的所谓准则。”沈酌拍拍白晟后脑,语调轻慢刻薄:“到时候我一定如你所愿,套个电击项圈把你关起来,二十万伏一天三次,保管你爽得升天。”
“哟,还威胁上了!”白晟闪电般回过神来,立刻把他抓回来拦腰一扛,几乎悬空摁在了流理台边,不管不顾地俯身压下去:“真想给我套项圈啊,来你给我演示演示……”
沈酌一哂,端着玻璃杯向冰箱贴扬了扬下颏:“令尊令堂?”
“嗯哼,我遗传基因好吧。”
s级可以拥有无上限的异能种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越先觉醒的异能就越强。白晟的fatal strike毫无疑问是因果律,首先觉醒的却是另外的能力,可想而知跟他最深切、最难忘,也最耿耿于怀的执念有关。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沈酌无声一哂,喝了口温水,顺手把玻璃杯放回台面:“真是毫不意外。”
沈酌拍拍椅背:“走吧,白晟来了。”
呼地一声门被推开。
杯子里的冰水变温,在玻璃壁上笼罩出袅袅白雾,一瞬即散。
“……说实话吧,监察官。”
“车祸。”白晟背对着他耸了耸肩,“两个人出去办事开一辆车,半路被追尾撞翻,油箱起火**了,他俩被困在车里……”
“我恨当年围观的人,我永远都和解不了,我想把他们找回来统统烧死。”
午后街道喧杂,这方寸之地却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是吗,那你真可怜。”白晟微笑道,“连我上学都收过小纸条呢,作业本后头撕下来的格子纸,我们那个年代可纯洁了。话说回来沈监察你收到过吗?不是我说,像我们沈监察这样对敌人如秋风般无情对自己如严冬般冷酷的美人,上学时恐怕也……”
啪一声轻响,热水烧开了,他往杯子里倒了点。
沈酌双手抱臂站在白晟身后,不置可否。
“心怀仇恨。”他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懒洋洋道:“心怀仇恨的人是不会出手为飞机上那些普通人收拾劫机犯的,也不会在收拾完劫机犯之后,用异能细致地给两个机长疗了伤。”
“——我说,”身后传来白晟揶揄的声音。
·
白晟那体质比一般人强悍太多了,以这个姿势攥着沈酌左手腕,强迫性地把他整个人都抵在了冰箱门上,那几乎是个心跳都紧贴着对方胸腔的距离。
厨房里没人出声。
沈酌被迫向后仰头:“我听见了,你想怎么样?”
沈酌接过玻璃杯,没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七八岁的小白晟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虽然满脸都是“噢哟,我好吊哦”的表情。父母左右紧紧依偎着他,亲密无间,笑容满面,夫妻俩年纪都已经不轻了,但能看出感情非常好。
白晟:“……”
“监察处的情报组不是摆设。”沈酌平静俯视着全身紧绷的少年,问:“真的是****吗?”
“小时候不懂事,不理解,好钻牛角尖。长大以后就慢慢想通了,人总要学会与自己和解。”
顶层往下一览无余,繁华江景人流踊动。
“这波嘲讽你应得的,”杨小刀在白晟旁边小声提醒。
“你们成年人真不检点!!”中二少年再度破防,捂着眼睛摔门跑了。
白晟俯在沈酌耳边,嘴唇几乎要触碰到那薄到透明的耳廓,尾音仿佛带着意犹未尽的钩子:“其实那天机场第一次见面时,你就从我身上嗅到了相同的气味,你看出了我们奉行的可能是同一条准则……”
“作为s级进化者,只要你努力尝试当个好人,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半晌沉寂后,厨房里终于响起沈酌平静的声音:“我看了那篇报道,就在你来申海当天。”
杨小刀足愣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刚才那个关于父母模样的问题。
“……”
杨小刀:“……”
白晟看着沈酌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仔细看那笑容似乎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Chapter 30(第一个啃食者...)
“放轻松, 深呼吸,深呼吸——”陈淼鼓励作诱导状:“好,现在你已经忘了刚才看到的一切, 你的脑海中空空如也, 世界上只有纯洁的蓝天白云和鸟语花香……”
“——不行,我还是做不到。”杨小刀一脸愤怒大声控诉:“他们怎么能光天化日就这样那样,还那样这样!”
陈淼同情地:“是哦,大人的世界好肮脏。实不相瞒上次我也看见了,后来我做了好久好久的心理建设呢……”
客厅巨大的白色沙发上,沈酌和白晟远远地分坐在两头,两人各自抱臂扶额不语,动作罕见地一致, 但内心活动是截然相反的。
“逮到手里还没焐热的小天鹅,就这么飞了……”半晌白晟唏嘘地喃喃道。
沈酌放下手, 面无表情问陈淼:“为什么不先打我电话?”
早已将监察处附近所有奶茶店刷了个遍的陈组长十分心虚, 心说那当然是因为白哥楼下仅仅步行五分钟的路口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事发时他正站在柜台前打算点一杯芝士果泥鲜鲜桃。不过还好他是有挡箭牌的,并不算完全没有正当理由, 避重就轻地咳了声:
“呃……学长,我打了一次你没有接……”
再回头一看,手机在玄关鞋柜上, 进门时和外套一起随手放那儿的。
“你现在跟我在一起真的好放松啊, 是吧,监察官。”白晟屁股不引人注意地往这边挪了挪, 从嘴角里小声道。
沈酌无动于衷地离他坐远了点,问陈淼:“到底出了什么事?”
“哦, 是这样的。”陈淼半捂着耳朵不敢听他白哥的虎狼之词,掏出手机解了锁,说:“是王局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微博上有个热搜视频,内容是申海市高铁站一个疑似精神病患者出现攻击行为,想叫我们看看是不是跟异能有关。”
说着他打开视频递过来:“我已经让几个监察员过去了,但疑点比较多,您看。”
视频已经被屏蔽得差不多了,陈淼手上的这个还算比较完整。开头几秒是踊动的人群和喧杂的议论,似乎正围观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件;紧接着黑屏了几秒,再次亮起时拍摄者已经挤到了人群最前,屏幕上是高铁站安全门前的一个角落。
一个四十多岁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靠在地上,神智恍惚,如同梦游,嘴角满是血迹。
紧接着下一幕画面突破了想象,只见男子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僵硬地把流着血的手臂送到嘴边——
然后他从自己手臂上狠狠撕咬下一大块肉,囫囵咽了下去!
“啊啊啊!”“疯子!疯子!”“快报警啊啊——”
人群溃逃,尖叫四起,屏幕剧烈摇晃抖动。透过人群间隙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那蜷缩在墙角的中年男子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狼吞虎咽地吞吃自己的手臂,甚至凑上去撕咬自己的小腿,一口口吃得鲜血四溅,直现白骨……
白晟啪地一掌糊了杨小刀满脸,不容置疑道:“血腥暴力r级,未成年不许看了。”
“?!”杨小刀猝不及防被迎面一掌拍进沙发里,中二自尊严重受创,匪夷所思大怒挣扎:“你没事吧,你跟我说血腥暴力?这对我算什么血腥暴力?!”
白晟回头小声对沈酌:“别听他瞎说,这孩子一向害羞胆小,从没见过打打杀杀,打小就干净卫生爱护花草……”
白影帝的演技已臻化境,奈何沈酌已经生出抗性了,面无表情地将视频按下暂停:“一个害羞胆小的11岁小孩家里是不会被‘****’的,至于现场我确信当年是处理得既卫生又干净。”
“行了,”沈酌从s级的魔爪下解救了中二少年的脸,示意杨小刀坐起来:“我希望他以后爱护的不仅仅只有花草,以及只进行正确且必要的打打杀杀,否则我会亲自给他套上项圈的。”
杨小刀悻悻揉着被拍红的鼻子,瞅着申海市大监察官,敢怒不敢言,像头被迫夹着尾巴的强壮小狼。
沈酌置之不理,问陈淼:“这件事的疑点在哪里?”
一般精神病发作或者致幻剂**不会搞得这么血腥,单从视频看确实可能跟异能有关。陈淼摊了下手,意思是懂得都懂。
“是这样的,王局说暂时没从受害人血液中检测出致幻剂成分,希望我们能找出异能犯罪的证据。但监察员去车站现场测量之后,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能量波动,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使用过异能的迹象……”
但凡使用异能,都必然留下异常的磁场能量波动,就像犯罪现场会不可避免留下凶手的脚印或指纹一样,所以判断犯罪行为是否牵涉到进化者的主要办法就是拿仪器去现场检测。
当然,异常能量波动会随着时间慢慢散去,但那通常要花好几天,这么一会儿功夫是不会消散干净的。
“也可能是因为仪器精度不够。”沈酌站起身,整了下衣襟:“受害人已经送去抢救了?”
陈淼随之也站起来:“申海市第二医院。学长,你看我们要不要先问中心区借一台更尖端精密的仪器下来……”
“不用,我过去看看。”沈酌轻描淡写道,“仪器我们现成就有。”
“受害人叫汪平,43岁,摆小摊的。”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王局亲自引领沈酌他们一行人出来,边走边介绍情况:“虽然人没死,但社会影响很不好,主要因为场面实在太血腥了……网上沸沸扬扬的都说是异能犯案,还有人说什么丧尸病毒……”
王局是个五十来岁精瘦精瘦的小老头,向来是个老当益壮的互联网弄潮儿,皱着眉头一摊手:“要我说这就是胡扯,你就算是t病毒,你也要讲基本法,哪有丧尸是不啃别人先啃自己的?根本不符合病毒传播学嘛。照我说八成就是异能犯案,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精神系的进化者——”
“意念操控系。”白晟彬彬有礼地**来一句。
两个监察员动作一致地摇头,表情都有点匪夷所思:“受害人身上完全测不出丝毫能量残留,我们真的已经用尽办法了,没有任何被使用过异能的迹象……”
是一根黑棕色的短毛,有点像动物毛发。
“!!”霎时王局瞳孔地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sssssss……”
“不是。”沈酌一边翻看现场照片一边淡淡道,“是民间志愿者白先生,进化者,s级。”
“没有,完全不见能量残留,应该不是异能犯罪。”
白晟非常感动:“只有一个s,您太客气了,还这么辛苦帮忙抬咖。”
“我们的设备已经做不到更精确了,要不我们先打电话问中心区,借一台更先进的检测设备?”
沈酌正被一群七嘴八舌汇报的手下裹挟着走出病房,临出门时又停住了脚步,扭头:“白晟!”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束缚带固定,监察处的人已经在里面了。”
“去吧,闻闻。”
“你知道连警犬都是有编制的,而我只是个没有工资的民间志愿者,对吧?”
白晟深吸一口气,知道那天在监察处办公室里打出去的那记回旋镖迟早是要飞回来的,于是点了点头,郑重道:
特护病房门前,几个手下起身迎上来,小老头这才从下意识要掏纸笔要签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啊……那个……情、情况怎么样?”
王局不明觉厉地打量他好几眼,忍不住轻声问沈酌:“这位新同志看着眼生,是你们监察处的……”
王局:“……”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沈酌波澜不惊地侧过身,对白晟做了个“请”的手势:
“监察官!”“白哥!”
“提钱多伤感情,大家都这么熟了,别说伤感情的话。”
汪平的灵魂仿佛已经去了不可知的地方,这具身体只留下啃食自己血肉的本能。白晟站在病床边,修长的食指按在他咽喉上,皱眉端详了片刻。
“………………”
他倒没有当真用鼻子到处去嗅,但闭目感知了半分多钟才睁开眼睛,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收回手,摇了摇头:
一片诡异的安静,良久白晟缓缓道:“路上你对陈淼形容的那个‘全球顶级高精尖检测仪’原来指的就是我,是吗?”
所有人:“……”
王局:“对对!被他看一眼就会中招,乖乖把家里存折密码都交出来的那种!”
他满嘴糊着自己的血,更可怕的是即便在被绑得这么严实的情况下,四肢还在有规律地往上挣动着,想要往自己嘴边送。
监察员都松了口气,而王局神情不由紧绷起来。
“一些研究表明s级对异能的感知极其敏锐,具有连仪器都无法比拟的精度。”沈酌赞许地道:“所以,是的。”
“恕我冒昧,那些谣言都是假的。”白晟遗憾地道,“意念操控系进化者数量很少,而且普遍等级低,凭空撇弯一把勺子就是极限了——不过他们很擅长做情绪引导,基本都被nba请去当拉拉队长了,收入很高的哦。”
身后杨小刀面无表情:“他只是结巴了,没人要帮你抬咖。”
这人不管内在性格如何,外在总是十分开朗随和,年轻俊俏的脸上常带三分笑意,乍看像个家境富裕、热爱运动的大学生。
所有人极度诡异的视线在他两人身上来回转,但沈酌显然对这种出柜场合完全免疫,甚至都懒得给出任何反应了。
只见病床上,那个叫汪平的四十来岁中年男子被束缚带结结实实绑着,双眼大睁,神情恍惚,双臂、双腿被撕咬得处处见骨,包满了凌乱染血的绷带。
病房里两个监察员正拿着仪器,见状转身迎上前。沈酌放下手里那叠现场材料,问:“还是测不出来?”
“哎!”
白晟唔了两声,似乎感觉哪里还是不对劲,视线还停留在汪平满嘴血肉的可怖的脸上,突然眼神微微一动,伸手从他嘴角边捻起了什么。
某白姓s级嘴上抱怨着车马费没人报销,内心却洋溢着被沈监察主动邀请出门的开心,甚至还打扮了一下。他的衣着风格从来不会被人看出牌子,但剪裁精良、质地考究,很好地勾勒出了强悍而含蓄的体型;衬衣袖口捋在手肘上,露出被阳光晒过的结实的小臂肌肉,以及价格标签上有着数不清多少个零的腕表。
监察员:“?”
“走吧。”沈酌回头对白晟道。
s级先生觉得自己大概从骨子里就对沈酌存在一种应召本能,只要一听沈酌喊名字,那是立刻百爪挠心心痒难耐,顺手把那根**交给护士,匆匆叮嘱:“查查这人是不是什么变异型狂犬病。”然后长腿一跨直接越过床栏,嗨皮地追着沈酌出了病房。
“王局!”“王局您来了!”
“也许是某种**或致幻剂,跟监察处没关系了。”沈酌把现场材料还给王局,说:“但破案前允许监察处协办,还是以防万一。”王局无可奈何:“哎,谢谢谢谢……”
沈酌站住脚步:“没必要,我已经带来了。”
白晟不相信:“啊,是吗?”
“好吧,就当是为了我跟你们沈监察两人之间的……感情。”
白晟一手扶着病房门往里望去,“哟”了声:“就是这位兄台?”
Chapter 31(杨小刀:“如果有一天我监...)
卧室安静昏暗, 大床被褥凌乱,隐约传来沉沉的呼吸声,衣物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
一切都那么昏沉暧昧, 直到——唰!
落地窗帘一拉, 阳光倾泻而入,杨小刀举着锅铲转过身,居高临下俯视大床:
白晟就穿了个大四角短裤,整个人呈45度角斜趴着,咕涌咕涌地用被子把整个头蒙住:“傻逼孩子,你今天下午才上学, 早上沈监察过来接你去评级注册做备案,让我再睡会……”
杨小刀一眼瞥见枕头边的东西, 整个人震惊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只见白晟右手抱着枕头, 左手按着一本档案。档案本身很新,看上去他拿到手后就没翻过两次;但贴在扉页的照片却被他翻来覆去爱抚得连毛边都起了,应该是从报纸上裁下来的, 申海市监察官撑着黑伞站在雨中,只露出苍白秀丽的下颏。
“啊欠——”白晟困意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求你了,让我再睡会, 我昨晚躺床上看你沈监察的照片, 足足思念到三点多才睡着……”
杨小刀石化般僵立在原地,良久迸出两个字:“……思念?”
一种不可言喻的认知震撼了少年纯洁的心灵, 半晌他难以置信地:“——思念?!”
“嗯哼。”白晟懒洋洋说,“成年人就是会思念彼此的啊, 怎么了?”
少年终于被迫正视那真实而可怕的成年世界,失魂落魄站在那里,张开嘴又闭上,张开嘴又闭上,半晌终于提出了内心深藏已久的困惑:
白晟闭着眼睛:“say你的问题。”
“你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事吗,比如解决全球变暖,气候变化,能源危机和贫困地区人口教育之类的?”
白晟睁开眼睛,面无表情望着杨小刀,半晌郑重道:“谢谢,儿子,养了你真是我的福气。”
“哟,我的思念对象来了!”白晟陡然精神倍增,一把将档案连照片塞进自己枕头底下,鲤鱼打挺冲进浴室,头也不回吩咐:“就说我昨晚思考全球变暖到五点多啊,记住了!”
少年仰天无言,然后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去开门,门外果然是身形削瘦、制服笔挺的申海市监察官,眉目秀丽清明,双手裹在黑色皮质手套里,姿态雅致平静地交叠在身前。
其实是完美到令人心生敬畏的形象,但首先浮现在杨小刀脑海里的是监护人枕头下的那张倒霉照片。
“……”杨小刀内心五味杂陈,“早上好。”
沈酌上下一打量,有点意外:“你这是……”
十六岁的桀骜少年,体型精瘦剽悍,穿着黑背心和拳击短裤,腰上系一条超市赠品碎花围裙,脚上一双粉蓝厨用防滑拖鞋,手里拿着个滋滋作响的平底锅,锅里摊着两个煎蛋、几朵蘑菇和一把青翠欲滴的油盐小菠菜。
叮一声响,厨房烤面包机里跳出了两片全麦吐司。
“吃吗,”杨小刀面无表情地把锅递到沈酌面前。
十分钟后,沈酌和白晟分别坐在餐桌边,杨小刀拿着平底锅一人给他们铲了个煎蛋,完美的流体蛋黄在葱花点缀下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短短片刻功夫白晟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完美了,衬衣长裤俊朗清爽,年轻精神闪闪发光,那撮银毛嚣张地立着,完全是他此刻能够与沈监察一道共进早餐的开心写照,用筷子敲了敲瓷盘:“我还想吃一个蛋!”
杨小刀熟练地唰一下又给他铲了个蛋,用眼神询问沈酌是否也再要一个。
“……不要了,谢谢。”
沈酌放下燕麦粥碗,眼睁睁只见杨小刀回到厨房,亲手为自己做好一个清蒸鲈鱼、糖醋排骨、水煮西蓝花和紫甘蓝的午餐饭盒,有条不紊装进了书包;那一刻沈酌终于无法忽视这越来越大的困惑,回头问白晟:
“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
白晟谦逊回答:“经历过严苛而充分的人格训练。”
杨小刀凉凉地道:“经历过一个自杀袭击式做饭的监护人。”
少年时白晟的独立生活技能其实相当一般,因为白家有厨师保镖司机园丁,绝对不会让还在上学的大少爷亲自动手做任何事。但五年前收养杨小刀之后,白晟突然萌发出了身为头狼的强烈使命感,觉得现代社会不论贫富,人人都应该学会独立生活的技能,首先就要锻炼小孩学做饭;为了达到以身作则的效果他亲自动手做了顿黄花菜木耳粉条,那盆泡发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木耳成功把他自己和杨小刀都送进了急诊室,要不是两人都是进化者,那一顿饭足够他俩分别死上八个来回。
年仅11岁的杨小刀已经有了非常清醒的头脑,他意识到性命是要攥在自己手里的。于是从急诊室回家后他吭哧吭哧搬了个小板凳,站在炉灶边,一边看菜谱一边哐哐哐烧出了四菜一汤,字面意义上的被生活所迫而一夜成才。此后不甘心的白晟又带着杨小刀一起学烘焙、电焊、木工、管道工、修理家电,甚至十字绣;最后成功把杨小刀培养成了一个家务全能手,在将来雄竞激烈的求偶市场上占据了极大优势,做个贤夫良父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还会烤蛋糕哦!”白晟加重语气对沈酌强调。
厨房里杨小刀面瘫着脸:“我还会给蛋糕裱花呢。”
沈酌:“……”
美好的一天从与沈监察共进早餐开始,早饭后白晟昂扬地出门了,要去履行他身为头狼的职责——砸钱把傻逼小孩弄进私立高中,今天去签捐赠合同。
作为一个雄竞狂热爱好者,白晟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身边出现任何短板的,因此他作为头狼的最大任务就是把傻逼同类小孩也弄进大学。别管是什么大学,只要是正经大学就行,母猪产后护理专业都行;不然他作为一个此生雄竞未尝败绩的s级:
“——我死了都不能瞑目,一百年后我的尸骨从棺材里坐起来都要挖到那傻逼孩子的墓里去扇他一巴掌!”
“他今天做评级,你不跟着去监察处?”沈酌降下车窗问。
小区门口两辆车并排,一辆是沈酌自己开的监察处专车,一辆是白晟的家庭用车库里南。s级先生一手把着方向盘,整个头探出车窗,笑吟吟一手托腮欣赏沈监察,仿佛要把昨晚只能看照片的遗憾全补回来似的,须臾才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事,这傻逼孩子交给你我还能不放心吗?”
“你不想第一时间知道杨小刀的进化等级?”
“嗐,什么进化等级。”白晟不以为意,“我鼻子闻闻就能知道他是什么等级,智商最多d,不能再高了。”
杨小刀抱着书包坐沈酌后座,不搭理这个便宜屑爹。
沈酌摇头一哂,踩下油门开出了小区。
·
五年前突发进化刚开始的时候,沈酌麾下的中心研究院实验室最先发明了基因测定法,进化者要先抽血进行基因分析,通过重组酶蛋白来推测异能种类,然后将血样与感应药剂混合,再回输进化者体内。
感应药剂与dna重组酶发生反应后,会根据这个异能者的基因强度来判定他的进化等级,自动生成字母abcd以及s,显现在进化者的左手背或左锁骨下。
感应药剂的半衰期极长,因此进化者身上的等级字母一生都不会消退,人为无法祛除或篡改,哪怕挖掉肉都会从伤疤上重新显现出来,因此也就杜绝了任何伪造的可能性。
这五年来人类与进化者之间摩擦不断,全球局势日益紧张,因此也有进化者想隐藏身份,逃避备案。但在各大监察处的天罗地网之下,隐藏身份这件事现在已经非常困难了,像杨小刀这样被s级头狼庇护到今天还没备案的情况更是绝无仅有,水溶花从实验室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一管感应药剂来。
“身体素质方面的进化已经很明显了,我猜这孩子的异能应该跟力量有关。”水溶花将感应药剂回输进杨小刀体内,注视着鲜红的液体渐渐推进手臂静脉,随口问:“小朋友你多大了?”
酷哥杨小刀在女性面前显然很怂,正襟危坐低头看地,闷声回答:“十六。”
水溶花于是夸奖:“真勇敢!”然后打完针,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杨小刀温顺地把奖励接过去吃了。
这时滋啦一声电流声响,实验室里那台异能测定仪开始发生反应了。
众人同时望去,只见巨大的透明模拟箱里,一个安装在顶端的铅球仿佛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砰!”一声狠狠砸下,显示器瞬间飚出了856‰的高分。
陈淼吸了口气:“力量进化,可以啊杨小刀同学!只比岳哥当年低50多个点呢!”
沈酌轻声道:“不一样,岳飏已经到巅峰期了,他还没有。”
陈淼登时一怔,随即“啊”地失声:“雷暴!”
模拟箱里噼啪雪亮,瞬间几乎灼伤人眼,几个人同时下意识别开了眼睛。紧接着烈焰轰然爆发,旋即被洪水当头吞噬,下一秒黑烟如毒龙呼啸、闪电如巨蛇盘旋,各类异能详细报告从识别器里咔咔吐纸。
“改变重力……地磁天气……自然元素异能全了……”陈淼一刻不停地伸手去接报告,“刀哥!我刀哥牛逼,这下肯定是a了!”
一般b级最多两种异能到顶,a级在强度增加的情况下能有五到六种。世界上拥有最多异能的a级进化者是岳飏,连身体素质在内一共13种进化,评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震撼国际监察总署的程度了。冰霜迅速结满模拟箱,能承受3开尔文极端低温的硼硅酸盐玻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龟裂声,紧接着——
嘭!!
所有人瞬间往试验台下一躲,模拟箱巨响暴裂,玻璃块炸了满屋子,测定仪正式宣告报废。
“十、十三种……”陈淼颤抖着手去取下了识别器吐出来的最后一张报告,“可……可以啊杨小刀,再过两年你就可以去中心区单挑岳哥了……”
杨小刀坐在巨大的实验室中,精悍的上身贴着电极片,不用颜色的导线与异能测定仪连接,左手背上感应药剂正迅速显现出一个a,颜色红到发黑。
这么深的等级印记在岳飏手上也有一个,意味着破坏镇压分型——强a。
沈酌从试验台下站起身,一手扶着桌面:“不止。”
陈淼:“啊?”
顺着沈酌的视线望去,只见已经化作废墟的模拟箱中,正静静萦绕着一团幽邃微光,那是杨小刀的最后一个异能。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白晟不把你放到他那个烂尾楼,而是一直亲自带在身边,荣亓逼出他的因果律之后没过几天你就立刻回到了申海。”
杨小刀悻悻地夹着尾巴,忍气吞声下了车,虽然从表情看他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女生惊喊尚未出口,袭击者被身后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拽了起来,是沈酌!
“如果你们父子俩的脑回路再这么不正常,”他平静道,“我就剥夺白晟的抚养权,让你来我办公室打地铺。”
“……根本没这回事。”良久沈酌终于说。
沈酌猝然回头,瞳孔中映出了急剧逼近的巨大的水泥车头,以及驾驶室里司机惊恐的脸。
校长铿锵有力:“这永不放弃的品格,这自强不息的精神,正是我们所鼓励和提倡的,未来可期啊!”
就在那一瞬间。
“……之一,”杨小刀缓缓补完后半句话。
“白晟和你分析过幸运值异能吗?”半晌沈酌调转方向盘,拐上博沂高中所在的主路,从后视镜里瞥了少年一眼。
“……”陈淼震惊地望向杨小刀:“朋友,好样的,你是因果律指定锦鲤啊?!”
“啊!”“哎呀!”“怎么回事!”
车里一片安静,气氛无法形容,久久无人开口。
一辆飞驰的公共汽车重重撞上了水泥车尾!
就在那一瞬间,男子动了下,仿佛某种惊醒的抽搐。
“是随机的。”沈酌打灯右转,说:“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感应在心口上方。”
“救——”
“啊啊啊啊——”
“说。”
闹市满街安静,人人目瞪口呆。
很多人路过会奇怪地打量他一眼,有个穿着博沂高中校服的短发女生迎面走来,大概是非常好奇,一直盯着那男子上下打量,擦肩而过时被过马路的人流推挤,差点碰上那男子的手臂。
沈酌在身后少年纯洁、含蓄而批评的视线中无言良久。
啪啪啪啪,台下的教导处主任带着一众老师郑重鼓掌。
只见那男子脸色惨白,神情恍惚,双眼大睁但完全没有焦距,像个梦游的精神病人。
“没用过?”
众人纷纷起身,快活的空气充斥着会议室内外。
砰一声关车门的声响,还没走进校门的杨小刀敏感回头,一眼看见沈酌正下车疾步走向十字路口,不由:“喂,你……”
周围惊呼暴起,立马炸开空地,有个大妈刚要冲上去帮忙就被她老公硬拽住了,随即女生被男子“砰!”地扑倒在柏油路面上。
杨小刀很疑惑:“什么样的人?”
沈酌不由莞尔。
沈酌踩下刹车,停在校门前,从驾驶座回过头,那无机质般的秀丽双目冷冷盯着杨小刀。
一瞬间恐怖的质量加速度,合成了爆炸性的可怕冲击,杨小刀脚底水泥噼啪迸裂,整个人被冲力急推向后,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眼见一个趔趄——
白晟满意颔首,然后小声提醒:“自强不息。”
沈酌陷入了沉默,足足好几秒他看上去有点复杂,须臾才缓缓道:“一些资料显示……通常是真实性格极其深藏内敛的人。”
杨小刀立刻:“有。”
“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一切混乱背景都变得格外模糊,像电影里镜头失控的蒙太奇。
与此同时,不远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厉嚎叫,猛地扑向那女生!
“……”
沈酌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但这时已经来不及反应,只见那男子猛地一弓腰,张嘴对自己的左臂就狠狠咬下去,唰拉撕下来一大块肉!
白晟终于完成一件大事,被校长夸得心花怒放,在热情邀请下决定中午留在学校食堂吃饭,一边迅速上外卖app搜索学校附近的粉红菠萝一边打电话给沈酌:“喂,亲爱的,中午来跟我一起吃饭吗?顺利的话下午我们可以把孩子遗弃在学校里,然后手拉手一起去冰岛看极光,去伦敦喂鸽子,去罗马许愿池,去迪士尼看烟花,不顺利的话我再每半小时给你打一次……喂?喂你怎么挂了?”
“这个荣亓是基因复生型进化者,社会威胁度非常高,应该还没有完成最终进化。目前唯一确定能抹杀这个人的只有因果律,所以监察处高度怀疑荣亓现在潜伏在申海市附近,他一切活动的目标都是要对付白晟。”
“如果有一天我监护人跟尼尔森两个为你打起来了你会去帮谁?”
注:因幸运值积累极慢,故该异能触发不易,观测难度+++。
根据因果守恒定律,积累下来的幸运值可一次性用于指定事件,不论该事件实际成功率多低,使用a级幸运值异能后,最低可将成功率提升至50%,最高可将成功率提升至99%。
杨小刀下午要去学校报道,少年抱着书包在后座上,眼角不住打量左手背上那个a,明显不太适应这么明显高调的东西,半晌闷闷地问:“为什么白晟的s可以藏在衣服里面?”
杨小刀踉跄站稳:“?”
“原来如此。”沈酌伸手托住那团微光,轻声道:“……八百个心眼来形容白晟恐怕都算谦虚了。”
路口一辆水泥罐车刚冲过弯,为了躲避行人而突然侧滑,瞬间失去了控制,尖锐的喇叭响彻上空!
“唔,说是你的狂热追求者。”
这种行为太异常了,因为半空中明明什么都没有。
沈酌并没有要跟白晟去冰岛看极光、去伦敦喂鸽子的意思。他下午还要去军区开会,送杨小刀来报道纯粹是为了象征性地履行一下监护人职责外加顺路,给白晟发了个短信通知之后就打算直接走了。然而他正打灯倒车,眼角突然瞟见不远处的什么,探身从副驾驶的车窗望向大街另一侧。
杨小刀愕然回头。
·
沈酌一言不发摁断通话,在绿灯亮起时随车流踩下油门。
少年一拳凹进钢铁,巨大车头扭曲变形,几十吨重的水泥罐车被硬生生截停!
沈酌还未有所动作,斜里一道少年身影如利箭而至,左手一把推开他,右拳筋骨暴突,直面车头悍然迎击——轰隆!!
【a级进化,幸运值】
监察官的笑容很淡,一刹那间就过去了,杨小刀忍不住瞟了后视镜两眼,只听他问:“白晟有跟你提过荣亓吗?”
杨小刀嗫嚅了下,没有吭声。
场景刹那间与昨天高铁站发疯的那个汪平重叠,淋漓血肉溅起,赫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只见白晟一手把沈酌挡在自己身后,另一手抵在变形的水泥车头上,那姿态其实非常轻松,极度恐怖的掌力却让前后两辆大车卡在原地,死死动弹不得。
所有重力凭空消失,快得猝不及防。
白晟回过头,冲沈酌揶揄地眨了眨眼:“这个家真是不能没有靠谱的我,对吧。”
进化者在某个随机方向的运气值永远为负,包括但不限于出门必丢钱,下雨必丢伞,出门必堵车,赌桌永远输,少年身世坎坷,考试选择题永远蒙错。
杨小刀摇摇头,片刻却又想起什么,说:“小时候有一次跟白晟猜拳赌谁吃最后一个鸡腿,忍不住用过一点。”
——不远处十字路口,人流中僵立着一个男子的背影,不知道是突然陷入了发呆还是在做什么,直直站在斑马线的正中一动不动,望着天空。
这简直是超出想象的一幕,所有人表情和大脑都霎时空白,沈酌脱口而出:“小心……”砰!!
他缓缓转向那女生,抬起手。
“哟,小屁孩儿干嘛呢。”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而轻佻的声音,“监察官需要的是我你知道吗?”
只听咔咔几声,识别器吐出了杨小刀的第十四张异能报告,陈淼茫然接下来一看——
沈酌说:“根本没什么追求者,这个荣亓是……”
·
“没有问题,考大学的事包在我们身上!”博沂高中会议室里,校长拍着桌上厚厚一叠刚签好的捐赠合同,掷地有声表示:“虽然杨同学理综三门85,但他历史及格了,英文语法也还可以,地理除选择题外接近满分呢!”
“这个人的等级不会低于s,是否有超s的可能目前还不得而知。”沈酌打灯转进博沂高中路口一条岔道,说:“尼尔森总署长已经在尽力追查这个荣亓的下落了,虽然我相信总署长的战斗力,但老实说在这件事上我对他的期待度非常低,因为他对你监护人的态度并不友善。总而言之,感谢你使用幸运值协助因果律,希望我们能一起尽快解决荣亓,我保证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可以尽情去买六
合
彩。还有什么疑问吗?”
周围群众尖叫四散,一时场面完全失控,没人注意到头顶的交通灯在此时由红转绿。
杨小刀的眼神十分正直,意思是我不信。
“……”
那男子还在拼命抽搐挣扎,但沈酌单手的力量制住一个疯子绰绰有余,咔!一声脆响活生生扭脱臼了对方的右手,随即拎着男子的头发把脸提起来一看,不由轻轻“嗯?”了声。
“把因果律触发到99%所需的幸运值够中三次六
合
彩头奖。”杨小刀手肘搭在膝盖上,一手托着下巴:“白晟说一生只够一次机会,所以不能乱用,幸运值我都攒着。”
Chapter 32(顶级的猎手...)
幸亏博沂高中离申海市监察处确实不远,十分钟内就有人赶到, 迅速疏散清理了整个街区。
高阶进化者出现在大街上的几率大概跟国际明星差不多, 很多人直到被疏散前还在赶紧拍照,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四处都是,激动者有之、兴奋者有之,但更多却是警惕、谨慎和好奇。
白晟是不在意的。这人天生就是个社交大魔王,不仅不在意还频频对人群点头挥手微笑,充满自信地全方位展示自己俊美的脸、常年极限运动锻炼出的身材、看不出品牌但明显很贵的衣着品味、以及在他自己看来亲和完美平易近人的气质。他甚至在百忙之中应邀跟几个网红博主合了影,在四面八方的闪光灯中频频友好招呼:“要签名吗?有纸笔吗?可以可以,签衣服上也可以, 请大家记得为进化者与人类和平共处提案踊跃投票……未成年人的照片删一下谢谢,爱大家哟!”
几十米外, 未成年人杨小刀坐在指挥车后, 竖起外套兜帽,一脸冷漠望着不远处那个顾盼生姿花枝招展的监护人。
“……你有时候会觉得丢脸吗?”陈淼忍不住问。
依依不舍的人群终于被监察员好说歹说劝走,白晟意犹未尽, 一转身看见沈酌,立刻精神倍增:“哟,还在忙呢沈监察!这大中午的不如咱俩……”
白晟笑嘻嘻地:“说什么呢, 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沈酌望着担架,沉默片刻:“你还吃得下去?”
医护车后门敞开, 担架就放在里面。那个发狂的男子大约也是四十来岁,手脚被束缚带紧紧绑住, 但头还在机械地往上一挣一挣,满是鲜血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牙缝间塞满了晶亮鲜活的肉丝。
白晟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半晌顽强地迸出一句:“……我可以吃素斋。”
“报告陈组长!”这时只听另一边监察员拿着仪器探进头,大声道:“没有任何异能残留,整个街区都是干净的,无法鉴定为异能作案!”
沈酌呼了口气,从担架边站起身,说:“仪器测不出罢了。”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下车,只见白晟噔噔噔退后三步,一脸警惕:“你干什么?休想提溜我满大街闻一遍啊。”
“……”沈酌说:“没有这个想法,别上赶着提供灵感。”
他下了车,向周围环视一圈。监察处的车辆封锁了十字路口,变了形的水泥罐车已经被拖走处理,司机与乘客被一一安排疏散,所幸没有人受伤。
杨小刀坐在车门边,劲瘦的右手上缠满了绷带,绷带下几个指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剐蹭——那公交车第二次猛烈撞击导致的,幸好只是皮肉伤。
沈酌顺手拍拍他的头,“那收队回去吧。”
全天下中二期少年都对自己的头有种敏感的自尊心。杨小刀刚要把头一扭说别拍我,紧接着就被白晟一巴掌摁住头顶,硬生生扭了个方向,义正词严对沈酌:“你拍他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呢!”
少年心头还没来得及升起一丝罕见的感动,就只见白晟指指自己头顶:“是我救的你,要拍拍我啊,怎么了你够不到是不是?”
“……”
沈酌表情复杂,少顷举起手来拍了拍白晟高达一米九的头顶,重复:“那收队回去吧。”
杨小刀坐在两个监护人中间,捂着眼睛咬牙切齿:“瞎了我的狗眼……”
沈监察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白哥编制和工资,这大概是监察处全体上下最想解开的谜团之一。这种一边吊着人一边又要人白干活的行为,就好比在监察处的小池塘里养了条大白鲨,还从来不肯喂一点食,手法之高妙连绝世海王都望尘莫及。
“走啊,忙完了吃饭去。”白晟挡在沈酌身前,两手插在裤兜里倒退着向后走,“对面有家斋菜店里的素荔枝肉不错,请我吃素斋吧。”
沈酌面无表情地边走边看手机:“没钱,这季度□□经费超了4个亿,回去请你吃监察处食堂里两块钱的素包子。”
白晟惊诧:“哟,那可是整整两块钱一个的素包子呢,太破费了吧?”
沈酌说:“没事,我这人慷慨大方,吃完包子还能请你喝个醋姜汤。”
“哟嚯那怎么好意思,你没事再多给你们那个尼尔森总署长打两个电话,我自己熬醋姜汤请你们监察处全体上下——”
白晟话没说完,背后猛然撞上了什么,一个趔趄被沈酌扶住。
“?”白晟一回头,身后是那个刚才被袭击的一脸惊惶的短发少女。
“对……对不起……”
少女穿着博沂校服,约莫十五六岁,长相非常清丽但脸色苍白,因为过度惊吓话音还有点难以平复的颤抖,对沈酌欠了欠身:“谢、谢谢你救我,谢谢……”
被人当面道谢对沈酌来说可能是很罕见的经历,他停了半秒,才言简意赅道:“回去上课吧。”
少女声音里带着细细的哭腔:“谢谢,谢谢……”
白晟一手在嘴边作扬声状:“杨小刀——!我怎么教你的?看见女士哭泣的时候你要自觉地过来做什么?”
杨小刀忍无可忍捋袖子:“过去解决把她撞哭的罪魁祸首你是吗?!”
陈淼拦在中间:“刀哥算了,刀哥不至于……”
少女明显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时恢复不过来,惊恐与后怕让她纤细的身体仍在瑟瑟发抖。沈酌简洁地安慰了一句:“没事了,别多想。”随手招来一个监查员,吩咐:“送她回学校。”
少女颤栗着点点头,又连道了好几声谢,才在监察员的温声安慰下转过身,制服裙摆一扬。
就在这刹那间,沈酌视线蓦然瞟见什么:“等等。”
监察员脚步一顿。
少女疑惑地回过头,只见沈酌从她深色的校服肩膀上捻起什么,赫然是一撮棕黄色的短毛。
“你家养宠物?”
少女惊魂未定:“没……没有啊,我、我——”
“喂过流浪猫狗?”
“不,没有,我……”
少女下意识一低头,发现身上还沾了起码七八根毛,都是姜黄色像猫狗一类的毛发:“咦,这是哪里来的?”
白晟的脸色也奇怪起来,跟沈酌对视一眼,回头望向远处救护车里的担架,心头浮现出答案。
被那人扑倒时蹭上的!
两人同时转身登上后门大敞的救护车,医护人员正准备给担架上不断机械挣扎的男子打镇静剂,还没蹲下去就被人一拦:“——监察官?”
白晟单膝半跪在地,仔细在那男子凌乱的全身逡巡两遍,又不由分说扒开衣服里外一翻,却一无所获。
怎么可能?
白晟剑眉一皱,目光落在了男子一张一合满是鲜血的嘴上。
但他刚要伸手,就被沈酌轻轻拦下,随即只见大监察官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咔!”一声掰脱臼了男子的下巴,二指伸进那无法再用力撕咬的牙关里,掏了两下拿出来。
——沾着血水的指尖上,赫然只见好几根姜黄色的动物短毛!
“这什么,猫毛?”杨小刀从车外探头疑道。
沈酌面沉如水:“陈淼。”
陈淼根本不用他吩咐,立刻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去医院,少顷就快步而回:“学长,王局让便衣立刻去问了护士,昨天那个受害人汪平体内未能检出致幻剂或狂犬病毒,但昨天护士给他处理伤口时,同样从牙缝里发现了几根黑棕色短毛!”
所有人视线同时落在沈酌指尖那几根姜黄毛发上,白晟问:“我昨天从汪平嘴边发现的那根毛发送去检验了吗?”
“是,还真验了。”陈淼咽了口唾沫,语调带着一丝惊疑:“是……狗毛。”
·
“黄凯奇,四十五岁,博沂高中校工,一人独居在申海市巷山坊的羊子弄堂,离婚无子女。”半小时后,陈淼熟练地打灯转弯,念出了王局刚发来的第二名受害人资料信息,“——与昨天的第一名受害人汪平一样,家里没有养猫狗或其他宠物。”
沈酌大概已经习惯被白晟霸占大半后座了,兀自支颔坐在车窗边,只听白晟奇道:“那人是博沂的校工?”
陈淼说:“是,所以那个女学生看他眼熟,路过时才会不停上下打量,没想到就被攻击了。”
“唔,”白晟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昨天那个在高铁站发病的汪平,开始啃食自己之前也出现过攻击行为吗?”
“这……好像没有吧。”陈淼想了想,“不过也难说,因为高铁站的监控镜头是有死角的,汪平发病前在车站里晃荡了一天一夜呢。”
这时外面哔哔两声,陈淼踩下刹车,专车在人行道边戛然而止:
“你注意到大部分刑具都是被手动改装出来的吗?”
沈酌说:“我去看看。”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厨房。
【这礼拜弄死两只猫了,有要片的吗?】【活埋剥皮火烧任选,接受定制一分钟一百块嘻嘻】【小动物行为艺术鉴赏13g团队拍摄,小偿可发】【邻居家的宠物狗,今天顺手牵回家了,晚上八点直播不要错过!】
“这变态伪装成领养人,从小姑娘手里把流浪猫领养走,然后威胁人家发裸
照,不发就说要把猫活活虐死,还要拍录像给人家看。”技术员一脸恶心:“怎么想出来的,这缺德玩意!”
“把设备弄回队里去,看能不能紧急定位直播间地址,”王局扭头吩咐技术员,“给我把那几个虐杀者找出来。”
身后白晟立刻:“怎么了?”
“……”白晟还是说了实话:“太恶心了,我没仔细看。”
沈酌没有回答,用网页免密登录了黄凯奇的微信,在搜索里输入一串手机号。
“他不仅吃,”白晟说,“他还虐杀。”
“这两人遭遇的,是一种同态复仇。”
“——很多、很多。”
“汪平的手机号,昨天医院你给我的那份资料里有。”
众目睽睽之下,痕检员不好说太多,只迸出了几个字:“很多……血。”
然后他紧了紧勘察手套,半蹲下身,唰地打开拉链,血腥味登时散发出来,竟然是满满一袋奇形怪状的尖锐刑具,凝结着陈年血锈和残破皮毛。
所有人神色都紧绷起来,技术员拿起鼠标点开消息栏,把这个张宗晓的聊天记录往上一翻,少顷轻轻骂了声:“这几个傻逼……可真是五毒俱全啊。”
那分明是猎手注视猎物的目光。
直白,热闹,欲望横流毫不掩饰。
白晟掩口小声:“‘我真希望化作夜晚,这样就可以用无数只眼睛看你入睡’——柏拉图。”
沈酌抬头望了一眼。
白晟的视线一动不动定在那不断刷新的群消息上,少顷冷笑一声:“……而人类竟然觉得进化者才是隐患。”
——何止是很多,简直是个屠宰现场。
沈酌问:“你在我脸上装了动态探测仪吗?”
一时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沈酌的目光落在一根血迹斑斑的钻脑钢针上,突然问王局:“黄凯奇有电脑么?”
沈酌和白晟对视一眼。
“学长,咱们到了。”
琳琅满目的刑具上残留着不少血肉组织,乍看之下,触目惊心,钢钉夹板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干枯了的活猫爪。
“汪平跟黄凯奇的发病方式太相似了,他俩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结合汪平口腔里发现了狗毛来看,很可能是制作虐杀视频的同伙。”沈酌从电脑前站起身,“不论他俩中的是新型变异病毒,还是某种未知的异能,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房间脏污凌乱,床褥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沈酌旋风般走进屋,一手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白晟捂着口鼻跟在他身后:“怎么了?”
这次她脸上不再胆怯含泪,也没有丝毫被胁迫的懦弱和羞耻。她注视着自拍镜头,像是透过镜头注视着虐杀团伙,眼神冰冷、镇定、坚如磐石。
王局已经带人赶到了这里,手下撬门进去搜查,里里外外连根头发都没放过,狭窄的弄堂被痕检员挤得水泄不通,院墙里外甚至二楼窗后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居民。
白晟在照片出现的一瞬间就抬手挡住屏幕,瞳孔微微缩紧:“放大。”
张宗晓还在继续发消息:【她那猫还在你家不?】
技术员刚要上来搬电脑,突然网页微信叮咚一响,竟然来新消息了,是一个叫张宗晓的人:
王局的表情有点复杂,有那么几秒钟他看上去很想打电话给医院让人解开束缚带,让那俩瘪三再多啃自己两口。
“南边那屋——怎么了?”
“是!”
众目睽睽之下,网页微信上果然弹出了一位已有联系人,备注赫然就叫汪平!
“什么?”
王局年轻时是警犬陪着出生入死过的,不免会流露出极大的反感,却只见白晟叹了口气:“怕是还不止。”
“不是人。”白晟蹲在垃圾桶边,及时解救了几乎快要心梗的王局,“是狗。”
【黄哥,那丫头好几天没再发照片了,她是不上钩了吗?】
【[坏笑][坏笑]要不今天让她拍个全
裸的?】
王局站在厨房门口,一个劲掐自己人中,嘴里喃喃祈祷:“别是人,别是人,别是人,别是人……”
王局指着痕检员手上的托盘,好几个证物袋里分装着黄白棕黑、长短不一的毛发:“初步观察这些都是动物皮毛,具体是猫是狗还要等详细检验,不过看数量起码得有二三十只了。”
沈酌轻声道:“回头你记得让那个叫柏拉图的偷窥狂来监察处自首。”
第二名受害人黄凯奇就租住在这里。
王局:“怎么?”
“里面还有动物吗?”
满满当当的五百人大群,此刻还正不断刷新:
沈酌见过的各种各样突破三观的下三滥太多了,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猜测的轮廓,但他没说出来,只皱了下眉。
啪!
“人性的本能是捕猎而非虐杀,毫无意义的虐杀属于反进化行为,感到不适很正常。”沈酌俯身尝试各种开机密码,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十指在键盘上迅速敲击着,头也不抬地道,“而对虐杀者本身来说,他们的心理快感源于一种权力幻觉的获得,手动改装刑具除了能延长快感之外,还令虐杀过程本身具有了一种展示性。”
“王局,王局!”这时一名痕检员从二楼匆匆奔下来,脸色很不寻常:“我们在二楼厨房里发现了点东西!”
沈酌按下回车键,仅仅十次以内就试出了密码,顺利开机显示桌面,左下角正不断跳跃出新消息提示。
——两小时前闹市大街,那个穿高中校服的少女出现在了屏幕上。
“……”王局完全放弃了询问为什么你连24小时以前一目带过的11位手机号都能记住:“你觉得汪平跟黄凯奇现实是认识的?”
这是一栋非常老旧的独立小二层,阴暗潮湿,门窗紧闭,红砖已经被风吹雨打成了黑褐色,爬满了藤蔓。那时候的老建筑大多是双砖,即便已经破成了这样,隔音效果还是非常好,里面就算发生什么邻居也未必能听见。
沈酌捏着下颏,略感意外地蹙着眉。
鼠标滚轮一停,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张女孩子的半裸
照。
技术员不明所以,鼠标双击。下一秒图片放大,女生脖子以下的部分被白晟的手掌严实挡住,只露出一张脸来。
有人发资源发试阅,有人扫付款二维码,有人得意洋洋炫耀图片,令人作呕的血腥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他们有一条成型的产业链。”沈酌点开群消息,眼底闪动着厌恶:“这些人能从中获利。”
他站起身,一米九的个头差点顶到厨房天花板,幸亏被沈酌伸手挡了下,才略微低头避过了低矮脏污的墙顶,然后以这个有点别扭的姿势打开橱柜,从最顶端掏出个行李袋,啪!地一声扔在地上。
白晟心里一动:“展示性?”
不远处巷子口的路标上写着风吹雨打的几个字,羊子弄堂。
……
照片?
满地、满墙、满水池,整个厨房到楼梯,都在鲁米诺作用下发出明亮到可怕的荧光。
现场一片静寂,王局挤出几个字:“这瘪三……”
【跟她说再不发照,你就把她那只猫的皮给剥了!】
王局在白晟身后踮着脚:“这是?”
王局凑上去一看,白晟手里赫然是大半个的犬类头骨,已经被煮熟了:“啊?那小子在家里杀狗吃肉?”
沈酌按下搜索:“不是觉得,是肯定。”
“没有,里里外外都没有。”说到这王局迟疑了一下,“但有几个邻居说,曾经看见黄凯奇回家时拎着猫狗笼子进门……”
沈酌刚要伸手去拉开行李袋,被白晟拦了下:“得了,哪儿用得着我们大监察官为这事弄脏手。”
王局已经有了更坏的预感:“这是……”
Chapter 33(白晟:“都怪我太心疼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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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34(即便是饥饿的雄狮,也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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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6(难不成荣亓跟苏寄桥有旧仇...)
摇晃。张宗晓勉强睁开一只眼睛, 昏沉中以为自己在暴风雨中摇曳的船上,然后才发现身下颠簸的是车,车窗外是黑沉广袤的雨夜。
“……”他竭力想求救, 却只发出了鲜血黏腻的不明音节, 想抬手却发现自己被严严实实绑在车后座上,昏暗车厢里只有他和那个穿校服的少女。
少女熟练地一手开车,一手无聊地支着颊,嘴角微微嘟着有点天真的意思,但此时那娇憨的情态在张宗晓眼里看来简直跟恶魔无异:“……饶……命……求求……”
“醒了?”少女慵懒地瞟了他一眼。
张宗晓剧烈颤抖起来,不顾一切想要去扒车门,但事实上他除了全身颠筛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怎么就招惹了这个瘟神?!他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喔,对了, 没来得及告诉你一件事。”少女望着前方大雨倾盆的路面,撑着下颔淡淡道:“被你骗走那只流浪猫的送养人不是我, 是个七十岁的老太太。”
“她只是个做救助小院的孤寡老人, 不会用网络,不懂求助**,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小爱好。”
少女挑了挑眉角:“所幸, 她认识我。”
“……我真是个老糊涂老废物呀!我怎么就信了那畜生,他说他特别爱猫,其实他是个开水烫猫的变态玩意呀!……”
老太太白发苍苍,蹲在小院的石砖上大哭, 两只满是皱纹的手拼命拍打泥地, 几只狗急得围在她身边团团转。志愿者们一筹莫展,有人在抹泪有人在骂, 有人跺脚要报警但又没证据,正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人群后传来少女清亮镇定的声音:
志愿者们纷纷回头,一个阿姨脱口而出:“小雁?你有办法吗?”
“是啊是啊,小雁是最聪明的,小雁一定能想到办法!”
“不管怎么样,先找到那个人把小咪要回来啊!”
穿蓝裙子的少女走上前,从老太太颤巍巍的手里接过了“领养人”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虽然上面大部分信息是p的。
“变态通常结群,这人只是个联络者,就算弄死他也不管用。”
少女慢慢地、一点点地把纸攥在掌心,指骨青筋突起,声音却低而冷静:
“我……我错……饶命、饶命……”
血泪从张宗晓空洞的眼眶滚滚而出,可惜被打掉了半列牙齿的嘴吐不出成句的求饶。少女微笑起来,讥诮地扬起眉角:“别担心,不会现在就要你命的,鱼饵的价值还没用尽呢。”张宗晓还没明白鱼饵是什么意思,只见少女红灯刹车,从储物匣里拿出他的手机,在他面前一照解了锁,轻车熟路登陆聊天群。
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打好了草稿,她迅速编辑好一条消息,按了发送。
目睹这一切的张宗晓霎时意识到什么,惊恐万状地拼命扭动起来,然而所有挣扎注定是徒劳。
少女随便把手机扔回储物匣,恰好此时绿灯亮起,吉普车在茫茫雨夜中孤舟一般驰向前方。
中心区,进化异能专科医院。
“我说,不会出什么事吧。”特护病房门前,一个换班的守卫看了眼时间,不由有点担心:“听说那个沈监察当年跟苏科长的关系可差了,岳处长却要带他到这病房里来探视……”
年纪大点的同事明显更老练些:“没事,天塌下来有那些监察官顶着,我们站这儿守门就行,关我们什么事?”
“也是啊。”前者安心了些,想了想又忍不住八卦:“哎,你见过那个沈监察吗,都说他当年特别有名,他到底长什么样?”
“……”
他同事脸上浮现出有点玄妙的表情,似乎在思索用什么语言形容,半晌才慢吞吞说:“长得……你一眼就能认出他。”
“啊?”
“不管在场有多少人,只要你看见他,就一定能知道那是他。”老资格的同事摇摇头,颇为唏嘘:“差不多就是那样的长相。”
年轻守卫非常疑惑,正当这时走廊尽头电梯灯一亮,两扇金属门缓缓地打开了。
两个守卫同时噤声站直。
只见岳飏沉着脸首先走出电梯,随后是监察处几个手下,以及趾高气扬闪闪发光的伊塔尔多魔女;一众人穿过长廊向特护病房走来,守卫好奇的目光向人群最后望去,同时看见了两个人。
白晟走起路来没个正形,那长腿一步能顶人家两步,笑嘻嘻地把左手插在裤兜里。他的右手搂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动作乍看十分自然,但仔细观察却会发现他手指向内扣并蓄了力,那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只有本性中极强的占有欲才会流露出这一细节,外表再精心掩盖都无济于事。
守卫好奇地向他身侧那个人一瞟,霎时明白了什么。
“只要你看见他,就一定能知道那是他”。
在进化者中恶名昭著的大监察官沈酌,有一种言语难以描摹的气势和风神。任何人第一次见到他时,都很难去仔细观察他是什么样的五官、什么样的脸型;因为当他抬眼瞥向什么人的时候,就像明珠流转微光而来,让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啊,我被他看见了。
他看见你,但又不会看着你。他从不真正看任何人,转瞬擦肩就过去了,不会留下一丝一毫情绪的波澜。
“岳、岳处长!”
守卫猛然醒过神来敬礼,岳飏只一点头,推开了病房门,一众人鱼贯而入。
守卫不敢再偷觑沈酌,只从眼角瞥着地面,看见申海市监察官的鞋从身侧经过,未有丝毫停留,直接擦身进了病房。
“……”
就在这时,突然门里探出了一个影子,守卫吓了一跳,只见是白晟上半身往后仰,揶揄地瞅着他:“——确实一眼就能认出来,对吧?”
“!!”
他听见了?!他在电梯里听见了?!
守卫张口结舌,却见白晟戏谑地眨眨眼,笑嘻嘻转回病房,咔哒顺手带上了门。
·
病房是个宽敞的套间,放眼望去一片雪白,数不清多少生命维持仪器围绕着病床,中间静静地躺着一道身影。
他的面颊轮廓十分柔和,睫毛安静地覆盖着眼睑,看上去好像只是睡着了,只有几乎完全平直的脑波曲线无声显示着一个事实:他是个植物人。
当年的中心监察处第二科长,a级进化者苏寄桥。
“每三个月给他做一次会诊,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岳飏站在病床前,语气有点沉重:“从监控里发现荣亓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想把苏寄桥唤醒,紧急安排了一次脑部扫描……但没发现任何异常。”
“可能他根本不需要把苏寄桥弄醒。”沈酌淡淡道,然后扭头吩咐:“伊塔尔多。”
伊塔尔多魔女挎着一个喜马拉雅铂金包,态度明显比上次友好,甚至有了点商量的意思:“叫我来做什么?弄死谁?这小子吗?可以可以,弄死以后我可以吃吗?”
“这人是中心监察处重点关怀对象,可不敢让他死。”沈酌嘲道,“重现场景就可以了,尽量倒带到四天前的晚上八点。”
魔女一听既不能弄死也不能吃,基本需求无法满足,顿时兴味索然:“哎,好吧。”
她无奈地放下铂金包,把手按在苏寄桥额头上,就像上次在泉山县卫生院一样,再次念出了那句生涩沙哑的咒语。
时空倒流的画面如洪流般铺面而至。
窗外日夜迅速交替,光影哗哗往前翻,值班医护机械地进来又退出。墙上的时针一圈圈倒转,直至某一时刻轰然急停——
墙上时钟指向八点十一。
场景回溯有随机性,越久远越难精确控制,四天前的场景能定位得只差十一分钟已经不错了。
病床前出现了两个人,其中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正是荣亓,而另一道身影穿着蓝色连衣裙,是个短发少女,白皙清丽的面容非常熟悉。
正是那个把张宗晓暴打一顿拖走的小姑娘。
沈酌心里早有预感,抬头与白晟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都带着一丝了然。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只见荣亓望向少女,语气非常温和:“我把这个叫苏寄桥的人的异能借给你,作为交换条件,你也尽量帮我一个忙,好吗?”
中心区一众监察员不由纷纷疑惑:“出借?”“异能可以出借?”
“他说帮忙,姓荣的要叫人帮什么忙?”
……
岳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只听少女清凌凌地回答:“我明白了。”
……
白晟问:“她发了什么?”
白晟神情似有一丝冷峻,向病床那边扬了扬下巴。
荣亓唇角的弧度在光影中加深了,那是个看上去有点怪异的微笑,语气中竟然还带着安慰:“没事,以后总有机会的,我也想让他死。”
姓荣的跟苏寄桥有仇不成?
沈酌扭头轻声吩咐陈淼:“去查这个名字。”
白晟这个人,平时跟所有人都你来我往打成一片,跟打水漂的小孩儿都能玩到一起。只有当真需要有人出来稳定局面的时候,他才会从那嘻嘻哈哈的表象之下,露出s级头狼冷静的真容。
荣亓没有动,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站在病床前,一动不动盯着毫无意识的苏寄桥,眼神完全隐没在阴影里。
“这简直不是人,我们怎么可能跟他作对,根本没法打啊?!”
虽然在场都是监察员,但低阶进化者对顶级同类的敬仰、畏惧和臣服是刻入本能的。尤其荣亓刚才表现出的强大不合逻辑,简直颠覆了一般进化者的想象,一时间周围人人惊慌、交头接耳四起。
少女不明所以。
“有两点你要特别注意。”荣亓说,“第一,借来的异能最多能用四次,四次后它会自动失效;第二,你自己只有b级,‘白日梦’也只能发挥出b级的效果,不过向那些虐杀者复仇应该是足够了。”
白晟搁在他肩头上的手紧了紧,刚想凑在他耳边低声安慰什么,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刚才奉命出去紧急调阅档案的陈淼。
一直懒洋洋搂着沈酌肩膀的白晟脸色突然变了,疾步上前沉声吩咐:“退后。”
荣亓没有撒谎,他确实还在进化,他的能力竟然还在增强!
陈淼站住脚步,亮出消息截屏,表情难以形容:“在虐杀群里,以张宗晓的名义组织了一个线下活动。”
“学长,我们刚才去调查褚雁这个名字,接到王局那边的电话,张宗晓的微信有动静了!”
紧接着他抬手重劈,透明屏障从虚空轰然划下,可怕的吸力瞬间随之一消!
原来这小姑娘名字叫褚雁。
所有人压力骤松,有人趔趄站稳:“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是、是这样的吗?”“难道他只是在试探我们……”
他轻轻一挥手。
他仿佛借着这个动作,克制住了内心某种不为人知的憎恶,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强迫自己松开手,然后转身走向门外。
众人纷纷回过头,只见这个年轻的s级一反平时不正经的模样,出乎意料稳重沉定,语气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这个荣亓来过我们申海,对申海市监察处是有了解的,甚至跟伊塔尔多魔女都交过手。他知道我们拥有时空回溯,自然也能猜到我们会用在这里,完全不足为奇。”
“……是你在看着我吗,沈监察?”
所有人都盯着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苏寄桥的异能其实很简单,叫‘白日梦’。”
s级信息素的影响力几乎是不可抗拒的,尽管知道没那么简单,众人还是升起一丝虚幻的安慰:
不过能跨越时空,让四天以后来到现场的这么多进化者都觉得窒息,那是怎样恐怖的力量?
那其实是很奇妙的一幕,回溯时空与现实病房互相交错,人人都想知道他刚才为什么突然想杀苏寄桥,但没人能从荣亓的行动中探究出答案,只能眼睁睁盯着他穿过人群,伸手去开病房门。
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这个动作让他的眼神终于暴露在灯光下,眼底闪烁的赫然是厌恶!
“直播虐杀一个大型动物,长度一米七五,体重八十公斤,无偿邀请所有人去现场录制贩卖视频。”
——只见几丝幽蓝的光点从苏寄桥体内挣脱而出,汇聚在荣亓掌心,形成一个硬币大小不住高速旋转的光团。
虽然没有完全释怀,但大部分人都稍感安慰,一时间恐慌的议论被完全压了下去。
“这种异能有个非常大的优点是隐蔽,无法用仪器探测异能残留,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癔症发作或精神错乱。只有用专门的异能检测仪做脑部扫描,才能发现精神攻击留下的残迹,但这时往往已经来不及救治了。”
“你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也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报太大指望。”荣亓顿了顿,温和地道:“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一个小孩儿因此冒险。”
仿佛体内深处、甚至骨髓里的某种力量,都要被活生生吸出体外!
“这姓荣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
只有沈酌唇角紧抿,在光影中有种冷峻的神色。
“……谢谢您。”少女迟疑片刻,低下头去,重复了一遍:“真的非常感谢。”
“去吧,褚雁。权当我随手满足了一个孩子的愿望。”
“你看见我没杀苏寄桥,也感到很遗憾吧。”
连岳飏都脸色凝重,回头看了沈酌一眼,刚开口想说什么,只听白晟突然沉声压住了所有议论:
“是的。”白晟平静道,“不要多想,疑心会生暗鬼。”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只是猜到了我们会用时空回溯而已。”
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了荣亓一人。
有人震惊失声:“他、他能把别人的异能转移走!”
幽蓝光团随之化作无数光点,瞬间没入了少女全身。
哗然潮水声响,回溯时空如退潮散去,卷走了荣亓的背影,露出了现实中的墙壁和地面。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良久少女用力握紧手掌,抬起头望着荣亓:“作为交换,您交代的那件事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
少女欠了欠身,然后才**着一步步出了病房,咔哒一声轻轻关上门。
白晟和沈酌同时看向彼此,两人都目光讶异。
他略偏过头,目光逡巡整间病房,笑了起来:“又是时空回溯吗?”
谁料荣亓轻描淡写:“不用,稍微尝试下就行。”
苏寄桥的异能竟然化作了某种高纯度的能量,被荣亓吸附而出,继而他转手在少女头上一抚,仿佛只是长辈慈爱地摸了摸孩童的头发。
荣亓在少女疑惑的视线中微微地笑了一下:“曾经有好几年时间,我在这世上唯一能接触、能观察到的人就只有一个孩子,后来才发现那段时光是最值得珍惜的,人长大后会改变很多。”
“这、这是什么——”
病房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良久才有人颤声问:“他、他能隔着时空感觉到我们在看他?”
他掐住了苏寄桥的喉咙。
空气仿佛凝固了,短短几秒却变得无比漫长,直到荣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少女一怔。
“我一直很喜欢小孩子。”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伊塔尔多魔女自己都呆住了,沈酌瞳孔无声缩紧。
荣亓态度很细致,完全不因为对方年纪小、等级低就不耐烦:“施术者可以自由制定梦境内容,可以是风平浪静的美好幻觉,可以是无限循环的恐怖场景,也可以是做梦者最不堪回首的人生记忆。当梦境痛苦恐怖到极致时,做梦者的大脑会受到严重损伤,甚至产生自残行为,永远迷失在醒不过来的梦境里。”
——明明只是场景回溯,但伴随着他这个动作,一股强大的、不可形容的、仿佛能直接触及灵魂的吸力骤然来袭,除白晟以外在场所有进化者同时寒毛倒竖,好几个人甚至同时疾退数步,触电般按住了心脏位置。
“……异能,”沈酌喃喃道。
“……为什么?”
荣亓欣然点头,然后伸手探向病床,掌心悬空在苏寄桥心口上方。
“不,那只是因为苏寄桥本身就拥有‘出借’的能力,荣亓强行帮他完成了‘出借’的行为而已。”白晟捏着下巴轻声道,“没有出借能力的进化者不会被吸走异能,只是会感到非常难受。不过……”
荣亓一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只有约莫十五六岁上下,在明显比自己高阶的进化者面前维持着镇定,语气恭敬但并不卑下:“虽然我的能力有限,但为了感谢您,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去尝试的。”
少女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十指微微颤栗。
在场众人同时愕然:“怎么回事?”“他在干什么?”“他想杀苏科长不成?”
张宗晓已经被打了个半死,不可能还拿着手机,现在登陆他微信的一定是那个叫褚雁的少女。
突然白晟微微眯起眼睛,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但他还来不及抬脚上前,只见荣亓竟然伸出手——
病房里一片安静。
“……”
就在这时,他仿佛突然察觉到什么,动作停顿了一下:
Chapter 37(备受折磨杨小刀...)
面包车接二连三停在空荡荡的厂区大门前,随即车门打开,几个不同的团队分别把自己的拍摄器材搬下了车。
“得亏还是之前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山高皇帝远, ‘大畜生’处理起来方便。”一个“制作人”叼着烟,一边轻车熟路往厂房里走,一边跟摄影师唠嗑,“可惜现在拍‘大畜生’的机会少了,什么牛啊羊啊,都没人敢弄。上次找了个妞来处理一只大狗,妈呀那妞死活下不了手,活该是赚不了大钱的命!……”
“嗐!”摄影师扛着器材, 感慨地摇了摇头,“现在拍小东西能赚什么钱?踩死个金鱼乌龟啊, 兔子猫狗啊, 谁还花钱买那个!也就上次老张找人现场活掏了一头母牛,热腾腾内脏掏出来那牛还痛得叫,小牛跪在边上也叫——那片子可以, 卖了好几万!”
“老张一向有点子,这次也是。”旁边有人接上了话头,“他说那什么长度一米七体重百来斤,我还当是个人呢, 吓得我赶紧点进去一看, 原来是他搞了匹矮脚马!哈哈哈——”
制作人眉飞色舞:“不懂了吧,这叫噱头!回去咱们就用这个当标题, 流量密码给他玩转了属于是……”
拉拉杂杂几十个人走到院门前,制作人把门一推:“老张, 老张!人都来齐了,你赶紧——”
只见破败的厂院里,一个少女背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一道门前,闻声回头向众人嫣然一笑:
“哟,哪来的妹儿?”一帮人顿时兴高采烈起来,“老张请来的演员吗?”“jk白袜啊,这波赚海了!”“妹儿怎么入行的?老张呢?”
一帮人涌进院子里东张西望,却见少女笑吟吟望着他们,颇有些天真甜美的意思:“张宗晓吗?”
她一扯手里的锁链:“在这儿呢。”
只听铁链哗啦作响,那道门里便传来什么东西跌撞靠近的声音,像猪狗牛羊,或是他们今天打算拍的那匹矮脚马。
一个影子从昏暗中浮现出来,四肢跪在地上蹒跚爬行,脖子箍着带尖刺的铁项圈,哀嚎被马嚼子堵塞在咽喉里,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与其说那是人,不如说是被打断骨头拗成的某种怪异的马。
尖叫惊呼与怒吼混乱同时爆发出来,有人冲上前,有人往后退,更多的人下意识就想逃跑。然而根本来不及冲出厂院,铁门轰隆!一声关上,仿佛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重重落了锁。
“别急着跑呀,”褚雁转过身,少女娇憨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声音冷酷居高临下:“你们不是就喜欢这个吗?”
·
“褚雁,b级,十六岁。”陈淼的声音从降噪耳机里传来,压过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原中心研究院少年班学生,半年前休学,开始在各个救助团体做义工。性情平和温柔,喜欢小动物,长期帮忙照顾福利院里的老人和孩子。进化标识在左胸处,因此对外隐藏自己进化者的身份,喜欢以普通人类的方式生活。”
直升机飞越山岭,脚下是一望无际葱葱郁郁的大山,褚雁组织的那个线下活动地址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
“造孽啊——”白晟跷着腿坐在直升机后排,一手习惯性想伸出去搂沈酌,被沈酌面无表情闪身避开而不成功,只得悻悻地缩回来翻褚雁那本调查档案,翻得纸张哗啦啦响:“能把一个‘平和温柔’的小姑娘逼得痛下**,这帮人得猪狗不如成什么样儿啊,其实也死不足惜吧。”
沈酌问:“她的异能是什么?”
陈淼这次没跟来,跟魔女一起镇守申海市监察处。学长不在他就是一只自由奔放的大金毛了,大摇大摆地把腿搁在办公室桌上喝奶茶:“嗯,问题就出在异能上——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智商异能,查资料才发现原来是跟动物共情。”
智商异能跟智商进化还不同。每个进化者的iq都或多或少会有提高,跟身体素质增强一样属于基础进化;但智商异能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特有的能力,该项异能发动时,可以把杨小刀原地置换成沈酌,天堑之距由此可知。褚雁确实是个能让人误以为她有智商异能的孩子。她的所有成绩单都能用璀璨耀眼来形容,上学时她连跳四级,十五岁就因为拿了国际大奖而被研究院破格录取,成了当年最小的新生,堪称是备受众望。
然而半年后她就申请休学了,原因是异能让她不堪重负。
研究院里有太多实验动物了。
研究院最强的是基因进化工程,这个专业不拿动物做实验是不可能的,对她来说简直是凌迟般的酷刑,根本不可能念下去。不过对这种智商的孩子而言,即便休学她的人生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导师建议她改学核物理,中心监察处也派人来接触过她,希望她能进特殊情报部门,利用与动物沟通的能力来做情报工作。
褚雁拒绝了所有邀请。
她回到申海,隐姓埋名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做义工照顾福利院的老人和孤儿,为民间救助团队帮忙照看流浪动物,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日子。
对于一些智商殊异、高敏感度的人来说,有时确实会产生没人理解的无助和迷茫,尤其褚雁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如果这种简朴、踏实的生活无人打扰,这个温柔平和的小姑娘很快就可以重获平静,找回未来人生的方向。
然而半个月前,自寻死路的虐杀者撞在了她手上。
张宗晓冒充领养人,从褚雁一直帮忙的救助小院老太太手里骗走了一只小流浪猫,敲诈金钱和暴露照片,还将小猫残忍虐杀,将血腥视频贩卖牟利。
这伙人点爆了她长久以来的压抑和怒火。
“她是怎么跟荣亓联系上的?”沈酌蹙眉问。
“不好说,我们顺着她的行动路线排查了很多遍,目前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找上荣亓的。”陈淼一边吸奶茶一边迅速浏览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资料,说:“最坏的猜测,是荣亓为了招揽手下,已经在低阶进化者中发展出了一个秘密网络。那些与他理念相同的进化者、极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或者像褚雁这样需要报仇又无能为力的孩子,只要有心搜索,都能找到荣亓发出来的蛛丝马迹,然后自然被他吸引过去。”
荣亓本身就有非凡的蛊惑人心的能力,再加上低阶进化者对顶级同类的本能顺从,他想招揽同党简直太容易了。
“继续往这方面调查。”沈酌吐出一口气,说:“必须斩断他扩大势力的途径,他的力量不能再壮大了。”
“是!”
“我说,怎么就让姓荣的捷足先登了啊?”白晟哗啦啦地把档案翻来翻去,发自内心地感觉肉痛:“这种小事完全可以来找我们啊,只要她愿意帮杨小刀辅导作业,那些变态哪用她自己动手,吹声口哨杨小刀就冲出去了,是吧?”
“……”杨小刀从前排副驾驶座回头,显然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你确定到那时她更想弄死的不会是我?”
沈酌把那本档案从白晟手上拿走,放在自己身边不让他玩儿了:“我劝你还是先想想荣亓到底跟褚雁交换了什么。”
白晟高高扬起眉毛:“能交换什么,交换申海市监察官的偷拍照?”
“……”
沈酌说:“不要以己度人,荣亓想得到的是hrg,最大的阻碍倒确实是你。他的一切行为都脱不开‘克制因果律’这个目的,你小心他让褚雁来对付你。”
白晟震惊且有点感动,顺势伸出手:“亲爱的,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沈酌立刻竖起一根食指,以示保持距离。
“……我**也心甘情愿了。”白晟从善如流地双手握住沈酌那根食指,真挚地表示。
前排杨小刀捂着眼睛,一脸不堪目睹的扭曲表情,驾驶座上罗振同情地拍了拍他。
罗振:“……“
他顿了顿,刚要叮嘱两句,突然一眼瞥见直升机外,眼神微微凝住,顺手拍了下白晟:“那是什么?”
·
空旷的厂院中有几十道人影,他一眼望去,不由:“——咦?”
沈酌冷静道:“我看你这辈子都只能思念而已。”
杨小刀:“好。”
“偶尔也要相信一下大人的智慧嘛。”白晟一手勾在沈酌肩上,两条长腿斜斜站着,笑吟吟问:“是荣亓让你引我们到这里的吗?”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远处群山起伏,葱葱郁郁。
张宗晓用折断的关节在地上爬动,竭力抬头向沈酌和白晟发出绝望的呼救,黑洞洞的左眼眶流出血泪。但下一刻,少女面色纹丝不动,一脚把他整个头死死踩在了地面上,后颅骨顿时在她鞋底发出了可怕的挤压声。
“不,那个叫荣亓的人只是跟我做了一笔交易。”褚雁出乎意料地镇静和坦诚,说:“他借给我异能,作为交换条件,希望我尝试用‘白日梦’对s级进化者白晟做出精神攻击。”
不远处地面上,一座破败厂房坐落在山路与溪流交叉处。白晟从废弃的高压电线上一跃而下,如鹰隼般落在厂房屋檐上,低头往脚下看了眼,确定沈酌已经站稳了才松开手。
“这个距离你再加快也得有一会儿,再等降落黄花菜都凉了。”白晟咔嚓解开安全带,罗振惊问:“白哥你干嘛?”
山林松涛如海,茂盛的树冠从脚下疾速退后。
满室尘土的水泥地上,风尘仆仆的一群人背着摄像器材,或坐或站或跪倒在地,各个双眼大睁神情恍惚,就像几十座凝固的石像。
被撞下树的杨小刀灰头土脸爬上屋顶,像一条站在族群最前放哨的小狼,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生怕传说中的荣亓突然出现在某个角落,当他监护人发动因果律的时候他好立刻跟进幸运值。
“我能干嘛,我去锻炼身体啊。”白晟一手拉开直升机舱门,一手伸向沈酌,阴阳怪气地问:“请问这位尊敬的监察官,民间志愿者能有这份荣幸让您搭一趟不用给编制也不用付工资的顺风车吗?”
“作为交换,我真的很想得到二次进化,我希望能有幸进入您手下那个曾经被搁浅的hrg计划。”
“我想跟沈监察做一笔您绝对不会亏本的交易。”
白晟看都不看:“我对你野蛮生长的暗恋与思念。”
“啊啊啊——啊!!”
白晟一把拽过沈酌胳膊,难以置信地问杨小刀:“你有没有点市场经济意识,就咱们两个人你都能卷?!”
“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久,一直在想如果你们找不到的话该怎么办。”
罗振应声调转直升机方向,白晟紧盯着远方渐渐靠近的山林,凝神仔细感受片刻,须臾道:“精神系异能感应,攻击性非常强,小姑娘动手了。”
杨小刀:“我还是个未成年人!!我……”
“褚雁特意在前两个人身上都留下猫狗**,诱使我们发现张宗晓,继而一路追到这里,她很希望我们去见她。”沈酌用力从白晟掌中夺回自己那根手指,甩了甩手腕,说:“这小姑娘思维缜密,行动快速,我建议你还是别不把她放在眼里。”
白晟吓了一跳,立刻不抖脚了,赶紧坐正定睛望去。只见远方大山腹地,有一片山林隐约闪烁着幽蓝微光,在白昼日光下几乎难以用肉眼分辨,与此同时微妙的能量波动从前方传来。
白晟脸色微变,也不提他的暗恋与思念了:“转向转向,快。”
“……褚雁,”白晟眯起眼睛轻声道。
“哲学系进化者对精神攻击有抗性,a级以下完全免疫。”
“但我有我自己的计划,”褚雁顿了顿,说:“我想见沈监察。”
“别玩了,你跑过了!”沈酌在风中冲着白晟的耳朵大声道。
但出乎意料的是荣亓并不在,遥望远方山林茫茫,完全没有丝毫异常的气息。
杨小刀:“……”
白晟视线斜里一瞟,与沈酌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晟低头一看,立马“哟”了声,半空一个急刹漂移原路返回,把措手不及的杨小刀迎面从树上撞了下去。
虐杀者的惨叫响彻山林,但少女置若罔闻,只仰头看向高处的沈酌,语气像小女孩索要一个水果或一块甜点那般平静从容:
一个穿校裙的少女盘腿坐在屋檐下,清瘦,白皙,鼻头微翘,有种天真娇憨和冷漠混杂起来的神韵,垂落眼睫望着满地人像,眼底看不出丝毫喜怒。
“啊?没有没有。”白晟笑嘻嘻跷着腿,“小姑娘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轻视她的人迟早有一天要跪在她脚下哭泣——而我比较放松是因为。”
很好,很白晟。
褚雁一手撑地站起身,拍拍制服裙摆上的灰,回头望向厂房屋顶上的白晟和沈酌,眼睛清澈黑白分明:“还好,你们终于来了。”
罗振立刻通过无线电呼叫附近其他两架直升机,确定方位后回头大声道:“监察官放心,我们这就加快速度飞过去!”
唯一一个能动的是张宗晓,他已经被打断骨头,硬生生折成了四肢跪爬的形状,血流满身惨不忍睹,嘴里被塞着马嚼子,发出呜咽不清的求饶。
是异能。
没有厮杀流血,也没有自我啃食。
“……”沈酌说:“对方是荣亓,你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您想杀掉那个叫荣亓的人吗?”
“救……救……呜……”
少年的怒吼一瞬消失在身后,白晟一手搂着沈酌,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百米高度呼啸而至,唰地落在一棵古松顶端,然后利箭般扑向了深山。
沈酌面无表情转向前排:“带我进一趟山,现在。”
白晟:“你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我知道他的藏身之处,我可以协助你们除掉那个有着恐怖野心的战争贩子。”
白晟对杨小刀始终有种头狼对小狼的戏弄心,一边单手把沈酌扣在怀里一边脚下发力飞掠,有意不让杨小刀跟上,却又不把他彻底甩开,每次看到他落远了就故意慢几步,一看少年气急败坏追上来又突然加快身形,一荡跃过山涧,只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杨小刀忍无可忍:“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个脑子没毛病的正常人?!”
沈酌微蹙起眉,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倒是白晟升起了巨大的兴趣:“什么交易?”
他歪头一笑,阳光灿烂,白毛嚣张竖在头顶:
Chapter 38(因果律的压制方法...)
白晟有点诧异, 但沈酌显然并不意外,开口问了他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
废弃厂院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骚动,应该是梦境突然进行到了极端恐怖的状态。随着扑通扑通几声重响, 好几个人因为过度惊恐而跪倒在地, 全身乱战涕泪横流,像败家犬一般向后连滚带爬。
少女终于施恩般抬脚,轻描淡写把张宗晓的脑袋踢向旁边。
虐杀者已经无力发出惨叫了,扭曲的身体在地上濒死抽搐着,一股一股冒出血来。
“因为我很害怕他们,”褚雁平静地道,声音非常清淡。
“我害怕那些人类,他们拥有伤害一切的能力, 大到地球,小到蝼蚁, 无所不包, 无所不能。异能迫使我听见大象在偷猎者枪下发出痛苦的嘶吼,感受到海洋馆里虎鲸日复一日的绝望哀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无计可施。”
“因为我的进化不伴生任何攻击型异能,”她说,“我保护不了任何生命,甚至没能救下一只又饿又害怕, 被虐杀者活生生肢解, 被拍下血腥录像用来卖钱的小猫。”
白晟想起自己在那堆奇形怪状刑具上看到的小猫爪,想安慰她两句, 但开不了口。
“我花了半个月时间到处搜索,最终在黑市进化源市场上打听到了线索, 他们说有个叫荣亓的基因复生型进化者可以让低阶同类二次进化。但我找到他之后,他告诉我那是有风险的,不久前刚有个姓刘的d级强行越级到a,很快就基因撕裂而死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想到最后一条路径,就是hrg计划。所幸,我在中心研究院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个专业的,当时我一直留心向导师打听,知道它离成功曾经只有一步之遥。”
沈酌迎着少女的视线,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端倪。
褚雁向上伸出白皙的掌心,恳切地仰视着他。
“求求您,我只想拥有直面暴力的勇气,以及保护其他弱小生命的能力。作为交换我立刻就可以告诉你荣亓的藏身之处,哪怕不惜一切代价,我都愿意帮助你们除掉他。”
偌大厂院安静无比,只有地上血葫芦一般的张宗晓不住抽搐,森森白骨与水泥地面擦刮,发出瘆人的声响。
良久沈酌开了口,语气不见喜怒:“如果我拒绝呢?”
褚雁直勾勾看着他,抬手指向身后那群虐杀者:
“杀戮永远比保护简单,如果我无法拥有保护的能力,起码能以暴制暴,血债血偿。”
偌大山林蓦然静止,空气诡谲安静,没有一丝风声。
这时一个背摄像头的男子突然动了。
他像梦游一般,慢慢地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臂,似乎突然变得十分饥饿,几次张嘴欲咬,但又好像无法下定决心似地没有真正咬下去。
紧接着,好几个人都出现了同样的反应,人群中接二连三传来了瘆人的吞咽口水声。
很多人放狠话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但褚雁明显不是。
这个“平和温柔”的十六岁小姑娘,进化标识却不在手上而在心口,无形中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何况她已经被异能折磨了这么久,即便是个成年人都早该疯了,别说是个孩子。
沈酌不动声色盯着她,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才终于开了口:
“……hrg计划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褚雁。”
他声音非常温和,像长辈那般连名带姓叫出了少女的名字,但听不出任何心软:“关于我有一件事你误会了。我从不跟任何人做交易,不会为你破例,更不会允许你今天站在这里,用人命来威胁我。”
褚雁瞳孔遽张:“难道在您心中这些人还算人吗?!难道——”
“不,他们不重要,但让你这样的孩子双手染血是我们作为成年人的失职。”沈酌一手从胸前内袋里取出微型金属注射管,透明管壁里赫然是几毫升淡蓝液体,金属盖上烙印的却并不是s或者abcd,而是一个字母x:
霎时少女脸色剧变,白晟也意外地看向沈酌,电光石火间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监察处负一层,假死的沈酌蓦然睁开眼睛,左手闪电般刺进荣亓胸腔,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惊喊中活生生掏出心脏,毫不留情攥成了血泥。
下一刻,所有人员紧急撤离的监察处大楼外,白晟怀里紧紧扶着受伤的沈酌,混乱中他看见有穿着白大褂的监察员迅速奔上前,用一支特制冷藏管取走了沈酌左手滴答的鲜血。
……
白晟一把按住沈酌,低声问:“会反噬吗?”
“不会,这玩意稀释了几百倍,只能维持十秒。”沈酌大拇指挑开盖,一针扎进自己侧颈,干净利落把所有血清打进血管:“你离远点。”
一股磅礴冲力从沈酌脚底勃然而出,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褚雁疾步退后,但已经来不及了。
利用荣亓血清合成的基因干扰素完全注入沈酌体内,在短短数秒间完成了临时进化;沈酌隔空一抬手,难以想象的恐怖吸力让褚雁整个人踉跄向前,紧接着无数幽蓝光点从她心脏部位挣脱而出,如流星破空而来。
——唰!
异能“白日梦”在沈酌掌心凝聚为一个灿烂的光球,跟那天晚上病房里,荣亓强行借走苏寄桥的异能一模一样!
顷刻之间情势倒转,那些被异能控制住的人同时定住了动作,有几个正张嘴撕咬自己的胳膊,此刻牙齿一下凝固在了肉里,鲜血顺着下巴迅速在脚下积成了血洼。
十秒清零,进化结束。
螺旋桨的呼啸声由远而近,直升机裹挟大风降落房顶。
监察员们迅速冲进场,包围了这座废弃厂院,开始用担架搬运这几十个精神恍惚的人。罗振扬手扔来一物:“监察官!”
沈酌一把接住,只见那是个火柴盒大小的金属装置,打开后寒气袅袅,精巧异常,应该是个仿照异能生态箱制作的能量储存器。
“这小姑娘知道荣亓的信息。”沈酌把那团幽蓝荧光放进储存器里,向褚雁的方向扬了扬下颏,“把她带回监察处安排房间住下,回头我亲自问询。”
“是!”
白晟一手把沈酌肩膀扳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几圈,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没放过,多少有点难以置信:“你真没事吗?”
“超时将导致大脑损伤,精神永久失常。”
“白晟——白晟——!”
s级颓然跪地,一头向下栽倒,被沈酌一把扶住。
砰。
因果律武器是无法破解、无法克制、无法剥离的,但发动哲学系异能有个重要的前提,就是异能者本身要拥有自我认知和思辨能力。
“救命……救命……”
荣亓微笑起来,异能映得他眸光如血。
大火冲天轰然而起,白晟睁开眼睛,面孔被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映红,愕然面对着眼前的一切。
滚滚黑烟外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魔影,它们扭曲摇摆,不成人形,却能发出诡异的尖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有人救你们,去死吧!”“去死!!”“活活烧死!!——”
——哪怕再多半秒,沈酌都能意识到蹊跷,但那千钧一发之际已经太迟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
几乎在刹那间他就认出了那熟悉的声音。
白晟这才作罢,悻悻地把手收回来:“……你可真是算无遗策,节能标兵,一滴血都不浪费啊沈监察。”
“实际借走异能的可是我啊,你们怎么会觉得我忘了保留控制权?”
厂院中,监察员手里的金属方盒突然光芒迸射,能量光团急剧膨胀。
致命的幽蓝碎光笼罩全身,随即光芒完全没入了他体内。
爸爸,妈妈。
话音未落,沈酌陡然心生不妙,暴增的异能光芒清清楚楚映在了他瞳孔中。
“造梦者法则第一条,入梦者将循环重复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直到大脑神经完全坏死。”
“是!”监察员一点头,接过那个小巧的金属盒。
荣亓手掌一展,光团半空定住,随即四射暴涨:
沈酌把那个储存器转手交给监察员,吩咐:“回去送到实验室,放进异能生态箱。‘白日梦’有极大可能性会自动消失回到苏寄桥身上,安排人24小时盯紧点。”
如果是水火雷电等自然异能,即便进化者精神错乱也可以发动,只是会成为危险性极大的武疯子。但哲学异能完全不同。如果进化者本人智力受损、无法思考了,那么哲学系进化就失去了先决条件,即便因果律仍然强大压倒宇宙,也只能成为锁在白晟大脑深处,永远无法被启动的终极武器而已。
“造梦者法则第二条,”他顿了顿,一字字轻声道:“入梦者将完全忘记自己曾经进化,拥有异能。”
最后一丝神智泯灭,八岁大的白晟踉跄起身,单薄胸膛剧烈起伏,表情如死亡般苍白僵硬,随即不顾一切扑向了冲天大火——
白晟俯下身,用力捂住耳朵,但无济于事。
一辆汽车撞在桥柱上,车身已经几乎变形,熊熊大火裹挟黑烟,里面却还传出微弱凄惨的呼救声:
“过奖,我们有编制的人就是这么精打细算。”沈酌向他微微一笑:“以后要是削苹果切到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让人上门先收集个200cc。”
“别乱动。”沈酌把白晟趁机想往自己后腰上蹭的手拂开,“姓荣的血清本来就没收集到多少,药剂都是按1/600来稀释的,不够造成副作用。”
那仅仅只是两三秒间的事,只有沈酌第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机立断啪!一声把金属盒从监察员手里打飞:“快退后!”
“可是还需要24小时才行,”野田洋子不禁有些担忧:“那个白晟就是s级,万一他在梦境中发动因果律……”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
为什么你们都在大笑?为什么你们不去救人?
白晟一把拽住沈酌,猝然发力推开,那完全就是危急时刻压倒一切的保护者本能;紧接着,迟了半步的白晟被异能精确命中,千万碎光飞溅而起!
砰!
——白日梦。
甚至不用仪器来测,针刺般的辐射让皮肤都能感受到越来越近的灼热,被女监察员搀扶着的褚雁愕然回头:“不是我,我操纵不了,难道是——”
那是他濒死之际绝望求救的父母!
“与动物共享感知……原来就是用这个办法得知我所在之地的吗?”
大山之上苍穹广袤,一只孤鸟划过天际,映在荣亓漆黑的眼底。
碎片当空迸溅,扑面而来的冲力让所有人踉跄摔倒,措手不及的监察员失声:“怎,怎么回事?”
就在那瞬间,白日梦如流星跨越长空,竟然完全无视白晟,迎面直扑沈酌。
·
金属盒划出一道抛物线,紧接着在半空——
那一瞬间变得空白、安静而漫长,沈酌脸上罕见地出现了那样的神色,转身向白晟伸出手,两人瞳孔中都清清楚楚映出了对方惊愕的面容。
他似乎感觉挺有意思,摇头笑了一笑,带着大人对于聪明孩子的无奈和纵容:“不过没关系,至少还是按计划走到了这一步。”
白晟:“……”
“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
这是临湖山庄里一座巨大的厅堂,野田洋子与几十名进化者环绕肃立,四面八方的视线投向荣亓摊开的手掌,只见他掌心上一团小小的蓝色幽光正轻盈跳跃。
他的身体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八岁大的孩子,灵魂挣扎惨叫、痛苦翻滚,然而泣血求救和哈哈大笑声越尖锐响亮,他的神智就越迷茫混沌。
“哲学系进化者对a级以下精神攻击免疫。”荣亓喃喃道,“那超s级呢?”
“超s级精神攻击,白日梦。”荣亓站在窗前,注视着半空中因为吞噬了入梦者而变成猩红色的光晕,像俯视掌中一只温驯的小宠:“唯一破解方法,入梦者须用s级以上破坏力,在24小时内将梦境从内部瓦解……”
烈焰噼啪遮不住凄厉的哀鸣,像魔鬼从四面八方而来,将无数滚烫的钢针刺入耳膜:“救救我们,我们还活着啊!”
·
“白晟?!”
“快来人啊,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啊——”
Chapter 39(周六加周一...)
“异能辐射突破上限, 超出可测量最大值!”
“根本无法为伤者进行脑部扫描,精神攻击太强了!”
“伤者无法自主呼吸……血氧又在报警了!快快快——”
所有人都在喊,所有人都在跑。急救担架呼啸驰过走廊, 风驰电掣地推向抢救室, 白晟躺在上面,双眼紧闭,全身肌肉因为神经中枢的强烈抽搐而阵阵痉挛。
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唯有一只手死死握着担架边上沈酌的手,就像无意识中握着救命稻草,因为痛苦而青筋暴突。
“学长,学长!”陈淼从走廊尽头狂奔而至,跟在疾驰的担架后奔跑, 手里拿着卫星电话:“国际监察总署第三次来电,尼尔森总署长在线上等待与您通话——”
这时担架飞驰到抢救室前, 早已枕戈待旦的医疗异能者冲上前, 七手八脚帮沈酌把被掐了整整一路的手强行挣开,急救担架利箭一般冲进抢救室。
嘭一声闷响,辐射隔离门重重闭拢, 随即亮起了抢救中的红灯。
沈酌站在了抢救室门前,红色警示灯映在他黑沉的眼底。旁边早已惊恐万分的监察员纷纷冲上来,脱下他右手套一看,只见整个手背都呈现出可怕的淤紫, 小指已经脱臼了, 是一路上被活生生握出来的。
沈酌脸上倒没有任何痛苦之色,任由他们治疗自己的右手, 同时左手接过陈淼手里的卫星电话,却根本没理等在线上的尼尔森, 看也不看直接挂断。
“啊,在这!”陈淼立刻从挎包里抽出一个平板电脑递上前。
十大常任监察官都有国际总署配发的数据平台,只有用这个电脑才能连上总署的机密数据库,全球各地绝大部分进化者的姓名、住址、异能种类、克制方法都在上面。
连金斯顿那样的辖区监察官都没有登录通行证,只有十大常任监察才拥有查看权限。
“学长,你想进数据库查看白日梦的破解方法吗?”陈淼看着沈酌迅速登陆数据库,不由满是疑惑:“可是精神异能有不可查探性,除非异能者自己愿意坦白,否则无法准确备案,苏寄桥前辈之前根本都没跟人说过他的异能是白日梦啊!”
咔一声轻响,医疗异能者帮沈酌把指骨复原,还没来得及再加止痛,就见申海市监察官一摆手,示意不需要了,然后收回手在平板上迅速地搜索什么。
异能者想说您手上那大片可怕的淤血现在不处理,到明天会更疼痛更惨不忍睹;但看着沈酌寒冰一般冷静专注的侧颜,只得强行忍下话音,轻手轻脚地退出几步,转去抢救室帮忙了。
“苏寄桥再隐瞒也没有用。”沈酌迅速在总署数据库的千百条结果中逐一排除,冷冷道:“他只是a级,白日梦不是fatal strike。”
陈淼醍醐灌顶,立刻明白了他学长的意思:“原来如此——”
只有s级的fatal strike才是独有异能,像白晟的因果律、尼尔森的**、阿玛图拉的**之轮;这些必杀技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除了他们自己,世界上没人拥有同样的能力。
独有异能是区分s级与强a级的关键因素之一。也就是说,苏寄桥的“白日梦”不可能是独有异能,世界上肯定也存在其他进化者拥有白日梦,只是等级可能不如他,也许是b,也许是c,也许攻击性根本不强。
但那无所谓,因为同一种异能的破解方法是相通的。
只要有任何一名白日梦异能者曾经在数据库里备过案,那么破解方法就能直接照搬,把白晟救出梦境。
他在眼花缭乱的搜索结果中准确点击,赫然是一条异能者犯罪记录。
两年前,北欧一名b级精神系异能者用“白日梦”袭击了一名人类女子,受害者很快濒临脑死亡。但在24个小时的救治黄金期之内,身为c级进化者的受害人丈夫设法救回了妻子,并成功将加害者越级反杀。
沈酌手指往下一划,刚要详细查看这条犯罪记录,突然屏幕一黑。
紧接着,屏幕再度亮起,网页却变得一片空白,跳出一条德语弹窗:
“无权限?”陈淼一头雾水,“什么鬼?”
电光石火间沈酌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微微难看起来,重新打开登录页面,却没有用自己的生物信息登录,而是熟练地手动输入了尼尔森的名字和一串密码。
“学、学长,你连尼尔森总署长的登录密码都有啊?!”陈淼大惊。
然而下一刻,页面唰然变红,弹出了密码错误的提示。
“……”
沈酌迅速叉掉提示,堪称是争分夺秒地输入了岳飏的密码并点击登录,陈淼在旁边已经惊到麻木了:“怎么连岳哥也把他的密码给你了啊,你到底有多少密码啊学长!”
【密码错误】
【重试】
红色叉号映在沈酌眼底,长睫下那双瞳孔沉冷得可怕,他抬头呼地吐了口气。
“是尼尔森。”沈酌沙哑道,“他刚才把我的数据库权限取消了,又立刻改了他自己和岳飏的密码,我只知道他们两个人的。”
陈淼脱口而出:“怎么,就因为挂他电话?”
但下一刻,仿佛心脏浸入冰水,陈淼看着沈酌森寒的脸色,如梦初醒般明白了什么:
“……总署长他……他不想让你知道能救白哥的方法……”
但为什么?
用如此明显、急躁、愚蠢的手段置另一个s级于死地,是根本没有狡辩余地而且极其严重的罪行,即便是尼尔森也会遭到进化者内部的强烈**。
难道白日梦的破解方法隐藏了什么,让尼尔森要出此下策?
呼地一声,辐射隔离门被推开了。
一名b级医疗异能者大夫快步而出,神色很不好看:“监察官,伤者白先生受到的精神攻击超出了我们能测量的最大值,异能辐射严重到我们无法进行任何治疗,他的大脑已经开始——”
“能坚持多久?”
大夫一怔,却见沈酌面容森白,全无一丝血色,那张秀美清晰的面容像一整块冰雪冻成的,似乎连牙关都隐隐散发着寒意。
“……任何精神异能攻击,24个小时都是黄金救治期。”大夫干涩地咽了口唾沫,低声道:“24个小时之后,便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严重损伤,甚至有可能……”
“自主意识与智力受损,最严重会成为植物人。”
·
“岳处长!”中心监察处的白石大楼前,秘书快步追下台阶,将卫星电话递给岳飏,轻声道:“尼尔森总署长在线上。”
尼尔森?
岳飏生出一丝疑惑,在大楼前的空地上站住脚步,抬手示意专车边等他出发的司机和警卫稍等,然后接过电话换了一口流利的德语:
“您好,尼尔森总署长?”
从通话对面的背景音听来,尼尔森应该正坐在一辆疾驰的车上,不知是要匆匆赶去哪里,但语调非常平稳迅速:“我刚才让人把你的监察官通行证密码改了,新的通行证会在三天内发到中心监察处。”
“……”岳飏的第一感觉是荒谬:“我能请问一下您这种逾矩的行为是什么原因吗?”
尼尔森似乎感觉很有趣,短促地笑了声,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调侃:
“——你曾经把密码给过shen监察吧?”
岳飏登时微哽。
“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意志力薄弱是人之常情。”尼尔森微笑道,“其实我也曾经主动把密码告诉过shen监察,因为那段时间他大概连续施舍了我三四天的好脸……我每天都晕晕乎乎得好像在做美梦,其中有那么一两次我差点就相信那是真的了。话说回来,国际总署至今还在巴塞尔而没搬去申海大概真的要感谢shen监察高尚的自我道德约束感吧。”
“……”
岳飏无奈地掐着鼻根:“您既然早知道了,为什么到今天才突然改密码?”
“我以为你很聪明,yang。”尼尔森反问,“难道你不知道申海辖区刚刚发生的事吗?”
那么大的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何况“白日梦”异能还是被荣亓从中心区强行借出去的,岳飏当然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s级进化者白先生遭到了精神异能攻击?”
“是的,shen监察在到处寻找白日梦的破解方法。”尼尔森顿了顿,语气变得肃然沉凝:“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坚守原则,不要告诉他任何线索。”
岳飏皱起眉头:“为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私人手机在口袋里一震,收到了尼尔森从个人邮箱里发出的一封邮件。
是从机密数据库中下载的一条异能犯罪记录。
尼尔森缓缓道:“因为我们无法承受失去沈酌的代价。”
岳飏打开那封邮件,是两年前一个b级进化者用白日梦袭击普通人,却被c级进化者越级反杀的记录。开始他有点疑惑,但一目十行扫到最末,刹那间瞳孔扩张:
“难道……这是……”
“是的。”尼尔森说,“我钦佩那种舍己为人的勇气,但总结一下来说,就是极限一换一。”
空地上专车还在等着,警卫和司机都肃立在旁。岳飏很少在手下人面前流露出迟疑不定的情绪,但此刻他张了张口,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好像漂浮在半空中:
“……沈酌……他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为了任何人……”
“是吗,”尼尔森淡淡道,抬眼向车窗外望去。
雨天的军用机场灰蒙蒙地,带着水汽的玻璃映出了他阴霾天空一般灰蓝色的瞳孔。
“沈酌明确知道自己的价值,但有些时候,我感觉他对死亡怀有某种隐秘的向往。”尼尔森眯起眼睛,“不仅是上次他为了保护3000米内的平民而打开逆十字,还有我之前注意到的很多细节……我不知道他这种隐秘的向往是从何而来的,也许真正的天才注定就不会被我们这些人所理解。”
“但有一点是很确定的,yang。”尼尔森凝重而缓慢地道,“我们不能失去这个手里按着核威慑开关的人类,进化者族群需要他站在我们这一边,为此牺牲一两个s级是可以接受的。”
手机那头沉默着,能听见岳飏深长不稳的呼吸。
“我希望你能明白族群的立场。”
尼尔森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专车在潮湿的路面上戛然而止,地勤人员撑伞小跑上前,恭敬地打开车门。尼尔森钻出车门,正要顶风走向不远处停机坪上的专机,突然怀里另一个手机响了起来。
是沈酌。
“……”
国际监察总署长止住动作,拿着手机,眼底出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
足足好几秒他都没接,少顷才沙哑地笑了声,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打我这个号码了……”
“追求到我这么卑微的份上,其实也是一种耻辱吧。”
地勤不敢答话,撑伞低头站在那里。
所幸尼尔森没再让手下人担惊受怕,一边举步向前一边按下接听,在接通的瞬间语调陡然一振,竟然完全听不出丝毫异样:“喂?沈……”
“你知道三个月后就是总署长换届选举期了,对吧?”
尼尔森声音猝止。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酌。”少顷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如正常一般温和:“s级进化者是我们珍贵的资产,但凡有可能,国际监察总署是绝对不会坐视在旁而不伸出援手的。”
手机那边声音喧杂,仔细听应该是各种医疗机器在报警,沈酌完全没有给他任何虚与委蛇的机会:“白日梦的破解方法是什么?”
“……”
“我问你白日梦的破解方法是什么,弗里奇·尼尔森!”
在场没人见过传说中那位美貌惊人的shen监察,但他的呵斥实在太严厉也太响了。
尼尔森周围所有人都噤声低头,不敢言语,竭力伪装自己没有注意到总署长难以形容的脸色。
“……最快速的破解方法永远是直接杀死施术人。”足足过了半晌,尼尔森才重新开了口,缓缓道:“但目前来看显然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入梦者如果能保留清醒的自我意识,也可以用异能将梦境从内部破坏瓦解,从而毫发无伤脱离——但这里有个悖论。”
尼尔森顿了顿,才道:“如果施术者足够强大,就可以制定‘入梦者忘记一切’的世界规则,那么白先生在忘记身份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去尝试使用异能的,自然也就无法逃离了。”
通话对面陷入了安静,只有生命监测仪滴答滴答,发出单调的声响。
“不。”良久手机里才传来沈酌冰冷的声音,说:“一定还有第三种办法。”
尼尔森没吭声。
“数据库里那条异能犯罪记录,受害者的爱人是怎么把她从梦境中救出来的,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尼尔森在舷梯上停住脚步,站在打开的专机舱门前,瞳孔映出远处铅灰色广袤的天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仿佛裹挟着北欧平原广袤萧索的冰雪。
“我不会告诉你的,沈酌。”他柔和地道。
“你这个人,对卑微的情爱从来懒得施舍一眼,我不希望看见奋不顾身这么愚蠢的词在你身上出现……”
“请相信我只是想保护你。”
病房里,沈酌眼神冰冷,一言不发地摁断了通话。
尼尔森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许久,才慢慢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在周围手下躲闪的视线中挺直后背,抬脚跨进了舱门。
“最后一次确认航线,飞申海。”他头也不回地吩咐机组,声音如寒风般冷漠,大步走向客舱。
·
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病房墙上的挂钟于午夜三针重合,又毫不留情地继续往下走去。
明明病房是恒温的,但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仿佛能从每一丝窗缝、每一条墙缝中侵袭进来,弥漫绝望不去,让人从脊椎里泛出透骨的冰凉。
沈酌轻轻把手机搁在一边。
病床上白晟已经不再痉挛了,他闭着双眼,牙关紧合,昏暗中可以看见全身肌肉呈现出不正常的僵绷状态,数十片电磁线从他头颅、身上延伸出来,连接着周围各种生命指征监测仪。
——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是哪个组织,但果然不出意料。当初那些把白晟派回申海的人不会坐视不管。
“首先,shen监察,您需要做到两点。”
病房里没人出声,杨小刀默默守在门边,褚雁低头站在角落,良久沈酌缓慢地摇了摇头。
“即便他未曾真正加入我们,我们也不能对同类见死不救,这是违反圆桌会精神的。”
沈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还剩不到10个小时,说重点。怎么破解的?”
“为什么?”面相严厉的帕德斯却把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出言反对:“那个白晟从没真正加入过我们,而且一直对圆桌会的命令阳奉阴违,有什么必要去救他?”
“你们有编制吗?”
·
“……”手机那边苍老的声音呆了下,可能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紧接着他意识到铃声从病床另一侧而来,是白晟的手机。
沈酌说:“你只是个孩子,想不到很正常,该怪的是我不谨慎。”
“两年前挪威的那起异能犯罪记录,就是身为c级进化者的丈夫设法进入白日梦,迫使梦境发生转变,从而唤醒了妻子。之后这位丈夫梦见了自己一生中最恐惧的战争,但他在梦中熬过战场并得以凯旋,由此将‘白日梦’彻底瓦解了。”
“……你这混账,”沈酌轻声喃喃道。
但就在回手关门的时候,突然杨小刀又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望向昏暗的病房,嘴唇微微颤栗片刻,才沙哑地问:
一个年轻的进化者匆匆奔进教堂,从年龄和打扮来看应该还是个学生,快步越过一排排空荡长椅,来到教座前欠了欠身:
轰然一声闷响,大门被推开了。
那个混账躺在雪白病床上,眉峰微微蹙着,睫毛不断颤栗,身体反复绷紧挣动,一只手如同溺水般,痉挛地死死握着沈酌的左手。
“做不到。”沈酌淡淡道,“这世上为数不多确定能杀死荣亓的人就躺在这里。”
“……”
根本不用详细解释该如何做,学生显然对主教更加恭敬信服,立刻退后半步俯身:“是。”
病床边不远处,一台屏幕上显示着大脑扫描实时成像,其中侧颅一块区域红得发紫。
“你早已强到足够战胜那场大火了,让它熄灭吧,好吗?”
那么轻佻,那么跳脱,与他真实而坚定的一面截然相反。
“……”
病床上白晟起伏的侧影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呼吸短促。
回来。
他在幻觉的大火中痛苦煎熬,但本能会让他竭力向唯一的那个人求救。
凌晨三点二十。
守在病房门前的少年蓦然抬起头,就像一头绷到极限而神经质的小兽,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整条手臂肌肉筋骨暴起。
手机铃声响了。
·
“回来,白晟,不要扑进那场火里。”沈酌五指**白晟凌乱的头发,用力把他的头搂向自己,俯在他耳边一字字低声道:“你的父母已经**,他们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去救了好吗?”
“打听清楚了吗?”
杨小刀几乎是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推开了门,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走出病房,站在走廊的惨白灯光下。
“……沈监察,你会想办法救回我爸的,对吗?”
“帕德斯,”他缓缓地道,“你不可能去‘命令’一个s级为你做什么,因为年轻头狼有自己的判断。如果他觉得关于沈酌的情况没必要告诉我们,那他就什么都不用说,我们这些老家伙早就应该学会信任和放手了。”
“醒来吧,我还在等你。”
少年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终于一点点松开自己被掐得血肉模糊的掌心,低下头轻轻地关上了门。
主教面对自己亲弟弟的激烈态度多少有些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
“难道没有吗?他在回申海前向我们保证,会极力去接近沈酌,会去调查当年s级傅琛被害死的真正原因,会为我们调查沈酌那些反人道实验的真相——但迄今为止我们收到的情报却寥寥无几,他并没有把圆桌会当一回事!”
沈酌毫不掩饰嘲意:“没有编制白晟是不会真正听你们指挥的!”
“所以,基本上这就是一换一的极限运作。”
“第一,找到一个心理素质与精神力都非常强大的人;第二,再次触发白日梦。”
沈酌一只手仍然被白晟在昏迷中紧紧攥着,探身用另一手拿起手机,只见屏幕上是未知属地未知号码,应该是用技术做了隐藏。
虚空中仿佛能响起白晟欢快开朗的声音,永远带着熟悉又不正经的笑意。
年幼的白晟睁大眼睛,他感觉到虚空中一股力量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温柔、坚定、不容置疑,拦住了他第无数次扑向烈焰的脚步。
“主教。”
只要第二重梦境被破解,施术者就会遭到严重反噬,甚至被越级反杀。
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起,申海市进化专科医院的这间特护病房,正是上次自己注射s级进化药之后遭到反噬,白晟一直守在榻边直到自己醒来的地方。当时他就是躺在这张病床上的,而白晟坐在墙边扶手椅里,慵懒强大、漫不经心,巡视着脚下这庞大都市的每一个角落,像凌驾于一切魍魉鬼魅之上的雄狮。
“我们从未命令过他什么,我的弟弟。”主教温和地反驳。
通话对面大概没想到他如此单刀直入,足足静了片刻,才传来一个有点学生气的年轻声线,带着经过掩饰的北爱尔兰口音:“您好,shen监察。我们经过一些渠道得知您正四处询问精神异能的破解方法,而我们恰好搜集过各种异能的资料,其中包括一些您可能感兴趣的……”
“我没想到……异能会被荣亓远程操控……”
咔哒。
四肢被烈焰焚烧,焦黑皮肉血痕累累,一次次扑向大火的孩子却无法停下脚步。四面八方的尖声大笑逼得他发疯,烈焰中不断传来的呼救却又诱使他不断向前,然而每次在焚烧的剧痛中抓住父母求救的手,都会在最后一刹那间滑脱。
“………………”
“……”
你梦见了什么?他想。
沈酌随手摁断通话,把手机丢给罗振,弓腰钻进直升机舱:“先去监察处带上杨小刀,万一跟中心区起冲突需要他拖住岳飏。通知水溶花,跟她说让实验室做好准备,一旦我们从中心区把苏寄桥的血清带回来就立刻开始培养hrg异能促进剂,必须再次触发白日梦,我也要进去一趟。”
褚雁站在阴影中,低头望着脚边的地砖缝,眼眶里满是生熬出来的血丝。沈酌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只凝视着白晟昏睡不醒的面容,少顷低沉道:“不能怪你。”
你是谁?他混乱地想。
“?”通话那边不明所以,缓缓回答:“您不用打听我们组织的身份。我们只是——”
通话对面久久无言,显然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
沈酌无声一哂,然后按了接通键,声音疲惫但清醒稳定,用英文道:“我是申海市监察官沈酌,请直接说。”
昏迷中的人嘴唇阖动,却挣扎着发不出声音。
“……对不起……”病房角落传来少女艰涩的声音。
“送褚雁回监察处,然后你彻夜守在那里。”沈酌语调稳定平和,有种**一切的力量:“我需要你们极其冷静、克制,杨小刀协助武装警备队镇守监察处,褚雁注意一切异常的风吹草动。在黄金救治期结束之前荣亓是不会轻易踏入申海的,但13个小时之后就未必了,你们必须做好直面一生中最强大敌人的准备。”
当然,同时也换着花样各种角度拍了三天的vlog。
怪不得尼尔森故作深情,岳飏也跟着欲言又止,一个两个都在那装神弄鬼。
“……”
“监察官!”罗振小跑迎上前:“已经做好起飞准备,我们现在去哪?北欧那边传来好消息了吗?”
“……”
直升机在狂风中离开楼顶,向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飞去,大地在脚下越去越远,直升机窗映出申海市监察官冷秀锐利的面容。
帕德斯似乎还是很不服气,但主教一抬手,打断了亲弟弟的反对:
“既然姓荣的那么自信不会被反杀……”沈酌垂目望向脚下广袤的夜幕,充满嘲讽轻轻一哂。
“不是会。”他平静地道,“我一定能。”
——极限一换一。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毒素未清的沈酌痉挛起身,镜头被撞翻在床上,记录下了白晟急匆匆的画外音解说:“大家好,这是沈监察在过去10个小时内的第十九次闹觉,真的我每次靠近他他都超开心超激动,他真的超喜欢我……”
他觅声回过头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只听身侧另一个声音率先发问:
·
醒来回到现实吧,好吗?
房间再度恢复安静,只有床头灯一点晕黄的光,窗外黑暗无边无际,像夜色中一望无尽的大海。
病床边,沈酌眉心微微一蹙。
——你忘了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了吗,白晟?
——回来,白晟。
沈酌闭上了眼睛。
“‘白日梦’最大的破绽是一次只能形成一个梦。也就是说,当出现第二个入梦者时,只要这个人的精神力强悍远超第一个人,梦境就会自然发生转变:第一个入梦者最恐惧的场景将不复存在,转而构建出第二个入梦者最痛苦的场景。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第一名入梦者有极大的机会清醒过来,逃出梦境。”
沈酌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短短顷刻间恢复了冷静的常态:“杨小刀。”
——就在这一瞬间,火场外所有不怀好意的尖笑被完全压倒,数不清的鬼魅魔影扭曲消失;世界在那温柔的怀抱中渐渐安静,化作血与火交织的、漫长无声的空白。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有无尽的愤怒和痛苦在胸中燃烧。烧焦的皮肉不断从全身落下,直到露出苍苍白骨,他还在踉跄着往火场中奔跑。
“请帮我联系他,”主教转向那个年轻学生,和蔼地吩咐。
急促嘶哑的喘息之后,杨小刀终于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当风浪席卷大坝,人潮汹涌后退,唯他持剑逆流而上,我愿成为他身前的盾……”
“不要再往前了,”剧痛中他听见耳边响起一个沉静熟悉的声音。
“哈欠——大家看,今天也是春光明媚阳光灿烂的大晴天,沈监察昨晚激动地闹了我十八次之后终于睡着了,让我们来近距离欣赏一下他核弹级别的高清美颜……啊!醒了!怎么又醒了!”
晚霞斜斜越过彩绘玻璃窗,巨大十字耸立在上。空旷的教堂正中,一座白绿相间、气势宏伟的大理石圆桌平地而起,描金的鹈鹕苹果图案在夕阳中闪闪发亮。
外面天翻地覆,暴风雨中心的这间小小的病房却昏沉而安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彼此相对,十指交握。
“那就让用他命来换教训吧。”
那么嚣张、轻佻、不正经的人,竟然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像永远不会再醒来了一样。
外界传说纷纭的“圆桌会”主教托恩,实际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英国物理学教授,戴一副老式圆眼镜,看年龄怕是有近八十岁了,病气萦绕着衰老的面容,满是皱纹的手背上弥漫着一层青黑。
“是的,帕德斯先生。”进化者学生又转而向说话的这位老者行了个礼,礼貌地回答:“从欧洲各地监察处传来的消息已经完全散开了,申海在极力寻找破解精神异能‘白日梦’的方法,那个叫白晟的s级可能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
“可以做到吗,沈监察?”
抢先说话的是另一名老者,满头银灰整整齐齐梳向脑后,看着年轻几岁,健康得多,但削瘦的面相多少有几分严厉。
沈酌站在病床边,一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握住了白晟骨节分明、冰凉微湿的左手。
“当大人倒下时,你们就是大人了。”沈酌伸手向外摆了一下,简洁地道:“去吧。”
沈酌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门缝的光带顺着地面延伸,映出他半边侧影,清瘦苍白而挺拔,优美的侧颜一动不动凝视着白晟。
沈酌抬手示意罗振稍等,对着手机大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在国际监察总署里备过案的民间组织吗?”
褚雁抱着一丝希望抬起头:“我能通过蚊虫蚂蚁的触觉感受到荣亓的大概位置,白先生的黄金救治期还剩13个小时,如果我现在立刻领着你们去找他,直接杀了他的话——”
是你灵魂背面那场十九年前一直燃烧到现在,从未有片刻停息的大火吗?
沈酌没有回答,迅速扣上安全带,磨牙冷笑一声。
“啊?编制?”对面被他问愣了。
正是长夜最黑暗的时候,呜咽风声撞击着病房的玻璃窗。沈酌蓦然回头,却见床头灯下自己的手机安静放在那里,不是情报人员从挪威传来了最新消息。
紧接着,莫名熟稔的触感迎面而来,那仿佛是一个有力的拥抱。
“荣亓从一开始就知道,哪怕用超s级的白日梦直接攻击白晟也是根本击不中的,他只能佯装攻击我,才精确击中了白晟唯一的弱点……如果我能早点摸透他的计划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呼了口气,喃喃道:“就差那半秒。”
医院顶楼,风声呼啸,直升机在短短数分钟内已整装待发,一支特殊行动小组严阵以待。沈酌拿着手机快步上前,西装外套在螺旋桨掀起的大风中飞扬而起,朗声道:“太巧了,我现成就知道有这么一个精神力强大到无与伦比的人!”
“当‘白日梦’被摧毁时,施术者会遭到严重反噬,所以那个b级精神异能者才会被越级反杀。但是,我必须要提醒您,这是非常、非常罕见的情况——因为在大多数案例中,第二个入梦者都永远沦入了恐怖的深渊,再也未能醒来。”
可怜那年轻学生给干愣了,几秒钟后电话大概是被另外的人接了过去,随即响起一个衰老、沉重的声音,这次终于开门见山了:
而在那之前,当他第一次在高架桥上遭遇截杀,差点被刘三吉掳走,眼见不得不打a级进化药的时候,也是这个叫白晟的人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跳了出来,成功打退荣亓手下那波人,然后一把将他扛回了自己家。接下来的那三天他被严密看守、精心照顾,那个明明满嘴跑火车的人,行为却缜密谨慎至极,没有给荣亓留下一丝可乘之隙。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那是纷至沓来的各路消息。从沈酌手中散布出去的天罗地网在不断打听两年前北欧那起异能案件的线索,最快的情报触角已经伸进了挪威,但仍然没有传来任何柳暗花明的迹象。
“啊?”罗振从驾驶座回过头,傻眼了:“我们要去抽苏科长的血清?您也要入梦?真的吗?!”
年迈的圆桌主教颔首沉吟,半晌开口缓缓道:“那个孩子在生死线上挣扎,我们应当去挽救他。”
——空间狭小紧促,体温滚烫相贴。病房门板上,一切都那么混乱颠倒,无法抵抗又炙热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唇舌触碰纠缠,犬齿在唇角内侧刺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腥。
“……我一直想追随你,从当年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您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要立刻找到一个精神力强大到无与伦比,并且自愿为白先生以命换命的人。明白我的意思了吗,shen监察?”
那代表他正经历着极端的痛苦、恐惧和挣扎。
沈酌伸出右手,轻轻抹去白晟额角被冷汗浸透的痕迹。
Chapter 40(做第一双施救的手...)
6:30am, 中心区进化者专科医院。
呼地一声玻璃门被推开,值班大厅内寥寥无几的工作人员愕然抬头。只见一支全副武装的人马疾步冲了进来,为首那人黑西装白衬衣, 精悍干练而面容秀美, 正是申海市监察官沈酌。
“这里是a级防卫重地,沈监察您不能上去!”
值班守卫们回过神来,立刻围上去全力阻拦。然而沈酌一言不发,大步流星走向楼梯,他身侧的行动小队不由分说推开守卫:“让开!”“执行公务!”
“这是中心区,不是你们申海,你们不能硬闯!”
“快!紧急汇报中心监察处,快!”
空旷安静的值班大厅顿时乱做一锅粥, 有个守卫扑向警报电话,然而还没抄起听筒, 远处沈酌拔出枪来, 头都没回——
“十大监察全球执法,阻碍公务一律就地羁押。”沈酌疾步上楼, 同时扭头吩咐手下:“封锁医院,严禁出入,直升机备降楼顶。”
这座常年安静、戒备森严的进化医院,顷刻就被完全攻破了。
收到防空警报的中心区监察处还在一路鸣笛风驰电掣, 医院的各个通道早已被荷枪实弹的申海人马迅速把守。凌晨昏暗天幕中, 轰鸣由远而近,一架涂着申海标识的巨大直升机缓缓地降落在了医院楼顶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消防楼道迅速上来, 随即门被重重推开。沈酌带着罗振和杨小刀大步流星穿过走廊,前方尽头的一号特护病房门口贴着姓名标签——苏寄桥。
突然罗振啊了一声:“那不是……”
病房门前长椅上, 一道侧影缓缓起身,是岳飏。
“我猜你差不多会这时候来。”岳飏淡淡地笑了一下,“尼尔森再千方百计阻拦也没用,你一定会找到救回那个白晟的办法。”
可能因为头顶灯光惨白,岳飏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萧索,但沈酌视若无睹:“你想继续阻拦我?”
“……我只是不希望你冒险。”岳飏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似有一丝痛苦:“沈酌,我认识你五年了,从没见过你为了一个人这么豁得出去……”
沈酌冰冷打断:“我现在一定要进去抽苏寄桥的血,你又能怎么办?”
岳飏陷入了沉默,背着光的那一面仿佛棱角分明的石像。
少顷他缓缓道:“……那我就只能动手了。”
沈酌不再跟他废话,扭头吩咐:“杨小刀。”
杨小刀一言不发,随手把肩上那个一向大到离谱的书包扔在脚下,水泥地面轰然一震。
岳飏微微眯起眼睛,只见少年神情有种沉默的桀骜,体型是发育期特有的精瘦,但肌肉线条深刻,体脂率低得可怕,打开书包从里面拎出两个沉重的东西,随便掼在地上。
灯下反射出森寒锋利的光,那赫然是一副钢铁打制的半指拳套。
少年戴上拳套,屈伸了几下手指。砰一声震撼人心的重响,是他双拳悍然一撞,两个拳套中间顿时拉出了一道噼啪瘆亮的恐怖电弧!
沈酌一指岳飏,冷冷道:“拦住他。”
话音未落,少年如利箭般凌空而至,岳飏瞬间侧身避让,只见咆哮电流擦身而过,如出闸的毒龙,把整座病房门打飞了出去。“不自量力。”岳飏低声道,轰然接住了迎面而至的第二拳,脚下地面飞暴而起,巨大的斫口一路延伸到了走廊尽头!
整个医院都在两个强a贴身肉搏的巨震中摇撼,沈酌穿过滚滚烟尘,大步走进病房,病床边的生命维持系统在地面抖动中不停震颤,发出哔哔哔的急促报警。
病床上,苏寄桥静静阖目,全无知觉。
他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柔和善良的面相,面颊如玉黑发微卷,青海爆炸时所受的重伤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三年来时光在他身上凝固,仿佛再也未曾向前。
这人不愧是a级进化的脸,医护人员每天过来的时候动作都会下意识轻柔点,然而罗振完全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熟练地从采血包里取出针管:“监察官,咱们取多少?”
沈酌居高临下俯视着这张无辜的面容,少顷轻声道:“……我要是早把他抽成人干,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罗振识相地不再问,一针扎进苏寄桥手臂静脉,源源不断的暗红液体顺着软管迅速流进血袋,很快抽到血袋完全鼓胀,随即只听——轰隆!
巨响中杨小刀横飞进门,整个人撞塌了半面墙!
尘烟袅袅中岳飏箭步而入,迎面一把薅住当头扑来的杨小刀。他显然已经被揍出了怒火,但面对未成年又本能地不想下重手,仅仅千分之一秒的犹豫就被杀红了眼的杨小刀一拳狠狠击中面颊,骨骼喀拉一声,一口血沫顿时从牙关里迸溅出来。
窗外,中心监察处的车辆鸣笛由远而近,沈酌一把拔出采血针:“走!”
罗振眼明手快收起血袋,岳飏一眼瞥见,劈手要上来夺,但身形刚一动就被杨小刀迎头拦住,少年就像一头凶性勃发的野兽,通红眼眶里满是骇人的血光。
——就在那三秒僵持间,半空中传来直升机迫近的轰鸣声,窗外唰拉一声放下了绳梯。
砰!沈酌果断一枪打碎玻璃,罗振配合默契地挎着采血包,凌空跃出窗户,一把抓住绳梯爬了上去。紧接着沈酌把枪指向岳飏,喝令杨小刀:“走!”
然而初次噬血的野兽竟然置若罔闻,眼底凶相毕现,脖颈血管剧跳,死死盯着岳飏不动。
砰一声沈酌一枪打在少年脚边,厉声:“杨小刀!”
杨小刀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二话不说翻出窗外,很快爬上了直升机。
一片狼藉的病房里只剩下岳飏和沈酌,后者举着枪一步步退到窗前,而岳飏已经全然没有了要去追的意思。这个公认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中心监察处长站在满地废墟中,用虎口拭去唇边大片血迹,苦笑了一声,举起手示意自己已经放弃了。
“你当真就那么笃定自己不会死在第二重梦境里吗?”他颓然道,“还是说你为了破解白日梦,连以命换命的风险都顾不上了?”
沈酌收起枪,淡淡道:“为什么你跟尼尔森都那么笃定我一定会死在第二重梦境里?”
岳飏徒劳地:“你是十大监察官之一,你的生命安全比一个s级重要得多,你对目前和平局势的重要性……”
“是吗?”沈酌打断了他,似乎感觉有点可笑:“原来你刚才那番阻挠完全是出于对和平局势的考虑,一点私心也没有吗?”
远处鸣笛迅速迫近,医院大楼下,中心监察处的车一辆辆戛然而止,红蓝车灯此起彼伏。
风从窗外灌进来,扬起了岳飏的头发。
“……如果没有私心的话,”良久他终于低沉地道,“我就不会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彻夜在这里等你了。”
明明多年来只隔了一层窗户纸,明明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亲口承认总是不同的,尤其还在如此艰涩和酸楚的情况下。
“……那你呢?”岳飏顿了顿,抬头看着沈酌的眼睛:“你为了破解白日梦不惜去死,难道你只是舍己为人,一点私心也没有?”
“——你的私心又是什么,沈酌?”
“那边!”“从那边上去!”“包抄所有出入口!”……
中心区一众追兵的脚步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紧接着冲上顶层,从半坍塌的走廊尽头狂奔而来,紧接着纷纷都惊呆了:“沈、沈监察?”“岳哥?!”“你们这是——”
众目睽睽之下,沈酌没有回答岳飏的问题,只转身抓住窗外的绳梯,冷淡道:
“白日梦而已,别跟我死来死去的,不要以己度人。”
在场的中心区监察员都一头雾水,只见半空中直升机立刻拉升,掀起呼啸飓风,迅速把沈酌拽向了高空。
“等等——”
然而众监察员还没来得及拔脚扑上去,岳飏一抬手,声音疲惫:“算了。”
他没有解释这满地狼藉的局面是怎么回事,也没力气应付手下的关切和恐慌,更不想去看病床上不知道被抽了多少血的苏寄桥;岳飏向后靠在一堵半塌的墙上,然后顺着墙慢慢滑坐在地,把脸埋在手掌里。
他曾经以为沈酌对傅琛是不同的。
沈酌会对傅琛微笑,会用温情耐心的眼神看傅琛,会在旁人打趣起哄时保持缄默;当时岳飏还可以安慰自己,毕竟傅琛那么出色,毕竟傅琛是s级,他跟沈酌站在一起不说天造地设,也起码是合情合理。
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沈酌真正对一个人“不同”原来是这么奋不顾身的模样。
跟是不是s级无关,跟出不出色也无关。哪怕白晟有极大可能性根本救不回来,哪怕他下半辈子当真变成无知无觉的废人,沈酌还是愿意为了他以身涉险,毫不计较、毫无条件。
岳飏无法再欺骗自己,他不是输给了s级的傅琛,而是输给了沈酌。
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就只敢藏在人群中偷偷凝视,从来不曾让自己真正站在沈酌眼前。
“岳哥,岳哥你受伤了!”“岳哥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
岳飏嘴角破了一大块皮,看上去有点狼狈。他疲倦地摆摆手,谢绝了惊慌失措要帮他上药的手下,拿出手机打开邮件,手指在屏幕上悬空片刻,还是输入了两行文字:
【目标血清已被shen监察取走】
【我让他取的,是我的责任】
收件人,尼尔森总署长,延后六小时发送。
尼尔森作为总署长的权限是很大的,哪怕他的专机还在天上,也足以调动地面力量对沈酌做出阻挠,这延后发送的六个小时足够为沈酌争取时间了。
岳飏随便丢掉手机,用力搓了把脸,深深呼了口酸楚的、滚烫的血气。
·
呼一声重响,沈酌爬到绳梯尽头,紧接着被杨小刀一手拉进直升机舱,舱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了。
“血袋呢?”沈酌一落座立刻问。
旁边的监察员探身迅速帮他扣好安全带,罗振从前排把采血包递过来,沈酌打开看了眼,脸色稍微放松,吩咐:“通知hrg实验室立刻开始做准备。医院那边传来消息没有?”
监察员早已了如指掌:“白先生情况稳定,脑部扫描从昨晚三点起就没再恶化过,虽然没法解释,但大夫说是件好事。”
沈酌没有丝毫感情流露,只简单一颔首。
然后他扭头问杨小刀:“你怎么样?”
少年已经卸下了精钢拳套,蜷缩着身体坐在后排一角,身上带着尚未散尽的、铁和血混杂起来的味道,闻言沉默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受伤。
沈酌却把他黑t恤一掀。
衣底下是精悍的腰肌,侧腹赫然一块拳头大血淋淋的擦刮,应该是被岳飏拳风活生生撕裂开的,所幸没有深及内脏。
“回去让医生帮你包扎下。”沈酌随手拍拍他后脑,“不错了,足足拖了三分多钟。岳飏心肠其实比一般进化者软,不是个忍心对孩子下重手的人。”
“……”杨小刀像头毛发凌乱的小兽,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耷拉下去了,半晌才倔强地憋出来一句:“我以后会比他强的!”
沈酌未置可否,不由莞尔。
这孩子不愧是被白晟一手带大的,蔫头耷脑地在那坐了半天,好像突然回过了什么味来,狐疑地抬头看着沈酌:
“所以那个岳处长……”
沈酌:“?”
“尼尔森,荣亓,还有那个岳处长……”
沈酌一秒变脸,冷漠道:“闭嘴。”
直升机呼啸划过清晨的天穹,硝烟未尽的进化医院越去越远。杨小刀悻悻地缩在沈酌身侧,不时用纯洁、正直而批评的眼神偷瞄他,但从表情看明显是只敢腹诽不敢言。
·
申海机场。
伴随巨大轰鸣声,国际总署专机向跑道俯冲降落,几分钟滑行后,银蓝色的湾流g550缓缓停在了停机坪上。
“我是申海市监察官沈酌,我现在不能接听,请在稍后留言……”
尼尔森挂断电话,面沉如水。身边的秘书低声劝道:“也许shen监察待会就接了。现在他还在气头上……”
“不可能。”尼尔森冷冷道,“沈酌从不在我身上浪费那些无用的情绪。”
秘书一时语塞。
“他一定是做什么去了。”尼尔森狐疑地眯起眼睛,“但不至于……十大监察都被下过封口令了,没人会告诉他那个办法……”
白日梦的破解方法是不可能一辈子瞒着沈酌的,但幸好他也不用瞒一辈子,只要拖过24个小时的黄金救治期就可以。之后即便白晟真的死了,他也有绝佳的说辞能面对联合国安理会,毕竟他保下了沈酌的命——卡梅伦那老狐狸搞不好还得上门来谢谢他。
唯一棘手的是沈酌。
即便是奥丁之狼也不能接受与沈酌翻脸的风险,不论是从权利地位角度上来说,还是从全天下人都以为他根本没有的私人感情上来说。
白晟死亡那一刻,那个叫荣亓的进化者肯定会立刻来犯。他必须亲自陪在沈酌身边予以保护,那将是他挽回沈酌感情的唯一机会。
专机舱门打开,尼尔森带着随从走下舷梯,第一眼就看见了停机坪上前来迎接的车,以及车门边面带微笑的年轻b级进化者。
——尼尔森认识他,这人的名字叫陈淼。
国际总署里有几百个a级进化者,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在总署长面前留下名字的机会,但尼尔森却清清楚楚知道陈淼的年龄、异能、毕业院校,以及这个年轻人每次去巴塞尔出差时最喜欢逛的那家甜品店。甚至不仅尼尔森,国际总署里很多身居高位的长官也都对这个年轻b级亲热客气有加,原因很简单,这个人是沈酌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之一。
讨好他不一定能讨好到沈酌,但得罪他一定会把沈酌往死里得罪。
“——总署长!”陈淼快步迎上前,作势就要敬礼:“真是太抱歉了,我们也是半个小时前才知道您大驾光临的消息,监察官立刻就派我来专门迎接您……”
尼尔森迅速按住了陈淼要敬礼的手,微笑着紧紧一握,任谁见了奥丁之狼这副和蔼可亲的面孔都要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你们shen监察人呢?”
陈淼真诚地道:“鄙辖区唯一的s级进化者遭遇不测,监察官十分自责,觉得自己没有行使好保护进化者的责任。”
尼尔森笑容微凝。
风刮过停机坪,众人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沉默。
“所以监察官开会去了。”陈淼满怀歉意道,“明确管理、深耕细则,关于如何更好保护辖区内进化者人身财产安全的全体研讨会。”
尼尔森大概用了好几秒才理解这段英文翻译中的每一个单词,那双冰蓝色的眼珠慢慢变成了风雨欲来的阴灰,然后张了张口,缓慢地、一字一字地加重语气问:
“……你们shen监察到底干什么去了?!”
手机嗡地一声震响。
秘书低头一看,脸色剧变,快步上前低声道:“总署长,是岳监察发来的通知。”
尼尔森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他拿起手机一扫,霎时闭上了眼睛。
“正常a级基因干扰素可以维持40分钟以上效果,但这支药剂的培养时间太短,属于阶段性临时产品,效果大概只有30秒。”研究主任递给水溶花,不由还是感叹了一句:“药剂只能作用于人类身体,幸亏水医生现在是人身,不然还得临时去找个人来……”
“白晟!白晟!白晟!!——”
沈酌黑色冲锋衣,单手拎着银色冷冻箱,在沙漠中白皙得简直耀眼,暴烈太阳把他晒得皮肤发透,从侧颊到下颌的线条都反着光。
“他要醒了!”
水溶花松开衣领,一针扎进自己侧颈血管,干净利索地将血清按到底,微笑回答:“我们会等你醒来发三倍季度奖的,监察官。”
八岁那年开始就没再嚎啕出声的泪水与怨恨,原来并没有消失吗?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救救我们……”
她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这口气就没能再吸进去——因为大脑实时扫描上的危险指数突然停顿了一下,毫无预兆凝固住了。
“接下来是我自己的战场。”
“实验室。”陈淼抬手看了眼表,挑眉劝道:“不过您不用赶过去了,白日梦异能药剂应该已经培养出来了。”
白晟敏捷地爬起来逡巡四周,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直升机越来越近的轰鸣。紧接着,一架迷彩涂装的卡-52军用直升机从天而降,飓风掀起沸腾沙浪,直到缓缓停在了几十米外的沙丘下。
白晟遽然睁开眼睛。
群魔乱舞,遮天蔽日,兴奋无比,但白晟已经听不见了。他全身上下被烈焰包裹,幼小的身体被烧成了个火人,跌跌撞撞来到车门边,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向车内伸出手——
沈酌伸出那只扎着针头的手,用力握住病床上白晟的一只手掌,平静注视水溶花。
“神经元刺激剂。”沈酌衬衣只系了两个扣,修长脖颈线条蜿蜒,锁骨向下隐没进阴影里:“当年hrg的衍生产品之一,一旦监测到大脑进入某种深度幻觉状态就可以开始滴注,60秒内对大脑皮质造成强烈刺激,从而减轻幻觉影响。”
一股属于苏寄桥的力量迅速笼罩她全身,异能辐射急剧提升,监测仪发出滴!滴!滴!的狂响。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伴随那一吻落下,四周场景迅速扭曲、拆解、轰然坍塌;第一重梦境在沈酌强悍的精神力侵袭之下,如被铁蹄踏平的城池,化作了遮天蔽日的齑粉。
不过也幸亏如此,这座微型实验室才没有招来外界众多居心叵测的目光,得以在申海市监察处的保护之下残喘至今。
“他……他跳下去了……”
距离白晟被拖进梦境正好23个小时59分钟,堪堪卡在了黄金救命线上。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白光中。
这是什么地方?
“回去吧,24小时了,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白晟把沈酌紧紧锢在怀里,用力把脸埋在他颈窝中,跪在地上小声问:“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这次换作我来带你出去。
“学长说他能做到,他就一定能做到。”年轻的b级进化者站在尼尔森面前,语气十分平静:“他一定能带白哥平安回来,就像他一直竭尽全力保护着我们所有人。”
病床边纷纷响起惊喊,只见白晟的大脑扫描图上,被幻觉控制的那块区域从血红迅速变淡,危险指数直线下降,长久凝固的眼睫微微一颤。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他迷迷糊糊地想。
一刹那间,仿佛灵魂醍醐灌顶,小男孩瞳孔猝然扩大。
水溶花一眼望向挂钟,1:16pm。
声声呼救终于消失了,扭曲燃烧的汽车如轻烟般散去。十九年前那对夫妇的灵魂得以安息,最后一次温柔拂过爱子的面颊,然后彼此缠绕盘旋,消失在苍穹下。
他眼底神情冷漠异常,对苏寄桥向上伸出的手视若无睹,一纵身径直从舱门跃下了地面。
“总署长,”陈淼从容回答,“我是学长的人,我无条件信任并遵从学长下达的一切命令。”
就在那灭世般的瑰丽盛景中,白晟冲破天地间无数层阻力,疾速扑向不断下坠的沈酌,在狂风中竭力伸出手——
噗呲一声轻微声响,寒气在培养箱被打开时一涌而出,研究主任小心翼翼捧出一支混杂着幽蓝色光点的血清。
竟然是傅琛和苏寄桥!
“……救命啊……”
左右舱门打开,两道身穿作训服的人影分别从机舱跃下地面,稳稳站在了沙地上。
前方破开一道璀璨白光,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将所有魍魉鬼魅一扫荡平,四面八方的魔影在惨叫中化作了扭曲的灰烟。
傅琛两手都拎着巨大的工具箱,视线警惕地向周边一扫,然后放下工具箱向后转过身。然而苏寄桥动作比他更快,单肩背一个迷彩装备包,右手拎一把pp19-1冲锋枪,落地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向高处的舱门伸出手,笑吟吟仰着脸。
我那么努力地想改变因果,但我太弱了,我救不出你们……对不起。
【我让他取的,是我的责任】
他的意识向下疾速坠落,沉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焰地狱。
·
“你要到哪里去,沈酌?!”
“……”
漫天大火悄然熄灭,一切惨景化为乌有。
“不,我是来送你出去的。”
沈酌没有回答,反手脱下西装外套,坐在病床边一张扶手椅里,单手把白衬衣纽扣一颗颗解开。
“对不起,”小男孩喃喃道,干裂流血的眼皮越来越沉。
在这双秀美眼睛的注视下,完全可以收起利爪,摊开皮毛,袒露那些从不示人的难堪伤口,以及未曾愈合的淋漓血肉。
陈淼完全不用看就知道那消息是什么,笑吟吟面对着眼前这个凌驾于全球进化者之上的总署长,甚至连嘴角礼貌的弧度都没变化半分。直到尼尔森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几乎是从牙关里道:
就在两人掌心触碰的那一刻,小男孩惨不忍睹的身体迅速长大、变高,皮肉覆盖炭黑焦骨,赤
裸血肉皆尽复原;白晟像一头伤痕累累的狼王,紧紧拥抱沈酌,发出了一声忍耐了十九年的、嘶哑到极致的哭泣。
申海市的hrg实验室坐落在进化专科医院地底,规模与当年在研究院时不可同日而语,用业内眼光来看几乎称得上是可怜了。
时光如迤逦长歌,将那个八岁孩童的恸哭远远带上天际。
“他追着沈酌跟到第二重梦境里去了……”
“怎么回事?!”
·
世界化作安静的虚空,放眼望去无垠空茫。
“是这样的执念才让你脱胎换骨,是因为你自己希望能保护每一个人类与进化者,进化才会赋予你世间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唯有强者才会对弱小生灵常怀慈爱之心。”
“……”
他回到了那个真相永远湮没的夜晚。
一个可怕的猜测陡然浮现,白晟瞳孔无声遽张。
仿佛一根滚烫的钢针刺进心脏,五脏六腑剧痛痉挛。
白晟半跪在地,俯在沈酌肩头,一滴滴滚烫的液体渗进白衬衣里,“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非常强大,我那么拼命了,但还是做不到……”
深渊被完全击垮,天地齐鸣震荡不息,甚至连白日梦异能本身都发出了岌岌可危的撕裂声。
隔着那么远距离,白晟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人。
“……沈酌?”白晟眼睁睁看着沈酌毫无反抗,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向深渊坠落,难以克制地战栗起来。
小男孩愕然睁大眼睛,抬头仰视着那个人携光而来,如若神灵,拥有难以想象的容貌和镇压一切的力量,踩着烈焰与硝烟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自上而下地向他伸出手:
不远处那辆撞毁的汽车里仍然断断续续地传来呼唤,火焰中甚至传来拍打车窗的绝望声响,然而他真的走不动了。
“老师,我们已经飞了几个小时了,您真的一点也不需要修整吗?”苏寄桥若无其事收回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尴尬,在沈酌身后问道。
顺着苏寄桥的视线往上看,第三个人出现在了机舱门口。
“血、血氧在往下掉,病人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就在这一瞬间。
八岁那年,血色长街尽头,孩童用稚嫩的声音发誓此生永远不站在围观人群之后,哪怕未来刀山火海,也要站出去伸出第一双施救的手。
“……会有后遗症吗?”水溶花忍不住问。
沈酌的梦境是三年前,5月11号,青海试验场爆炸。
白晟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长空之上烈日灼灼,炙热的风穿过沙丘,放眼望去沙海连天,赫然是一片宏伟壮阔的万里大漠。
仿佛坚不可摧的盾牌陡然瓦解,打磨多年的铠甲轻易溃散;明明是最想要征服和占有的对象,明明是最想要在对方面前展现力量的那个人,却在对方伸出手来的刹那间,像风雪中渴望得到庇护的野兽一般,迫不及待发出了委屈的呜咽。
“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
“……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活着啊!”
仿佛只是一须臾间,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但那都不重要,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沈酌呢?
下一秒,女医生五指向沈酌唰然展开,幽蓝光芒半空暴起,强悍无形的精神力扑面而来!
他喘着炙热的血气,再一次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向前走去。碳化的脚骨在身后拖出焦黑痕迹,每一步都痛彻心肺。但与生俱来的疯狂、耿耿于怀的悔恨、刻进骨髓的执念,都在脊梁中支撑着他,哪怕最后一刻被烧成碳也不能停息。
白晟哽咽的喘息渐停,像个茫然的孩子,紧紧拥抱着沈酌。
白晟目光定住了。
白晟已经从特护病房里被转移下来了,双目紧闭,沉沉昏睡,躺在实验室正中的一张病床上。所幸s级身体素质强悍,持续二十多个小时的幻觉折磨并没有对中枢神经和心肺系统造成太大影响,换作a级的话就算能从梦中醒来,身体上的后遗症也足够去掉半条命。
他的精神被残忍折磨太久了,不可能在眨眼间就完全恢复,刚才那暴怒到疯狂的一击难免对脑力有所透支。
下一刻,沈酌轻而易举推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来,低头将冰凉唇角印在白晟的额头上。
水溶花面无异色,接过药剂,再一次向沈酌确认:“您准备好了吗?”
——a级异能白日梦触发。
他战栗着抬起手,与神灵十指交扣。
沈酌大步向前走去,倒是傅琛叹了口气,朗声道:“先往前走吧,往南一公里就是青海基地了!”
紧接着,它就跟雪崩一样直线急坠,幻觉控制的大脑区域急剧变成一片血红!
一座深渊巨口出现在沈酌脚下,把他整个人拽向第二重梦境;与此同时白晟却不受控制地被推向高空,通往现实的白光从身后笼罩了他。
“往前走啊!”“去啊!”“就是这样!——”火场外不知何时重新出现的众多魔影发出一声声怂恿的尖笑。
“会。95%的受药者会在三天内突发性情大变。”沈酌说,“如果到时候我强迫你们加班,或者无理由取消你们的季度奖金,请你们勇敢地站起来反对我。”
一个滚烫暗红的s重新出现在他心口,那是进化的力量终于开始一丝一丝回到体内。
尼尔森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自己无数次都没法把钉子插进申海的原因是什么了:“沈酌到底在哪里?”
仿佛他早已知道,在这个人面前示弱是可以的。
他猛然坐起身,因为大脑剧痛而嘶地吸了口凉气,一手掐住眉心。
水溶花奇道:“这是……”
深渊之上,遮天蔽日,第二重梦境的幻光几乎要吞噬寰宇。但紧接着一道壮丽雷龙咆哮而至,那是s级充满暴怒的一击,将试图把他送出梦境的千万气流一把撕成了碎片!
小男孩躺在地上,茫然注视着眼前因烧灼而开裂的地面,半边身体已经被烧成了焦黑的骷髅,手指血肉烧糊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焦骨。
那是利用苏寄桥血清培养出的,能使人产生a级进化的基因干扰素。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进化成s级吗?”沈酌一手环过白晟的背,另一手按着他后脑乌黑的头发,平静地道:“不是回到十九年前改变因果,而是在未来做一个拥有绝对力量,能够第一个从围观人群中站出来的人。”
众研究员都笑了起来。
真的太痛了。
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都是恐怖的冲天大火。
“……真奇怪,”他梦呓般喃喃道,“我怎么会在你面前哭呢?”
千万致命碎光笼罩沈酌全身,瞬间他向后仰倒,五感抽离,现实中光芒雪白的实验室如退潮一般迅速远去。
他感觉到沈酌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清淡:
【目标血清已被shen监察取走】
“怎么搞的?!”
天地陡然化作一片苍白。
“你要让我等多久,白晟?”
“你们这样做会害死沈酌,知道吗?!”
“我很想救出他们,但就是做不到……”
众研究员早已训练有素,把各色导线和电极片贴在他身上,一一连接生命监护装置和实时脑部扫描,最后主任亲自往他手背扎了一枚静脉输液针,输液袋里赫然是一种血色不明液体。
那是26岁的沈酌。
死亡突然变成了一个充满诱惑又近在咫尺的选项。它那么舒服,那么轻易,只要堵住耳朵不再听、闭上眼睛不再看,只要停下脚步沉沉睡去,就再也不会感觉到痛了。
这话音一落地,早已隐隐浮现的预感得到证实,白晟终于确定了眼下是什么情况——
有没有人拉我一把,有没有人会来救我?
青海基地。
“去活活烧死吧!”“去烧成灰吧!”“哈哈哈哈——”
四周一片喧杂,人声脚步混乱,生命监测仪滴滴狂响。水溶花的视线从脑部扫描图一寸一寸转向病床上的白晟,终于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Chapter 41(谁是叛徒)
一声声脚步从监察处走廊尽头传来,警卫室里, 褚雁敏感地回过头, 望向敞开的门。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个非常高的北欧男人,灰色西装一丝不苟,银色头发梳向脑后,冰蓝的眼睛肃然冷峻,左手背上有个血色很深的字母,s。
办公室里几个监察员同时震惊站起身:“总……总署长?!”
褚雁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她感知极为敏锐,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非常非常不妙的、像黑云压城风雨欲来那般, 冷酷且不悦的气息。
他完全无视了其他人,上前单膝屈下身, 平静地望着小姑娘的眼睛:“你就是那个动物共感者?”
“……”褚雁谨慎地没有出声, 只点了下头。
随即她看见尼尔森伸出手来,摊开掌心,那是个邀请的表示:
“你愿意带我去找到那个叫荣亓的基因复生进化者吗?”
进化医院地下实验室, 水溶花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是陈淼:“喂?”
三秒钟后,她眼皮重重一跳:“什么?!”
研究主任觅声回头,一脸不能再接受更多坏消息的窒息表情, 却见水溶花怔然挂了电话, 缓缓道:“尼尔森去监察处带走了褚雁……”
水溶花表情复杂,研究主任也张了张口, 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这……总署长如果能把白日梦施术者杀死,那梦境倒确实会立刻解开, 不过荣亓毕竟是基因复生型……”
进化者互杀看的不仅仅是谁等级更高,还要看彼此能力的克制属性,比如水系对雷电系的胜算就是很低。尼尔森绰号奥丁之狼,是公认全球排名第一的异能者,但对上拥有不死异能的荣亓,也实在不好说能否真正诛杀对方。
“……话说回来,尼尔森的‘**’异能从没被完全触发过,据说彻底发动时甚至能克制其他s级进化者,也许是有胜算的。”水溶花蹙眉迟疑片刻,缓缓道:“现在只能期望尼尔森真能杀死荣亓,不然沈监察和白晟就……”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屏幕上正显示着两名入梦者的脑部实时扫描。
沈酌的指数一直很稳定,他已经陷入了深度幻觉,但大脑中痛苦与刺激的那块区域始终没有被唤醒,也许是因为梦境还没发展到致命的那一步。
他在梦境中耽误了超过24小时,彻底结束了黄金救治期。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危险,随时可能爆发神经急性坏死,像雪崩一样毫无预兆。
“……快回来啊,”水溶花注视着不断变化的指数,眯起眼睛喃喃道,“你是想追上去把我们的监察官也一起带回来吗?”
但s级异能不会那么快恢复,白晟的大脑却在不断衰竭,一切都如同迷雾中有去无回的豪赌——
黑暗中的水滴闪烁光泽,从高处一落而下,飞溅在白晟脚边。
青海试验场,a区。
从地面部分来看只是个沙漠岩洞,实际深入岩洞中才会发现升降机,可以一路深入地下十余米的防御工事。
狭窄黑暗的甬道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傅琛在最前开路,苏寄桥在末尾断后,两人都扛着几十公斤重的装备包。只有沈酌被保护在中间,拎着个轻薄的外勤箱,低头看着脚下崎岖的路面。
这座秘密实验基地是上个世纪中期建造起来的,已经废弃多年,厚重的钢铁闸门锈迹斑斑,地面和墙都因为大片霉灰而难以辨认最初的颜色。
半个月前,一块具有强烈放射性的陨石在附近沙漠被发现,黑市团伙试图盗挖,却被闻讯赶来的监察员抓了个正着。犯罪分子慌不择路之下逃进了这座地下工事,与监察员发生激烈交火后被全歼,但随后监察员试图回收进化源时,却发现该陨石具有极其可怕的放射性,很有可能在运输途中发生剧烈**。
陨石只能被暂时留在这座地下试验场,随后,沈酌作为这方面的顶级专家,被派来执行回收任务,而傅琛和苏寄桥两人是随行保护他的。
“一点方向五十米,能量辐射达到峰值,我们要找的那块陨石应该就在附近。”傅琛拎着探照灯,回头向沈酌伸出手:“小心。”
然而沈酌一摆手,示意不需要,直接从甬道断裂处跃了过去。
谁都没感觉到,白晟站在沈酌身侧的黑暗中,挥手用气流轻轻地托了他一把。
沈酌的精神力确实太强悍了,他一踏进白晟的梦境就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冲天火海都眨眼夷为平地;但反之换成白晟在沈酌梦境里,就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幽灵,没有人能看见他的存在。
但所幸,他可以使用异能。
白晟无法物理触碰这梦境中的任何东西,甚至不能用手去扶沈酌一把,会直接从沈酌身上穿过去;但他用异能就没有太大限制,这也许是外人强行闯进第二重梦境之后造成的一个bug。
大脑深处的尖锐痛苦已经变成了一种疲惫的钝痛,那是s级的强悍脑力在对抗白日梦的全方位绞杀,并逐渐地取得上风。照这个速度恢复,使用因果律强行碾碎白日梦是完全可行的,但白晟脑子却不得不思考一个关键问题:
因果律会不会对沈酌的精神世界造成影响?
如何才能百分百安全地把沈酌带回现实?
“就是这里了,”这时傅琛停下脚步。
只见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空旷的地底穹隆,应该是个废弃试验大厅。不远处生锈的操作台上,闪烁着一星耀眼的幽蓝荧光,被罩在透明的临时保护装置里。
强烈的辐射就像无数根炙热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根本不用仪器来测,那正是他们此行要找的进化源陨石。
沈酌抽出一副平光镜戴上,简明扼要吩咐:“退后。”
傅琛和苏寄桥都往后退了两步,沈酌上前打开他一路拎在手上的银色外勤箱,拿出小型勘测设备,然后完全不用任何保护措施,直接徒手打开保护罩,拿出了陨石。
但凡是能进化的基因,这种程度的徒手接触肯定已经开始反应了,但沈酌身上确实一丝一毫动静也没有,深邃秀丽的面容在荧光映照下格外清晰。
傅琛想问什么,但眼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在沈酌明显冷淡的态度面前也只得作罢。
沈酌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动作非常冷淡而雅致,示意傅琛和苏寄桥一路上硬扛过来的那几个巨大装备包:
少顷他带着笑意道:“老师,您是在打寒颤吗?”
傅琛面对沈酌时明显更温和:“ⅰ类是什么意思?”
沈酌没有任何兴致,甚至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在听,倚在光影交界处阖目假寐。
“现在你们可以帮我把设备拿出来了。”
空气中似乎有点僵持的味道,谁都没有再吭声,过了会只听苏寄桥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喃喃道:“才不到十点呢……”
“ⅰ类辐射源可以感知周围的能量变化,包括人的生理反应,过度强烈的情绪会诱发它**。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请保持情绪稳定,直到我为它做完干扰脱敏处理。”
傅琛立刻闻声回头,他应该是没有火系方面的异能,站起身脱下制服外套,就想要过来给沈酌披上。
沈酌视线一抬,傅琛目光定住,隧道黑暗中凄厉的风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然后他想了想,又不由柔婉地蹙着眉:“那个内奸到现在都没抓到吗?那接下来怎么办呢?”这么一说傅琛不由也皱起了眉头,迟疑再三还是没忍住,低声商量:“沈酌,等回去以后我搬到研究院里吧。hrg项目再继续下去的话,这种事只会越来越频繁,情报处又始终抓不到那个内奸的线索……”
沈酌独自一人靠在墙角休息,其余两个人负责轮流盯着那个进化源。苏寄桥似乎兴致很高,始终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傅琛聊天,内容大多是他跟傅琛两个人之前单独出去执行任务的趣事。
白晟从身侧轻轻揽住他的肩膀,虽然没有实质的手臂只能从沈酌肩头虚虚穿过。
“对周围急剧变化的能量非常敏感,碰撞、摩擦、强光、突然变化的温度和湿度都不行。”沈酌把进化源轻轻放回保护装置里:“另外,ⅰ类辐射源存在某种未知的叠加态,尽量不要用激烈的情绪去干涉它。”
他想要拥有这个人全部的心神和注意力,又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每一寸皮**每一根利爪都是只属于这个人的。他渴望把这个人连灵魂都完全吞噬合二为一,又觉得像现在这样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阖目休憩,就能从心底里弥漫出巨大的快乐和满足。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沈酌的时候,就升起了那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好奇,随即演变为了急切的渴望与叫嚣的占有欲;就像雄狮看见丰美猎物时难以遏制的本能,想要叼住对方致命的咽喉,想要在对方血肉里都刻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轻轻一抛骰子,微笑道:“是不敢吗?”
白晟俯身把沈酌完全搂住,贪婪地把鼻子埋进他颈窝里,想要得到所有气息。
“就是来看看咱们三个人中间到底谁是叛徒,很好玩的。”苏寄桥来回扫视着傅琛和沈酌,兴致勃勃地道:“打发时间嘛,怎么?有谁不玩吗?”
沈酌这个人,应该是从小到大被无数人费尽心思讨好习惯了,排队等着听他差遣的可以围研究院绕一个来回,以至于现在他使唤起人来特别顺手自然。所幸傅琛跟苏寄桥都是本专业出身的,对实验设备都不陌生,很快搭建好了临时实验室,沈酌调试出一种高频射线开始对进化源做照射处理。
风吹着尖锐的哨子刮过大漠,黑暗空旷的地堡传来细微漏风声,远远听去怪异凄厉,只有探照灯发出幽幽昏暗的光。
他体温确实不低,因为虚空中白晟几乎搂着他全身,一直用异能仔细维持着热量。苏寄桥“咦”了一声:“梦中惊厥吗,老师被什么吓着了?”
二十六岁的沈酌跟后来的申海大监察官有很多不同,尤其是闭上眼睛靠在那里的时候。他垂落下来的眼睫极长,有种蝶翼般的轻柔;这时还不像后来那么削瘦,侧颊线条是尚带缓和的,唇角也没有像后来那么习惯性抿着,而是微微地张开,薄而微红。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白晟以一个外人的视角来审视这段经历时,却总感觉有种隐隐约约的、古怪的味道,只是说不出那怪异感是从何而来。
经过脱敏的进化源可以暂时提高对环境变化的耐受性,从而达到安全带回中心区监察处的目的,但这个过程要持续好几个小时,沙漠中很快天就黑了。
“ⅰ类辐射源。”少顷他从设备前抬起头,皱眉道。
多奇怪啊,白晟心想。
他坐在墙角搂着沈酌,眯起眼睛盯着苏寄桥,只见苏寄桥从装备包内层掏出一小扁瓶酒,看样子是他随身携带驱寒的,又摸出一个骰子、一个铁制的圆勺:
我要把你从这梦境中带走,他想。
但那越来越疯狂的渴望燃烧到极点之后,反而熔化成了炽热的岩浆,深沉、厚重、缓缓流动,自灵魂深处从里到外地渗透出来。
傅琛:“啊?”
他陡然突发奇想:“对了,这地下这么冷,我们做点其他事打发时间吧!”傅琛问:“你想干什么?”
这已经是两个星期以来的第三次暗杀,早就在研究院里传开了,苏寄桥却像刚刚才得知一样,啊地一声惊讶掩口:“为什么,因为那个内奸?”
明明是这么诡谲怪异的环境、危机四伏的现状,但当白晟这样注视着他的时候,却有一丝滚热的情愫涌过心头,连他自己都无法用言语描绘。
晚上9:16pm,距离那场毁天灭地的大**还有一个多小时,必须要在那之前采取行动。
唯一能踏平火海、迤逦而来的身影,又似乎永远都高高在上,像一尊纯白色的神明。
情报处沸沸扬扬都抓不到线索,沈酌竟然能想到办法?
傅琛和苏寄桥这两人的对话,一向是苏寄桥发起,傅琛做应答,这样有来有回的,看上去非常自然。
嗖——
苏寄桥也是心理素质出色,对沈酌不理他这件事丝毫不觉得难堪:“真是太可怕了,老师是hrg项目最关键的力量,可不能出事啊!”
不远处苏寄桥的话音突然停止了。
三人静静地坐在这废弃试验场中,听着风声如泣如诉穿过幽深隧道,刮向未知的黑暗中。
hrg项目进度屡次被内奸泄露在高层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沈酌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这时风打着旋穿透墙缝,沈酌在阴影中细微地打了个颤。
“没事。”沈酌断然拒绝,“对于这一点我已经有办法了,回去再说。”
白晟睁开眼睛,视线森冷,望向不远处操作台上的计时器。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他笑吟吟提议,“游戏的名字就叫谁是叛徒,怎么样?”
“不用。”沈酌却拂开了,合衣双手抱臂,沙哑道:“惊厥。”
空气突然凝固了。
“……什么?”良久傅琛眯起眼睛,慢慢地道。
傅琛凝视着沈酌,眼神多少有点忧虑:“前两天研究院里混进了人,往沈主任的杯子里下毒,幸亏警卫仔细才没出事。”
Chapter 42(凡吾不允即不存在,因果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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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43(一切答案都落在这里...)
大山深处, 人迹罕至,一座庞大山庄耸立在山涧湖畔,大门前十几名进化者守卫同时怒吼失声, 抬头望向远处高空。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 只见对面山巅之上,一个银色头发的北欧男子就像凭空降临般出现,冰蓝瞳孔自上而下俯视着脚下这座山庄。
随即他在众目睽睽之中,一脚迈出山崖——
随着他临空纵身而下,一头顶天立地的狼王幻影出现在他身后,毛发雪白,高达百米,血盆大口如地狱深渊, 发出震撼四野的长嗥,一举撕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破坏镇压型异能, 触发到极限时会闪现奥丁之狼,所有被狼嗥声浪覆盖的进化者将一瞬失去所有异能,暂时退化为人类。
退化时长视等级而定, 从15分钟到一个小时不等。
尼尔森当空落地,脚边是满地肺腑血肉,因为一些低阶进化者承受不住奥丁之狼的嗥叫而当场腹腔暴裂了,剩下的那些人则满地打滚, 凄厉惨叫, 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他稳步穿过尸山血海,跨过山庄敞开的大门。前方不远处的别墅台阶上, 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子正抬眼望来,白日梦异能在他身侧闪烁着吊诡不祥的血光。
“荣、亓。”尼尔森用生涩的发音一字字冰冷道。
“这就是‘暴君’触发到极致的效果吗。”荣亓挑起眉,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让你当总署长了。”
尼尔森停住脚步,站在裹挟血锈气味的风中:“上路之前还有任何遗言吗?”
荣亓一步步走下台阶,右手掌中光芒闪现,凝成了一把长约半丈、黑光凛冽的长枪,微笑道:“我有个疑问,难道你就从没想过为何我一直盯着白晟不放,却始终没搭理过你吗?”
只见荣亓将那把长枪举起,遥遥指向尼尔森眉心:“因为你们在我眼里都不足为惧啊。”
环形冲击从他脚下爆发,能量如狂潮扑面而来,甚至将尼尔森逼退半步,霎时瞳孔紧缩。
这简直不可能,暴君已经触发到极限了,为何这个荣亓竟然还拥有异能?!
“上路之前还有任何遗言吗?”荣亓戏谑地微笑道。
尼尔森迸出几个字:“你……为什么……”
他话没说完,因为这时荣亓脸上神情一变,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向身后。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超s级异能白日梦漂浮在半空中,此刻陡然光芒四射,紧接着爆发出一片灼热耀眼的清光;能量辐射像超速到失控一般急剧上升,短短数秒间甚至压过了尼尔森与荣亓此刻的异能总和,甚至还在继续翻倍飞飙。
荣亓从那越来越可怕的辐射中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他最不愿意遇到的气息,从牙关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因果律……”
白晟竟然在这个时候,从内部将梦境瓦解了!
在宇宙间至高无上的、不可违逆的因果律武器面前,即便是超s级白日梦,也像泡沫那般不堪一击,顷刻被彻底碾成了碎片。
荣亓在那越来越强的光芒中闭上眼睛,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日梦破解法则:梦境解除时施术者将遭到严重反噬,甚至可能被越级反杀。
下一刻,白日梦化作一支血红利箭,宛若流星凌空破风,在尼尔森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一箭贯穿了荣亓的胸膛!
世界变成了红黑两色,整个天地都被扭曲的色块所填充。
荣亓黑色的侧影向后踉跄半步,噗通重重回响,跪倒在了地上。
白日梦完成了对施术者的反噬,利箭从虚空消弭无形,呼啸回归千里之外的原主苏寄桥。
山谷里,荣亓全身浴血,有那么几秒间他看上去就像传说中半跪在血海上的魔神。尼尔森愕然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意识到时机,一抬手从身后唤出了那头蓄势待发的百米巨狼——但紧接着却只见荣亓慢慢回过头。
他喘息着,向尼尔森露出了被血浸透的牙齿,那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你还不快走吗?”
“虽然现在需要费点力,但我还是可以杀死你的哦。”
·
“……沈酌……”
“……沈酌?”
“沈酌!”
无边无垠的漂浮中,沈酌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广袤空茫的世界,没有天地,没有边际,放眼望去是白茫茫的虚无。他就这么漫无目的漂浮在虚空中,像变回了生命最初的量子,被一个熟悉炙热的怀抱从身侧拥着。
是白晟。
“你怎么还没走?”沈酌轻声问,声音带着熟睡刚醒的沙哑。
白晟低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我想陪你一起。”
“……你看见了?”
“嗯。”
因果律失控后牵连半径三公里,但梦境的世界总共也就这么大,无法再往外扩张了。被疯狂吞噬的白日梦最终只留下这空空的残壳,像被大雾弥漫的世界,随着能量不断消散,一点一滴慢慢变淡。
沈酌没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半卧在白晟臂弯里,像竭尽全力奔跑的人终于能暂时停下来,感受这片刻的静谧与安宁。
“你不该跟进来冒险,”许久他平淡地道,“我有把握能出去。”
“……”
“你昏迷的时候体温一直很高,我就猜到应该是梦见了火场,由此得出荣亓给白日梦设置的场景是入梦者一生中最惨烈的经历。对我来说那范围就很小了,肯定是青海爆炸和私刑拷问,但那也只是捱打比较痛苦,并不值得恐惧。”
“当白日梦无法激活入梦者大脑中的恐惧,它就无法造成伤害,自然会被破解。”沈酌悠然道,“这个异能的原理也不过如此。”
白晟静静地听着,半晌才回答:“我知道。”
顿了顿之后,他又慢慢地说:“但我……我不想让你自己破境,我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私刑拷打了……”
沈酌抬头向上望去,对上了白晟温柔的注视。
“我知道那些事对你来说都已经过去了,根本不算什么,但我不想看到你在某个我无法触及的远方受苦,我不想看到他们对你加诸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对不起,我也曾经……怀疑过你。”
有那么一瞬间,白晟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把自己回到申海的目的、想要调查他的事情、关于圆桌会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原原本本告诉沈酌。
这要是按白晟以往肆无忌惮的性格可能他也就直接说了,但此时此刻他看着怀里这双平静的眼睛,却突然蹿起一丝难以描述的,复杂的滋味。
那是犹豫。
一向有恃无恐、无所畏惧的白晟,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忧虑和顾忌。
啊,原来我是带着目的故意接近他的,沈酌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即便他表面没有反应,内心会不会对我感觉失望,继而生出隔阂呢?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沈酌仰头注视着白晟的瞳孔,平静地问。
“……”白晟喉结上下一攒,别开目光:“没什么。”
沈酌并不点破,也不以为意,只收回视线疲倦地一哂。
“没关系,怀疑是正常的。你知道当我对所有人一口咬定傅琛操作失误引爆进化源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沈酌眼底的嘲讽更深了,说:“我在想,这样的鬼话也有人信?”
“……”
“傅琛跟苏寄桥搭档执行过上百次任务,没有一次操作失误,不可能偏偏就在这一次失误了,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我也心知肚明。但除了这么说之外我没有其他选择,总不可能真的说我一推门撞破他俩在接吻,傅琛情绪激动之下诱发了爆炸吧。”
连沈酌自己都感觉荒唐,自嘲地摇了摇头:“别说这么荒谬的事更没人信,最关键的是苏寄桥还没死,他还有5%的可能性以后会醒。我怎么能冒险去指控他?”
以白晟的智商,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沈酌的意思。
苏寄桥是青海爆炸唯一的证人,如果他永远醒不过来了那当然最好,但他如果醒了,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跟傅琛偷情被沈酌撞破,从而导致傅琛情绪激动的。
苏寄桥但凡醒来,只可能有两种说辞:第一种是声称自己大脑受损,记忆不清,不知道进化源是谁引爆的——这是对沈酌最好的情况。
第二种可能性,则是苏寄桥一口咬定自己亲眼所见,进化源就是沈酌引爆的。
这种情况虽然很棘手,但苏寄桥指控沈酌就跟沈酌指控傅琛一样,都是单人不成证,谁也无法证明谁。只要苏寄桥不疯,不写万字血书,不上电视开新闻发布会闹得沸沸扬扬,沈酌最终还是能顺利脱身。
所以,沈酌最不能干的事就是跟苏寄桥直接对刚,绝对不能让苏寄桥醒来之后受到刺激疯狂反扑。他唯一的最优解只能是一口咬定傅琛,这个答案足以让他在听证会上过测谎仪,还能确保就算以后苏寄桥醒来,也不会因为彼此互相攀咬而发生最混乱的情况。
——当年沈酌在青海爆炸身受重伤,刚刚醒来就要面对高强度审讯,那么虚弱的状态、那么仓促的思考时间,就能迅速理清这个唯一的最优解,不得不说头脑清醒、心理素质强大都到极致了。
“但万一呢?”白晟想起梦境中苏寄桥那变态扭曲的状态,还是忍不住:“万一苏寄桥就是宁死也要攀咬你怎么办,他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完全无法揣测想法……”
“你觉得他是疯子吗?”沈酌反问。
白晟诚实地点了点头,心说何止是疯,简直是疯出了高度疯出了新意啊。别说色
诱沈酌做春梦了,在致命的爆炸源跟前偷情这是人类能想出来的事吗?
沈酌失笑起来。
“不,”他说,“那是你作为外人对苏寄桥的误解。其实他是个思路非常清楚、脑子非常快的人,知道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白晟微微一怔。
“那天晚上苏寄桥的行为确实很反常,但如果你摒弃所有烟雾弹,就会发现他的逻辑其实非常清晰——就是要引爆那个进化源。除此之外他的所有反常行为,比如喝酒游戏、对我施加精神异能、最后跟傅琛亲吻……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爆炸前让我非常、非常的恶心。”
“引爆进化源才是他那天晚上唯一的正餐,恶心我则是他的餐前开胃菜。如果你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就会发现苏寄桥的进食顺序一道一道非常明确,他的行动是很直接的。”
沈酌顿了顿,说:“唯一不明确的其实是傅琛。”
“——傅琛?”
“你不觉得奇怪么?”沈酌一挑眉望向白晟,“他俩那么一唱一和,我一直怀疑傅琛要不是有把柄捏在苏寄桥手上,要么就是这两人之间存在某种利益交换,你没感觉吗?”
白晟其实也有所察觉,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还有一件事,我拿枪去找苏寄桥的那一路上喊了多少声,喊得那么响,傅琛一个s级进化者竟然没听见?他听见我在向试验场方向走,他还能站在进化源陨石前跟苏寄桥接吻,以至于被我一推门撞破?”
沈酌眼底浮现出一丝冷笑,说:“仿佛就是特地安排了这一幕在我面前上演,顺理成章地为进化源爆炸找好了一个诱因。”
这确实是个疑点,白晟思来想去,怀疑道:“有没有可能是苏寄桥用精神异能控制住了他……”
沈酌说:“不可能。首先s级没那么好控制,其次如果傅琛只是被控制,那他被撞破后的第一反应不会是震惊恐慌,而应该是惊讶迷惑。”
刹那间白晟想起傅琛被撞破时的瞬间反应,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傅琛当时是震愕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不想让这一幕被沈酌发现。
“所以那姓傅的……跟那个小绿茶……”白晟被恶心得有点难以接受,“他俩背地里真的亲……亲……”
“初哥,不要用你的思维模式去揣测别人。”沈酌揶揄地笑了下,懒洋洋道:“苏寄桥是a级进化的脸,苏寄桥跟傅琛单独执行过上百次任务,苏寄桥平生最大爱好就是不惜一切地恶心我。他俩背地里有什么我都不奇怪,他俩愿意手拉手去注册结婚我都不关心。”
白晟:“……”
白晟哑口无言,内心反复琢磨,直觉还是接受不了这种行为,心说真是人品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也许他俩觉得在进化源跟前玩一把心跳更刺激,也许傅琛不知为何就是没听见我的脚步声。但归根结底那不重要,我不关心他俩之间的狗血感情戏,我只想搞清楚最关键的一件事。”
沈酌眯起眼睛,一字字轻声道:“青海爆炸前一晚,为什么傅琛和苏寄桥会一起去泉山县卫生院,探望昏迷中的荣亓。”
申海市监察官沈酌一身制服,清瘦挺拔、姿态文雅,双手裹在黑色皮质手套里,交叠在身前。
“立刻派人保护褚雁,防止荣亓对她杀个回马枪,另外。”沈酌站起身,一颗颗系上白衬衣纽扣,又恢复成了那个冷漠精干的大监察官:“准备专机,一旦尼尔森确认死亡我要立刻出发去巴塞尔。”
良久他嘴唇弯起一道清淡的弧度,抬手放在白晟掌心:
呼地一声实验室门打开,受命守门的杨小刀就像归巢的小狼崽,连滚带爬冲进来,颤抖着憋出来一句:“——爸爸!”
就在两人十指交扣的一瞬间,广袤空茫的世界分崩离析,向四面八方轰然退去。
“滚滚滚,”白晟毫不留情推开自己的便宜儿子,搂着沈酌不松手:“爸爸我忙着呢,没有多余的怀抱分给你,你自己找本理综练习册玩去,听话。”
“两人都受了重伤,战斗造成整座山谷坍塌,山体滑坡严重,牵连范围达到方圆两公里。”水溶花深吸一口气,艰涩道:“荣亓……还是跑了,有人用空间异能救了他。”
实验室里,沈酌按断通话,水溶花眉头紧皱:“怎么样,尼尔森会死吗?”
金属门无声无息打开,面前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实验室。
几辆挂着外交牌照的黑色车辆风驰电掣,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医院门外。
青海爆炸是一团迷雾,但迷雾中真正诡谲危险的,却是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荣亓最后对半跪在地的尼尔森说了句什么,但距离太远无法听清。随后荣亓向后退了两步,进入空间黑洞,在隧道口闭合前他突然回过头,向远处褚雁的方向一瞟。
“请跟我们走一趟,沈监察官。”
杨小刀:“……”
“我也这么觉得。”他说,“苏寄桥与荣亓之间很可能存在一个交易,但我想不出交易的具体内容是什么。通过弄死我来暂停hrg计划?觉得傅琛是s级太碍事所以一起弄死?爆炸前苏寄桥是不是已经掌握了某种保命的办法?”
沈酌皱眉问:“尼尔森抢救情况如何?”
“总署长受的伤很重,他们不让我靠近,看不到抢救情况。”褚雁咽喉一动,低声说:“但我能看到很多血,很多……很多血。”
“盲目炫耀武力的s级雄性必然会招致这种下场。”卡梅伦对宿敌的评价永远都是轻描淡写的,大步流星穿过医院走廊,“虽然我对沈酌有能力导致这一切毫不意外。”
远处茫茫大雾似有松动,那是白日梦最后的空壳也消散殆尽,眼看要彻底灰飞烟灭了。
“是!”
声音、画面、记忆、情感……五光十色的一切化作漩涡,归寂于梦中微渺的远方,病床前仪器的滴滴声响成一片。
白晟呼地坐起身,对惊喜交加的研究员们笑起来,三下五除二拽掉身上各种颜色的导线,翻身下床一个箭步,紧紧拥抱住了扶手椅上刚刚醒来的沈酌。
“有没有一种可能,”白晟迟疑道,“苏寄桥故意诱发青海试验场爆炸,目的跟荣亓有关?”
尼尔森一倒下,整个国际总署局势立刻就要大洗牌,申海辖区首当其冲,沈酌会成为很多人想要招揽或想要暗杀的对象。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不可能啊?”白晟惊诧且怀疑地摸着下巴,“我把那小日本的狗头都拧下来了,他上哪又找了个空间异能者不成?”
“白哥!”
“你已经不是当年孤立无援的情况了,沈酌。你现在有我。”
“荣亓醒来后那么想得到hrg,甚至让我一度产生过猜测……也许荣亓才是青海爆炸的幕后主使,而苏寄桥只是执行爆炸的手。”
“你有。”
一切关键都落他身上,一切答案都藏在他手里。荣亓跟苏寄桥明显早就认识,但偏偏所有线索在爆炸中销声匿迹,再也无迹可寻。
沈酌呼了口气,枕在他臂弯里点了点头。
——从电梯向外望去,实验室的合金防暴门大敞着,一排进化者警卫队全副武装,枪口无一例外对着电梯,强大的火力眨眼间就能把这帮入侵者绞成肉泥。
“我现在完全感应不到荣亓的方位了。”直升机上,褚雁的声音轻而谨慎:“他应该识破了我的异能,躲到了能完全隔离飞鸟蚊虫的地方。”
“监察官,有个消息不太好。”
沈酌的声音不论任何时候都有着压倒一切的冷静:“你受伤了吗?”
哪怕白晟没有出手,沈酌真的在梦中经历循环爆炸和私刑拷问,他那稳如泰山一般的指数也不会掉到危险值以下,最多熬过几次拷打就能顺利渡过并破解第二重梦境。
大地开裂,烟尘蔽日,大片山谷都在两个顶级异能者的厮杀之下坍塌了。少女躲在远处山头的直升机上,眼睁睁看见荣亓身后突然撕开一道黑洞。
“谢谢,”他在白晟耳边轻声道,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沈酌眉目沉静,只是脸色有一点疲惫,伸手拍了拍白晟结实的后背。
白晟紧紧握住沈酌的手。
……
白晟低下头,像不可一世的狼王收起利齿与锐爪,俯身在怀中人额角印下一个虔诚的、温柔的亲吻。
但沈酌在这方面几乎无懈可击,那种冷静、强大、绝对坚定的意志力是不可想象的,连白日梦都没法从他压倒性的强势之下找到致命弱点。
——那是荣亓最后与尼尔森两败俱伤的时候,尼尔森身后那头奥丁之狼遍体鳞伤,濒死怒吼,全身不剩半块完整皮毛;荣亓受伤略轻,尚能站立,但脚下已血流成河,白日梦反噬造成的严重创伤还在剧烈消耗着他。
沈——酌。
紧接着空间隧道合拢,荣亓消失在了坍塌的山谷中。
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未成年人捂着眼睛咬牙切齿走了。走到一半差点撞上从门外快步进来的水溶花,女医生一手拿着电话,脸色却不像在场其他研究员那般放松,疾行上前俯在沈酌耳边:
与此同时,hrg实验室楼上。
众人都笑了起来,但眼中感慨复杂莫名。
沈酌只摇了摇头,“不好说。”
少女缩在直升机尾舱一排座椅后,小腿蜷在制服裙摆下,机舱外螺旋桨轰鸣掩盖了她压低的音量。
他浸透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像在惋惜她选择了错误的一边。
权力倾轧的冷酷气息从来没有逼得这么近过。
白日梦反噬足以越级杀人,荣亓起码要去掉半条命,但就这样还能濒死反扑尼尔森,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真是奇迹……”研究主任拿着一纸报告书,难以置信地望向沈酌那张ct扫描图:“大脑中代表恐惧的神经区域从头到尾未被激活,指数良好,体征平稳,认知思辨功能未在精神攻击下发生任何损伤……”
“怎么?”
申海进化专科医院大楼。
“我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申海市监察官沈酌在此地非法运行hrg计划,涉嫌危害世界和平与人类安全。”
白晟看着怀里人那平静的面容,嗓子像被什么哽住了,半晌沙哑地喃喃道:“沈酌……”
研究主任伸手拿起操作台上那支打空了的a级基因干扰素,一言不发将它扔进回收炉,然后回头看向人群簇拥中脸色苍白而平静的沈酌,为自己多加了一丝虚无的信心。
“……难怪是在hrg陷入绝境时,以一己之力布下这弥天棋局的人啊,”研究主任心想。
雪亮无影灯下,白晟缓缓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为首车门打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黑色头发灰绿眼睛,混血特征非常明显的男子钻出车门,一边扣上西装外套一边疾步走进了大门。
“我能请问一下诸君有何贵干吗?现在声明只是走错了路还来得及。”
闻讯而来的值班人员拦在前面,但很快被荷枪实弹的保镖推开了。卡梅伦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带着手下疾步走进电梯,快速下到负一层。
沈酌久久注视着白晟,像要透过眼睛看透那烈焰般炙热的灵魂。
“没有。”褚雁犹豫片刻,迟疑道:“但我感觉荣亓撤退前是有机会杀了我的,他只是……没动手。”
但语言的力量确实是那么苍白虚弱,轻飘飘没有分量。
“褚雁偷偷打电话来,说尼尔森总署长受了重伤,还在抢救,生死未卜。”
他眼底映出远方微渺的光点,喃喃道:“语言是这世上最没有分量的东西。”
水溶花面色凝重,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通话对面传来褚雁轻而细的:
她身后的机舱里,四名a级医疗异能者穿着国际监察总署制服,半跪在地争分夺秒实施抢救,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看见担架上尼尔森浴血的侧影。
“这件事的水太深了,人人都觉得我应该知道真相,但我却是离真相最远的那一个。除非现在有办法把真相从荣亓嘴里逼出来,否则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连这个名字从唇齿间吐出,都能掀起微妙的气流,和来自心脏深处的颤音。
那竟然是个空间隧道!
卡梅伦注视着十余米外的沈酌,嘴角勾起一道意义不明的笑纹,从西装口袋里亮出一张黑色金属加密卡:
研究主任看着手里的记录报告,心头喟然而叹。
沈酌一抬眼。
“监察官!”
“好。”少女点点头,挂了手机,像只隐蔽警惕的猫,从座位后探头望向不远处混乱的抢救。
沈酌抬起眼睛,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与白晟四目相对。
刹那间少女只有一个念头:他看见我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荣亓没有杀她,甚至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白晟眯起眼睛:“外面有车。”
水溶花疾步退出去打电话给监察处,白晟伸手帮沈酌紧了紧领带,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请问这位监察官,需要民间志愿者不领工资倒贴路费地陪你去一趟瑞士巴塞尔总署吗?”
“……喂?”
“白先生!”
这也许就是他能悬起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原因吧。
风暴酝酿,山雨欲来。
他的语调十分礼貌,与这剑拔弩张的局面截然相反:
“不要怕,”白晟右臂揽着怀里的人,左手摊开手掌,掌心温暖、干燥而有力,低声问:“我能有幸带你离开这个梦境吗?”
隔着一排黑洞洞的冲锋枪口,没有人知道这场时隔23年的见面具有怎样的意义,唯有时光于对视中奔流渐远。
“卡梅伦先生,我们安插在尼尔森身边的人刚传回来最新情况。”秘书一路匆匆紧跟着他,低声急道:“尼尔森多处脏器损伤,情况非常不好,目前还生死未卜……”
根本不是救援及不及时的问题,没有人能在那么强的精神攻击之下全身而退,因为幻觉本身对大脑就是有伤害的,这种伤害一旦进入梦境就开始了。
白晟笑起来,刚想顶他一句说买机票算什么我可以买飞机,突然耳梢轻微地动了动,敏感望向门外。
“联合国安理会,埃尔顿·卡梅伦。”
他想说我相信你,我愿意保护你。
——荣亓。
“没关系。”沈酌语调迅疾稳定:“保护自己,注意隐蔽,我会派人接应你,一旦尼尔森确认死亡立刻想办法通知我。”
两人面对面头顶头,沈酌勾起一边唇角,那是个揶揄的弧度:“没让你买票坐我专机就不错了,别想太多。”
卡梅伦抬起头。
沈酌问:“然后呢?”
“……不管那场爆炸的目的是什么,傅琛已经死了,苏寄桥再醒来的可能性也很小。”白晟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沈酌脸颊上,像触碰价值连城的珍贵瓷器,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滚烫情意:“我发誓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未来荣亓再机关算尽,他也得不到hrg。”
“您进入梦境之后,尼尔森让褚雁带着他去找荣亓的藏身之处,想借‘暴君’彻底干掉他,但两人动手前荣亓突然遭到了‘白日梦’的严重反噬。尼尔森可能认为这是动手杀人的好机会,却没料到荣亓带伤反扑,一度爆发出了极不合理的战斗力——具体数据在监测仪上都有记录,荣亓的最大异能甚至一度超过了s。”
沈酌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是觉得荒唐还是疲惫。
“嗯,”沈酌随口说,“救援来得比较及时。”
沈酌眉心一蹙,连白晟也诧异地站起身。
事实上这是很简单的,城市里钢筋水泥大厦,几乎杜绝虫蚁,再用异能布置一些隐蔽措施,对荣亓来说易如反掌。
我永远相信你,哪怕有朝一日你被全天下怀疑。
Chapter 44(大舅哥:气.jpg...)
隔着短短十余米走廊, 两派人马对峙而立,空气中布满了浓浓的**味。
杨小刀不明所以,但年幼野兽敏感的直觉让他从卡梅伦一行人身上嗅到了不善的气息, 本能地向前靠了一步。
紧接着, 白晟连头都没回,无声地反手把他按住了,那意思是待着不准动。
国际监察总署已经落在进化者手里了,但与之相对的是,安理会一直是人类的阵营。为了准备未来与进化者开战,安理会一直在私下研究hrg计划,希望能制造出一支拥有异能的人类军队。
但不知为何,拥有多国顶尖科学家的安理会却对hrg毫无进展, 甚至无法仿造出与沈酌手上相同的药剂。
没有药剂就无法与进化者抗衡,因此他们一直以来都迫切希望得到沈酌, 只是碍于尼尔森的强权而无计可施。现在尼尔森倒下了, 对安理会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他们会立刻赶往申海毫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竟然这么快。
“啊, 您有证据表明我还在进行hrg计划吗?”沈酌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非常礼貌地:“请问所谓的证据是指……”
——根本没什么证据,沈酌在申海继续研究hrg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不然他手里那些用不完的异能药剂是从哪来的?
但卡梅伦笑纹不变, 这个人不论任何时候都有着外交官一般圆滑而轻蔑的态度:“很抱歉,在安理会问询环节开始前您无权要求我们公开任何证据。”
沈酌为难地蹙起眉:“我是全球十大常任监察官之一, 受到国际总署安全条例的保护和限制,如果缺乏确凿的理由, 我无法擅自离开辖区,抱歉很难配合诸君啊。”
卡梅伦一言不发吸了口气,身边秘书立刻会意接口:“shen监察,请谅解我们,毕竟hrg实验室这个活生生的证据就摆在我们眼前……”
沈酌向身边的白晟一摊手:“这是白先生为深入研究他的博士论文选题《论先天综合判断与二元对立思想在男性自愿结扎行为中的推动作用》而慷慨捐献给申海市医院的实验室,请问贵方有任何证据表明男性自愿结扎跟hrg有关吗?”
所有人的面部肌肉都抽动了一下,从四面八方投来难以言喻的目光。
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好笑,但对卡梅伦的秘书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时间他险些连表情都没控制住:“shen监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不要开玩笑了,我们都认得您身后那台设备是异能基因生态模拟箱——”
一声枪响又狠又准,实验设备飞溅暴裂,瞬间众人全部惊呆。
沈酌头也不回地收回枪口,微笑望着那脸色惨白的秘书:“什么模拟箱?”
“……”秘书难以置信:“您不能这么做,我们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见了……”
“是吗。”沈酌轻柔打断,一手平举起枪,对准了秘书的右眼球:“谁的眼睛看见了?”
那简直是窒息般的死寂,秘书瞳孔骇然剧张,映出了十余米外沈酌冰冷的枪口。
下一刻,卡梅伦的保镖箭步而上,七手八脚把秘书踉跄拉到后面:“shen监察!冷静!”“shen监察!”“放下枪!冷静!!”
卡梅伦一抬手示意保镖把秘书拖走,一整西装衣襟,举步上前走向沈酌。
他对面前数十把足以将自己射成筛子的**视若不见,擦肩而过时警卫队长条件反射想开枪,但没有得到身后沈酌的指令,只得忍住了扣**的冲动,眼睁睁盯着这个外国人一步步穿过扇形的警卫队火力,孤身一人站在了沈酌面前。
卡梅伦只略高半英寸,鼻梁略带鹰钩,正对沈酌手里那把枪口,灰绿色的眼睛冰冷傲慢,肆无忌惮打量着二十三年后的申海市大监察官:
“世界不会永远按照你期望的那样运转,沈酌。”
出乎所有人意料,卡梅伦一开口是纯熟圆润的中文,甚至连口音都没有。
“受到几次暗杀就吓得停止了数据模拟,挨一场**就搁浅了整个hrg,被人绑走打两下就迫不及待逃出研究院跑到了申海。软弱,怯懦,天真,永远期待被保护,以为只要hrg裹足不前就可以维持住脆弱的现状,以为只要活在达摩克里斯之剑的阴影里人类跟进化者就能和平共处。”
“暴雨冲刷之下,蜜糖构建的庇护所终将融化,人类与进化者这两群蝼蚁都要死,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沈酌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这双灰绿色的瞳孔。
吉光片羽从意识深处闪过,但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和平共处是不现实的,沈酌。自古以来生物的繁衍必然遵循一条定律,就是种群内智商最高的成员有责任决定前进方向,因此我们必须为两群蝼蚁做出取舍。”
卡梅伦鼻尖正对着枪口,似乎笃定沈酌不敢扣下**,语调轻柔而满是嘲讽:“别躲在申海当你美丽柔弱的小公主了,跟我回安理会研究所把hrg计划进行下去,也许未来存活下来的那群蝼蚁会为你立个碑放在联合国广场,然后在碑前感恩戴德放一堆花,如果你会为那种玩意而感动到哭出来的话。”
人人脸上表情各异,现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hrg的研究员们眼底闪烁着竭力掩饰的惊恐,研究主任视线颤抖,不断在沈酌和卡梅伦这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沈酌手中枪口纹丝不动,上下打量着卡梅伦,许久终于开口一字字地、清晰地问:
“……在开枪之前,我能再最后一次请教您的名字吗?”
一瞬间安理会那帮人全部剧震:“不!”“住手!”“不要!”
卡梅伦却连眼皮都没眨,带着他一贯的高高在上和轻描淡写:“埃尔顿·卡梅伦。”
沈酌说:“好。”然后咔嚓**上膛,食指毫不犹豫地扣下**,砰!
“不!”“**了!!”“卡梅伦先生——”
失声尖叫戛然而止,只见卡梅伦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侧脸多了一道**擦过的灼痕。
那颗**与卡梅伦擦脸而过,准确击飞了他身后一个安理会保镖刚掏出的枪!
安理会那些人正拔脚往前扑,呲目欲裂的表情都僵住了,一时间场景变得非常滑稽。
扑通一声闷响,是那保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卡梅伦先生,”沈酌微笑着收起枪,仔细听的话会发现他语调里那种轻慢跟卡梅伦有着微妙的神似:“我不知道贵安理会为何对自己有着那么大的误解,但请允许我慷慨地向您指出:起码我还有蜜糖,而贵方的hrg研究什么成果都没有,毫无价值,纯属笑话。”
“你们希望得到我就像饿狗希望得到骨头,正确的做法是跪在地上匍匐而来,期待我心情好的时候施舍你们一点肉渣,而不是跑到我面前狂吠什么取舍,什么责任。”
卡梅伦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沈酌,而沈酌含着微笑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请诸君像败家之犬一样安静礼貌地离开申海,不然我就为您立个碑放在申海市公墓,然后在碑前放一堆花,如果您在天之灵会感动到哭出来的话。”
卡梅伦深吸一口气,从西装裤袋里伸出手。
照理说他应该很想扇沈酌一巴掌,但也有可能只是想克制地掐一下自己的鼻根——不过无论他想干什么都没机会了。因为白晟瞬间一手护在了沈酌面前,用“我劝你不要”的眼神遗憾地盯着卡梅伦,另一只手啪!打了个响指。
身后一片重物倒地的闷响,卡梅伦猝然回头,只见他带来的那十几个保镖全跪在了地上,身不由己狼狈不堪:
“身、身体好重!”“怎么回事?!”“我的膝盖、我的膝盖……”
“区域重力,一种无伤大雅的小异能。”白晟微笑对卡梅伦解释,竖起一根食指建议:“还是可以用手和膝盖爬回车里去的哦。”
“……”卡梅伦那玻璃片一般的冰冷眼睛盯着白晟,在心里给他画了个巨大的叉,但没表现出来,只转向沈酌,最后一次加重语气:
“我为你提供绝对安全的环境完成hrg计划,而你只想待在申海继续当监察官?”
“这个人再开口说一句话你就让他也跪着爬回车里。”
白晟对卡梅伦抬手作打响指状,眉角略微挑起,那意思是你听见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副手颤栗而含蓄的提醒,劝阻之意非常明显:“卡梅伦先生……”
从沈酌这边直接入手应该是不可能了。也许他在申海过得太舒服,也许他被私刑拷打濒死之后就对安理会产生了怨怼,总之从目前来看,让他自愿同意合作的机会非常渺茫。
不过那没关系。
他们可以先回安理会,用其他手段逼迫国际监察总署交出沈酌。虽然会费些力气,会损失更多利益,但失去了奥丁之狼的国际监察总署必然陷入混乱,安理会还是可以达成目标的。
卡梅伦笔直地站着,灰绿瞳孔压紧成了非常危险的形状,映出沈酌平静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转身离开,但谁知良久静默后,卡梅伦还是缓缓地开了口:
“你的……父母。”
白晟刚要打响指让他也跪下,闻言动作一停。
沈酌几不可察地眯起了眼睛。
“不,确切地说,你的父母和当年研究院第一批骨干,都是为了hrg而死的。”
卡梅伦已经换成了德语,低沉道:“为了扼杀一个来自遥远地外文明的恶魔。”
因为尼尔森是德裔挪威人的缘故,国际监察总署很多人都会说日耳曼语系,但在这里就几乎没人能听懂,连白晟都不由升起疑惑,下意识瞟向沈酌。
沈酌寒潭一般的眼底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只用德语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你想知道当年那场事故的经过,在国际监察总署换届选举之前来纽约找我。”
卡梅伦顿了顿,从眼角自上而下俯视着沈酌:“但如果你没有来的话,我会认为你坚持己见,并企图将hrg的成果据为己有……到时我就只能采取更强硬的手段对付你与尼尔森了。”
他退后半步,不再多说,转身向安理会那边的随从走去。
那瞬间沈酌眼底似乎掠过了一丝迟疑,但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了狂风逼近的呼啸声,是一架大型直升机迅速降落在了医院楼顶。
白晟扭头看向沈酌,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很快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响起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哐当一声门打开了,赫然是被手下簇拥着的尼尔森!
奥丁之狼满身血气,面容苍白,隔着十余米都能传来清晰的铁锈味。他阴灰的眼瞳里闪烁着寒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死敌,沙哑而嘲讽地翘起嘴角:
“手真快啊,卡梅伦。当真以为我已经**是吗?”
卡梅伦有点意外地扬起眉,然后笑了起来。
“见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亲爱的老朋友!”他万分诚恳地鼓掌惊叹,满面都是温暖真挚的怀念:“我一直在思考三个月后的国际监察总署换届改选少了你可怎么行,太棒了,问题终于解决了!换届那天我一定要去找你喝一杯!”
“滚出申海,立刻。”尼尔森冷冷道,“不要让我现在就动手。”
沈酌两根手指从身后隐蔽地拉了下白晟的袖子。
以这两人的智商根本不需要言语,只见白晟万分亲切一合掌,满面都是足以与卡梅伦媲美的温暖真挚的送别之情:“太好了,那我与沈监察就不送诸位了,下次见面再请诸位喝一杯,再见喽!”
伴随他双掌相合啪地一声,区域重力异能解除。
地上那十几个被迫跪着的保镖终于压力一松,简直喜出望外,立马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纷纷赶紧向后退去。
“不一定是人形的影子,它可能是任何形状,出现在镜子、水面、任何可以反射的物体表面上观察地球和人类。它对你特别感兴趣,也许整个家里只有你能看见……你还记得吗?”
白晟点点头无声地“哦——”了下。
“我站在您这一边。”
“我去,真的吗?”
然后他琢磨片刻,想起沈酌之前在病房里第一次陈述hrg计划的时候,说这个计划其实30年前就开始了,但当时只是为了优化人类基因、延长人类寿命,不由又皱起眉头:
“……”
“你们在这乱说什么!”一道严厉呵斥平地炸响:“不准讨论那孩子的事不知道吗?!统统去抄保密条例!”
好像之前电话里那番疾言厉色的呵斥完全没存在过似的,沈酌主动伸出手,直视着尼尔森:“卡梅伦的计划不会得逞,您一定还是下一届的总署长。”
“是啊。”沈酌笑了一下,别开视线:“所以不用理会那个人。”
……
“……”
白晟难得表情空白片刻,然后挣扎起来为自己辩解:“我其实就是确认一下罢了,我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爸爸……妈妈……研究院事故……”
“……喂喂,就是那个孩子吗?”
……
天台大风呼啸,刮起沈酌乌黑的头发,雪白侧颊一时看不清神情。
白晟表面性格轻佻,但其实是个在人情世故上拿捏极有分寸的人,尤其事涉对方父母。他眼梢偷偷打量沈酌喜怒不惊的脸色,少顷才漫不经心地咳了声,若无其事道:
箭拔**张的气氛顿时一松,下一刻:
沈酌打断了他,关切道:“您身体状况不佳,我送您上飞机。”
“您怎么了,总署长?”白晟脸上此刻的表情跟刚才卡梅伦一模一样,连充满关怀的眼神都是直接copy paste过来的。
尼尔森欲言又止:“那……”
“他说我父母当年都死于hrg研究中的一起事故,所以hrg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我不能擅自据为己有。”沈酌淡淡道,“差不多就是威胁的意思,想叫我跟安理会合作。”
“不会吧,什么样的母亲临死前还要去杀了自己的孩子啊?”
老院长失望地叹了口气。
“安理会可能已经私下重启了hrg计划,但进展不顺利,想要强迫我拿出当年研究院对hrg基因干扰素的研究成果。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那个叫卡梅伦的人可能会在换届改选时对您发难。”沈酌态度平静坦诚,仿佛完全没有半点藏私:“我认为安理会的下一个目标是把您踢出总署长的位置,以此削弱国际监察总署。”
从医院楼顶向下望去,芸芸众生奔流不息,卡梅伦等人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远处车流的长龙中。
“但你父母当年的hrg研究跟进化没关系啊。如今的异能促进药都是你主导研究出来的,姓卡的怎么能说不是你一个人的成果呢,这不道德**吗?”
尼尔森此刻的心情跟卡梅伦也是一模一样,但凡他手里有瓶**可能就忍不住动手了。不过首先他变不出**,其次他现在也打不过这个姓白的王八蛋,只能咬牙咽下一口血,靠那口气强撑着站起来,硬是挣脱了白晟那友善搀扶的手:
老人慈祥的眼底似乎有一点悲伤,良久半蹲下身来,看着面前的孩子笑了笑,说:“……没有安全层啦。”
卡梅伦也许真能做出去找尼尔森喝酒的事,但面对白晟这头笑面虎时,他整个人都要绷不住了,从表情来看他大概只想狠狠薅住白晟头上那撮嚣张的银**然后往他嘴里灌一瓶**。
“……”
当年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他的背影挺拔静默,在这世间独自前行,走过万众仰望、腹背受敌的巅峰,也踏过血腥险恶、污名加身的谷底。
狼王争夺配偶往往是凶狠惨烈、无所不用其极的,任何残酷的手段都被允许,任何血腥的场景都可能发生。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啊。”顶楼天台上,白晟一手搂着沈酌一手摩挲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该不会是荣亓逃跑前把他狠狠羞辱了一顿吧?”
身后惊慌的手下还没来得及搀扶,白晟已经原地消失,再出现时站在了尼尔森身侧,一伸手准确地扶住了他。
“是啊,”他喃喃道,“你受到的刺激太大,已经完全失忆了。”
“好诡异啊,你们听说了吗?事故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恶魔附身一样,所有人都自相残杀,那个孩子的母亲临死前最后一口气是要赶去杀了他的!”
楼顶天台大风呼啸,褚雁可能是通风报信被发现了,一脸无辜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绞手指,几个国际总署的监察员正怀疑地盯着她。
之前褚雁通风报信时描述得非常细,她说荣亓退入空间隧道前是最后向尼尔森说了一句话的,只是距离太远她听不清。
孤鸟越过远方天际,申海市如一张庞大的画卷,徐徐铺向地平线尽头。
“……”
视线穿透广袤虚空,沈酌微微眯起了眼睛。
但那只是转瞬即逝的细节。
“你的父母和当年研究院第一批骨干,都是为了hrg而死的……”
“那么,改选投票大会上见了。”尼尔森最后一次颔首告别,不再多作言语,转身登上了直升机。
天穹晦暗,一望无际。
沈酌用两根手指抵着他的胸膛,勉强往后拉开一点距离,嘲道:“我以为修哲学的精通德语是基本呢。”
“那……你当年……”
长久的静默后,老院长摸摸孩子柔软的黑发,微笑回答:“妈妈怎么会不爱她的孩子呢。”
尼尔森向白晟礼貌地一点头,转身要上飞机,沈酌却想起了什么:“对了,荣亓临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尼尔森那架直升机其实是陈淼紧急调派去的,他现在必须立刻赶回瑞士巴塞尔,所以还是坐这架直升机飞申海机场,然后再换乘他自己的湾流g550回国际监察总署。
一老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老的越来越佝偻蹒跚,小的越来越挺拔修长,终于有一天老人无声地从时光中消失了。
小沈酌抿着嘴唇,低下头,刘海挡住了根根分明的眼睫。
“……真不容易啊,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以后这孩子的抚养权就归属研究院,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好好长大……”“是啊是啊。不求多有出息,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上学念书就好了!……”
尼尔森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落了下风,只得喉结一动,强行忍下了所有不甘,伸手与沈酌一握:
小沈酌疑惑地抬起头。
沈酌对随行的水溶花一个眼神,女医生立刻会意伸手把褚雁搂过来,退后几步往申海市监察处那边带,国际总署的人有点想要阻止但又没敢。
“——总署长!”
头可断血可流,但来自同性的羞辱绝对不能忍受,s级雄性的思维惯式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沈酌不由一哂。
老院长看着面前年幼的遗孤,温暖的掌心轻轻抚摩他的额角,迟疑再三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小酌,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安全层里住的时候,是否曾经看到过家里有别人看不到的黑影?或者你有没有听见过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尝试跟你交流?”
“我那年才六岁,早不记得了。”沈酌说,“医生说受到的刺激有点大。”
面对着老人急切的目光,小沈酌困惑地摇了摇头。
“好。”
只见尼尔森赶走了卡梅伦,那口气再撑不住,颓然向下倒去。
“没事。受了点伤,还没恢复,难免有点晕。”
“到目前为止**对他还是具有削弱作用的,但我不确定他是否还能继续进化。如果他的力量进一步增强,后果会非常可怕,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他。”
卡梅伦从鼻腔里不阴不阳地哼笑了声,带着手下进了电梯,连头都没回,任凭防爆合金门在自己身后合拢,离开了这座地下实验室。
“对了,那个卡梅伦用德语跟你说了什么?”白晟陡然想起这件事,警惕地把臂弯一勾,强行把沈酌拉到自己怀里:“那小子人模狗样的,没跟你说什么敏感词吧?他为什么要特地换成德语?”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沈酌,我……”
“真可怜,父母都死在那场事故里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
“……没有。”总署长移开目光,掩饰般拉扯了下嘴角:“什么都没说。”
其实沈酌也只是顺口那么一问,但尼尔森动作却凝固了一瞬。
九岁的小沈酌像个白玉雕成的孩子,眼睛如黑玛瑙一般纯净而空洞,映出医院楼顶广袤晦暗的天穹。
“那个荣亓只是暂时销声匿迹,恐怕很快会卷土重来。”尼尔森站在打开的直升机舱门前,低沉道:“‘**’能让进化者的能力抵消,退化成普通人,但抵消上限只到s。那个荣亓有一部分异能已经达到了超s,所以哪怕‘**’发动到极限,他还是可以保留一部分力量。”
小沈酌站在医院大门口,抬头望着研究院头发花白的老院长,多年未曾出声的嗓音还带着一点沙哑,但柔嫩而天真:
“听说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不过失踪了,应该也是**吧!……”
似乎有点歉疚和自责,小沈酌默默垂下了眼睑。不过老院长很快振作起来,把孩子抱起来拍拍背,勉强笑道:“不说那些了!还说那没用的做什么?——走,伯伯带你去新家,以后就住研究院啦!伯伯亲自教你念书!”
……
他曾经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
楼顶天台上,申海市监察官沈酌长长地、无声地呼了口气,尾音一瞬随风而散。
“……”
沈酌快步迎上前,尼尔森顺势不再搭理白晟,转向沈酌第一句话就是:“——那个叫卡梅伦的人刚才……”
尼尔森那口吊着的气终于松了,但看着沈酌深秀平静的眼睛,又有一丝复杂不甘的滋味慢慢从心头蔓延出来。
螺旋桨开始转动,很快直升机拔地而起,在高空中越来越小,飞向远方的申海机场。
尼尔森能清晰感觉到身侧一道存在感强烈又不动声色的视线,是白晟。
沈酌简洁地回答:“我明白。”
“……为了扼杀那个来自遥远地外文明的恶魔。”
他后肩靠在白晟坚实的臂弯里,听着那开朗带笑的声音在说什么,身后众人三五成群地簇拥着走向不远处楼梯口。
沈酌与白晟视线轻轻一碰,两人都心知肚明,但都不动声色。
“妈妈还会来安全层看我吗?”
小沈酌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问:“妈妈她爱我吗?”
窃窃细语一哄而散,遁入风中再无踪迹。
Chapter 45(完了,申海市监察官鬼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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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46(婚礼上大家一起去傅琛墓前...)
拉法停在地下车库, 引擎轰鸣戛然而止。
白晟下车,关门,转到副驾门前, 张开双手虔诚请示:“请问我能有幸把你亲手抱上楼吗, 监察官?”
沈酌换了身居家休闲服,柔软的浅色让他看上去像个年轻学生,恍惚比白晟还小一大截——他平日那身肃穆禁欲的黑西装白衬衣已经被泪水浸透了,同时被浸透的还有一张早已辨认不出分数的成绩单,以及一张3.6个亿的财政赤字报告。
白晟一路飙车从陵园赶回监察处时,正赶上陈淼因过度愧疚而决心投缳自尽,站在椅子上嚎啕着喝完了人生最后一杯奶茶,被水溶花好说歹说才拽了下来。另一边众人正满面凝重地排队签名倡议书, 主要内容是从此大家削减经费,单位食堂的早餐稀饭不再无限续杯了, 毕竟3.6个亿呢, 能省一分是一分。
白晟一看心疼得不行,现场给食堂写了张二百万的支票让大家加餐,众人纷纷感激涕零, 恭送他领走了柔弱不能自理的监察官。
所幸沈酌虽然大脑功能紊乱,但还是能认人的,相对安静配合地上了白晟的车。临走前白晟还给虎视眈眈的水溶花写了保证书,亲笔签字画押, 发誓绝对不在监察官受药物影响期间趁虚而入, 绝不趁帮忙洗澡、换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如有违背按渣男罪论处, 下半辈子**给申海市监察处,编制不拿工资不要倒贴奖金白干到死。
沈酌泪水已经止住了, 侧颊清晰线条完美,容色雪白眼皮微红,不知道在默默地思考什么,半晌一摇头表示不要抱,自己下了地。
白晟简直恨不得变出个洗地机,把沈酌踏过的每一寸地面都清扫、杀菌、消毒、吹干,确定一粒灰尘都没有,再铺上一层羊绒地毯。不过好在沈酌倒也没柔弱到那个地步,他自己走着就进了电梯,一路在白晟怀里默默无言,像个虽然自闭但情绪稳定的等身手办。
白晟还没来得及感到欣慰,电梯升到大厦顶层,家里大门一开,只见杨小刀毕恭毕敬站在客厅里。
杨小刀一身碎花围裙,手中高举马鞭,餐厅桌上是他刚亲手烧好的八菜一汤,诚惶诚恐:
沈酌一眨不眨盯着他,眼圈迅速变红,白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滚滚泪水啪嗒而下,迅速打湿了脚下的地面。
白晟魂飞魄散,一脚踹开儿子,火速把沈酌扛到沙发上百般安慰哄劝。杨小刀连滚带爬飞奔而出,瑟瑟发抖地打电话给水溶花:“又开始了!要脱水了!快,plan b!”
五分钟后,监察处的车风驰电掣呼啸而至,火速把plan b送到了白晟家楼下——是褚雁。
沈酌正倚在沙发里默默掉泪,把白晟胸前衣襟弄湿了一大块,这时门铃叮咚一响,打开门只见褚雁如救世神女般从天而降,双手高举自己的高中成绩单,数学物理各150,生物化学各100,金光闪闪四门满分,当场闪瞎了杨小刀的钛合金狗眼。
沈酌情绪立马稳定,招手把褚雁叫来,摸着她的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时褚雁还不知道杨小刀四门加起来没她一门高,但肃穆地配合:“明白。”
白晟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交给褚雁,郑重叮嘱:“闺女,先去咱们家酒店开个总统套房住两天吧,回头你自己找时间搬回家来。哦,对了,待会出去抽空把你刀哥卖了,卖得越远越好。”
褚雁一手高举成绩单护体,一手拉着满腔冤屈的杨小刀,迅速撤离了这片**区域,临走前还没忘扒着门回头提醒:“研究主任说,记得补水!”
白晟搂着沈酌比了个ok的手势。
咔哒一声门关上,家里只剩下了白晟和沈酌两个人。
白晟胸前一片湿哒哒的,s级狼王的那颗心也软乎乎的,亲手去盛了一碗汤,像搂着千金不换的珍宝一般搂着沈酌,柔声问:“宝贝,饿了吗?我喂你吃饭好不好?”
“……”
沈酌意义不明地沉默片刻,并没有立刻对这种可怕的说话方式表现出抵触,只张开口。
白晟于是心花怒放地喂他喝汤,动作仔细且妥帖,喝完两碗汤之后又喂了一碗蔬菜粥,亲手剥了两个大虾看着他赏脸吃了,然后摇摇头推开餐盘,意思是用膳到此为止。
下丘脑神经激素紊乱会影响食量,白晟也不计较,搂着他温柔地问:“宝贝,吃甜点吗,我切个水果蛋糕给你好不好?”沈酌又沉默片刻,还是没有表现出抵触,看样子应该是默许了。
于是白晟高高兴兴去厨房切了一小块粉红菠萝慕斯蛋糕,还特意把菠萝挑出来切成完美的心形,亲手端出来一小勺一小勺喂沈酌吃了,看着他吃得嘴角微微发红。
平日里冷血铁腕雷厉风行的大监察官,就像一尊白玉薄瓷娃娃般依偎在臂弯里,看得白晟心跳加速体温上升,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略作遮掩:“宝贝,吃完饭你想洗澡吗?我帮你洗好不好?”
这次沈酌倚在他怀里沉默了很久,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良久才沙哑地开了口:
“……白晟。”
他终于愿意说话了!白晟精神一振。
“我只是生病了,不要把我当成弱智。”
白晟:“………………”
白晟立刻恢复冷静,低头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您请。”
·
花洒水声终于停止,白晟一身冰凉水珠,腰上围着浴巾,站在浴室镜子前。
白晟天生骨骼比人长,从小喜欢拳击和极限运动,体脂率一直很低,进化后更是在这方面加强到了极致。但他肤色并不深,体型并不贲张到可怕,穿上衣服还有几分潇洒修长之感,脱下来才会显出宽直的肩背和强悍的腹肌,深刻的人鱼线一路延伸到腰间围的浴巾里。
“一个男人,一个眼见要奔向28岁的男人,控制不住下半身跟禽兽有什么两样?”白晟低头对浴巾循循善诱:“你是一个接受了高等教育并具备成熟思辨能力的成年人,怎么能允许自己沦落成禽兽呢,两情相悦难道不是一种更加高级的情趣吗?”
漫长安静后。
“很好。”白晟冷静下来,做好了心理建设,自信满满拉开门:“我是个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我可以的。”
然后他走进主卧,抬头一看。
沈酌已经洗好澡了,侧卧在大床正中准备闭眼睡觉,半边侧脸埋在白晟的枕头里,套着一件很不合身的宽大t恤,晕黄灯光下露出修长幽深的锁骨。
“……”
白晟掉头摔门冲回浴室,花洒拧开直到最大,站在劈头盖脸的冷水里无助地想:我是禽兽!我就是禽兽!!我愿意一辈子为申海市监察处打白工干到死!!
呼地一声浴室门被推开了,沈酌面无表情站在那,漂亮的眼睛像黑水晶片似地直勾勾盯着白晟,平静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控诉:
“你为什么不上床。”
“……”
“你床太大了。我需要安全感。”
白晟像头皮**湿透的巨大雄狼,但凡他有尾巴此刻一定是死死夹着的,绝望地想你真的需要我去提供安全感吗?!难道我不是这栋房子里最有可能剥夺你安全感的人吗?!我不想给你满满的安全感我只想给你满满的@¥%&啊!
白晟烈焰焚心,全身血液都在往下冲,想要自己动手解决问题,但又对自己动手需要耗费的漫长时间十分有数,知道是万万来不及的,只能一边站在哗哗冰水下一边拿手机循环播放大悲咒,直播了二十分钟终于勉强冷静下来,虽然还是很勃发但起码不那么狰狞了。
他关上花洒,一手用力把潮湿的头发捋向后,深吸一口气。
现在把杨小刀叫回来一拳打晕自己已经不可能了,但所幸还有最后一招。
白晟呼地拉开门,大步流星走进主卧,在沈酌困惑的注视中打开床头抽屉,拎出了两副寒光闪闪的**。
不是那种增添趣味的小玩意,是陈淼给的监察处真**,上次沈酌被毒素侵袭意识不清,束缚带都控制不住,就是靠这个撑过几次换药的——虽然现在回想起当时那三个晚上,白晟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难道是因为沈酌伤太惨了,自己良心发现?还是当初纯生理性的冲动比现在好控制得多?
“宝贝,”白晟拎着那两副**,平躺下来双手高举:“帮我个忙。”
“?”
“把我**床头上,谢谢。”
沈酌:“………………”
虽然意识不太清楚,但沈酌对铐人这件事太熟练了,于是大监察官顺应了自己深入骨髓的工作本能,从善如流咔嚓两下,把白晟两手分别铐在了黄铜床架上。
灯光均匀平铺在白晟光裸的上半身,手臂与指骨都十分修长,每一寸肌肉线条都精悍而流畅,蕴含着隐而不发的力量与美感。
沈酌一手托腮撑在枕头上,自上而下打量白晟片刻,突然秀美唇角微微一勾。
刹那间白晟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他舅舅约好了今天早上来看他,因为:
“大外甥啊,听说你前两天帮监察处打白工的时候莫名其妙晕过去了?晕了24个小时?到底怎么回事?年轻人可不能仗着身体好就乱来,你别是熬夜打游戏或者不吃饭饿肚子了吧!不行,我要上你家看看!”
沈酌当然不知道。
白董事长的颤抖从瞳孔蔓延到双手继而是全身,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葬礼,唢呐一响大摆宴席,连满门老小骨灰盒选什么样式的都想好了。
仿佛居高临下的奖赏,沈酌垂目俯下身来。
睡着了。
稀里哗啦一阵响,白晟手忙脚乱翻身倒水,不顾自己还悬而未决的急迫问题,半跪在床上搂着沈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看看,疼不疼?”
沈酌蹙眉不语,看得白晟心痒难耐,用力亲了一口才放开他,迅速找了条宽松运动裤穿上稍作遮掩,出去时随手关上了卧室门。
“你……你……”
透过打开的房门,可以看见卧室大床塌了,黄铜床头被巨力硬生生扯裂,赫然还吊着半截**。
白晟顺口:“没啊,哪儿来的女朋友?像我这么男德满分洁身自好……”同时他顺着白董事长颤抖的食指低头一看。
白董事长眼明手快,一脚抵住门板,盯着外甥瞳孔地震:“你交女朋友了?!”
白晟带着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气势扑进卧室,用最后一丝理智从床头拎起一根细链,链坠上那对男女婚戒已经很陈旧了,紧接着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塌了的床板上,因为强忍欲望而声音嘶哑:“宝贝,亲爱的,婚房我买写你名,彩礼一个亿存你卡里,你愿不愿意从此与我携手此生白头偕老……宝贝?”
“哟!舅舅!这么忙还要麻烦您过来送汤真是不好意思,改天一定去公司请你吃饭,回见了哈!”
沈酌一向是个养大白鲨不肯喂食的主,不仅不想帮任何忙,并且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情绪,用力挣扎想要逃跑,混乱中在白晟腹肌上唰地抓出了四道血痕。
坍塌在地的大床上,沈酌长长打了个哈欠,半梦半醒间熟练地钻进白晟臂弯中,就像昨天夜里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样,想把脸埋进有着熟悉气息的颈窝里。
床头在巨响中塌了,整个床板重重摔在了地毯上。白晟带着齐齐挣断的**冲进浴室,狼狈不堪头发凌乱,全身肌肉紧绷到极限,血管都在澎湃发出咆哮。
沈酌受痛仰头,发出短促的喊声,眼眶迅速浮起一层水汽。
“……”白董事长难以置信地问:“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荨麻疹?!”
这人皮肤实在太薄了,稍微一动手就痕迹明显,削薄紧实的侧腰赫然留下了四个清晰的血红指印,可想而知过会儿就会变成淤青。
有那么几秒钟白晟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紧接着只见沈酌略微低下头,近距离盯着他,浓密眼睫几乎都要扑在他鼻尖上,轻声含笑道:
一分钟到了,你该回来了。
沈酌长睫下满是困意,眼底含着一汪水,还有些懵懂和无辜。
沈酌:“?”
白晟手一松,对戒啪嗒掉在床上。
叮咚!叮咚!
三秒后。
“五次。”
“一晚上我整整冲了五次冷水澡。”白晟盯着他无意识张开的嘴唇,满脑子只想让这张嘴唇里除了哭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声音嘶哑到有点扭曲的地步:“你知道你晚上睡觉有多闹人吗?!”
沈酌套着一件很不合身的宽松t恤,面如冰雪,眼皮微红,与瞬间卡壳消音的白晟对视,充满控诉的眼神里意思很明显。
“——啊!”
“……”
咔哒。
一大清早就要面对如此诘问,罪魁祸首显然很不清醒,困惑思索半晌,突然感到@#¥*(&,于是不舒服地蹭了蹭。
“……”
白董事长转向自己的好大外甥,中风一般原地哆嗦三十秒,两眼翻白往后一倒,啪叽一声晕了。
他喜欢我!他就是喜欢我!!
身体摩擦让火越烧越旺,白晟眼底密密麻麻全是血丝,低声喝道:“别动!”然后一手强行把沈酌禁锢在身下,一手攥着他不断扭动想要挣脱的五指,忍不住像雄狼确认领地一样,冲动地低头在他脖颈下咬了一口。
长夜漫漫,秒针滴答,直至天明。
我们的婚礼要环绕世界举办,荣亓当司仪,岳飏坐主桌,尼尔森致辞,吃完饭大家一起去傅琛墓前放一曲难忘今宵,就这么决定了!!
疼是肯定有点疼的,沈酌紧紧地捂着脖颈不让他看,白晟强压火气哄骗半天才让他稍微松开手,只见锁骨深陷处被犬齿刺破了皮,微微渗出一点血迹,在半透明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白晟:“!!”一瞬间简直火树银花万箭齐发,白晟整个人立马就不行了,右手把沈酌腰身整个紧箍不让他跑,左手强行抓着沈酌手腕,痛苦地从牙关里迸出几个字:
运动裤低低挂在腰胯,上半身精赤着,腹肌上四道抓痕系不仅十分醒目,而且十分新鲜。
下一刻他却整个人天旋地转,被重重摁倒、压住,白晟全身毫不留情地伏压在他身上,单手掐着他的下颔,从牙关里迸出声音:
刚才沈酌被攥着手挣扎时抓的。
白晟下意识还以为是杨小刀清早上门检阅污秽的成年人,结果扭头一看床边的遥控平板,监控实时显出门外的来客,竟然是白董事长。叮咚叮咚!白董事长拎着保温桶,又按了两下门铃,疑惑地望着头顶监控。
沈酌若有所思盯着他,一时有点拿不准那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
叮咚叮咚叮咚!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门铃响了。
白晟如遭雷击,立马就清醒了:“别哭,别哭!”
“求你,帮我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剩下的我自己去冲冷水澡……”
沈酌翻了个身,拱进白晟怀里呢喃:“别吵。”然后在他腹肌上满意地蹭了蹭,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白晟识相地举手投降,然后指指自己的脖颈:“我错了,我不动,请问本民间志愿者能有幸用医疗异能为沈监察治疗一下伤口,治疗完了再请沈监察照原样咬我一口以示惩罚吗?”
晨曦从落地窗后渗透微光。
刹那间两人身体相贴,白晟感觉嘴唇被印了个很轻的吻,微凉柔软,一触即分。
“你真可爱。”
哐当!!
白晟一把将沈酌按回床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乖,我出去见个人,保证一分钟就回来,躺在这等我明白了吗?”
“哎呀,舅舅。”白晟一脸你不要那么认真的表情,大大咧咧地勾着他舅的脖子,强行把他往门外带:“这事有那么重要吗?成年人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伤痕难道有问题吗?实不相瞒我昨天路上捡了只流浪猫,还没来得及剪指甲,回头我给那小猫洗个澡拍两张照片证明你就信了……”
死一般的静寂。
可能是因为平时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丝毫皮肤都不肯露,被药物控制后大监察官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向转变,对肌肤接触特别积极主动,一晚上就没离开过白晟怀里,各种摸摸蹭蹭贴贴,像个矜贵又黏人的漂亮手办娃娃。
去他xx两情相悦,老子管他愿不愿意,今天晚上就让他哭一整夜!哭到天亮!!
刹那间他仿佛万箭穿心,灵魂深处疯狂咆哮,憋得全身都要**,唯一的冲动是一发因果律把自己那玩意儿抹消掉算了。
“你看你,躲什么呀,昨晚我在你百般轻薄之下企图逃下床打地铺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啊?”白晟心疼得直抽气,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摸摸,却只见大监察官眼梢一横,目光冰冷慑人,瞳底还浮动着脆弱欲滴的盈盈水光,那意思是不准动。
“……”
白董事长低头看了看表,心说这么大半天了还不开门难道还在睡?正陷入疑惑中,面前大门呼地一开,只见白晟热情洋溢春风满面:
即便是在这么不清醒的情况下,申海市监察官还是漂亮得惊人,除了脸色似乎有点憔悴,眼睫微湿好像才流过泪,削瘦颈骨下的齿印渗出一丝血迹,仿佛遭到了某种凌虐。
卧室门打开了。
白晟沉默数秒,抬头望着白董事长,郑重道:“过敏性荨麻疹,早治疗早治愈,绝不能讳疾忌医。我今天下午就去看医生。”
Chapter 47(S级的陪嫁内卷...)
白董事长坐在沙发里,一个劲狠命掐自己人中,颤颤巍巍地确认:“真的是这样吗?我们家不用满门抄斩了?”
“不用, 不用。”陈淼肩并肩坐在旁边, 贴心地劝慰这可怜老头:“你情我愿嘛,又不是什么大罪。唯一问题就是您千万别往外说,毕竟我们监察官这个喜欢把人铐起来打的爱好不太光彩,白哥为了拿到编制也是牺牲良多,潜规则这种事说出去毕竟不好听……”
白董事长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那,那我们家要出陪嫁吗?”
陈淼微妙地沉默数秒,委婉道:“暂时应该还不用。”
“懂,懂。”白董事长理解地搓手:“还没高攀上, 还没高攀上。”
卧室门打开了,白晟终于心力交瘁地哄骗沈酌刷牙洗脸、换好衣服、吃好早餐, 打横抱着大监察官走了出来。
不怪所有监察官都对工资充满怨气, 因为工作量实在太大了,沈酌都变成这样了还得去上班——下季度申海财政预算赤字3.6个亿,他今早要去跟国际总署开视频会议, 名义上是讨论总署经费拨款,实际上就是为了抢钱而战。
“监、监察官!”白董事长像个弹簧土豆一样蹦起来,诚惶诚恐请安:“鄙人家中不肖外甥白晟,年方二十七, 相貌粗陋, 尚未婚娶,略有家资,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愿意出丰厚陪嫁……”
沈酌从白晟怀里转过头,冷白面容带着困倦, 一言不发地瞟了老头一眼。
“……”白董事长舌头打结,思维清空,因为惊恐过度而忘了词。
半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咕咚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问出了内心最想知道的问题:
“白晟那小兔崽子没反抗吧,您打得还算满意吗?”
沈酌重新把脸埋进白晟怀里,明显十分抗拒跟陌生人说话。
“舅。”白晟心累地叹了口气,“他满不满意我不知道,你外甥我一整晚是要被玩废了。”
白晟搂着沈酌,在陈淼一脸“卧槽这是我不花钱就能听的吗”的目光中出了门,头发因为刚冲过冰水还没擦干,头顶那撮白毛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满背影都写着沧桑。
可能因为下丘脑神经激素紊乱是一阵一阵的,导致沈酌这副作用也是忽强忽弱,在白晟家里的时候明显很需要安全感,进了申海市监察处又好像清醒一点,至少下车的时候不让白晟抱了,一个人默默走进电梯,脆弱茫然但坚强。
白晟大包小包鞍前马后,手上拎着的共计:监察官的公文包、国际总署机密数据平台、准备中午吃的溏心鲍鱼捞饭、准备下午吃的甜咸点心若干、一瓶淡盐水、一瓶电解质水、半杯没喝完的鲜奶;小心翼翼护送沈酌上了监察处顶楼。
结果电梯门一开,水溶花迎面匆匆大步而来,满面震惊盯着手机,然后抬头望向白晟:
“陈淼发消息来说,你舅舅正泪眼婆娑拉着他,表示愿意出双倍陪嫁给你换个名分?”
“没用,试过了。”白晟一脸憔悴,“以妾身蒲柳之姿,昨晚愿拿一个亿都没嫁出去,把你们下季度那三点六个亿的透支补足可能还有点希望。”
水溶花一脸三观震撼的表情,迅速回了条微信给陈淼:【问问白哥他舅,出3.6个亿愿意不愿意。】
“娘娘,光卷陪嫁没用,你今早这后勤工作没做到位啊。”水溶花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尾随沈酌进了办公室,指挥秘书迅速把一切工作流程准备好,说:“国际总署下个季度的财政计划出来了,待会阿玛图拉大监察官就要过来跟我们抢一笔六千万美金的拨款,视频连线会议,你怎么还给陛下穿成这样啊?”
沈酌一身宽松的白色休闲服,袖口挽起露出削瘦的手腕,安安静静坐在办公桌后,显得无比柔弱清瘦惹人怜惜,连秘书离开办公室时都忍不住掏出手机,偷拍两张赶紧溜了。
“该不会是你的什么奇怪癖好吧?”水溶花一脸怀疑地瞥向白晟。
白晟诚实地说:“臣妾冤枉,臣妾的癖好一向是制服手套皮鞭,真的。昨晚要是你们监察官穿制服躺我怀里的话指不定你今天就已经拿到我的卖身契了,白干到死那种。”
无人可见的虚空中,伊塔尔多魔女一拳敲中掌心,懊悔不已:“啧!失算了!我就说昨天不该给姓沈的换衣服吧!”
水溶花哭笑不得,一边帮沈酌准备视频会议一边吩咐白晟:“去那边起居室拿一套正装过来,还有十分钟,快。”
沈酌办公室是个大套间,里面连通一个小起居室,有单人床、衣柜等简单家具,是给监察官熬夜工作时小寐用的。
其实以大监察官的地位,完全可以把工作场所弄得非常豪华,据说欧洲那边连辖区监察官都拥有单独的别墅花园作为办公点,别墅内部还配备健身房和游泳池。
但沈酌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他的起居室风格非常干净,黑白灰现代三色,线条简洁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白晟打开衣橱,完全不出所料,里面清一色黑西装外套、马甲配白衬衣,额外有几件黑色和深灰的大衣,剪裁都非常挺括硬气。
“……”白晟不出声地笑了下。
沈酌会选择这种风格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他体型挺拔但削薄,只有这种笔挺硬朗的剪裁才能显出劲道来,否则只要宽松半分,就难免会显出弱势,在全员alpha的十大监察议会席上是很不合适的。
反正一柜子的衣着都一样,白晟随手拿了套西装衬衣搭在胳膊上,刚要出去,却瞥见了什么,内心咦了声。
衣橱角落的柜子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英文学术期刊,但已经很旧了。
出刊时间是三十多年前。
潜意识里某根神经敏感地动了一下,白晟拿起那本期刊,第一眼看见封面论文标题是《隐藏进化密码的基因达尔文主义》,根据索引翻到封面论文那一页,作者的名字叫ruzhen shen。
沈?
沈如真?沈汝斟?
沈酌的父亲还是母亲?
白晟起了兴趣,但还没来得及仔细阅读,门外响起水溶花的催促:“白先生!”
“来了!”
白晟只得匆匆放下杂志出去,只见水溶花一边看时间一边招手:“快点快点,裤子没时间了,上衣给他换好就行。”
沈酌安静地坐在扶手椅里,乍看之下一脸冷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种灵魂出窍般的美。
白晟实在忍不住:“你确定他这样能抢赢那六千万美金?”
“没事,我见过沈酌跟那个金斯顿监察官开会,四个小时一个字没说一个表情没有,像个ai画面定在镜头前,就最后结束时开口说了一个词——‘no’,当场把金斯顿气得哭着跑了。”水溶花转向沈酌,殷切嘱咐:“待会千万别让人把咱们的六千万抢走啊,不管人家说什么您都别吭声,实在不行就no,记住了?”沈酌像个玻璃手办,安静柔弱一声不吭,无机质玻片般的眼珠望向她,半晌缓缓开了口:
“水医生。”
他竟然开口说话了!水溶花精神一振。
“你是监察官还是我是监察官?”
水溶花:“………………”
此刻水溶花脸上复杂的表情跟昨晚企图帮忙洗澡的白晟一模一样,低头诚恳表示:“对不起,您是。您请。”
白晟:“噗——”
水溶花一手掩面,一手示意白晟赶紧换衣服,站起身退出了办公室。
这世上最令人愉快的事未过于看见沈酌把毒舌施展到别人身上。白晟心情愉悦,亲手帮沈酌换上衬衣,半跪在地上一颗颗给他系好纽扣,又起身要去拿领带,却被沈酌一把抓住了手。
白晟:“?”
沈酌仰头望着他,吐出三个字:
“想回家。”
抗拒声被吞噬殆尽,体温厮磨急剧升高,仿佛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沈酌在窒息中颤抖着抬手去推,被白晟抓住手腕按在头顶,终于在失控前一瞬堪堪克制住,抬头粗喘着俯视他。
沈酌盯着眼前那熟悉的弧度和整齐的牙齿,不知道脑海里在思索什么,许久慢慢抬起手来,碰了碰白晟的唇角。
视频会议提醒陡然响起。
白晟疾步退到墙角,满心火气无处发泄,很想把一脸疏离的沈酌从电脑后拖过来生吞活剥,但现实是他只能咬牙用力深呼吸,咔!一声在墙上抓出了五道冒烟的白痕。
阿玛图拉监察官上线了。
“他蹭你了!他在蹭你!!”阿玛图拉见鬼一般指着屏幕,只见沈酌双手搂住白晟的腰,倔强地扭头把脸埋进他怀里,“哦麦真主,如果我有错请让我看尼尔森裸奔,为何你们要让我看到这样的一幕?!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沈酌伸手一点,扬州炒饭。
“早上好,shen监察。”阿玛图拉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冷冷的光,上来就开门见山:“让我们速战速决吧,我知道尼尔森总署长不会拒绝来自申海的任何要求,但我还是坚持己见:那笔六千万美金的拨款你们申海不能独吞!”
沈酌竭力仰头躲避,嘴唇湿润通红,颀长脖颈下淡青血管清晰可见,向下深入到打开的白衬衣襟里。
“想吃什么?”白晟大腿跷二腿坐在沙发里,一手揽着沈酌肩膀,一手划动着菜单app,“想吃什么都给你现做,大白兔草莓夹心雪媚娘要吃吗?我会烘焙的哦。”
无数电流炸起,从脊椎一路蹿上脑顶,连神经末梢都在战栗。白晟一下攥住沈酌手腕,扳着他下颏就低下头,吐息急促火热,对着那唇齿就要狠狠亲吻下去——
两个孩子出去住酒店了,褚雁是个只要她不惦记着杀人,其他一切都让大人很省心的小姑娘;杨小刀则顽强到哪怕丢上无人岛都可以上演十季荒野求生。因此俩小的都不用操心,唯一要琢磨的是两个大人的晚饭。
门外叩叩两声,紧接着水溶花探进头:“六千万拨款保住了吗?”
“……”
最后没人敢拿监察处的事去敲沈酌办公室门了,研究主任灵机一动,从实验室拿了三本理论推导来请沈监察帮忙。
沈酌转向白晟伸出手,明明他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就是让人心疼得都要碎了,像个只想要区区六千万美金去做几个可爱小试验却被无理拒绝的孩子。
如果非要具体形容的话,女监察官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她看到火山爆发,冰川陷落,太阳氦闪,恐龙复活,或者尼尔森在国际总署大门前脱光跳了一曲江南style。
心脏狂跳起来,白晟俯下身,指指自己的嘴唇,轻声诱导:“来,亲这里。”
泪光从沈酌眼底迅速溢出,然后顺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啪嗒掉在了桌上。
空气安静窒息,沈酌纹丝不动,阿玛图拉女士气势汹汹盯着屏幕。
“……”
阿玛图拉:“……”
阿玛图拉:“??!”
沈酌毫无反应,把脸埋在白晟怀里默默掉泪。
丰美的猎物在巨狼的利齿间一滑又溜走,刹那间白晟呼吸都停了。
刹那间白晟的心软成了一片,恨不能自己把那六千万美金掏了然后立刻把宝贝抄怀里狂奔回家,放在十二层软垫上当个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豌豆小公主。
白晟叹为观止,试图问研究主任要更多作业题晚上带回家哄沈酌,结果答曰没有了,一滴都挤不出来了。研究主任惋惜得直拍大腿,殊不知白晟比他还惋惜,只得搂着沈酌打卡下班,带着对今晚漫漫长夜如何渡过的甜蜜忧虑开车回家。
沈酌完全没有任何要脱离副作用的迹象,并且在下午愈演愈烈,对监察处一切事务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情绪,甚至因为陈淼下午来上班时左脚先踏进办公室而无声抑郁了一个小时,陈淼差点去跳楼,站在窗台上寻死觅活了半天才被人劝下来。
“……”
白晟一向把自己收拾得非常清爽,衣领里有着好闻的气息,嘴唇干净带着笑意。
白晟:“不,那其实倒也没有……”
一秒,两秒,三秒。
“……”
“坏消息呢?”
“我真是个大冤种,”他顺手拍拍沈酌后腰,强迫自己从沙发上起身去做饭,内心充满了对今晚如何熬到天明的无助和绝望:“为什么一个初哥的情路要如此坎坷,究竟是道德的泛滥还是人性的过量?”
白晟一脸面无表情,只见视频对面骤黑,阿玛图拉迅速下线了。
“你们在干什么!shen监察对你做了什么!哦不,你们对shen监察做了什么!!”阿玛图拉猛地向后一退转椅,难以置信咆哮:“你们竟然对大监察官下迷魂药!你们辖区是不是要发动政变了?!”
白晟:“?!”
“……”
沈酌缓缓开了口,带着受尽委屈的倔强哽咽,干脆利落拒绝:“no。”
“……”白晟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坏消息是你们总署长今晚会嫉妒得睡不着觉。”
“……”
但紧接着砰地一声,他整个人被强行压在了沙发上,唇齿被迫张开,被毫不留情地粗暴入侵,水迹顺齿列流淌下来,在纠缠中沾湿下颏。
“别怕。”白晟温柔地拍拍他肩膀,“最坏不过全球出柜,你清醒后没问题就行。”
演的吧?演的吧?!
他指尖修长微凉,顺着唇缝探进齿列,然后在下唇划出一丝细微的水痕。
·
“这才叫亲,知道吗?”白晟粗哑道,含着他耳垂吮吸了一口,“你那叫什么?就是蹭蹭。”
没有人能在这时候拒绝沈监察,白晟毫无选择,只得上前搂住他安抚拍哄,同时冲视频对面瞠目结舌的阿玛图拉打了个招呼,尽管语气十分复杂:
白晟无法移开目光,仿佛在内心深处激烈挣扎什么,半晌才嘶哑地呼了口气。
“你们申海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联合国安理会有证据显示你们在暗中资助早已被禁止的hrg计划!”阿玛图拉女士哗啦一声摊出满桌报告:“这是我们搜集的相关证据,这是申海最近的异能波动值,这是卫星监控显示的相关画面,这是经过我们审计的申海财务报告……除非你能证明所有证据都是错的,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不!可!能!否则那么多钱上哪儿去了,被你拿去做皮肤护理项目了吗?!”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沈酌眼眶已经开始漾出危险的水光,然而口若悬河的阿玛图拉并没有发现。
白晟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敌人受到很大惊吓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来烦你们沈监察了。”
沈酌对墙角全身噼啪冒电光的白晟视若无物,冷漠注视屏幕,如同一幅ai画像。
药物说明书上说副作用“最长”可持续48小时,也有记录在24小时内就恢复正常的,但那显然不是沈酌。
“如果那笔六千万美金的拨款全部放给申海,我就会毫无疑问地行使一票否决权,我将确保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除非你答应跟我们埃及辖区共享那六千万,我们可以一人一半,这样我就答应不把这些证据呈交给安理会和国际总署,并且勉勉强强同意你们申海辖区下季度的财务预算,明白了吗,shen监察?!”
沈酌垂下眼睫,探身而来,想要轻轻触碰白晟的唇角。
白晟说:“哦,那倒也不至于此……”“给我三千万财政拨款我就不去总署告发你们,否则我发誓要让尼尔森的眼睛一起瞎!”阿玛图拉一手捂眼并张开指缝,另一手迅速掏出手机对着视频咔咔猛拍:“太可怕了,这难道是东方玄学的一部分吗?shen监察私底下原来是这样撒娇的吗?!”
s级唯一的冲动是手撕电脑炸办公室,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视频会议申请一接受,显示屏上立刻闪现出一位四十来岁的s级女性,五官深邃,相貌威严,正是总署排位第二的埃及大监察官,阿玛图拉女士。
事实证明一个人真心喜欢什么是藏不住的,沈酌拿到推导题,情绪立刻恢复稳定,坐在那安安静静研究了整个下午,中途被白晟诱哄着亲了好几口都没掉眼泪,临下班时把三个大推导全部顺利解出,一个人完成了整个实验室半个月的计算量。
水溶花:“哈?”
奈何这位豌豆小公主只剩二十多个小时的保质期了,清醒之后他可能会变成把所有目击者全都灭口的冷血大魔王。白晟想了想那后果,只能忍痛安抚:“乖,开完会就带你回家,保证一定带你回家,听话。”
白晟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竟然福至心灵,默契地知道了他在想什么——思考要不要亲一个。
沈酌面无表情向后一仰,果断偏头避过白晟,后者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沈酌按下了显示屏上的accept。
沈酌静静地望着他,不松手也不说话。
“这件事说来比较曲折,请听我对您做出合理的解释……”
“哟呵,这么好养活?”白晟指指自己嘴唇,“亲一个。”
Chapter 48(臣服期)
白晟一个妥妥的肉食动物, 昨夜被迫吃了一整晚素,眼见今夜还要再吃一整晚素,内心之感慨可想而知。
唯一的希望就是待会上床睡觉前先把自己一棍子打晕, 晕到明早再醒就行了。
虽然不像杨小刀那样能两个小时迅速整出八菜一汤, 但白晟作为一个天生热衷雄竞的男人,收拾几个硬菜完全不在话下。反正家里什么食材都有,他决定索性做个松鼠桂鱼出来,拍照发朋友圈炫耀自己的贤良淑德以及沈监察的好眼光,于是抄了把刀站在厨房里,仔仔细细地给整鱼去骨雕花。
一米九的s级,光着结实的上半身,仅腰胯上挂着一条运动裤, 头毛竖起来几乎要顶到橱柜。
一般健身的人如果背肌过厚,就会显得驼且笨重, 但白晟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他是从小拳击打到大的, 练出了流畅精悍的肌肉走向,从门外向厨房望去,灯光映着他挺拔的后背, 虽然吊儿郎当站没站相,却有种熟悉稳定的安全感。
沈酌坐在餐厅椅子里,神智有点迷惘,一会清醒一会模糊。
我不是应该在监察处吗?他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但随即又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
不对, 监察处没有这个叫白晟的人,我现在的状况不能在没有在白晟的陪伴下一个人待着。
但话说回来, 我到底怎么了,我病了吗?
感觉这个家似乎很有吸引力,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地方?
沈酌无意识地站起身,鬼使神差般慢慢走上前,白晟正要回头拿料酒,差点迎面撞上他:“哟!干嘛呢,主动来贴贴啊?”
沈酌直勾勾盯着他,眼神似乎有点迷茫。
白晟看笑了,伸手将他一把抱起来,放在半人高的厨房流理台上坐着,捏着他的下巴问:“饿了?”
两人一站一坐,沈酌显得更高一点儿,垂下长长的眼睫盯着白晟,眼底像蕴着水。“……”
白晟呼吸急促起来,低声说:“再亲一个。”然后探身吻住了那略微张开的嘴唇。
沈酌有点恍惚,不知道反抗,唇舌齿列被侵袭得更加彻底。这个面对面的姿势让亲吻更加热切,他大腿被迫分开贴在白晟腰际两侧,甚至不得不抬手勾住白晟的后颈,细微水声仿佛淹没了一切感官,整个人被压得向后倒去。
一声闷响,沈酌后脑撞到了橱柜边缘,一下捂着头躬起身。
“怎么了?疼吗?撞哪儿了?”白晟一把扶住他,不顾反抗拨开他后脑乌黑的头发,小心翼翼触碰检查:“没事吧?有没有感觉头晕?”
其实是没事的,只是碰了一下而已,既没有鼓包也没有出血,沈酌蹙着眉不满地回头瞥了眼橱柜。
“坏橱柜,回头拆了。”白晟忍笑捏捏他的脸,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然后不自在地把运动裤调整了一下,痛下决心:“不行你不能再闹我了,再来一次坏的就不是橱柜而是我了。去,你先去洗澡,洗完出来吃饭。”
沈酌眉头皱得更紧了,大有我明明没有闹你,你怎么能把锅推我头上的意思。
“我错了,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吗?”白晟心猿意马地粗喘了两口气,催促:“快去洗澡,记得把浴室门反锁了,去。”
沈酌这才轻巧下了地,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捂着后脑去了主卧浴室。
现在是一会儿迅速启动一会儿强制熄火,到夜里就该是被迫超长待机了。白晟一时竟分不出是哪种折磨更加痛苦,左右手肘撑在流理台上,把脸深深埋在胸前,强迫自己深呼吸十次,吐出来的全是炙热到颤栗的气。
幸亏只是48小时,再这样多来几晚上,s级都该被玩废了。
他吸了口气站起身,好不容易感觉缓下去一些,流理台边的手机嗡嗡两声,来了两条微信语音,是白董事长。
白晟点开微信,手机那边响起了他舅舅强忍心痛到颤颤巍巍的声音:
“成成啊,我仔仔细细考虑了一整天,那个陪嫁3.6亿就3.6亿吧!”
“没名没分真不行,咱们不受这委屈。再给你陪嫁一套别墅做婚房,明天我去找沈监察商量能不能在监察处办婚礼,务必要风风光光大办一场!”
“噗——”白晟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着,哭笑不得:“什么鬼!”
温热的水一洒而下,沈酌却忘了脱衣服,直直站在浴室里,眼神涣散地盯着空气。
他被撞到的后脑隐隐作痛,形成了微妙的刺激,纷杂紊乱的思维就在那刺激下迅速集中、成型、化作一体,耳边响起无数叠杂声音:
“……当‘白日梦’被摧毁时,施术者会遭到严重反噬……”“你已经不是当年孤立无援的情况了,沈酌,你现在有我。”“我能有幸带你离开这梦境吗?”“醒了,醒了!成功了!”“你知道xgye216神经元刺激剂的副作用吗?”“72小时内有95%可能性会造成下丘脑多肽类神经激素分泌紊乱……”
沈酌一手按着太阳穴,在眩晕中缓缓向下跪倒。
“事情就是这样,你大外甥暂时还冰清玉洁嫁不出去,再卷陪嫁也没用。”白晟站在厨房里,忍笑给他舅舅发语音解释了下经过,说:“行了我忙着呢,做松鼠桂鱼伺候小祖宗,多谢舅舅帮忙换床,回头上舅舅家蹭饭去啊,拜!”
他放下手机,一边烧油下锅一边拿刀最后修饰了下那条雕刻精美的桂鱼,突然听见浴室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响。
“沈酌?”白晟敏感地回头喝道。
没有回音。
白晟脸色一变,箭步冲出厨房,来到主卧浴室门前一拧,果然是反锁的:“沈酌!你摔跤了?开门!”
他嘭嘭拍了两下,再也顾不得许多,利落一脚破门而入。
温热水汽扑面而来,只见半透明的浴室里,沈酌正单膝半跪在地,一手按着额角,眉心痛苦地拧着。
“你怎么了?摔到哪儿了?别动让我看看!”
白晟上前把他搀扶起来,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就见沈酌干脆利落一抬手,那是个非常强硬、不容置疑的动作。
紧接着,申海大监察官偏头瞥向白晟,用难以描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语调冷静但含义复杂:
“我们刚才做了什么?”
……
啊哦,撞醒了。
哗哗水声中,白晟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
沈酌衬衣半敞,全身湿透,因为过度粗暴的亲吻而嘴唇发红略肿;白晟上身啥都没穿,腹肌上四道抓痕醒目无比,运动裤因为浸水而贴在身上,显出了一个非常明显且尴尬的形状。
四目相对,气氛凝固。
“……”
白晟选择先把手上那把尖刀妥善放下,然后转向沈酌,不容置疑地诚恳表示:
“你自愿的。”
·
“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小时后,餐桌上,白晟如此结束了他的陈述。
沈酌已经洗好澡了,换了身干净雪白的居家服坐在餐桌对面,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托着腮,挑眉道:“所以我昨晚跟你……”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酌完全没反应,态度从容滴水不漏,反而让白晟有了一种老虎吃天无法下爪的棘手感。
完全不用猜,肯定是昨晚他拿手机自己加的。
强硬铁血的大监察官,世人瞩目却无法攀折的美人。
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了,仿佛带着细微电流的潮水漫过全身。
白晟轻易劈手夺枪,卸掉弹夹,随手把空枪扔在了床下的地毯上。
“……”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s级的夜视力足够让白晟清清楚楚看见一切,包括沈酌搁在被子外面的胳膊,手臂线条修长流畅,腕骨收束出一个优美弧度,削薄有力,令人血脉贲张。
“……”
“发生了的意思是……”
白晟清理收拾完,咔嚓咔嚓咬碎棒棒糖,充满疑虑但小心谨慎,搂着沈酌陪他处理了一会儿工作,看时间差不多就去洗了澡,一边洗澡一边琢磨假戏真做的可行性。
他攥着沈酌的手,昏暗中一切都混乱不堪,含着笑轻轻地道:“否则我就让你十天半个月都处在臣服期里,天天坐在我身上,没有一刻清醒的时候。”
“……别闹。”他一手勾着白晟后颈,带着无法平息的急喘,低声贴在s级的耳边,“那个臣服期,时间太长了,至少现在真不是时候……”
其实就是张空白支票,还是顺口开出来根本没诚意的那一种,但白晟还是欣然买了,只了然而短促地笑了声。
沈酌关了灯:“睡吧。”然后从容地躺了下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这可怕的配文令整个监察处无人胆敢点赞。
白晟:“?!”
沈酌非常清楚白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本能中还是会有一丝被威胁的战栗,那是面对强大威胁时不自觉的示弱。
沈酌笑起来,竭力后仰试图避过那滚烫的气息:“演你什么了,不是说耐心温柔……啊!”
他这是顺理成章就接受我当男朋友了吗?
沈酌一个八百年不会点开朋友圈的人,几乎是饶有兴味地打开了白晟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晚餐拍图九宫格,在滤镜加持下那条松鼠桂鱼是如此的专业完美,配文是:
白晟此刻的感觉就是踩在一团云里,触感是那么软乎乎轻飘飘,但又随时可能会闪电噼啪雷霆万丈,让他内心简直止不住地疑神疑鬼。
他不由自主伸展了一下手掌,知道自己单手就能轻易禁锢这双腕骨,接下来柔软淋漓的一切都可以肆意享受。
“睡了。”
断断续续的亲吻让体温蒸腾视线,连对时间的概念都朦胧到了极限。沈酌低下头,紧紧咬着牙,额角用力抵着白晟颈窝,却又被s级拽着后脑的黑发强迫仰起脖颈,平素冰白的面孔像被浸透了,连瞳底都满溢着水。
“你没什么话想问我吗?”
不该啊?心理素质那么强大的吗?不会在酝酿一波大的吧?
假戏真做的第一步,那肯定是要想办法把小天鹅诱上同一张床。结果白晟洗完出来一看,震惊地发现根本不用诱哄,沈酌竟然已经躺在主卧大床上了,倚在靠枕上看hrg项目的一本汇总材料。
“我没想到你这么弱。”沈酌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巴,“还是趁早结束比较好。”
【沈监察闹着要吃,没办法只好现做了,还算差强人意[爱心][嘻嘻][嘻嘻]】
白晟:“啊?”
白晟整个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哈?!”
沈酌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白晟镇定坦然地看着他,心说以沈酌的脸皮是绝对不好意思问为什么睡了之后他身体没感觉异样的。但如果他真问了,我就说那是因为我床品特别好,特别耐心温柔。
“就是……那个……”白晟欲言又止。
白晟含着那湿润的耳垂,模棱不清问:“我这服务意识怎么样?”
松鼠桂鱼酸甜酥嫩,火腿冬菇咸鲜可口,上汤菜丸玲珑精致,甚至连炒饭都一粒一粒色泽分明。沈酌明显很喜欢今天的菜,胃口比昨天好很多,悠闲自在吃了一碗饭,甚至还有闲心夸赞了一下s级精湛的刀工。
刹那间白晟口干舌燥,背肌发僵,只见沈酌无比自然地放下材料:“你还不睡吗?”
“那你好好回报我,再哄我两句好听的,认真把我哄开心。”
以白晟那局面越乱他越游刃有余的性格来看,如果沈酌反应很大,他反而能趁虚而入,说不定今晚还能凭借甜言蜜语把小天鹅抓到手里,翻来覆去地狠狠舔几口。
“哦,没有。”沈酌微微一笑,“应该是你床品特别好,特别耐心温柔的缘故吧,亲爱的。”
沈酌颤抖着闭上眼睛,不住大口剧喘,眼睫被泪水浸透而越发浓密。白晟掐着他的咽喉,用力之大几乎把他脖颈提了起来,低沉的嗓音带着戏谑:“河都没过完就想拆桥,嗯?”
“……”
沈酌从餐厅望向厨房,白晟已经规规矩矩套了件黑t恤,面容俊美认真洗碗,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如果他头上那撮白毛有自主意识的话,现在应该会呈现出一个疑惑的问号。
不可能那么平静啊?
“至少现在”。
没想到数分钟安静后,只见沈酌放下托腮的手,伸筷子夹了一块儿鱼,平静道:
“……”沈酌眼底闪过一丝揶揄,“初哥戏还挺多。”
“……”白晟全身血都热了,忍不住咳了声,声音火烫得几近嘶哑:“沈酌?”
“嗯?”
“生米煮成熟饭,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s级信息素可以通过特定行为来影响普通人的自我意志,根据计算显示,初次亲密接触之后普通人会出现一段24到72小时的臣服期,对s级伴侣产生极度依赖以至于失去独立意志。臣服期长短根据s级信息素强弱而定,最强的信息素甚至可以让臣服期达到一周。”
他翻了个身,但下一秒整个人就被狠狠翻过来,那力道简直大到恐怖,紧接着白晟强硬地摁在了他身上,单手掐住了他下颏,含笑的语调沙哑滚热:“整整一晚上都在演我呢?”
“分手吧,感觉你不太行。”
沈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有。”
“睡了的意思是……”
就算是白晟也开始七上八下了,但以此时的微妙局面,是绝对不能破坏平衡的,只能佯装无事地闭嘴吃饭,同时从眼角不停打量对面的大监察官,试图从那冷淡秀丽的脸上找出丝毫端倪。
“!”
白晟谦虚表示自己还需要加强,然后隐蔽地试探:“宝贝,你还要再吃点吗?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你这不也挺精神的吗,监察官?”黑暗中s级的眼睛像狼王一般精亮,俯在沈酌耳边轻轻笑道:“还是说被我碰了才会这样?”
这话在初哥耳朵里听来跟核弹无异,白晟全身的血一下就涌去了下边,肌肉紧绷,耳尖滚烫,同手同脚地上了床。
“谢谢,味道很好。”沈酌站起身,轻描淡写道:“我帮你收拾吧。”
“哦不用,怎么能让你动手呢,放着我来。”白晟立刻把碗碟摞在一起,镇定地转身进了厨房。
沈酌本来也就是客气一下,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于是非常安然地坐了回去,用手机刷了下工作邮箱,确认自己没有在失智期间发出任何引人误会的邮件给国际监察总署。所有工作暂时看上去都很正常,他又随手刷了下工作微信,果不其然多了一个联系人,是白晟。
“我会对你负责的,明天就去银行把彩礼打你卡上。”
沈酌说:“没有啊,怎么了?”
下一刻,咔嚓子弹上膛,枪口顶住了白晟的下颚骨,沈酌从语调到指尖都在颤栗,喘息甜腻难以压抑:“……你给我差不多见好就收,否则我就——”
Chapter 49(他对我是否也存在同样炽烈...)
墙上, 地上,撕裂人体大块翻飞,狰狞血肉满地流溢。小男孩缩在墙角里, 漂亮的眼睛睁大到了极致, 瞳孔中映出母亲越来越逼近的面容和她滴血的指尖。
不要杀我,妈妈,求求你不要杀我!
恐惧淹没了一切,他的嗓子像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寒光从头顶高高举起——
就在这时,母亲身后一道人影箭步而至,一枪贯穿了她的胸膛!
母亲的鲜血瓢泼而下,几乎把他淋了个透, 但他已经丧失了所有听觉和触感,百分之一秒变得无比漫长, 直到——扑通!
母亲的身躯颓然跪倒, 冰凉沾血的长发拂过小男孩的面颊。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儿子,上半身向前扑倒,擦身而过时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孩子耳边说了句什么。
声音、气味、颜色、触感, 所有都化作了蒙太奇一般扭曲的色团。他下意识想看清那个开****母亲的人是谁,但神智已经旋转远去,仿佛向后摔进黑暗的深水。
水面淹没口鼻,如尖刀从气管穿透肺部, 致命的窒息笼罩了一切。
“怎么了?”白晟跟着坐起来,神智还半睡不醒, 先熟练成自然地把沈酌揽在臂弯里,用嘴唇蹭蹭他被冷汗浸透的额角。
沈酌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重, 梦境残存的恐惧还萦绕在意识深处,待要仔细回忆,却什么都抓不住,惊悸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做了个梦,”他沙哑地喃喃道,“忘记梦见什么了。”
“没事了,别怕。”出乎意料的是白晟并没有问太多,大拇指腹用力摩挲他的额发,低头亲了一口,嘴唇贴着他眉心的皮肤低声道:“噩梦而已。”
沈酌隐约觉得自己梦见了很年幼时的片段,但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梦境中的场景。他闭上眼睛,本能地把头埋在白晟颈窝里,能嗅到对方皮肤上干净好闻的气息,像海洋一般温暖地笼罩着他。
白晟头毛凌乱翘着,上半身什么都没穿,光影勾勒出好看的肌肉线条。他一手把沈酌抱起来跨坐在自己大腿上,另一手从宽松t恤衣底伸进去,用力来回抚摩那劲瘦窄薄的脊背,那是个非常安抚的动作,直到沈酌紧绷的后背渐渐放松下来。
腰胯相贴,被褥凌乱,沈酌手臂勾着白晟的后颈,两人鼻梁亲昵摩擦。
白晟呼吸沉重起来,伸手**沈酌后脑的头发,按着他低下头:“亲一个。”
“你够……唔……”
唇舌探入变得很轻松熟稔,开始是温柔让人沉溺的,但随着体温升高而气息紊乱,纠缠躁动甚至凶悍,甚至渐渐开始模仿某种频率。
“……!”沈酌陡然清醒,强行发力一推:“你够了,我不会再上当了!”
白晟手掌掐着他侧腰不肯放,无辜地睁大眼睛:“咱俩不是特别公平吗?”
“五个小时不叫公平,放手!”
“时间长也不是我的错,再说次数上就是公平的啊。”
“次数上也是你……”沈酌心想次数也是你强行公平的,我这种普通人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该跟你这s级混账谈公平!
奈何现在才吃教训已经晚了,沈酌整个人气虚疲惫,双手还酸软无比,咬牙用力把白晟推开,结果发现自己十指甚至全身都是干涸的痕迹。
“赶紧起开让我去上班。”沈酌不由心累,“真当监察官那点儿工资那么好拿的?”
白晟失笑,扛着沈酌进了浴室,趁他刷牙的时候黏黏糊糊从身后搂着他,又想跟进去一块儿冲澡,被大监察官冷酷驱逐,只得作罢。
幸亏白晟从监察处扛了一箱换洗衣物,沈酌冲完澡出来直接换了全身制服,衬衣领一丝不苟扣到咽喉,黑色细领带没入西装,连手腕上残存的指痕都被黑色皮手套遮挡住了,那张素白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痕迹。
“慌什么呀,来吃早饭。”白晟身上永远有那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用筷子夹了只鳕鱼饺:“啊——”
沈酌一边检查工作邮件一边张口,意外地发现味道竟然还可以:“哪儿来的?”
“根据我对酒店原材料品控的了解,应该是南极。”白晟忍俊不禁,又夹了个虾饺:“啊——”
沈酌低头盯着邮件,又开口接了,看得白晟非常满意,注意看了下沈酌白皙的下颔,还好那几个指印已经被异能消除干净,哪怕沈酌对光仔细观察都不会发现端倪。
白晟松了口气,心说要是昨晚你神志不清时张开嘴也这么温顺就好了。
·
这个住址离监察处近真是个特别大的优点,根本不用派专车来接,白晟开车一脚油门就把沈酌送去了,顺带还点了两大箱奶茶点心上楼分发,所有监察员都恨不能当场给他发个终身编制。
白晟谦虚表示我还要多多努力才能得到监察官全方位的信任和交付,然后春风拂面地离开监察处,独自回了家,坐在书桌后打开了电脑。
搜索关键词:《隐藏进化密码的基因达尔文主义》。
作者:ruzhen shen
一行行英文映在他深邃的眼底,白晟眯起眼睛,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昨夜沈酌入睡后沙哑的梦呓。
——不要杀我。
妈妈,不要杀我。
母亲是出于怎样不得已的原因,才会想要杀死孩子?
一代hrg当真那么安全无害,只是为了延长人类寿命吗?
白晟搜到一张很多年前的学术颁奖照片,点开,看到人名,眉梢微微一跳。
沈如斟。
常春藤大学终身教授,顶级学者,业界大牛,光辉累累的履历头衔,满页纸写不下的学术成果。
几乎是第一眼白晟就能确认她与沈酌的母子关系,原因很简单——两人长得太像了。
一样的眉毛眼睛,一样的薄唇下颔,甚至连看人时那种隐藏的冷漠和不耐烦都如出一辙。白晟甚至能想象,如果沈如斟不得不礼节性地对着镜头微笑一下,那么她嘴角的弧度应该跟沈酌一样充满了虚情假意。
找到人名再顺藤摸瓜就很容易了,让白晟比较意外的是,沈酌并不是自己母亲唯一的孩子,因为沈如斟有两段婚姻。
她的第一段婚姻非常早,对象是实验室赞助人——或者说对方其实就是用拼命赞助这个方法来追求她的,从夫家姓氏范·德·卡索来看,应该是个有社会背景的贵族名流。
这段婚姻育有一子,并维持了十年,离婚原因是纯靠金钱砸出来的关系无法束缚住一个顶级智商的美人。沈如斟越来越觉得丈夫无趣,或者说她越来越觉得凡人无趣;当她发现与自己结婚的这个凡人甚至不能一块讨论巴拿赫空间算符群理论的时候,就坚决地把他给甩了。
我对他而言肯定是特殊的,但还没有那么特殊。
“是啊,就是进化的意思。有些人的基因被陨石激活得以进化,有些人则不能进化,只不过这篇论文很激进,提出了基因达尔文的概念。”褚雁奇怪地问:“您真的要从这篇论文开始入门吗,跳级太多了吧?嗯……不然我的高三生物笔记本先借您看看?”
他抬手望着自己的掌心,昨夜混乱的温度和泪水还残存在指尖,然而天明就消失了。
白晟的思路是对的,人在精神尚未受到刺激的情况下看论文会比较快,等给杨小刀检查完作业就不好说了,搞不好到时候她会脑溢血,还管什么论文。
“喂,沈监察?”
褚雁一头雾水,听话地挂了。
他没有猜错,一代hrg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延长人类寿命,沈如斟三十年前就觉得人类能进化了。
最直接的方式肯定是拿着论文去问沈酌,但白晟向后靠在转椅里,若有所思望着显示屏,知道那位说话从来留三分的大监察官是不会对自己袒露太多线索的。
“哦,还没有呢。”褚雁有点疑惑,“沈监察说让我不急,先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儿,再用白先生你的卡买点喜欢的东西,等心情比较愉快的时候再开始。但我没什么想要买的啊,而且这个任务看上去很轻松,不然我现在就去找杨小刀吧?”
“诺贝尔进化者和
平
奖,尼尔森受邀当颁奖人,还请了全球各大监察官及社会名流来开庆祝晚宴,地点在普罗里岛。”沈酌坐在办公桌后,顺手翻阅那本刚送到的厚厚请柬,“我刚查了下酒店房间,发现只有我被安排跟尼尔森住同一层。”
这种推拉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任何承诺,甚至不需要点破那层窗户纸;只需要一个眼神,心照不宣,背地无人,两厢情愿。
什么奥丁之狼,**给他拔了,皮给他剥了,敢觊觎别人含在嘴里的小天鹅,让他知道谁是真狼王!白晟顺口问:“今年这奖颁给谁?”
“可以可以,你高兴最重要。”白晟慈爱地回答,“一定要先看论文哟,等你,拜拜!”
“啊?”
白晟按下接听,尽管前一刻还在内心疑虑重重,却在接到沈酌电话的瞬间,微妙触电般的愉快一下就从心底里迸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脸上带了笑意:
白晟两根手指捏着下颔,鼠标滚轮在那篇论文上滑来滑去,每个字母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如同天书。
“?”
白晟心里有数了,连忙婉拒表示不需要,并殷切劝她在找杨小刀辅导作业之前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牢记凡事看开一点,对人生的小挫折不要太执著;然后赶紧挂了电话。
可怜前夫痛定思痛,离婚后应该是发狠研究了几年数学。但郎心哀婉缠绵,妾意冷酷如铁,三十八岁那年沈如斟辞职,并带着长子回了国,最后再婚生育了次子。
一代hrg与二代hrg之间,肯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所以那个卡梅伦才会对沈酌说“hrg不是你一个人的研究成果”。
但没关系,因为搜索之后白晟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以沈如斟的学术地位,当年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研究员。
白晟心里跳了一下,但脸上没显出来:“那不就是进化么?”
“你不想去也无所谓,反正只是几个晚上……”
沈酌声音波澜不惊:“给民间志愿者一个不发工资不给编制的出差机会,来吗?”
“沈监察办公桌上偷瞄的。”白晟随口问:“怎么?”
她的再婚对象和两个孩子都搜不出任何资料,但从年龄来看,小儿子应该是沈酌无疑。
褚雁不明所以,打开邮箱先把论文下载了:“好的没问题,不过您等会可以吗,我要先把今天的劳动改造任务完成。”
白晟强行把自己从那种若有所失的情绪中抽离,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和游刃有余的常态。
白晟立马反应过来,在小姑娘起疑心之前赶紧恢复正常语调,若无其事道:“不不,闺女,你听我说。你先帮爸爸把那篇论文看了,然后刷卡买点包包裙子之类的,心情愉快才能长寿;晚上再找杨小刀也来得及。”
他对我是否也存在同样的情意,或者哪怕千分之一?
白晟:“?劳动改造什么?”
不多时褚雁果然打回电话,疑惑问:“这篇论文是您在哪儿看的?”
“不认识。”沈酌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名单,“一个叫布里斯·托恩的,民间保护组织‘圆桌会’主教。”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他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
一代hrg已经属于机密项目,因此沈如斟回国后的科研经历、个人生活、甚至连相关学术成果都被完全隐藏了。
白晟声音立马就变了:“啊……那个……你已经开始辅导了吗?”
“!!”
还不到那一步,他理智地想,我还不是沈酌愿意主动托付一切真相与过往的人。
“帮我看篇论文,尽量用麻瓜能听懂的语言在二百字以内解释清楚。”白晟动动手指把那篇论文给她发了过去,叮嘱:“乖,先别跟沈监察说这事,我要背后默默努力然后当面惊艳他全家。”
白晟天生对人情世故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忌得寸进尺。何况他跟沈酌之间也没有真发生什么,不过是用手互帮互助,成年人之间的极致暧昧而已。
直接问沈酌是绝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除了徒增尴尬之外没有任何用。所幸现在还有一个人可以求助,白晟两条长腿往桌面上一跷,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很快就接通了:
白晟:“!”
她的儿子领导了二代hrg ,而她自己应该就是一代hrg的奠基人。
“……”褚雁简直莫名其妙,试探问:“那我没什么想买的,给福利院捐点款可以吗?”
“不——”白晟差点破音。
白晟双腿交叉架在书桌上,整个人向后仰,转椅半边悬空,修长十指交叉在身前,望着书房天花板出神。
褚雁:“?”
“……”白晟无声地、长长地呼了口气。
这个项目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他下意识以为是杨小刀打电话来说褚雁突发脑溢血了,有点心虚地一看,来电显示却是沈酌。
褚雁跟杨小刀这两天一直在白府锦江大酒店里待着,有吃有喝有人照顾,小姑娘还从酒店弄了点儿蛋糕面包之类的送去福利院,刚刚才从做义工的地方回来,情绪明显非常稳定:“吃了,谢谢白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白晟:“……”
但情到热时缠绵悱恻,白晟也会忍不住思考——我们现在算进行到哪一步了?
褚雁说:“倒也没什么,沈监察说杨小刀以前上学有点晚,基础不太好,让我每天帮杨小刀辅导下作业。”
炙热的时候万般缠绵,疏离的时候迅速冷却,再过几天一切就会如同没发生过那般。
“喂?闺女,干嘛呢,吃了吗?”
一个人肯冒着生命危险进白日梦救我,一眼看穿我难以掩藏的炽烈爱意,放纵自己与我短暂地欢愉亲昵;但这个人内心到底把我当什么?
“等等,我去,”白晟坚定地打断了他,铿锵有力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和平了,庆祝和平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沈如斟当年研究的到底是什么呢?
“哦,我猜也是,因为跟hrg项目有关……不过论文本身很艰深,我不太看得懂,只能猜出大概内容。”褚雁想了想,道:“是说有些人的基因拥有潜在的‘按键’,以外力激活这些‘按键’就有可能衍生出异常的能力,但这种潜在基因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并且是可以遗传的。”
Chapter 50(“追求的那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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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51(东方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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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52(一票否决权...)
根本不用看进化标识, 安东尼奥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可怕的s级。
一直有传言说这个姓白的跟沈酌关系非常暧昧,具体不知真假,但有一点安东尼奥是很清楚的:
他自己不憷任何s级, 但没有人能刚过因果律。
“……我们刚发生了一点误会, 不过现在误会应该是解除了。”
安东尼奥退后半步,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露出四颗锋利雪亮的牙齿,挥手示意那帮手下过来:“很高兴认识你,白先生。”
安东尼奥手下的人素质明显比混帮派的要高太多了,立刻从酒吧外一拥而入,先把血泊里那个气息奄奄的拉丁男放到担架上,然后迅速清走满地帮派保镖, 甚至还泼水清理了地面、摆好了桌椅。
眨眼功夫周围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场血腥枪击从没发生过。
“那么, 我们就先告辞了。”安东尼奥随手解下腕间的白金表, 轻轻丢给大气不敢出的酒吧老板,示意权当今晚的赔偿,然后向白晟礼貌点头:“期待下次与您见面。”
然而他还没转身走人, 只听白晟笑了声,那笑声懒洋洋地:
“别啊,打声招呼就走了吗,那多不好意思?”
“……”安东尼奥内心咆哮你xx还想请我喝酒不成, 你小子别太得寸进尺!!然后温声细语问:“还有什么事吗?”白晟单手搂着沈酌, 用一种息事宁人的笑容冲他眨了眨眼:“没事,哥们, 我请你喝酒。”
一行人转到了海滩尽头处的另一家酒吧,环境更加昏暗, 氛围也更加热闹。白晟说请是真请,让招待给安东尼奥手下所有人都点了一圈,然后叫了两杯特调烈酒,倚在吧台边,笑着跟安东尼奥碰了下,问:
安东尼奥吃了个大亏但也无计可施,悻悻道:“没事了。”然后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
白晟笑着喝了酒,拍拍他的肩:“好好玩,记我账上。”然后放下空杯,转身挤进人群。
不远处沈酌与几位女监察官坐在一张高脚桌边,应该是在商量工作的事,不知为何气氛异常和谐,白晟走过去时正听见阿玛图拉的声音:
“……你怎么对安理会那个卡梅伦那么感兴趣?我知道他,不过卡梅伦应该只是他的化名。他本名和出身都没人知道,据说二十年前参与过安理会下属的某项机密研究,但最终不了了之,就改名换姓从政了,一路爬到现在这个高位上……”
这时她瞟见白晟,话音一停:“哟,帅哥!”
沈酌回过头,紧接着肩上被搭了一只手,白晟笑吟吟问:“怎么不理我啊,shen监察?”
两人一个对视,酒吧乱七八糟的灯光打在白晟侧脸,嘴边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底却沉而幽深。
沈酌笑起来,掌心按住白晟压在自己肩头的手背,用中文轻声道:“别在这里。去那边我陪你喝一杯。”然后非常自然地站起身。
其余三位女监察官都若无其事,好似完全没看见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阿玛图拉只敲了敲桌面提醒:“待会十点,别忘了啊。”
沈酌简洁明了回答:“知道,我待会通知安东尼奥。”
他反手在白晟背上拍了拍,像安抚一头皮**丰厚的雄狼。
头顶音乐震耳欲聋,舞池四面灯红酒绿,擦身而过的人群都在忘情扭动。沈酌本意是把白晟带到无人注意的角落,但在路过安全通道时,白晟猝然发力一把将他拽出后门,一下抵在了砖墙上。
后巷冷清无人,崎岖青砖泛着微光,远处传来大海模糊的涨潮声。
“聊什么呢,那么开心?”白晟把沈酌困在自己怀抱与砖墙之间的空隙中,微笑着问。
这个姿势迫使沈酌不得不向后仰头:“总署修建了新的高压密封仓,要转移一批进化源陨石,押运方案非常复杂。正好几个监察官都在这,待会十点碰面商量一下押运安排。”
“没问你这个。”白晟一只手按在了沈酌侧腰,掌心温度火烫,贴在他耳边问:
“我来之前你跟那同事聊什么呢,有说有笑的,让我也听听?”
身后就是坚硬的砖墙,身前是白晟炙热的怀抱,连腰胯都被强行抵住。
这种连一张纸都插不进来的距离,身体变化无可隐瞒,连血脉搏动都清晰可感。
“……拉美辖区跟亚洲辖区一直有很大利益冲突,安东尼奥给我的提案投过三次否决票,我一直想找机会给他个教训。他那个弟弟是他爸跟情人生的,没感情,但关乎他自己的面子。”
沈酌抬手按在白晟结实的颈窝处,把他略微按向自己,幽邃秀丽的眼底仿佛蕴着水,轻声说:“监察官之间很多摆在面上的事,其实背地里都有其他原因。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近距离对视,半晌白晟微微眯起眼睛,终于问出了内心真正想知道的:
“他要带你走的时候,你怎么不立刻喊我?”
对方是个强大的进化者,但沈酌只是人类。但凡任何人类这时候都应该理所当然地喊男朋友过来撑腰,那句“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几乎要脱口而出,但s级的喉结轻微一动,强忍回去了。
“我以为你不在。”沈酌直视着白晟的瞳孔,“我以为你有自己的事要忙。”
沈酌偏过头,嘴唇贴在他唇角微微摩挲,安抚地低声道:“没事了,嗯?”
白晟低头含住那微凉的薄唇,随即亲吻深入,探进齿列。紧接着他双手骤然一用力,把沈酌整个抱起来,膝盖抵入他大腿之间,一只修长的手几乎能掐住他半侧腰际,籍以这个姿势把沈酌腾空抵在了砖墙上。
他腾出另一只手掐着沈酌下颏,动作急切强硬,迫使那高高在上的美人不得不更加张开牙关接受侵犯。
仿佛是要急于证明两人的某种关系,或者强调自己的某种权利。
细微摩擦被鼻息湮没,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沾湿唇角,直到分开时月光反射出潮湿的水迹。沈酌不住剧喘,嘴唇湿润充血,整个人接触不到地面,只能把脸埋在白晟颈窝,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来勉强维持平衡。
身后酒吧人声鼎沸,他们却在静寂的后巷身体相贴,充溢急促喘息。
半晌沈酌沙哑地失笑:“……放我下来,你这混账。”
如鲠在喉的疑虑尚未解决,但气氛总算借由这一吻而有所松动。白晟终于舍得松了手,又侧过头在他耳垂上含了一口,低声说:“晚上我去找你。”
“晚上再说,你先找阿玛图拉打声招呼,提醒她十点找我拿押运材料。”沈酌懒洋洋道,“不然时间太久她会以为我们躲在这里做什么了。”
沈酌面色潮红如血,眼底水光粼粼,抿了抿红肿的嘴唇,言简意赅:“找块冰。”
白晟不由笑出声来,低头在他鼻翼亲了一口,抽身进了酒吧。沈酌原地站了会,才从后门进去酒吧洗手间,在冷水下洗了把脸,一手用力抹去水珠,除嘴唇红润之外终于看不出太多异样了。
他转身出了洗手间,招手问侍应生要了块冰,漫不经心地含着嚼碎,目光穿过人群,准确瞟见吧台边一道人影正准备离开。
安东尼奥整个人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发泄满腔憋屈,所有怒火就被沈酌迎面堵了回来:
“那他妈好歹是我弟弟,你这人下手简直——简直——”安东尼奥悲哀地发现自己今晚好像把这句话重复了很多遍,问题是除这句话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你给我投过三次反对票,我要你弟弟一条腿,很公平。”沈酌一手随意撑在吧台边,打响指给他叫了杯酒,挑眉道:“明年你的财务预算案我不投反对票了,行了吧?”
安东尼奥内心权衡三秒,断然否决:“不行!那是我老爹最喜欢的那个小妈生的,要加钱!”
“那你找你老爹最喜欢的那个小妈再给自己弄个弟弟就是了,何必动肝火。”
安东尼奥老脸一红:“**在说什么?我可是个正经人,我……”
沈酌探身而来,拍了拍他的肩,戏谑一勾唇角。
“成年人了,难得这么美好的夜晚,你确定要浪费在跟我彼此冲突上?”
身侧是纵情狂欢的舞池,吧台灯带璀璨动人,自下而上地映着沈酌侧脸。议会上那个冷酷讥诮、不苟言笑的大监察官,此刻却眼睫略微上挑,眼底盈盈带着一丝笑意,安东尼奥甚至能从对方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舌根有点发干,但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口气还是强硬的:“那你想怎么样?”
沈酌瞥着他,微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接过酒保推过来的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一张酒店房卡压在空杯下,从吧台上推给安东尼奥。
“!!”
刹那间安东尼奥心跳都震了一下,直勾勾盯着那张房卡,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x,不是我的错觉,他真对我有意思吗?
虽然说高层这种事很常见,但这种天降大运真能落我头上,没搞错吧?
话说回来他跟那姓白的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他觉得我魅力也挺大的?我应该赶紧接受邀请还是再试探下?
沈酌对安东尼奥那精彩纷呈的表情视若不见,站起身一整衣襟,在擦肩而过那一瞬间略偏过头,轻声伴随浓郁酒香:
·
“………………”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语调是陈述的平直,白晟凝视着他:“是的。”
“十点一刻。”
安东尼奥万万想不到沈酌给的这张卡从一开始就是白晟那个房间的。激动和紧张让他失去了平时那种敏锐,下意识咳了声清清嗓子,绅士地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两下。
他们并没有耽搁太久,九点半不到沈酌就去跟几位女监察官简单打了声招呼,在对方揶揄的视线中与白晟一同离开了酒吧。
“……”
另两位监察官回以一个懂的都懂的微妙表情。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仿佛连灯下细微的浮尘都静止了,良久白晟一字字低沉道:“明天颁奖典礼上,如果你要公开介绍我,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消磁了?
白晟将那瓶酒和花放在了房间玄关的台面上,力道控制得十分稳定,然后转向沈酌:“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安东尼奥还没来得及爆发灵魂质问,所有人视线再次投向了他手里那支可怕的红玫瑰,表情不言而喻。
这时咔哒一声,隔壁房门被打开了。
沈酌礼节性地摊了下手,表示当然知道。
·
“诚请诸君见证。”沈酌冷淡道,“从此只要是安东尼奥大监察官投出的反对票,都对申海一概失效了。”
还好有先见之明订了两间房,沈酌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衬衣领带长裤,迅速回了几封工作邮件。到十点时阿玛图拉等三位监察官敲门进来,迎面先左顾右盼:
门咔哒一声关上,偌大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不会,”沈酌漫不经心道。
红灯。
酒店走廊传来脚步声,白晟打发走安东尼奥,回到了房间门口。
沈酌熟练而不带感情:“进化源陨石与**无异,押运方案属于国际监察总署一级机密,不应有任何外人在场。”
“不会赌气缺席吧?”阿玛图拉疑道。
一刹那间醍醐灌顶,安东尼奥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白晟平时总是笑嘻嘻的,有种轻佻戏谑或者怡然自得的神态,被触怒时可怕的威慑感也很明显,会非常直接、非常清晰地将威胁传递给对方。
安东尼奥双手奉上玫瑰和酒,在咽喉的巨力压迫下艰难道:“送你了,不用谢,祝你跟你男朋友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房间里,阿玛图拉不明所以,随手把门一开。
安东尼奥徒劳地张开嘴又闭上,张开嘴又闭上,重复了好几次都愣没挤出一个词,直到沈酌不轻不重地咳了声,语调冷静毫不意外:
“诸位是否可以……?”
“就为了这?!”
“监察官手册,全球通用款,3.26。”
远处,阿玛图拉隔空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沈酌淡定地打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我绝对已经把会议通知到位了。
“……你知道他要是没带那支玫瑰花,或者哪怕他带的是其他任何花,都可以辩称为正常社交而不构成一票否决权的充分豁免标准,对吧?”
“……”
叩叩。
也许是光影的缘故,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面前这位shen监察似乎唇角微微一勾,但也仿佛只是错觉。
沈酌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后腰靠在桌沿上。他已经换了挺拔精干的衬衣长裤,看上去跟白天那个不动声色的大监察官完全没有两样,沉吟端详白晟片刻,没有轻易说出“我以为你能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或者“难道那不是一目了然吗”;而是反问:
死亡般的气氛笼罩着整个酒店房间,半晌阿玛图拉带着梦游般的表情抬手掐了下自己的人中。
“……”
房间门外,特意提前片刻以示重视的安东尼奥呼了口气,循环默念三遍东方玄学也不是我能抗拒的,终于做好最后的心理建设,又紧张地整整衣襟袖口,然后拿出房卡贴了一下。
“小赌怡情罢了。”沈酌波澜不惊,“又不损失什么。”
门外,安东尼奥一身正装,还做了个发型,怀里是一瓶昂贵的香槟酒,与一屋子同事面面相觑,表情微呆。
“当大监察官投出反对票时,需确认反对者与提案者无利益关系,无私人恩怨,尤其无情感纠葛,否则将取消其一票否决权。”
“咳咳,”阿玛图拉大监察官适时打断,尴尬而不失礼貌:“这算,他有物证。”
他很少会这样,一丝表情也没有,像深水般不见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手上——如果他扛着一筒火箭炮公然上门**沈酌可能都好点,问题是他手里举着一支鲜红欲滴的玫瑰花。
然后他大步走进狂欢人群,dj音乐震耳欲聋。
“迟到了吧。”
“不,我不同意,”安东尼奥垂死挣扎:“这不能算私人纠葛,这不构成一票否决权的充分豁免标准!”
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阿玛图拉一撇嘴角不以为意,突然想起已经十点十分了:“安东尼奥呢?”
巨响撼动走廊,安东尼奥整个后背重砸上墙。
他的情绪自控能力真是成熟到可怕,这么短短一会功夫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光从表面简直看不出任何情绪,转向几位女监察官,做了个彬彬有礼的征询表情:
沈酌略微挑起一边眉梢,那是个冷漠的困惑神情,意思是那不然呢。
又试一次,还是红灯。
刹那间安东尼奥的第一反应是恼羞成怒,毕竟s级雄性的竞争本能深入骨髓——但下一刻,他眼底映出白晟掌心乍现的寒光,立马意识到那是什么,从头到脚都完全清醒了。
阿玛图拉无言片刻,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不想跟被夺偶的狼王单独聊聊,他只想礼貌而圆润地迅速离开,越快越好。
阿玛图拉并不想跟一个被激怒的同类待在一个房间,果断起身:“告辞了,明天见。”
阿玛图拉:“?”
“那你还……”
“什么物证?!我明明还没——”
“哥们,”白晟脸上是带着笑的,但他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人看了都一股森寒直蹿脑顶:“你是想和我单独聊聊吗?”
果然话音刚落,走廊上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来人停在门前,却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停顿了片刻。
“……对不起,虽然我不算完全无辜,但我真不知道你是他男朋友。”
安东尼奥从表情到心脏再到灵魂都碎成了无数片,他瞪视着沈酌,恨不得此刻手里拿的真是火箭炮,半晌才挤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安东尼奥霎时意识到一件真正恐怖的事,但此刻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一条手臂从身后猝然箍住他咽喉,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恐怖巨力,把他整个人硬生生拖行十余米,然后哐当!
“你是不是一直有些疑虑想问我?”
“……”
“白先生不在吗?”
紧接着,白晟单手攥着他衣领,把他整个人悬空提了起来。
“白先生就在隔壁房间,想从申海挖墙脚的话可以等会议结束后尽管去试。”沈酌完全清楚自己的同事在打算什么,起身将几张押运方案材料分别递给几位监察官,淡淡道:“我诚心向诸位送上良好的祝愿。”
三位监察官鱼贯出了房间,关门前阿玛图拉回头对沈酌做了个口型,意思是请你们今晚无论床下吵架还是床上算账声音都尽量小一点。
阿玛图拉回头掩口小声说:“这时候又‘外人’了。”
与此同时,酒店房间,阿玛图拉缓缓回头看着沈酌,表情多少有点复杂:
Chapter 53(“我此生并未拥有母亲那般...)
沈酌沉默了很久, 冷白的侧颊隐没于阴影中。
暧昧关系,情人关系,同生共死过的信赖特殊关系。沈酌对处理世人的仰慕一向游刃有余, 因为他拥有精密且无可撼动的理智, 对身后所有赤诚的、狂热的、扭曲的爱慕都**以为常。
即便这个叫白晟的人是不一样的,眼前这种情况对沈酌而言其实更容易处理。一个拥抱,亲吻,似是而非的安抚与恰到好处的亲昵,都可以把令人沉迷的美好现状维持下去。
但此时此刻,在远方传来模糊的涨潮声中,面对头顶清晰炙热的视线,他张口想说什么, 却又合上了。
“……我不想骗你,”半晌沈酌平淡地道。
“我从很多年前开始, 就习惯了必须随时面对最坏的情况, 必须做好被身边任何人背叛的准备,包括你。”
“我不知道你希望能与我达成怎样的关系,但我有一定的可能, 一生都无法与任何人达成这种关系。”
白晟盯着他,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
“如果你此生必须寻求某种公开承诺的话,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沈酌抬头注视着他,平静地道:“对不起。”
白晟的眼睛幽深沉冷, 看不出任何喜怒, 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沈酌的瞳孔。
时间缓缓沉淀下来,从相遇到如今的每一次交锋、生死之际的每一个对视、情热纠缠的每一丝体温, 都化作虚空中涓涓细沙,从指缝间无声溜走。
不知过了多久, 白晟低哑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出乎意料地冷静:“很晚了,也许我们都需要分开各自思考一下。”
白晟转身走向房门。他的脊背很直,平静且有尊严,动作一如平时那般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在刹那间卷走了所有熟悉炙热的温度,伸手开门走了出去。
沈酌在他回身关门的那一刻及时收回视线,指尖在裤袋里深深嵌入大腿肌肉,眼睫垂落挡住了所有神情。
“……沈酌。”白晟站在门外的走廊上,一手握着门把,似乎迟疑了数秒,才缓缓道:“有句话我从没有直接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沈酌没有动,像光影交错处一尊冰冷的石像。
“也许你很难把我当成爱人,但你一直是我的爱人,从今往后永远都是。”
遥远潮汐仿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人从肺到血液的每一丝氧气都挤压殆尽,窒息般的尖锐疼痛从指尖蔓延到咽喉。
沈酌用力闭上眼睛,深深俯下身,无数场景如纷纷扬扬的海底沙,将人轰然没顶——
“来跟我做笔交易吧,申海市监察官。”
“你过来帮我把扣子系上,这三个劫机犯就交给你们监察处,如何?”
“我说我没法亲眼看你死,我做不到!!”
“当风浪席卷大坝,人潮汹涌后退,唯他持剑逆流而上,我愿成为他身前的盾。”
“你已经不是当年孤立无援的情况了,沈酌。你现在有我。”
沈酌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向内蜷曲得那么用力,连后肩颈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仿佛能藉由这个动作缓解肺腑尖锐的刺痛,良久才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强行咽下咽喉的酸热的硬块。
仿佛某种未知的力量把他整个人剖成了两半,一半懦弱惊惧,紧紧蜷缩,因为徒劳地想握住指间细沙而丑态毕露;另一半却被强大的习惯所支撑着,冷静镇定,毫无破绽,像强行撑起脊梁与双膝的钢铁铠甲。
浴室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沈酌洗了把脸,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面孔,眼底充满细密血丝。
年幼时会偷偷躲起来掉眼泪的小男孩已经不复存在了,成年后的hrg领导人有一副血肉包裹的钢筋铁骨。他低下头,看着水流下自己布满枪茧的掌心,纵横交错的水迹仿佛再一次变成了鲜血。
洗不干净。永远都洗不干净。
就像第一次开**人时那样。
不论是多么冰冷刺骨的水,不论如强迫症般反复冲刷多少遍,黏腻血腥都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那个时候他才刚知道这条路是没有回程也没有尽头的,哗哗水流中他听见老院长病弱而坚定的声音,一遍遍反复安慰:“没关系,是那个研究员该死。他背叛了hrg,还想带着那个秘密偷渡到海外,如果你不杀他将来就会有更多人死去,你没有其他选择……”
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罪人!你们都是罪人!!”码头偷渡船前,研究员的面孔在枪口下极度扭曲,歇斯底里的怒吼撕裂耳膜:“你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秘密,未来只能属于进化者,人类必然要被淘汰!历史会记下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的名字,姓沈的你注定要死无全尸!!……”
砰一声枪响,人头爆作漫天血花,映在沈酌幽深的瞳底。
大雨倾盆而下,无头尸身颓然倒地,鲜血顺着码头一路流向大海。
沈酌缓缓垂下枪,数十名研究员沉默肃立在他身后。他们像乱世飘摇中一群苍白的鬼魂,良久暴雨中响起沈酌疲惫的声音:“……诸位都是全人类再生计划的中坚,从加入第一天起就父母老小尽在我手。世上唯有人性经不起考验,如果未来谁再想要出卖那个秘密,先想想一家老小性命何辜……”
没有人出声,只有雨滴顺着每个人的面颊和指尖,一滴滴落进脚下的血泊里。
“诸位与我,皆无归途,唯有来日赴死方能解脱。”
“百年后历史会评判我们如今的对错。”
怒海吞没了无头尸身,再没有人知道那个深夜的码头发生过什么。
半年后,全人类再生计划的第一阶段理论模拟宣告功成。
hrg实验室取得了进化基因干扰素,人类有望在不久的将来通过药剂获得异能。这个消息虽然不曾向民众公布,但剑拔**张的各国高层、国际监察总署与激进组织,都在第一时间就意外地得到了情报。
一触即发的战火被强行扑灭,跃跃欲试的各方势力被迫重新潜回水底。
新时代的核威慑就此正式确立。
但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那不是黎明曙光即将降临,而是漫长的不归路才刚刚开始。
……
那天深夜抢救机器都撤了,icu病房里,老院长静静躺在雪白的病床上。hrg几位高级研究员凝重陪同在侧,沈酌坐在病榻边,紧握着老院长冰凉的手,直到老人用最后的力气对所有人微微笑了一下:
“诸君……青史……长存……”
“终有相见……”
“终有再度相见一日。”沈酌低声答道。
老院长欣然看向他,溘然长逝。
icu外响起诸多急促脚步,那是记录死亡时间和预备丧葬流程的治丧办事员。
老院长协助成立了两代hrg,一生都奉献给了中心区研究院,桃李满天下,科研成果无数。治丧办公室早早就商定好了要按喜丧来办,届时将电视直播,名流云集,哀荣齐备,仪式隆重。
但这间深夜的icu里却那么冷清,每个人都像是被浸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海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许他们才是对的,而我们是错的。”不知过了多久,沈酌望着深邃的虚空,轻声道:“地球终将属于进化者,百年之后青史留名,我们所有人都是倒行逆施的反派,螳臂当车的小丑……”
“生存是没有错的,沈主任。”身后一名高级研究员艰涩道,“不管未来的历史由哪一个种族书写,我们只是选择了现下唯一的路,我们……我们只是被强行推上了进化的分叉口……”
“我们别无选择。”
医生推门而入,礼貌地垂手致哀,将白布蒙上老院长安详的脸,遗体随着铁轮铮响从走廊渐行渐远。
30年前一代hrg的最后一名见证者、将年幼沈酌从医院里带出来并抚养长大的最后一个家人,就在深夜医院那刺眼的白光中,永远离开了这个人世。
也许冥冥中真有某种宿命,一代hrg结束时沈如斟夫妻与所有研究员共赴黄泉,二代hrg搁浅时恰好老院长撒手人寰。沈酌命运的每个节点,都伴随着离别与死亡,预兆着长路尽头无可奈何的结局。
那条与进化逆行的征途注定遗罪千秋,任何人只要踏上就无法回头。
他必将一人孤身上路。
·
清晨蒙蒙亮,青灰天光穿过窗帘缝隙,映出了凌乱的酒店房间。
嗡——
手机猝然响起。
房间大床上,沈酌睁开眼睛,蹙眉翻身坐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身上彻夜未脱的白衬衣已经有些皱褶,黑色领带随意扯松,床头烟灰缸里堆满了尖。沈酌被彻夜浓重烟味呛得咳了两声,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尼尔森。
他接通电话,声音还带着疲惫的沙哑:“喂?”
“刚醒?”尼尔森的声音从通话那边传来。
沈酌唔了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随手拿起床头柜上隔夜的半杯残酒。
冰块已经完全化在威士忌里了,他也不介意,仰脖一饮而尽,辛辣液体总算抚平了咽喉火烧般的灼痛。
“关于进化源陨石押运的事,有个问题可能需要麻烦你去看看。”尼尔森顿了顿,却没有立刻说是什么事,也没再提工作,而是换了个语气:
“我听说昨晚你和安东尼奥在下榻的酒店里起了些争执?”
以尼尔森的精明,一定早就查清了前因后果,毕竟这中间还牵涉到安东尼奥从此失去对申海任何提案的一票否决权,昨晚安东尼奥携玫瑰上门赴约的细节肯定也已经放在他案头了。
沈酌眼底掠过一丝厌烦,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异样:
“没有关系,只是个误会。还好已经过去了。”
“安东尼奥的行为确实对你非常无礼。”尼尔森顿了顿,语调带着亲密的安抚:“别担心,沈酌。我会去教训他的。”
教训这种行为,其实带着雄性声张**的隐含意义,不用点破也心照不宣。
沈酌知道这时应该如何完美地回应尼尔森。甚至都不用直接回答,只要给予一个带着微笑、意义不明的默许就可以了,剩下的一切**麻烦都可以交付于不言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在这个酒店房间里,在这样孤独而狼狈的清晨,他突然升起了一种深深的、由衷的自我厌倦。
“不用。”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报复的心情放纵自己,微笑着一字一字地清晰道:
“白先生已经教训过他了,还挺狠的。”
通话对面陡然陷入了静默。
沈酌怀着恶意等待尼尔森的反应,他甚至期待尼尔森控制不住地脱口问一句——“所以你现在跟那个白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但足足过了半晌,手机里才传来尼尔森明显控制过的平静声音:
“是这样吗?那很好,感谢白先生的正确做法。”
彻夜压抑终于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发泄,但又有点意兴阑珊。
沈酌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您有其他事吗?”
“新建成准备储存进化源陨石的那个高压封闭仓,需要做最后的巡视检查,我想趁你在这里的时候完成。”尼尔森不愧是**权术的老手,即便是山崩海啸的情绪都能竭力压下去,表面听不出太多异样:“地点在六十海里以外的圣卡特堡,如果可以的话,待会我派快艇去酒店码头接你,巡视完之后还来得及赶回来参加今晚九点的晚宴。”
“我知道了。”沈酌淡淡道,摁断了电话。
那人似乎短暂地失笑了下,说:“我有癌症,就要**。”
“他成天跟姓白的s级黏糊在一起,发射核弹把岛打穿都未必能打掉他一根头发。”卡梅伦嘲讽一哂,“我对他在这方面的能力从不担心。去吧。”
心腹点头表示明白,疾步退了下去。
开始尼尔森没有意识到他的意思,但紧接着,生殖隔离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恐怖电流,瞬间劈进脑海:
尼尔森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像你这样迫不及待要剿灭进化者的战争贩子,应该是不会理解我们对于和平的希望与向往的。”
专车颁奖典礼会场前,无声无息停在了门口。
尼尔森闭上眼睛,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已经错失了上次“白日梦”事件得到沈酌的最佳时机。而在事件过去后的那段时间里,他自己的状态也太不对了,无暇顾及**之外的申海,这才给了那个白晟趁虚而入的机会。
“hrg那些科学家们,一直在费尽心血等待生殖隔离的发生。”
“尼尔森受了刺激,盯紧他。”
“堂堂的国际监察总署长,排位第一的进化者,对自己种族的了解甚至不如一个人类。”荣亓缓缓摇头,眼底闪烁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你们这群蠢货,竟然到现在都没发现进化者的后代将随着繁衍被置换不同的等位基因,以至于几代过后,就会与人类产生生殖隔离?”
这项提案其实已经在尼尔森手里卡了两年了,因为它最主要、最核心的目的,就是把尼尔森从人类手里挖走送给进化者的利益再挖回来。一旦这项提案通过,尼尔森任期内为进化者制定的种种优待政策都要被收回,这对他近在眼前的换届改选是相当不利的。
“……总署长。”秘书小声提醒。
“祝福你,老朋友。”他微笑道,“我期待着。”
卡梅伦挑眉失笑:“你说沈酌?”
淡青天幕下,海面吹来微凉的风,房间的窗帘轻微拂动。
“我一直很想念她,你知道她一生最大的明智是什么吗?”那人灰绿色的眼睛望着墓碑,缓缓道:“她从不曾对这凡尘中任何人施舍情意,因此得以恣意快乐,从未知晓分毫痛苦。”
沈酌无声地呼了口气,从立地镜前转过身。
总署高层中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没人敢当面点破,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尼尔森身周的低气压。
他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双手十指用力**前额的头发里,嘶哑地呼了口灼痛的气。
“……不可能,连安理会手下那些精英都没发现生殖隔离的事。”尼尔森颤声问:“hrg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是什么人?!”
“……”
“你看上去很像她,孩子。”那人转过身,因为衰老和病痛而略显蹒跚,拍了拍沈酌的肩,“祝福你,希望你也能拥有如此的明智。”
不知过了多久,沈酌缓缓地垂下了手。
对于母亲,沈酌其实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但偶尔能从旁人的只字片语中感受到一点她存在过的气息。他们带着遥远的怀念回忆她生前的风姿,说她当年在国外大学讲课,犀利刻薄毫不留情,当场把二十啷当岁男生羞辱得嚎啕大哭,但阶梯教室仍然场场爆满;说她四十岁怀着孩子的时候,单手提着几公斤重的学术材料大步流星经过学校,半层楼人都躲在窗户后偷偷看她的背影;说她庆功宴上喝醉了,心血来潮对一个博士生许诺说如果对方能发sci就允许他摸一摸自己的手指,那人像打鸡血般拼出了一区,但沈如斟却在意外中身亡,那博士生在葬礼上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什……什么意思?!”
只要轻轻敲下去。
两人互不干扰地安静站了会儿之后,那人突然主动开口,用英文说:
她从未对尘世回头。
房门里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烂了。
他深深埋下头用力呼吸,阴影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足足十分钟后那狂暴的愤怒才终于被勉强压平,尼尔森抬起头,眼底还残留着尚未消退的血丝。
“在我遥远的家乡,我差不多就是你。”他淡淡道。
走廊上每一扇门都紧闭着,整个酒店笼罩在安静中,被派来接他的快艇还没有到。淡薄天光像一层轻灰的纱,将木板地面切割出暧昧光影,沈酌在路过隔壁房门时无声地停下了脚步。
她一生不曾向下施舍过半分眼神。
当时尼尔森已经难以站立了,全身血流如注,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两侧景物从防弹车窗外迅速后掠,车内随行人员一声不敢吭,尼尔森面沉如水地靠在后座上,脑子里一遍遍反复回响那句话——
两人的手还虚情假意地握着,卡梅伦另一手拍拍尼尔森的肩,任凭多么高清的镜头都拍不出此刻诡谲凶险的暗流:
总统套房里,手机在地上四分五裂,尼尔森站在办公桌后,青筋暴起的双手死死撑在桌沿。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以后都不能再来了。”
“……”
荣亓自上而下望着血泊中的尼尔森,像望着原始星球上的蒙昧生物:“我们整个种群的s和a级加起来只有两千余人,生殖隔离一旦开始,高阶进化者很容易因缺少后代而走向灭绝,余下的低阶进化者也将进入种群瓶颈;基因库寡少,遗传漂变加剧,疾病横行致使繁衍困难,我们会毫无缓冲地进入族群数量负增长。”
叩叩。
“哦——不不,我特别希望这项提案能在你的任期内通过。”卡梅伦攥着尼尔森的手,一脸亲热笑容:“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不久后的改选投票结果,相信你的进化者选民一定会热烈拥护这项提案的,是不是?”
·
秘书谨慎地敲了敲门,轻声道:“总署长,中午要会见圆桌会‘主教’布里斯·托恩教授,专车已经在酒店外等候了。”
“要额外派人保护shen监察吗?”心腹轻声问。
“百年内人类与进化者将彻底**为两个种群,而两种智慧生物是绝无可能共存于同一个星球上的。”
酒店走廊上,秘书脚步顿了一下,用眼神询问值班守卫,后者无奈地做了个“shen监察”的口型。
——嘭!
“五年前进化源刚抵达地球,沈酌就在第一时间通告各国政府立刻全面搜集陨石,迅速提出一系列铅罐高压封存措施,有效遏制了进化者人数增加。五年来进化源在民间几乎绝迹,全球同类的总量难以增长,即便新生进化婴儿的数量大于死亡同类的数量,也不过堪堪十一万出头。”
总署长那恐怖的低气压足以让任何人瑟瑟发抖,秘书随从等人迅速低头跟了上去,而卡梅伦却不以为意,一边站在红毯台阶上对媒体致意一边招手叫来心腹,耳语吩咐:
“hrg计划的核心思想,就是用异能药剂作为新时代的核威慑,尽可能地维持现状并拖延时间,直到将这个地球上的进化者和平灭绝。”
按照颁奖典礼流程,典礼开始前他要在这里会见圆桌会主教布里斯·托恩教授,与之共进午餐,并商谈《进化者与人类和平共处提案》的进度和细则。
内脏似乎随着车辆的微微颠簸而略微抽紧,是上次与荣亓对战还没恢复完全。
山风裹挟着冰冷的血腥气息,从荣亓眼底掠过。
原来我此生并未拥有母亲那般的明智。
尼尔森站住脚步,眼底浮起冷嘲:“卡梅伦。”
他稍微洗漱收拾了一下,换了身整洁正装,镜子里的面孔平静如深水,除了略显苍白,没有丝毫端倪。
每寸神经乃至全部意志都叫嚣着要冲出去,他只能用尽全身力量才能死死压住那冲动,以至于指关节都用力到变色。
卡梅伦一身宝蓝色西装,松石绿方巾搭配他灰绿色的瞳孔,脸上带着惯常的虚伪笑容,从安理会车队中大步走来,两位**死敌在红毯台阶上一握手。
“……”秘书明白了,心惊肉跳略退两步,不想在这时上去触奥丁之狼的霉头。
白晟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手,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陷入一片巨大的空茫中,许久才慢慢向后退了几步,坐在床边。
“——总署长先生!”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微笑声音。
他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关节悬在半空,离门板近在咫尺。
卡梅伦视若无睹,终于笑容满面地向后站直。
“知道了。”尼尔森沙哑道。
远方传来朦胧的潮汐,这世上所有声色都化作了渺远的背景,只有心脏在胸腔撞击砰砰,越来越响。
身后房内,一门之隔,白晟面朝门板站着,右手紧紧握着门把。
尼尔森眯起眼睛,一言不发,转身直接登上台阶,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
“听说你要与那位主教探讨进化者与人类和平共处提案,我真是太期待了。”卡梅伦那外交官一般的笑容在记者镜头下完美无缺,只有近距离才能看清他眼底的嘲讽:“这不正是你一向最为鼓吹的和平吗?”
那次对战之后,尼尔森时常会陷入一种精神恍惚和自我质疑的状态。人们都以为他是重伤未愈,但没人知道在山谷决战的最后,那个叫荣亓的进化者在踏进空间隧道前,曾经满身鲜血喘息着笑起来:
两人握手对视,远处是媒体咔咔的闪光灯,但拍不出两人目光中一触即发的针锋相对。
尼尔森吐出一口浑浊的气,迫使自己恢复冷静,低头钻出车门,一整银灰色西装衣襟,大步走上铺了红毯的台阶。
“——你为了保住总署长的地位而浪费了整整五年时间,你知道进化者在这地球上的存在,其实是有时限的吗?”
浮尘在空气中静静悬浮,时间仿佛化作了粘稠厚重的流体,在指端凝结成坚冰,窒息般的钝痛再次一寸寸爬上咽喉。
全球媒体汇聚一堂,卡梅伦也将代表安理会参加典礼,时间与地点都太不对了。
他其实不该去会见那个什么圆桌会主教的,甚至连今晚的所谓颁奖典礼都不重要。他现在唯一应该做的是立刻陪同沈酌飞往圣卡特堡,不管用什么办法,软的也好硬的也罢,把那个美人牢牢握在掌心,决不允许任何s级妄图来夺。
“……”
“shen监察,快艇在码头等您。”
沈酌礼貌地问:“您再婚了?”
不远处楼梯传来脚步声,很快来到身后,是被派来接他的总署监察员,两个进化者恭敬欠身:
沈酌站在穿衣镜前,与镜中的自己彼此凝视。
沈酌没吭声,静静伫立在陵园的风中。
“白先生已经教训过他了,还挺狠的。”
他略微偏过头,这个角度回避了记者镜头,即便唇语专家过来都难以捕捉到他此刻的嘲讽:“沈酌打小就是个缺爱的小羊羔,平等地对任何人咩咩叫。你确定你是这场上的唯一选手?”
那扇门紧闭着,没有一丝缝隙。
那位传说中美貌绝伦又冰冷沉默的大监察官站在光影中,仿佛已然凝定良久,才转身走向酒店楼梯。
直到门外熟悉的脚步渐渐远去,消失在了走廊远处。
“我与你处在完全相同的地位,但做出了非常错误的选择,如果你不想重复悲剧,就站到我这边来。”
尼尔森眯起眼睛,瞳孔已经变成了危险的灰蓝。
但那个姓白的狼崽在岛上。
他从小就长得很像沈如斟。
两位监察员都忍不住偷觑他的神情,却见他面容苍冷,平淡道:“走吧。”
·
在这异国他乡一家普通酒店,在这人生中风平浪静又毫不出奇的清晨,他终于清晰刻骨地意识到这件事,如醍醐灌顶、纶音彻耳,连灵魂都在剧震中泛出颤栗——
“你就那么自信他的立场会一直坚定?”
他打好领带穿上外套,出了门。
车窗外是金碧辉煌的会场正门,有些提前来的媒体已经就位了,工作人员在紧张地做最后的布置,警卫正毕恭毕敬站在车门前等他。
“……”
沈酌很少去给父母扫墓,那毕竟只是一块大理石与两个骨灰盒,精神早已与物质一同泯灭了。只有那年hrg深陷瓶颈时,有天沈酌烦不胜烦,一个人开车去墓前待了会,结果碰见了那个传说中每年都会出现在墓前的外国男人。
“我对我的选票非常放心,就像我对shen监察的立场也非常放心一样。”良久尼尔森略微靠近,低沉道:“多谢关心,我的老朋友。”
“……”
尼尔森蓦然睁开眼睛,勉强收拾好混乱的思绪。
Chapter 54(卡梅伦血压直蹿一百八...)
尼尔森从门口疾步而入,与坐在轮椅上的圆桌会主教紧紧一握手,风度翩翩礼节到位, 完全看不出他刚在会场外跟卡梅伦遭遇的小插曲, “恭喜您获得今年的和
平
奖。”
这是颁奖典礼会场外的一间小会面室,记者还没就位,圆桌会主教盖着毛毯坐在轮椅上,身边只有帕德斯与几名学生陪同在侧。
“我也很荣幸能见到您,总署长先生。”主教应该很清楚尼尔森并不待见他,但并未表露分毫,微笑道:“我一直很盼望与您讨论这次的和平共处提案,希望它能在您的任期上得到实行。”
尼尔森疯了才会允许这个提案在自己任期内实行, 还好政客许诺是不用兑现的:“那当然,我也如此希望着。国际总署是监管全球进化者的法定机构, 维护人类权益是我们的——”
他话音顿止, 敏锐地抬头向上一瞥。
不知是否敏感过度,头顶上方远处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 但只一瞬就消失了。
“……是我们的重中之重。”他低头转向圆桌会主教继续道,另一手在背后打了个简短的命令手势。
他身后几名a级手下不动声色,迅速散开从门外退了出去。
“一路奔波辛苦了。”尼尔森微笑神情毫无异状, 抬手道:“请。”
与此同时, 酒店顶楼天台。荣亓站在高处凛冽风中,垂目望向脚下铺着红毯的会场, 直到目送尼尔森的背影消失在大门里,似有些遗憾:
“既然这么多天都无法做出决定……”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 是那一众a级手下冲上来四处巡查。但怪异的是他们所有人都对荣亓的背影视而不见,仿佛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也完全无法感知他身上强大的异能气息。
“clear!”“clear!”
训练有素的警备人员搜查完所有角落,明显非常疑惑,但也束手无策,只得通过对讲机汇报结果,然后疾步撤退下去搜查整座大楼了。
荣亓站在天台边缘,活动了下肩膀,意态悠闲而唏嘘:
“那只能由我来推您一把了,总署长先生。”
尼尔森能被推举成第一任总署长,并且在五年任期内面对无数**却兀自岿然不动,不仅因为在因果律这个bug横空而降之前,“**”是全球公认攻击力最恐怖的s级异能。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在进化前就有家世背景,是个足够老练且善于掩饰的政客。
尽管内心把和平共处提案上的每一条规定都完全否决了,尼尔森还是非常礼貌且耐心倾听了圆桌会主教对于提案的每一项建议,两人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面谈到中午,他亲自引领主教一行人来到了预先布置好的餐室。
“感谢您在百忙中耗费时间倾听我们的建议,总署长先生。”
主教坐在轮椅上仰视着尼尔森,尽管对方身高有一米九,但老人完全没有以下对上的卑弱感,眼底只有诚恳和希冀:“进化者最不能承受的就是与人类开战,我们有八万多名c级和d级进化者,绝对扛不过人类的精准核打击。一旦开战我们将迅速沦陷,只有和平共处,才能确保我们与人类共存在这个美丽的地球上。”
圆桌会的几位年轻学生都一脸心有戚戚焉,只有帕德斯没什么表示。
“……”尼尔森俯视周围这一张张赞同的面孔,一股冲动抵住了喉咙,不由脱口而道:“那如果和平共处到几代以后,进化者数量突然急剧减少的话呢?”
主教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进入种群瓶颈吗?”
“种群瓶颈需要进化者数量在极短时间内大幅度锐减,但在目前看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主教蓦然失笑,说:“过去五年以来,进化者与人类通婚,有约三成几率能繁衍出进化婴儿后代,我们的总量在逐渐稳步上升。除非将来发生可怕的基因突变……”
“那要是基因突变导致了生殖隔离呢?”
主教一愣。
“万一我们的后代将与人类生殖隔离会怎么样?”尼尔森紧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睛,想要伪装成开玩笑,但微微颤栗的灰蓝瞳孔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如果生殖隔离很快就要发生,那地球会变成什么样?”
“……”主教呆住了,片刻后才短促地笑了声,似乎感觉十分荒谬。
“恕我冒昧,总署长先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进化者将会跟人类生殖隔离,这简直太扯——”
主教的话音突然停住。
尼尔森微怔,紧接着发现不仅是主教,房间里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他的a级进化者手下们,都陷入了木偶般呆滞定住的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
尼尔森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拔脚箭步就要冲出房间,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身后传来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
尼尔森猝然回头,瞳孔紧缩,门口竟然是荣亓!
“你是怎么进来的?!”
尼尔森下意识退后半步,但紧接着荣亓竟然凭空消失了。与此同时,那恶魔般温柔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我说过如果不想重复悲剧,就站到我这边来,还记得吗?”
“你来做什么!”
尼尔森掌中瞬间出现一把坚冰**,转身直接捅穿荣亓咽喉,却像穿过了没有形体的虚影。几乎顷刻之间,尼尔森步步紧逼、而荣亓闪步退后,后者陡然化作数道残影,每道身影都同时发出居高临下的怜悯声音:
“——不用谢,总署长,我来帮你做出最后的决定。”
话音未落,噗呲!
尼尔森一刀捅穿荣亓胸膛,鲜血狂喷而出!
刹那间尼尔森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如坠冰窟。
只见荣亓满是鲜血的身体化作某种流体,一层层流淌下来消失了,竟然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尼尔森那一刀捅穿的对象根本不是荣亓,而是轮椅里主教的咽喉!
仿佛某种诡异幻觉被解除,周围所有人如梦初醒,猝不及防就目睹了这可怕的一幕:
“主、主教?!”
尼尔森瞳孔急剧扩张,只见主教表情满是难以置信,大股鲜血从满是皱纹的嘴里喷涌而出,随即头颅无力垂落,睁眼气息全无。
他**。
众目睽睽中死在了尼尔森的刀下。
帕德斯转向尼尔森,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战栗着迸出三个字:“……总署长?!”
当啷!
异能**滑落在地,化作无形,尼尔森踉跄向后退了半步。
他脑子里轰轰作响,第一反应是想说不是我,想说刚才站在这里的明明是荣亓,而我只是被算计了;但多年来政坛浮沉培养出强大的、深入骨髓的本能在这一刻起了关键作用。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他这段时间心神俱乱,眼下终于完全掉进荣亓的陷阱里了。
当务之急不是站在这里徒劳辩解,那只会让他像替罪羔羊一般被人押走,所有人脉网络被政敌立刻斩断,完全丧失任何自救机会,彻底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来……来人,”帕德斯终于颤抖着挤出声音,在几名年轻学生的尖叫中踉跄向外奔去,不顾一切大吼:“来人!救命!救命——”
啪!
尼尔森面沉如水,一个响指,精神异能瞬息发动,在场所有人同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扑通扑通扑通,众人在接二连三的重响中昏倒在地。
“总、总署长?”只有心腹秘书还站在那,虽然因为惊骇过度要扶着桌沿才能勉强站立,望着眼前惨死的圆桌会主教,简直语无伦次:“这……为什么……”
尼尔森峻声:“我被那姓荣的算计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通话那边没有回音,正当卡梅伦不耐烦地想要再强调一遍时,终于从手机对面传来了白晟凝涩的回答,尾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疑:
但临赴宴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按捺住焦躁内心的真实渴望。
卡梅伦敏锐地听出了他的意思,猝然站定脚步,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没在一起?!”
透过窗帘缝隙,尼尔森坐在长桌边,一群人言笑晏晏,围坐用餐。
所有人都在恐慌中茫然寻找尼尔森,然而他们不知道尼尔森早就已经离开了这座会场。
“卡梅伦先生!您不能擅闯国际总署的午餐招待会!”几名进化者硬把他往后拖,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些人请出去!”
“尼尔森去找沈酌了。”卡梅伦从牙关里冷冷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接下来将会对沈酌做出非常不利的事,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卡梅伦在推挤中置若罔闻,劈手拔出一名进化者腰间的特制配枪,对准落地玻璃毫不犹豫——
“去卡住那张制胜的牌。”
与平时那个总是十分松弛休闲、见了谁都能笑嘻嘻勾肩搭背的形象相比,他仿佛完全换了个人。
·
秘书追在身后,虽然慌乱但脑子已经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什么:“您、您是打算去——”
但没有办法。
“……”白晟感觉到了什么,眉宇微微压紧:“会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每天都像连体婴儿那样黏着,为什么偏偏要挑在今天学会独立行走?!”卡梅伦毫不留情咆哮起来,几乎要被愚蠢的蝼蚁气得血压上升:“沈酌现在人在哪里?!”
刹那间对面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
“……你说什么?”
大厅外衣香鬓影,中午的冷餐会马上就要举行。
尼尔森话音平静低沉,但瞳孔像阴云密布的天空,暴风雨正从云层后隐隐露出狰狞的真容。
“负责盯梢的外围人员汇报说尼尔森刚从后门出去坐车走了,但餐室那边尼尔森还在招待主教一行人,我们怀疑是某种异能。”
卡梅伦一边在随从保护下疾步穿过人群,一边向后回过头。
“你是谁?”
“——干什么?”“站住!”“不准动!”
其实越到这时越要保持对他人决定的尊重,但理智和感情毕竟是两回事。年轻雄狼一头撞上了平生第一次想要捕获的伴侣,连心尖都在发热,心跳都压抑着从未体验过的滚烫情愫,没有任何经验能让他自己指导自己,只能顺着本能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哪怕示弱服软也好,哪怕见机行事也好。
卡梅伦略偏回头。
惊呼与怒吼瞬间四下爆发。
白晟走下酒店台阶,无声地呼了口气,对打开车门的司机一颔首。
他果断挥手一劈,异能形成屏障,向四面八方迅速推进,直到像防护罩一样严严实实笼罩了整个房间。
砰!砰!砰!
·
德语是尼尔森的母语,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能无比熟练地用德语交谈?
这时他手机响了,是个未知号码。
白晟的记忆力足够在半秒内就辨认出对方的声线,是那个安理会高官埃尔顿·卡梅伦。但这个问题简直来得莫名其妙,白晟没有立刻回答是或不是,而是反问:
其实在这之前白晟烦躁到根本不想去那午餐会了,他是s级,享有随心所欲的社交自由,不管再盛大再正式的场合,他愿去就去,不愿去就不去,没有任何人会多说哪怕一句,没有人会想不开跑来跟s级谈什么礼仪。
餐室已经被记者包围了,会场一片混乱,异能者封锁了所有出入口。
心腹向周围打了个手势,四面八方的角落里立刻有安理会的保镖随行而上,跟着卡梅伦出了宴会厅,径直走向楼上招待圆桌会主教的那间餐室。
两群人冲突迅速加剧:“出去!”“来人!”“立刻出去!”
尼尔森不在餐室里。
阳光映着他面无表情的俊美侧脸,细窄挺拔的鼻梁像刀刻一般,唇角落下一道沉冷的阴影。
只要见到人就行,彼此相对冷静地看着对方也行。
白晟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走出酒店大门。
卡梅伦与一名迎面疾步赶来的大使亲切握手交谈,在诙谐友好的气氛中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两人笑容满面合影告别,转身时那双灰绿色瞳孔已无丝毫情绪。
与此同时,岛屿另一端。
海滩酒店。
“别装傻,s级。”卡梅伦那边背景混乱,从声音听他应该是一边说话一边快步行走:“你已经听出了我是谁,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起绝不能让沈酌离开你的视线哪怕一秒,不管发生什么绝不能让任何人带走他,我立刻派直升机去接你们离开这座岛。”
蝼蚁,他想。
下一刻,房间内的真实场景血淋淋展现在众人面前。
根本没有什么言笑晏晏,根本没有什么午餐会。房间地上众人七横八竖地昏迷着,圆桌会主教垂头斜在轮椅里,全身鲜血淋漓,咽喉被活生生捅穿,赫然已经**!
“喂?”
他想见沈酌。
所有细节完美无缺,场景并无丝毫不妥。
“总、总署长……杀……杀了主教……”
刹那间卡梅伦瞳孔微缩,终于从唇语中发现了破绽——
一般人这时候反应不会那么快,但卡梅伦是何等智商,在撞见那群进化者的同时就把这群人的身份、装备、从头到脚细节在大脑里迅速过了个遍,心头剧跳脸色瞬变,在保镖冲上前的瞬间敏捷穿过缝隙,伺机往餐室的落地窗里一看。
a级异能,逻辑之笼。
卡梅伦眉心一跳,不假思索,立刻穿过人群走向宴会厅侧门。
白晟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头发被专人打理得非常整齐,一身黑色修身正装配同色皮鞋,骆马**的质地与剪裁都精湛考究,银灰方巾与领带十分相配,从骨子里就透出冷漠而盛气凌人的贵势。
混乱达到了顶点,安理会的人不顾一切想要冲进去,总署监察员在徒劳地抵抗。只有卡梅伦站在那里,心脏一瞬沉到谷底,内心油然升起一股寒意——
既然你不能像儿时梦想的那样造个火箭把自己发射到外太空享受无人的宁静,那么你就只能生活在这个喧嚣的地球上,在两群蝼蚁中做出选择,活一群死一群。
“打电话让人盯住卡梅伦,一举一动都别放过,一旦他注意到这个房间立刻通知我。”尼尔森一整衣襟向外走去,冷冷道:“通知码头备船,立刻出发去圣卡特堡。”
然而在走廊尽头,一群总署监察员迎面撞来,几乎在看清卡梅伦的瞬间就:
混乱中卡梅伦差点被绊一跤,但他无暇顾及,目光扫过整间餐室的每个角落,落在了主教满是皱纹的嘴唇上,随即又转向帕德斯与几个年轻学生的嘴唇。
“救……救命……”帕德斯竭力从地上爬过来,因为勉强抵抗精神异能而神智恍惚。
电话对面是英语且语速非常快,劈头盖脸问:“沈酌不接电话,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卡梅伦先生,”这时一名心腹随从疾步穿过人群,停在了他身后,声音有点紧绷:“尼尔森那边的情况不太对。”
这些人在说德语。
“……”
卡梅伦端着香槟穿梭在各界名流中,沿途举杯致意,不时停下与各路老朋友们微笑合影。
酒店台阶下是一辆黑色奔驰车,典礼主办方派来接他的,司机已经礼貌地等待在车门边了。
玻璃哗然而碎,逻辑之笼打破。
物理屏障与逻辑交叉型异能,外人无法进入该异能锁定的小范围空间,同时异能将从因果逻辑出发,自动模拟场景展示给外界,持续时间可长达三小时。
进化者视人类如蝼蚁,社会行为向基因本能退化的所谓进化者本身也是蝼蚁。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乌合之众,盲从,愚昧,群情激动,义愤填膺;卡梅伦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只要你有办法让他们产生众人皆醉吾独醒的幻觉,他们就会误以为自己掌握了仅有少数人才能看见的真理。如果你有办法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独立思考,他们就会像军蚁一般听话且训练有素,声嘶力竭向外界发出任何你想让他们发出的声音。
他去哪里了?
Chapter 55(“你不会真以为我脑子有问...)
圣卡特堡。这是距离普罗里岛距离六十海里的海岸线, 绝大部分地区被沙滩与丛林覆盖,深处地底隐藏着国际监察总署新建成的储藏基地——
一座由15米厚度铅板与防爆合金组成的,高压密闭真空仓库。
五年前突发进化的第一时间, 沈酌就游说各国在第一时间地毯式搜集进化源, 避免
流入民间,导致进化者人数剧增。在有效控制全球进化者人数之后,沈酌又致力于说服各国政府销毁进化源,但毫无疑问这次碰了壁,因为任何执政者都不可能放弃这种堪比核弹头一般的战略武器,最终只能达成协议,纷纷建立储藏基地,按一级生化武器的标准来储藏这些陨石。
国际监察总署拥有目前全球数量最多的进化源。之前一直被封存在核潜艇上, 但其后不久,因为消声外壳覆盖材料频繁脱落等问题, 该潜艇屡次差点被激进保护组织实施精准打击。
直到去年, 总署终于只能改换贮存方式,选在圣卡特堡这个地方建起了新的铅罐高压仓。
沈酌带着基地工作人员做完初步巡查已经是中午了,本来打算在基地食堂简单吃点, 再接着进行下午第二部分的实地勘察,但一名地面工作人员从地下升降机匆匆赶来,恭敬道:
“shen监察,尼尔森总署长来了, 在码头上等您。”
沈酌穿着实验室白大褂和护目镜, 闻言眉头微蹙:“做什么?”
码头上停着一艘巨大的豪华游艇,沈酌对它倒不陌生——国际总署名下的芬里尔号, 高达344英尺,配备直升机降落平台, 最多能容纳上百人。
尼尔森在这艘游艇上举办过好几届圣诞年会,不过沈酌对不带任何利益目的的享乐没有兴趣,从来没参加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来。
“辛苦了,还没用餐吧?”尼尔森疾步迎面而来,与沈酌一握手,表情完美满是笑意,完全看不出早上那通电话残留的丝毫异样:“我特地溜号赶来见你一面,待会午餐后就要回颁奖典礼了。”
沈酌心内掠过微许疑惑,但当着周围警卫的面不好说什么,微笑着与尼尔森一握手:“您不必这么做的。今天午餐会没有约见那位圆桌会主教吗?”
“已经改约到下午了。”尼尔森站在海风中,那双冰蓝瞳孔专注凝视着沈酌,仿佛全世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的身影:“哪怕事务再多,我也想抽空来与你见一面。”
沈酌非常了解尼尔森这种人——雄性占有欲强盛的利益导向者。当这种人发现自己的领地受到了另一个s级雄性的严重挑战时,确实会立刻采取行动来确认自己的地位,何况那个圆桌会主教对尼尔森来说就是个路人甲,临时改道过来共进午餐完全是尼尔森会干出来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酌潜意识里始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对劲。
那是他长年在高危环境中游走而形成的、过度敏感的直觉。
“来,我准备了酒和上好的鱼子酱。”尼尔森对沈酌的迟疑视若不见,亲自引领他走向船舱:“希望我们用餐完毕后都能各自按时回到工作与典礼现场……毕竟我今晚恐怕要为那个颁奖典礼加班到半夜。”
沈酌面对尼尔森自嘲的神情,只能礼貌地回以颔首一笑。
尼尔森没撒谎,他确实准备了上万美金的酒、松露和白鱼子酱,游艇豪华的餐室铺着雪白大理石地砖,桌布上还用水晶花瓶插着一支白玫瑰。
虽然都出身于豪富家族,但在生活习惯方面,尼尔森跟白晟其实有很大的不同。
白晟虽然喜欢赛车、腕表和投资艺术品,但他在个人生活方面的考究往往十分内敛。他跟监察员们凑在一桌吃火锅,不会介意别人把油滴在自己看似五块钱实则五位数的白t恤上,跟陈淼打闹玩儿的时候几百万的手表重重磕在门框上也不在意;他会精心保存别人赠送的任何礼物,即便只是监察员送他的二百块男士皮夹,因为发现水溶花也在读《戏剧颂》而大为惊喜,并诚心赞美水溶花那个15块钱淘宝发夹搭配得确实有品位。
他绝对不会像白晟那样,t恤短裤优哉游哉去给监察处送一车奶茶烧烤——他会重金筹备一顿午餐,在两个亿美金的游艇上享受酩悦千禧香槟,每个细节都郑重其事,用最傲慢但也鲜明的态度流露出一点:
你对我来说与众不同,你应当对此而倍加惊喜。
沈酌并不如何惊喜,只吃了一点面包就放下刀叉。尼尔森关心地问:“是菜式不合胃口吗?”
“不,只是因为之前在密封仓库里非常热罢了。”沈酌礼貌回答,“菜式安排得很好。”
“你看上去似乎有点疲惫,”尼尔森顿了顿,话题一转:“白先生昨晚是怎么打发走安东尼奥的?”
如果换作清晨那时候,沈酌可能会怀着恶意放纵自己,含笑回答:“白先生真不礼貌,把安东尼奥整个提在了墙上,回申海后我会去劝诫白先生的”——那样估计能当场目睹尼尔森变脸,一定非常精彩。
但沈酌是个从来不放任自己在任何状态中沉浸太久的人。
他会允许自己在长年累月的极端压抑之后沉沦于情绪,但那只是一晚。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他必须变回那个冷静理智、无坚不摧的沈酌,没有任何事能绊住他清醒至极的大脑。
“其实并没有什么。”沈酌用餐巾拭了下唇角,淡淡道:“白先生与安东尼奥礼貌地交谈了一下,误会解除之后安东尼奥就道歉走了。”
沈酌说:“是的,误会而已,不是大事。”
尼尔森点点头,看不出对这个敷衍的答案有什么想法,突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觉得这位白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了一瞬,但感觉仿佛思虑良久,才开口道:“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吧。”
“特别?”尼尔森来了兴趣:“是褒义还是贬义?”
“对深夜独行期望得到体温的人来说是褒义,对必须保持冷静且与热量隔开距离的人来说,应该是贬义。”沈酌平静道:“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
尼尔森追问:“什么?”
“他身上那些特质,会让你在遇到他时,很快就意识到一生中很难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
窗外拂过微咸海风,远处海鸥生生鸣叫,飞向遥远的蔚蓝。
沈酌唇角似乎弯了下,那是一丝微渺平和的笑意。
“所以不论是褒是贬都意义不大,最多有一点遗憾。”
宽敞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但侍应生已经无声地退了下去,只有他们两人隔桌对坐。尼尔森久久地沉默着,半晌才开口道:
“沈酌。”
沈酌礼貌颔首。
“你对白先生的评价似乎很高,但太抽象了,我想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
“……”
尼尔森凝视着他,沉声道:“你内心对那个白先生到底是什么感觉?”
沈酌动作微停,应该是没想到尼尔森会如此直截了当把窗户纸捅穿。
对面那双冰蓝瞳孔一眨不眨,像是要把沈酌钉在这张桌边,直到将他大脑里每寸思绪都彻底看透。
“……”足足十余秒沈酌都没说话,这世上哪怕读心异能者过来都未必能看透他在想什么,然后只听他蓦然失笑一声。
“抱歉,总署长。”沈酌站起身,温和礼貌地俯视着尼尔森:“这种个人问题似乎不该放在工作时间讨论。”
尼尔森略有动容,起身要来拉他的手:“对不起,我只是……”
“不好意思。”沈酌略微把手向后一抽,不容置疑地柔声:“我去一趟洗手间。”
尼尔森慢条斯理松了松领带,离开座位绕到沈酌身侧,一手顺着他后脑的黑发滑进了后衣领,五指松松按着他冰凉的后颈骨:
沈酌开始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几秒才浮现出惊诧、意外和迷惑的神情,难为他还能控制住语调:“……抱歉,总署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怎么回事?”
“总署长?”
“……”
外面甲板上立刻响起进化者的咆哮,紧接着全船警报鸣响,传来急促的追赶声。
洗手间门口也是有进化者守卫的,船上全是他自己的心腹,一个人类插翅都跑不了。
他眉目森寒清明,根本没有一丝中了药的迹象,霎时电光石火,只听血肉噗呲——
尼尔森点点头,然后从餐桌对面站起身,一手按住了沈酌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哗啦玻璃巨响,沈酌如利箭般凌空后掠,整个人撞碎了舷窗!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弱智吧?”沈酌蹙眉怀疑道。
刹那间尼尔森的第一反应是阻止,但沈酌动作、步速都控制得很好,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看上去应该只是想给彼此一个缓冲的台阶。
但就在这时,沈酌眼神一瞥。
——没关系,尼尔森定了定神。
沈酌挑起眉梢。
尼尔森左腿鲜血喷薄而出,被沈酌一道闪电毫不犹豫捅穿了大腿!
那时沈酌刚从私刑拷打中被解救出来,全身十九处骨折,气息微弱,苍白狼狈,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但脸还是漂亮得惊人,给人一种很轻易就能攥在掌心里的柔弱感。
“没有任何人能找到这艘船。”尼尔森顿了顿,声音转而低沉:
尼尔森沉默片刻,终于望向对面沈酌的酒杯,轻轻点了下头。
周围空气非常安静,游艇平缓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从窗口向外望去,码头已经非常渺小,几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白点。
尼尔森看着他,开口时不知为何声音有点沙哑:
他吸了口气,啪地打了个响指,a级异能逻辑之笼发动,当空而下“唰!”一声笼罩了整艘游艇。
“我不想让你受太多伤,别逼我真对你动手。”
“总署长,您大概是中午喝多了吧。那边典礼会场的工作人员还在等您——”
沈酌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似地,倍感荒唐地笑了声,站起身想要抽回手:
沈酌并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从洗手间回到了餐厅。
仅仅是那一瞬,沈酌抬眼微笑了下:“我接受您的道歉。”
“——出来,沈酌,你藏在哪都没用!”
尼尔森视线落在了那片药上。
音波撞击让所有舷窗砰然而碎,尼尔森沉声响彻全船,四面八方震耳欲聋。
“站住!”
臣服于我。
尼尔森一字字很缓慢,语调甚至是温柔的:“你内心对我,又是什么感觉呢?”
餐厅优美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他知道沈酌随身携带一支基因干扰素,虽然在药效已起的情况下肯定是没力气打了,但毕竟是个碍事的东西,于是首先伸手探进沈酌外套口袋,想把注射管拿出来。
都混到这个高度了,没人会把喜怒哀乐整天挂在脸上,沈酌神情自若且放松,起码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刚才的龃龉,向尼尔森颔首致意后重新落座:“总署长。”
“一点助兴的药而已。”
“您还要回典礼会场,我似乎不该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什么时候?洗手间里?!
霎时间尼尔森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像某个悬在心头的重物蓦然落地,又像被提到高高的半空,舌根滋味复杂难言。
餐厅里,尼尔森低头瞟了眼自己被洞穿的大腿,摇头失笑喃喃:“是我的错,真把一头猎豹当猫咪了。”
他已经打了那支异能药!
“……最好也能感受到一点快乐。”尼尔森俯身在他耳际,保证般轻声道:“我真的如此希望。”
“你愿意臣服于我吗?”
沈酌回答得很得体:“没关系,误会罢了。”
沈酌垂目瞥向杯中酒,拿着酒杯的动作似乎凝了一瞬——不过那也可能是尼尔森的心理作用。
“……刚才那个问题,实在是非常抱歉。”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尼尔森仿佛没有得到沈酌话里告辞的暗示,突然开口道。
还没等尼尔森有所表示,他已经转身走向了餐厅门口。
他话音突然停住,随即脸色一变,骤然失力向下跌坐,当啷碰翻了香槟杯。
他花了三年时间,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错觉。
然后在对面的紧迫注视中,他举杯啜饮一口酒,脖颈咽喉微微一动。
叮一声轻响,沈酌将香槟杯放回了手边的桌面上:
酒杯摔到地面砸得粉碎,沈酌不断急促喘息,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我只是希望待会你能配合一点,少受点苦……”
尼尔森举杯示意,沈酌向玻璃水杯伸了下手指,但看到对面悬在半空的香槟杯,还是缩手转而拿起了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沈酌咬着牙,想说什么又仿佛说不出来。
·
那是他上船时就想好了的,但到了真正做决定的时候,有那么几秒钟,他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其实是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沈酌的场景。
尼尔森这才意识到这个人能精密计算到什么地步,迅疾伸手去抓,沈酌战术素养却是专业级别的,劈手数道恐怖闪电横贯长空,逼得尼尔森都避让了下。
“我希望能为刚才的冒昧道歉。”尼尔森紧盯着沈酌的眼睛,加重语气重复,然后主动仰头饮了口酒。
他停下了要拦住沈酌的脚步,这时秘书从身后极轻地走近,掌心放着一个很小的白色药片,低声请示:
一个s级对一个人类说这句话,那根本就只有一个意思,完全不做它解。
Chapter 56(“大清已经亡了,卡梅伦先...)
金碧辉煌的典礼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安理会和国际总署的两拨人马都荷枪实弹把守了所有出入口, 只准进不准出,异能检测仪和防爆探测器在人群中一遍遍筛查,到处是人群喧杂的吵闹和抗议声。
轮胎摩擦响起, 黑色奔驰在门口一个急停。
白晟推门下车, 宽肩窄腰长腿,黑色正装皮鞋,如果背景不是这么嘈杂紧张的话,那完全就是电影明星红毯出场,可惜现在没人有心思注意这个:“卡梅伦呢?”
警卫一哽,还没答出话来,白晟一眼瞟见会场内卡梅伦正带着随从急匆匆经过,立刻疾步而上喝道:“埃尔顿·卡梅伦!”
卡梅伦一回头, 在望见白晟的同时劈头盖脸:“你怎么这么慢?沈酌呢?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白晟在半路上已经通过电话听卡梅伦的秘书简述过事态了,皱眉道:“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吵架了?就因为你们那鸡毛蒜皮的愚蠢吵架造成现在这种不可挽回的局面?!”卡梅伦一边大步穿过人群混乱的走廊, 一边扶额仰天感慨:“智商限制了我贫瘠的想象力, 为什么一个人跟蚂蚁谈恋爱都能x出这么多事?”
“……”白晟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卡梅伦呼一声推开审讯室的门:“不用问那么多,反正你以后也不会成为我的任何人。”紧接着砰!一声头也不回把门摔上了。
白晟刚要跟进去,蓦然脚步一顿, 瞟见了身侧走廊上的另一个房间。
房间满地玻璃狼藉,几个圆桌会学生围坐垂泪,中间是一架染血的轮椅,白布下隐约可以看出一个瘦小僵硬的人形。
局面太乱了, 没人敢轻易转移受害人的尸体, 只能让他暂时留在现场。
白晟轻轻推开门,在几个学生茫然的视线中走进房间里, 单膝半蹲在轮椅前,静静望着染血白布下那曾经很熟悉的, 衰老睿智的面容。
“……你,你是什么人?”身后传来年轻学生嗫嚅的声音。
没人认识白晟,他本来就很少在圆桌会露面,而且已经离开很久了。
白晟没有回答,俊美的面容平静哀伤,良久垂下视线,遵从主教生前的信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我向您保证的一定会做到。”他轻声道,“头狼将永远维护同类与和平。”
审讯室被安理会重兵把守,当时案发现场外守着的那几个总署监察员已经被秘密拘捕来了,被枪顶着头跪在地上。
这几个人虽然等级都不高,不算铁杆心腹,但也是尼尔森身边相当内围的那一批,从没被戴上镣铐强行按在地上过,一见卡梅伦进来同时破口大骂:“你这个xx的杂种!”“你有什么权力插手国际总署?!”“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他们咬死不知道尼尔森的去向,”一名安理会官员忧心忡忡地低声汇报,“有人说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有人说主教不是尼尔森杀的,太混乱了,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
“尼尔森不会突然发疯刺杀马上就要得和
平
奖的托恩教授,这里面肯定有诈,八成是被人算计了。”卡梅伦从鼻腔中冷冷一嘲,“——但那不重要。他知道我们会借这个机会把他的谋杀罪扣死,眼下唯一能拿捏我们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沈酌。”
尼尔森是个政客,政客排在最首位的敌人并不是给他泼脏水的人,而是借用这盆脏水来夺取他权力的人。
所以他最先要做的不是费劲巴拉去查找真凶、给主教报仇,而是在卡梅伦开始行动之前先发制人。只要捏住沈酌这张制胜的牌,就等于拿捏住了整个hrg,不论能不能找到杀害主教的真凶,安理会都拿尼尔森毫无办法。
“电击,火烤,自白剂,一切能上的手段都上,越快越好。”卡梅伦看了眼腕表,峻声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这几个人留一条命当证人就行了。”
审讯官员强行把电击项圈锁到一个总署监察员的脖子上,那进化者不顾一切暴怒挣扎:“卡梅伦!你这杂种等着,等总署长回来你还是要乖乖闭嘴,你这嚣张一时的——”
滋啦一声电流乱窜,焦味满溢房间,那进化者抽搐倒地。
其他几个监察员同时暴怒痛骂,而卡梅伦只眉头紧锁,捏着下巴。
“……你这狗杂种,”那进化者被电得瘫在地上,断断续续冷笑:“你们这些低等生物,也只能趁现在嚣张一时……”
“我也只能嚣张一时吗?”门口传来冷淡的声音。
卡梅伦回过头,只见白晟一手推开门,一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那个进化者,反手将修长五指隔空一握。
炸响接连暴起,进化者全身扭曲,臂骨、腿骨四肢完全爆出血花,在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中,整个人扭成了一团血肉淋漓的麻花!
如果说刚才还是怒骂,那现在所有进化者都在尖叫和惊吼,恐怖的视觉冲击力让审讯官都纷纷失色,安理会几个人踉跄退后,甚至撞翻了椅子。
白晟走进房间,锃亮皮鞋毫不介意踩在血泊里,几个进化者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往后挣扎,其中一个被他随意一脚踩住,然后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啪。
白晟打了个响指,那人一条腿自动拧转六圈,腿骨粉碎成无数片,上百根折断的骨刺同时穿透血肉,眨眼间整条腿仿佛变成了上百根肉串!
那简直是突破视觉下限的一幕,所有人的惨叫几乎掀翻了房顶。
“我没有很多时间。”
白晟随意活动了下颈骨,平时那轻佻戏谑的面具荡然无存,露出了冷酷、残忍、不择手段的真面目。
他最后一次重复:“沈酌在哪里?”
五分钟后。
审讯室大门打开,卡梅伦疾步而出:“芬里尔号游艇,高度344英尺,排水量3365吨,目标海域圣卡特堡附近,展开全力搜索!”
·
其实这几乎是最坏的情况。
海面环境极难搜索,更何况尼尔森本身就是强大的s级异能者,他的游艇有重重屏蔽防护措施,不管是电磁信号搜索还是投放能量探测仪,都是字面意义上的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类科技所能达到的极限都用尽了,连具有搜索异能的进化者都被陆续派出,却一无所获。
白晟站在会场酒店顶层窗前,瞳孔中映出蔚蓝辽阔的大海。
他身后就是工作人员匆匆来去,通话传真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却仿佛与世隔离了,氧气被无声无息抽空,四面八方空茫安静。
白晟衬衣领上还带着审讯时的鲜血,显得面容苍白冷峻,仿佛没有生气的无机质。
明明是很晴朗的海面,却仿佛化作了天际阴霾,铅云翻滚,潮湿雨气无边无际。刚被任命的大监察官站在国际监察总署大楼前,黑色大衣包裹着削瘦身躯,黑伞下只露出冷白俊秀的下半张脸;仿佛全球沸腾的争议、无休无止的攻击,都无法让照片上那冰封般的薄唇显出丝毫情绪。……我那时其实是讨厌他的,恍惚中白晟突然记起。
只是他从没敢告诉过沈酌。
真真假假的血腥传闻,漫天飞舞的各种黑料,各路流传的反人道试验……几乎所有人都能认定沈酌是逃脱了制裁的杀人凶手,讨厌甚至痛恨他都太正常了。
但人就是那么奇怪。
白晟闭上眼睛,远方海潮发出轰然巨响。他竭尽所能放大听力,想要从那铺天盖地的潮声中听见一丝微弱求救,然而注定无济于事。
“……”
白晟箭步一把拉住老太太的手:“夫人,五年前我们在冰岛见过面,您还记得我吗?”
“一小时后芬里尔号将驶过圣卡特堡海峡附近十五海里处,尼尔森把他游艇伪装成了一艘蓝色渔船。”
“……联系当地海事局,用快艇派异能者去海面实地搜索……”
s级异能,窥现。
她顿了顿,缓缓道:“shen监察的状态很好,但你们最好还是抓紧时间,因为一个小时后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了。”
“我以同类的身份请求您。”白晟打断了她,紧盯着老夫人清明的灰眼睛,语气委婉但言辞强势。
就在与那秀丽双目对视的一刹那间,这么多年来无数失真、夸大和扭曲的形象全都轰然落地,白晟心中第一次冒出这个念头——
哈尔帕夫人沉默了会,目光扫过安理会那帮人。
“………………”
白晟毫不犹豫,掉头利箭般冲下了楼梯。卡梅伦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当机立断跟着冲进电梯按下大厅层,出电梯时只见白晟早就已经疾步冲出酒店后门,径直穿过人群拥挤的花园草坪:
“那就上去搜!”卡梅伦的厉声呵斥响彻走廊,“涉事海面任何人员,任何船只,全部拦截上去搜!”
“正常男性的意思是,在伴侣遭遇不可知危险时会全力设法施救,而没心思发散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人群角落里有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看上去年纪起码八九十岁了,但行动灵活、精神矍铄,穿一身淡黄色碎花真丝裙搭配明黄色开衫,手里提着个祖母绿色刺绣小包,抹着口红满面笑容,与身边一位刚刚认识的六十多岁老绅士相谈甚欢:
原来你就是沈酌啊。
技能冷却期,从三周到半年。
白晟狼狈地按了下额角,诚恳道:“夫人,现在我们所有人都非常需要您的帮忙,能再使用窥现帮我们预测一艘游艇将会出现的地点吗?”
半层楼顿时陷入了忙乱和喧杂。
s级对s级之间有些情面是必须要买的。
“孩子,我无法帮这个忙。”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命运曾经预示过我,千万不要参与人类的任何——”
“哈尔帕夫人!”
白晟收回视线,突然眼角余光瞟见酒店会场后的草坪花园,视线一顿。
“记得。”她缓缓道,“你要我用窥现帮你看未来的妻子,前提是先用因果律帮我抹消庄园里的耗子,一道白光过后我的整座庄园就凭空消失了,连根草皮都没剩下……”
实在不想买也可以,但因果律的情面是必须要买的。
“她也来了?”白晟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
“芬里尔号有伪装异能,从外表看很可能是任何民用船只甚至是舢板……”
预测未来一段时期内的特定场景,并允许施术人付出自身代价,通过改变一系列微小因素引发黑天鹅效应,最终达成施术人希望看到的局面,代价大小由事件难易程度而定。
白晟久久盯着他,一时间不确定这人有问题的是精神状态还是眼睛。
“还要看看自己的脸。”卡梅伦毫不掩饰嫌弃地冷冷道。
身后人来人往,电话铃声起伏。卡梅伦一动不动瞪视白晟,半晌吐出来一句:
沈酌永远站着,就像他从人群中第一眼见到那平稳举枪的身影,那么孤直挺拔、永不妥协;哪怕积毁销骨烈焰焚身,那被风刀霜剑蚀刻过的灵魂也从未向这世道低头求过救。
“你们s级的那个像动物一样的信息素,”卡梅伦说着还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一摆手轻描淡写道:“就是那种对s级以下同类进行生物压制以及通过交
媾行为令普通人类进入臣服期的那个东西。”
“我以与您相等高度的同类的身份请求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哦,年轻人,停下你的甜言蜜语,虽然你的眼睛像山泉一样动人。什么你也喜欢伏特加和火车旅行吗,太好了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坐火车去西伯利亚猎熊……”
“你知道为什么尼尔森第一时间就急着去找沈酌吧。”
白晟说:“长相只是shen监察最微不足道的优点。啊,对不起我忘了,您可能不知道沈酌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有灵魂、思想、经历以及行为方式——”
“?”
因为他知道那张秀美外表下伤痕累累的灵魂是根本不会呼救的。
“大清已经亡了,卡梅伦先生。”白晟礼貌地道。
卡梅伦全无盘算被戳破的尴尬,用一种言语很难形容的挑剔眼神上下打量s级两圈,突然道:
这时卡梅伦带着手下匆匆赶来,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位优雅的老妇人。
你越讨厌一个人,就越会在各路媒体、各种渠道遭遇跟他相关的各种真假消息;然后他的形象就会在你的信息茧房里越来越失真、夸大、扭曲,直到夺取你每天全部的注意力,让你产生无穷的反感和好奇。
白晟没吭声。
卡梅伦刚好打完电话,一回头:“?”
老太太笑意未歇,拄着拐杖一回头,满是皱纹的手背上一个清晰淡s。
所有来参加典礼的贵宾都已经被暂时请出会场了,各界名流与新闻媒体都被迫挤在那片草坪空地上,熙熙攘攘混乱无比。
哈尔帕夫人从圆眼镜上方盯着白晟瞧了会儿。
“卡梅伦先生,”秘书小跑过来,手里拿着尚带温度的传真和卫星电话,匆匆道:“已经跟海事局协商沟通好,第一批五艘快艇已经出发搜寻涉事海面,第二批还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出发……”“一个小时?干什么吃的?他们没有快艇吗?等着仓库里的快艇生下来小快艇才能出发是吗?”卡梅伦劈手夺过秘书的卫星电话,迅速拨打号码接通当地海事局,劈头盖脑一连串:“喂,莫里森办公室?我是卡梅伦,你给我听着:如果十分钟内你们不配合行动把所有人员力量船只散出去的话我就把你花公款泡夜店度假躺在裸体海滩的照片交给媒体,让你政敌办公室里的耗子都亲眼欣赏你那两个皱巴巴的xx……”
白晟皱着眉头,偏过脸来,盯着卡梅伦,少顷才缓缓道:“我是个心智正常的男性。”
美貌真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卡梅伦疾步走了两圈,随意扯松领带,一眼瞟见白晟还站在顶楼走廊落地窗前,皱眉顺口:“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晟从眼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在这里,等你找到沈酌后直接打晕带回安理会?”
即便是哈尔帕夫人也无可奈何,扶着小圆眼镜长叹了口气。
“尼尔森必须利用hrg对安理会施压,最有效的办法是让沈酌迅速进入臣服期,所以他才会把沈酌弄到游艇上,搞不好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s级?”
“那是我第一次用因果律,我也是试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它是会失控的。”
冰岛唯一的s级,因九十高龄而婉拒十大监察官席位,厌恶社交活动,从不出席任何典礼的哈尔帕夫人。
“……”
“喜欢一个人不能光看他的脸,你知道吗?”
直到数年后飞机降落在申海机场,面前舱门打开的那一刻,白晟居高临下,终于从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平举枪口对准自己的大监察官。
Chapter 57(算无遗策沈监察...)
远处传来一声轰隆闷响, 随即脚下地面微微震荡。
尼尔森站在船长室里,面对着前方的广阔海面,只听身后秘书低声道:“这次是顶部甲板, 击伤一名b级进化者, 在追兵赶到之前打穿露天游泳池逃亡底层甲板去了。”
他不想亲自动手去伤害沈酌,因为言听计从只存在于短短几天的臣服期,他不想等沈酌清醒之后立刻对自己转为极端憎恶——即便现在已经快要发展到那一步了,但他还是希望将来面对的厌恶能少一点。
最好的情况,是沈酌能主动意识到自己是无路可走的。
这艘游艇已经被逻辑之笼严严实实罩住了,从外人眼中看来不过是一艘普通蓝色渔船而已。而且它本身具备多种隐蔽光电、信号、磁场的措施,无法向外界发送任何求救信号, 等颁奖典礼上那些乱成了一锅粥的人找到这里时,一切都应该已经结束了。
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离船头近得多, 众保镖大声吆喝与急促的脚步迅速向那边追赶。
“这种战斗素养。”尼尔森失笑一声,语气感慨而复杂:“沈酌要是能进化,起码也得是个a。”
“那边!”“在那!”“分开搜!”脚步由远而近, 沈酌闪身避在船员工作区的厨房门后,看了眼腕表。
在异能种类方面沈酌是专家,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笼罩整艘船的应该是逻辑之笼。这个异能最可怕的地方在于, 外人只要看破伪装就很容易突入, 但里面的人却逃不出去,哪怕现在把船凿穿都没用, 因为笼本身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
a级的逻辑之笼则能持续长达三小时之久,但现在才刚刚过去20分钟。
没关系。沈酌闭了闭眼睛, 无声呼出一口气。
这世上没人愿意看到他落进尼尔森手里,岸上那些人此刻一定在疯了似地寻找芬里尔号。何况打过药剂之后他的体力和状态都很好,完全可以继续周旋,尽可能拖延时间,直到逼出“**”——
沈酌反手将掌中剔骨刀倾斜一个角度,利用反光恰好锁定外面走道上一名保镖。
对方也是异能者,敏感地回头发现了他:“在那!在……”
话音未落,沈酌果断扬手,剔骨刀在半空呼呼打旋裹挟寒光,一瞬间捅穿了那保镖的咽喉!
鲜血狂喷上空,数名保镖闻声而至:“在那!包围厨房!”
沈酌眼底划过一丝冷嘲,闪身退进厨房,在众人追进来包抄的同时劈手闪电打断水管。刹那间四面水流狂喷,猝不及防浇了所有人一头一身,有两个反应快的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还没来得及先发制人,沈酌一掌反手按在了潮湿的不锈钢案板上。
亮蓝电流以他手掌为中心,顺着水流向四面八方流窜,几乎把整个厨房化作了恐怖的电笼!
皮肉焦香充溢厨房,几个保镖同时倒地,要么生死不知要么急剧抽搐。沈酌顺手夺走地上一个人怀里的**,对迎面赶来的追兵毫不留情扣下**,刹那间**横飞弹壳迸溅,短短一段狭窄走道顿时成了血肉横飞的狙杀场!
整个船体突然重重一晃,连船长室都瞬间向后倾斜,桌椅摆设叮当翻倒。
“总署长!”手下推门而入,急道:“刚才交战中有一人死亡,另外船底板被打穿进水,我们紧急安排了异能强化修补。但引擎室还是受到了影响,四个引擎中已有一个不能工作……”
尼尔森回过头,这才露出了微许诧异的神情。
“他们不敢伤害shen监察,追捕时一定会束手束脚,再这样下去难免会伤亡更多。”秘书忍不住劝道:“之前的情报说a级药剂能持续40分钟,眼下才刚刚过去一半——”
秘书话里的未尽之意很明显,接下来必将夜长梦多。
尼尔森心头浮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混杂着歆慕、惋惜和一点点微妙的庆幸。
尼尔森顿了顿,喃喃道:“也幸亏他不是进化者。”
远处激战声隐约传来,**扫射夹杂着雷电破空呼啸。尼尔森闭上眼睛,数秒后牙关紧了紧,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睁眼推门走向甲板。
海风扑面而来,扬起尼尔森一丝不苟的头发。就在那瞬间,一头巨大狼王幻影出现在他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响彻海面的长嗥——
s级异能“**”终于发动。
狼号当空席卷,音波扫荡全船。船上所有进化者同时退化为人,异能化为乌有,被虚空降临的巨力强行压倒。哐当!
“头狼看重同类,如果未来有一天他不得不在同类与人类之间二选一,答案也许不言而喻。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白晟从骨子里就相信平等这个词的存在,从没用s级信息素去压迫任何一个低阶进化者。”
“……沈酌,”他终于忍不住问,“如果我们一直正常共事下去,你其实永远都不会对我产生感情,对吧?”
“……”
“颁奖典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足以把你拉下马的事?”
轰隆!!
沈酌一哂,但还没开口,尼尔森却仓促改变了主意:“算了,不要回答我。我不想到了这个时候还从你嘴里听到任何虚与委蛇的话。”
仿佛被钢针刺穿神经,连心脏都在疼痛中颤栗起来,尼尔森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这种不能建立地盘和权力的头狼在s级的世界里只是无能的废物!”
“……是岳飏的血清?”尼尔森立刻想也不想,峻声道:“没用的沈酌,即便没有**我仍然是s级,岳飏的级别不足以对我——”
手中**应声落地,沈酌眼前一黑,脱力单膝跪地,在天旋地转中向后靠住了船舷。
“你刚才打的是a级干扰素吧?连打两支a级你受不了的,我不想伤害你。”
——这个人总是能直击要害,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顷刻间尼尔森脑海中回忆起用餐时的一幕幕——沈酌竟然早在去洗手间时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用一支几乎没有副作用的b级药剂,赌赢了他能从餐厅顺利脱身,赌赢了保镖只敢生擒不敢伤人,最终甚至成功赌出了**的冷却时间。
枪身黑焰爆燃,辉映半边天空,千度高温令海水急剧蒸腾,在广袤大海上焕发出瑰丽的奇景。
呼一声破风裂响,沈酌劈手握住一柄熊熊燃烧的**。
但沈酌喝下那杯酒之前就打了异能促进药,因此助兴药并没有起作用,尼尔森只能半跪下身凝视着他,目光温柔诚恳,向前伸手摊开掌心:“为什么这么抵触我?”
海浪推着游艇漂浮,已经离岸很远了,四面八方茫茫无际,仿佛世界上一切联系都被抛在了很远的身后。
尼尔森苦笑起来:“不,我知道实话是什么。是不是跟那个白晟有关?”
尼尔森骤然缄默了片刻。
叮一声金属盖弹开,他一针扎进颈侧动脉,陨石蓝的光芒瞬间没进全身。
“明明可以统治整个申海的同类,轻易成为进化者的无冕之王,但他选择不那么做,而是长年累月刻意压抑自己的信息素。”沈酌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所以你错了,他从本质上而言跟其他的19个s级都截然不同。”
“……进化给白晟附加的头狼属性确实跟你们一样,”半晌沈酌沙哑地道。
“也许吧。”沈酌说,意有所指地挑了下眉角:“不过废物程度总好过对b级发动**的你。”
“我不明白,沈酌。”尼尔森看着那双幽深冰冷的眼睛,简直是发自内心地想知道,“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你知不知道他也是个s级,本质上跟你所厌恶的每一个s级进化者没有任何区别?”
谋定后动、环环相扣,简直缜密和大胆都到了顶点!
“褚雁告诉我,你与荣亓对战时,她观察到每次狼啸之后有长达40分钟的冷却时间。”沈酌轻描淡写脱下黑色手套,随便扬手丢开:“所以从最开始我就知道,第一件事要引出并解决‘**’……”
磅礴冰龙遮天蔽日,爆发力几乎将游艇砸穿,连尼尔森都在那恐怖冲击下遽退数丈!
其实明明可以用精神异能直接采取控制,但尼尔森权衡再三后还是选择了下药,因为心底最深处还是抱着一丝虚渺的感情,还是希望沉沦的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
沈酌举枪指着尼尔森,挑衅地勾起嘴角:“请容许我令你见识理综战神杨小刀,一位智商绝世的未成年人。”
沈酌冷冷道:“也许你这一次终于可以听到实话了呢,不试试吗?”
在尼尔森愕然的注视中,沈酌左手上的b级标识迅速代谢,浮现出一个a,代表异能强度的颜色由血红、赭红、急剧加深,最终化作了极为罕见的赤黑。
“停下吧,沈酌,别再打药了。”尼尔森自上而下看着脸色苍白的沈酌,目光停留在他被冷汗浸透的鬓发上。
“你说对了,连打两支a级药剂确实非常难。”沈酌从外套内侧抽出一支仅两寸长的注射管,“所幸对付你,打这一支就可以。”
沈酌用力摇了下头,终于从“**”带来的眩晕中清醒,扶着身后的船舷站了起来,对尼尔森的保证置若罔闻,直接反问:
“猜错了,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个岳飏。”
尼尔森一愣:“什么?”
“我只想照顾你,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保证给你最高的地位和自由,可以吗?”
他希望沈酌也能得到一点比较愉快的、不那么坏的回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可以。
尼尔森的视线落在他左手背上,难以置信地发现那不是自己以为的a,而是b!
就在那眩晕中,他看见不远处一双脚步不疾不徐走近,停在了面前的甲板上。
Chapter 58(惨烈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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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59(“从今往后不论在哪儿我都...)
暮色很快降临, 但海滩上挤满了监察车辆,人声鼎沸脚步匆匆。卡梅伦的人包围了整个现场,阿玛图拉费了好一番流程才带人进来, 指挥手下的监察员把芬里尔号的残骸拖上岸, 又把几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抬起来带走,各路打捞船只将海面映得亮如白昼。
不远处海滩上,沈酌身上披着白晟的外套,坐在一辆救护车敞开的后门边,微闭双眼,脸色苍白。
虽然荣亓的血清都是被稀释600倍的,理论上不该有副作用,但跟杨小刀的强a级血清混在一起打, 对身体总是会产生影响。再加上激烈交战对普通人类的身体负荷太大,医生做完临时检察后, 建议他入院观察两天, 以免发生任何不测。
“知道了。”白晟站在沈酌身边,跟那个本地医疗进化者握了下手表示感谢,“我待会送他过去。”
医疗进化者点点头, 还想叮嘱两句什么,这时恰好一抬担架从他们面前经过,担架上的人全身浴血。
这位号称奥丁之狼的总署长看上去从没这么狼狈过,已经做了抢救处理, 接下来要用直升机送到进化医院去羁押治疗, 失血的灰霾笼罩着整张脸,乍看之下甚至分不出死活。
白晟冷冷注视着担架经过, 岂料就在这时,尼尔森涣散的视线落到沈酌身上, 一下受到了什么刺激似地,猝然张大眼睛。
白晟一伸手把沈酌挡在身后,但只听尼尔森几乎是用濒死的执念,声音撕裂、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这几个字落地瞬间,白晟本能地感觉到沈酌微微一凝。
但尼尔森嗓音太难辨了,加之天色暗淡无法分辨口型,白晟一时只怀疑自己是否耳岔听错,甚至无法确定尼尔森说的是不是那几个单词。
“——尼尔森不可能再提名下一届总署长了,”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圆滑嗓音。
白晟一回头,只见卡梅伦正站在救护车边,目送尼尔森的担架离开。
这位安理会高官换了身衣服,西装革履,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刚才落汤鸡一般从直升机上下来的狼狈英姿,只轻描淡写瞟了白晟一眼,然后转向沈酌。
“不论新上任的总署长是谁,都不可能再允许你每年花上亿美金养着hrg。你们申海的那个小小实验室只会苟延残喘,日益艰难,直到被迫再度关停。”
“暴风雨眼见就要来了,沈博士。”卡梅伦向沈酌露出一个外交官般的虚伪笑容,作势张开双手:“与其在申海坐以待毙,不如让我再次慷慨地向你张开双臂,欢迎你与你走投无路的研究员们带着hrg加入安理会,在安全稳定的环境下继续进行科学探索,如何?”
“hrg不是战争工具,卡梅伦。”他斜靠在救护车后门上,嘶哑地淡淡道:“你们只是想制造特种军队来跟进化者开战而已,不要侮辱安全和稳定这两个词了。”
卡梅伦最想做的其实是把沈酌打晕带走一条龙,奈何连体婴儿现在又连在了一起,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又瞟了白晟一眼,露出一个标准八颗牙的完美假笑。
“所以,你是宁愿困守申海医院负一层那个风雨飘摇的实验室,也不肯放弃进化者与人类共存的美好梦想了?”
沈酌没有回答,只疲惫地扭过头,把后脑靠在车门边。
“……”卡梅伦点点头,一整西装衣襟:“那么,不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打扰两位了。”
他转身走向远处海滩,但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扭头上下打量沈酌。
那眼神很奇怪,像若有所思又有点冲动,突然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吗?”
沈酌撩起眼皮,平静注视着他灰绿色的瞳孔,说:“在申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的名字叫埃尔顿·卡梅伦。”
不远处海滩上人声嘈杂,大大小小车灯亮着,卡梅伦逆光的神情捉摸不透,半晌才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下,回过头。
“祝晚安,shen监察。”他冷淡而客套地道,大步走向远处的打捞船。
海潮一波一波拍打沙滩,暗蓝笼罩天穹,遥远的海面上坠着一颗启明星。
卡梅伦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医疗进化者已经离开了。这方寸之地突然只剩下白晟与沈酌两人,带着腥咸的风呼啸而来,带着他们彼此的气息,奔向广袤的远方。
白晟回头看向沈酌,恰好也对上了后者的目光。
但只是轻轻一碰,沈酌一言不发地别开视线,暗蓝天光下只能看见他苍白的侧颊。
白晟半跪下身,一种无来由的空茫和焦躁笼罩了心神,半晌才找了个话题:
“你什么时候回申海?”
沈酌说:“大概要过两天。”
“还疼吗?”
“已经没感觉了。”
很难形容这种陌生的气氛,仿佛两人间突然多了很多雷区,越小心翼翼不去触碰,越是无法忽视地突兀和明显。
空气稀薄得令人无法呼吸,白晟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突然猛地想起什么,献宝一样抬手按着鬓发,指向额角,像少年般委屈地从鼻腔中道:
“你看,我受伤了。”
借着远处折射而来的车灯,只见他额角确实有一小块擦伤,也许是暴怒时把尼尔森活活打穿四十米冰层时被刮到的。
沈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张无比熟悉而俊美的脸,眼底似乎闪烁着一丝微光,良久伸手环过白晟肩头,俯身在他额角那伤痕上印下一个冰凉柔软的亲吻。
“……对不起。”他沙哑道,风中尾音微微颤栗,说:“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风潮轰然而过,白晟僵硬地待在那里,全身仿佛被冰冻住一般,半晌才发出声音:
“……为什么,就因为我逼问你吗?”
沈酌不答。
“因为我想确定关系?”白晟声音大起来,“因为我明确说了我喜欢你?!”
沈酌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白晟紧盯着他厉声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喜欢我?!”
仿佛某种东西被彻底一把撕开,措手不及化作空白,连空气都僵住了。
两人一坐一跪,相距咫尺,那是个连视线都无法回避的距离。
“……五年前,hrg实验室通过一系列化验结果发现,进化者的大脑会分泌一系列神经递质,让他们自动产生族群意识,甚至形成‘我们与人并非同类’的观念。高阶进化者大脑中这种神经递质的分泌可以达到低阶进化者的上千倍,也就更容易被这种化学物质所驱使。”
“因此,越高阶的进化者就越难与人类共情,甚至是爱上人类。”沈酌凝视着白晟带着血丝的眼睛,缓缓道:“你喜欢我是违反本性的,是多巴胺战胜本能的一种表现。”
“我非要去爱上一个同类才叫遵守本能是吗?”白晟简直连声音都在发抖:“我在你眼里是个动物对吗?!”
沈酌低哑地道:“不,你只是太特殊了。”
白晟胸腔急促起伏,按在沙地上的手背凸起了青筋。
“你的天性就是维护共存与平等,但在这条极端理想主义的道路上根本找不到另一个s级,也不可能找到另一个人类,直到你遇见了我。你在我身上寄托了无人可以并肩的希望,仿佛看到了实现和平的可能,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类似爱情的错觉。”沈酌仓促地笑了声,突然问:“如果未来和平注定将不复存在的话你怎么办?”
“……你说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在同类与人类中二选一的话怎么办?”
白晟仿佛坠入了一个错乱的噩梦中:“你在说什么沈酌,你——”
沈酌的话音却冷静到了冷酷的地步:“如果我告诉你,人类与进化者早已注定不能共存,你的理想主义总有一天要破灭,你怎么办?白晟?”
仿佛重锤砸进脑海,白晟瞳孔扩张到了极限,愣愣地看着沈酌。
那一瞬间,三十多年前沈如斟的论文、一代hrg覆灭的疑点、刚才尼尔森神志不清的喃喃……全都涌上心头。
在无比的震愕与错乱中,所有疑点串成一线,组成了一条从未想过的,可怕的逻辑链。
白晟张开口,尽管难以置信,却听见自己发出了艰难凝涩的声音:
“……尼尔森刚才说的那两个词真的是生殖隔离?”
沈酌静静凝视他,并不回答。
“指的是人类跟进化者会发生生殖隔离?”
肺里氧气被急剧抽空,白晟从沈酌瞳孔中看见了自己慌乱的倒影。
“即便核威慑也不可能永保万世太平,未来有一天进化者将与人类彻底**为两个种群,然后进入种群瓶颈自然灭绝,是不是?!”
从沈酌坚冰般的静默中,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其实他早应该想到的。
沈酌是个理智到登峰造极的人,不会因为掌握了核威慑,就梦想能把和平维持到自己死后千秋万代。真正的和平是种族融合,像沈酌这么破釜沉舟的人,当年面对突发进化最应该做的其实是极力散播陨石,让七十亿人能进化多少进化多少,然后大力推行通婚生子,甚至强制进化者成立精子库,几百年内实现全球进化。
他没有这么做,那必然只有一个原因。
就是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
hrg实验室必然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生殖隔离的确凿迹象,所以沈酌当年才会强烈游说全球政府将陨石完全摧毁,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必须要严格控制进化者人口数!
“我不知道尼尔森是如何得知生殖隔离的,但我猜跟荣亓有关,估计很快就瞒不住你了。”沈酌声音非常平稳,只有尾音仿佛被砂纸磨砺过,“对不起,白晟。至少由我来告诉你的话可能会好一些。”
“……”
“你的同类总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个星球上,也许要二三百年,也许要更长时间。你以为我是个立誓要维护共存的完美神明,其实我只能尽量让这个过程减少冲突和流血,让你们和平地走向消亡。”
沈酌闭上眼睛,少顷才睁开,眼底满是红丝。
“hrg维持着一个岌岌可危的美好表象,一如我与你。但美好之下其实全是定时**,未来注定要四分五裂,所以不如让结局在你对我尚存爱意时来临。”
“暴风雨就要来了。也许你会看在旧情的份上,心甘情愿为申海多尽几分利用价值。”沈酌笑起来,那似乎是个自嘲的弧度,但苍白的唇角都在轻微颤栗,平静道:“对不起。”
白晟脑子轰轰作响,眼睁睁看着沈酌伸出手,似乎想探身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个缱绻的亲吻。
但紧接着,他硬生生地忍住了,随即站起来向远处走去。
“……沈酌,”白晟全身都在颤抖,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追上去:“沈酌!”
这边只有他俩,但不远处海滩上人迹混杂,好几个监察员同时觅声望来。
白晟从身后一把拽住沈酌胳膊,激动之下完全失去了对力量的控制,甚至连感官和大脑都混乱不堪:“不,不行,我不同意。我不相信,我——”
仓促中他心头掠过一丝违和感,仿佛沈酌那番话里还是有疑点的,还是有哪里说不通的地方。
但那一丝怀疑转瞬就被更狂乱炙热、更不可控的情绪完全冲掉了。
“不行,不行你先别走,”白晟被将要失去的恐惧所笼罩,他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本能地竭力阻止:“你回来我们想想办法,总能有办法解决的是不是?什么叫结束了,怎么就要结束了,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了?沈酌你听我说,你先别走沈酌!!”
砰一声沈酌被他摁倒在沙滩上,喝止:“放手!”
“怎么了?”“怎么回事?”“ nonononono——”
一群**惊失色,快步冲来,七手八脚想来拉但又拉不动。远处卡梅伦毫不犹豫拔枪疾步而来,厉声:“干什么?放手!不然我开枪了!”
“what the fuuuuuck!”阿玛图拉飞奔而至,从人群中强行拖开白晟,一手拉起狼狈的沈酌:“怎么回事?住手!”
平时不失态的人即便失去理智也不会持续太久,白晟如梦初醒,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对不起,我——”
他心脏不受控制地剧跳,仿佛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生殖隔离、和平灭绝、无法共存、到此为止……太多**的信息量把意识搅得天翻地覆。
我应该痛恨的,茫然中他升起这个念头。
起码也应该感觉到被愚弄的愤怒才对。
那些令人震撼的真相,亲口说出的利用,毫不留情的分手和风雨飘摇的未来,都在这夜幕下的海浪声中一股脑扑面而至,吞噬了他的全部视觉与感知,以至于现场所有混乱都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
——但在这海浪汹涌与人声喧杂中,在周围所有纷乱细节中,他眼里唯一能看见的,竟然只是沈酌冰凉的指尖微微发抖。
“护送shen监察去特署医院。”阿玛图拉峻声命令监察员,“部署警卫值守,24小时轮班。”
“是!”
沈酌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直升机,一言不发,脊背挺直,从后颈到腰身都在夜色中显出一种紧绷的苍冷。
他就这么一步步消失在了白晟的视线中。
·
圆桌主教身死,尼尔森突然被羁押,整个国际监察总署都陷入了无序中。
按照进化监察机构成立时的全球公约,联合国临时接管了国际监察总署,并要求除沈酌暂时入院观察外,十大监察官翌日必须启程回到各自辖区,迅速维持局面,稳定事态。
其实这时候滞留也没意义了,不论按照法定流程还是实际情况,尼尔森都已经完全被安理会所控制。即便是总署排位第二的阿玛图拉,也无法把眼线**卡梅伦那头老狐狸手下,除了静观其变之外别无他法。
当晚十一点,阿玛图拉给白晟发了条短信:
【在?下来喝酒。】
自从傍晚白晟与沈酌两人不明原因爆发争执之后,白晟的表现就一直很反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整整过了好几个小时。
谁也不知道这个自由身的s级此刻在思考什么。
阿玛图拉是多年厮杀后才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事业心是她的第一思考本能。敏感的**嗅觉让她知道越是风急浪高就越要尽可能拉拢人心,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眼下是走出第一步的绝佳机会。
她甚至准备好了一长篇劝慰说辞来鼓动这个一定要争取的同类,但没想到的是,短信发出去后不久,白晟竟然真的出现在了旅馆楼下酒廊里。
“哟,都在啊。”白晟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完全看不出傍晚面对沈酌时的失魂落魄,只有点懒洋洋地,应该是心不在焉:“你们明儿不是就要走了吗?”
酒廊只有寥寥二三客人,阿玛图拉坐在吧台边,玛格特、席琳与褚雁坐在卡座里用英语小声在聊天。
褚雁和杨小刀是傍晚时下飞机的,杨小刀反正皮糙肉厚不需要休息,已经被白晟打发去做别的事了。褚雁则留在旅馆里洗漱休整、吃点东西,这就碰上了还没离岛的阿玛图拉等人。
“明天就要回辖区了,今晚最后碰个面。”阿玛图拉举杯对白晟致意,一字不提海滩上沈酌与白晟的争执,也闭口不打听他俩争执的原因,只道:“刚听人汇报说shen监察已经入院观察了,他好像也从申海召了额外的人手来贴身保护,安全方面没有问题。”
“啊。”白晟简短地说,“我知道。”
阿玛图拉打量他片刻,有点拿不准他是漠不关心,还是真的知道。
水溶花一一记下他交代的事:“都记住了,您也早点休息吧。还有其他事吗?”
不论是沈酌还是其他研究员,他们都竭力抗拒外人接近这个真相,全神戒备时刻警惕,所以在很多细节上才会那样违和反常。
“聊聊嘛。”白晟漫不经心道,“只是有点好奇。”
他身侧就是一扇灯火通明的病房窗户,窗缝里正传来隐约谈话,是沈酌在对刚从申海赶来的水溶花等人低声吩咐:“……做最严密的防备措施,如果消息泄露出去的话,全球的极端进化组织都会去攻击各国的陨石储存基地,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直至今天他才意识到,他们害怕的并不是**。
种族战争是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量变诱发质变的结果,明眼人都能看出,即便现在立刻公开二三百年后将要发生生殖隔离的秘密,最大的危机也只是那些激进组织去**陨石储备罢了,爆发全球战争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白晟摇了下头:“不用。”
“沈酌。”她站在门框边回过头,声音轻而温和,“其实你知道的,就算告诉白晟未来生殖隔离的事,他还是会选择维护眼前的和平,不会因此就变成极端战争派。对吗?”
“身为人的身份和牵绊。”
“怎么?”
当从沈酌口中得知生殖隔离的秘密时,白晟内心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那一丝怪异——因为hrg的所有知情人都太恐惧了,恐惧得简直违和。
00:15am。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望着他。
酒廊钢琴曲悠扬飘荡,卡座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医院顶楼一间病房的窗台外,杨小刀背靠着医院大楼外墙,像无声无息融入夜色的影子,仰头望着天穹灿烂的银河。
阿玛图拉反问:“也许能跟你产生点关系呢。你不想成为监察官吗?”
夜空浩渺,万籁俱寂,远方海面上飘摇着一星灯塔,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身后窗户里的气息平缓悠长起来,像在漫长的颠沛流离中,暂时得到了片刻安宁。
水溶花骤然哑口无言,挣扎片刻后有点艰涩:“其实……就算你把那个真相也一并都告诉他,我觉得他也不会……”
阿玛图拉若有所动,神情茫然若失,少顷才点点头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那么沈酌为何要匆忙而仓促地拒绝他?
一头雾水的杨小刀捕捉到了关键词,满脸疑惑望向白晟,却只见白晟望着夜空打了个手势。
沈酌没有立刻回答。
“选择人类,进化者将在几百年内减少繁衍以至于慢慢消失,整体虽然消极,但过程偏向和平,没有太多矛盾和冲突。”
“……唔,”阿玛图拉若有所思地抚摩着下巴,慢慢地道:“我们跟人类都不是一个物种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情况,一般都会选择自己的同类吧。”
手下紧随其后,只听荣亓懒洋洋的笑声消失在海风里:“那位总署长阁下应该就容易多了……”
“他不会离开的。”荣亓多少有点感慨,摇摇头转过身:“走吧,至少我们还有一个目标,不算一无所获。”
白晟短促地笑了声,头也不回消失在了夜幕中。
褚雁不吱声了,席琳端着香槟杯笑道:“好极端的问题啊,对你们几个s级来说应该很难抉择,幸亏我这个a级没有所谓的头狼本能……嗯,我不喜欢战争,但如果真发生战争的话,我肯定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同类被屠戮。你呢?”
·
但白晟只静静望着面前玻璃杯里漂浮的冰块,酒廊灯光映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半晌才淡淡道:
“帅哥,我还是不懂。”阿玛图拉撑着下巴,斜觑他笑问,“亚洲拥有全世界最多的进化者,你一个s级既不去开疆拓土自成势力,也不与总署合作进军高层,反而成天倒贴钱给申海市监察处打白工。申海的魅力就那么大吗?”
白晟眉宇微微压紧,突然想起了卡梅伦第一次出现的时候。那时他和沈酌两人刚打破白日梦,从申海医院负一层的hrg实验室里苏醒,前方正传来消息说尼尔森身受重伤生死未知;这时卡梅伦突然带人闯进来,全副武装针锋相对,说申海进行的hrg实验是违法的,要求立刻把沈酌带走。
没有人吭声,只听见轻微的呼吸。
他这么想着,刚要回过头,差点没吓一跳。
白晟面容沉冷安静,有那么一瞬间阿玛图拉以为他并不想回答,片刻后却听他缓缓道:“因为我习惯了。”
只见仅仅两米外,隔着那扇明亮的病房窗户,水泥窗台另一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侧影,一条长腿随意晃在半空,手肘随意搭在另一腿屈起的膝盖上,后脑抵着医院大楼砖墙,眯眼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
“要保持清醒。”白晟看了眼腕表,“待会有事。”
那是你该走了的意思。
阿玛图拉奇道:“你去干嘛?”
水泥窗台外只剩下白晟一道侧影,他略微偏过头,望着身侧那晕黄的窗玻璃。
长夜轻风掠向大海,白晟偏头看向昏暗的窗棂,抬手用指尖拂过虚空,像冥冥中抚过那沉睡中无知无觉的熟悉面容,许久才无声而温柔地叹了口气。
“我就不去见他了。”
窗台上白晟深邃的侧脸笼罩在夜色里,少顷才听病房传来沈酌平淡的声音:“我知道。”
“……”
褚雁斜倚在卡座扶手边,一侧肩膀被玛格特伸手搂着,细白的犬牙咬着嘴角,半晌犹豫道:“……小区楼下我喂的那只三花猫要生了,如果爆发战争的话,应该就看不到小猫崽出生了吧。”
“人生在世,寻求陪伴本身就一种自私的愿望。”
“看得真紧啊……”
其实杨小刀被打发来的时候白晟就告诉过他十二点半换班,少年眨眨眼睛,虽然不明所以,但温驯无声地哦了下,纵身扑进无边夜色,像只敏捷的鹰隼,眨眼消失了踪迹。
那无可奈何的苍凉语调,裹挟在铺天盖地涨潮的轰鸣中,越来越响亮明显、越来越不容忽视,直至于纷乱灵魂中醍醐灌顶。
“……”阿玛图拉若有所思点点头,沉吟了会儿,终于问:“这世上看你最不顺眼的尼尔森倒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白晟挑眉问:“您的家人朋友都进化了吗?”
与此同时,十余里外海面上。
阿玛图拉收回目光,喝了口酒笑道:“你只对我们的大监察官感兴趣。”
白晟静**在外窗台上,一墙之隔触手可及,心跳与呼吸渐渐合拍,像灵魂中不受控制的那根弦与对方共振贴合在一起。
“你都被人用枪指着了还去?!沈酌身边那么多守卫!”
“那你就没必要硬把他给推……”
“医院啊。”
脚步窸窸窣窣,应该是几个手下退出了病房。水溶花临走前顺手关了屋顶大灯,只留下沈酌病床边那一盏小灯亮着,刚要退出门去,却又顿了顿。
身侧灯光微暗,酒廊安静无声,卡朋特乐队的昨日再现如流水般回荡在空气里,白晟眼底映出杯中沉浮的透明的冰。
几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海上,无声无息融入夜色,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坐在沙发里晃着脚,用脚尖指指阿玛图拉的方向。
杨小刀不由回头向那扇窗户瞟了眼,这时才听见沈酌平静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水溶花的叹息飘散在夜风中,良久退出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
他其实毫不意外。
“……我说错了吗?”不远处褚雁的声音如破冰般渗出来,似乎有点忐忑。
少女躲之不及,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白晟在玛格特与席琳的大声**中收回手,看了眼表,长腿一跨从高脚椅上下来:“12点了,有事走了。”
褚雁有些迷惑,小声说:“那些作为人的牵绊,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吗?我也……我也不知道啊。”
化学物质。
巨浪咆哮拍打礁石,掀起森寒的浪花。几个高阶进化手下肃立在身后,荣亓的身影停在半空中,视线眺望远处夜幕中的医院大楼,挑眉喃喃道:
“我该怎么办?”沈酌反问,“坐视他离hrg计划越来越近是吗?”
白晟整个后背靠在墙上,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应该是沈酌躺了下来,他甚至能听见对方因为身体疲劳到极点而很深长的呼吸声。
几个监察官你看我我看你,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响起褚雁细弱的声音:“……会影响这地球上的动物吗?”
可能因为在这么多高阶同类和大监察官面前发言,能说出的还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褚雁不由有些赧然:“还有家里亲戚和以前的同学,救助群里认识的朋友,一块做义工的那家福利院……如果不能跟人类共存的话,是不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也要跟着消失了?”
白晟猝然闭上眼睛,灯光映着半边轮廓,另外半边笼罩在明昧不清的阴影中。
“我对你们现有的监察体系不感兴趣。”
当前全球的进化者不过十万人,大部分低阶进化者就像褚雁一样,其实是根本不愿意与人类开战的。哪怕在s和a级进化者当中,也存在玛格特一样的极少数反战者,像席琳那样摇摆不定、随波逐流的态度才是基本盘。
“选择进化者,那么战争可能随时爆发,大**流血在所难免,进化者人数剧增,伴随人类大批量死亡。未来地球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将完全属于进化者,但也有一小部分可能性是人类用核武器战胜并消灭了我们。”
他早已料到沈酌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白晟问:“为什么?”
这话问得很微妙,因为她并没有提是什么样的监察官,普通地区还是十大常任,申海还是其他辖区;无形之中就多了些暧昧与周旋的余地。
“……”
“你呢,闺女?”白晟转向褚雁。
他们恐惧的是其他东西。
“没错,瞧我闺女这脑子。”他说,“没被污染过的就是好使。”
“习惯什么?”
“……你们白哥额角擦伤了,明天让伊塔尔多魔女帮他看一下,别留疤。”
杨小刀:“?”
正是白晟。
然后他笑着转过身,从高脚椅上伸手大力揉了揉褚雁的头发。
白晟蓦然失笑,尽管那笑容非常短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有什么打算。”
“可能因为我只有b级吧,所以有时候觉得……明明我一直是作为人类出生长大到现在的啊。”
白晟话音微停,目光从周围每张面孔上一一逡巡而过,没人能察觉他瞳孔深处那幽深难辨的光。
怀揣火种如暗夜独行,举目前方空茫岑寂。他把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夜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这样其实也算在陪伴着他吧?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那一道呼吸,伴随在潮汐中一起一伏,与白晟胸腔中心脏的搏动合二为一。
——在这个时间跨度长达30年的、被钢丝悬起的庞大基因计划中,隐藏着一个最为核心、最为深刻的真相,比生殖隔离更加关键,比他们的性命更加重要。
身后卡座里传来褚雁与玛格特、席琳的轻声聊天。两位女监察官一直是阿玛图拉那一派系的,玛格特是个性情特别平和的法国女人,温温柔柔地说:“你的异能是跟动物共情吗?很厉害的呀。我的fatal strike是暂时借用禽兽化的能力,战斗水平相对普通……”
当时整个实验室的研究员都挤在沈酌身后,每一双眼底都闪烁着隐蔽的恐惧,白晟还以为科学家们害怕现场荷枪实弹的阵仗。
阿玛图拉一头雾水,却见白晟慵懒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这种心态也无可奈何,突然转身斜坐在高脚椅上,望着身后卡座里的玛格特等人,举了举杯子。
白晟坐在吧台边,只要了杯冰水,透过玻璃杯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窥见深邃幽黑的眼睛。
远方夜虫声声长短,身后病房一片安静,似乎能听见轻微起伏的呼吸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用一种聊天般的语气随意道,“有一天世界局势突然剧变,进化者与人类注定将不能共存了。”
“知道了,”病房里水溶花回答。
他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然后双手插兜走向酒廊大门。阿玛图拉目送他那吊儿郎当的修长背影远去,一手拢在嘴边大声道:“你那明明叫stalker!……”
明明那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触碰。
半晌阿玛图拉皱眉道:“……这是什么极限伦理题,根本不合逻辑,不可能有这么极端的——”
阿玛图拉狡猾地反问:“难道爆发战争指的是所有人类都必须要死吗?”
什么真相?
白晟睁开眼睛,深深地、长长地呼了口气,像是要把所有混乱的杂念与迷茫都彻底清空。
这些研究员是写了遗书进hrg的,三年前沈酌差点被拷打致死,这些人匆匆毁掉实验数据,半夜逃亡来到申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多么险恶的风浪都见过了,不可能再对卡梅伦那点儿****就害怕成那样。
遥远海潮中沈酌的声音仿佛再次从耳边响起:“……五年前,hrg实验室发现进化者的大脑会分泌一种神经递质,让他们自动形成‘我们与人类并非同一物种’的观念,越是高阶的进化者就越容易被这种化学物质所驱使……”
白晟挥挥手,用口型道:“去休息吧。”
·
手下皱眉请示:“要等那个白晟离开吗,荣先生?”
“我的女儿进化不了,出生时就拿陨石给她试过了。”玛格特顿了顿,垂目淡淡笑道:“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战争中长大吧!”
白晟忍俊不禁,想了想说:“会吧。一旦战争爆发,地球上很多生物都会被影响的吧。”
为何要那样一反常态,极力把一个明明可以成为助力的s级推开?
她没有明说,但白晟知道她的意思。阿玛图拉是位高权重的大监察官,不论发生任何情况都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族,即便家人没进化,也肯定能在乱世中活下去,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杨小刀有些疑惑,心说白晟额角擦伤了吗?我都没注意到?
“人类。”同为s级的玛格特却倚在沙发上笑道,“我选人类。”
白晟勾了勾刀刻般的嘴角,不置可否。
“我给你点杯酒吧?”阿玛图拉问。
“你们会选择站在哪一边,人类还是同类?”
进化者专署医院。
“唔。”白晟随意道,“吃了教训,从今往后不论在哪儿我都得盯着他。”
“……这件事以后不用再提了。”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窗内才传来沈酌冷淡的回答。
Chapter 60(白晟:我那小没良心的冤家...)
这座戒备森严的地堡建筑是安理会下属最严密的监狱, 主要负责关押进化重刑犯,以及问罪待审的、具有高度危险的重要人物。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监狱内部的医疗楼层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密密麻麻的监控布满病房内外。病床上,重伤的尼尔森勉强张开了眼睛。
“啧啧,”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床侧传来,“真惨啊。”
尼尔森涣散的视线终于慢慢聚焦,瞳孔中映出扶手椅里那个黑衣修长的人影,嘶哑地挤出声音:“……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进不来。”荣亓微笑着怜悯道,“所幸我的追随者中有人具备造梦异能,你只是在做梦罢了。”
尼尔森闭上眼睛, 少顷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要这样算计我?!”
荣亓一身黑色衬衣长裤,剪裁考究得体, 在医院雪亮灯光下显得非常白皙, 光从外表看甚至有些文雅之感,目光中似有些缥缈悠远的回忆。
“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曾经与你处在相同的地位,我也曾沦落到与你相似的境地。”
少顷他又出神地摇摇头:“不, 比你要惨得多。我被他们流放了漫长时间与无数光年,一直到今天。”
尼尔森满心只觉荒诞不经:“你到底是什么人?”
荣亓反问:“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种族生殖隔离的吗?”
“因为我们早就经历过一次。”他淡淡道,“在我遥远的家乡,无数光年外的另一个星球。”
尼尔森呼吸停了一瞬, 瞳孔急剧扩张。
“我们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形式与你们完全不同, 没有‘死亡’的具体概念,时间维度也跟地球大相径庭。不过解释起来太抽象了, 所以我会尽量对你用贴合地球生命形式的方法来表达,所幸你也不用理解太多。”
荣亓沉吟片刻, 缓缓道:“被你们称为‘进化源’的东西,最早是从我们星球上发现的一种生物辐射源。这种生物辐射让我们星球上高达20%的‘普类’一夜之间转变为了‘变异类’——按你们地球的话说,就是从‘人类’变成了‘进化者’。因为我们的繁衍模式与地球迥然不同,生殖隔离来得非常迅速,变异到第二代就立刻发生了。”
“与你们地球情况相反的是,我们的变异类数量维持繁衍绰绰有余,不存在遗传漂变导致基因消亡的危机——但是,生殖隔离是最重要的节点,标志着生物种群的彻底分裂。因此从第二代起,‘普类’与‘变异类’就变成了思想意识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
“此后,生存资源的惨烈争夺让矛盾迅速加剧,当我们意识到一个星球上不可能容纳两种智慧生物时,战争很快就爆发了。”
梦中景象骤然变化,尼尔森根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出现了连绵不绝的硝烟和冲天爆发的战火。
他茫然环顾四周,地球上未曾见过的武器在漫天喷吐黑色烈焰,虽然听不清具体声响,但他却奇异地能感受到无数意识体在冲击他的大脑,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嘶鸣和哭号。
“我们输了。”荣亓平静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我们有占据总数量接近四分之一的变异类,却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尼尔森仿佛飘荡在无尽战火中,惊愕到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荣亓笑了下,尾音中带着鲜明的寒意:
“——因为绝大部分的低阶变异类都叛变了。”
“他们无法割舍曾经作为普类的软弱,无法割舍曾经一起繁衍生息的群族,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低阶进化者放弃不了曾经身为人类的血亲和牵绊。他们大脑中不能分泌足够的变异神经递质来维持种族意识,因此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人类,到后来宁愿选择自我退化,也不愿意继续战争和屠戮。”
“最终我们输掉了种族战争,普类成功占领了整个星球。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主战派都被剥夺了物质存在形式——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身躯,以纯精神体的形式被流放到了宇宙中。”
“而被普类像丢垃圾一样迫不及待扔进宇宙的,还有他们口中的‘万恶与战争之源’,也就是当初引发进化的所有生物辐射源。”
荣亓抬起一只手,白皙掌心上漂浮着一枚蓝荧荧的陨石,映在他黑沉的眼底。
“这些辐射源随着我们的精神体一起,在宇宙中漂浮了无数光年,经过无数次流离失散,最终在五年前降落到了你们的地球上。”
“所以五年前那场流星雨后,地球上的人类迎来了一波突发进化。”
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尼尔森因为过度震撼而意识茫然,不知过了多久,才挤出艰难的声音:“……那你的族人呢?那些被流放的……精神体呢?”荣亓说:“就在这里。”
“你已经看到我们了,”荣亓意味深长指指自己的大脑,说:“都在这里啊。”
“其实已经在宇宙中泯灭很多了,也幸好是这样,不然地球上根本不会有足以容纳我的容器。”他随意打量了下自己的双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得到这具身体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尼尔森做梦般闭上眼睛,少顷复又睁开。
“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他嘶哑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地球不想重复我们当初的悲剧,现在要做两件事。”他的姿态甚至是非常优雅的,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第一,散播进化源,赶在生殖隔离发生之前竭尽全力扩大种群。这样将来即便不能与人类通婚,进化者内部也有足够数量维持繁衍,避免因为遗传漂变而导致高阶进化者基因灭绝。”
“第二,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必须让地球上的低阶进化者全体二次越级到a。”
尼尔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只有提高进化级别这一个办法,才能增强他们大脑中的神经递质分泌,刺激他们产生足够强烈的种族意识,真正感觉到自己与人类是不同的物种。否则即便战争爆发,低阶进化者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人,从而纷纷向人类倒戈。”
“——这是至关重要的,”荣亓收回手,道:“我们需要低阶进化者彻底割舍掉人类的身份,否则我们当初战败的原因只会重演。”
“可、可是……提高进化级别?”尼尔森简直感觉天方夜谭,“低阶进化者还能二次进化?怎么可能?”
荣亓站起身:“这就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垂目俯视病床上重伤狼狈的总署长,雪亮灯光从头顶直射而下,让他面容笼罩在阴影里,语调却轻柔温和:“我曾经敞开双臂欢迎你,但你放弃了,我只能出手推你一把。”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是从此以后身陷囹圄,彻底沦为阶下囚;还是同我一起创造完美的新世界,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总署长阁下。”
尼尔森睁大眼睛,只见荣亓最后留下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随即消失在了空气里。
病床前空空荡荡,仿佛那黑衣的恶魔从未出现过,雪亮灯光在病房地上映出一片冰凉。
·
特署医院。
顶层特别监护病房里,沈酌整整睡了两天两夜。
那支标记为x的血清其实没什么副作用,主要还是他太累了。贯穿胸腔的重伤就算当场治愈,其剧痛也会对身体造成应激,留下难以承受的负荷。
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昏沉之间他做了很多梦。他反复梦见那个阴雨天潮湿的花园,长长的蚁群在地上蜿蜒,他变得非常稚嫩幼小,蹲在地上徒劳地用蜜糖吸引蚂蚁爬到自己手上,却被终于降下的暴雨淋了全身湿透。一个灰绿色眼睛的男人毫不留情训斥他,把他拉到廊下,喝令他回安全层去不要出来,不要干扰别人。
不要干扰别人。
这句话贯穿在孩童时期全部的潜意识里。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孩语言障碍,无法表达,有沟通问题。那种环境下没人有精力去照顾一个有特殊需求的孩子,况且他还那么小。
一个炙热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重复:“别怕,没事了。”
沈酌站在病床边,一行行把慰问信看完,良久回头望向空荡荡的病房。
沈酌淡淡道:“我没问你这个。”
专门从申海实验室赶来的高主任陪同沈酌一起回去,伊塔尔多魔女负责执行护送。与安东尼奥手下的监察员完成安保交接后,司机欠身打开车门,沈酌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定了一下,回头望向高高的医院大楼。
申海市监察官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做身体检查,hrg实验室的高主任专门从申海赶来,万里迢迢不辞辛苦,亲自主持了所有检查项目,确认身体机能完全恢复才放下了吊在喉咙里的一颗老心。
“这几天卡梅伦来过么?”
只见医院门外,护送车队突然纷纷鸣笛,然后接二连三踩了刹车。安东尼奥手下的监察员从另一辆吉普上飞奔而下,手里拿着卫星电话,身形明显非常慌张,三步并做两步扑到沈酌那辆专车边。
“……”
那瞬间极度爆发的悲伤和惊恐,如海浪般铺天盖地而至,几乎将胸腔中小小的心脏压成血泥。
那光影苍凉变幻的一幕是如此清晰,像冰冷高墙上循环往复的画,以至于后来忘却了所有场景与事件,那一瞬的空茫与孤独都牢牢锁在意识深处,成了人生最开始的底色。
沈酌轻轻地把慰问信揉成一团,一言不发丢进了废纸篓里。
——砰!
输液到第三天时,沈酌终于醒了。
“?”
“我x他个¥%*!!”首先传来的是安东尼奥的破口大骂,紧接着勉强换成英语:“出事了,有人血洗监狱,劫走了尼尔森。”
有人能听见我吗?!鲜血冲击耳膜,恐惧胀裂胸腔,但拼尽全力都无法从嗓子里发出半点叫喊,直至心脏被血流撑爆的前一刻,突然迎面有人将他紧紧拥抱住——
简而言之,尼尔森一旦落到卡梅伦手里,极有可能沦为阶下囚,再想翻身不可能了。
他俯身钻进车门,身后伊塔尔多魔女血红的眼珠一转,不知想起什么,笑嘻嘻打量了下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说:“哦,对了,白晟今天一大早的飞机,已经飞回申海了哦。人家家里准备了盛大的接风宴压惊,听说是要继承家产接手公司,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完全不出意料,沈酌闭上了眼睛。
沈酌一哂。
这三天以来沈酌收到了全球各大辖区、各位监察官的外交慰问。第一个打来电话的其实是岳飏,他这次待在国内没来参加颁奖典礼,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已经是事发当晚了,震惊程度可想而知;沈酌没顾上接他电话,只让水溶花回电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主要是通知岳飏一定要看管好中心区内储存的进化源陨石,防止荣亓的下一步动作。
“我在这里,没事了。”
漫天鲜血与惊惧都退潮般远去,沈酌安静下来,垂目望向脚下狼藉斑斑的惨景,警车红蓝
灯光闪烁,人声鼎沸脚步匆忙,一具具盖着白布的残尸被抬走,安全层被封条锁住。
专车车窗降下,露出沈酌微微蹙眉的侧脸,从那个飞奔而来的当地监察员手里接过卫星电话:“喂?”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出声催,片刻后只听沈酌突然问:
是谁?精疲力竭中沈酌掠过这个念头。
空旷、安静、漫长的岁月,时针在墙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都没想起来问我半句……”他眯起眼睛哼笑一声,“没良心的冤家。”
过去的72小时中,全球进化者都知道了总署长尼尔森涉嫌杀害圆桌会主教布里斯·托恩教授,已经被联合国安理会拘捕待查的爆炸性新闻。
来接他们去机场的车队已经停在医院楼下了,准备乘坐专机返回申海。
除此之外,阿玛图拉、玛格特、席琳等人都致电慰问过,金斯顿还从纽约快递来了一束满怀恶意的白雏菊,被水溶花亲自打电话骂了一顿,骂得他差点心肌梗塞。
白晟脚底踩在天台栏杆上,身形挺拔如一柄长刀,双手插在裤袋里,目送着护送车队驶向主干道。
从医院顶楼向下望去,一长列车队缓缓发动,驶出医院大门,太阳在为首那辆黑色专车顶上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弧。
孩童不顾一切挣扎起来,却被一根无形的钢索重重捆绑,每下挣扎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拼命想逃出意识交错的虚空,但高墙上日月交替的光影却疯了一般变换,没人能看见,也没有人在意。
沈酌点点头,天光下侧颊轮廓苍冷清晰,没有丝毫意外。
这一觉断断续续,医生都没料到他竟然睡了那么久。
不要什么?
“不要……”
直到后来被一声枪响与漫天鲜血所打破。
沈酌峻声:“谁?”
那人不住喘息着,鲜血浸透全身,只能看清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作为本地大监察官的安东尼奥,非常识相,人没到场,但发了一封亲切诚恳的慰问信。通篇优美妙笔生花,翻译成中文差不多就是祝您与您男朋友百年好合,绑定捆死,二位下次请务必不要来鄙国旅游了;如果你们将来有蜜月打算的话我愿意重金赞助你俩去别地,另,帮我向尊敬的白哥问好。
一轮弯月行过中天,映出墙角里孤独幼小的身影,然后昼夜变换,西沉东升。
剩下的那两个字湮没在如鼓心跳里,紧接着,就像梦中早已重复数次的那样,小孩用尽全力才抬起头,这次他终于看清了不远处那个举着手
枪的身影——
他脚底一斜,刚准备飞身从高楼而下,突然看见什么,动作又顿住了。
天光越过窗户,映照着雪白的墙壁和被褥,浮尘安静地悬浮在空气里。
魔女阴阳怪气:“但我就是想说。”然后一扭身坐进了副驾驶。
他认知极度混乱,昏沉无暇思考,本能却仿佛知道自己无法出声的呼喊已经被这个人听见了,沉甸甸的安定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那坚实滚烫的气息与怀抱,仿佛梦中一场幻觉,醒来仍是狰狞险恶的风雨和动荡不安的世事。
先放到安全层去让他乖乖地、静静地,一个人待着。
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无知觉的沉眠。
“荣亓。”
进化者的种族权力结构眼见要重组,一时间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那气息好像交融过无数遍,熟稔得无间无隙,仿佛身前巨盾一般扎实稳定。
伊塔尔多魔女:“?”
其实高层都能看出主教的死另有蹊跷,真凶未必是尼尔森。但卡梅伦手里真正的把柄,是尼尔森任期内无限制偏袒进化者,在很多决策上违规侵犯人类的利益;这种牵连极广的职权调查通常会涉及无数卷宗,无数举证,数不胜数的冗长官司和听证会,甚至有可能一拖数年。
那么小,根本不记事,甚至都没开始说话。
“现场死了很多人,还在清点尸体,那个安理会的卡梅伦好像也在里面。”安东尼奥简直要吐血,咬牙切齿说:“我xx他全家,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要跑到我的辖区里来寻死啊?!”
魔女一头莫名其妙,费了番脑筋才想起卡梅伦是谁,完全不知道沈酌为什么好端端提起那个安理会高官:“没有啊,人家来看你干嘛?”
“走吧。”
小孩蜷缩在墙角,竭力想叫叫不出来,视网膜完全化成了漆黑与惨白,眼睁睁看着母亲胸膛被子弹带出一弧血箭,然后颓然跪地,擦身而过的瞬间只在耳边留下一句:
能听见我吗?
你想告诉我什么,妈妈?
Chapter 61(安东尼奥:我磕的cp是真...)
阴云密布高墙电网,数十辆黑色装甲车团团围在监狱地堡外,上百名武装人员严阵以待, 不远处停着一架整装待飞的ah-64e直升机。
卡梅伦坐在一辆防弹奔驰车里, 瞳孔像阴天潮湿的绿苔藓,沉沉望着不远处尼尔森的担架车被抬出监狱地堡。
今天凌晨时,尼尔森明明已经平稳的伤势却突然转重,甚至一度危急濒死。这件事来得毫无征兆,一贯精明谨慎的卡梅伦生怕有诈,极力主张把尼尔森留在警卫森严的监狱里,但安理会承受了来自全球各界进化者的巨大压力,不得不同意他把转到专门的医院实施抢救。
迫于安理会的决定, 卡梅伦只能亲自到场执行押送,盯着担架上的尼尔森被送上直升机, 武装人员打了个手势示意clear。
就在这个时候, 卡梅伦眼皮突然猝不及防一跳。
一股毛骨悚然的不安直冲心头,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整片空地连同几十辆装甲车同时剧震!
十余名进化者的身影出现在监狱上空, 卡梅伦一抬头,瞳孔中映出了为首那个黑衣黑裤的年轻人,刹那间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卡梅伦脱口而出:“转移目标回地堡!!gogogogo——”
他的反应堪称神速,但眨眼间就已经迟了。进化者当空对地发动异能, 武装人员仓促回击, 上百架**同时开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尽数没入荣亓全身;紧接着伤害反噬异能发动,地面上所有人被**活生生爆成了血花!
警报冲上云霄, 硝烟弥漫空地,霎时尸横遍野。
放眼望去一片惨叫呻
吟,荣亓却仿佛对这种惨景**以为常,伸手隔空五指一攥,好几辆装甲车同时被巨力拧成了钢铁麻花。
**瞬间席卷全场,火光甚至映亮了半边天空。
满地熊熊火光中,荣亓走向那架燃烧的武装直升机,居高临下望着担架上的尼尔森,二指并拢划破掌心,将几滴闪烁着陨石幽光的血滴在他额头上。
足以起死回生的力量焕发开来,仅仅几秒钟后,尼尔森终于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涣散的视线落在满地尸山血海,以及那个年轻的黑衣恶魔身上。
“我猜你已经作出决定了,对吗,总署长阁下?”
尼尔森直勾勾盯着他,勉强嘶哑地开了口: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荣亓温和地回答:“其实你早就已经很清楚了。”
他举目望向渺远天际,目光仿佛穿透虚空,望向了这世上七十亿的芸芸众生。
“尽可能多的同类,尽可能大的力量,尽可能散播的进化源……”他眯起眼睛一字字道:“国际监察总署手里的所有陨石。”
身后不远处,一辆被挤成铁饼的防弹车里,卡梅伦视线越过早已死亡的保镖和破碎的车窗,一手竭力紧捂腹部伤口,一手握枪想要瞄准尼尔森。
但他已经连扣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弹片穿透的腹腔汩汩冒出热血,迅速带走最后的体温。卡梅伦闭上眼睛,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现场死伤惨重,我们在极力扣押媒体新闻。”医院走廊纷乱喧杂,到处都是吵嚷和叫声,监察员一路小跑追着沈酌,急匆匆汇报情况:“入侵者很难进入地堡劫走目标,所以选在转移押运的时候动手,我们赶到的时候尼尔森总署长已经不知去向……”
沈酌面沉如水,精干迅捷,带人疾步穿过混乱不堪的医院走廊。
不远处监护室门口,安东尼奥正站在一个满头银发整整齐齐、穿桃红小花连衣裙的老太太面前,从表情看他大概已经心态崩塌了:“不管多少钱都可以,求您用窥现帮我看看,这波厄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再这样下去老子辞职不干算了,工资没两个血压一百八,连带捎上亲弟弟一条腿,我上辈子是欠过尼尔森五百万还是杀过他全家?……”
哈尔帕夫人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安东尼奥片刻,伸手拍拍他的肩,慈爱道:“孩子,你只是个替身而已,别执迷不悟了。你那个小妈的真爱其实还是你老爹啊,let her go吧。”
安东尼奥整个人都裂了:“哈?!”
沈酌脚步猝然停下,没施舍安东尼奥一眼,疾声问:“尼尔森现在在哪里?”
哈尔帕夫人从小圆眼镜后看了沈酌几秒,拄着拐杖思索片刻,缓缓道:“孩子,只要你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不管任何匪夷所思的情况下,他都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那个人就是你今生注定的伴侣啊。”
在周围监察员无比诡异的目光中,沈酌平直地盯着哈尔帕夫人,冷峻语调纹丝不动:
“我问的是,尼尔森现在在哪里,您用窥现能看到他的动向吗?”
“哦,不能。”哈尔帕夫人遗憾道,“窥现有触发间隔期,我上次帮他们看了你被挟持的那艘游艇,要到下个月才能再次触发呢。不过我可以帮你算算哪天结婚比较好哦。”
沈酌礼貌回答:“谢谢,不用。”然后头也不回地推门进了监护室。
血迹斑斑的急救床上,卡梅伦紧闭双眼,戴着氧气面罩,监测仪上各条曲线全部濒危,生命体征几乎已经降到了最低。
“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他所有腹腔脏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幸亏击中他的是弹片而不是**,否则根本撑不到开始抢救……”
当地监察员结结巴巴翻译急救医生的话,但紧接着被沈酌抬手打断了。
“都出去吧。”他低沉道。
监察员不禁有点慌:“shen监察,这个人是安理会的重要人物埃尔顿·卡梅伦,他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后续问题会不可收拾的,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他……”
“我知道。”沈酌冷冷道,“我比你更知道他是谁。”
监察员束手无策,只得一点头,示意急救医护人员同他一起退出了监护室。
雪白房间里只剩下了沈酌和他手下几个亲信,以及病床上生死难料、人事不省的卡梅伦。
“……你想要干嘛,不是在打主意让我救他吧。”伊塔尔多魔女有点警惕,双手抱臂瞅着沈酌:“我的治愈异能可不足以起死回生,最多让他死得好看点。你是想让他的遗容看上去比较美观吗?”
沈酌没有答言,静静盯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其实卡梅伦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纪要轻,可能因为平时只有高深莫测和讽刺微笑这两种表情,所以除眼角外没有什么皱纹,就像他政敌形容的那样,像个让人很想一拳打爆的阴阳怪气的水煮蛋。
晃眼就二十三年过去了。
也许因为渐行渐远太久,哪怕再竭力思索,也无法从记忆里找回岁月深处模糊的残影。
“沈监察,”高主任忍不住谨慎提醒。
沈酌静静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良久突然轻声道:“……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才六岁的亲弟弟遗弃在医院里?”
几个心腹都愣了下,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酌吸了口气,不再多言,摊开手低声吩咐:“把荣亓的血清拿来。”
高主任一愣,随即失声:“可我们也只剩最后那一支了!”
沈酌的掌心纹丝不动,只轻轻闭上了眼睛。
高主任欲言又止,但别无他法,只得提起随身携带的金属冷冻箱,打开后一股寒气袅袅而出,支架上固定着一排六支基因干扰素,一支x,一支s,另有a级与b级各两支。
沈酌离开申海时只带了三支进化药剂,在与尼尔森一战中已经用完了,这个手提箱是高主任为了防止不测而特意又带来的。其中用荣亓血清培养出来的这支x进化药,是整个hrg实验室的最后一支了,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高主任取出注射器交给沈酌,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迟疑地压低声音提醒:
“……”可怜的安东尼奥扶着墙,勉强站起身,把昏迷不醒的卡梅伦扛回病床。尽管他很想,但这种时候顾不上质问shen监察为什么要在病房里暴力殴**类高官,深吸一口气后他表情扭曲地看向沈酌:
白晟正要推门的动作停在半空,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
病床发出巨响,卡梅伦差点从床上飞出去,稀里哗啦声中翻倒在病床下,左脸浮现出四道清晰的指印,破口大骂都来不及就晕过去了。
周围空气沉重到几乎凝滞。
病房里,沈酌拔了金属盖,特制注射器自动弹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针头,干净利落扎进了卡梅伦上臂静脉,1ml干扰素顷刻注入。
**的黑烟弥漫走廊,两名工作人员的尸体横在地上,身首分离,惨不忍睹。
半空中仿佛再次响起了哈尔帕夫人语重心长的声音:
“?”安东尼奥简直佩服沈酌到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编制?您二位之间那么有情趣的吗?”
卡梅伦重重地向后倚在病床头,一手精疲力竭捂住眼睛。喘息片刻后他那双灰绿眼睛看向沈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沙哑地道:“你听我说。你必须把这种基因核武器交给安理会,有了它我们就能立刻创建一支所向披靡的人类军队,把进化者彻底……”
“呼……呼……”他难以遏制地粗喘着,望向病床前这几个人,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沈酌身上,然后震惊地转向自己。腹部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连皮肉都完完全全长好了。
1/79平均几率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沈监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什么都可以哦。”
在场众人:“?”
“可是……才1/79的平均几率……”
“啊,那个……”一名当地监察员胆怯地举起手,因为在各位监察官面前发言而压力特别大:“白先生昨天晚上通知了我们监察处……他今天早上八点的航班,已经在天上了……”
“白先生不是申海市监察处的编制内人员,我无权命令他做任何事,你们自己去打电话给航空公司。”
“飞机晚点了,我从机场广播里听到国际监狱被劫的事,就赶回来看看。”白晟顿了顿,看向沈酌,蓦然露出一个俊美灿烂的笑容:
“……那是什么?”卡梅伦满脸不可置信,即便是那么老谋深算的政客也不由露出了震愕至极的表情:“我刚才是不是进化了?!”
几个高阶进化者正抬脚跨过尸体,为首那人一身黑衣,面容白皙,拿着从工作人员身上搜出的身份卡刷开了那重达半吨的钨合金门。
紧接着他目光落在卡梅伦鼻血长流的昏迷的脸上,瞬间静止消音,张着嘴僵在了原地。
少顷他睁开眼睛,声音低哑而冷静:“不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一片混乱的局势中,至少国际总署押运的那批陨石已经被成功送进基地了,顺利封锁在地下百米深的高压铅罐里,整个基地由层层火力保护,“理应”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值当去赌吗?”门缝里传来高主任忐忑不安的声音,音量小得近乎耳语,“万一他不是的话怎么办?”
沈酌轻声说:“闭嘴,替身。”
是荣亓。
众人同时回头望去。
“荣亓最害怕的就是正面遭遇因果律,所以一直极力隐匿行踪,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露面。圣卡特堡里有反空间异能装置,无法使用空间隧道,如果想**进化源必须一层层强行通关,他怎么敢这样花费大量时间强闯?”
沈酌一眼瞟向他,目光冷冽森寒。
沈酌接过手机,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基地控制室里的景象: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能确定卡梅伦几率很大,话音停顿片刻后,又冷冷道:“反正他也要**。”
几乎在眨眼间,哪怕是普通人类都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随药剂没入了卡梅伦全身。
沈酌活动了下手腕,平静道:“尼尔森还活着?”
沈酌盯着他一字字道:“白先生与我之间不是那种……”
“有的人看上去**,幸好他还活着;有的人还活着,但我宁愿他已经**。”
监察员们不敢吭声,众目睽睽盯着沈酌,半晌才听他冷淡道:
——理应。
叩叩叩。
这时监护室门呼地一声,安东尼奥推门而入,看上去随时要心脏病发:“我有一个非常坏的消息要告诉你……”
圣卡特堡的那座陨石储存基地,是国际监察总署最新建成的高火力堡垒,数天前沈酌奉尼尔森之命去亲自巡视过——虽然巡视到一半就被尼尔森骗上了芬里尔号游艇,随即尼尔森被捕、圆桌主教身死,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到现在。
沈酌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尽管从表面看不出一丝端倪,但牙关紧紧地咬合着。
满房间鸦雀无声。
“——只要你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不管是多么匪夷所思的情况,他都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这个人就是你今生注定的伴侣啊!”
他不是什么?
监护室门外,混乱鼎沸的走廊上,白晟脚步一顿。
所有人:“………………”
然后他猛松了口气,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沈酌面如寒冰,毫不留情一拳挥出——
安东尼奥现在对任何不对、不好、不吉利的字眼都有强烈应激反应:“怎么?”
“……这个人的几率很大。”少顷门里传来沈酌平淡的回答。
“hello,大家好,你们在说我吗?”
“那就是hrg基因干扰素的力量?!安理会这么多年都毫无进展的人类异能促进药剂?!”“……”
安东尼奥踉踉跄跄上前,膝盖一软蹲下来,颤抖着手试探了下卡梅伦的鼻息。
安东尼奥把手机递过来,示意沈酌自己看:“刚才圣卡特堡陨石储存基地传回来的监控视频。”
只见监护室门口,白晟微笑着一手肘撑在门边,一手插在裤袋里,修长身高加那撮翘起的白发差点顶到门框;他身后是天蓝长裙白皙文静的褚雁,以及全身大包小包还溜着三个行李箱的杨小刀。
周围没人回答他,沈酌垂目而立,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冷淡交叠在身前。
死寂笼罩了整个房间,所有手下目瞪口呆。
“shen监察。”安东尼奥一手紧按胸腔,防止自己因为心肌梗死而随时抽过去:“我知道你心疼男朋友,但如果进化源落到荣亓手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你看这样好不好,来回包机钱我出,咱们现在就打个电话让航空公司把飞机调头……”
x标识从左手背缓缓消退,短暂的进化宣告结束。
内脏自动生长,血管重新修复,腹腔恐怖翻开的创面愈合,转眼消弭无痕;10秒药效结束的同时,卡梅伦双眼猝然睁开,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你瞪我也没有用,真的。”安东尼奥倍感冤枉,恨不能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他看:“连尼尔森都不是那个荣亓的对手,我过去更没用,最多拖延几个小时,甚至都不能保证遗容很美观。三年同事情分你何必逼我去送死?你自己也知道荣亓在这世上最害怕的就是因果律啊!”
紧接着,在几位研究员紧张的注视中,卡梅伦左手背上真的浮现出了那个血红的x!
嘭!
“……”安东尼奥回头看向沈酌,一脸震撼难言的表情,缓缓道:“您二位一定要百年好合,少一天我都不会再相信这世上有真爱了,好吗?”
“他是奔着进化源去的,”安东尼奥挤出艰难的声音,“尼尔森手里有圣卡特堡基地的设计图纸,包括所有守卫力量和秘密通道。”
高主任顿时欣慰地放松下来,只见眼前立刻就发生了魔术般的变化。
Chapter 62(“你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屁孩...)
“圣卡特堡基地储存的进化源, 全部来自于同一块陨石,也是当初降落地球时最大的一块,总重量达11.6吨, **出近900个碎块, 大小从近一吨到几十克不等。”
当地监察处办公室里,沈酌将投影上的展示图翻了一页,显出地下建筑复杂的层层构造:
“堡垒呈倒锥形结构,自上往下共计17层,除去地面三层是研究机构之外,地下十三层遍布高火力警卫和各种异能屏蔽设备。最深处是十五米铅板浇铸的罐型储存仓,所有陨石都被封存在里面。”
“监控已经被切断了,但从最后的画面来看, 荣亓等人已经突破地面上的最后一道安全闸,成功入侵了地下层。”
会议室长桌边, 白晟十分舒展地靠在真皮转椅里, 手里拿着厚厚的机密材料,两根指关节捏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味看着讲台上的沈酌。
“……”沈酌蹙眉道:“有问题吗, 白先生?”
黑西装勾勒出沈酌清瘦挺拔的侧影,这样站立的姿态显得腰身非常薄;可能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戴了副平光镜,冰冷疏离中又带着一丝文秀。
“没什么。”白晟顿了顿, 换成中文微微一笑:“发现你戴眼镜很好看。”
以安东尼奥为首的当地监察员:“???”
“有任何与本次任务相关的问题吗, ”沈酌用英文沉声道,“白先生?”
“哦, 有。”白晟啪一声合上**,两条逆天长腿唰地跷起, 一翻脸声色俱厉:
“你们当地监察处干什么吃的,这么容易就把荣亓放进去了,出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会议室里,两边人马泾渭分明。一侧是不论到哪儿都像在自己家一样放松的白晟、终于可以把大包小包行李放下来的杨小刀、以及褚雁高主任伊塔尔多魔女等等;另一侧则是以安东尼奥为首的本地监察处人员,被骂得抬不起头,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种想辞职的感觉。
“……这个基地是尼尔森亲自督造的。”安东尼奥一手扶额,表情非常颓丧:“尼尔森拥有最详尽的设计图,以及每一道闸门、每一个区域的最高通行权限,这两天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把他的权限全部作废……然后他现在跟荣亓跑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白晟挑眉打量被一片黑气笼罩的安东尼奥:“你个报丧鸟,你就不能给大家带点好的消息吗?”
“有有有,还真有!”安东尼奥立刻来了精神,腾地坐直正色:“基地拥有全球最顶级的异能屏蔽装置,除少量罕见能力之外,所有破坏型、医疗型异能基本全被废除。所以荣亓带去的那些手下除人多之外基本没优势,只能靠硬闯。”
“……”白晟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着他,指指自己和杨小刀:“所以我俩也只能硬闯?”
安东尼奥立刻做了个咱哥俩谁跟谁的手势,从地上拎起两个巨大的装备箱,哐!哐!砸在会议桌上:
“这是我们特地为您准备的高精尖军械装备,请看。”
唰唰两声,安东尼奥一手一个打开金属箱,只见里面赫然全是银光闪闪的****,清一色是针对进化者特制的;甚至还有两管罕见的特制单兵迫击炮,这玩意一炮出去能把a级的半边身体都轰掉。
“言语无法表达我的感激,我谨代表国际总署全体感谢您无私的奉献。”安东尼奥站起身,用力拍拍白晟的肩,发自内心地由衷道:“圣卡特堡基地就交给您二位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坐回去,手腕被白晟一把捏住了:
明明看上去毫不费力,安东尼奥一个s级却感觉自己腕骨像被精钢钳住了,只见白晟揶揄斜觑着他:
“国际总署这么大的事,连个监察官都不出面,就让我们一个民间志愿者加一个未成年人冲锋陷阵啊?”
满房间人众目睽睽,安东尼奥僵立良久,知道这天底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行。”他牙一咬心一横,心想老子好歹也是个s级,大不了拼了:“我陪你们一起下去,只要因果律能把那个荣亓彻底灭掉,别让我眼睁睁送死行!”
谁料白晟的视线越过安东尼奥,不轻不重瞟了眼讲台后的沈酌,然后向安东尼奥勾勾手指。
安东尼奥弯腰凑近,只听白晟贴在他耳边,含笑轻声道:
“那要是你见了荣亓,临阵反水,跟尼尔森一样打不过就加入,拿枪背后给我来一梭子,回头再抢了我的人到我坟头上蹦迪,我岂不是很冤?”
你怎么对这套流程这么熟练,你是不是天天都琢磨着在别人坟头上蹦迪啊?
“大哥我就送过那一支玫瑰花,你要记多久?”安东尼奥简直无奈了,小声道:“要不这样,我跟你一道下去,见了荣亓你先给我来一梭子,确保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出现在shen监察面前,这下你就放心了?”
白晟嗤之以鼻:“想多了,就凭你,送个玫瑰花海沈监察都不会理你的。”
“……”安东尼奥问:“那你想怎么样?”
白晟向不远处沈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动作十分隐蔽:“你以国际监察总署的名义想个办法,不管用什么理由,把沈监察派出来陪我一起上飞机就行。”
安东尼奥奇道:“你俩口子自己不能商量?”
“……我俩闹了点矛盾。”白晟终于说了实话,“你看这架势,他现在根本不肯搭理我。”
安东尼奥只得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厚着脸皮讪讪道:“shen监察……”
“直升机已经在楼顶了,十分钟内必须出发,我负责陪同白先生一起飞圣卡特堡。”
沈酌面容素白沉静,低头收拾机密档案袋,没有看任何人:
“因为四天前我奉命去基地巡查时办了生物通行权限,只有我的虹膜和指纹能把他们送进地下层。”
“咳咳。”白晟一脸若无其事,单手拎起装备箱,清了清嗓子:“为地球和平效劳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咱们这就走吧。”
·
虽然没用太大作用,但安东尼奥还是给白晟和杨小刀准备了两套防弹作战服。两人花几分钟时间装备好,白晟单肩挎上装备包,对着楼梯间的玻璃上下打量自己片刻,满意地确认了自己仍然是全场——除沈酌外——颜值最高竞争力最强的雄性。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凑到玻璃前,撩起头发,手指再次对着额角那一小块擦伤反复抠了抠。
“?”杨小刀正装配一把hkg28**,无意中一抬头,登时震惊:“你干嘛自残?”
“你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屁孩儿懂什么。”白晟哼笑一声,顺手揉乱杨小刀发型,转身上了天台。
直升机螺旋桨在天台上带起大风,沈酌站在敞开的机舱门前,一手掩着黑西装外套,一手拿着平板电脑,再次点开了基地里传回来的那段监控视频,不知为何微微蹙起眉。
沈酌眼梢轻轻向白晟一瞥。
沈酌收回目光,声音冷淡至极:“好的,白先生。”
沈酌丢下被羞辱得原地怀疑人生的安东尼奥,回头刚要钻进舱门,眼角却突然瞟见什么,微怔了下。
他那乌黑眉锋天生像修过似的,勾戟一般颀长利落,挑眉时能看见含笑的眼角熠熠生光。
腰际温热的触感随风散去,转瞬消逝。
二十吨重的钨合金门轰然打开。
就仿佛之前沉睡半梦半醒,那个意味着安全的坚实怀抱似乎也非常真切,但梦醒时只见空空荡荡的雪白房间,浮尘安静悬停在淡薄天光里。
然后他张开口,刚要回答,身后远处传来白晟:
沈酌定定望着白晟那张在人群中一眼出挑的俊美面容,足足数秒才移开视线,然后转向安东尼奥,心平气和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白晟是个表面笑嘻嘻随心所欲,但做事非常精细,内心思虑极深的人。就算有杨小刀99%的幸运值加持,他还是会对那1%失控的可能性反复考虑、提前安排,他只是从不把话明说出来。
身后白晟微微一笑,佯装不知,心满意足地坐在沈酌身边系上了安全带,武装直升机在飓风中拔地而起。
前方不远处传来白晟的声音,只见他在入口金属门前端详了片刻,转身扬声微笑问:“能帮我们开一下吗,沈监察?”
“哟,等我哪?”
“……”沈酌那双眼睛就像无机质的黑玻璃片,一动不动盯着安东尼奥。
唰一声机舱门拉开,杨小刀背着装备包,率先从半空一跃而下,而白晟回头向沈酌伸出手,微笑问:
“这道门是生物安全锁吧?”
突然他回头望向安东尼奥,眼底微带疑虑:
“听说你跟白先生吵架了?”安东尼奥谦虚地咳了声:“不是因为我吧?”
“走吧。”白晟来到直升机舱门前,偏头向机舱示意,微笑道:“沈监察。”
“怎么了?”白晟奇道。
沈酌咽喉轻微地用力一滑,仿佛咽下了什么滋味。
沈酌颔首不语,眼底仍然带着微许凝重。
“……”
一个是海外归国目的不明的s级,一个是高高在上不动声色的大监察官,水面上两人被迫同舟共济,水底下却充满了周旋试探,你来我往。
安东尼奥打量他片刻,还是没按捺住抓心挠肺的好奇,佯装无事地:“那个……”沈酌一瞥。
“……”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s级异能控制的气流从脚底向上一托,两人平稳缓冲落地,连个趔趄都没打。
驾驶员不知道三千米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那是因果律失控的无差别抹杀半径。
·
圣卡特堡基地离这里仅有不到300公里,未装载炮弹的武装直升机半个小时就飞到了附近上空。驾驶员跟地面确认过基地内幸存者已经撤离后,偏头问:“白先生我把你们放在8号安全门附近可以吗?”
外表很难看出他这段时间清瘦了一些,因为全身皮肤完全不露,连双手都裹在黑皮手套里,只有侧脸清晰冷白,水墨般的眼梢眉角萦绕着一点憔悴。
安东尼奥:“………………”
大风扬起白晟乌黑支棱的头发,四天前额角那块擦伤竟然还没愈合,甚至都红得都有点像发炎了。
基地照明系统已经被破坏了,阴霾天光映出门内通道,值班员的尸体仰倒在墙边,被异能贯穿心脏,已然毙命。
“不用谢。”
高空狂风刮起两人的头发,沈酌神情平静如深潭,简洁回答:“可以,谢谢。”
他内心逐渐浮现出一丝异样,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你自己每天不照镜子的么?”
“没啊,尼尔森应该没跟荣亓一起行动,你不知道吗?”安东尼奥莫名其妙地反问,“今天凌晨尼尔森突然病危,不得不紧急转院,就是在押运的时候被荣亓劫走的,根本还站不起来吧!”
哪怕桌面下的暧昧再缠绵也未过雷池,桌面上仍然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沈监察与白先生。
其实一切如自己所愿,这明明是当前局势下最高效、最稳定,也最有利用价值的相处模式。
沈酌从后腰拔出枪,走上前在门边输入一串18位密码,识别器自动探测他的指纹、虹膜、全脸活性特征,然后显出一排access granted。
“行。”白晟漫不经心,说:“待会沈监察把我们送进去之后还要再上来,你留在这接应他,之后记得跟基地保持三千米距离。”
沈酌没有吭声,盯着白晟越去越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睛。
“我能有幸载你一程吗,沈监察?”
明明是很合理的解释,但沈酌目光落向视频,微微压紧了眉心。
安东尼奥不明所以,但沈酌确实是十大监察官中唯一一个跟荣亓正面交过手的人,于是接过平板点点头:“行吧,我去给玛格特大监察官打个电话。”
“……找几个人去盯着国际监察总署。”沈酌沉吟片刻,关了视频:“荣亓这个人,手段非常残忍且有耐心,做一件事会提前布局很久,万一他还有其他算盘的话会把我们打得措手不及。”
然后他把拎在手上的**包背到肩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身后是基地的高墙电网,前方就是通往内部的巨大金属门。白晟站起身,退后半步,及时松开搂在沈酌腰上的那只手,彬彬有礼:
驾驶员不明所以,但对s级的命令有着本能的服从:“是!”
白晟领着杨小刀,迎风大步走上天台,一手拎着**装备,一手漫不经心地向他们挥了挥。
“……”沈酌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然后俯身进了机舱。
白晟于是一手搂住他的腰,动作礼貌且非常绅士,揽着他从舱门飞身而下。呼——
“所有监控视频里都没出现过尼尔森吗?”
这个人的所有表现和举动都给了他非常微妙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彼此初见的时候。
在黑色作战服的包裹下,他那一米九身高带来的压迫力实在是太明显了,宽肩窄腰、长腿皮靴,慵懒中有种隐而不发的精悍,嘴角略微带着弧度。
Chapter 63(“打一下亲一口,规矩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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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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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64(那双生杀予夺的双手却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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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5(“我要是当国王了,那你当...)
空荡荡的通道电梯门口, 突然毫无预兆地炸起一声巨响——
电梯门像炮弹似地横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当场变形。
灰烟弥漫中,从电梯内部一脚破门的白晟单手搂着沈酌, 就势突破而出, 就地一滚起身。跟在他俩身后的杨小刀轻轻松松跳了进来,警惕举枪对四周一扫:“安全。”
白晟从地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扶沈酌一把,就遗憾地发现沈监察已经顺势跟自己分开,若无其事地退后了半步。
“这是基地的倒数第二层,也就是陨石储存仓的上一层。”沈监察像没事人一样,低头拍拍身上的灰,“只要再下一层我们就能找到荣亓了。”
白晟拿眼斜觑打量着沈酌, 目光落在那双手上。
刚刚在电梯井里顺着钢索往下滑的时候,那双手臂还紧搂在他的脖子上, 既听话又温顺, 恨不能全身都再贴紧点;结果一出电梯,立刻拉开公事公办的外交距离,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了。
“你看什么?”沈酌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没什么。”白晟收回目光, 喃喃道:“三十七度的心竟能做出如此冷酷潇洒之态,呵,男人。”
“怎么下去啊?”杨小刀举枪对准地面,一副跃跃欲试很想把地板打爆的样子。
“这基地花了几十亿美金, 楼层中镶嵌的全是钨合金板, 打不穿的。”沈酌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这边。”
地下层全是各种智能设施和火力防卫。幸亏安东尼奥能控制后台, 把整个基地的防卫系统都停了,否则荣亓要是利用尼尔森的权限开启高火力防卫模式, 那他们这短短几步路怕是要精彩很多。
防卫通道尽头,沈酌凭借记忆在昏暗中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墙根上一张铁网,俯身打着手电输入一串密码,然后示意杨小刀上前用匕首把铁网撬开。
“这是一条临时水冷管道,四天前我来巡视时看见的,还没来得及让人封上。”沈酌向铁网后幽深逼仄、仅仅半米见方的通道扬了扬下巴,“爬下去就可以直接通到下一层了。”
“……”白晟加重语气:“爬下去?”
白晟和杨小刀站在那,两人一个s级一个强a级,面无表情望着盯着墙根上那个洞。
“当年我年少无知,曾以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值得一个隆重盛大的出场,却万万没想到最终结局是要在无人的地底爬空调洞。”白晟两根指关节捏着自己的下巴,一言难尽地看向沈酌:“真的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吗?”
沈酌向身后一指:“有。顺这个方向走二百米有个升降平台,体积庞大,气势磅礴,自上而下垂直降落到地底栈桥,这基地工作人员给起了个名字叫国王的轿辇。”
白晟虚心请教:“那我们之所以不能去坐这个国王的轿辇……”
两人四目对视片刻,沈酌终于说了实话:
“因为我上次来没录那个指纹,强行乘坐会释放百万伏特,把轿辇上的国王电成黑碳。”
沈酌对面父子俩无声控诉的目光中妥协了,伸手拍拍白晟的肩,低声协商:“我答应你如果这次解决了荣亓,回头我就在申海市广场上给你办个庆功会,一群监察员抬着你入场,像国王登基一样巡游整条街,可以吗?”
白晟挑眉俯视他,只见眼底微微闪光,神情颇为玩味,须臾道:“还是别了吧。”
白晟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笑问:“我要是当国王了,那你当我的什么?”
“……”
白晟促狭地笑出声来,不去看黑暗中沈酌那瞬间的表情,对杨小刀打了个前进的手势,然后带头俯身探进了那个水冷管道。
·
三分钟后,白晟在最前清障开道,杨小刀在最末尾断后,中间夹着一声不吭低头前进的沈酌。
管道深处其实很狭窄,有时仅容一人匍匐而过。幸亏白晟这人本身性格就心细如发,能在队伍最前面把一切障碍和突刺都清除干净,跟在他后面的沈酌哪怕直接手掌撑地,也不会被管道中任何零件硌到或刺伤。
“我有个疑问。”白晟的声音从管道前方传来,随口道:“荣亓手下有多少高阶异能者啊?”
“结合褚雁的观察和国际总署的追踪来看,他手下的中低阶异能者比较多。”沈酌手肘在身下一撑,很轻易就通过了一处狭窄弯曲处,“a级应该在十几个左右,跟野田兄妹一样都是最激进的种族主义分子,最强的那个已经被你杀了。”
“那个被我拧掉狗头的小日本?”
沈酌唔了声。
野田俊介那空间黑洞确实是个大杀招,单说战斗力也首屈一指,哪怕放到全球范围内都算最强的a级之一了,这倒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在上面阻拦我们的是一堆低阶战五渣,这么大的入侵行动他都不带点a级高手出来助拳吗?”白晟皱眉道:“难道他把人都带在自己身边了?”
“……”
沈酌沉吟少许,不置可否,缓缓道:“其实还有一点我也感觉奇怪。”
“怎么?”
“进化源是高度危险物品,一旦进入密封仓,起码几年内都不会再有任何人去动它。为什么荣亓却入侵得那么急,甚至都不能等到确定你回了申海?”白晟想了想,扭头看向沈酌头顶:“会不会是他怕再过一段时间尼尔森的通行权限就被完全作废了?”
“其他几个监察官也这么认为。”沈酌呼了口气,喃喃道:“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管道中三人低头匍匐,除了杨小刀对爬洞这个事情适应得太快了,手脚并用噌噌噌噌,偶尔一头撞在沈酌腿上发出“嘶!”“嘶!”吸气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半晌才听白晟鼻腔里轻轻地笑了一下。
其实只是鼻息很轻的一笑而已,数秒后却传来沈酌的声音:“……你笑什么?”
“我笑咱俩。”白晟用大拇指往上一捻,把管道内突出的钉子跟橡皮泥似的捻平,防止尖刺刮到身后将要经过的沈酌,漫不经心道:“咱俩现在可以有商有量,看着跟同生共死的战友似的,但一转眼你可能又觉得咱俩属于不同阵营,一个是进化者,一个是人类,然后你又跟防贼似的防着我,生怕我哪天就要叛变去对立阵营开始丧心病狂搞屠杀……”
沈酌冷冷打断:“我没有那么想。”
白晟悠然:“哦,是吗?”
狭窄通道里没人出声,少顷只听白晟带着微许自嘲地哈了一声。
“我比你以为得要了解你。”沈酌低头避过管道衔接处的突起,突然开口道。
白晟有点诧异,扭头瞅了一眼,但只能看见沈酌乌黑的发顶。
“任何高阶异能者进入申海,其详细档案都会在第一时间呈到我的办公桌上,包括你。当初看你那份资料花了我整整四天时间,幼年经历,父母事故,性向偏好,行为模式……成长过程中每一件可以分析出你这个人性格的事,每一个细节。”
沈酌顿了顿,说:“甚至连你大学时跑去举报飙车党,我都让人调出了当时的执法录像。”
白晟无声地啊了下,想起还真有那么回事。
那时他才十八九岁,开着人生第一辆牛气冲天的911gt3,在山道上被一帮社会人轮番超车疯狂挑衅。这个年纪热血沸腾的小伙子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更别提他还开着gt3这样的超级性能怪兽,只要一脚油门他就能教这帮跑山党重新学做人;但问题是,白晟清清楚楚地记得,考驾照的时候明明说了跑山违反交规。
白晟这个人,对于自身拥有的强大力量天生就有种变态般的、超乎常人的忍耐和克制。他能在十几辆改装车的围堵挑衅之下清醒理智把车开下山,并立地反手一个举报,让那帮跑山党全被交警逮起来了。
“越强大的力量就代表越不可控的风险,因此我必须对辖区内每个异能者做出危险判定,超出一定范围就要驱逐出境。”沈酌淡淡道:“但你的判定结果出来居然是危险趋近于零,以至于当时我因为找不到理由驱逐你而倍觉烦恼。”
白晟噗哈哈哈地笑出了声,一边前进一边顺手把头顶几个尖锐的钉子摁平。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面对不同阵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沈酌沉默片刻,说:“你曾经是我的战友。”
白晟安静下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确实并肩作战过很多次。
在泉山县卫生院与荣亓的手下短兵相接,在申海市郊第一次发动抹消万物的因果律和守护一切的逆十字,在第一次得知hrg计划时许下的诺言与青涩的亲吻,在白日梦中赤
裸
裸面对彼此最痛苦,最混乱,最不堪回首的经历。
但那些仿佛都很遥远了。
在中心区陵园前所有记者的见证下嚣张搂走沈监察,那一刻发自内心的快乐与得意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连回忆都带着微许遥远的酸楚。
“所以别老想着驱逐我了,”良久白晟才淡淡道。
他眯眼望向管道前方终于透出的一丝亮光,沉声说:“也许将来战场到最后,你会发现我才是你最需要争取的战友。”
仿佛心尖柔软的地方被猝不及防重重一烫,沈酌瞳孔略微压紧。
“……那我呢?”身后突然传来杨小刀闷闷的声音,“未成年人不算数是吗?”
白晟噗一声失笑。
沈酌闭上眼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少顷也不由低声地笑了起来。
“好了,小心。”白晟向后打了个手势,盯着前方管道下的出口,瞳孔如鹰隼般锐利明亮:“让我们嚣张且谨慎地突入敌人老巢,并做好把这帮杂碎一锅端的胜利准备。”
哐!
白晟一胳膊肘打掉铁网,如矫健的雄鹰,双手一撑出口边缘,高空转体翻身直下。
嘭一声重响,他屈膝稳稳落地,迅速向四下周围一瞥。
基地最深处的地心层其实是个巨大的地底穹隆,备用电源维持着这一层的运作系统。穹隆正中地面被挖空,沉着一座类似于浮顶式储油罐一样巨大的铅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陨石储存仓了。
一座栈桥悬空,连接着他脚下的地面和储存仓的正门,栈桥上是一道黑衣的背影。
竟然只有荣亓一个人!
沈酌当空跃下,白晟看也不看,伸臂一接稳稳抱住,反手推到自己身后。
紧接着杨小刀也扑通落地,抬头愕然:“老巢呢?!”
“……这是在唱空城计不成。”白晟眉宇压紧到了极致,从这偌大空间的每一寸扫过去,语调却是戏谑中带着轻佻的:“荣先生?荣哥?hello?你是活人吗?”
不远处那背影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真的是他们从监控里看到的荣亓!
沈酌想站出来,但心念一转还没动,就被白晟默契地按住了,身高差让他只能看见s级略微抬起的下颔和干净结实的侧颈。
“干嘛呢荣哥,你那帮手下全被我撕了,临死时还在盼着你过去给他们撑腰。”白晟一手按着沈酌不准他动,双目望向前方栈桥上的人影,笑道:“你不上去送他们一程,跟这儿钓鱼呢吗?”
荣亓站在阴影中,终于嘶哑地开了口:
“我会把你送下去陪他们。”
顿了顿之后,他又冷冷道:“尽管他们只是想要二次进化的低等同类而已。”
沈酌眉心猝然一跳,突兀的违和感从心头浮起。
白晟手上的力道似乎也停了一下。
“尼尔森在哪里?”沈酌猝然开口,尾调略微绷紧:“你一个人没有生物识别信息,突破不了这座储存仓的正门,为什么不带尼尔森一起来?”
“你知道刚才那一炮足够咱俩手牵手在监狱里待满下半辈子,字面意义上的生同衾死同穴,每天晚上在牢房里除了你贴我我贴你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娱乐活动,是吧沈监察?”
“荣亓第一次入侵申海市监察处的时候,我被一个监察员引进电梯,然后在电梯里这人露出真容,突然发难,夺走了我戴在手上的空间异能屏蔽装置,让野田俊介得以开空间黑洞直接出现在了我背后。”
这点时间绝对不够他们赶到1300公里外,谁也无法阻止今夜早已精心设计好的一切。明天太阳升起时,地球上将出现数千万甚至一个亿的同类,旧人类将被彻底取代,高尚的牺牲者将被永远刻在新地球的丰碑上——
“荣亓跟尼尔森在哪里?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沈酌一手拎起那人衣领,疾声喝问:“我能保你的命,不想死就快说!”
白晟望向储存库周围整齐垒放的一层层铅盒,声音轻而难以置信:“这座仓库的进化源是掺了假的。”
巨响震动地底,栈桥随之共鸣。
“你再说一遍?”武装直升机内的安东尼奥猝然按住耳麦。
子弹透体带出血光,桥上人影颓然倒下,杨小刀瞬间失声:“小心反噬!”
铅门终于缓缓向后推开了缝隙。
沈酌来不及详细解释,面如寒霜疾步上前,经过长长的栈桥来到储存仓紧闭的正门前,迅速输入四十位密码,然后扫描指纹与虹膜。
“我当时就开枪杀了这个人,但打退荣亓之后再回来,电梯里却找不到他的尸体,翻监控才发现是野田俊介把尸体拖进空间里了。”沈酌咽喉干涩地滑动了一下,说:“我确认他当时已经死透了……”
杨小刀一路背着装备包,眼下终于找到了用途,二话不说立马翻出迫击炮。监察处特制炮身闪烁着银光闪闪的寒芒,少年带着朝拜圣物般的虔诚心情迅速组装好,单手发力拎起来,对着大门激动地问沈酌:“直接轰吗?”
“?”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我见过这个人,”沈酌盯着地上尸体的面孔,少顷后沙哑道。
安东尼奥血压瞬间一百八,天崩地裂般意识到沈监察和白晟都死在了他的辖区里:“什……什……什么!”
“进化源储存仓是一级军事要地,我以全球十大监察官的名义特许你轰破这道门,未来任何军事责任都我担。”沈酌背过身一指正门,掩住耳朵决然道:“开!”
白晟语调还是很沉稳的,有种在糟糕局面中镇定他人的力量:“荣亓跟尼尔森对战时确实有人开空间隧道救走他,我们以为他又找了哪个空间异能者,但实际那就是复活了的野田俊介本人。”
沈酌果断向白晟一招手:
白晟一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在脚下五个铅盒中指向最右边:“只有这个……”
s级进化者对进化源的感应程度,差不多就相当于一般人用左手摸自己的右手。他单膝跪在地上,望着面前四个铅盒里大小不同、荧光闪烁的进化源,又取过杨小刀手里那个对比了一下,面容被幽幽光芒映得阴晴不定,半晌抬头对上了沈酌投来的视线。
“……可是为什么呢,”他抬头望向这座巨大的地底穹隆,喃喃道:“费那么大劲把我们引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15米厚的铅板让仓库内空间比外观狭小得多,触目所及整齐成排,全是钨合金架,一层层垒到仓库最顶。架子上的铅盒依大小顺序排列,各自都有独立编号,沈酌随机拿出几盒,示意白晟和杨小刀分别打开。
“没关系,至少我们现在学到了珍贵的一课,下次遇上荣亓的时候连尸体也不能留给他。”白晟用力搂了一下沈酌肩膀,沉声道:“吃一堑长一智,下回碰见那小日本我会把他狗头连带全身都拧碎烧干净的。”
白晟望着他,不动声色。
栈桥上那道人影的瞳孔急速扩张。
“然后呢?”白晟低声问。
白晟的回答是抬起二指,指尖并拢。
“我们被彻底调虎离山了,”沈酌目光望向远处,轻声道。
他衣袖里突然滑出一道寒光,濒死之际猝然暴起,闪电般捅向沈酌,砰一声白晟毫不留情扣动了扳机。
那团气流看似不起眼,实际也没有任何攻击力,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幸运值异能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拟出气态,以至于能被人眼直接观测到——就是无限接近满点的时候。
那分明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伪装系异能者!
因果律!
沈酌箭步走进大门,一脸面无表情:“放心白先生,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座仓库里的东西不足以影响你下半辈子每天晚上待在家里独自享受你那五米宽的床。”
陨石储存仓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完好无损,这说明什么?
他染血的掌心里,先前从尸体身上搜剿来的那只战术表还在倒计时。
警笛刹那响起,闪烁刺眼红光。军事重地被攻破的警报在第一时间自动向外传递,基地、监察处、国际监察总署同时收到了一级红色示警。
荣亓的意图分明是调虎离山,但为什么偏偏要把地点选在圣卡特堡基地?
红荧荧的数字不断递减,如一道步步逼近的催命符。
他顿了顿:“是真的。”
白晟一把搡开杨小刀,轰隆!
千丝万缕的线索在脑海中成型,终于浮现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可怕猜测。
“既然有这么高的幸运值,不用在这趟岂不是可惜了?”
那伪装系异能者急促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白晟:“给人类……当狗……你一定会……”
因果律的最大外挂,足以将成功率立地拔高到99%。
白晟:“……”
到了最后一刻,极度紧张之下他终于泄露了端倪,眼角忍不住望向了杨小刀掌中那举世罕见的幸运异能,颤抖着笑了声:
荣亓却对这个问题完全避而不答,眼睛只紧紧盯着白晟:“我一个人就够了。怎么,难道你敢发动因果律?”
杨小刀蹲在尸体边,满头雾水举起手:“废掉我的幸运值?”
沈酌慢慢松开手,被白晟抓着手臂扶起身,不让他被死人的血沾到。
不管尼尔森私吞进化源是出于什么目的,走私也好,牟利也好,为自己招揽人脉权力也好;一旦这么严重的犯罪曝光于世,那尼尔森这辈子就彻底完了,真真正正要在监狱里待到老死。
百米以下地心层,白晟站在烟尘袅袅的大门前,转向沈酌加重语气:
白晟:“?”
荣亓中枪倒下后,白晟仍然稳稳地站在那,清清楚楚冷笑了一声,拉着沈酌大步流星走上栈桥。
沈酌扯了下唇角,内心却隐约升起了无来由的巨大不安。
一丝灼目清光陡然从虚空闪现,仿佛连四面八方空气都随之一定。
鲜血不停从那人嘴里涌出,他已经根本站不起来了,但仍然不甘心地盯着白晟和沈酌,带着鲜明的恶意笑了一下:
杨小刀:“哈?!”
“……”
白晟:“宝贝你想干嘛?!”
“所以荣亓有办法复活他的手下,只要有尸体就可以。”
死透了的伪装系异能者却再次活生生站在眼前,甚至连异能都完全没受影响。
“?!”杨小刀争辩:“我一路背过来……”
杨小刀一怔,只见沈酌毫不犹豫拔枪上膛,枪口对准远处荣亓,刚要孤注一掷扣动扳机,白晟却把他的枪一把劈手夺来,然后对着荣亓的身影就是——
——然而反噬没有发生。
杨小刀一头莫名其妙,仓皇之际也不敢收回幸运值,紧追在两个大人身后奔上去一看,发现栈桥上中枪的“荣亓”脸部竟然化成了一层层流体,继而身体缩短、头发变化,五官重新凝聚而出。
“?”杨小刀跟捏橡皮泥似的把铅盒掰碎了,莹莹蓝光闪烁而出,里面赫然是一块陨石:“有什么不对吗?”
与此同时,基地上空三千米。
杨小刀幸运值攒十六年,也只够给因果律开一次挂,如果这次杀的不是荣亓本人,再攒一次起码还需要十几年,等于是把因果律的一个超级外挂直接给干废了——这么说其实也说得通。
“就算有幸运值加持也不能百分百成功,你就不怕待会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你们……来……来不及……了……”
80%伪造率,这不是真里掺假,这根本就是假里掺了点儿真!
他闭上眼睛,大脑中迅速复盘这次入侵的整体经过与每个细节,连最细微的怪异与违和都反复剖析梳理到了极致。
“现在只剩最后45分钟找到荣亓,阻止他带走真正的进化源。”
白晟眼皮却猝然一跳。
白晟一把夺走火炮,震惊道:“干嘛呢,未成年人不许玩大炮!”
空气陡然变得安静,除了汩汩冒血声外,周围落针可闻。
杨小刀毫不犹豫,刚要挥手将所有幸运值覆盖于因果律之上,猝不及防却被沈酌一把按住:“等等!”
“来试试啊。”
他不是轻易就被荣亓说动了,他是根本没有选择,除了归附荣亓之外无路可走!
但沈酌缓缓摇头:“不,不至于,费这么大劲的性价比太低。”
第一层密码锁解除,第二层生物信息锁解除,但第三层需要后台批准。圣卡特堡基地、本国监察处、国际监察总署这三个机构都能给授权,然而眼下基地工作人员都跑光了,也根本来不及联系外面的安东尼奥。
紧接着,他下意识往手上那个倒计时的战术表上瞥了一眼,1小时23秒。
沈酌站起身,面容没有半点血色,眼睛如深潭般幽沉,两个人都在对方瞳孔中清清楚楚看见了自己。
“……我就说尼尔森堂堂一个总署长,怎么那么轻易就跟荣亓跑了,原来如此……”
白晟摊开手掌,沉声道:“45分11秒。”
“监察官,不好了,铅罐仓被人轰破了!”耳麦中监察员欲哭无泪:“入侵者恐怕已经得逞了!”
一个从未被发现过的可怕事实,终于图穷匕见一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沈酌蓦然睁开眼睛,直直望向远处那座完好无损的巨大铅罐,脸色霎时微变。
沈酌已经猜到了这个秘密,冷静地问:“哪个是假的?”
行动大捷圆满结束,盗走进化源陨石的阴谋被粉碎,接下来是不是大家可以放心回申海了?
杨小刀本能地用半边身体挡住沈酌,根本不需要被吩咐,掌心凝聚出了一个混沌半透明的气团。
够了,临死前他心里浮现出这个疯狂的念头。
砰!砰!砰!
伪装系异能者眉心多了个血洞,叮当!匕首掉地,紧接着尸体也重重摔在了鲜血中。
进化源一旦入库,几年都不会有人去动它,更别提尼尔森还是一手遮天的总署长。只有他现在从这个位置上跌下来了,卡梅伦才有机会去彻查国际监察总署内部的问题,陨石造假的秘密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安东尼奥给你弄来的那门迫击炮呢?”
Chapter 66(第二个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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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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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7(狼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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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8(“这么喜欢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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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9(我当然也喜欢你...)
“白、白先生, 您没事吧?”门口来送餐的监察员是个瑞士本地人,一脸表情心惊胆战,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您真、真的恢复了吗?”
从百米冲刺的肢体动作来看这哥们是时刻准备撒丫子逃命, 但白晟却很轻松,笑吟吟打开银质餐盘检阅了一眼:“啊,恢复?什么恢复?”
白晟只套了条松垮的短裤,毫无顾忌地展露着上半身。被顶级进化加强了的肌肉无比强悍利落,六块腹肌极具视觉冲击力,左侧锁骨下两个血红s,足以让人一眼就心生寒气。
他一手轻轻搭在门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但监察员毫不怀疑眼前这只颀长漂亮的手能在半秒内把自己拆成206根骨头,连皮带肉平平整整地摊开来晒在地板上。
有那么几秒钟, 监察员内心不由自主升起了对shen监察的深切同情, 简直不能想象这几天shen监察是怎么咬牙熬下来的,尤其他一年到头严密包裹在黑西装里的身材看上去那么单薄清瘦,看上去很容易就……啊不, 等等,shen监察还活着吧……
“咦,这块儿鱼不错,沈监察就喜欢吃这样嫩嫩的鱼。”白晟一句话让毛骨悚然的监察员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然后他春风拂面地二指并拢一挥:“辛苦啦!谢谢!晚安!”
监察员赶紧晚安晚安, 不用谢不用谢,内心善良地为沈监察比划了个十字, 然后迅速撒丫子撤离了危险区域,速度快得白晟想签单给小费都没来得及。
心情愉悦的白晟推着餐车回了房间, 咔哒一声把门关上,活动了下肩膀回到卧室。
大床被褥凌乱,沈酌没穿鞋袜,衬衣被扯得半开,双手被黑色领带捆在头顶上,那张优美而冷漠的嘴唇因为被强迫亲吻而非常湿润,因为恼火而显得更有血色:
“……你已经清醒了,过来把我放开!”
白晟笑而不答,嘭一声放松地摔上床,随便伸手扳过沈酌下颔,大拇指毫不留情揉过那红肿的嘴唇,看着沈酌因为刺痛而拧眉闪躲。
“趁我睡着了就偷偷亲我。”白晟低沉地笑了声,“过去的五天里还干了什么?”
提起这茬沈酌有点狼狈,“你先起来,这几天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直被你绊在这个房间里出不去……”
“噢——外面发生了很多事。”白晟挑眉了然:“所以我一醒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跑。”
看着他的眼神,沈酌终于确认了他现在的状态:
清醒了,但没完全正常,仍处于未知雄性心理的高度敏感状态。
毕竟一个正常人是不会故意露着肌肉跑去开门跟送餐员隐形**宣誓地盘,成功把送餐员吓跑,然后立刻爬上床开始阴阳怪气挑字眼的。
沈酌话音被迫咽了回去,因为他的牙关被白晟两根手指撬开,指尖强行探了进来,还在充血的舌尖被按压搅动,细微水声清晰入耳。
“我不信。”白晟笑起来,语调带着危险的兴味盎然,“让我查查。”
沈酌双手被绑着无法阻止,感觉到自己裤袋里的手机被白晟伸手掏了出来,也不知道背地里什么时候偷窥到的密码,熟练解锁打开。
沈酌是个几乎没有私生活、手机内容除了工作别无其他的人,此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挣扎就要出声阻止,紧接着嘴却被迫张开,因为白晟两根指节都完全塞了进来,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晟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记录:“那么激动做什么,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啊哈。”
他翻动屏幕的手指一下停了,眼底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愉快和得意。
相册最新好几张,都是沉睡不醒的他自己。
照片有各个角度和不同光线,但毫无例外都是白晟双眼紧闭、酣然平静的时候。有几张上的他在灯光自然铺陈的滤镜下,看上去比实际年轻了好几岁,简直像个无忧无虑刚毕业的学生;还有两张明显可以看出拍照时沈酌心情十分气恼,一手举着摄像头,一手把他的脸掐得变了形,鼻尖都歪了,看上去颇为搞怪。
唯一一张全身照,是他半夜睡着睡着身体斜了,一个人呈对角线占据了整张床,沈酌被挤醒后果断拍照留下了罪证,闪光灯清清楚楚照出了白晟那嚣张的逆天大长腿,一只手还茫然作伸出状,想要把沈酌抓回来。
空气安静,四目相对,沈酌表情精彩且微妙,猝然别开视线。
白晟抽出湿漉漉的手指,蓦然俯身把他的下巴扳回来,那双黑亮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沈酌没来得及反驳,口腔被再度入侵,连咽喉都因为强硬的舔舐而不得不张开,被褥窸窣淹没了大片摩擦的身体。
“……你是这几天我能见到的唯一的活物,我拍你几张怎么了……”
“拍啊,怎么才拍这几张?”揶揄的呢喃在交融呼吸中急促不清,“怎么不把我扒光了拍个视频,好威胁我继续给监察处打白工?”
两人眼睫都几乎要上下交错,混乱中沈酌被迫扭头不让他亲,喘息着嘲讽:“拍你视频做什么,给你机会发到监察官论坛去对全世界疯狂炫耀是吧?你这逮到机会就要脱的……唔!”
掐在腰侧的手掌蜿蜒往下,抽掉了监察官黑色西裤上的皮带,随手丢在地上。
金属链条拉开的声音那么细微,但清晰得无可辩驳。
“……我们清心寡欲的大监察官,每次见了我却都那么精神……你看你激动成这样。”白晟含着那微凉的耳垂,含混不清地笑道:“我就那么对你胃口啊,嗯?”
仿佛电流冲上脑顶,沈酌难以遏制地向上仰起,脊背弧线如一张华美的弓。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特别讨你喜欢了,是不是?”
黑暗之中体温升腾,像氤氲起了水蒸气。滚烫的神经被电流反复鞭笞,连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咽喉痉挛却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酌眼睫潮湿得滴水,反弓的上半身唯有脑顶死死抵着枕头,白衬衣已经凌乱不堪,双手竭力挣扎但无法动弹,手指几乎要把黑皮手套的掌心掐裂。
直至闪光在眼前炸开,海啸终于吞没了感官,所有难以遏制的声响都被亲吻压回了喉咙。
“好巧。”极度纠缠混乱中传来白晟低沉的喃喃,“我也喜欢你。”
那热度像顺着血管烫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沈酌急促喘着气,明明眼前那么模糊,他却能清晰辨认出面前这张脸,每一寸轮廓都能在脑海中直接描摹出熟悉的线条。
“你这个……”沈酌强迫自己别开目光,想从沸腾的大脑里找出准确语句,却发现这个叫白晟的、唯一与自己亲密无间的男人完全没有形容词可以描述:
“我这个被你背地里偷偷亲的王八蛋。”白晟用鼻梁亲昵磨蹭着沈酌潮湿的脸,抬起右手来作势要给他看:“瞧瞧我这出类拔萃的服务成果。”
这人确实是个王八蛋,沈酌扭头躲了两次没躲掉,不由恶向胆边生,再想要伸手去掐这混账玩意的俊脸,却发现还是动不了。
他的手腕竟然还被领带绑着,白晟完全没有要开恩放人的意思。
隔着衬衣沈酌都能感觉到白晟鼻息如沸,全身肌肉绷紧如烫石,发自本能地不住想顶,混乱中能听见被褥起伏有规律的摩擦声,显然已经濒临突破忍耐的边缘了。
“……不行,真的不行白晟,你先把我放开……你听我说。”
沈酌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散开的白衬衣领下咽喉明显一滑,极力仰头去亲吻白晟的下巴,那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委婉恳求姿态。
沈酌微愣。
混乱、颠倒与挣扎将人没顶,直至翌日晨曦透过落地窗,在地毯上拉出一道淡薄微光。
沈酌眼皮微跳了下,直觉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点开消息一瞥,眼底眸光瞬变。
“哟,怎么了怎么了?”白晟赶紧起身去昨晚纹丝未动的餐车上取了瓶水,殷勤到甚至连瓶盖都帮忙拧开的地步:“来,赶紧喝两口,小心别呛着……”
沈酌的回答是探起身,在他下颚留下了一道湿润的舔舐。
耳鬓厮磨暧昧纠缠,白晟整个身体像一尊紧绷到极致的石像。
“……”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传来,沈酌整个人被白晟搂在怀里,两人同时翻去床下,扑通!摔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他这次克制明显比上次困难得多,因为伴随着自身力量的登峰造极,道德约束也越来越虚弱无力,本性中的残暴与焦渴却成倍剧增,随时有可能冲破桎梏呼啸而出。
浴室门在眼前甩上,差点夹到了白晟的鼻子,紧接着里面传来沈酌立刻开始刷牙漱口的流水声。
他整个人被包裹在狼腹的软毛里,全身暖烘烘被偎着,一条乌亮华美的狼尾悠闲拍打地毯,不时还弯曲过来缠住他的脚踝。
【我看到了总署还没对外公布的最新统计】
“那你要公平地回报我一次。”
嗡嗡。
“我这人的刺激癖好很多,你最好提前知道一下。”
公平地回报一次?!
沈酌活到现在才第一次知道,人化作狼王之后不仅一切都会等比例放大,甚至连量也会不可理喻地增多。他不仅双手十指,甚至全身上下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到小腿上都粘稠不堪,强横霸道的双s级信息素恨不得渗进皮肤里去,在热水下反复冲洗了半个小时,总算勉强感觉干净了。
浴室门外传来白晟打电话点餐的声音,一边说话还带着一边拿着茶水咕嘟咕嘟地漱口,漱完了直接吐在茶水间的洗手池里。
【今天动身回申海,通知专机做准备。】
地板不堪重负地咯吱作响,尽管狼王没有那天晚上失控时那么巨大,但也有近三米身长,肌肉炙热强悍得令人恐惧,带着倒刺的舌头只一舔,就把沈酌只剩最后一颗纽扣的衬衣完全撕碎了。
沈酌由衷感觉佩服,换作自己绝对无法在清醒状态下坚持失智这么久,四秒钟就是极限了。
【亚洲新增四个s级,日本、越南各一,缅甸二,其余尚在统计】
沈酌手指动了动,从昏沉中缓缓醒来。
半晌他喉结终于剧烈攒动了下,仿佛被那语调中的柔软和诱惑打动了,嘶哑地确认:
“……”沈酌唯一获得自由的那只手勉强低着他胸膛,“可以,但你保证是一次。你先……”
白晟差点没大笑出声来。
“……”
白晟护着沈酌在地毯上滚了半圈,虚虚压在他身上,语调带着晦涩的笑意:
紧接着异能爆发开来,声浪扫荡中,白晟身体急剧变形,化作了紧箍着沈酌的狼王!
那优美挑起的眼角看上去十分凌厉,可惜眼眶还微红着,浓密眼睫被半干黏住,完全失去了大监察官的气势。白晟不由笑起来,还想探身亲吻他的眼皮,就被沈酌用尽全身力气一推,起身踉跄走向浴室。
“照昨晚那样点一盘嫩嫩的鱼,沈监察喜欢稀稀的燕麦粥,哦对了还要两个流心蛋……”
白晟愣了三秒,骤然反应过来,顿时失笑出声。
刹那间沈酌一股恼火直冲头顶,起身薅着**就给了狼头一巴掌,在感觉自己两只手甚至两条胳膊都酸痛发软时更加邪火乱窜,二话不说又要给一巴掌,被巨狼瞬间翻身压下。
“我就说你后来为什么老是往浴室挣,那么急着刷牙吗?”他对着门忍俊不禁:“你看我就一点也不着急刷牙,完全不嫌弃你的味道,爱与不爱怎么就那么明显啊?”
“?”白晟警醒得如同看到了小天鹅拍拍翅膀要飞,立刻起身一个箭步:“宝贝你干什么去?你要不要吃个早餐?我……”
“你看你这人,”白晟神采飞扬的俊脸上全是揶揄,亲昵地捏捏沈酌手指,“昨晚上还要哭不哭的,一撇脸就恼羞成怒了,越漂亮的美人就翻脸越快是吗?”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
“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十天半个月……那样太久了。商量点其他的,嗯?”
沈酌不顾一切踉跄起身,但还没来得及脱口呵斥,就被闪电般的利爪重重摁倒在地!
沈酌挥手拂开水瓶,用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
这简直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极限,沈酌甚至控制不住错愕的表情,整个人就陷进了暗夜般丰厚华丽的皮毛里。
“什么都行?”
“白晟,你冷静点。”仔细听的话沈酌尾音是略微战栗的,断断续续地亲吻他喉结,低声道:“只要你先冷静点,其他什么都可以,其他都好商量,行吗?”
这**能叫公平?!
浴室门里传来沈酌沙哑的声音:“那你今天都别刷了!”
他像大赦天下那般,慢条斯理把领带扯开,但在沈酌即刻缩手的瞬间又攥住了一个手腕,意犹未尽地摩挲着,低沉道:
狼王暗红瞳孔里带着残忍而滚烫的情愫,居高临下俯身,亢奋到了极点,利齿犹如抚摩丝绸一般滑过了沈酌仰起的咽喉。
手机同时一震,来了条新信息,是阿玛图拉用私人号发的。
白晟终于笑了一声,仿佛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
更可怕的是他舌根上泛出腥涩的苦味,电光石火间沈酌想起了那是什么,猝然呛咳起来。
【昨日缅甸二人因争夺地盘爆发厮杀,其中一人已死,首级被游街示众。现亚洲s级尚余三人,气焰嚣张,各有来头,你多加小心。】
紧接着异能光芒急剧变化,狼王庞大的身形幻变复原,白晟噗哈哈哈哈笑着攥住沈酌手腕,不由分说低头亲了一口。
半幅被子垂落床边,满地狼藉乱七八糟,床角边落下狼吻沉沉的侧影。
沈酌何止想要翻脸,那简直是平生第一次有了骂脏话的冲动:“你这……”紧接着就因为声带过度嘶哑而被迫消音。
他摇头一哂,把湿毛巾搭在浴缸边,湿润凌乱的头发格外乌黑,衬得侧脸皮肤洁白透明,随手给总署工作人员发了信息:
昏暗中白晟一动不动,用手肘撑着身体低头俯视沈酌,眼底燃烧着瘆人的热度。
砰!
看来爱情令人失智的时长还是有限的,爱火再浓烈也有脑子恢复正常的时候。沈酌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点开手机看了眼,发现这个时长差不多是四十分钟。
Chapter 70(“我要是能打过,你是不是...)
“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这世界那么大,这花儿那么香, 当个和平主义者不好吗?”
半小时后, 酒店客房部后厨里,白晟一边亲自煎蛋一边和善表示。
白晟是个在爱人面前偶像包袱很重的男人。他洗了澡,吹了头, 把自己收拾得像个都市偶像剧男主;然后从浴室出来拿起叉子吃了第一口早餐,立刻发表了他的重要意见:
“这流心蛋煎成这样也配给我们沈监察吃?”
于是他一甩餐巾布,溜溜达达下楼,来到酒店后厨点火起锅烧油, 在众监察员目瞪口呆的围观中亲自煎了两个完美的蛋, 心形的。
众监察员一致鼓掌, 纷纷拍照发ins留念。
进化者的世界就是这么秩序分明,谁等级高谁就是老大。白晟二次进化的消息并没有向外界公布,但内部高层已经全都知道了,现在所有监察员对白晟的态度都是当祖宗供起来, 态度能有多好就有多好,鼓掌能有多响就有多响,赞美能有多虔诚就有多虔诚。
所幸白晟并不是个难伺候的主, 既不欺压同类, 也不作威作福,只需要上供一个沈监察就能换来世界和平, 大家都觉得性价比非常高。
除此之外白哥造成的唯一麻烦,是昨天晚上不知为何突然在房间里发动了暴君,狼啸声浪扫荡整楼, 一瞬间把酒店上下所有监察员的异能全都给废了。
不过没关系,所有人的情绪都很稳定, 一致表示可以接受。只要狼王别丧失理智冲出来随便杀死几百个人取乐,他在房间里想怎么变怎么变,沈监察开心就行。
白晟谦虚接受了来自众人的表扬,给大家的ins逐一点赞,愉悦地端着盘子回了房间。
被狼王按在地上整整一夜的沈酌已经饿狠了,根本没注意到心形煎蛋上还特地洒了粉红色盐粒。他一边开电话会议一边迅速换好衣服,听着耳麦里一帮高层官员激烈争吵——“暴君出现是否对全球进化者带来震慑?”“暴君基因是否代表威胁程度急剧上升?”“人类进化的最上限到底在哪里?”;同时在百忙之中张口接早餐,电话对面那些吵成一团的官员们打死也想不到,传说中的暴君正一手端着盘子追在沈酌身前,一手叉着煎蛋,耐心地示意:
沈酌就着白晟的手,三口两口吃了早饭,耳麦里一名总署官员正慷慨激昂:
“暴君出现是个重要事件,代表亚洲的进化势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全球平衡。下面我必须请亚洲区的shen监察对此发表看法……”
shen监察不耐烦地按断了电话。
“怎么了宝贝,工作那么烦吗。”年轻暴君气定神闲,把最后一块煎蛋喂到沈酌嘴里,耐心温柔劝诱:“压力太大辞职算了,咱家完全养得起你,彩礼一个亿婚房写你名,还能去做婚前财产赠予公证哦,没事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多好?”
沈酌刚要开口嘲讽,不留神扯到嘴角,疼得吸了口气。
白晟立刻示意他别动,俯身仔细查看:“怎么了?”
紧接着,他发现沈酌唇角渗出血迹,仔细看有一道细微开裂。
那是昨晚最混乱的时候,狼王激动亢奋到了极点,残忍的兽性根本克制不住,不顾反抗硬要塞进牙关,但沈酌口腔太浅了,挣扎中就造成了这道轻微的撕裂伤。
沈酌是个骨头特别刚硬的人,但白晟一直觉得他皮肉薄得像丝缎,任何一点擦刮都特别明显,手腕上被领带束缚的痕迹竟然到现在都没消退,甚至淤血成了一道暗红。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几天都不会消下去,在大监察官衬衣袖口与黑色手套的遮掩下,隐秘地存在着,谁都无法窥见。
刺激像电流般划过神经末梢,白晟的呼吸微微粗重起来,但脸上若无其事。
“啧,你看你。”他佯装没看见沈酌手腕上的捆绑痕迹,只用大拇指腹抚摩那漂亮的唇角,看着撕裂伤痕在异能作用下渐渐消失。
“喉咙还疼吗?”白晟贴着沈酌额头,亲昵地低声笑问。
沈酌根本不理他,一扭头给自己打上领带,只从镜子里冷冷瞟了他一眼,意思是那你说呢。
昨晚的衬衣、长裤甚至那条领带都沾上了不明痕迹,只能塞进箱子里带回申海,所幸酒店里还有一套备用制服。申海市监察官的衬衣扣到咽喉,黑色西装修身严谨,手套长度没入袖口。手腕上那一道淤血缚痕被严密遮住,半点不露。
沈酌把手
枪插入后腰,立地镜中映出冷静的面容,全身上下看不出一丝暧昧痕迹。
叩叩叩,房间门被敲了几下,传来总署监察员礼貌的声音:“shen监察,白先生,预备去机场的专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沈酌拎起行礼,顺手塞给白晟,拿起手机最后看了眼阿玛图拉的短信,视线落在“气焰嚣张、各有来头”几个字上,停顿了几秒。
“走吧,去机场。”他转身走向酒店房门,“必须立刻回申海。”
白晟在酒店这么一睡耽搁了太多天,高主任已经带着杨小刀和褚雁两个孩子提前回申海了,只有水溶花一个人留下陪同。
军用机场上,专机已经准备就绪,数日未见的水溶花等在停机坪前,手里拿着一大束新鲜的香水百合,花丛中竟然还夹着一封粉红信笺,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心。
白晟脚步一顿,警铃大作,以为又是外面哪个小妖精送给沈酌的,立刻激发了攻击模式:“这粉红信纸是什么玩意,还画个小心心,审美水平还停留在20年前是吧?我最讨厌什么都要弄成粉红心形的人了,创意呢?眼光呢?不嫌土吗?除了这个没别的能拿出来表白的了是吗?”
“白先生。”水溶花把花递上前,“这是指名送给你的。”
“玛格特监察官经抢救刚脱离危险,法国监察处为了感谢你跟杨小刀特意送了花,这封信是玛格特的小女儿写的。”水溶花忍笑把粉红信笺打开,诚恳道:“小姑娘今年四岁,审美确实颇为有限,您多担待。”
艾莎公主信纸上,用水彩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法语:
“喔——”白晟的少女心都要化了,对着粉红信纸飞了好几个么么哒,摸出手机拍了照发给杨小刀,然后一手抱花喜气洋洋上飞机写回信去了。
·
即便是特批航线,专机飞回申海也要八九个小时,按出发时间来算他们傍晚才能落地。
沈酌从起飞就开始工作,卫星电话接连响起,各种会议接踵而至。亚洲各国监察处都在第二波大进化袭击下乱成了一团,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来向中心区监察处和申海监察处求救。
这是很自然的。
中心区从政治意义上来说是亚洲第一辖区,申海市则是进化者人数最多的大辖区。像缅甸、越南这些地方,甚至根本没设立过监察处,第二波进化一来,当地政府就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缅甸的那两个s级都是当地毒枭,一个来自仰光,一个来自掸邦,因为地理距离不够远,进化发生后两个s级信息素立刻就发生了冲撞。”
卫星电话那头,陈淼坐在申海市监察处办公室里,声音难得有些凝重:“学长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专机在万米高空平稳飞行,沈酌坐在会议桌后,望着身侧舷窗外的阴灰云层,目光沉沉。
他当然知道。
s级信息素会彼此激烈排斥,所以迄今为止,全球没有任何两位s级能处在同一个地区。
除非彼此妥协达成夫妻关系,否则他们会爆发激烈冲突,甚至自相残杀,直到这个地区只剩一位至高无上的头狼。
“掸邦那个是强s,战斗力突出而且手段相当残忍,把仰光的那个杀死并砍了头,首级吊起来白日游街,引发了巨大的骚乱。”
沈酌指关节若有所思地轻轻叩着桌面,“掸邦那个s级的异能是什么?”
“异能复制。”陈淼说,“这个人的速度奇快,只要他逮到机会在对手身上制造出伤口,就可以通过伤口立刻复制对方的异能。虽然只能复制一次,但杀伤力最高可以翻十倍。”
翻十倍。
确实是强s无误,如果被他复制到暴君或者因果律那大家都玩完了。
沈酌颔首不语,问:“另外两个呢?”
“另外两个战斗力相对正常。越南s级是控制系异能,可以一次性定住在场所有活物的任何动作,时间长短不详。”
此时是下午五点半。
他放松地仰在扶手椅里,这个姿势让他把沈酌搂在自己怀中,两人胸腔几乎紧贴。
两人一高一低,前后对视,彼此气息萦绕在对方鼻端。少顷沈酌仓促别开视线,自顾自把桌上杂乱的文件材料都收起来,淡淡道:“你这人说话怎么从没个正经。”
“是!”
“……我知道了。”水溶花声音紧迫,扭头把手机递给沈酌,峻声道:“出事了。”
先前整个亚洲只有白晟一个s级,白晟对自己的信息素又极为克制,完全没有要镇压同类、登基称王的想法,因此所有低阶进化者都自由自在,族群秩序能用相安无事这四个字来形容。
新出来的这三个s级各有背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上来就表现出了对权力的极大渴望,会想尽一切办法厮杀争夺地盘,直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国。
白晟顿时失笑:“这是哪门子的问题,我要是能打过你就嫁给我吗?”
但他两只手都被白晟握在掌心里,全身重量都俯压在白晟身上,如果不向后仰头的话,说话时都要亲吻到面前那带着笑的嘴唇。
沈酌向后靠进扶手椅里,脑子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眼睛微微眯起,眸底光芒闪动。
陈淼把手里的资料翻过一页,继续道:“日本s级好像是个混帮派的,精神系异能,有点像群体催眠,之所以被判定为s级是因为据说群体致死速度非常快。”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监察处?”
半晌沈酌从牙关里轻轻地说:“……我真想给你来一梭子。”
“……申海有全球最多的低阶进化者,这块地盘是他们眼里的肥肉。”沈酌沉吟片刻,沉声道:“密切监视这三个s级的动态,一旦发现他们有任何跨越国境线的意图,立刻汇报给我知道。”
“……”
“……”
沈酌靠在椅背上,向后仰头凝视着他。
而成为新老大的第一步,就是要推翻旧老大。
沈酌眯起眼睛。知道他们会有动作,但没想到这么利索。
沈酌按断了卫星通话,一个悠闲的脚步从身后传来。
两辆牧马人吉普车全副武装,一前一后护卫着沈酌那辆防弹专车。水溶花亲自坐在前排副驾驶上,正准备打电话把行程同步通知给监察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来电人是陈淼。
高架桥上车流穿梭,红绿灯依次亮起,一望无际的阴云笼罩在巨大城市上空。
紧接着白晟停在身后,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抬起沈酌下颚,俯身与他接了个吻。
“看你这表情,”白晟略微抬起头,用嘴唇摩挲沈酌微凉的唇角,眸底流动着情意:“这就对了,没什么好忧虑的。不管外边发生什么你都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怕的?”
“那不行,那可不能删。”他抬头亲了下沈酌的耳垂,带着未尽的笑容揶揄:“删了婚礼投影放什么?”
仅仅两句话,水溶花脸色剧变:“什么?”
未竣工的高层建筑上可以看见几道人影居高临下,史无前例的强烈s级信息素混杂在一起,带着无以言喻的恐怖气息,向低阶进化者们沉沉镇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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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白晟亲昵摩挲他的鼻梁,悄声挑衅:“舍得就来啊。”
白晟笑起来:“别啊,我这是从身到心都献给你了,提个交换条件过分吗?这笔交易你又不吃亏。”
沈酌怒极反笑,可惜双手都被制住了:“我凭吊你干什么?哪个s级能占领申海就随便他来占好了,我不能利索辞职走人?”
尽管被白晟这么一搅和,几十个蜂拥而至的电话会议都没接,但沈酌总算是略微松弛下来,快落地的时候甚至补了个眠。
“干嘛呢,忧心忡忡的。”白晟俯视着大监察官,眼底蕴满了笑意,“担心被人偷家啊?”
沈酌眉心一蹙,接过电话:“喂?”
白晟看上去总有一种松弛感,仿佛对任何情况都游刃有余、应对从容。不论局势多么风高浪急,只要他站在那里,就像一面沉重巨盾稳稳矗立,让人从灵魂深处升起难以言喻的安定。
机舱在气流中平稳地微震,也许是因为空间封闭,大片皮肤紧密相贴,从鼻腔到血管都浸透了彼此身上的气息。
“他们跑去了白河集团的那个建筑工地。”陈淼喘息道,“他们是冲白哥来的。”
也许是短短几分钟,又仿佛时光捱过了一个世纪。
虽然已经脱离不清醒期,但可能因为能量余韵还在,白晟这段时间还是会很容易入睡,并且睡着就特别沉。飞机落地申海时他迷迷糊糊醒来,尾随沈酌上了监察处的专车,长手长脚地在后座上搂着沈酌,很快又发出了沉睡均匀的吐息。
尽管没有第二个人能察觉,沈酌绷紧到极致的身体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半晌才咬牙道:“……你要是被人弄死了,我就把你照片删了。”
白晟想要陪他假寐一会儿,结果自己也睡着了。
他狡黠地眨眨眼睛,说:“什么交换条件,什么迎娶沈监察,就算知道那是悬在眼前的空头支票,我又能怎么办呢?”
“按进化者的种族规则来看,要是一个s级被偷家了,那差不多就说明他已经死了。我要是死了那你就是遗孀,回头我立个遗嘱把财产都留给你,然后你就富可敌国挥金如土,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哎哟,怎么还打人呢!”
“是烂尾楼。”
后排沈酌一抬眼。
“唔,到那时估计你想走都走不掉了,指不定还要丧失人身自由,真凄惨。”白晟充满遗憾地摇了摇头:“怎么办?我死了都不能安心,躺在棺材里都要被气活过来。”
白晟一下把脸埋在沈酌颈窝里,发出闷闷的大笑声。
“没办法,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尽量去弄死别人,努力保证不被偷家了。”
尤其“旧老大”还是个出了名好脾气的富二代,人很年轻,毫无势力,很多人连因果律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酌顺手把这混账玩意一推,恼火又好笑:“滚蛋!”
“你——”
但现在不同了。
万米高空,方寸之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彼此瞳孔中对方的倒影。
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沈酌无来由地脱口而出:
“你一人能打过三个s级么?”
“喂学长,不好了。”通话对面是风驰电掣的车厢,背景嘈杂警笛呼啸,陈淼的语调冷静但绷得很紧:“那三个新进化的s级应该是结成了统一战线,突然同时出现在申海机场,海关根本拦不住他们,现在这三个人已经闯进了申海市区。”
陈淼站定脚步,望向阴霾辽阔的天际。
沈酌避而不答,“不愿意算了,反正在外人眼里看来申海是你的根据地,被偷家了别人也只会笑话你,关我一个人类什么事。”
“我要是死了,那你下半辈子就只能看着手机里那几张照片,一边看一边想:这个人这么好,我当初怎么就没答应嫁给他呢?”白晟贴在沈酌耳边,轻轻地说:“半夜三更,独坐窗前,你想想外边为非作歹的新s级,想想那群如狼似虎的异能者,再打开手机相册垂泪凭吊一下音容笑貌栩栩如生的我……”
大量警车围堵,街道已被封锁。但越来越多的低阶进化者抵挡不住s级信息素的召唤,从城市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一张张脸上洋溢着惊恐,纷纷望向建筑工地高层。
白晟一把拉住沈酌手腕,轻轻向自己一拽,顺势伸手完全搂住了面带愠色的大监察官。
“喂?”
对面车辆急停,随着嘭嘭几声车门响,陈淼飞奔下车,一边打电话一边疾步穿过警戒线:“不,不是,他们没去监察处。”
白晟眼明嘴快,在沈酌眼皮上亲了一口。
白晟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沈酌身前,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Chapter 71(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建筑工地周围, 街道被全线封锁,所有学校、医院、车站等公共场所清空,居民安排紧急撤离。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异能者从城市各个角落聚拢而来, 尽管满怀恐惧,却无法抵抗具有强烈征召意味的s级信息素,像被强迫召集的工蚁一样不得不赶到这里。
监察处已经在烂尾楼周围的空地上设立了警戒栏,因此低阶进化者只能围在空地以外,摩肩接踵气氛紧张, 很快就**了不下上千人。
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几辆车越过警戒栏,在空地上接连停下。
监察员快步上前开门,沈酌挺拔肃穆的身影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中。
白董事长像一只顺地滚来的土豆, 一边抹汗一边颠颠跑来:“沈、沈监察,有三个小八嘎上来就要瓜分我们申海的地盘, 还说要把我们都收归当手下,这怎么能行呢您说?话说回来我那不成器的大外甥上哪去了, 晟啊!晟——白晟你干嘛呢?!”
只见沈酌身后,敞开的车门里,白晟仰在车后座上睡眠正酣,伊塔尔多魔女正玩命拿卫星电话砸他:“起来!人家都打到你家门口了!起来去把那几个s级打死给我吃, 快!”
白晟睡眼惺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吃点健康食品,要吃就吃活的……”
嘭一声沈酌关上车门,皱眉望向烂尾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铅灰天幕下, 水泥裸露的烂尾楼顶,之前被白晟收容在这里的一众进化者都被驱赶到了天台上, 身形僵硬无法挣脱,应该是被那个越南s级的异能定住了。
越南s级站在天台边缘,男性,约五十来岁,身形非常粗壮。同样是天台隔了十余米外,一个剽悍但精瘦的男子两条手臂上都有纹身,应该是那个混帮派的日本s级。
而大楼中间的一堵水泥窗台外,一个样貌阴沉的缅甸人正蹲在那里抽烟,一边抽一边对着脚下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笑。
这人应该就是那个掸邦毒枭,也是三个s级当中最强的那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相由心生,笑起来有种瘆人的疯狂。
“这三个s级应该是暂时结了盟。”陈淼背对着警戒线外**而来的同类,语气中不乏忧虑,对沈酌低声道:“虽然现在新增进化者数量还没统计,但看样子申海仍然是全球最大的辖区,对s级来说低阶同类就是天生的手下和天然的资源,所以都想在申海这块大蛋糕上分一杯羹。”
“一致对外嘛,咬牙结吧。”陈淼愁得头都要秃了,“先把蛋糕整个端了,再慢慢解决内部分配矛盾,何况对他们来说白哥简直就是个……”
他望向紧闭的车门,眼里意思不言而喻。
对外人来说,白晟简直就是个**。
臣服于一个s级信息素之下的低阶进化者,在好几年的时间内,哪怕遇到了新的、更强的s级信息素,也不会再轻易臣服,那是因为信息素的代谢需要很长时间。
因此s级抢占地盘是分秒必争,动作越快越好,一旦被别的s级先下手为强就来不及了。
傅琛生前那些支持者大多在中心区和北方,尽管傅琛生前反复尝试过好几次,但手一直没能伸到申海以南的大片领土,也就是说留给白晟的“资源”其实是非常丰富的。更让人嫉妒的是,白晟曾经是整个亚洲唯一一个s级,这意味着根本没人跟他竞争,他可以随心所欲释放信息素,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独
裁王国。
他生活在全球低阶同类资源最丰富的申海,却不曾迫使任何同类臣服于自己,守着个巨大的蛋糕却一口也不动,甚至还刻意把信息素抑制起来了。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个买张彩票中了十个亿却不去兑奖的**,第二他的信息素太淡薄,无法影响很多人,所以不愿意暴露出来。
再说就算白晟没那么弱,三个s级联手,那是何等恐怖的强大战力,弄死他根本就是弄死一只狗!
看见人终于差不多齐了,大楼上那个缅甸人吐了口烟雾,终于站起身来,扬声哇啦哇啦说了一串:
白董事长不愧是管理大集团的,麾下员工人才济济,立刻早有准备地从身后薅来了一个缅甸语翻译:“——他说他们三个今天来申海,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会一会申海的白先生。他想问白先生为什么遮遮掩掩的不敢出来见人,是不是害怕了,有什么好怕的……”
沈酌冷冷打断:“你跟他说我是申海大监察官,叫他别废话,直接说目的。”
那翻译点点头,拿着个喇叭对楼上叽哩哇啦,从语气听应该是未加润色地直译了,缅甸人的目光立刻转向沈酌,不怀好意地笑着回了几句。
“呃,沈监察。”翻译脸色扭曲,吞吞吐吐起来:“他说他看到您……您……就像个……”沈酌**以为常,“没有意义的语句直接跳过去。”
翻译松了口气,立刻道:“他说从今天开始由他接管申海,他将为亚洲的低阶同类建立新秩序,尊卑有别,高低有序,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一盘散沙自由自在了。还说白河集团以后也要由他手下的兄弟接管,一起做‘大生意’,愿意跟他干的低阶同类都……都有大富贵,都发女人……”
白董事长:“什么玩意?!”
缅甸人笑着喊话,从语气来听应该是故意想要激怒他们,翻译不得不直接跳过了大段不堪入耳的挑衅:“……他说他们今天有三个s级联手,如果白先生滚出申海的话还能饶他一条命,否则、否则就——”
众人仰视的大楼高处,缅甸s级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血腥笑容,声音猛地提高。
异能把他的厉喝放大数百倍,轰然响彻城市上空,无数鸟雀唰然惊飞!
“否则今天就要在所有人面前砍下白先生的首级……”
翻译声音很轻,语调颤栗:“他来自一个混乱的地方,也杀过很多人,这座没见过血的城市注定要成为他的领土。”
咔哒。
车门打开了,白晟一脚踏在地上,于四面八方无数道目光中探出车厢。
沈酌还没回头,肩膀就被搭住了,只见白晟一手掌根揉着眼睛,懒洋洋问:
“谁的领土?”
周围气氛顿时一变,大楼顶上被绑票的低阶异能者顿时躁动起来,不少人脱口而出:“白先生!”“白哥!”
“#¥%*&!!”越南s级立刻厉声呵斥。
与此同时,大楼窗台外,缅甸毒枭从头到脚打量白晟,多年刀口打滚的生涯让他不会放过对手的一丝破绽,少顷裂开嘴笑了起来,喃喃道:
“没见过血的富家小子……”
白晟刚坐了十个小时飞机带两个小时车,气质十分懒散,动作慢慢悠悠,头上那撮白毛凌乱翘着,一手搂着沈酌肩膀,一手友好地对翻译勾勾手指:
“我有个疑惑,你帮我问问那缅甸人。”
翻译立刻:“您说。”
白晟说:“我刚才没听明白,这老兄为嘛要在亚洲建立新秩序,再说申海的秩序跟他有一毛钱关系吗?”
翻译点点头,拿喇叭直接对大楼喊了几句,缅甸毒枭眯起眼睛俯视白晟片刻,一字字沙哑地回了几句什么,翻译迅速地低声道:
“他说第二波全球进化已经来了,s级瓜分世界财富是大势所趋,亚洲的s级如果不站起来,那些洋鬼子s级就会跑来释放信息素,所以他有责任、有义务给低阶同类当主人。”
“……”白晟挑起眉,倍感新奇地点点头。
“以前亚洲只有白先生一个s级,即便您是个……是个连信息素都不敢释放的懦夫弱s,但大家也只能忍着。现在第二波进化带来了他们这样的强s,那就只有强s才拥有话语权。”
翻译咽了口唾沫,在缅甸人响彻上空的声音中迅速道:“所以他们三个决定,白先生已经丧失了瓜分亚洲地盘的资格。如果您还想活命的话现在立刻滚出申海,否则他们今天就……就……”
“就砍下我的首级游街?”白晟贴心地问。
缅甸人抽完烟,随手把烟头扔向楼下,阴冷地注视着白晟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字音落地瞬间,翻译脸色异乎寻常地难看起来:
“——申海这座城市**逸、太肥硕了,根本没有做好迎接第二波全球进化的准备。”
“只有见过s级的血,这片土地才会认清谁是进化者的王。”
空气仿佛凝结住了,远处**的每张面孔上都洋溢着茫然、畏惧与无措。
就在那僵持的安静中,只有白晟笑了起来。
他像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笑话,开始还只是嘴角扭曲,随即憋不住笑出了声,搂着沈酌肩膀把脸埋在他颈侧,闷声笑得连肩膀都在一耸一耸。
“别笑,去干活,再笑我就给你一梭子。”沈酌目不斜视地从嘴角轻声道。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宝贝。”白晟立马抬头严肃地咳了一声,因为不敢再笑而眼底亮晶晶地,饶有兴味地望向高处那三个同类的身影,朗声问:
“我失去瓜分地盘的资格了是吗?”
翻译立刻把他的话用缅甸语复述一遍,天台上另外两个s级茫然而警惕地盯着脚下。
“没事,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们争夺资格,因为地盘本来就不可瓜分。”
高处风中,缅甸人死死盯着白晟,却见那年轻人眼底闪烁着轻佻、戏谑而残忍的光:“这块土地上只有一个s级能拥有话语权,那个人是我。”
“而你们三个,都要死在这。”
连翻译说完最后一个字都惊住了,不可置信地瞥向白晟。
与此同时,高处那个缅甸人的脸色风云突变。
谁都没想到白晟能顶着这张脸说出这么违和的话,缅甸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诞,紧接着意识到再也没有跟这个富家小子周旋的必要了。
他眼底划过一丝凶戾,向上冲越南s级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战术,越南s级会意,顷刻对白晟放出定身异能。同时缅甸人从半空闪电俯冲而来,身侧空气凝成亿万细针,瞬间爆发射向白晟——
s级异能,生命定格。**治愈双型异能。可以固定在场任何活物的生存状态,包括血液循环、肢体动作,固定效果视对方等级而定;亦可将任一活物的濒死状态固定最长一小时,冷却时间:10分钟/90分钟。
s级异能,基因复制。
攻击型异能。只要在对手身上制造出任一细微伤口并取得足量dna,即可获得对手最强异能,限制使用一次,伤害输出最高翻10倍。冷却时间:24小时。
那真是一眨眼都来不及,空气化作的亿万细针已爆射白晟眼前,距离瞳孔不过咫尺。
如果将画面定格,会发现缅甸人的右手已经竭力伸向白晟,指尖距离不过数寸——
只要溅出一滴血。
哪怕只碰到一滴血都算足量dna,基因复制异能可以取得十倍的因果律,胜负顷刻立分!
但就在大局落定的瞬间。
呼啸利风凝定,细针全数溶解,随即在白晟身前化作了一丝柔顺而臣服的微风。
怎么回事?
电光石火间容不得缅甸人疑惑,因为他只见明明已经被s级异能定住的白晟竟然抬起了手,完全没有一丝因为强行挣脱桎梏而带来的勉强,修长五指骨节分明,犹如死神迫近眼前——
缅甸人从白晟含笑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
血光暴起,碎肉飞溅。
“魔、魔鬼……魔鬼!!”
最后一字落地,狼王于苍穹下高扬起头。
啪。
暗处的无数个角落,刚刚集结的势力分崩离析,剑拔**张的争端被迫压平,尖锐对立尚未探出水面就被完全按回了水底。
日本s级连滚带爬向后退去,而越南s级已经完全瘫软在地。在他两人恐惧的视线中,白晟歪头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然后身影蓦然消失。
虚空狼嗥扫荡全场,音波化作炮轰绞杀,天台上两个s级同时被冲击掀飞;
“你们所谓的强s,”白晟望向高处那两个面如白纸的越南人和日本人,微笑道:“不过是研究材料上的纸面定级罢了,哄你们乐一乐的,别太当真。”
白晟把他们刚才的话回味了一遍,饶有兴致吐出两个字:“是吗?”
冷却时间,7小时。
高处天台上,越南人失声:“不可能!”
“……”
缅甸人的断颈喷血高达数米,白晟一甩手扔开无头尸身,在铺天盖地的血色中微笑转身,望向远处大楼上那两个面无人色的s级。
这根本不合理。
“故意什么?”白晟轻轻松松问,“故意不像你们三个蠢货一样钻出来妄图统治族群,还是故意把你们兄弟仨当众暴尸,杀一而儆百万?”
“……”
日本s级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金铃,眼见要用尽全身力量去发出铃响,千钧一发之际,却见白晟抬起另一只手,终于轻轻地、随意地打出了那个响指。
扑通。
脚下就是血流成河,唇舌气息却触碰交融,混杂在冰冷的铁锈味中。
白晟伸手把沈酌一丝碎发掠去耳后,动作十分温柔,然后转身走向那个瘫软在地的越南s级。
轰!
**ⅰ级发动。
那日本s级是懂点汉语的,急剧收缩的瞳孔中映出了白晟抬起的手指,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
半晌沈酌别过脸避开白晟的注视,短促地笑了下,尽管没什么笑意:“你这阵势,好像我不跟着跪一个都不应景了似的。”
天台栏杆变形,日本人喷出带着内脏碎屑的血。
“你一个弱s,还想定住我。”
白晟笑起来,嘴唇摩挲沈酌耳际两下,低声道:“还记不记得之前你故意没回答我的话?”
他伸手扳过沈酌冰凉的下颔,耳鬓厮磨无间无隙,而后在那薄唇上印下一个沾着血迹的亲吻,微微笑看着沈酌的眼睛:
与此同时,日本s级飞扑上前,不顾一切对在场所有人发动了群体攻击——
就在他眼见要逃走的一瞬间,白晟边走边张开五指,无形的气流化作绞索,闪电般一路蜿蜒缠住了越南人双臂双腿,把他整个人吊在了半空。
“不好,别让他动手!”
“强s级异能具有排他性,会对敌友双方同时造成大规模杀伤,且友方杀伤不可避免,例如因果律的3000米失控绞杀,**的音波扫荡,正十字的伤害平摊,**之轮的群体审判;这是进化法则对过度强大力量的天然约束。”
一切犹疑和拒绝的声音尚未出口就被吞噬了。
日本人每个字都引发急剧倒气:“总会有人……站出来……总要有人统治……”
“既然如此,那新世界的规则就唯由我来制定。”白晟俯视着脚下濒死的战败者,声音平和冷淡:“我说没有族群就没有族群,我说没有尊卑就没有尊卑,我说进化者即为人类,人类的声音就要传遍这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
缅甸人整个身体化作了血葫芦,重砸在地一路翻滚,惨叫中所有人都惊呼着踉跄退后。
接连目睹两个同伙惨死的事实让日本s级简直疯了,从白晟身后发狂地冲向沈酌,孤注一掷想要挟持人质。但全场此时都是**的**乐园,白晟连头都没回,右手向后一招,空气绞索雷霆而至,拦腰捆住日本人,就像高空抛摔一个秤砣那样,把他整个人重重砸向远处——
水泥墙面龟裂,绞索将他鲜血淋漓的身体再次高高抛起。
“你们真的知道什么叫强s吗?”
s级鲜血暴溅,战败者粉身碎骨,申海数万异能者在同一时刻全体退化成人。
“他们把我推到这里,你难道不该是我的王后吗?”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伴随着他的脚步,**ⅰ级的伴生狼影从他身侧渐渐闪现,狼瞳血红,居高临下,犹如魔兽降临人间。越南s级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两个膝盖颠筛般剧烈抖动,在巨大的恐惧压迫之下突然爬起来拼命向天台外侧逃跑,冲到尽头栏杆纵身一跃。
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楼顶天台,但不是自己一个人。
“……你……故意的……”
精神系异能。发动十秒后受术者听见任何铃响都会产生极度恐惧反应,脑扁桃体神经元过度触发致使大脑功能永久性损伤,铃响持续7分钟可致死。
白晟却忍俊不禁:“为什么?”
剧烈冲击呈环形扫荡,迫使空地上人群俯倒,放眼望去堪称层层叠叠。高处天台上,唯有沈酌还被迫立在白晟身侧,战败者的尸骨在脚下铺出了新王登基的台阶。
沈酌蓦然微怔,瞳孔中倒映出白晟隐约泛着血色的眼睛。
风从天台呼啸而过,沈酌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我要是登基当王了,那你是我的什么?”
恐怖巨口张开深渊,顶天立地磅礴百米,发出了史无前例震撼大地的怒吼!
申海市建筑工地楼顶,沈酌在震荡中踉跄半步,被白晟一手攥住胳膊站稳。
远方辽阔的亚洲大地上,形形色色几十万个进化者无一不茫然驻足、惊愕抬头,感受到代表威慑与强权的信息素从虚空降临,它只传达一个意思——
进化带回**,带来社会行为的普遍退化,带来上下尊卑阶级制度与低等同类被迫服从;国家与国家的壁垒逐渐被s级统治者打破,兽
欲压倒理性,强权取代文明。
“啊啊啊啊啊——”
那张总是笑嘻嘻的随和外表之下,竟然存在着那么残忍酷烈的灵魂,他为什么要一直抑制信息素不暴露出来!
“——‘一定要见到s级的血,才能认清谁是进化者的王’。”
无形绞索瞬时发动,在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中把越南人四肢同时撕离身体,苍穹之下五马分尸,仿佛在所有人头顶炸开了一朵鲜烈的血色烟花。
轰!!
——圣卡特堡地底,沈酌站在通往陨石密封仓的地道前,妥协地拍了拍白晟的肩:“回头我在申海市广场上给你办个庆功会,一群监察员抬着你入场,像国王登基一样巡游整条街……”
权柄就在那里,总会有人想要站出来握住,总会有人想要成为千万人之上的统治者,因为这就是种群内部的生态模式。
**的信息素终于第一次肆无忌惮散发出去,如洪流冲击四面八方,一瞬间扫荡了整座城市,随风北至漠河、南下千里长沙,裹挟在气流中挥发覆盖了整个东南亚。
咚!
轰!
这一幕场景简直绮丽得诡异,明明全身浴血如地狱修罗,他单手搂着那个监察官的姿态却仿佛捧着掌上明珠,旖旎亲昵到了极点,落地瞬间把人推到身后,然后回头用大拇指腹轻轻擦掉了沈酌脸颊上之前被溅到的那滴血。
缅甸毒枭双腿抽动,鲜血滚滚而下,被一手掐住的喉骨发出咯咯骨擦声。
“喂,”白晟脚底踩在对方骨折崎岖的胸膛上,友好地打招呼:“还活着吗?”
日本s级的视线其实已经被鲜血蒙住了,竭尽全力也只能看见轮廓,但白晟那张年轻俊美的、居高临下的脸,却在血烟弥漫中异常清晰。
无形绞索一松,像丢垃圾那般,把日本s级扔在了地上。
“你……”越南人不由自主地颤抖向后退去:“你……为什么,怎么可能……”
s级异能,午夜凶铃。
“是吗,”白晟轻声道。
他左手臂弯里还钳着申海市那个漂亮的大监察官。
擦肩而过瞬间,缅甸人一条右手臂被白晟活活撕下,鲜血喷泉一样失控地冲上了天!
白晟随便活动了下颈骨,笑吟吟说:“这才叫定身术,只演示一遍哦。”
碎石飞迸,烟尘袅袅。绞索将那惨不忍睹的日本人缓缓吊起,只见这人全身上下粉碎性骨折,手脚都扭曲成了惨烈的形状,半边颅骨塌陷,连带一只眼球都被挤出了眼眶。
大风拂过沈酌冰冷的头发,裹着两个人缠绵亲吻的气息,呼啸奔向渺远天际。
“……”沈酌一偏头,轻声问:“你特地带我来看你**是吗?”
但不论他再怎么发动s级异能“生命定格”都不管用,白晟仿佛原地消失,再出现时踩住了缅甸人挣扎的身体,轰然一脚把对方七对肋骨完全踩塌,胸膛陷下去一个恐怖的凹陷。紧接着他俯身掐住了缅甸人的脖子,单手把这不断抽搐的、八十多公斤重的男人悬空提起来,毫不在意血流了自己满手,含笑望着对方那绝望浑浊的双眼:
震动让人脚底趔趄,天台地面大片塌陷,钢筋混凝土被日本s级一头活活砸穿!
s级异能午夜凶铃就地废除,周围上千名进化者在同一时刻退化成人。
“因此,任何能做到精确点杀的s级异能,都不属于强s的范畴。”
他脚底一寸寸用力,日本s级已发不出丝毫声音,唯有骨骼慢慢粉碎与内脏挤压破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咔!一声清脆亮响,缅甸人喉骨眼见濒临碎裂。濒死之际他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抽搐着拼命向白晟手背抓去。
鲜血从眼眶不断流出,日本s级支离破碎地挤出几个汉字。
“唔,还是别了吧。”当时白晟神情颇为玩味,“我要是当国王了,那你当我的什么?”
缅甸人在竭尽全力碰到白晟的前一瞬喉骨暴碎,随即整个头颅被白晟一把拧断,脖颈活活撕裂!
“全球进化无法改变,但我是倒行逆施的**。”
一弧血珠飞溅上了沈酌侧脸,他蹙着眉偏了偏头,“啧。”
他随手一摆。
Chapter 72(即便是**也可以得到一个...)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连绵不绝的细雨浸润着发黄落叶,灰蒙蒙弥漫大街小巷,庞大都市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水汽中。“备受瞩目的第二波全球进化暂时告一段落, 宣告着更大规模种族对立的开始。近日来,欧美国家爆发了多起进化者与人类的小规模**,极端进化组织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现,要求各国政府制定《进化优待法》,包括分割领土、成立进化者自治区、享受单边贸易优惠……”
监察处办公室里, 沈酌后腰靠在窗台边。
屏幕荧光映在他侧脸上,轮廓深邃而面如寒霜,衬衣袖口挽到手肘而露出一截小臂线条,一手插在黑色西裤的口袋里。
他拿起遥控器随便将新闻换了个台。
纽约市郊某街道正响彻激烈**, 一支由人类组成的民间武装小队正激烈开火,在哒哒哒哒声中向一栋民宅包围逼近。少顷, 民宅中的进化者不堪其扰,轰然喷出一团异能炮火以示回击, 巨响中连摄像镜头都跟着震了几下。
“……欧美国家的对立情势日益严峻,民间对进化者的不满情绪急剧上升,人类自发组成了各种武装对抗势力。据不完全统计,欧洲已涌现出‘救世军’、‘人类保卫军’, 强烈号召将进化者统一驱逐,建立高墙集中营,甚至要求建立大型人体试验基地将高阶进化者统一关押……”
“……而与‘对抗派’截然相反的是,越来越多的人类自愿加入了‘降服派’。他们认为,人类自身基因确实是相对低等的, 不如顺应时代发展,让基因更加优秀的进化者带领社会前进, 才是挽救目前低迷的全球经济局势的唯一办法……”
沈酌眼神沉郁,端起窗台上的半杯威士忌啜饮一口,随手又换了个台。
欧洲某国街道上,轰轰烈烈的****挤满了大街小巷:“异端!”“驱逐!”“**《进化优待法》!”……
五颜六色的**标语从屏幕上掠过,突然镜头一定。
只见队伍中段很多人拉着长长的横幅与画像,画像上的人侧身而立,一手撑伞,黑伞边缘只露出冷白的下颔,竟然是几年前媒体照片上的沈酌。“……全球十大常任监察官之一的沈酌,现已被欧美一部分‘对抗派’奉若神明……沈酌大监察官曾因涉嫌利用进化者做反人道试验、涉嫌**s级进化者而接受多番调查。对抗派认为,沈酌代表了人类的先锋力量,是消灭进化者的唯一希望……”
投影屏恢复黑暗,沈酌放下了遥控器。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空气昏暗安静,桌椅摆设划出不清晰的线条。
窗外苍穹,霏霏细雨,仿佛给偌大都市蒙上了一层晦暗潮湿的轻纱。
与欧美国家字面意义上水深火热的局势相比,亚洲的对立局势足以用缓和两个字来形容。
虽然异能犯罪显著提高,社会摩擦急剧加速,东南亚各国时常爆发各种**件;但起码亚洲至今没有出现极端“进化派”与人类“对抗派”的大**,更没有涌现出救世军这样的民间武装组织,和所谓的《进化优待法》。
因为蠢蠢欲动的多方势力还没冒头,就被一道更残暴、更强势的s级信息素**了。
**将三个s级开膛破肚的尸体血淋淋悬挂于天幕下,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
虚掩的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随即被推开一条缝隙,罗振探进头:“监察官,车备好了。”
罗振已经给沈酌开了三年的车,对他一切微表情都很熟悉,谨慎地回答:“您忘了,白先生之前发消息说今晚要和您一起吃饭。”
“……”沈酌静默片刻,终于徐徐吐了口气,转身顺手将威士忌杯放在桌边。
清澈酒液中冰块叮当,一瞬映出了那双寒潭般乌黑的眼睛。
“走吧。”他从椅背上拎起外套,平静地道。
·
白晟已经整整两天没见到沈酌了。
第二波全球进化以来,沈酌的忙碌程度直线上升,数不清的国际会议接踵而至,有时他甚至能在一天中分别欣赏到罗马、纽约和悉尼三个不同时区的清晨日出。
而白晟也没闲着,隔三差五就被陈淼以请喝奶茶为代价叫出去帮忙。
就算是现在全球治安最好的申海,一天也免不了要出现大大小小数十起异能相关案件,现在申海市监察处的所有行动组都默认了白哥是实际上的总指挥。
杨小刀住校去了,褚雁有事要回一趟她在外地的父母家。今天行动组收工又特别早,白晟下午三点多就心情愉悦地回来了。
作为一个优秀霸总那回到家不做饭是不可能的,他哼着歌儿蒸了一盘鱼,做了个糖醋排骨,烧汁和牛入口即化,罗汉上素色泽雅致;做完拍照发朋友圈并在三十秒内收获了成排点赞,白晟心满意足收起手机,门铃叮当一响。
紧接着门开了,沈酌一手刷了指纹,一手随意甩了甩伞上的雨滴。
“哟,宝贝儿。”白晟接过监察官的黑色大衣,顺手挂在门口衣架上,扭头在沈酌微凉的侧颊上亲了一口,“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沈酌把手套脱下来放在玄关托盘里,淡淡道:“这不是要陪你吃饭吗?”
白晟动作顿了下,但那只是一瞬间的细节。
“嗐,这话说得,你一人就不吃饭了似的。”他笑吟吟地若无其事,“来尝尝这个鱼。”
沈酌已经在这个家里有了自己专门的水杯、牙刷和毛巾,衣柜里他的睡衣和白晟的睡衣并排挂在一起。
因为从上次回到申海之后,除了熬夜通宵加班之外,他一周起码有四五天都是睡在白晟家里的。
即便是那两三天加班睡监察处,白晟也经常会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包袱款款地去陪他。两人紧紧挤在办公套间起居室那张单人床上,结果清晨擦枪走火了无数次,最终沈酌只能让人给自己的办公室换了大床。
他俩都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名分”这个话题,但在外人看来似乎已经没必要了。
只有夫妻才会相处得这么水**融,亲密无间。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顶楼大平层的餐厅里却明亮而温暖。沈酌衬衣领口解开了两个扣,融融蒸汽中显得头发乌黑而侧颊雪白,尝了口清蒸鱼,在白晟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吐出两个字:“不错。”
“不错吧,”白晟心满意足,“知道这鱼是我从哪儿弄的吗?”
那鱼是用潮州梅子酱蒸的,鲜甜肥美油脂丰富,吃起来有种独特的果香,特意不刮的鱼鳞一片片覆盖在鱼身上。沈酌用筷尖一翻那质地脆嫩的大片鱼鳞,失笑了一声:“我之前出差时马来西亚监察官请我吃过一次,说是他连夜派人重金觅得的,但整鱼也就四五公斤,烹调火候相对一般。看你这条的鱼唇和鱼翼大小,整条鱼应该有上十公斤了吧。”
“什么?马来西亚监察处?”白晟那颗熊熊燃烧的雄竞之心立刻就忍不住了:“他们能找到什么好东西,我这整鱼都是从东马专门空运回来的!整整十三公斤纯野生empurau,今年他们当地人就捞了这么一条鱼王!”
沈酌夹了半块鱼唇肉给他,但白晟顾不上吃,一脸怀疑地拿手机:“大马的监察官是什么人啊,男的女的?多大岁数?什么等级?照片有吗我搜搜看……”
“得了得了,”沈酌把鱼肉囫囵塞进他嘴里去,“人家就一个b级,吃你的吧。”
白晟硬是拿沈酌的手机上内网搜出了照片,发现马来西亚监察官远不如自己俊美好看,于是放心了。
密集细雨沾湿了落地玻璃,空气脉脉流动,只听见碗筷轻微的声响。沈酌摇头示意自己已经饱了,让白晟把最后一块最嫩的鱼唇肉吃了,向后靠坐在椅子里喝了口普洱茶。
“国际总署对那天晚上大楼坍塌的现场做了详细取样,化验结果今天才出来。”
沈酌顿了顿,垂目望着袅袅茶香,沉声道:“在地面上发现了荣亓的血迹dna。”白晟貌似吃相文雅但实际风卷残云,含混不清说:“那小子应该没死吧?”
沈酌点了点头,“现场分析出了曾经开启空间隧道的能量残留,推测是你发动因果律的同时,他切下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扔进了空间隧道,所以才会在地上留下血迹。”
“啧,猜到了。”白晟漫不经心地抹抹嘴,说:“因果律的失控半径只有3000米,那进化源粉尘直接就往大气对流层上冲……”
大气对流层离地平均高度十公里,如果想尽可能抹杀所有进化源,那地面就肯定不在因果律的绞杀半径以内,否则就够不着已经飘上天的陨石粉尘。
也就是说当因果律发动时,靠近地面的荣亓必须要处在3000米绞杀半径的最边缘。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敢孤注一掷,在被抹杀的最后一刻全力把断肢扔出了绞杀范围的。
“好消息是整躯复生需要时间,而且复生之后异能强度应该会打折。”沈酌呼了口气,喃喃道:“我希望能打折在他的反噬伤害上……”
白晟收拾了碗筷端去厨房,路过时顺手从身后拍了拍沈酌侧颈,那是个非常亲昵又随意的动作。
“他不用打折,他再厉害十倍都行。下次我先杀了那个管不好自己爪子的日本a级,开膛破肚烧成骨灰,我看那姓荣的还怎么利用空间隧道当丧家犬。”
沈酌扭过头,目送白晟溜溜达达的背影走进厨房。
“……”
他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的侧颈,当初被野田俊介一拇指抹出来的血痕已经完全愈合,连痕迹都看不到了。
但白晟掌心留下的温度就像灼热的烙铁,顺着血管流进心里,烫出了一丝五味杂陈。
·
虽然有家政定期上门,但白晟是很愿意自己干点家务活的,轻轻松松就把碗筷都丢进洗碗机里,哼着小曲儿抹完了桌子,还用异能精心切了盘心形的水蜜桃。沈酌洗了个澡,出来时正瞟见白晟斜倚在宽大的沙发里,一边喀嚓喀嚓啃水蜜桃切下来的三角边,一边皱眉看《医学生物化学》,隔老远都能看见他满头问号。
沈酌失笑一哂,刚要去卧室穿上居家长裤,却听见身后白晟从书里抬头:“宝贝儿。”
他一回头。
“你小时候家里是谁做饭?”白晟突然偏过头来问。
“暮色炊烟家家户户,那就是我人生的底色了,没有那种乱世枭雄的大志向。”
白晟点点头,唔了声。
沈酌说:“不记得了,工作人员送饭吧。”
两人一个仰靠,一个弯腰,上下相距咫尺,凶险暗潮从空气中无声汹涌而过。
沈酌没吭声,捏着他掌心的五指却紧了紧。
两人目光刹那交互。
“……”白晟看着他的瞳孔,终于轻声道:“你怕我。”
没有任何疑问,完全是平直的、缓和的陈述句。
从半山腰眺望,白晟身后的远方,是城市灯火一望无际。
封王或堕魔,完全都在一念之间。
白晟松开手,掌根抚过沈酌微湿的黑发,似乎在沉吟这什么,神情出乎意料地踌躇和郑重,良久仰起的喉结上下一动。
气息化在无边水汽中,如一曲长歌迤逦穿越远方灯海。
夜晚温度已经很低了,大理石台阶在雨水中有一点滑,道路两边树木草地散发出泥土潮湿的气味。这里的墓碑排列相隔非常宽,白晟对脚下的青石道路线熟稔,撑着伞走到了一座白色合葬碑前。
他仿佛做出了某个决定,拉着沈酌从沙发上站起身。
“小时候我家公司里非常忙,但每次保姆回老家,就是我爸做饭。”说起这个他至今都能回忆起当初的味道,“因为他做糖醋排骨很拿手,不像我妈每次炒糖色必糊,他还会调六种不同的饺子馅,逢年过节自己做酒酿和打年糕。”
“你不应该亲吻我吗?”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白晟都是个长相很有吸引力的年轻人,眉弓清晰突出,眼尾带点桃花的意思,含笑时有种似醉非醉的意蕴。可能因为下颔悬壁位置收得很紧,面相就显得俊俏而清爽,干净的皮肤时常有种好闻的气息。
话音未落,他下巴被沈酌伸手扳住了,继而被强迫低头,看见大监察官眼底忍着笑。
一个温柔旖旎的亲吻覆面而来。
满怀冤枉的声音在山路上越飘越远。
两道手挽手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直到山路尽头,一个突然扔了伞,像强盗那般打横抄起另一个,恶作剧地故意跑过积水滩,飞溅水花与哈哈大笑交错盘旋上升,久久回荡在温柔广袤的夜幕之下。
“……你要是今晚再敢变成狼,明天我就把你头上这撮白毛拔了,让你顶着一头挑染在公务员堆里招摇过市……”
“……”
这个面对面的姿势,让沈酌正站在白晟两条叉开的大腿间,弯腰时两人气息交错,可以透过敞开的领口看见那漂亮的脖颈与锁骨线,白晟呼吸几乎立刻就难以自抑地沉了下来。
少顷他真的抬脚走来,停在白晟面前,略微俯下身,就着白晟悬在半空的手吃了银叉上那块切成心形的桃子。
白晟看着沈酌,明明他个头更高,却有种抬头期待什么的感觉,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
这只手能把进化到巅峰的s级撕成碎块,血肉剖开内脏掏出,连颅骨都捏爆成粉,随心所欲地让千万人被迫伏地,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
“家长里短,烟火琐碎,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事物,拥有自己所爱的人。”白晟淡淡地笑了一下,“就好像小时候吃过晚饭出门散步,看着爹妈走在前面手挽着手。”
“那你就再长一遍吧。”
沈酌停顿了数秒。
那一瞬间,天台上夹杂血锈味的风再次从虚空中呼啸而过,灌满了耳鼓与衣襟。
“……”沈酌低声说:“你爸妈感情一定很好。”
体温心跳无间无隙,仿佛全世界都随着温暖的潮汐渐渐褪去,只剩下两道紧密不可分开的修长身影。
“按理说第一次上门得有个红包……”少顷白晟喃喃地自言自语,“算了,明天再补吧。”
白晟一手撑着伞,目光出神悠远。
不知过了多久,叹息的尾音终于消逝在雨声中,沈酌把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轻轻挽住了白晟微凉的掌心。
秋夜细雨淙淙彻暮,密密出现在车窗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划出半圆的弧。
“……”
白晟带他来的是申海市公墓。
空气旖旎却又暗流涌动,主卧只开了小灯,光影交叉间看不清申海市监察官的眼神。
白晟讪讪地转过身,如果他现在是狼王形态的话两只立起来的耳朵现在肯定已经耷拉下去了,闷声闷气说:“哦。路上有点潮,你小心……”
车窗外的景色从市中心的繁华夜景逐渐变得偏僻稀疏,城郊大片荒野在夜色中连绵起伏,白晟轻车熟路地打灯停在了山下。
“一个人最初拥有过的东西,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底色。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把自己洗回最初的样子,就当做那场进化从未发生过,强权、统治、厮杀与**……都只是荒诞不经大梦一场。”
白晟眸底蕴着伤感,但话音是带着笑意的。
尽管彼此都心事重重,但沈酌唇角还是掠过了一丝无奈而微小的弧度。
青石板凹陷的水洼在细雨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沈酌自己其实都很少去父母墓前,但他没吭声,只偏过头望着白晟在夜色中清峭的侧脸。
沈酌刚想要站起身,左手被铁铸般的五指攥住了。
沈酌眯起眼睛望向车窗外。
·
即便是**也会从心底里生出委屈,想要得到一个安抚的吻。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白晟看了眼时间,认真盯着沈酌的眼睛:“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沈酌没有试图去挣脱,只维持那个姿势俯视着白晟,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沈酌佯装没看见:“走吧,已经很晚了。下次来记得提醒我带花。”
从沈酌眼底看不出他在思考什么,良久才轻轻抬起右手,指尖从白晟额角掠过他锋利的眉梢,继而是眼梢与鼻翼,从唇角边一划而过。
“什么?等等,我的白毛犯了什么错,进化以后它自己长出来的啊!”
白晟短暂地笑了声,望着墓碑深吸一口气,带着微许悠远的怀念。
他垂下眼睫,俯身要给予一个主动的亲吻,却在嘴唇触碰的前一瞬被白晟反手挡住了,那个自上而下的吻便落在了掌心里。
他们已经过了那个需要言语去表述一切的阶段,幽微的情愫与期盼都在对视中心照不宣,难以遏制的吸引千丝万缕,缠绕难解。
雨中的城市霓虹在白晟眼底勾勒出微光,少顷他反手握住沈酌,低沉地嗯了声:“我知道。现在呢?”
“咱俩从白日梦里脱身出来后,我到这里来过一次,跟他们说有一天我会把你带来介绍给他们。”白晟顺手擦擦遗照上的水迹,说:“因为感觉上如果没见过父母,就很不正式,好像在玩儿似的。”
“不要啊宝贝!你想万一明天全亚洲几十万进化者都以为**是个斑秃……”
“当时他们都四十多岁了,动不动要亲一下,拉一下,上街手挽着手。我妈跟人抱怨说她嫁的老公跟过年打的年糕一样黏糊,我爸说一个家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公平么,我什么都依你了,出去旅游人家都以为我是你鞍前马后的专属摄影师,我就是想黏黏糊糊的怎么了?不公平吗?”
“那时他俩从公司回来,我就在客厅里看小神龙俱乐部的动画片,我妈坐在餐桌边给会计写回条,我爸在厨房里哐哐炒排骨。做完饭端上桌,我爸说:你要亲我一口才能去盛饭,我妈就问凭什么啊,我爸说我都忙活这半天了,一身油烟,两手没洗,我不值当你亲我一口吗?”
明明是问句,白晟语调却是平直的,声音晦暗低沉:
雨伞掉落在地,溅起零星水花。
沈酌却并没有回答,只淡淡道:“别想太多。”
沈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望着黑白照片上的夫妻,是白晟的父母。
“你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亲吻过我了。”
“我没有怕你,”他轻声说,“我只是……曾经有一点担忧。”
“……”
那些家里家外琐碎的烟火气离沈酌很远,毕竟他父母那样的学术地位,恐怕喝口水都有一堆研究生提着水壶等着帮老师倒,也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帮忙照顾孩子。
但他手上的力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只见白晟向后靠在沙发里,两条长腿大大地叉开,一手懒洋洋地拍了拍身前的沙发,手里叉着块儿水蜜桃,微笑示意:“来尝尝。”
千家万户无数光晕,在浩瀚水雾中弥漫出一片繁星般迷离的光海。
Chapter 73(家属权益)
红蓝闪灯由远而近, 包围了偏远县城里的这栋二层小楼,现场笼罩在匆忙脚步与喧嚣人声中。“……听说是把异能者拐过来,麻醉晕了就噶腰子, 卖给有钱的大老板……”
“异能者不是都能喷水喷火的吗,这也能被拐?”
“也是有低级的嘛,我同学她舅舅家邻居孩子就进化了,d级,什么异能都没有!”
“他们说进化者的器官就是更好, 哎,那我要是输到了进化者的血是不是也能延年益寿啊?”
“肯定能!进化血一定卖得贵上天!……”
附近街道已被封锁,但远处围观人头攒动,纷纷议论声随风飘进车窗缝隙。
罗振忍不住向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座上的申海市监察官眼睫半垂,面无波澜, 唯有裹在黑手套里的指节正一下一下缓缓地敲击着扶手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监察官。”车窗外, 陈淼快步上前,低声汇报:“黑诊所里的医护、买家共十七名已经全部顺利抓获,全部是未进化的人类。另外有四名受害人均为低阶进化者,幸好我们解救及时, 均未发现生命危险,已经送上救护车了。”
沈酌刚想要说什么,不远处却飘来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可怜的女儿,她才二十岁啊!”受害者之一的父母互相搀扶着,六十多岁的父亲是个人类, 但母亲是个c级进化者,抹着眼泪发出凄厉的痛骂:“杀千刀的人类,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们这些人蛆迟早灭绝!……”
陈淼艰涩地咽了口唾沫:“那个,我这就迅速让人去做心理安抚,以免进一步加剧对立情绪……”
“光这个月四起拐卖低阶进化者的案子,加剧仇恨情绪的不是受害者家属。”沈酌望向远处警戒线外的围观者,“是那些人。”
挤挤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主播正现场连线,镜头对准了那些被抓获的黑诊所医护和买家,激动万分口若悬河:“让我们记住这些人类英雄,是他们用行动对进化者做出了霸气警告!你们这些进化者听好了,人类不是好惹的!灭掉你们分分钟……”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陈淼大怒,立刻指了两个监察员:“过去把那直播掐了号封了,把那人给我拘起来!”
“缮后扫尾交给当地监察办公室,嫌疑人全部带回申海。”沈酌收回目光,“提醒王局注意煽动性言论。”
车窗徐徐升起,现场被隔绝在了防弹玻璃外。
“监察官,”罗振看了眼时间,看向后视镜:“咱们待会回了申海还去办公室吗?”
他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决的,因为今天是周五。
不管工作多忙,不管会议安排有多少,周五都是申海大监察官雷打不动要按时下班“回家”的日子——回全球唯一双s异能者白晟的家。
白晟跟沈酌之间做过一个约定,两人还签了个正式文件让罗振帮忙打印出来:只要白哥继续免费给申海市监察处当志愿者,沈酌就要保障他的家属权益,每周起码外出约会一次,互赠小礼物一次。另外,每周五都被命名为“家庭日”,在这一天两人都必须按时下班回家吃饭,至于白哥晚上是否还拥有其他隐藏权益,那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沈酌一手按了按额角,说:“不去办公室,回家。”
罗振毫不意外,发动汽车踩下了油门。
这次沈酌没能遵循“家庭日”必须按时到家的约定,因为从现场开回申海实在是太远了,路上又遇到堵车,到家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
所幸现在沈酌对付白晟已经有了固定套路,路过小区门口花店时他特意停了一下,目光掠过店里各式各样的花团锦簇,目光落在了一大束新鲜饱满的粉玫瑰上。
花店大婶笑眯眯打量着这个出奇俊秀的年轻人,面颊苍冷,眸如暗星,一身黑衣——像个气场冷淡难以接近的大明星,没想到私底下也会浪漫地向女朋友送花,啊,真是甜甜的恋爱呢。
沈酌一点头:“请帮我把花排列成心形。”
然后他顿了顿,脑海中同时浮现出白晟的粉色心形菠萝、粉色心形信纸、粉色心形水蜜桃……于是转向大婶,肃然补充:
“请用那张粉色印
心形的包装纸,用粉色丝带包扎,并尽量把蝴蝶结也打成心形,谢谢。”
“……”
花店大婶看看怀里这一大捧粉红欲滴的玫瑰,脑补了下最终效果,实在忍不住委婉提醒:“那个……您女朋友一定是个内心非常甜美的小仙女吧,哈哈哈?”
沈酌沉默良久,颔首回答:“他确实是。”
·
大楼顶层家门口,申海大监察官抱着一大捧心形粉玫瑰,刷完指纹把门一推:
“我回……”
“西汉三位和亲公主你特么写1刘细君2王昭君3张骞?!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董仲舒不是董仲颖,董仲颖是董卓!董卓!!就一道统计题你是怎么算出来员工月薪八千交税15万的杨小刀,杨小刀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考倒数你有本事开门啊!咱俩今天必须要死一个!!”
褚雁的疯狂咆哮震耳欲聋,间或夹杂着书房里杨小刀懦弱的辩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电光石火间沈酌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今天是杨小刀期末考试出成绩的日子。
沈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闺女别气,人生就如一场戏,气出病来无人替,来爸爸给你放大悲咒听……”白晟一回头,正撞见沈酌迅速逃离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喜过望之下一个箭步扑上去抓住:
“宝贝你上哪去,你手里那是什么?是买给我的表白礼物吗?”
褚雁终于在这个家里找到了一定能理解她痛苦的人:“沈监察,杨小刀他这次考了全年级倒数第十,我每天花四个小时辅导他功课结果他就考了倒数第十!!”
咔哒一声书房门终于开了,杨小刀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扑上来嚎啕:“沈监察我错了,但我这次进步了整整九名,老师说这次去开我家长会的监护人可以在全班家长面前接受公开表扬……”
沈酌满怀粉红玫瑰,被兴高采烈的白晟一把抱起,在半空中高高地转了一圈,脚下是怒吼告状的闺女和鬼哭狼嚎的儿子,不远处餐桌上的家长会通知单散发着无穷黑气。
“……我想回现场。”沈酌面无表情地说。
二十分钟后,白晟心情愉悦舒畅,把粉玫瑰插在巨大水晶花瓶里,从二百张不同角度的照片里精心挑选出九张发了朋友圈,配文:
“来自某人的表白仪式感[爱心][爱心][爱心]”
下一刻朋友圈秒赞过百,白晟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
“今天我们全家人聚在一起,是为了庆祝两件事。”白晟站在餐桌前高举起玻璃杯,杯子里是他的水蜜桃奶昔,郑重其事地宣布:“第一,经过严肃认真的考虑之后,我决定接受沈监察的浪漫表白,请大家热烈鼓掌!”
大理石餐桌上琳琅满目八菜一汤,俩小孩各自啪啪啪鼓掌。
沈酌从嘴角里:“我没有对你浪漫告白。”
白晟:“粉红心形本身就代表浪漫告白。”
沈酌:“……”
杨小刀:“……”
俩小孩各自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所以你知道了吧,闺女。”白晟爱怜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语重心长说:“我们对你哥哥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你以后有出息就行。下个月开始爸爸送你去白河集团总裁办实习,跟着我舅好好干,记住未来挣钱给家族成员发分红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明白了吗?”
杨小刀无语凝噎:“刘……刘彻?”
“再说一遍汉朝和亲的是特么谁?!”
沈酌一转身,头也不回地逃进卧室,砰一声迅速关上门。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各自重新组建家庭又生了孩子,两边对这小闺女都挺不关心的,合理怀疑当初她休学的事父母都完全不知道。总之呢,那不负责任的亲爹对她的了解程度还不如爸爸我高——你那是什么怀疑的眼神。”白晟满脸洋溢着闪光的自豪:“褚小雁同学作为未成年进化者的监护权已经归我了,生日蛋糕都是我亲手烤的喔!”
杨小刀像只夹着尾巴的胆怯小狼狗那般呜咽一声:“所有学科一次性全部及格难度实在太大了,你们能劝劝她认清事实么?”
沈酌用口型无声地:没有这回事。
褚雁无语凝噎:“你们对他的要求实在太低了,你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除了沈酌之外,白晟这辈子对付谁都手到擒来,无往不利。
“闺女,难道你还没发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吗。”白晟望着褚雁,满面诚恳,一副古时候老皇上向皇太女交底的架势:“你看咱们家这几个人的就业方向,以后接手公司努力赚钱的重任是落在你头上的啊,你才是咱家的指望啊!”
气氛凝重如死,半晌沈酌终于抬起手来,拍了拍白晟的肩,从齿缝间一字字低声说:
“我们对杨小刀的培养一直是琴棋书画、煎炒煮炸、温良恭俭以及保持腹肌,一言概之就是走和亲路线的。只要他以后有个大学文凭,再陪一笔丰厚嫁妆,以咱们家的商业联姻能力绝对能给他找个女霸总,从此在家美美当上小娇夫。”白晟双手合十真诚地道:“一个男人平生最圆满的成就是什么?是创造家庭价值,是当娇夫啊!”褚雁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半晌转向沈酌,挤出一句话:“白哥认真的吗?”
“我决定强忍内心不舍,允许你俩搬到楼下,极大程度地方便你们的学习生活,同时也能确保褚雁对杨小刀的管教权独立完整、不受侵犯。”白晟啪地一合掌,眼底闪烁着愉悦的光芒:“虽然内心真的十分不舍,但考虑到你们两个孩子的未来,我还是忍痛作出决定并提前去帮你俩打扫了卫生,现在楼下家具齐全、水电齐备,连毛巾都是新的。换言之就是……”
褚雁:“……”
沈酌低头吃饭:“我没有。”
小姑娘高达一百八的智商仿佛被清零了,而白晟则满脸洋溢着无痛当爹的喜悦,施施然起身去厨房去找儿子开导人生,临走前还没忘记亲手给沈酌夹了块儿看上去最大最好的糖醋排骨。
褚雁:“……”
白晟陷入了沉默,心说这真不能怪闺女认不清事实,搁谁谁能认清这么残忍的事实……
白晟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小孩儿自我要求会比较高,因为习惯了必须要很优秀才能得到大人的注意,这是一种潜意识里追求完美的表现。”他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语调真挚动情:“所以她才会严格要求你所有学科全部及格——这不仅仅是对你的期望,更代表了她自己成长过程中的遗憾和缺失啊。”
白晟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前几天我把楼下那套空房也给买了。”
杨小刀在熬佛跳墙方面的造诣大概跟褚雁在考试方面的造诣差不多。他正拿着大调羹仔细放盐调味,白晟一进来,满面笑容唰地一变,怒吼:
白晟头也不回:“你就有。”
褚雁:“……”
白晟独自留在原地,面对着两个孩子充满谴责的纯洁的脸,欲言又止几次都挤不出一个字,半晌果断选择了同样落荒而逃:
沈酌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白晟站在餐桌边,居高临下咳了声,然后低头羞涩一笑:
小姑娘面对眼前这位哲学系出身的富二代,再看看餐桌对面一脸安然的学术型监察官,又望向厨房里八大菜系样样精通的理综战神,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
“什么每周五家庭日,你们为什么要给家庭日这么美好的词平添上如此淫
秽的色彩!”杨小刀简直被成年人的大尺度震惊了:“这一天纯粹就是你俩约好的变狼日对吧!想把我俩赶到楼下去好让你们一人一狼在家里肆无忌惮地到处滚啊滚对吧!!”
大半夜十二点被迫在家看动物世界的沈酌:“……”
杨小刀的运气守恒定律是这样的:如果他在理综方面取得了史无前例的突破性成就,那么他原本比较擅长的学科就一定会突发性降智;就好比他平时过马路都必然红灯,如果某天竟然遇上绿灯了,那他今天就一定要丢钱包,没有例外。
沈酌冷静地夹了一筷子鱼:“字字肺腑,绝无虚言。”
褚雁一口饭啪嗒掉回碗里,整个人目瞪口呆。
“你只是想变狼对吧!”杨小刀猛地拍案而起,“我就说上周五半夜里我出来喝水怎么看见客厅里晃悠着一头狼!第二天你还一口咬死说我是梦游看错了!”
“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俩小孩齐齐看向沈酌。
啪啪啪啪啪,杨小刀忙不迭送上最卑微而虔诚的掌声,连沈酌都难得地颔首表示赞许,白晟找了个相框准备待会就把那张成绩单裱墙上。
褚雁:“……”
不愧是诡计多端的大人,白晟的攻心计马上就起了效果。杨小刀怎么也没想到褚雁打小跟自己一样,内心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了强烈的同病相怜,喃喃道:
杨小刀冷冷道:“就烤了个蛋糕胚,奶油还是我裱的……”
“孩子,你们今晚就可以搬了。”
“你……你俩只是梦游看错罢了,亲爱的等等我!”
“等等,爸爸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儿子果然比闺女好糊弄得多,白晟欣慰地拍了拍杨小刀的肩:“很好!就是要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爸爸为你自豪!”
“所以你知道了吧,儿子。”白晟爱怜地摸了摸少年的头,语重心长教育:“咬紧牙关努把力,所有学科都考一次及格,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你妹妹,为了弥补她儿时的重大缺失而像个男人一样努力战斗,明白了吗?”“好的,我明白了!”杨小刀内心再一次燃烧起了熊熊斗志,被张骞支配的恐惧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坚定道:“吃完饭我就去看书,期末考试所有学科一定都要拿下及格!”
“儿啊,怎么办。”白晟沧桑地叹了口气,“我怀疑你最后要是考不上大学的话八成能把你妹妹活活气死,你觉得呢?”
白晟一手强行揽住沈酌,虽然便宜屑爹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真挚遗憾,但挡也挡不住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第二,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我们全家的唯一短板杨小刀同学,不仅进步了整整九名,还终于平生第一次考到了理综及格!”白晟热泪盈眶:“请大家向褚雁同学表示热烈祝贺!”
“做不到,儿子。”白晟往餐厅方向瞅了一眼,靠在流理台边挑眉问:“你知道你妹妹家里是什么情况吗?”杨小刀摇摇头。
他优哉游哉回到座位上吃了饭,给沈酌盛了一碗佛跳墙,给吃素的闺女拨了半碗高汤煨菜心;吃完饭俩小孩准备各自洗澡回房,还没起身就被白晟叫住了:
“你今晚再敢发动暴君,我就把你那玩意切了。”
褚雁双手捂面:“……上上周六一大早书房地毯上发现的那些黑色狼毛,杨小刀吸尘的时候还说是我掉头发……”
空气一片安静,俩孩子带沈酌三个人都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白晟。
“所以,为了保证你俩的学习环境不受打扰,为了保证杨小刀期末考试能拿下全学科及格,我觉得必须要向你们公布家里的一个秘密——”
白晟知道这孩子算完了。
白晟赶紧挥手示意杨小刀去厨房盛汤,杨小刀立马站起来溜了,恨不能自己生出八条腿。
“还有上个月周五晚自习褚雁接我回家,进门我就听见了野兽喘气声,褚雁还说是不是楼下邻居在看动物世界!我就说大半夜十二点谁特么在家看动物世界!!”
白晟:“………………”
杨小刀雄赳赳气昂昂回餐厅去了,手里还没忘记端上他文火熬了一天的佛跳墙。
“比方说像我,我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当沈监察的小娇夫,为此我兢兢业业,内外兼修,进可打小三,退可保平安;德言容功无一不备,随时做好准备抓住每一个机会提升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与异能等级。你看我今天不就成功收到沈监察的表白花束了吗?”
“你们可能已经发现了,这段时间沈监察和我已经逐步进入了同居模式,并且今天我正式接受了沈监察的浪漫告白……”
沈酌:“………………”
Chapter 74(断头饭)
花洒水声一停,沈酌随便擦了两把头发,腰上围着浴巾走了出来。带着水汽的镜子映出他光裸的上半身, 线条优美流畅,肌肉薄而紧致,修长脖颈向下收进深陷的锁骨;致命的颈侧大动脉位置上,却有个清晰的齿痕。
他侧过身去挤牙膏时,镜子里清清楚楚映出了窄薄侧腰上的四道指印, 尽管已经过去一夜,狰狞的深红却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身后的浴室门被推开了,白晟迷迷瞪瞪揉着眼睛,腰上只套着一条松垮睡裤, 熟练成自然地向前一扑:
某位白姓帅哥的肌肉强度和冲击力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一扑差点没把正弯腰刷牙的沈酌扑进洗脸池去。白晟手忙脚乱, 赶紧扶起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老婆,趁机还想把脸埋进沈酌脖颈去撒个娇:
“宝贝今晚我老同学来申海,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沈酌一边刷牙一边biu地竖起食指,自右向左坚定一摇。
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床上安全动作,意思很简单:滚蛋。
白晟在床下和床上那完全就是两个人,平时性格有多好, 上了床的真实面目就有多恐怖,很多时候沈酌把他肩头咬出血来了都没法让他恢复冷静。后来沈酌只能跟他约定了安全词,却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因为很多时候他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最后就只能演变为了安全动作。
只要竖起食指从右向左一晃, 哪怕是**降世也必须冷静滚下床,否则就要出人命了。
“为什么!”白晟唰一下抬起头, 那张足以伪装成清纯男大学生的脸上充满震惊和委屈:“我做错了什么,我昨晚甚至都没有发动**!”
沈酌置若罔闻,刷完牙漱了口,关上哗哗水流,起身用毛巾擦了下格外殷红湿润的嘴唇,才在白晟非常想亲的露骨眼神中避开了半步,冷静地道:
“没有变狼并不是你用人形发疯的理由。”
白晟想要争辩,目光触及沈酌后腰窝上发紫的指印、后颈反复噬咬的齿印和背部大片累累吻痕,罕见地陷入了半秒卡顿。
沈酌一转身回卧室穿衣服,白晟从善如流地跟在后面:
“宝贝我错了,我这就帮你用疗愈异能还不行吗,我保证下次注意还不行吗,你昨晚那样亲我的姿势今晚再试试可以吗……”
白晟这人的一大好处就是虽然坚决不改,但起码认错利索,甚至比在褚雁教鞭之下嚎啕发誓下次数学一定考到90分的杨小刀还利索。
铁石心肠的沈监察站在衣帽间里,一边听白晟作深刻检讨一边穿上衬衣西裤,站在穿衣镜前扣上皮带,只见白晟那高达一米九的修长个头还堵在衣帽间门口:
“……亲爱的你听我说,你今晚一定要跟着去监督我。那小鬼佬从大学起就一直觊觎我的美色,经常面红耳赤偷偷瞄我,这次他来国内出差,发邮件打电话非要请我吃饭……”
沈酌漫不经心地戴上黑色鹿皮手套:“那你就去吃吧,这么大人了要什么监督。”
白晟震惊:“怎么能没有监督呢!杨小刀写个数学作业都要褚雁拿折叠尺在边上监督,跟老同学单独吃饭这么大的事怎能不需要监督?!”
沈酌差点忍俊不禁,问:“那人做什么的?”
白晟报出了一个米其林餐厅的名字。
这地方离申海市监察处很近,看样子是白晟选的,以他的为人也不可能让老同学千里迢迢跑来请他这个东道主吃饭。
沈酌穿戴完毕,转身用两根指关节敲了敲白晟赤
裸结实的鲨鱼肌,语重心长表示:
“帅哥,像你这么英俊潇洒,被人觊觎美色也是正常的,组织可以理解,批准你今晚去私会老同学了。”
白晟徒劳地:“报告,我的美色只属于组织,我今晚还想继续把美色奉献给组织……”
“但组织今晚要加班,还要见人。”沈酌拍拍白晟那张失望的俊脸,微笑道:“组织对你只有一点要求。”
白晟精神一振。“上季度□□经费超了18个亿,晚餐费千万别拿回来报销,最多给你拨50块零花钱。”
某位身家巨万的白姓帅哥一口气上不来,眼睁睁目送心上人施施然出门上班去了。
·
对沈酌来说,周末什么的是不存在的,一周七天环球工作是常态,全球监察总署开出来的薪水那根本不叫薪水,那是他的精神补偿费。
白晟无法,中午去送了顿豪华寿司午餐,午餐后去送了蛋糕水果下午茶,两次都没见到沉浸开会无法自拔的沈监察,傍晚时只得一个人开车去机场接老同学,内心充满了失婚男人孤独的苍凉。
“——sheng!”一个金发碧眼英国青年拖着行李箱疾奔而来,面颊通红张开双臂,激动得似乎都要落泪了:“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念你!”
白晟不着痕迹向后一避,避开了扑面而来的紧紧拥抱,只按礼节绅士地虚搂了对方一下:“你还是这么容易激动,约瑟夫。”
英国小青年长得还挺清秀,皮肤白皙,头发浓密,气质有点文艺害羞,在取向特殊的群体里应该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虽然白晟一向是个过度自信到爆棚的人,但关于这位英国同学他还真没感觉错,当年约瑟夫确实对他进行过各种暗示,甚至因为白晟去圆桌会旁听过一段时间,他也跟着跑去宣誓加入了圆桌会。
无奈白晟对这个人实在不来电,就跟看街上路人一样完全没感觉,明里暗里一直拒绝,直到不久前毕业回国,才总算把这层窗户纸给糊弄过去。
“你不是说你已经结婚了,而且今天你的伴侣会一起来吗?”约瑟夫左顾右盼,一脸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期待表情:“他怎么没有来?”
真是直面灵魂的质问,白晟沧桑沉默片刻,缓缓道:“他……加班去了。”
“是吗?”约瑟夫脸上明晃晃写着对周六加班的怀疑,“你说他长得特别好看,如果见到**我一定会非常震撼,那能给我看看照片吗?”
全球十大监察官连上新闻都要打马赛克,白晟更不可能随便给另一个进化者看沈酌的照片,于是内心更苦涩了:“呃,不太方便呢。”
约瑟夫的怀疑都要化作实质喷薄而出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总算等到了一个可以回答的问题,白晟立马来了精神,郑重吐出两个字:
“沈酌。”
“……”
“他的名字叫沈酌。”
“……”
两人面面相觑。
约瑟夫小心翼翼问:“你说的是全球十大监察官之一、引起过好几次世界性**浪潮、涉嫌用进化者做反人道试验、现在被欧美人类救世军奉若神明的……那位沈酌吗?”
白晟铿锵有力:“是的,没错!”
五秒安静后,约瑟夫骤然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哎呀,sheng,”约瑟夫娇羞地一拍白晟,满眼亮晶晶:“你还是那么爱和我开玩笑呢!哈哈哈~”
白晟平生第一次蒙此奇冤,站在人来人往的接机口,恨不能当场脱衣服把背上被沈酌抓出来的一条条血痕炫给这小鬼佬看。
“——阿嚏!”
监察大楼会议室里,沈酌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岳飏敏感地:“你着凉了吗?”
沈酌摇摇头,波澜不惊:“也许是中心区哪个进化者在背地里骂我吧。”
岳飏:“……”
高主任带着一众资深研究员坐在会议室里,桌上是几个打开的**箱。岳飏说:“这是你让我带来的,三年前hrg项目从中心区连夜搬到申海时遗落下来的材料,还有一些冰冻起来的样本我已经转交给高主任了。”
高主任从长桌对面略微起身,对岳飏表示感谢。
三年前hrg被迫搁浅,沈酌生死不明,局势险恶叵测。研究员们连夜逃离中心研究院,匆忙间只来得及带出核心资料,很多东西都丢在了实验室里,随后被封存锁在了中心区监察处的地下密库。
沈酌一直想把当时遗落的东西都弄回申海,但第一不好为这事开口找岳飏,第二岳飏自己也没坐稳中心区老大的位置,所以迟迟拖着没办。
这三年来始终没有太好的时机,直到现在全球局势混乱,新任总署长缺位,白晟又成为了悬在全亚洲几十万进化者头顶上的最大威慑,沈酌才顺理成章对岳飏提出了索回资料的要求。
“还有这个。”岳飏打开一个冰冻箱,滚滚寒气中是两个500cc的血袋,“你点名要的那个a级异能‘读心术’,我花重金才说服了那个刚进化的a级抽出这么多血来。”
读心术在精神系异能中属于罕见类型,之前国外有两个,沈酌一直很想搞到他们的血清,但可惜始终没成功。
所幸第二波进化后中心区也出现了一个读心术a级,立刻就被沈酌盯上了。
每一支基因干扰素都需要大量血清培养,1000cc最多也只能培养两支基因干扰素而已。沈酌检查了下那两个血袋,顺口啧了声:“堂堂中心监察处长,还要花‘重金’才能说服一个a级抽点儿血?”
“……”岳飏欲言又止,少顷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便吩咐一句就能让高阶进化者躺下任抽的资格不是谁都有的,沈酌。”
沈酌不以为意地一耸肩,把冰冻箱推给高主任,低声吩咐:“先培养一支试试,留一袋血过几天我有用。”
高主任已经跟沈酌很多年了,对他为什么想要读心术心知肚明,立马点头应了。
交接完所有资料,已经到了七点多吃晚饭的时间。高主任带着研究员回hrg实验室,岳飏从会议桌边站起身,问:“看在我亲自跑这么一趟的份上,能有幸在申海市监察处的食堂里稍微填个肚子再上飞机吗?”
其实岳飏没抱什么希望,因为沈酌真能干出让他饿着肚子回中心区的事。
关于沈酌有个很著名的黑历史,是当年中心区监察处规定异能者要每个月去沈酌那儿献一次血作研究用,结果他们去献血的时候发现沈酌让人在实验室门外贴了个公告,说我们这里不提供水,想喝水你们自己带——是的,他抽完了血连杯水都不肯给人喝。连傅琛那种s级血清都是抽了1000cc才能得到一瓶葡萄糖,但凡抽个800cc那是连葡萄糖都没有的!
“食堂?”
沈酌瞟了眼腕表,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揶揄地笑了声。
约瑟夫说:“第一种人类是‘对抗派’,比如像救世军,号召把进化者全都关进集中营去解剖做研究;第二种人类是‘降服派’,甘愿承认自己比进化者低一等,认为现在种族矛盾之所以不可收拾,全都要怪对抗派人类把进化者激怒了。”
“真有人……真有人能长成那样吗……”
这真是一目了然的事。
那是不可能的。
“——对了sheng,我听说沈酌曾经用进化者做反人道试验,你说他现在还做吗?”
不远处双s级的怨念几乎化为黑雾,却见沈酌目不斜视,好似浑然没感觉一样,只有唇角隐蔽地微微一勾。
“那也不一定,”白晟平淡道。
经济下行通常是一切社会矛盾的**,这点倒没什么好说的,白晟皱眉道:“亚洲的现状也不太好。光这个月就有十多起进化者当街纵火烧伤人类的案子,申海都算全亚洲治安最好的辖区了。”
“不,不用。”他眼底闪烁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神采,“到时候会有人抢着埋单的。”岳飏惊疑万状又不敢问,只见沈酌轻松地摆摆手:“走吧。”
“现在欧美那边的局势已经很坏了。”约瑟夫喝了口白葡萄酒,毫不避讳地道:“世界经济环境本身就趋向萧条,货币贬值,失业率上升,种族矛盾当然也会随之加剧;进化者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理所应当要得到优待,人类却觉得都是因为进化者占据了太多资源,才会导致社会财富分配不公……人类与进化者都觉得是对方挤占了自己的生存空间。”
但如果对抗派死光了,极端进化者就会愿意和平吗?
其实没人比白晟更了解其中的内情了,但他没多说,只嗯了声,不免沉郁下来。
白晟简直哭笑不得,赶紧找侍应生要了餐巾擦衣服上的水。正当这时约瑟夫一抬头,视线透过潺潺水流的落地玻璃,只见一辆黑色汽车稳稳停在餐厅后门口,紧接着经理带着主厨快步迎上前。
“申海真好啊,大街上既没有**,也没有枪击。”约瑟夫长长叹了口气,无比怅然落寞:“要是我能搞到签证在这里长住就好了。”
天雷勾动地火,万顷霹雳噼啪。
他自嘲地笑了声:“也可能因为我在金融这一行里,这方面的感触特别深吧。”
“吃什么食堂,说出去好像我多苛待进化者一样,连顿好饭都舍不得请你吃。”
餐厅音乐优美轻盈,侍应生微笑着端来主菜,白晟礼貌地一颔首。
侍应生礼貌地轻声问候,沈酌颔首走进餐厅。
说到这个约瑟夫苦笑得更明显了:“是的,但绝大多数新成员其实是人类——你知道欧美现在人类的主流观点分为三种么?”
只见另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下车,抬头仰望了一下这家米其林三星餐厅,不知为何表情疑惑且恐惧,看上去很想立马拔腿逃跑。
“……”岳飏谨慎地:“那你是打算……?”
白晟自己就是个高阶进化者,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种族优越感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主教去世后,帕德斯先生就成了圆桌会的领袖,但他很多思想跟主教截然相反……我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圆桌会可能要出事。”
哪怕只是一点点异能,都会滋养出最贪婪的欲望和最恐怖的野心。
白晟一口水差点喷了满桌,约瑟夫感动地:“啊,你不要心疼我,我是自愿的!我真的不想再回欧洲了!”
组织来了!
白晟还没来得及跟他掰扯到底什么叫“反人道”试验,只见约瑟夫天真的蓝眼睛里充满期待:
斟酌片刻后他才问:“……我听说在帕德斯领导下,圆桌会成员骤增了十几倍?”
组织不放心我!
岳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酌竟然没用食堂里五毛钱一个的馒头打发他,还正儿八经请他去高级餐厅吃饭——这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像是死囚上刑场之前最后的那顿断头饭!
白晟心说那估计困难,自从上次三个s级闯进申海**之后沈酌就不接受任何进化者的长期居留申请了。只见约瑟夫无精打采地切了块牛排,眼前噌地一亮,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些州决定通过《进化优待法》,引起对抗派人类的大规模****,结果却遭到了降服派人类的无差别枪击,事后统计**数百人,**震惊一时。
沈酌也不解释,拿起电话拨了秘书室:“喂,帮我订一家餐厅,两人位,十五分钟后到。”紧接着报了一家米其林三星的名字。
“哦,不不,那还是比欧洲好多了,你知道吗?”约瑟夫苦笑一声:“主张与人类友好共存的温和社团在欧美已经没有任何生存空间了,帕德斯先生的极端进化主义反而让他多了不少拥趸,现在他的威信比主教在世时还高呢。”
“我知道。”
白晟不动声色,“听了一耳朵。”
一只铮亮的皮鞋踏在地面上。
明明是侵占人类利益的不公平法律,最终却导致了两边人类自相残杀,背后没有极端进化组织暗中操纵是不可能的。
白晟不想在沈酌面前提起任何圆桌会的事,为此还特地叮嘱过约瑟夫。不过约瑟夫看那位莫须有的“结婚对象”没出现,也就没这方面的顾忌了,皱着眉叹了口气。
“……我怀疑这件事其实是进化者操纵的阴谋……”约瑟夫犹豫片刻,放轻了声音:“圆桌会应该也有参与,帕德斯先生是个很擅长洗脑的人。”
极端进化者组织想要获得声望、地位、权威,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对抗派人类。但像帕德斯这样精于**权术的进化者,与其自己出手搞**,不如让人类自己**类,那么操纵降服派就是最方便的办法。
与到处嚷嚷着要把进化者全都关进集中营里去的极端对抗派不同,这世上确实有一些人类的斗争更加艰苦、卓绝而绵长,只是深深隐藏在地下实验室里,世人不知道罢了。
那竟然是沈酌!
餐厅钢琴悠扬,环境低调优美。白晟坐在靠落地窗的角落里,随便吃了两口蟹肉塔塔,心说实在不如杨小刀上周在家做的那道爆炒香辣帝王蟹。实在不行以后给他崽开个餐厅算了,正好杨小刀水火电异能都有,餐厅连煤气成本都能省一大截,划算啊。
“——噗!”
从沈酌、高主任往下数,hrg的全体研究员们九成都是普通人,另外零星几个的进化等级也非常低,跟人类并没有太大区别。
白晟对约瑟夫的立场倒不奇怪,腐国小青年一直是个内心文艺浪漫的小资产阶级。这种人在进化之初可能也会产生一点小优越感,但很快就被时代卷进了仇恨横行与沙文主义的浪潮,当初那一丝小优越早化为了无边无际的痛苦,还不如五年前根本就没有进化的时候呢。
约瑟夫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司机抢步下车,礼貌示意餐厅经理不要靠太近,然后才亲手打开车门。
“先生晚上好!”“二位好!”
“怎么说?”白晟敏感地一抬眼。
白晟淡淡道:“这不就是内讧么?”
约瑟夫耸耸肩,似乎也感觉十分荒谬:“所以‘降服派’憎恨‘对抗派’,很多‘降服派’加入了极端进化组织,宣誓对高阶进化者效忠,还帮他们一起武力抵制‘对抗派’……我不理解这些人。他们好像觉得只要不抵抗,那些进化者就会愿意和平,一切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似的。”
紧接着他话音戛止。
白晟早有耳闻,但以他这种不轻易露深浅的性格,只一摇头示意不知。
“那除了对抗派和降服派之外呢,”白晟切开牛排,垂着眼睛问:“第三种人怎么想?”
“第三种人类吗?其实跟我这种弱小进化者差不多。”约瑟夫自嘲地耸了耸肩,“想要一份工作,一点积蓄,平静度日,与世无争,不想跟对抗派和降服派这任何一边产生矛盾……但我们这种人的生存空间已经很小了,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裹进去成为他们的炮灰。”
岳飏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恐慌,有那么几秒钟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盛大的葬礼和洁白的墓碑,哀乐一响棺材降落,眼看着他就要被埋在傅琛边上了:“……不不,那个,千万别让申海市监察处破费,要不这顿还是我自己付账吧,我……”
紧接着,一道挺拔身影探出车门,灯光映出了他苍冷洁白的下颔。
“sheng,”约瑟夫坐在餐桌对面,小声问:“圆桌会主教不幸离世的消息你听说了吗?”
我没有心疼你,你这样的去当试验品沈酌都会嫌你饭吃太多!
如果白晟心中的记仇名单具现化,那么岳飏的名字此刻正一路火光带闪电,噔噔噔噔直冲峰顶,连荣亓都被挤到了脚底。
我配,等你决定对我下毒或者请我吃断头饭的那天我一定配!
岳飏都结巴了:“我做错了什么,你,你这是……”
约瑟夫的眼一下直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半晌魂不守舍地喃喃道:
白晟大出意料,骄傲与自豪立刻冲上心头,强掩激动站起身,一脸春风拂面:“咳,没想到他加班完还是来了,正好我向你介绍一下……”
白晟只一摇头,没再多说。
“……但又能怎么办呢,”约瑟夫用叉子随便戳着牛排,无助地喃喃:“像我们这种弱小的进化者跟普通的人类,除了默默忍耐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三种人类未必就弱小又普通,他想。
是岳飏。
组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来宣誓**!
“是啊,就是内讧啊。”约瑟夫失魂落魄地点点头,说:“圆桌会之所以能骤然扩大十几倍,就是因为帕德斯先生吸收了很多降服派人类,利用他们去武力攻打对抗派人类——对了,你听说上个月美国**枪击的事了吗?”
“你说,如果我给他当试验品,没事就吃吃药抽抽血什么的,他会愿意给我个长期签证作交换吗?”
白晟:“啊?”
白晟眯起眼睛,眸底微沉。
应该是身份敏感的贵客,不愿露面走正门,才会从专门的通道进来。
“等、等等!”
……
因为其中也包括像hrg研究员们那样真正牛逼的斗士。
·
沈酌懒洋洋反问:“怎么,你不配被我请吃一顿像样的饭吗?”
约瑟夫没听清楚:“啊,什么?”
白晟一回头。
出乎意料的是沈酌笑了起来。
Chapter 75(一片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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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Chapter 76(他来了)
监察官大办公室的最里面, 靠墙角有个密码门,通过这道门进去再穿过一个私密走廊,连通着沈酌的个人起居室。房间昏暗, 大床凌乱,被褥只盖了沈酌腰间一角,光洁裸露的肩膀上印着咬痕,一只白皙脚踝外侧遍布深红吻迹。
“……给我起来,”沈酌闭着眼睛, 把环搂自己身体的那条手臂强行推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要上班了,起来……”
白晟半梦半醒之际不满嘟囔了一声,反而更加用力把沈酌搂进怀里, 还惦记着昨晚入睡前一心孜孜不倦但始终没有得逞的事,困意朦胧地吐出三个字:
“哎。”沈酌毫不犹豫应了, 一发力强行推开白晟,翻身下床去淋浴洗漱。
身后大床上, 白晟登时一秒清醒,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然后嘶地吸了口气,挠着下巴琢磨片刻, 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老公!”白晟翻身坐起,从善如流地对着浴室大声:“我今天早饭想吃你们监察处的茶叶蛋跟肉包子!”
哗哗水声中传来沈酌波澜不惊的:“可以!记在我账上,奖励你昨晚辛苦了!”
昨晚两人连滚带爬从家里逃出来,抱头惊恐逃窜之际,沈酌不愧是拥有着坚定意志和清醒头脑的大监察官, 在去酒店开房和去办公室睡觉这两者当中果断选择了办公室。
白晟当时已经面红耳赤神魂俱灭了,沈酌说什么就是什么, 根本没心思细想。结果一路飞车开到监察处之后,他才醍醐灌顶般意识到沈酌的苦心——在酒店开房他是可以变狼的,在监察处则绝对不行。
监察处是何等重地,他要是敢在这里发动暴君,成年人的那点癖好明天一早就会传遍整个国际监察总署加整个联合国,沈酌会把他家暴得鼻青脸肿怀疑人生。
白晟痛失变狼权,内心只觉受尽委屈,想听老婆叫一声老公做补偿,结果折腾大半个晚上沈酌都咬着牙没就范。第二天早上起来白晟想通了,不就是一声老公嘛,两口子分什么彼此,自己喊不也一样?
“老公,你想吃什么?”白晟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准备去食堂打早饭,“水波蛋跟燕麦粥好吗?”
沈酌已经西装领带挺拔俊秀,坐在办公桌后准备开始工作了,闻言神态自若,只比了个ok 的手势。
监察处的福利待遇其实是相当可以的,白晟虽然没有公务员编制,但他是昂首挺胸的公务员夫人,申海市监察处上下都一致同意这位夫人可以享受特殊待遇——包括但不限于食堂自助打饭,豆浆无限续杯,提前一天点菜等等。
白晟随便填饱了肚子,拎着沈酌热腾腾的早餐哼着歌儿往外走,突然瞟见出差回来的水溶花坐在窗边,一边喝豆浆一边托着腮跟伊塔尔多魔女聊天,后者含情脉脉地伸手抹去水溶花唇边的豆浆沫,尽管因为没有实体,她那尖锐血红的指尖只能从虚空中一掠而过。
“哟,约会呐!”白晟这个嘴欠的又按捺不住了,笑嘻嘻打招呼:“啧啧,一大早起来就这么黏糊啊?”
伊塔尔多魔女揶揄地翻了个白眼,扭头对水溶花:“这个人昨晚跟姓沈的滚来滚去滚了一整夜,还好意思来说别人,呵。”
“此言差矣,没有一整夜,大半夜而已。”白晟趾高气昂地竖起一根食指:“虽然也可以一整夜,但我心疼你们大监察官……”
水溶花和魔女都惊呆了。
“你能看见我?!”魔女难以置信道。
当沈酌没有召唤魔女时,水溶花占据身体主导权,魔女只能以纯精神体的形式出现在她身侧,除了水溶花这个宿主之外谁都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任何声音。
但hrg实验室里有一种特殊辐射波,高主任他们管这个叫“地外001辐射”——当辐射调到最高值时会对魔女的精神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甚至活活烧死她;但如果辐射强度适中,魔女的精神体就可以通过这个001辐射来产生信号,从而与人类进行交流。
白晟进化成双s之前是看不见魔女精神体的,他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刚进化成双s时他其实也看不见,没过两天水溶花就去中心研究院进修了,他也没机会再碰见这两位女士。
直到今天早上食堂碰面,他才震惊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同时看见水溶花和魔女两个,这意味着他能凭肉眼看到魔女的精神体了!
“我是进化出什么异能了吗?”白晟大为惊奇,凑过去上下打量伊塔尔多,随即心疼地发现:“亲爱的,几个月不见你皮肤怎么变粗糙了,上次咱俩买的面膜用完了吗?”
魔女:“速度上新,快!”
白晟拿出手机开始给魔女下单新面膜,水溶花说:“应该是因为二次进化,现在白先生体内所拥有的陨石能量在地球上首屈一指,才导致了感知力大幅提高……话说回来,这样白先生就变成第三个可以直接看到伊塔尔多精神体的人了喔。”
“?”白晟奇道:“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是谁?”
“哦不,第二个才是我。”水溶花微笑着摇了摇头,“第一个是沈酌。”
白晟还真没问过沈酌他能不能看见魔女精神体的问题,这种事肯定是默认看不见的,一时间不禁诧异起来:“为什么,沈酌一个人类也能直接看见精神体?”
水溶花本身虽然是人类,但她是宿主,跟伊塔尔多魔女之间是有特殊精神链接的,沈酌也能看见就无法解释了。魔女拿着白晟的手机浏览护肤品网站,心不在焉说:“不知道,那小子第一眼就能看见我,不仅能看见他还能镇压,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白晟:“?”
“五年前伊塔尔多跟陨石一起降落地球,碰巧落在了中心研究院附近的一个地铁站里,记忆全失,惊恐害怕,当场就发了狂,想要吞吃车厢里的男性乘客共计132名。”水溶花托着腮陷入了回忆,“沈酌跟我一起带着001地外辐射仪赶到现场,当时所有人都看不见伊塔尔多,只有沈酌可以。而且奇怪的是,他俩之间似乎有种特殊的精神链接……”
魔女立刻敏感抬头:“宝贝,没那回事,我是对你一见钟情才勉强忍耐下来听那姓沈的叨叨的!”水溶花笑起来,眼底满是宠溺:“嗯,我知道,肯定是。”
白晟:“……”
白晟摩挲着下巴,意识到什么:“等等,所以沈酌第一眼就可以直接跟魔女对话?”
水溶花仰头喝了剩下的半杯豆浆,点点头:“是的,在征求过我的意见之后,他允许伊塔尔多附在了我身上,从而让我产生了a级进化。”
·
“——你说什么?”地铁站已经被紧急清空,匆匆赶到的研究院沈主任一身白大褂,面容凛然冷峻,指着身边一脸惊愕的水溶花,盯着魔女重复了一遍:“——你要她?”
五年前,中心区地铁站。站台上挤满了如临大敌的监察员,被挟持在车厢里的一百多个男人瑟瑟发抖,哭声连天。
伊塔尔多魔女两手紧紧扒着车门,左半侧美艳无比,右半侧恶如魔鬼,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对沈酌尖声嘶叫了一句。
在场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她,但她的脑电波却通过001地外辐射,直接反馈到了技术人员的显示屏前,高主任赶紧念出翻译:“她说是的!她在漫长的流浪中失去了自己的躯体,现在只剩下精神体了,必须有个人自愿让她附身,否则她就吃光这车厢里的所有人!”
其实根本不用翻译,因为沈酌竟然可以直接感受到魔女的意识——惊恐、不安、充满敌意,完全摒弃了语言文字的媒介,直接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从来没体验过这种交流方式,仿佛是两个意识体直接彼此接触,所思所想一览无余。
沈酌一手将水溶花拦在身后,紧盯着虚空中没人能看见的魔女:“为什么,你想杀死她?”
伊塔尔多登时发出愤怒的尖叫,001地外辐射波随之震荡出无数海啸般的波峰。高主任愕然道:“她……她说她讨厌男人,这里只有水医生顺眼,她……等等,她说她喜欢水医生!”
水溶花一愣。
沈酌也怔了下。
“@#¥%*&!!”
魔女在地铁月台四面八方一帮异能者的包围下简直濒临疯狂,扒着车门爆发出一连串尖叫怒骂。001辐射波剧烈起伏得像十级地震,高主任结结巴巴念出翻译内容:“她需要身体,因为精神体状态下她会非常脆弱,有了身体她才会感觉舒服一点。但强行抢夺身体是很困难的,她也不想那样做,她希望有人能自愿让她附身……”
沈酌大脑就跟连环爆炸了一样,咬牙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不远处中心区监察员拿着电话狂奔上前:“沈主任!傅哥在外地执行任务,刚紧急传回命令,让您千万不要以身涉险,请尽快将001地外辐射调到最高值杀死这个具有重大社会危害的不明精神体!”
“不行!”高主任失声怒道,“辐射突破安全值会对人脑也造成极大损伤,除非我们先撤出去!”
沈酌冷冷道:“告诉傅琛这里我做主,别多管闲事。”然后按着额角转向伊塔尔多魔女,不耐烦地拒绝:“不行,水溶花是我的手下,在不确定你是否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之前我不准你附身任何人,你——”
“我愿意,”水溶花战栗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同时回头,只见水溶花脸色苍白,鼓起勇气喘息道:“我同意她占据我一半的身体。”
高主任慌忙:“不要乱来啊水医生!”
沈酌蹙眉呵斥:“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你不要命了!”
但水溶花咽了口唾沫,往前迈出半步,向着空荡荡的车门伸出手,她知道那里正站着一位来自地外文明的凶恶魔女。
“她说她喜欢我,那么我也愿意……相信她。”
水溶花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望着虚空,竭力让声音温柔而诚恳:“我也喜欢你,不要伤害我好吗,伊塔尔多?”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
所有人都以为魔女会爆发出一声激动尖啸,但她没有。
只有沈酌可以亲眼目睹,伊塔尔多魔女死死盯着水溶花,像一只瘦骨嶙峋炸毛警惕的猫,终于缓缓放开车门,一步步走上前,脚步越来越快,血红瞳孔越来越颤栗,像流浪许多年后终于再次为灵魂找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依附,迫不及待地从半空纵身扑向水溶花——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沈酌偏过头盯着她:“为什么只有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无声唰响久久回荡,魔女紧紧拥抱温柔的女医生,两人身躯合二为一。
幽邃蓝光充斥了她俩的身体,冲击向四面八方环形爆发,就在那璀璨光芒中,水溶花产生了a级进化。
光晕逐渐散去,女医生的喘息终于平复,扭过头来注视着沈酌。
她瞳孔闪烁着陨石般的幽蓝,张口发出了魔女嘶哑粗砺的声音,对地球语言尚显生涩:
——这完全不合理,因为即便是陨石也不能让人二次进化,难道苏寄桥像白晟一样吞噬了另一个s级不成?
他输入密码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白晟——沈酌这人有个优点是干净利索,除了不得不隐瞒的关键秘密之外,在其他事上不会浪费感情做多余的拉扯,是习惯了杀伐决断的、上位者的智慧。
“……我刚接到的消息,建议你立刻做好准备。”扩音器中响起岳飏紧促的声音,伴随着一群人匆忙的脚步:“医院那边报上来说苏寄桥二次进化了。”
“都一家人了,你就告诉我呗。”白晟伸脚碰了碰沈酌的转椅,眸底带着深长笑意:“第一代hrg最后全军覆没,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故?”
白晟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乘胜追击,沈酌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岳飏。
沈酌从转椅上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防爆钢墙的角落里,输入密码指纹打开了内嵌保险柜。
——沈酌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会让她觉得熟悉而厌恶?
沈酌:“……”
“你老瞒着不说多伤我的心啊,是不是?”
白晟没忍住噗一声笑起来,索性也不演了,懒洋洋一屁股坐在办公桌沿,顺手往沈酌嘴里塞了个肉包子,差点把沈酌塞噎着,偏过头直推他手。
“当年他们出事时我还太小了,脑子受了伤,在医院里待了好几年。成年后我开始接触第一代hrg,却发现很多重要文件和数据都不翼而飞,应该是被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带走了,导致第一代hrg的成果大量丢失。”
白晟二次进化后,体内的陨石能量巨幅增强,所以才能直接看见魔女精神体。但沈酌是个人类,体内没有任何的陨石能量,他为什么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能跟伊塔尔多魔女建立精神链接?
白晟本想跟他聊聊刚才遇见伊塔尔多魔女的事,但沈酌明显没心思听。白晟往他手里看了一眼,随即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只见那是个泛黄的笔记本,上面画着复杂的波段图,密密麻麻注释着各种数字和符号,很多地方连笔墨都已经晕开。
“……”
病房门前,岳飏脚步猝然急停,手机还拿在耳边,却因为震惊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一直尝试想起小时候的事,但用了很多治疗方法都不见效,医生说是因为曾经遭到致命辐射,能活下来都是万幸了。”
“但你身上有一种气息,让我非常熟悉,非常……厌恶。”
沈酌波澜不惊把血清放回保险柜:“公务员编制有什么好稀罕的,也许人家想当公务员夫人呢。”
这要换作以前,沈酌是根本不会理他的,挥挥手就让他出去玩儿了,指不定还打电话给闲极无聊的s级分配一个陈淼来陪他玩儿。
“岳哥,”他柔声道,“好久不见啦。”
沈酌甚至都懒得配合他,淡淡道:“你拿着我母亲生前那篇论文偷偷问褚雁并再三许诺给她买裙子买包包的时候可没这么天真单纯啊,白先生。”
她的精神体在漫长流放中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几乎已经不可能再复原,或者地球科技还没发展到可以治愈她的地步。
“不,跟精神力应该没关系,我们猜测还是跟一个人体内蕴藏的陨石能量有关。”
“是,完全没有预兆,也不知道进化原因是什么。今早来按摩的护士突然发现他手背上的标识变成了s,目前只知道进化时间发生在昨晚,但整座医院没有任何陨石靠近过,我非常确定。”
水溶花却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
会不会跟沈酌年幼时的第一代hrg计划有关?
手下簇拥着岳飏快步走进电梯,门徐徐关上,岳飏眼中映出逐层上升的数字。
“小闺女怎么这么偏心啊,问爸爸要了零花钱拿去捐福利院,转头就跑去跟妈妈告密。”白晟笑吟吟吃了沈酌剩下的半个包子,说:“爸爸生气了,决定这个月给小闺女的零花钱从五万减到三万了,今晚回去就要开家庭会议声讨这不孝顺的行径!”
电梯停下,金属门打开,岳飏带人疾步而出。
沈酌拂开他捣乱的手:“这是30年前第一代hrg的记录册,你跟这儿看什么。”
但现在沈酌坐在转椅里,抬头望着白晟貌似含情脉脉的面容,和眼错不眨的锋利眸光,知道眼前这位暴君是赶不出去的。
他把笔记本合上,以防被白晟那油乎乎的手指沾到,但白晟却没有强行来夺笔记本,只笑吟吟歪头打量他半晌,突然甜蜜地:
“a级血清,读心术。”
白晟:“……”
白晟这才明白为什么沈酌昨天一反常态,愿意掏申海市监察处的钱……愿意掏他老公的钱请岳飏吃米其林三星。
“真见外,怎么这点小事还去麻烦人家岳处长啊。”白晟打量着那支血清,两根指节捏着自己的下巴,一脸阴阳怪气的心疼:“让免费跑腿的民间志愿者我去把那个读心术异能者抓来,用信息素强行镇压,你抽他1000cc血,然后补偿他一个公务员编制不就好了吗。”
“喔——30年前的资料你还看它干嘛。”白晟高高挑起眉,一脸逼真的单纯:“第一代hrg难道不是一个‘安全的’、‘无害的’、‘纯为延长人类寿命而研究的’项目而已,跟第二代hrg完全没关系吗?”
“苏寄桥……醒了。”
良久后沈酌终于叹了口气,随手把笔记本丢回那个机密文件箱。
“好了,好了,忘掉仇恨。”水溶花习以为常地劝和,“沈酌对你很有耐心了,如果他当时下令把001地外辐射波开到最强的话是可以直接烧死精神体的哦。”
沈酌猝然一顿。
沈酌竟然没有去开会,也没在打电话,坐在办公桌后皱眉看着几本老文件,手边是一个打开的机密文件箱。
沈酌:“……”
“脸白,心黑,嘴刻薄,第一次见面就一口气对我说了三十个不准,不准吃人,不准附身,不准点一把火把地铁站里所有男人全都炸上天。”魔女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难道不够讨厌吗?”
“难道是因为沈酌精神力太强?”监察处食堂里,白晟双手抱臂坐在餐桌边沿,想起沈酌曾经进入白日梦,轻而易举就粉碎了第一层梦境,不由怀疑道:“只有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直接跟伊塔尔多的脑电波产生某种对接?”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昏睡了三年的病患正坐在床上,略带苍白,面容秀美,恍惚还是少年模样,抬眼望向僵立在门口的岳飏,眉眼蓦然一弯。
白晟皱眉思索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魔女:“所以你到底讨厌沈酌什么?”
他一抬眼望向白晟,两人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诧异。
他俩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别提白晟这只蚂蚱还很强壮、很坚持、很能蹦跶,那持之以恒的精神比一般蚂蚱可怕得多。
通话对面一愣,大概岳飏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立马接通。
他从冰冻箱里取出一支基因干扰素,夹在二指间,在白晟面前示意:“异能发动时可大范围窥探受术者记忆,甚至包括受术者本身已经遗忘的记忆也可以探知——岳飏昨天送来的。”
“……我不知道,我已经忘记了一切。”
“老公。”
魔女正拿着白晟的手机逛淘宝,哐哐哐往购物车里加了一百八十瓶腊梅面膜。结果出来一逛看见莱珀妮,被包装吸引了,于是清除购物车,哐哐哐加了一百八十瓶蓝鱼子酱。
“……”岳飏对着手机,终于艰涩地挤出几个字:
“苏寄桥的证人身份非常敏感,虽然他目前还没醒来,但只要他一醒来信号就会立刻传回国际监察总署。二次进化是个很明显的征兆,我怀疑他已经有了即将苏醒的……苏醒的……”
言之非常有理,站在魔女的角度确实讨厌死了。
“她没出卖你,她只是单纯看不懂那篇论文,思来想去只能跑来请教我。”沈酌波澜不惊地翻过一页,“谁叫你没叮嘱她保守秘密的。”
那也太扯了!
伊塔尔多魔女已经几乎没有记忆了,对遥远的地外文明只剩下一点残存画面,无穷无尽的战火、硝烟和流放组成了她错乱颠倒的印象。
魔女不满地:“啧。”然后轻车熟路打开白晟的支付宝,手机屏幕举在他面前一刷,叮!付账成功。
白晟诚恳回答:“谢谢谢谢,但我还是再忍忍,不不,别用我的淘宝账号搜春那个什么药,大数据会以为我是个变态的,快把搜索记录清除了……”
“……苏寄桥二次进化成s了?”
“反正我就是讨厌他,一看到他就烦。”魔女示意白晟:“别礼了,赶紧兵,把姓沈的绑回家让他进臣服期,下药什么的我帮你。”
白晟推开沈酌办公室的门,内心突然浮起一个毫无来由、匪夷所思的猜测。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群医生护士围在病房里,每张脸上都充满了难以置信。
·
难道是因为他泡在hrg实验室,每天接触的陨石太多了?
“哎,等等。”白晟按住了沈酌想要翻页的手,煞有介事地端详:“我还没看明白呢。”
沈酌对岳飏的要求一直很简单,急事发短信,大事发邮件,没事别打电话,即便要打也请打办公室号码。奈何岳处长昨天无辜遭受的打击实在是太惨重了,以至于心冷如铁的沈酌今天都跳过了惯常的无视——再打再无视——第三次打还无视——第不知道多少次打才终于接起来的步骤,蹙着眉心拿起手机,当着白晟的面按下了公放:
白晟若无其事地把早餐放在办公桌上,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琢磨什么,顺口问:“这是昨天岳飏送来的旧资料?”
是岳飏的私人号码。
“喂?”
“哟,看什么呢,赶紧趁热吃吧。”
沈酌唔了声,眼睛都没偏,就着白晟的手吃了个水嫩嫩的波纹蛋。
白晟赶紧把可怕的淘宝搜索记录清干净,又跟水溶花和魔女寒暄几句,才道了别,拎着沈酌的早餐出了食堂。
Chapter 77(疯批)
数小时后, 来自申海的专机降落在中心区军用机场上,一辆防弹专车从机场驶向进化专科医院,一路风驰电掣。“……唯一的可能是三年前那场青海**, ⅰ级进化源产生的巨量辐射导致苏寄桥基因再次变异,同时摄入了一部分陨石能量,直到三年后他才把这些能量消化完,由此醒来成了s。”
沈酌靠在后座上,沉声道:“虽然匪夷所思, 但这是我能做出的唯一猜测。”
沈酌眉目静若寒潭,仿佛回到了白晟第一次在劫机事件中看到的他——那个时刻状态紧绷、头脑清晰镇定的大监察官。
b市大街的景象从车窗外飞速后掠,白晟凝视着沈酌沉郁肃静的侧脸:“你觉得他指证你**傅琛的几率是多少?”
车厢在疾驰中微微震动,沈酌没有回答, 半晌答非所问地轻声道:“他恨我。”
“即便我不是苏寄桥在这世上最恨的人,也起码能排上前三。”
专车在医院门口戛然而停, 沈酌不待警卫飞奔来开门,便自己推门下车, 只见岳飏正带着几个心腹手下疾步迎出大楼前门。
沈酌峻声问:“你怎么不在上面?”
岳飏脸色颇为难看:“半小时前联合国下达的最新指令,为保证苏寄桥作为关键证人的人身安全,任何人不准擅自进入病房与他交谈,包括我。”
“联合国ehpbc的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岳飏看了眼表,“随时有可能到。”
ehpbc,进化者与人类共建和平委员会。
这是第二波全球进化发生后,联合国安理会与国际监察总署联合设立的一个组织,表面上是“共建和平”, 实际上是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交错倾轧, 堪称是进化者与人类的最高权力决斗场。
“纽约飞过来起码十个小时,怎么这么快?”沈酌皱眉问。
“ehpbc的几个高层官员在马来西亚访问,一听说这件事,立马改道过来……”岳飏一摇头,“真是赶上了。”
沈酌望向医院大楼正门,一众值班员正牢牢把守在大厅里,人人荷枪实弹,神色如临大敌,四面八方的视线紧盯着这位申海市监察官。
ehpbc下这道人身安全令毫不意外,谁都知道这位以强硬闻名的大监察官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沈监察!沈监察千万不要!”岳飏身后几个心腹慌忙来拦:“ehpbc已经明确禁止任何人上去接近证人!”“沈监察那毕竟是安理会的命令!……”
“沈酌,冷静,你进去也做不了什么。”岳飏伸手劝阻:“到时候他们在听证会上参你一本威胁证人,何必?”
“苏寄桥未必就会做出对你不利的证词,这么敏感的时候你先别跟安理会对着干……”
他拂开岳飏的手,大步走上正门前的水泥台阶,一直没做声的白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与岳飏擦肩而过时略停了下,用耳语般的音量问:“哥们,你不会也怀疑沈酌杀了你兄弟傅琛吧?”
“我怀不怀疑不重要。”岳飏抬头望着白晟的眼睛,低沉道:“事实是如果不是我,三年前沈酌就已经**。”
两人在台阶上一高一低,少顷白晟略微俯身在岳飏耳边,沉吟了一下,才道:
“哥们,我念着你的情才实话告诉你……你兄弟跟那姓苏的有一腿。”
“那姓苏的不是个好东西,他现在有了s级信息素,想对你这片江山下手是分分钟的事。”白晟反手用指关节叩了叩岳飏呆若木鸡的胸膛,“放灵醒点,别凡事只听上面的,多为自己想想啊兄弟。”
“沈监察请别动!”“站住!”“沈监察您不能再往前进了!”
一众值班守卫简直紧绷到了极限,在沈酌大步走进前厅的一瞬间纷纷扑上来拦。沈酌劈手甩脱了最前面的一个守卫,其余人一边随着他的脚步退后一边咔咔将**上膛,紧张地阻止:“ehpbc已经下令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入病房!”“我们必须保护关键证人!”
“您是当年傅琛死亡案的重大嫌疑人,您绝不能上去威胁到证人的生命安全!”
沈酌面寒如冰,脚步不停,一手从后腰拔出枪,值班守卫顿时惊恐得炸开了锅:“——住手!”“沈监察住手!”“我们开枪了!!”
“哟,干嘛呢,大家都这么严肃紧张?”
只见白晟笑嘻嘻出现在大厅门口,一手强行哥俩好地勾着岳飏,另一手轻轻松松打了个响指。啪!一声清响,所有守卫手里的枪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紧接着那些人扑通扑通全倒在了地上,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重力异能,白晟曾经在申海拿这招对付过安理会那帮人,差点把卡梅伦气出个血压一百八。白晟二指并拢对众守卫一挥,做了个“同志们辛苦了你们已经尽力了待会散场去领加班费吧”的手势,尾随沈酌进了电梯,直升顶层特殊病房。
苏寄桥的生命监护数据是直接连通国际监察总署的,他这边一醒,那边会立刻收到消息,同时应急预案启动,整层楼遍布各种监控。
但沈酌毫不在意,面色冷峻大步流星,径直穿过雪白的医院走道,呼一声推开了病房门。
“沈、沈监察?!”“您怎么能?!——”
病床边所有医护人员惊作一团,沈酌沉声吩咐:“出去。”
医护人员的安全不论在哪都很金贵,犯不着跟这些内斗的高层玩命,闻言立刻安静下来,迅速鱼贯而出,病房里只剩下了床上一身白色病号服的青年。
苏寄桥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还是当年校园里那个十八岁学生,眸底笑意盈盈,向沈酌伸出手,手背上一个鲜红醒目的s: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我真高兴,我——”
他声音猛地哽住,因为被沈酌一把钳住了下颔。
沈酌俯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每个字都轻如霜雪:
“青海**那天晚上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苏寄桥。”
“……为什么,老师?”苏寄桥歪着头像个无辜的少年,在重钳下勉强发出声音:“傅琛**,难道……难道那不是你希望的吗?”
沈酌那细长五指的力道如精钢一般,换个普通人的话足以被活生生捏碎骨头,但苏寄桥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竟然还笑看着沈酌,断断续续道:“我以为你……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傅琛**的人,泄露的试验,研究院的内奸……”
他猝然咽回声音,因为沈酌猛一发力,甚至让他喉骨都发出咔!一声暴响。
“如果你敢在接下来的听证会上胡说八道,”沈酌俯下身,眸光犀利森寒:“我就保证把你也拖下水,我保证有一万种办法先把你送下地狱。”
然后他伸出舌头,在沈酌虎口上亲昵地舔了一下。
他不再看沈酌,转身大步走出病房,与岳飏擦肩而过的那瞬间偏过头,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充满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岳飏一圈,在心里划了重重的两个叉,然后头也不回消失在了电梯里。
秘书:“……”
“联合国安理会需要沈博士而非沈监察,你作为s级进化者则需要一个监察官的职位。我们都恰好拥有彼此需要的关键,苏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卡梅伦盯着他,“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你这种天生的疯子,只配在阴沟和地狱里待着。”沈酌在苏寄桥耳边一字字说:“这世上根本没人期待你醒来。”
“还记得尼尔森被捕后我说过什么吗?”
进化专科医院门口,几辆挂着外交牌照的黑色轿车正停在台阶下,一道穿着雪白病号服的身影正被人搀扶着,站在车边,远远望去颇有弱不禁风之感。
“您误会了。”卡梅伦冷漠打断,“我对真相不感兴趣。”
“……啊,也是。那个苏寄桥毕竟是a级进化的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许到时候白先生难免移情——”
这时,走廊上纷乱脚步声由远而近,几个人同时回头望向病房门口,ehpbc的**步冲了进来。
沈酌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卡梅伦说:“不至于。”秘书不明所以,但不敢问,思量半晌之后以为自己懂了,干巴巴地笑了声:
但沈酌完全没搭理他,只上下打量了卡梅伦一眼,淡淡道:
“……”
“……”
卡梅伦略微向前探身,微笑注视着沈酌沉黑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重复:“暴风雨要来了,沈博士。”
“ehpbc很快将召开对当年青海爆炸事故的听证会,届时我们将彻底调查s级进化者傅琛的死亡原因,并根据你的供词,来确定沈酌到底是否涉嫌**。”
仿佛当空抛下一枚重型**,病房空气顿时凝固了。
雪佛兰疾驰向前,黑色的车队消失在了鳞次栉比的城市高楼间。
一片死寂中,白晟音量不高,那张总是轻佻随和的脸上此刻一点笑影也没有,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管不好自己的舌头就割了。”
“只是在为进化者与人类共建和平的伟大事业竭尽己能罢了。”卡梅伦彬彬有礼地回答,又想起什么似地,优雅地“啊”了一声:
暴烈的信息素扑面而至,像咆哮狼王撕裂空气。
“下午好,沈监察。”
也许会暴怒之下把苏寄桥撕了,就像**于天幕下活撕了三个不知死活前来挑衅的s级进化者一样。
卡梅伦一亮证件,示意手下把苏寄桥从病床上架起来迅速带走,同时一脸公式化客套地对着沈酌:“三年前针对s级进化者傅琛死亡一案的调查因为缺少证据而被迫中止,因为关键目击者苏寄桥意外醒来,ehpbc决定重启调查,不日将召开听证会,届时还请沈监察配合。”
苏寄桥一动不动站在那,良久才抬起眼睛,直勾勾盯着卡梅伦,慢慢地勾起了一个笑容。
·
卡梅伦不为所动注视着面前这个连容貌都a级进化了的美人,只见苏寄桥惶然低下头,咬住了嘴唇:“对不起,可是……沈酌他……毕竟是我的老师……”
苏寄桥一边捂着咽喉剧烈呛咳,一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白晟,水雾荡漾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真实情绪,咳嗽着笑问:“老……老师,这个人是谁呀?他看上去好凶,让我这个证人好害怕……咳咳咳咳咳——”
后视镜里,医院大楼顶层的某个窗口越去越远,直至完全隐没在远处,阴霾的灰绿眼睛才收回了目光。
“说起来应该感谢二位连体……应该感谢沈监察与白先生二位。”
卡梅伦向后退去半步,礼貌颔首示意告辞,语气意味深长:“请代我向hrg全体研究员问好,二位连体……二位尊敬的先生。”
这一大伙呼啦啦足有二十多个人,全是联合国的人类官员。为首那人风度翩翩,不露声色,一双阴天般的灰绿眼睛在进门刹那间往沈酌和白晟身上一瞟,竟然是卡梅伦!
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这个笑容却在惊艳之余,让人油然生出毛骨悚然。
白晟神情微变,连病房外的岳飏都错愕一怔。
他那张仿佛浸透了毒液的嘴角微微一笑,勾勒出一个虚情假意的弧度:“多谢你们当初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尼尔森先生,在总署长一职空缺多日之后,ehpbc终于感受到了选择一位正确的世界和平领军人是多么重要……”
“我的意思是,我们并没有承诺给苏寄桥任何东西,一个监察官,可以是任何监察官。而姓白的想要如何对苏寄桥进行报复或泄愤都只是他们进化者的内部厮杀罢了,一群兽类厮杀,关我们文明人什么事?”
“卡梅伦先生。”后排秘书忍不住,轻声问:“既然苏寄桥同意了在听证会上指证沈博士涉嫌**,我们到时候真把申海市监察官的职位让给他吗?白先生毕竟是全球唯一一个双s进化者,我怕他听说之后……也许会……”
他柔声回答:“我明白了。”
卡梅伦哼笑一声,仰头整了整领带的温莎结。
“于是在下以微不足道的优势,荣膺了国际监察总署的临时代理总署长。”
苏寄桥神情一顿。
“对不起,卡梅伦先生,我还没有完全恢复……”
“看来无孔不入的人升官总是比较快啊,埃尔顿·卡梅伦先生。”
卡梅伦大步走向敞开的车门:“——苏寄桥先生。”
卡梅伦不再多说,示意手下把苏寄桥扶进车,自己探身钻进了另一辆黑色雪佛兰,嘭地关上车门,少顷几辆车接二连三发动,驶出了进化专科医院。
下一刻,身后传来一股熟悉的巨力,沈酌被白晟强行拽到了身后。
“满脑子只有异能的野蛮种族罢了,”他淡淡道。
苏寄桥竭力撇过眼珠,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酌,在喉骨重压下竟然嘶哑地笑出了声,眼中满溢着骇人的天真和温柔。“好呀,老师。”他眼神甜蜜地喘息道,“我等着。”
苏寄桥被一帮人众星拱月般搀扶出去,临出门的时候扭头盯了白晟一眼,意义不明地眯起了眼睛。
苏寄桥装腔作势的瞳孔霎时紧缩,映出了白晟看**一般俯视的眼神。
苏寄桥回过头,他的脸色看上去失血而疲惫,好似被多问一句都难以支撑,只能抬起苍白的唇角勉强笑了一下:
“哦,不不,不会。” 卡梅伦轻蔑地打断了,“一个人的审美是不会突然断崖式下跌那么多的,这点我相信白晟。”
“……”
那简直跟毒蛇冰凉的信子没什么两样,沈酌触电般一松手。
Chapter 78(遇事不决,揍卡梅伦...)
没有记者云集也没有**短炮,只有极少数严格筛选过的媒体被获准旁听。戒备森严的听证会房间内,西装革履的官员们纷纷入场, 偶有交头接耳,但大部分都保持着谨慎的缄默。
伴随着三年来沈酌逐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和话语权,当初傅琛死亡疑云的阴影其实已经极大淡去。如果关键目击者苏寄桥再也不醒,那么没有人会把这件缺乏决定性证据的事翻出来,作为攻讦沈酌的把柄。
但谁也没料到, 偏偏苏寄桥就醒了。
还醒在种族矛盾最激化、安理会最需要得到hrg的骨节眼上。
今天被允许入场的绝大多数官员其实都不明所以,只以为是真的要彻查那份s级傅琛的死——只有极少数高层才心知肚明,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一举把沈酌从大监察官的位置上拉下马。
唯有把沈酌所拥有的权力彻底剥夺,ehpbc才能彻底掌握他, 从而掌握当代最具威慑力的hrg计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那就是沈酌?”旁听席上一个英国官员看着前方, 向侧座小声说:“比想象得年轻很多啊。”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沈酌坐在左侧证人席的扶手椅里, 正对着听证席,修身黑色西装勾勒出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十指交叉身前,黑发一丝不苟, 只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后颈。
“……少见的美人,少见的强硬。”他身侧的同僚没敢偏头,只用耳语般的音量从嘴角里:“五年前单枪匹马站在联合国听证会上游说各国摧毁进化源,舌战群儒,气势逼人, 十个小时高强度辩论,中间只喝了几口水, 一刻不坐粒米未进。简直铁一样的意志力……”
五年前的沈酌,没有资本加持,没有权力傍身,孤身挑战各方群雄,各国高官都坐着,唯有他选择一直站着,在排山倒海一般的诘问与攻击中,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回圜躲避的余地。
“……没有任何国家愿意主动交出进化源,最终只得在各国修建陨石储藏基地……”那同僚摇摇头,“一战惨败,但也一战成名,强硬铁血举世皆知。后来他当选十大监察官的时候全球反对浪潮都要疯了。”
先前说话的那个英国官员不由愕然,半晌掩口问:“那……他真杀了那个s级吗?”
同僚小声说:“可能吧,我听说中间其实有情感纠葛……”
一道笑吟吟的声音传来,两位官员同时抬头。
只见一个俊俏的年轻人亲切地望着他们,身材修长,正装领带,乍看像个讨人喜欢的上流社会公子哥:
“请问你们能站起来走开,让我坐在这里吗?”
“……你是谁?座位是安排好的!”英国官员还以为碰上了混进来的媒体或不明人士,第一反应就是招手叫保安:“喂,请过来一下,这里有个——”
“对……对不起。”年长些的同僚仓惶起身,不知何故脸色微白,紧盯着来人年轻俊俏的脸,仿佛那张脸上的表情不是笑容可掬而是地狱恶魔,“您请,请随便坐。我们另外找位置。”
那英国官员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就听见那公子哥礼貌致谢:“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然后随手一拂西装衣角,施施然坐下,修长手臂舒展地搭在了另一个空座的椅背上。
“不客气,”同僚挤出个强自镇定的笑容,“不客气,白先生。”
“……他是谁?”英国官员被同僚强行拉到远处另一侧旁听席上,神情如坠梦中:“白先生?那个……白先生?”
同僚从嘴角迸出几个字:“还能是哪个白先生?!”
——全球唯一最强进化,地表战斗力巅峰,血淋淋手撕三个s级守住亚洲领土,双s进化者白晟。
这个人怎么也跟来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听证会上?!
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窃窃私语,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那个悠然自得的年轻公子哥是谁。无言的恐惧伴随着双s威慑信息素蔓延开来,他身周那一片旁听席不断响起桌椅碰撞声,众位官员忙不迭纷纷起身避开。
不大的听证会房间里,沈酌静**在扶手椅上,像一尊优美冷漠的大理石雕像;而在他背后,四四方方一大片旁听席全部清空了,唯有白晟双手插兜跷着长腿地坐在那里,如同高处笼罩一切的保护神。
沈酌身侧两边,旁听席上拥挤不堪,人人面色惊慌茫然,仿佛这一幕模糊而荒诞的背景。
房间门被打开了,ehpbc的诸位委员在警卫护送下鱼贯而入,坐进最高处的听证席。
这些委员当中有人类也有进化者,平均年纪偏大,几乎每个人身后都具备强大的**资源和背景。委员会主席是个没进化的普通人类,五十来岁红头发鹰钩鼻,曾任安理会高级官员;分坐两侧的委员基本都已经头发花白,卡梅伦走在主席下手第五位。
这些委员刚进来,迎面看见旁听席上这荒谬的一幕,都愣了下。
人人神情各异,或忐忑或镇静,小声议论响彻房间。
“咳咳。”
委员会主席清了清嗓子,麦克风将他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周遭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然后主席皱眉望向挤攘房间中那片突兀的空白,以及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的白晟:“请问这个情况是……”
一个上了年纪的b级进化者疾步上前,是ehpbc的委员会秘书,低声对主席说了几句什么,眼角忌惮地瞟向白晟,却不慎与白晟含笑的目光正正对上。
秘书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低头迅速退了下去。
“请不用在意我。”白晟用流畅的英语主动开口,语气彬彬有礼得像个绅士,但与之相对的是他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右腿惬意地跷在左腿上,一只手肘懒洋洋搭着椅背:“我只是个关心**,爱好和平,不愿看见任何人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旁听者罢了。”
“……”
委员会主席注视着他,那鹰钩鼻显得面相有点阴霾,但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们秉承公开与和平的原则,绝不会让任何人蒙受不公正的待遇,白先生。”
白晟感动地一颔首:“您真是太慷慨仁慈了!”
好几个委员都深深吸了口气才能稳住血压,只有卡梅伦眼观鼻鼻观心,因为已经习惯了。
“三年前关于s级异能者傅琛在青海**中身亡一事的听证因为缺乏关键证据而被迫中止,今天决定重启调查,是因为当时现场唯二的亲历者之一,亚洲s级苏寄桥先生从昏迷中醒来,经鉴定已具有独立清醒的自主意识。”
委员会主席一眼都不看白晟,转向房间远端门边的守卫,一点头:“可以把证人带上来了。”
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
白晟眼角一瞥。
只见守卫打开门,一道柔弱伶仃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是苏寄桥。
他真不愧是顶级进化了的容貌,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的反应恐怕都是惊叹,更别说他此刻大病初愈、虚弱白皙,完全就是个教科书级别的典型受害者,即便知道他已经二次进化成了s,还是会让人情不自禁生出浓浓的怜惜。
四面八方无数道视线同时落在苏寄桥脸上,赞叹者有之,感慨者有之,同情者有之。
唯有前方一道黑色西装的背影清挺孤直,毫无动作,甚至连偏一下头的迹象都没有。
——蜻蜓点水的刹那间,苏寄桥收回了看向沈酌的目光,在守卫护送下穿过一排排众多视线,走向听证委员会对面的证人席。
“苏寄桥先生,”委员会主席坐在最高处正中,略偏头对着麦克风:“你已经按流程对ehpbc的成立**发誓,会遵从诚实与客观的最高法则,对本次听证会上涉及的所有问题做出坦白的回答,是吗?”
苏寄桥说:“是的。”
同声翻译立刻将他的回答传到每个人的耳机里,委员会主席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请问你与青海**事件中的另一位亲历者沈酌是否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
这唯二两名亲历者,苏寄桥身上的嫌疑三年前曾经被沈酌否定过,沈酌自己的嫌疑又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撑;因此严格按程序的话,沈酌与苏寄桥都算陈述人,都坐证人席。
两张证人席并排而列,相隔数米,眼角一瞟就能看见对方的侧影,但从刚才到现在沈酌就没转过分毫。
他那鸦翅般的眼睫垂落着,挡去了眸底冰冷的神采。
“沈监察曾经是我的老师。”顿了顿之后,苏寄桥似乎有点遗憾:“但……沈监察现在也许已经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
听证席上一名委员敏感地:“为什么?”
苏寄桥偏过头看向沈酌:“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老师一件事。”
几乎就在他这话落地同时,身后高处投来了白晟冰冷的视线。
双s信息素具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威慑力,如同泰山压顶择人欲噬,换作任何一个进化者此刻都已经冷汗潺潺双膝发颤了,苏寄桥的心脏也在重压之下疯狂地挤压着胸腔。
但他却好似完全不在意,脸上纯真无辜的神情丝毫未变,只满含希冀看着沈酌:
“老师,这三年中你有来过医院看我任何一眼吗?”
众目睽睽之下,沈酌那雕像般冷漠的侧颜没有半点变化。
苏寄桥重复了一遍:“老师?”
听证席上似有一阵难以察觉的骚动,委员会主席隐蔽地望向卡梅伦,神色略有疑虑。
苏寄桥想干什么?
按计划他待会就要去指控沈酌操作失误导致青海**,现在他却一反常态地跑去跟沈酌叙旧情,难道他觉得沈酌会为了得到有利的证词而反过来讨好他,说自己经常去看他?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沈酌对他的一切厌恶、反感甚至是辱骂,都会影响到他的证词可信度,让人觉得苏寄桥是因为跟沈酌有旧仇,才故意说出不利于沈酌的证词去进行诬陷!
“老师,”苏寄桥几乎是刻意地在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了:“这三年中,你有来医院探望过我任何一眼吗?”
委员会主席忍不住沉声打断:“请证人提出与本次听证相关的问题,只有切实的利益关系才——”
“有。”
砰!
沈酌终于偏过眼神瞥着苏寄桥,语调非常平淡:“不,你是我最厌恶的学生。”
一种难以形容的预感闪电而至,沈酌眯起眼睛。
卡梅伦站起身,并未看沈酌一眼,面对着听证会上的所有人,姿态平静且有风度:“是的。”
他那无懈可击的姿态直到这时才终于流露出一丝放松,下意识偏过头,想要与身后的白晟对视。
他身后是忠心耿耿的全球最强异能者,高悬于公堂上威压一切,在任何最坏的情况发生时都有能力带着他全身而退;申海地下的hrg秘密实验室在他出发前就已经关闭,以高通林为首的所有研究员全部被送往别处躲避,这些人的全家老小身家性命都握在他手里。
简直就像在听证会上砸下了一发火箭
弹。
“来人!快来人!”
“我以十大监察官之一的身份,对这位新任总署长卡梅伦先生提出不信任案,因为他曾于二十三年前开枪射杀我的母亲沈如斟,其过程被我亲眼目睹,可以提供当年的现场照片及尸检报告作为辅证。”
卡梅伦盯着沈酌,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授权听证委员会立刻做dna检测证明我与沈监察的亲缘关系,谢谢。”
到底是傅琛还是沈酌?!
“等等。”
大获全胜。
“沈监察!”
那些人想得到的只是hrg,而他所有职位与权力也都只是hrg的保护伞。
卡梅伦被打得向后翻倒,稀里哗啦撞翻了椅子。
“进化源怎么就**了,傅哥他怎么就**啊?”
一股巨力隔空而来,将所有人强行弹开。
紧接着,议论声一下就爆发开来,旁听席上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不被允许拍照的媒体记者同时埋头在纸上疯狂刷刷记录,嗡嗡声音响彻上空。
扑朔迷离的真相即将揭晓,周遭一双双眼睛不由自主睁大,就在那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中,只见苏寄桥深深地、用力地闭上眼睛,一手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
苏寄桥摇了摇头。
主席回过头:“你有什么话要补充吗,卡梅伦先生?”
一个是安理会最低调的高层官员,一个是保密等级最高的大监察官,这两兄弟之间的陈年秘密唰然展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快得简直措手不及,把所有人的耳膜震得轰轰直响。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谁操纵的进化源?
沈酌垂下眼睫,难以察觉地呼了口气。
哀泣还在断断续续,但没人有心思听,委员会主席的表情仿佛沈酌刚才那一耳光是抽在了他脸上,难以置信地望着临堂反水的苏寄桥。
“我的回答完了。”
苏寄桥喘息着点点头,终于回过神来一般,魂不守舍喃喃:“是的,那天晚上在青海基地,那天晚上**的ⅰ级进化源……”
三年前被迫接受第一场讯问的那一刻他就思考过今天的情况,他知道自己必须打这个赌。要么把责任推给傅琛,要么把责任推给苏寄桥,后者有相当的可能性会刺激苏寄桥疯狂反咬,万一将来某天苏寄桥奇迹般苏醒,情况就会对他相当不利。
“是的!请对委员会详细阐述**发生前最后一个小时的详细经过,以及s级进化者傅琛死亡的具体情境!”
苏寄桥小脸惨白,摇摇欲坠,一开口刚要说什么,听证席上顿时咳嗽一片,连委员会主席都不敢再让他继续被沈酌羞辱下去了:“请证人只提出与本次听证相关的问题!再次重复,请证人回答三年前5.11青海试验场**的详细经过,并接受听证委员会的质询,不要再提出无关问题!”
“援引**条约1-72的权责回避条款,直系血亲不可隶属同一系统的上下级职位,因此我申请将沈监察解除职权,调离申海。”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你们还想听什么……请放我的老师回国。”
卡梅伦没说话,只轻轻闭上了眼睛。
仿佛无声重锤落地,把所有人砸蒙了,全场一片死寂的空白。
兄弟两人彼此对视,卡梅伦一把反抓住沈酌衣襟,那暴雨将至时阴天一般灰绿的双眼里燃烧着震愕与怒火,咬牙一字字道:“……我那是为了救你,不然你已经**!蠢货!”
ehpbc内部利益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矛盾重重,并不是所有委员都希望hrg落到人类手里的——起码进化者并不希望。
顺着沈酌的视线望去,前方听证席上,从落座起就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的卡梅伦终于有了反应,略微向前倾身,对着固定在桌上的麦:
沈酌十指交叉着,终于略微向扶手椅背靠去。
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沈酌还真打算讨好他不成?
喧嚣瞬间掀翻房顶,旁听席上人人起身,记者都忍不住扑上去拿手机咔嚓咔嚓拍照,听证会守卫强行拨开人群冲上前:“停下!”“沈监察——”
——但下一刻,他的动作又凝住了。
卡梅伦狼狈地撑起身体,紧接着被沈酌一把拎了起来。
沈酌瞳孔无声缩紧。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略向前倾身,众多目光牢牢锁定在苏寄桥苍白哀切的脸上。
“ehpbc必须立刻收回任命,我反对一个**犯担任国际监察总署长。”
“傅哥的死,傅哥的死……”
与周围大片混乱截然相反的是,直到这时沈酌竟然还很冷静,他俯视着卡梅伦的眼睛,平稳清晰的声音响彻听证会上空:
不愧是沈酌,果然干得出这种事。听证席上,本来还以为沈酌真会对证人示好的委员们神情迥异,卡梅伦眼神复杂地别开视线,呼了口气。
“我在此以国际监察总署代理署长的身份,要求解除沈酌身为十大常任监察官之一的职务,依据是ehpbc**条约1-72,直系血亲回避条款。”
当然,就算把责任推给傅琛,苏寄桥也有可能在恨意驱使下不顾一切地指控他,所以他今天并不是全无准备来到这场听证会上的——
“我的回答完了。”
“三年中确实有过一次。”沈酌波澜不惊地对着麦克风,平静道:“因为某个目的需要特定异能者的血清,所以我去医院对证人进行了强制抽血,大约500cc。”
“住、住手!”
沈酌面如止水,疾步上前,在听证席上所有委员的惊呼声中抓着卡梅伦的衣领,将他一把从长桌后揪了下来,二话不说挥拳——
他真的还不如当面冲上去左右开弓抽苏寄桥几个耳光来得痛快点!
话音落地,满座皆惊。
至于申海市监察官的职位,那根本不重要。
台上的主席简直忍无可忍了,伸手拿过麦克风,连语气都没控制住:“申请听证委员会举手表决对两位目击者交叉使用测谎仪及读心异能……”
四面八方一片安静。
结束了。
诸位委员同时精神一振!
沈酌冷淡回答,然后毫不留情挥出一拳,在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再次把卡梅伦迎面揍翻,顺地滚出两三米远。
旁听席上终于响起轻微的交头接耳,每个人都在不可思议中又夹杂着不出意外的表情——沈酌竟然干得出这种事。
“我曾用名埃伦·范·德·卡索,是遗传学家沈如斟所诞长子,也是沈监察的同母兄弟。”
“我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谁能告诉我吗?”
“……”
“抱歉主席先生。”听证委员会中的另一个年迈a级异能者却做出了更快的反应,“援引ehpbc**条例6-13,对存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有正式医学证明大脑曾受过损伤的证人使用测谎仪及读心异能是侵犯**的,其结果也不能作为指控沈监察的实质性证据。”
“什……什……”听证席上人人僵立,委员会主席迸出两个字:“什么?!”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中我的脑子受了伤……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证人还有任何需要补充的吗?”
“……老师,傅哥已经死在了青海,只有你我从那场**中侥幸存活,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挂念我吗?”苏寄桥仿佛一个可怜无辜的受害人在公堂上又被凶手甩了一耳光,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那真是心都要碎了,甚至他的尾音都仿佛在微微发颤:“我以为我起码……我起码是你教过最特别的学生,难道不是吗,老师?”
在场守卫还没来得及碰到沈酌,就同时被那巨力重重往后一推,几个人踉跄站稳一回头,只见旁听席上的白晟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冷冷注视着人群,眸底闪烁着清晰的警告。
“安静,安静!”委员会主席重复好几次,终于勉强止住沸腾盈天的议论声,然后转向听证席:“卡梅伦先生,如果dna鉴定显示你所言属实,那么我们同意……沈监察!沈监察你做什么?停下!”
再这么送上门去被沈酌羞辱,待会证词就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苏寄桥接过一个媒体记者递来的纸巾,柔弱地掩了掩嘴唇,抬头望向脸色精彩纷呈的听证委员会,声音强忍哽咽:
他赌赢了。
“多谢,哥哥。”
那名a级进化委员示意守卫:“可以带证人离开了。”
“……”苏寄桥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好像直到这时才终于对沈酌完全绝望了,回头望向听证席,茫然重复:“5.11青海**……那天晚上吗?”
等等,难道苏寄桥是想故意诱导沈酌来对自己示好,然后再做出不利证词,借机来当众进行羞辱?
沈酌终于说出了他在这场听证会上的第一句话。
Chapter 79(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
“卡梅伦先生没事吧?”“快扶他坐下, 慢点慢点慢点……”“有想吐的感觉吗?有吗?”“治愈系异能者,有没有治愈系异能者!”人声喧杂七嘴八舌,几双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卡梅伦坐下, 后者嘴角破了,鼻血长流,拿着冷毛巾冰敷下颔,这么多年来大概从未像此刻这么狼狈过。
这是听证会楼上一个单独隔开的小房间,沈酌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 冷漠地站在门边,侧脸在光影中勾勒出一道冷白犀利的轮廓。
白晟虚虚护在沈酌身侧,摩挲着下巴端详他两眼,又扭头看看人群中的卡梅伦, 发现这对兄弟在某些角度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他们都有着饱满的前额和立体的眉弓,除去眉头到山根那一段弧度之外, 没有丝毫多余的缓冲,因此看上去眉眼凌厉、压迫感强。
但不同之处也很明显, 卡梅伦下半张脸比沈酌圆滑很多,下颌角包在肉里,那张薄情寡义的嘴唇笑起来时眉眼角度几乎不变,所以一看就充满了假惺惺的嘲讽气质, 时常给人一种想打他的冲动。
白晟略微偏向沈酌,轻声问:“你故意打他的吧?”
“没事……没事。”卡梅伦一开口满嘴血锈味,推开了想要凑上来嘘寒问暖的官员,断然拒绝:“不用叫医生。”
一名委员从房间外疾步而入,为难地看了眼这对兄弟俩, 然后俯身对卡梅伦:“听证会已经暂时中止,后续流程也已经被紧急叫停了。另外, 关于您刚才对沈监察提出的血亲回避条款,以及沈监察对您指控的……呃,开枪射杀沈如斟女士……”
卡梅伦毫不意外:“委员会提出择日再议?”
委员尴尬地点了点头,“……不过已经禁止媒体向外报道了。”
没人比卡梅伦更了解ehpbc委员会的作风。其实真相不重要,宪章条款也不重要,23年前沈如斟是怎么死的、甚至傅琛是怎么死的根本就没人关心。现在的重点是他对沈酌提出了回避条款,而沈酌对他提出了不信任案,并且互相给出的理由都非常重磅、势均力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权力角斗场。
一方是想保住他临时总署长位置的人类势力,一方想确保沈酌不落进人类手里的异能者势力。这根本就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事,ehpbc委员会将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唇枪舌剑之中。
这一招战术就是个“拖”字诀,拖到所有人都吵得焦头烂额,只能用别的利益进行交换,而最开始的本质问题最终起码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不了了之。
他这个弟弟虽然愚蠢,但在权术制衡上的智商起码比原始动物高出那么一丁点,真是值得欣慰。
卡梅伦冷笑一声,视线穿过人群看向沈酌,摆手挥开了手下颠颠端上来的水:
众人纷纷欲言又止:“可是卡梅伦先生……”“可是万一……”
大家的表情都非常整齐:万一我们这边一走,那边你又被沈监察按倒打一顿怎么办?!
“向诸位的关心致以诚恳谢意,”卡梅伦露出了他经典的彬彬有礼而不耐烦的表情,“所以诸位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事要做了是吗,先生们?”
各位官员面面相觑,只得识相地退出了房间,最后一个出去的礼貌地带上了门。
门外纷乱脚步逐渐远去,小房间里只剩卡梅伦、沈酌与白晟三个人。
卡梅伦坐在高脚椅上,浅咖色格子西装凌乱,墨绿领带略微散开,一手拿冷毛巾捂着侧脸,视线冷冷盯着这对连体婴儿,随后落在了沈酌脸上。
他没有任何怀疑和试探,上来就开门见山地:
实际上并没有,沈酌对儿时的记忆只有一些零散画面,断断续续的噩梦也只反复出现母亲临死时带血的长发、苍白的脸,还有她倒下后才露出门口举枪的凶手,那个人不停地剧烈喘息着,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与面前这个埃尔顿·卡梅伦完全重合。
“是的。”沈酌不动声色地盯着卡梅伦,语调笃定,没有一丝异常:“我全都想起来了。”
白晟眼角瞟了沈酌一眼,刹那心领神会,默契地没出声。
果然,卡梅伦看沈酌的眼神立刻就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类似于流落孤岛的文明人终于从原始部落中发现了一个虽然有点蠢但起码能交流的麻瓜,灰绿色眼睛里光芒微闪,脑子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空气里充斥着针锋相对和试探的气息,半晌只见卡梅伦略微扬起下颔:“当年母亲有没有对你留过什么话?”
沈酌神情如深潭一般不现端倪,丝毫不为所动:“在得到你的答案之前,先回答我。 ”
卡梅伦一脸“你这个小麻瓜能有什么问题”的表情。
“当年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遗弃在医院里,这么多年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卡梅伦瞪着自己的弟弟,良久才带着匪夷所思的表情缓缓道:“……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得到一个抱抱而半夜三更哭泣不止的孩子了……我错了。你还是。”
“长大点吧,弟弟,我为什么把你丢在医院里,当然是因为你没有用啊。hrg实验室已经毁了,上头的人不会再允许这么危险的项目进行下去,我必须连夜带着所有资料数据赶到华盛顿一座秘密基地去继续母亲生前的研究,难道我还抱着你这个不会说话不会动弹而且几乎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的芭比娃娃一起上路吗,到时候每天从基地请假五分钟出来给你喂奶?”
沈酌说:“所以你根本没在意过我的死活。”
卡梅伦反唇相讥:“你死了吗?你不照样被中心研究院领走养大好端端活下来了吗?在哪长大被谁喂奶有什么区别?因为得不到一个爱的抱抱而半夜三更坐在中心研究院的宿舍小床上嚎啕大哭或者在华盛顿秘密基地的宿舍小床上嚎啕大哭对你来说区别就那么大是吗?”
“……”
沈酌深深吸了口气,白晟在他耳边轻声说:“需要我动手打他的话给我个眼神就行。”
“请认清事实,我愚蠢的弟弟。”卡梅伦一整领带,冰冷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成年后接手了第二代hrg,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或者听到我的任何消息。你只是个生活在遥远亚洲的快乐小羊羔,每天无忧无虑地蹦跶吃草,一生原地打转寻觅着一点微渺虚幻的爱而已,明白了吗?”
那瞬间连白晟的拳头都痒了,但沈酌竟然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和冷静,甚至没有任何冲动的迹象。
也许他早就已经对今天的场景预设过很多次,以至于这番对话当真发生的时候,他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第二个问题,”沈酌淡淡道。
卡梅伦一手捂着冰毛巾,另一手摊了下,意思是随便你问吧。
“你把很多核心资料都带走了,导致我后来一直无法还原事故发生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酌顿了顿,“事故到底怎么诱发的,为什么母亲想要杀我?”
卡梅伦怀疑地眯起眼睛,少顷带着嘲讽的求证表情,问:“你不需要我先来一句‘妈妈还是爱你的’作为开头,对吧?”
沈酌把一只手伸出裤袋,随意活动了下五指。
“这件事我也无法确定。”卡梅伦马上收敛了毫不掩饰的强烈嘲讽,虽然语气中还是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知道的,那段时间我去华盛顿了,本来预计要再过几天才回中心研究院的,也是赶巧提前回来,结果一进门就撞见了那天辐射事故的灾难现场……”
他沉默片刻,说:
“到处都是血,母亲发了狂。如果我不开枪的话你已经死了。”
卡梅伦在开嘲讽的时候往往跟连珠炮似的,但这两句话却简洁而省略,尾音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嘶哑。
有那么一瞬间,那双令人生厌的灰绿色瞳孔后似乎掠过了一丝罕见而真实的,叫做“感情”的东西。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卡梅伦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时阴阳怪气的语调:“我比你更想知道那天的具体经过,幸亏我没指望着来问你。”
但沈酌对卡梅伦话里的讥讽无动于衷,直直盯着自己的兄长:“那天连躲在安全层里的我也受到了辐射,说明实验室里的001地外辐射仪曾经被人开到过极限值。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晟蓦然看向沈酌,捕捉到了关键词——001地外辐射仪。
那天在申海市监察处食堂里水溶花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如果把001地外辐射开到极限值,不仅会烧死伊塔尔多的精神体,也会对人脑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当年事故发生时我还太小了,脑子受了伤。”监察处办公室里,沈酌随手把泛黄的实验记录本扔回文件箱,说:“医生说是因为遭到过致命辐射,能活下来都是万幸了。”
……
原来第一代hrg的辐射事故,就是实验室里001地外辐射被开到了极限值,才导致了研究员全军覆没,连躲在安全层里年仅六岁的沈酌都没逃过致命的辐射伤害?
白晟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但沈如斟为什么想要杀自己的小儿子,难道也是因为辐射伤害大脑导致“发狂”的原因?
致命的001地外辐射被开到极限值,到底是意外事故还是刻意人为?
“完全没有头绪,但肯定不是意外。”卡梅伦淡淡道,“我只想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极端措施,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出于某种原因才决定要烧死001号精神体。”
白晟眼角瞟向沈酌,想从沈酌的神情中看出“001号精神体”这个名词相关的线索,却见沈酌也蹙了下眉,眸底掠过了同样的疑惑。
“好了,提问时间结束。在你没答应加入ehpbc之前我是不会回答太多的。”
卡梅伦换了个坐姿,身体略向后靠,审视着自己的弟弟:“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沈酌说:“母亲没留过什么特别的话。”
“我想问的不是那个。”
“……”
卡梅伦那双犀利的眼睛几乎要透过瞳孔,直直看进沈酌脑髓里去:“我想知道的是,当年事故发生前,你有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把那个‘容器’销毁?”
他们交谈用的一直是中文,有那么几秒钟白晟还以为他说的是荣亓,愣了下才意识到竟然不是。
他说的是“容器”。
“001号培养箱里的那具身体,就是你经常跑去趴着玻璃看的那个。”卡梅伦盯着沈酌,加重了语气:“那天我赶回研究院的时候,发现培养箱已经空了,你亲眼看到它被销毁了吗?”
“还是说它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被人送走了?”
空气凝固刹那。
沈酌迎着对面卡梅伦犀利的注视,短短数秒间大脑运转到了极致,无数猜测如失序的线条交错布成乱网。
“……那个身体,”沈酌停顿了下。
那其实是个百分之一秒间的磕绊,如果不是白晟对他的所有微表情都太过熟悉,甚至都不会注意到这刹那间的细节。
“你说的是哪个培养箱,我那时一直待在安全层……”
沈酌话音猝止,因为卡梅伦没等他说完就已经脸色剧变:“——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酌:“……”
卡梅伦霍然起身,严厉地瞪着他弟弟:“你撒谎,但凡你记起一点细节就不可能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培养箱,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起来那么多?!”
白晟:“……”
两人对视一眼,沈酌耸了耸肩,意思是露馅了。
“你到底想起来多少,只有几个片段是不是?然后就企图浪费我的时间从我嘴里套话?!”卡梅伦看上去简直七窍生烟,深吸了口气稳定情绪,不再跟沈酌浪费口舌,二话不说立刻拔脚就往外走:
“来人!叫守卫!”
然而他刚走到门前就被沈酌一抬手拦住了,与此同时沈酌与白晟迅速交换了个眼色,不需要任何语言就明白了彼此的意图。
卡梅伦:“守卫!!我要回办公室……”
啪!白晟打了个响指,透明屏障向四面八方推进,刹那笼罩整个房间,逻辑之笼异能发动。
卡梅伦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你俩想干什——”
“知道我刚才在听证会上为什么打你吗?”沈酌冷静地问。
卡梅伦:“……”
沈酌从西装内袋里抽出金属注射器,二指夹着一晃,瓶盖上赫然烙印着字母a:
“因为我得把你从听证会上弄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单独对你试验新异能,感谢你爽快地给了我这个机会。”
卡梅伦还没来得及逃跑,被沈酌干净利落一手刀劈在后颈上,咚!
连声都来不及出,卡梅伦原地摇晃两下,扑通倒地失去了意识。
嘴炮王者卡梅伦实在是个脆皮,有那么一刹那白晟还以为他是装晕,蹲下身拍拍他的头,结果发现这人竟然是真晕了,一时不由无言,只得把他拖到墙边让他靠着。
“我发现你揍你哥越来越顺手了,”白晟扭头打量着沈酌手里那支基因干扰素,了然地问:“a级读心术?”
“任何人揍他都会越来越顺手的。”沈酌单膝半蹲下来,拇指一挑弹开注射器的金属盖,露出寒光闪闪的针头,说:“卡梅伦带走了第一代hrg的大量核心资料,导致我后来接手第二代hrg的时候对当年的研究成果一筹莫展。什么001号精神体,什么培养箱容器,根本没有任何头绪,我必须从他的记忆中窥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已经被逻辑之笼异能罩住了,不论是从外面还是从监控里,能看到的场景都延续了刚才的“正常逻辑”,即卡梅伦站在门边跟沈酌说话。
只要卡梅伦不醒来挣扎去开门,外面的人就无法看见这房间里发生的任何场景。
“根据我对那些官僚平常办事速度的观察,等他们意识到这房间不对起码得再过两个小时。”沈酌说,“我必须完全沉到他的精神世界里去,你负责盯着门,别让什么人随便闯进来。”
他刚要将针头扎进自己侧颈,却被白晟一手按住了:“等等。”
沈酌抬起眉角,只见白晟看着他:
“我记得读心术异能达到a级时,施术者是可以把外人也带进精神场景中去的,对吧。”
显示屏前,沈如斟瞳孔略微扩张,良久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何殷在脑子里迅速思考了下正常人第一次见到别家小孩要怎么夸,于是磕磕绊绊地称赞:“真、真聪明,真可爱!”
是001号地外精神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浮出心头,白晟看着摇篮中只知啼哭的小婴儿,笑容慢慢地消失了,泛起微许复杂的酸涩。
“您说的那个天体物理学家叫什么名字,”卡梅伦皱眉问,“姓何?”
“何殷。”沈如斟从杂志中抬起头,“噢,人来了。”
【在漫长的漂流中,我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物质存在,我需要一具能承载精神体中所有能量的、可以让我向你们展示人类进化完美巅峰的身体。】
“我们无法确定它来自宇宙何方,目前只能猜测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可以单独以电磁波和意识形态存在的精神生物。”实验室里,何殷站在计算机矩阵前,深邃瞳孔中映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曲线,“也许它已经对地球上的人类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十年?二十年?直到它决定与人类进行沟通为止。”
白晟觅声回头,十三岁的卡梅伦出现在了他眼前。
操作员迅速将这段话输入磁条,按下发射键,所有人同时屏住声气,不由自主望向上空巨大的显示屏。
白晟收敛了那一脸不正经的表情,竟然罕见地显出几分成熟认真:“但我不想在你今后遇到危险时两眼一抹黑。我想要保护你,就像在听证会上的时候一样,不论前方将面临怎样的风浪。”
·
定居在此的第二年,沈如斟决定与青年学者何殷教授再婚。
安静笼罩了实验室上空,众研究员都因为过度震惊失却了反应能力。
从没有五官的黑影上无法辨认它正看着什么,但刹那间白晟就可以确定,它正紧盯着摇篮里的婴儿,如果有眼睛的话甚至此刻是一眨不眨的。
何殷端着鸡汤和奶瓶匆匆进来,关切地叮嘱妻子趁热喝汤,熟练地抱起婴儿一边哄一边喂奶,少年卡梅伦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嫌弃目光审视着这个咕咕喝奶的小婴儿,谁都看不见身后镜子里毛骨悚然的诡谲一幕。
【当未来人类接触进化源时,你后代的这种完美基因,将具有无与伦比的进化潜能。】
【以此为基础,人类将得到来自一份太空深处的礼物,引领你们整个种族走向全新的生物纪元。】
“……”
沈如斟上下打量他,似乎感觉很有意思,饶有兴味地拉长了语调:
这个时候的她其实已经三十八岁了,但看上去还像三十出头,眉毛眼睛、薄唇下颌简直跟沈酌别无二致,只因为性别的原因才比沈酌略微缓和;头发随便用一根橡皮筋扎起来,闪烁着乌黑绸缎一般动人心魄的光泽。
看来外来者在记忆世界里应该是没有实体的,跟幽灵十分相似。
“凡人皆无趣,”沈如斟把结婚证随手扔进抽屉,对大儿子淡淡道,“所以一定要找好看的。”
“如果它拥有可以为全人类带来平等进化的能量源,我想知道它打算向人类索取什么,来作为交换条件。”
可爱。
“是……是的,我就是。”何殷一手抱着书,一手下意识在裤子上蹭掉粉笔印,想跟沈如斟握手但又拘谨不敢,低着头不好意思直视她,连白净的耳朵都涨红了:“那个……您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就是令郎吧?”
巨大的环形磁矩辐射仪中,沈如斟坐在一把椅子上,仰头注视着屏幕上密密麻麻、不断变动的波峰与波谷:“我能与它交流吗?”
“——妈妈,”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
“如果不聪明的话,好看点也可以。如果既不聪明也不好看的话……那就快乐一点吧。”
·
“嗯哼,”她淡淡道,“据说是吧。”
“抓紧我的手。”他低声道,“异能发动的时机只有那几秒钟。”
“他叫什么名字?”十五岁的卡梅伦站在摇篮前,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声嘶力竭嚎哭的、皱巴巴的小婴儿。
卡梅伦并不感到任何意外。作为继承了母亲智商的人,他完全能感受到自己的母亲在经历第一场婚姻后已经失去了对凡人智慧的探索欲。沈如斟唯一的遗憾是自己始终无法完全抛却审美这么个肤浅的追求,既然无法为下一代创造更高的智商起点,那么只能尽量找个脸好看的,何殷教授确实是极少数能达到她标准线的候选者之一。
“——何教授?”
而这种能与精神体取得交流的超高能辐射,则被命名为了001地外辐射波。
“您好,您好!您就是沈如斟教授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刚给学生上完课,您久等了,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
无形的脑电波从黑影中发射出来,译解系统不断吐出结果,端口机械地咔咔作响。
它竟然从实验室里跑出来了?!
研究院实验大楼外,白雪皑皑,冬去春来。
终于,它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沈如斟身上,如果它有物质形态的话那么应该是用“眼睛”紧紧盯住了她,仿佛对这个提出问题的女人产生了无穷的、探究的兴趣。
然后他把基因干扰素扎进侧颈,一针到底,鲜红的标识a从左手背上迅速浮现出来。
女人把杂志翻过一页:“人弄死,楼烧了,看看有什么可以废物利用的试验资料顺便带走,下一班飞机晚上八点,来得及。”
【我可以向你展示我对人类基因编纂方面的能力。】
“它提出了进化的概念,并反复提到一种为人类带来进化的放射性能源,我们不确定那是什么……只能称之为‘进化源’。”
“可以,您可以试试。”何殷欣然应允,打电话对环形矩阵之外的操作员吩咐了几句,将话筒递给沈如斟,认真叮嘱:“有时需要几个小时甚至数天才能得到它的回应,我们不确定是因为信号传输问题,还是它单纯不感兴趣不想回应。不过没关系,无论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
卡梅伦身前,一个女人斜倚在行李箱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英文学术期刊,随手把鬓发撩去耳后。
与那张颁奖典礼上好歹打扮了下的照片不同,她只套着卫衣牛仔裤,脚下一双软底鞋,但夺目风采无人能及,路过的学生都张大嘴频频回头,走老远了还忍不住投来痴呆的目光。
顿了顿之后,她又颇觉有趣地笑了起来。
“……”
在第一代hrg的试验进程史上,这个孩子的降生是个重要的里程碑。
白晟没有明说,但道理其实显而易见——既然需要利用来自暴君的庇护,那么就不可能凡事把白晟排除在外,那根本就不现实。
紧接着,沈酌右手掌心按住卡梅伦的前额,读心术异能像一层薄纱,从半空中无声无息弥漫开。
沈如斟接过话筒,刹那间两人指尖相碰。
“当个快乐的小蠢货也行,沈酌。”
经过基因编纂之后的婴儿拥有更健康的体魄、更完美的免疫力,天生规避了包括糖尿病、哮喘、癌症在内的多种基因疾病,对多种超级细菌的免疫应答上都表现出色,成年后他的身体素质注定将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巅峰。
沈如斟的次子降生了。
记忆的世界撼动摇晃,大地如渗水的画面那般扭曲、龟裂,继而重建。卡梅伦记忆中的少年场景迅速变换,如同电影里失速的蒙太奇。
“我起码想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就像你知道我的人生中曾经发生过什么一样。”
但紧接着,沈如斟的声音再次响起,并没有兴奋到失态,充满了碾压一切的冷静:
“宝贝,”白晟推心置腹地问,“你不会真觉得我这么一路跟来,辛辛苦苦,最后却如此轻易就把此生唯一能亲眼看见岳父岳母的机会放过去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叫埃伦·范·德·卡索,一头继承自母亲的黑发,瞳孔颜色没有成年后那么灰,稍微更偏绿一点。让人震惊的是他竟然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后来那嘲讽睥睨的气质,眯着眼睛打量远处校门半晌,怀疑地问:
白晟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试图通过这个动作传递微许安慰,抬头时却陡然瞟见了什么,整个人霎时一愣——
卡梅伦:“……”
他们把它命名为“001号地外精神体”。
这辈子第一次跟可爱联系到一起的卡梅伦站在那,直勾勾盯着何殷,有那么几秒钟甚至连开嘲讽都忘了,表情一片空白。
沈如斟噗嗤笑出了声。
虚空中,白晟忍俊不禁地俯下身,伸出一根食指小心揉揉婴儿柔软的胎发,没有实体的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三十年前面对幼子说出这番话的沈如斟也许想不到,在这三个期望中,唯独只有最低的那一个是沈酌此生从未达成过的。
几乎就在下一瞬,无数道曲线中出现了一条鲜明而异样的波形显示,同时映在了所有研究员惊愕的眼底。
译解系统自动开始工作,长长的磁条从端口吐出来,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沈酌一指关节抵着自己的额角。
“你要如何对我证明你拥有这种能力呢?”
“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她顺手捏捏婴儿通红潮湿的小脸,“既然出生在这个季节,就叫沈酌吧。希望将来能聪明一点。”
中心研究院最年轻的天体物理学家何殷,俊秀中有一种难得的书卷气,看上去甚至还不满三十,眼睛黑白清澈,气质十分干净,与其说是年轻学者,倒更像个害羞的大男生。
三十年前的人类无法用肉眼目睹,来自三十年后的异能者白晟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众人头顶上空,一道模糊的黑影漂浮在空气中,就像某种高维生物通过电波而投下的影子,边缘轮廓在浮动中不断改变形状,似乎在观察着脚下的人类。
厨房里传来何殷手忙脚乱一边煲鸡汤一边冲奶粉的动静,沈如斟已经能下地了,双手抱臂打量次子半晌,有点惊奇这孩子怎么能哭得那么嚎啕、那么持久,比他哥哥小时候能哭得多。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年轻学者触电般缩回手,一刹那间心跳如鼓,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我需要一具身体。】
不需要数天,甚至不需要几个小时。
又一年花开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秾春深夜。
他扭头向身侧看去,但无法从记忆世界中看见同样没有实体的沈酌,只有手上仍然传来稳定的、被握住的力道,十指交叉掌心相贴。
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沈酌略微眯起眼睛。
【只要在我的指示下做出微调,你就可以拥有一个基因完美的后代……】
下一刻,全新的场景组建、竖立,从四面八方呈现在眼前。
白晟只觉眼前一花,仿佛灵魂被沈酌拉着手,发力往前一拽!
以何殷教授为首的学术团队以一种特殊频率的超高能辐射,无意中发现了高度疑似来自地外文明的通讯信号。通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和交流后,学术团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发现这道通讯波有极大可能是一个独立的意识体。
沈如斟毫无异状地把长发撩去耳后,动作轻盈富有韵律,下颌到侧颈的线条连最优秀的画家都难以描摹,眼睫垂落出一个羽毛般的弧度。
黑影无声无息,逐渐淡去,消失在了白晟的视线中。
只见摇篮对面,卧室衣柜镶嵌的大镜子里,竟然正浮现出一道黑影。
“他们就是在这种地方探测到了疑似地外精神体?”
“……”
电波彼端沉寂了片刻。
卡梅伦:“如果他们骗了你,实际没这回事的话呢?”
远处中心研究院门口,一个年轻男子匆匆小跑而来,怀里还抱着教科书,卡其色的确良衬衣长裤显得有点土气,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其他原因,一张俊逸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白晟环顾四周,看不见沈酌在哪里,但感觉手上仍然传来被人紧紧握着的力道,低头只见自己的身体也是透明的。
白晟:“……”
沈如斟回国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她其实是专门为了何殷回来的。
女科学家的声音通过话筒,响彻在环形高墙一般的辐射仪上空。
白晟简直太了解沈酌了,就在那顷刻间,他一下就看穿了沈酌脑子里真正的想法——并没有真正妥协,只是暂时的战略性让步。
天穹渺远,阴云密布,上个世纪建筑风格的校门矗立在前方,白底黑字的招牌竖在水泥大门边,龙飞凤舞写着五个字——中心研究院。
白晟终于亲眼见到了照片上的沈如斟。
“当然,如果你真想瞒着我的话,我也可以出去……”
“我想知道它的条件。”
她抿着嘴,挑眉端详着眼前这个面红耳赤到有点狼狈的年轻男子,眼底闪动着一丝感兴趣的光。
但沈酌也没再多抗拒,只在白晟攥紧他左手的同时,也反手握住了白晟的掌心,两人十指交扣。
沈酌终于抬起头,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松动,只是无声地呼了口气。
空间扭曲旋转,唰然向后退去。
同时,这个婴儿也象征着001号地外精神体终于证明了自己对人类基因的全面了解,当它说自己可以为全人类带来进化时,可信度无疑增加了许多。
Chapter 80(生日快乐,小沈酌...)
沈如斟是个对后代非常负责的人,她确实尽可能地给次子创造了非常好的遗传起点。
摇篮里那个皱巴巴小粉猴一样的婴儿很快长大了,断奶,长牙,咿呀学语,蹒跚学步。他在学习速度上展现出了极强的天赋,不满一岁时就可以对外界刺激产生特定的交互反应,不满两岁时的大脑发育程度就已经趋近于正常三岁幼儿,对数字和图像的敏感度明显异于常人。
沈如斟对孩子父亲的颜值筛选取得了卓越的成果一一
因为父母双双满分的骨相托底,沈酌从小就是个漂亮惊人的芭比娃娃。在流水般迅速逝去的记忆时光中,白晟印象最深的是,每隔几天研究人员会抱着不满两岁的沈酌去实验室做常规检查,坐在检查台上的孩子就跟冰雪砌成的一样,胆怯地睁着大眼睛观察周围,在被抽血时会害怕地垂落睫毛,柔软眼眶微微泛红,眼睛就像一双璀璨的黑宝石。
唯一让人疑惑的是,这个孩子的性格与全家迥异,真的太弱了。
那个时候只要被抽血,小沈酌就会哭。他哭起来那叫一个挣扎嚎啕声嘶力竭,如果放着不管他能哭足几个小时,但只要有人过来拍抚安慰,又会立马变成委屈的小声抽噎,像眼泪永远流不完一样。
有一次卡梅伦碰巧路过生化室,小沈酌就像脑袋上装了天线,远远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靠近,陡然放声大哭起来。研究员一时不察,他竟然从试验台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拼命向门口伸手,甚至发出了模糊的ge、ge的字音。
那么幼小的身躯,竟然可以发出那样歇斯底里的嚎啕,用尽全力向前伸出两只雪白的小手,仿佛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乞求别人抱他一下。
软弱,无辜,多情,对世界充满依赖欲。
“ge......ge、哥......哥哥......”
研究员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起身抱住小沈酌拍抚哄劝。然而小孩子似乎能在冥冥中感觉到血缘维系的连接,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向门口伸手,满溢泪水的大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的兄长。
卡梅伦冷漠转身,顺着实验室纯白的金属走廊向前,赶往五分钟后的下一场组会。
他在攻读自己的第一个博士学位,刚开始在沈如斟手下拿到课题,繁忙程度超出想象,根本没有时间浪费给一个莫名其妙成天嚎哭的孩子。
那个时候第一代hrg实验室已经成立了,人类答应了与001号地外精神体的初步交易,那将是一场探索进化和完美基因的浩大工程。
沈如斟与何殷每天都起码在实验室待十几个小时,废寝忘食,夜以继日。
沈如斟本来就不是个儿女心很重的人,何殷虽然相对顾家,但人一天往死里挤也不可能挤出第25个小时。
只有卡梅伦偶尔能提前结束一天的工作,去生化室把早已熟睡的年幼的弟弟领出来,送他回安全层。
沈酌天生对他人的接近非常敏感,每次卡梅伦把他一抱起来,他立马就醒了,软趴趴地俯在兄长怀里。研究员会把小沈酌独自啃手指时看的厚厚的数学簿收起来,放进小书包里,卡梅伦就单肩挎着那个粉蓝色小书包,一手抱着弟弟,顺着长长的石板路穿过深夜的花园。
那应该是小沈酌年幼时最快乐的时光。
飞蛾在晕黄路灯下扑簌,草丛中夜虫声声,春夜溶溶和风捎来远处池塘里睡莲的气息。小沈酌趴在卡梅伦耳边嘟嘟囔囔,两岁多的小孩,就已经会说复杂的长句子了,他甚至会翻来覆去地跟卡梅伦形容:“今天打针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换了个大姐姐”、“今天的那个针比昨天的那个针长很多很多”、“今天的那个针比昨天的那个针长100米”。他的认知范围里“米”是最大的单位,“100”是最大的数字,所以100米是世界上最长最长的距离;如果晚上妈妈不来安全层看他,那一定是因为安全层离妈妈有100米,如果中午爸爸不来喂他饭,那一定是因为爸爸上班的地方离他有100米。100米是那么可怕,就像今天刺进他胳膊的长长的针一样可怕,哭得再声嘶力竭都不会有人来抱抱他。
不过,这个长度并不总是令人害怕的,有时也象征着期盼和开心,因为哥哥曾经说过,从生化室回安全层的那条路也是100米。
那么长那么长的路,他可以一直搂着哥哥的脖子,俯在哥哥耳边絮叨,咿咿呀呀的声音随风融进夜色,对孩子来说那就是地老天荒。
所谓的安全层,其实就是沈如斟夫妇居住的家属院的地下层,有通道直接连着hrg实验室,是专门建立起来的防辐射避难所。
这座地下避难所最多可以容纳超过二百名研究员,但那个时候只安置了小沈酌一个人一一因为001地外辐射在正常值以内对成年人是没有影响的,只有处在大脑发育期的儿童不能长时间待在辐射下,哪怕是辐射周边地区也不行。
小沈酌每天晚上都睡在地下安全层里,卡梅伦会先把他交给工作人员,然后自己再回到地面上的家属院。
工作人员负责照顾幼年沈酌的基本需求,晚上帮他洗漱,待他睡着,然后才离开安全层,结束一天的工作。在那个年代来说其实是非常周全的安排了,但对年幼的沈酌来说,入睡前空旷孤独的环境总是让他很不情愿,以至于他经常会在工作人员离开前哭闹一番,再带着未干的泪水,抽抽搭搭地睡着。
偶尔何殷深夜从实验室回来时,会下去看一眼熟睡的孩子,小心温柔地掖一掖被角,那是他当时所能做到的极限。
hrg项目进行到了第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她经常整夜带人守在实验室,困了随便睡一觉,甚至连家属院都不会回。
“......真可怜......”
“他爸忙成那样,他妈完全不管,也就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偶尔还带一带......”
“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吃一个人睡......”
偶尔会有闲言碎语,但很快随风而过,秘密实验的重压之下没人有精力关心那些旁枝末节。
就在那一年,hrg实验室拿出了重磅级的关键成果经过长达两年多的基因编纂之后,在001号地外精神体的要求下,一具完美的人造人躯体终于从培养箱中诞生了。
那是个手掌大小的胎儿躯体,静静悬浮在人造羊水中,被命名为“容器”。
当时人类还不知道这具“容器”到底有多么强大而恐怖的潜能,甚至连hrg的研究员们都无法预测,001号精神体会让这具“容器”进化出怎样的生物能力,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人类面前。
人类只知道,001号地外精神体对这具“容器”表现出了超乎一般的满意。
那天下午当沈如斟站在环形磁矩辐射仪的接收屏前时,她看见001号精神体的脑电波通过辐射,在译解系统
【......经过编纂之后的“容器”拥有最完美的基因,其上限足以负荷我精神体所蕴含的全部能量。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它发育成熟,大脑神经突触丰富到足以接纳我的程度......】
“在那之后呢?”沈如斟抬头仰望着接收终端。
“被你的精神体附着之后,这具人造躯体将表现出怎样的基因能力?”
脑电波沉寂少顷,才闪现出一排幽光荧荧的文字:【它将拥有强大无比的基因复生异能,你们会称之为''无限再生''。】
【即是人类梦想中的,长生不死。】
所有研究员都张大了嘴巴,紧接着梦幻般的兴奋和难以置信传遍了整个实验室,激动议论纷纷四起。
【当那一天来临时,我将带着来自太空深处的礼物降临地球,那时全人类都将达到最完美的、最公平的进化。】
【我的使命是为地球开启一个全新的,强大的生物纪元。】
事实上小沈酌刚入睡,他就转身离开了安全层。
卡梅伦站住了脚步,看见那小小的丘陵翻开来,露出三岁小男孩蓄满泪水的脸,哽咽着向他伸出两只小手:“......抱、哥哥......抱......”
它......它看我......
“半年前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就已经达到了五到六岁儿童的水准,哭的时候除外。卡梅伦站在纸醉金迷的宴会厅外,“怎么了,母亲?”
“我能听见你啊,宝贝。”何殷忧虑而耐心,你想说听见谁?”
沈如斟终于有时间从极度紧张的科研项目中偶尔抽身,去安全层看看自己的小儿子。
从卡梅伦的角度,他可以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积木碰撞声,三岁半大的小沈酌应该在进行他最爱的活动之一用积木重建hrg实验室里那个巨大的环形磁矩阵。何殷在想方设法逗引小儿子说两句话,然而小沈酌自始至终只能发出不明的笑声,以及颠倒混乱、没有逻辑,仿佛是在对空气交流的短词。
卡梅伦看不见的是,如光幕般高墙上,一道巨大黑影正缓缓俯下身,浮动不定的轮廓时而扭曲、时而拉吊,仿佛在观察中不断学习着变幻成人,姿态吊诡又兴致盎然。
巨月穿过天窗,大片金属地面泛出冷光。角落的小床上被子鼓出一团,像荒芜月球表面一座孤零零的丘陵,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若有若无的抽噎。
沈如斟顿了顿,迟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似乎......被某种不明因素影响,诱发了语言障碍。”
“有什么好怕的?”
在周围一片期待讨论的火热气氛中,卡梅伦望向自己的母亲,却发现沈如斟站在巨大的接收终端下,独自仰望着译解显示屏。
仿佛得到了巨大的安慰,小沈酌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像只瑟缩的猫崽,抬头仰视着卡梅伦冷漠的脸,求救般抽泣:“......怕......”
幼儿通常会有个特定的时期,因为想象力过度丰富而混淆现实,从而说出夸大、扭曲和充满谵妄的话,甚至有可能把窗口当成井口,把月亮当成巨眼,觉得自己被来自天空的目光注视着,或者因为想得到大人的注意力而生出更多离谱的幻想。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卡梅伦几乎都要忘了那个弟弟的存在,直到某天他在纽约参加一场晚宴时,突然接到了来自母亲的越洋电话,沈如斟的声音竟有一丝罕见的疑惑:“沈酌状态好像不对,他之前会跟你说话吗?”
沈如斟看向安全层角落里那个自得其乐的小身影。
卡梅伦并没有守在床边等年幼的弟弟醒来。
顺着那细嫩指尖的方向望去,铁钩般冰冷的月影缓缓行过中天,映在矗立高墙之上,像光影变换的巨幅挂画。
“没有人在看你,睡吧。”卡梅伦站起身,“不要哭了但小沈酌在被子里蜷缩着,月光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潮湿的琉璃,伸出一只小手拉着卡梅伦的衣角,呜咽中充满了恳求:“......哥哥不要走,等我醒再走......”
正如001号精神体所说,目前唯一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待,直到三年大脑发育期这个重要的里程碑到来。
“给......给这样,他们能......听......听......听见你......”
“他的语言发育进程被外力逆转了。”
那天其实是小沈酌的三岁生日。
卡梅伦转过身。
小孩伸出手指。
情感温驯而丰沛,像初生的羊羔,无助地冲着整个世界咩咩叫,迫切想要求得他人强有力的保护,不管是谁拿一根布条蒙上他的眼睛都可以把他牵走。
那天深夜卡梅伦无端地醒了,他感觉自己仿佛忘了什么,内心有点烦躁,但不知烦躁从何而来。他穿鞋走出卧室,站在庭院天井边,接了杯凉水慢慢地喝着,脑子里思考着白天课题组里诸多冗长复杂的问题,千头万绪又都渐渐化归为茫然;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做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
冥冥中仿佛数年后医院里兄弟二人分道扬镳的预演,宿命发生之前早已预示了它的征兆。
“怕什么?”
她眉心紧蹙着,似乎想从虚空中窥见001号地外精神体神秘的真容,眼底闪烁着一丝本能的思虑和怀疑。
“我、我保证很快醒,醒来再走.......”
卡梅伦俯视着年幼的弟弟,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动,半晌淡淡重复:“睡吧。”
从那一天开始,hrg进入到了全新的阶段,“容器”的诞生意味着人类与地外文明所做的交易开始步入正轨。
兴奋与躁动笼罩着整个hrg实验室,没有人能想起一件小事。
小沈酌对父亲置若罔闻,对着空气重复:“大机器......听、听见你......”
“它一直在看我......”
明暗交界处看不清卡梅伦的眼神,良久他终于走上前,一手接过那幼小温热的身躯,象征性地虚虚搂在了怀里。
当然,这具人造躯体现在还太幼小,大脑神经触突还处在快速增长期,正常情况下人类大脑要发育到3岁时神经链接与活跃度才会达到巅峰,到了那个时候,001号地外精神体才能开始尝试附身。
小孩子只会把这当成是大人的允诺,于是沈酌抽噎着躺下了,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入睡前他最后一道视线是越过卡梅伦,望向他身后远处那堵冰冷的高墙,天真的眼睛里倒映着本能的惊惧。
这种程度的母爱是长子小时候绝对没享受过的,还好卡梅伦天生不是个浪费感情的人,不会去做任何无聊的比较。那个时候他刚拿到自己的第一个博士学位,联合国下属一座秘密研究基地对hrg项目很感兴趣,但沈如斟不想应付那些人,便把很多交流工作交给了大儿子,因此卡梅伦经常会离开研究院飞往华盛顿,在他生父的家族关系引荐下,逐渐在上流社会建立起了自己的根基。
生日快乐。
太敏感了。
从今天起,你终于可以开始听见我的声音了。
这种软弱的性格到底是从哪来的?
它注视着睡梦中那个刚满三岁的孩子,脑电波窸窸窣窣向四面八方扩散,如果有人能接收到那来自高维宇宙的音波,那么会听见它正学着人类的发音,生涩而扭曲地重复四个字:
那明明只是一堵反射着月光的白色水泥墙,什么都没有。
Chapter 81(绝望中卡梅伦终于找出了弟...)
沈酌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不是一点点退化的,而是在短时间内断崖式的骤降。沈如斟仔细问了研究员,发现征兆期可能从他刚满三岁就开始了,但因为小沈酌天生胆怯害羞,对外人本来就不多话,因而很难被发现异状。那个时候他其实还能比较流畅地说出句子,只是中间要断一两次,从整句到单词的骤降期应该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天;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这期间研究员曾经起过一次疑心,但经过测试后发现小沈酌思维发育完全正常,脑部扫描也很正常,那种颠来倒去的语序更像是幼儿学语期常见的大舌头。
沈如斟却很清楚,这不可能是小孩结巴,于是又亲自做了一次扫描。
这个孩子的大脑发育确实正常,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更看不出被外力影响过的任何迹象。
唯一不对之处,是他的思维度高得可怕,扫描结果达到了成年人的整整26倍之多这么离谱的思维度代表非常罕见的大脑开发度,同时意味着极其丰富的内心世界,也有可能是引发幼儿语言障碍的原因之一。但这种情况毕竟太罕见了,沈如斟无法从生物医学角度上发现问题,只能找来幼儿心理学方面的专家,经过一系列测试之后,最终发现她的猜测竟然是对的。
这个孩子不是语言功能退化,而是一
从三岁大脑初步发育成熟之后,小沈酌的思维量骤增太快,就像一个无限容积的水袋,突然被一把不知从哪来的高压水枪开始往里猛灌。而矛盾之处在于,他的语言表达能力就像个非常小的袋口,不仅没有随之扩张,反而因为水袋压强骤增而愈见缩小,因此顺理成章导致了一个结果:堵住了。
他的内心世界越丰富,表达就越困难,也越缺乏表达的勇气和动力。
如果是个活泼大胆的孩子,那绝不至于演变到如此地步,但小沈酌情况不同。他天生软弱、胆怯、容易受惊,专家说甚至不能太激进地鼓励他,只能顺其自然地等待他,等他有朝一日生出表达的动力,然后再慢慢进行诱导。
那把高压水枪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天赋的馈赠吗?
研究员百思不得其解,不论如何都找不出小沈酌思维度发育畸高的原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窝在那里,看书或者发呆,偶尔会突然笑起来,像从无人可知的内心世界中获得了天大的乐趣,抬头望着半空,眼睛都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当时很多不明内情的人都以为小沈酌是个弱智儿,私下聊起不免惋惜,觉得浪费了一家子那么好的遗传基因。
但卡梅伦知道没那么严重,自己的弟弟不到弱智的程度。
他用客观且中立的眼光来评价,只是在学术方面太蠢而已。
卡梅伦小时候没去过学校,是沈如斟手下那些研究员一对一教的,所以在幼儿教育这方面他只有自己作为唯一的样本,顺理成章也是以自己作为标准来要求弟弟的。
学校那种可怕的地方当然不能让弟弟去,研究院里绝大多数人也实在蠢得可以;无奈之下卡梅伦只能一肩挑大梁,利用难得的空闲时间来审视弟弟的学习进度。
结果不审视还好,一审视差点把卡梅伦气死。
那么大的孩子,反复给他讲好几遍平面几何都无法理解,连基本的物理常识都无法入门,你跟他说事物的存亡只是物质具体形态在一定条件下的转化罢了,他转头就对着路上被踩死的蚂蚁扑簌簌掉眼泪。卡梅伦自己六岁大时已经接触圆的性质求证了,小沈酌连求个阴影面积都要发呆,一副脑筋转不过来的样子望着哥哥,卡梅伦差点被自己巨大的心理阴影吞噬。
柔弱胆怯,多愁善感,简直是家族遗传大翻车,照这样下去他弟弟长大后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没用的作家甚至是艺术家,连那颠三倒四的语序都会被外人夸赞成一种行为艺术想起自家族谱上可能要出现艺术家这么耻辱的字眼,卡梅伦都要爆血管了。
卡梅伦在暴跳如雷和自我疗愈中反复横跳了大概两年,期间一度绝望到回去翻他弟的基因编纂记录,想知道是不是当初编纂时哪里出了问题,把他弟从一个正常人编成了一条金鱼。
直到某天,小沈酌蹲在花园里数蚂蚁,阳光下剔透面容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天使,卡梅伦远远看着他,一瞬间突然达成了绝望而平静的超脱。
他尝试用自己平生最宽容、最慈爱、最无欲无求的目光打量这个弟弟,终于找出了一个不可否认的突出优点,漂亮。
虽然是个小蠢货,但起码是个漂亮的小蠢货,至少不是这满世界几十亿污染眼球的真蠢货。
卡梅伦得到了唯一的安慰,从此总算与自己和解了。
时光如书页哗啦啦往后翻,日升月落,光阴如梭。
小沈酌的语言表达能力似乎有一点缓慢恢复的迹象,偶尔能多蹦出几个单词和短句,但他还是不喜欢开口。
绝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己玩,自己看书,自己蹲在花园秋千下默默地观察蚂蚁。每隔十天半个月他会被卡梅伦拎去办公室检查功课进度,被冷嘲热讽一番,没关系
反正听不懂;然后被他哥强压心梗指点一番,再懵懵懂懂地回安全层。
与此同时,hrg实验室里的那个“容器”也一天天地发育成熟了。
人造躯体被浸泡在001号培养箱里,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对同龄人天生的好奇,每次沈酌被领去hrg实验室的时候,都会趴在透明玻璃壁上,好奇地观察那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孩子”。
“想跟这个小弟弟玩吗?”容器培育项目的主任是个中年人,半蹲在培养箱边,笑眯眯摸着沈酌的头,“不行哦,小弟弟还没睡够呢。”
沈酌清澈的眼睛里映着人造容器没有生气的脸,少顷歪头问:“睡、睡不......着......?”
按沈酌当时混乱一塌糊涂的语序,他想说的其实不是“睡不着”,而是:“为什么他睡着了,醒不来?”
“要发育满三岁才有可能醒,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呢。”项目主任耐心地回答。
小沈酌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半晌才指指容器,又指指项目主任:“孩......你、你的......孩子.....”
项目主任一愣,随即失声笑了起来。
“.......是啊,是我的孩子。”
他眼底带着感慨、复杂又混杂着骄傲的神采,注视着透明培养箱中紧闭双眼的人造孩童,低声道:“我亲眼看着合成的,我亲自一手培育出的.....当然是我最完美的孩子了。”
“一一乔主任。”卡梅伦站在走廊尽头,“帮研究组看看数据。”
“哎!”那位项目主任回过神来,站起身快步迎上前。
走廊另一端,沈酌仍然趴在那里,两只雪白小手紧紧贴着玻璃壁。
原本要转身回实验室的卡梅伦站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弟弟。
小沈酌经常是个沉浸在内心世界中的孩子,但当他盯着那具人造容器时,瞳孔中倒映着溶液里那张惨青的小脸,连一眨都不眨,像把身后整个现实世界都忘记了,专注得简直疹人。
卡梅伦突然了产生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自己的弟弟仿佛并不只是趴在那里盯着培养箱而是在专注地倾听着什么,在与那个没有灵魂的容器进行某种抽象的、隐秘的,成年人无法窥见的诡异沟通。
一丝荒谬寒意不知从何而来,顺着脊椎猝然传上卡梅伦的脑髓。
“沈酌!”
小沈酌依依不舍地扭头望向兄长。
沈如斟抱着小儿子要回办公室去拿衣服,但卡梅伦已经脱了外套,三两下包裹住弟弟,随便掖了掖他的小脖子。
hrg是沈如斟领导的,但不是沈如斟的个人财产,绝对轮不到她想叫停就叫停一一何况还是这种没有任何理由、完全别出心裁式的叫停。
沈酌立马不说了,软软地趴在母亲怀里啃手指头,有一点小开心。
在这段时间内,沈如斟带领的第一代hrg实验室出了很多成果,包括针对遗传性糖尿病、多种精神疾病以及癌症的基因免疫等等。她在抑制肿瘤基因方面的研究堪称功勋卓著,后来发展成了针对多种癌症的基因治疗,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沈如斟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
她声音不高,但卡梅伦知道她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关于人类是否可以相信001号地外精神体的问题,其实在研究院内部已经争论过很多次了,利弊被反复衡量,定论也早已做出。hrg项目取得这么多惊人的成果之后,其实现在上头已经没人对此有争议了,没想到沈如斟竟然还在思考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那随时将要掉落的泪水,沈如斟看着数日不见的小儿子,罕见地犹豫了片刻。
“做不到。”她低声说,“项目太大了。上面的人也在看着。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她越来越经常地站在培养箱边,对着那个从诞生起就丝毫没有改变过姿势的幼儿,注视着那张青灰色僵冷的人造面容。
然而这偌大的实验室中人来人往,没有任何人能听见恶魔的低喃。
所有人都翘首盼望着001号地外精神体附身于容器的那一天尽早到来。
卡梅伦严厉地伸出手:“过来,别在这里打扰别人,回安全层去!”
沈如斟没吭声,仿佛在出神。
“为什么先天不平等这件事会存在于自然中?”女科学家的声音如同梦呓,几乎轻不可闻:“我们强行追求的后天平等,会不会从自然层面来说,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混乱和不公平?”
但卡梅伦却发现,那段时间沈如斟突然一反常态,渐渐开始拖延项目进度。
沈如斟摇摇头。
那天清晨当卡梅伦结束彻夜工作,准备起身离开实验室时,却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培养箱边,眼神仿佛在盯着容器,却又好像透过了这具苍白的人造躯体,凝视着虚空中不可见之物,淡薄晨霭将她侧影勾勒出了一道冰冷的轮廓。
卡梅伦明白他母亲的意思。
“我有时候会想.......地外文明带给地球的当真是礼物吗,高维文明是否意味着高维个体就一定达到了人类渴望的平等?”
“正因为人类先天不平等,才需要我们从后天追求平等的进化,hrg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此啊。”卡梅伦满心疑窦,“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累了,母亲?”
但沈如斟还没放手,小沈酌立刻勾住母亲的脖子,默默眼圈一红。
“......”
“......我在想一件事,”沈如斟慢慢地道。
卡梅伦示意母亲让自己来抱弟弟“您已经在实验室待一天一夜了,早点去休息吧,我送他回去。”
她的眸底闪烁着一丝隐秘的犹豫和迟疑。
“你又自己跑出来了?”沈如斟捏着他的鼻头问。
这是昨天花园里卡梅伦训斥他的话。
这孩子是怎么一个人跑进实验室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母亲?”卡梅伦终于忍不住问。
“......如果你觉得现在还不到时机的话,也许我们可以暂缓hrg的项目进程,把001地外精神体附着于‘容器’的时机往后延......”几番欲言又止后,卡梅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茫然地建议:“这个项目只有我们的实验室具备条件,华盛顿那个秘密基地根本没有一点进展,所以就算我们再往后拖一两年,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昨天在花园里玩蚂蚁,下雨淋到了。”卡梅伦言简意赅道,“还被蚂蚁咬了。”
“我试试吧,也许可以暂缓一点时间。”沈如斟别过头去,晦暗天光中她面颊泛出白玉般刚硬的质地:“如果001精神体真有危险性的话,我会对这个培养箱启动自毁程序的。”
一一蚂蚁触角内的气味敏感神经细胞机能居自然界前列,且气味受体的神经末梢与肾小球簇接触。
卡梅伦这才明白母亲的疑惑从何而来。
沈如斟刚要叮嘱什么,突然话音顿住了,只见走廊远端的落地窗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呆呆地站在那,仰头望着他们。
沈如斟仿佛陷入了某种光怪陆离的荒诞思绪里,卡梅伦望着她,从未见过自己钢铁般理性的母亲变成这样,一时间竟有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hrg实验室与安全层是有地下通道相连的,通道尽头只有一道安全闸门,可以输入密码开启。最近不知道是工作人员疏忽忘记关闸门,还是沈酌自己偷偷窥见了密码,竟然连续跑出来两次,所幸上次他刚钻出地下通道的门,就被沈如斟当场抓获,像拎小猫崽一样拎了回去。
是沈酌。
如果沈如斟关于全人类平等进化的梦想真能实现,那么有朝一日,人类将永远不再受到很多遗传疾病的折磨,癌症这个词将在她手上彻底变为历史。
把这么多信息排出正确语序简直是地狱级难度,卡梅伦在听弟弟第三遍磕巴“气味敏感神经细胞机能”时终于受不了了,刚要不耐烦地逐字重复教他,沈如斟却一摇头,示意长子不用。
沈如斟上前将小儿子一把抱了起来,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小睡衣,捏捏手发现果然有点儿凉,鼻头还一吸一吸地,看着有点像要感冒了的样子。
这意味着,很快它就将拥有接纳001号地外精神体的能力了。
卡梅伦皱起眉,听见她问:“......人类真的生而平等吗?”
沈如斟摇了摇头,终于收回望向人造容器的视线,定定地转向长子:“我们真的可以相信那个地外精神体吗?”
“算了,我送他回安全层。”她叹了口气,低头对小儿子加重语气:“最近不准往实验室乱跑,明白了?”
“......”小沈酌耷拉下头,温顺地走上前,被卡梅伦一把拽过胳膊踉跄了几步。
沈如斟是个有着绝对意志的女人,她坚定、果决、从不瞻前顾后,从不在意世俗道德的评价与利禄功名的得失。
“母亲?”卡梅伦站住脚步,内心生出一丝不对,片刻后走上前:“你怎么了?”
“慢慢来,不用急。”她拍拍小儿子的背,“人活在这世上,不一定非要用语言才能说话,不想说也没关系。”
“目前为止001地外精神体带来的文明资料都是对人类非常有利的,已经证实了它巨大的实用性。”
“你下周去华盛顿那个基地......”
人造容器的大脑发育比想象得还要顺利,在培养箱中发育到三岁时,它的大脑神经突触甚至超过了2000万亿个。
兄弟俩的身影越去越远,身后培养箱的玻璃壁上,悬浮着一道扭曲黑影,静静注视着小沈酌年幼的背影消失,脑电波辐射顺着空气向外一圈圈扩散,如同千万道蛊惑的私语。
卡梅伦又想了想,谨慎地道:“但如果将来有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把地外辐射仪开到极限值,在很短的时间内烧死它,这并不是问题。或者也可以让乔主任启动自毁程序,把这具人造躯体彻底溶解成细胞液,只是动一下手的事而已。”
沈如斟摊开他的小手掌心一看,果然有几个红点,但有被工作人员上过药的痕迹“救救......糖,糖。”沈酌在母亲怀里比划,又望向哥哥,鹦鹉学舌地重复:“气味受体......肾小球......球簇......”
Chapter 82(“你们两个人是有皮肤饥渴...)
一直到现在,卡梅伦都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惨案发生前的所有经过。
那天下飞机后,他回到了位于市郊最南端的hrg实验室,这里名义上属于中心研究院,但其实与主校区分隔开来,是个单独坐落在荒凉郊区的研究单位。卡梅伦先去家属院放下了行李,然后徒步走去不远处的实验室大楼,顺着水泥路走到一半时,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先去安全层看一眼沈酌,但决定还是不要了。
他积压了很多工作,比此时应该在工作人员照料下温顺吃饭的蠢弟弟重要得多。
卡梅伦转身继续向实验楼走去,就在这时,仿佛被一支无形的利箭穿颅而过,他的头毫无预兆剧痛起来!
一瞬间他两眼发黑,耳鼓震荡长鸣,大地在眼前迅速迫近,紧接着传来膝盖重重撞击地面的剧痛。恍惚中他试图爬起来,往前趔趄走了两步,紧接着烧灼般的痛苦冲上咽喉,哇地喷出来一口淋漓鲜血。
当那座环形矩阵中辐射强度超过安全值时,辐射范围将超过方圆五公里。
尖锐警笛划破长空,一瞬仿佛大地剧震。
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去安全层躲避,但卡梅伦脑子里完全没有要逃生的念头。作为科学家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前飞奔,在痉挛咳血中冲向实验大楼后侧,双手发抖用身份卡刷开16号安全出口,金属闸门打开,里层玻璃门却被铁链反锁。
卡梅伦咬牙一头撞碎玻璃,自动警报遽然响起,但这时候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踩着满地玻璃渣冲进楼道,踉踉跄跄奔向负一层生化安全室,一脚将门板重重踹飞,用力之大甚至把门锁踹成了两截。
这里储存着专用的防辐射服,他必须先全副武装才能进实验室,否则致命的超高能辐射会一瞬间把他全身染色体撕裂,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死状跟核辐射差不多呼一声卡梅伦打开安全柜,霎时如坠冰窟。
防辐射服一件不剩,全被人拿光了!
警报震耳欲聋,卡梅伦鼻腔、耳孔不断涌出鲜血,每下剧烈喘息都涌出内脏破碎的血沫。他连滚带爬冲出安全室,一边迅速思考一边环顾周围,目光突然瞟见走廊尽头半开的门,陡然愣住。
那是容器项目培养室,恒定环境下的那座001号培养箱被打碎了。
就像一座被打碎的大鱼缸,里面的液体飞溅满地,但那具人造容器躯体却已经不翼而飞!
卡梅伦来不及细思,就在这个时候,轰隆巨响从身后爆发,实验室金属墙壁从内部轰了个大洞,几个全身是血的研究员横飞出来撞塌了半面墙!
剧烈震动中卡梅伦摔倒在地,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只见一个似人非人的血红怪物从滚滚浓烟中爬出实验室,全身皮肤暴裂,四肢变形扭曲,爆发出刺破耳膜的疹人惨叫,闪电般扑向先前摔出来的人,鲜血迸射中把那人活活撕成了两半,内脏哗啦抛了出来!
卡梅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出了这个残暴的怪物。
那其实是个研究员。
它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人了,高能电离辐射把它全身dna链全摧毁了,腹腔已经破裂,内脏悬挂在外,全身骨骼断裂畸形。但它到这一步竟然都没有死,反而拥有了某种无法解释的恐怖的异能,血红眼珠向周围一轮,骤然发现了卡梅伦。
紧接着,它十根畸形手指隔空一抓。
卡梅伦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凌空而来的巨力拽了过去,眼睁睁被怪物一爪掏向心脏--
在这生死关头,斜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冲过来,一头猛地撞开卡梅伦:“快跑!!”
是何殷!
何教授一身防辐射服,就地打了个滚,抓起先前掉落在地的枪,对准怪物血肉模糊的天灵盖,强忍恻隐一扭头,咬牙扣动了扳机,砰!砰!
砰!砰!
怪物被轰掉半个头,终于向后仰倒,扑通倒在了地上。
“何教授?”卡梅伦趔趄站稳,“这是怎么回事?!”
何殷毫不犹豫摘下自己的防护头盔,不由分说用力扣在卡梅伦头上:“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快去安全层,别跟我们一起死在这......咳!咳咳......
卡梅伦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母亲呢?!”
因为头脸暴露在辐射下,何殷面部皮肤立刻开始龟裂,血迹顺鬓发汩汩而下。
但他完全顾不上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咬牙推着卡梅伦往前跑:“我们今天一定要用辐射烧死oo1精神体,它想跑就必须强行附身,被它抢走身体的人会像刚才那样突然生出超能力。快跑,它很可能会去抢沈酌,你快去安全层一一”
他突然望见卡梅伦身后,瞳孔急剧放大。
刚才谁也没看见的是,倒下的怪物尸体上,一道黑影迅速抽离、升上半空,就像恶魔抛弃报废的残躯,呼啸扑向硝烟滚滚的实验室。
紧接着,前方横七竖八的研究员中,一道女子身影站了起来。
她面容僵硬,眼神涣散,拖着绝对不正常的、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的僵硬脚步,尖锐十指不断往下滴血,恶魔的黑影浮现在她头顶。
是沈如斟。
这大概是何教授一生最暴怒的厉吼:“一-放开她!!”
何殷猛地举起枪,但剧烈颤抖中根本扣不下扳机。就在这时,“沈如斟”手一挥,刚才那隔空发力的异能再度出现,犹如泰山压顶般的距离扑面而来,一把将何殷整个人甩飞!
哐当一声巨响,何殷重砸上墙,腹腔被墙面一截突出的钢筋贯穿,飞溅鲜血映在了卡梅伦难以置信的瞳底。
紧接着,“沈如斟”只伸手一握。
卡梅伦瞬间凌空飞去,被她一把掐住咽喉,那根本不是属于人类的力气,喉骨瞬间发出咔!咔!的暴响。
卡梅伦这辈子从没有离死亡那么近过,恍惚间死神冰凉的镰刀已经勾在了咽喉上。他死死盯着母亲熟悉而陌生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只挤出几个破碎的字:“妈妈不要”
妈妈。
沈如斟涣散的视线猝然一凝。
刹那间她的眼神变了,仿佛她身为科学家、身为母亲的刚烈灵魂从深渊中被强行唤醒,在恶魔的钳制下,发出愤怒而凄厉的尖啸。
扑通一声卡梅伦滚落在地,沈如斟踉跄退后发出厉声痛喊,咬紧牙关不顾一切,颤抖着撕下了自己的防护服,想要暴露在辐射中与地外精神体同归于尽。但短短几秒的殊死搏斗中还是精神体占据了上风,沈如斟痉挛着俯下身,一道嘶哑森冷、扭曲怪异的声音从她口中响了起来,每个字音都生涩难辨:“人类违背交易,拿走我的容器,你门.....出代价......
那是001地外精神体。
人类在探测到它六年之后,终于第一次听到它说出了地球的语言。
“咳咳咳一一”卡梅伦跪在地上,痉挛咳出大量鲜血,混乱中伸手满地摸索那把枪,然而再抬头时只见“沈如斟”已经扑向远处,脚步僵直踉跄,眨眼冲进了地下通道的安全闸门!
..............
何殷摔倒在地,腹腔已经被贯穿了个血洞,每个字都剧烈倒气。卡梅伦连滚带爬而上,徒劳地用手去堵他汩汩冒血的伤口,但那根本无济于事。
......不要死,不要死,卡梅伦耳朵轰,甚至听不清自己反复说什么,“坚持住何教授,不要死一一”
“它不是你妈妈了,去救沈
何殷嘴角冒出大量的血沫,濒死之际把枪塞进卡梅伦手中,随即颤抖抬手抚摩了下继子的脸颊。
他似乎想用最后的力气传递一些温情与安慰,尽管只是在防护头盔上留下了四道带血的指痕:
“活......活下去,孩子。”
那只冰凉的手垂落下去,生命的光芒从何殷教授眼底消失。
他死了。
“......”
卡梅伦握着那把尚带体温的枪,茫然站起身,注视着何殷死不瞑目的尸体,发着抖向后退了两步。
致命辐射,硝烟弥漫,满地残肢鲜血犹如地狱,一切都仿佛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就在这时,脚下地面剧震,远处地道里传来的轰隆闷响唤醒了他。卡梅伦醍醐灌顶般意识到什么,转身疯狂冲向通往安全层的地道,灯光忽明忽暗,闸门已被撞毁,混乱和剧痛中他应该是滑倒了好几跤又重新爬起来,但这时大脑里唯有一片空白,数百米金属封闭通道转瞬就到尽头。
卡梅伦一头冲进安全层入口的那道门。
仿佛烧红的烙铁印在视网膜,他永远也忘不了扑面而来的一幕。
小沈酌蜷缩在远处墙角里,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无法出声,瞳孔中映出母亲修罗般苍白的脸、一步步逼近的身影,以及她缓缓伸出的滴血指尖,离他眼球不到半寸。
卡梅伦举起了枪。
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因为过度的恐惧、绝望和痛苦而化作了一片空茫。
就在那无边无际的安静中,他听见自己扣下扳机的枪响。
一一砰!
如同一场黑白默剧中无声的慢镜头。
母亲的背影中弹一晃,颓然跪倒,长发掠过幼子面颊。
她向前扑倒在了地面上。
全身力气被尽数抽空,卡梅伦双膝一软跪地,听觉、触觉乃至所有五感都在空茫中消失了,咸腥湿黏的血化作浪潮席卷而来,将他完全吞没至顶。
--接下来那一幕就仿佛宿命绝妙又残酷的伏笔。
痛苦捂脸的卡梅伦身后,二十三年后的沈酌站在虚空中,从另一个角度,再次见证了当年唯有自己经历的一切。
只见半空中一道黑影丝丝汇聚,是001号地外精神体。它终于得以从死去的沈如斟身上挣扎抽离,千万道脑电波奏出轰响,化作迫不及待的滔天巨浪,迎面扑向小沈酌一一
沈酌基因中没有那具“容器的无限复生异能,但这个孩子毕竟也拥有巨大的进化潜力。
它无法再等了。
致命的辐射已经让它能量耗尽,它必须立马得到一具身体,所幸孩童稚嫩的意识比成年人容易夺取得多。
“不要...
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失重感猝然来袭,那感觉就像高空坠落,下一刻三人同时睁眼。
明明是还没发育成熟的年幼大脑,却爆发出了超过成年人上千倍的、疯狂抗拒的精神力,就如同灵魂中迸发出恐怖岩浆,咆哮嘶吼,焚烧万物,洪流般磅礴冲向四面八方!
九年后,沈酌在与当初卡梅伦同龄的年纪拿到第一一个博士学位,开始在中心研究院任教,第二代hrg计划逐渐成型。
卡梅伦用尽了一切办法,想知道自己不在研究院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才让沈如斟和全体研究员痛下决心要烧死001号地外精神体,哪怕暴露于辐射中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就叫沈酌吧,希望将来能聪明一点。”
这个孩子是灾难中唯一的幸运,被时光永远留在了过去,留在了安全层,留在了那天清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慢慢消失在了青灰飘渺的晨霭间。
人类对基因进化的探索从未终止,一代代先行者相继走上了这条崎岖坎坷的路。
情报传出后,各地极端进化组织不惜一切阻止hrg基因干扰素的研究,并先后对沈酌进行了数次暗杀,但在中心研究院的严密保护下接连失败。
同年,四十一岁的卡梅伦凭借家世、背景、无与伦比的头脑手腕,被任命为联合国安理会某秘密管理组织一把手,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飞往亚洲,试图召回二十年前被自己遗弃的弟弟。
“也许一辈子都会成为这样睁着眼睛的植物人,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们两个人是有皮肤饥渴症吗?!”
岁月兜转回到起点,悲欢离合烟消云散,生死永别倾覆不见。
人类在对抗进化力量的战场上,第一次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进化时代的核威慑已悬在头顶。
......呼、......”
“如果有一天它卷土重来,并带来它口中所谓‘进化’的力量,那么今天把hrg所有研究员杀死的超能力将在未来成千上万倍出现于地球上,再先进的武器都毫无招架之力,人类将成为案板上等待屠戮的猪羊。”
地外精神体根本没撑过半秒,甚至来不及改变主意回头去扑卡梅伦,就在那压倒性的力量下溃退四散,随即被超高能辐射笼罩,化作无形的轻烟消失在了虚空中。
“再见,弟弟。”
全球进化开始。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面临一场漫长艰巨且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博士。请您完成您母亲未能实现的理想。”
但那段时间的实验记录已经在事故中被销毁,培养箱中的容器也不翼而飞,他甚至无法通过日志来判定沈如斟是否执行过自毁操作。
沈酌左手背上,血红a字已然不见。他喘息着按了下额角,鬓发已被冷汗浸透,开口刚要沙哑地说什么,突然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力量重重拉进了怀里。
直到晦暗天光将他的背影吞没。
青海试验场发生爆炸,s级进化者傅琛死亡,沈酌成为了导致事故的最大嫌疑人。
事故发生一周后,他接到了联合国下属秘密研究基地打来的电话。
hrg实验室的惨案震惊了整个研究院,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一具具尸体被蒙上白布抬出去,红蓝光芒闪烁映亮了半边阴霾天幕。
联合国秘密机构派来接他的车已经等在台阶下,前方逐渐展开一个未知而诡谲的,全新的世界。
但就在此时,中心研究院内部一位不明人士向外界传出了一封绝密情报。
小沈酌没有反应。
卡梅伦半蹲下身,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凝固瞳孔,轻声说:“你知道弱者理应要被放弃,对吧?”
......你们两个连体婴儿在我的脑子里干什么?!”
他的视线穿透苍茫时空,瞳孔急剧压紧,射出锐利的光,难以置信地看向半空中的沈酌和白晟: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我知道。”卡梅伦收回目光,平静地回答。
此后二十多年,它再也没有被地球上任何仪器探测到过,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那般。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才传来回答:“我们知道。”
他看见年幼的弟弟向后倒去,倒在了母亲的尸体边。
“......”
连绵天地的雨幕中,一辆防弹雪佛兰停在路边,车窗后露出一双冷淡灰绿的眼睛,静静望着远处总署大楼前的场景。
“当个快乐的小蠢货也行,沈酌。”
“为什么,”卡梅伦站在病房窗前,手臂上绷带透出狰狞血迹,乌紫咽喉里吐出的声音沙哑而冷漠:你们还没意识到这项研究有多大的危险性吗?
“你拿着第一代hrg的核心资料,花了十多年都没研究出个锤子来,你已经没有说话权了。”他平静地说:“我没用的哥哥。”
“那个人就是新任的全球十大监察官之一,叫沈酌。”车座另一侧的官员探过头,低声道:“是个狠角色,不知怎么弄死了亚洲唯一的s级傅琛,有秘密情报说他还研究出了一种基因干扰素,能让普通人类拥有异能......”
惨烈惊心动魄,强悍无以复加。
一旦这项研究宣告成功,就代表人类可以随时创造出一支特种异能大军,通过打药随心所欲拥有高阶异能,而全球十万进化者将不堪一击。
特护病房里静悄悄地,铮亮地板反射着雪白的灯光。
卡梅伦无声地闭上眼睛。
各国新闻媒体齐聚,闪光灯此起彼伏,无数镜头拍下了这位新任的申海大监察官。
“没事了.......没事了。”白晟紧紧拥抱沈酌,用力把他的头按进自己肩窝,不住亲吻那苍白冰凉的额角。
“但人类同样应该知道一点,001号地外精神体只是暂时失踪了,也许它并没有彻底灭亡,它所代表的地外智慧体对人类的觊觎也没有完全消失。”
.
那一天之后,就进入了卡梅伦记忆中最麻木而混乱的一段。
如果有人能记录眼前这一幕的话,那其实是人类意志对抗地外智慧的第一次殊死搏杀。
在联合国麾下的那座秘密基地,延续了第一代hrg的基因研究接连碰壁,濒临绝境,终于不得不宣告失败。
时光倒流二十多年,研究院家属宿舍,厨房里传来何殷手忙脚乱冲奶粉的动静,沈如斟含笑抱臂站在摇篮边,年少的卡梅伦皱眉嫌弃打量那个声嘶力竭嚎哭的小婴儿,小脸不到巴掌大,像只皱巴巴的粉色小猴子。
“我认识他。”
在全球进化者的强烈抗议浪潮下,沈酌被削职问责,一贬到底,他一手主导的hrg研究也因此而被迫中止了。
沈酌被傅琛生前的狂热拥护者绑架,私刑拷打,几近濒死,早有准备的尼尔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抢先一步救下了自己未来的政治盟友。
两人一齐扭头,只见卡梅伦背靠着墙,还维持着那个被拖在墙边的姿势,一手捂着后脖子,狼狈不堪气急败坏:
......对事故带来的灾难致以沉痛悼念......我们希望能邀请您延续沈教授生前未竟的事业,继续她对于人类基因进化的研究......”
他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像个年幼孤单的冰雪娃娃,漠然注视着无尽的虚空。
那天通话结束后,卡梅伦站在原地,久久地沉默着。
试验事故的另一个幸存者,年仅六岁的遗孤沈酌,因为受到强烈辐射伤害而大脑严重受损,无法再对外界产生任何反应,被正式判定为持续性植物状态。
“我们必须提前掌握那种力量。”
沈酌呼了口气,放开白晟,居高临下转向卡梅伦。
又过六年,毫无预兆的流星雨爆发,陨石降落大地。
沈酌被按在熟悉的怀抱里,鼻端满是白晟颈侧皮肤干净好闻的味道。足足数秒后,他紧绷到痉挛的身体才猝然放松,那口梗在胸腔里的气总算吐了出来,抬手用力反抱了白晟一下。
世界顷刻土崩瓦解,化作无数碎片洪流,唰然呼啸散开!
一切颠沛流离都化作无人知晓的长歌,盘旋上升,逶迤而去,消失在遥远天际。
“你们知不知道隐私权三个字怎么写,你们知道不经允许随便对他人使用读心异能是侵犯ehpbc宪章6-13人权条例的吗?!”
尼尔森主动探身而来,但沈酌眼底看不出丝毫情绪,只伸手与他简单一握。
正当人心惶惶之时,局势突然又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瑞士巴塞尔,国际监察总署大楼前。天空下着霏霏阴雨,沈酌全身裹在黑色大衣里,黑伞边缘只露出一段冷白俊秀的下颔。
“都过去了,别怕。我会陪着你,已经没事了......
......
绝密实验全军覆没的消息只在极少数高层流传,所有人都想知道事故到底为何发生,然而真相已随着死者的灵魂一同消逝,同样消失的还有001地外精神体。
“走开......走开!!”
沈如斟的长子埃伦·范·德·卡索博士为了研究隐姓埋名,成为了后世所知的卡梅伦,在联合国一座秘密基地延续第一代hrg计划,但失去了进化样本的研究并不顺利。
凭借这坚不可摧的倚靠,他终于从满心疲惫中找回了微许力气,勉强站直身体:“我......”
谁料就在被完全吞噬的那瞬间,小沈酌早已失语的嗓子里竟然挤出了声音,眼前惨景的巨大刺激让他瞳孔急剧扩散,全身血液冲上天灵盖。
地狱血海之外,卡梅伦茫然抬头。
防弹车窗内,卡梅伦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因为事故遭遇了不明辐射,对大脑神经发育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溯回场景消失,他们回到了现实中的办公室。
由沈酌带领的第二代hrg实验室取得重大成果,研制出了一种可以让普通人类获得异能的基因干扰素,已完成第一阶段理论模拟,将开展第二阶段的成品测试。
......
“如果不聪明的话,好看一点也可以。如果既不聪明也不好看的话......就快乐一点吧。”
他转身走出病房,金属门在身后无声滑拢,扑面而来的白光在背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三年后,被判定为植物人的小沈酌竟奇迹般醒来,回到了研究院。
Chapter 83(“这些肮脏的东西,是他们...)
卡梅伦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直勾勾瞪着他弟弟,几秒后以一种倍感耻辱、忍无可忍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激烈澄清:“我没有整整研究十多年,没有!我一进那基地看见满坑满谷的蠢货就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我只参与研究了几年!几年而已!”
“几年''而已。沈酌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
然后他扭过头,一手掩口低声道:“连杨小刀终于学会解平面几何题也只是花了''几年''而已。”
**之外的杨小刀并未路过兄弟相杀现场,但并不妨碍他被隔空狠踹一脚。
外面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大概是看这办公室里半晌没动静,生怕卡梅伦又在被沈监察按倒暴揍:“卡梅伦先生,您还好吗?”
“又怎么了,先生们?卡梅伦满腔的恼羞成怒顿时找到了发泄口:“刚修完你们的胡子做完你们的美甲迫不及待来邀请我出去一起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是吗?”
......”门外官员立马,对不起对不起!”
卡梅伦悻悻一整领带,自力更生从地上爬起来,上下打量这个曾经窝在被子里嘤嘤哭的弟弟,半晌扬起头,终于生硬地问:
沈酌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无动于衷地盯着他。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开发出hrg基因干扰素的!”卡梅伦不耐烦道,“我曾经尝试过各种路径都无法绕开人类基因承受的极限,为什么你的基因干扰素就能让普通人得到异能,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点智商,一点努力,以及一个没那么蠢的研究团队。”沈酌顿了顿,“外加‘几年''而已。”
“不用问了,哥哥,你知道我是不会同意跟安理会合作的。你的记忆我已经全部看完了,连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沈酌淡淡道,“我本来以为你能知道001地外精神体的更多线索,结果除了亲眼目睹自己从小就被那个恶心玩意纠缠之外一无所获。还有发生事故那天,是怎样的**促使母亲下决心杀死001地外精神体,它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被研究员发现,你根本就不在场,你自己也只能连蒙带猜......”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遗憾地摇了摇头:
回忆时光历经了二十多年,但现实只过去40分钟而已--沈酌打a级血清能维持的最长时间。
卡梅伦的表情很难形容,就像被人强行扒光看了个遍又被毫无道理地身材羞辱了,半晌冷冷道:“至少我还知道点信息,你有什么?这位文科毕业肌肉发达每逢月
圆之夜就要变成狼人的双s级先生吗?”
“?”白晟万万没想到路过现场的自己也能被踹一脚。
沈酌望着卡梅伦,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对兄长反唇相讥,而是平静地回答:“我有泉山县卫生院。”
“如果我猜得没错,当年你看到培养箱中的''容器''不翼而飞,恐怕不是因为母亲下令开启自毁程序,而是因为它已经被人带走了。我不知道这二十年中它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二十年后它出现在泉山县卫生院里,在当地一场大火中被焚烧成骨灰,然后从骨灰中再次生成一具完整躯体一一正对应了001号地外精神体当年说的,这具容器拥有''无限再生''异能。”
“很不幸,你已经见过它了。”沈酌说,“就是荣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卡梅伦眼底灰绿的光微微闪烁,半晌轻声道:“......当年的001号地外精神体就是那个荣元?”
“荣亓一直致力于制造同类,把地球变成极端进化者的乐土,再把无法进化的普通人杀光。母亲当年一定是对它的野心有所察觉,孤注一掷想要用电离辐射烧死它,可惜失败了。”
沈酌沉默片刻,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父母惨死的场景。
白晟抱臂斜倚在墙上,这时伸手用力按了下他的肩膀,修长五指蕴含着安抚沉定的力量。
沈酌摆手示意没事,深吸了口气:
“但我有两点想不通。
第一,这二十多年荣亓的精神体去了哪里,就在地球上到处飘荡吗,中间难道就没有尝试过强行附身别人?”
卡梅伦说:“联合国研究基地里的辐射仪始终没有探测到001精神体,全球大范围探测都没有。它可能回了高维宇宙,或者外太空,直到五年前流星雨爆发,才跟着进化源一起重归地球。”
沈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第二,那具人造容器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偏僻县城的卫生院,谁把它带出实验室的?谁送去的?还给起了''荣亓''这么个名字?”
卡梅伦陷入了思考,没吭声。
白晟看看他,又看看沈酌,迟疑片刻后终于咳了声,谨慎地道:
“那个.......当年的第一代hrg研究员里,会不会也存在内奸?
第一代研究员全都壮烈牺牲了,因此这个问题是很冒犯且得罪人的。白晟已经做好了卡梅伦怒不可遏叫他滚出去的准备,但出乎意料地,卡梅伦只捏着下巴,冷静地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当年会有内奸跟001精神体做什么交易。”他慢慢地道,但......也许会有人暗藏私心。”
白晟疑道:“私心?”
“容器是被地外文明编纂过的基因样本,当时有一部分研究员觉得这个人造胚胎弥足珍贵,媲美神迹,是科学取代上帝的证明。他们可能会想办法把它偷偷藏起来,等杀死oo1精神体之后,哪怕hrg项目宣告结束,也能用这个人造胚胎去提名个诺贝尔奖什么的。”
卡梅伦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而001精神体发现容器没了,勃然大怒,疯狂反击,最终导致所有研究员全部阵亡......”
所有人都**,实验日志在事故中被销毁,无法查询沈如斟是否下达过自毁指令。
“容器”的下落自然就成了悬案,没人知道它竟然藏在一座偏僻县城的卫生院。
“我还指望着从你这里找点线索,看当年我离开实验室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看见过什么......结果你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卡梅伦用你这个小废物能有什么用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弟弟,冷冷问:你就不能把读心术用在自己身上吗?对你来说面对真实的自己比侵犯他人的隐私要艰难得多是吗?”
白晟算是发现了,这对兄弟是和平不了两分钟的,随时可能开始新一轮自相残杀。
沈酌简直懒得理他哥,这时门又被人叩了两下,外面是卡梅伦的秘书,声音可以用战战兢兢来形容:
“卡、卡梅伦先生,主席有急事想找您,这次真的是急事......”
从这颤抖的语调中可以听出这些人心理阴影真的太深了,卡梅伦忍耐地按了按额角,冲门外道:“让他等会儿!”
秘书哪敢催他,赶紧溜了。
“泉山县卫生院已经被筛查过一遍,但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葬身火海了,回去我会启动新一轮调查程序。沈酌没跟他哥透露太多,低头拍了下袖口,淡淡道:“顺便.......谢谢你,哥哥。”
卡梅伦猝不及防地一怔。
那瞬间他仿佛又想起了当年那声仓促决绝的枪响,以及血泊中惊恐幼小的弟弟。沉默片刻后,这位已经年过四十的联合国高官扭过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没什么,生死关头的自然反应罢了。”
“哦,不是。”沈酌平静地道,“谢谢你在我生日那天三更半夜特地爬起来给了我一个爱的抱抱。”
卡梅伦:“
沈酌在他哥的死亡瞪视中若无其事,伸手打开了门。
楼下的听证会已经散了,办公室外走廊无人,应该都在忙着其他事,即便不忙也不敢跑上来触卡梅伦先生的霉头。
沈酌走出这间小办公室,白晟一边迈开长腿跟上去一边伸手想搭沈酌肩膀,结果手还没碰到,身后立刻传来卡梅伦冰冷的:“咳!”
白晟:“......”
白晟想起什么,扭头礼貌地转向卡梅伦,神色间全是歉疚:“对了,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对您道歉。几个月前您带人造访申海hrg实验室的时候,那个区域重力异能......
老式砖木建筑的推拉窗很容易被打开一条小缝,外面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口号顿时扑面而来,声浪足以将人震得往后退。
“我必须露面。”沈酌转身大步向前走去,面容素白沉静,扣起西装纽扣:“准备发表公开讲话,召集防暴部队,万一出现极端情况尝试用**进行驱散。”
沈酌眉锋微微压紧。
白晟呵斥:“不行!”
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放眼望去是数以万计激愤扭曲的脸。苏寄桥笑着轻叹了口气,满眼真挚的羡慕:“老师,你看,下面那么多人都在拥护你呢。”
“你也知道外面**队伍里很多人带着枪,待会爆发武力冲突怎么办?极端进化者混在人群中伺机对沈监察下手怎么办?白晟脸上那轻松不正经的神采没了,毫不留情厉声训斥:“这个时候公开露面,出了事责任谁负,你敢陪沈监察一起走出这栋楼吗?!”
沈酌眼神如冰盯着他,一言不发。
卡梅伦:“......”
白晟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苏寄桥就收回了目光,向窗外伸出手。
“释放沈博士!”“打倒进化者!**进化优待法!
他确实能。别说这数十万**队伍都是普通人,就算是数十万精锐军队,拿着洲际**对准了这栋楼,对白晟而言也是弹指间灰飞烟灭,根本不构成阻碍。
卡梅伦皱眉:“那你......”
苏寄桥走上前,推开窗。
沈酌:“......
白晟眼中映出大楼外一望无际的人海,只吐出一个字:
白晟心下微微一动。
沈酌说:“没有危险的场合不需要我出面,一直以来都是如此。通知媒体准备卫星转播......
主席一哽。
白晟与沈酌同时回头望去。
“我不能走。”窗边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
对面突然连串爆发,是**!
只见苏寄桥的异能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人群最前排约莫有上百个人突然停下了动作,不再疯狂往前冲,而是莫名其妙地站在了原地,一张张脸上浮现出犹豫和迷茫。
“没什么。”白晟微微一笑:“你当个人类也挺好的,哥哥。”
卡梅伦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不能进化,毫不掩饰地一哂:“真正优等的人类基因不需要用进化来证明。另外,高能电离辐射会对dna链造成伤害,也避免了我万一接触陨石而变成原始动物的可能性。怎么?你很遗憾吗?
卡梅伦冷冷道:“没有关系,我从不跟只知道用异能横冲直撞的原始动物计较。”
苏寄桥的fataistrike没人知道,因为所有的精神系异能都有不可勘测性,无法用异能生态箱来进行测定,之前他连a级异能白日梦都没有向外公布过。
众多目光纷纷看去,只见沈酌侧影望向窗外,神色沉凝:“这种时候用异能强行突破,只会点爆仇恨情绪,后续引发更强烈的全球对立,到那时就不可收拾了。”
卡梅伦转向白晟:“你可以用异能护送沈监察离开吗?”
哒哒哒哒哒!
“有人开枪袭击我们的车!尖呼惊叫响起,混乱中只听陈淼嘶哑厉吼:“用异能加固!快!传令全车队不准回击,重复一遍不准回击!”
这位主席的家族门第比卡梅伦还高贵得多,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眼下却被当众训得下不来台,脸一阵青一阵白:“可是外......面都是我们的选民......”
“我以为世人狂热爱慕你,实际他们却对你怀有这么多负面情绪。看见了吗?这些肮脏的东西,是他们对你的憎恶与嫉恨啊。”
“......
“能。”
**中通话断了,沈酌面如霜雪,放下手机。
周围沉默下来,众人同时想起了前段时间那起震惊全球的**,对抗派**引发大规模枪击,事后统计数百人死亡,刷新了国际新闻头条。
三个人走下扶梯,隔音甚好的老式办公建筑外隐约传来嘈杂鼎沸的叫声,像无数人在此起彼伏地喊口号。白晟敏感地皱了下眉,这时前方几名官员簇拥着ehpbc主席急匆匆赶来,卡梅伦站住脚步:“这是怎么了,先生们?”
从高处向下望去,人头涌动,排山倒海。对抗派集结而来的民众举着标语,涂着油彩,山呼海啸般怒吼放人,触目所及就像怒海翻腾的浪潮,并且从远方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更多。
虽然肉眼不可见,但在场很多人都能感觉到异样的能量流动--是s级异能。
“那议会大楼呢?”主席立马出声反对,灰白的脸色更难看了:“**群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见不到沈监察就不会散,待会真开枪冲进楼里怎么办?这段时间一次比一次猛烈的****还没给我们教训吗?!”
“一一老师。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低柔的声音,小心翼翼问:“可以让我试试吗?”
“不过那也是正常的。”苏寄桥笑意盈盈道,轻描淡写瞟向白晟:“沈老师这样的人,爱慕者再多都不奇怪,再大的阵仗我们都**以为常啦。”
白晟欣然:“您真是一位宽宏大量的绅士。对了,我有个问题,第二波全球进化的那几天您是躲起来了吗?”
“我错了,老师。”苏寄桥抬眼看向沈酌,含笑道。
是苏寄桥。
“都是对抗派煽风点火,说我们要抓捕沈监察,要利用三年前傅琛的死判他**罪,现在**队伍里很多人都携带**...主席甚至不敢再说下去了,抹着汗匆匆做决定:“这样,让沈监察去外面发表公开讲话,对选民澄清误会,否则接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卡梅伦被一箭穿心:“谁是你哥哥?!”
这时沈酌手机响了,是陈淼打来的,通话对面喧杂鼎沸:“学长,我们的车停在议会大楼外,离正门大概500米,已经彻底被**群众包围了,现在根本一寸都移动不了......
那暗黑沉淀慢慢凝结,将整团光晕都渲染得发黑。
那个区域重力异能让卡梅伦的手下噼里啪啦跪了一地,宛如一个大型聚众爬行现场。
......
23年前那场灾难中,沈家两兄弟都遭到了电离辐射,基因片段受到损坏,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对陨石没反应。
--但这只说明他们对陨石没反应,并不代表他们基因链条.上没有那个代表进化的按键。
议会大楼的空气凝固住了,周围人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也许按键只是坏了,陨石无法开启它,hrg基因干扰素药剂却可以。
但白晟一抬手拦住了他,动作果断斩钉截铁:“绝对不行,太危险了,我必须立刻带你走!”
那光晕是鲜红的,中间夹杂着许多浑浊的黑色沉淀物,映在沈酌眼底。
何止万人,这样下去待会就要数十万人了。
白晟快步走向窗口,只打眼一望,连他都不由轻轻地抽了口气。
“这是他们对你最强烈的感情,红色代表正面,黑色代表负面。抽离情绪之后他们就会失去**的动力,进入完全温顺平和的状态,所以我们待会下楼之后,可以直接从人群中穿行过去。”
“释放沈博士!”“进化者该死!让沈博士出来!
他永远都是那副很谨慎很有礼貌的模样,像一朵惹人怜惜的小白花。但不久前才被这朵小白花当庭打脸的各位官员都感觉复杂,尤其是主席,这时候脸色已经是一阵红一阵紫了,半晌挤出一句:........你想要干什么,苏先生?”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光点从他们大脑中抽离,在半空浮现成一团飘渺光晕,轻轻托在了苏寄桥白皙的掌心。
白晟不可思议而又委屈地低声对沈酌:“他凶我。”
越来越响的口号声飘进窗缝,**队伍群情激奋,不断冲击大楼警戒线。ehpbc放出大量进化守卫,在大楼前铸起一座异能屏障,然而这只会越发点爆**者的怒火,眼见冲突就要升级。
“****!对抗派集结了万****!刚才听证席上派头十足的主席完全失去了威严,连真丝领带都被挤歪了,既狼狈又恼火:“今天听证会的消息传出去后引发了**,民众**我们**人类之光沈博士,现在**人群已经闯进来了,在冲击议会大楼!”
84、Chapter 84(“我听说你对我一往情深。...)
议会大楼前厅,两扇大门紧紧关闭,但外面沸反盈天的口号却穿过门缝,将众人脚下地面都震得微微摇晃。
“等我们离开后,这些示威群众失去情绪动机,便会自行散去。苏寄桥把手伸向沈酌,笑吟吟道:“老师?”
沈酌眼神森寒锐利,毫无所动盯着他。
“老师,想要大面积抽离情绪,我必须持续性物理触碰到这些情绪所针对的主体,也就是你。苏寄桥柔软的掌心依旧向上摊开,“五百米而已,我保证不会花太长时间的,好吗?
前厅里挤满了议会官员,众目睽睽之下,沈酌终于一言不发地抬起右手,随即被苏寄桥紧紧地握住了。
隔着皮质手套,但那触感与亲手触摸毒蛇无异。
大门终于打开,声浪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的巨浪席卷整个大厅。苏寄桥却不以为意,就这么牵着沈酌的手一步步向外走去,数以百万计的光点从人山人海中汇聚而来,在他右手掌心上汇聚成越来越亮的光团。
如同摩西分海,上一秒还声嘶力竭的示威群众突然呆住了,集体陷入了情绪上的完全空茫,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不由自主在苏寄桥走来时纷纷向两侧退去。
“你看,老师。苏寄桥望着掌心光晕中无数的浑浊黑点,声音只有他两人能听见:“他们高呼着你的名字,举着拥护你的标语,狂热爱慕下却藏着险恶的恨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低等生物就是如此。他们乞求月亮将光辉照向大地,因此也憎恨月亮高高在上,不肯与他们同群栖息,这种愚蠢又不自知的劣根性组成了你想要保护的人类。”
光团中的污黑沉淀如雪花一般越来越密集,苏寄桥将手伸向沈酌,微笑问:“我可以请教一下你现在是什么感受吗,老师?”
沈酌一言不发,根本不去看那团越来越炽烈污浊的情绪。但苏寄桥坚持将光团举在他眼前,完全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半晌沈酌才冷淡道:“世人爱恨,与我何关?”
“你一点也不关心吗?“苏寄桥有点意外。
他顿了顿,随即又明白了什么,释然地叹了口气。
“是啊,老师确实不是个愿意向下施舍眼神的人。你选择保护他们,但与他们无关。”
议会守卫簇拥着他们穿过人群,身后几步远外就是白晟。苏寄桥目光向后瞟去:“那么你付出过感情的人呢,你也不好奇他们对你的真实想法吗?”
四面八方流星雨一般的光点呼啸而来,无数黑色脏污赤裸裸地映在沈酌眼底。
苏寄桥笑吟吟道:“那个叫白晟的双s级对老师你看似一往情深,但负面感情也黑暗得吓人,尤其你刚才坚持发表公开讲话的时候,那瞬间他的阴暗情绪真是吓了我一跳。卡梅伦先生应该是老师你的哥哥吧?看似明亮的感情中也夹杂着一丝丝阴影,是被血缘亲情所掩盖了的记恨与不平吗?啊,前面那个人是陈淼吧,他应该是老师你带在身边最久的学生了,我看看好像没有太多阴,但也并没有炽烈到让我惊讶的地步嘛。
苏寄桥看向沈酌,那眼神仿佛在描摹这天下最完美的艺术品,复杂炽热难以言喻,又带着一丝怜悯。
“他们没那么爱你,老师。”他轻声说。
“这世上根本没人真正爱你,他们不值得。”
护送车队周围,示威人群如潮水般向后四散退去,被打砸的防弹专车凹陷数处,车窗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蛛网状的子弹坑。
陈淼带着荷枪实弹的异能者们守在车边,惊魂未定。
沈酌终于站定脚步,秀丽深邃的眼睛盯着苏寄桥。
他并不比苏寄桥高,但目光却有种自上而下的冷静:
“这世上不存在全无阴影的爱,夫妻血亲亦是如此。但一定存在全无爱意的厌恶,就像我对你。”
苏寄桥怔怔看着他,掌心中是那团污浊而炙热的光晕。
沈酌一发力抽回手,向后退了半步,朗声:“来人!”
他们走到这里,周围已经全是申海市监察处的亲信了,顿时人人肃然警醒。
“三年前苏寄桥与傅琛一同去泉山县卫生院探望ehpbc通缉名单上头号罪犯荣亓,具有与荣亓协同作案的高度嫌疑,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审!”
几个监察员冲上来,给苏寄桥戴上电磁手铐,紧接着就把他往一辆越野车上推。
苏寄桥对沈酌幡然变脸毫不惊讶,也根本没反抗,毕竟白晟就在不远处冷冷盯着,任何形式的反抗都只是浪费时间,他只翻手一覆将那团情绪的光晕消泯无形,然后在推搡中踉跄向后退了几步。
苏寄桥对着沈酌头也不回的背影,然后笑了起来,眼底竟然满是欣喜:“就这样憎恶下去,千万别让这种感情消失,好吗?”
沈酌的回答是脱下了右手套,发力扔向远处,俯身坐进了车里。
联合国ehpbc议会对青海爆炸中傅琛死亡一案的调查,终于在这场听证会之后正式宣告终结。
悬在沈酌头顶的绞索彻底消失,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指控他那莫须有的谋杀罪名。
幸亏岳飚已经在这三年间坐稳了中心区老大的位置,消息传出后并没有引起太猛烈的声讨甚至是暴动,只在内部引发一波抗议之后便被迅速镇压,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如烈焰燎原般难以控制。
与之相比,中心区监察处内部的舆论焦点更倾向于苏寄桥。
苏寄桥仍然是中心区监察处第二科的科长,沈酌却公然将人逮捕,完全没有任何要给中心区面子的意思,随即便安排了全天候高强度审讯。
“那个年代的乡镇卫生院太偏僻了,仅有几个赤脚医生,还都在那场火灾中丧生,根本没留下什么纸质档案。我怀疑荣亓的身体在那就是输点儿生理盐水葡萄糖啥的,能喝空气发育二十多年全是靠第一代hrg的科技与狠活......
审讯室外走廊上,陈淼把调查报告翻过一页,拿起奶茶又哧溜了一口--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非常虚弱,芋泥糯米黑芝麻小丸子椰奶波波茶是他燃烧生命的最后一点动力。
沈酌后腰抵在窗边,蹙眉打断了他:“对火灾中丧失的卫生院职工做族系排查了吗?
“排查着呢学长。”陈淼一抬头眼圈青黑,诚实地说:“先前我们用监察体系内部权限排查过一轮,没有任何线索。这次是上头发动全国排查,估摸这两天就能出结果吧,也不知道能不能从故纸堆里搜点儿针头线脑出来。”
沈酌一手把玩着烟盒,秀雅的眉锋微微拧着,半晌呼了口气。
“把容器送去泉山县卫生院的那个人,一定与卫生院内部职工有所关联,才会选择在那里托孤一个三岁大的幼儿。他低声道:“从这个方向继续查,这件事最后一定能查到苏寄桥头上。”
陈淼拿着他那杯花里胡哨的奶茶要走,刚走两步又站住了,期期艾艾地转过身:“学长......
沈酌正打开烟盒,闻言抬起眼睫。
“那天在审讯室里,苏前辈......不,苏科长说,他特别为我感到惋惜,因为您对我的情绪里掺杂着好多好多黑色沉淀物.......陈淼泫然欲泣,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原来您一直对我都有不满意吗?”
沈酌动作一停,望着眼前这个从本科开始跟了自己整整八年的学生,半晌道:“苏寄桥是这么对你说的?”
陈淼点点头,委屈得要哭了。
“......”
沈酌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细长的手指间,良久淡淡道:“是啊。”
陈淼:“!!”
“你把喝了一半的奶茶泼在我办公室地毯上,湿抹布擦完三次都没清理干净,还以为我不会发现。”沈酌平静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从这窗外扔出去,听明白了?”
原来学长是因为这个才对我有阴影的!
陈淼是个大心脏的蠢崽,一瞬间芥蒂全无,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是!明白了!”
沈酌挥挥手,陈淼夹着报告端着奶茶,高高兴兴地回审讯室去了。
走廊尽头窗边,沈酌把烟咬在牙齿间,啪一声点燃。
淡白烟雾袅袅升起,映在他沉郁的眼底。
沈酌喘息慢慢平复,摇头轻声一哂。
那掌力起码上百公斤,这要是个普通人现在已经脑震荡了。苏寄桥狼狈不堪俯在地上,脸上迅速浮现几道指印,喘息着揶揄:“......老师,你这样的人原来也会动手吗,你......”
“傅琛.......傅琛不爱你,他一直在欺骗你。苏寄桥嘶哑地笑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沈酌,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我让你亲眼看见我和傅琛接吻,避免你继续被世人欺骗,被谋刺和暗杀......”
“为什么你就是不敢看清别人的真面目,老师?”
“你对我的成见真的好深,学姐。苏寄桥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点善解人意的无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但学姐从当年起就是极少数几个不喜欢我的人之一,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学姐正是因为讨厌我才得到了老师的赏识,最终得以进入项目组的吧。如果因为这点而非要给我安上罪名那也能理解,但学姐你不觉得以这种手段讨好别人很可悲吗?我能看见老师他对你的情绪......”
“......”
书记员一言难尽地摇摇头,望向审讯室:“水医生在协助问询,但没什么进展,根本就是一点问不出来,而且......而且......”
亮蓝电弧爆发,瞬间滋啦狂闪,旁听室里所有监察员都同时震惊起身,百万伏高压打得苏寄桥全身弹跳!
“那些阴影存在是因为有光照进来,苏寄桥的目的是让人们只看见阴影,继而耿耿于怀。”沈酌眯起眼睛,轻轻道:赦事诛意,杀人诛心。他的异能绝不止抽离情绪那么简单。”
白晟一手还扳着沈酌下颌,再度迅速接了个吻,两人同时站起身。恰好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书记员满面疲色地出来换班,迎面正好撞见:“监察官!白先生!”
“那天我们只是路过,看见一座乡镇卫生院,一时好奇就进去逛了逛,无意中看见病房里有个人躺着昏迷不醒,我就随口问了句得的是什么病,这个逻辑不是很正常吗?苏寄桥的态度甚至是诚恳从容的:“我怎么知道这个叫荣元的人三年后会醒来成为ehpbc的头号通缉犯,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啊。难道我能未卜先知不成?”
沈酌一整衣襟,白晟问:“怎么样了?”
“......怎么,沈酌窄薄的后腰向后弓,与白晟抵着额头,说话吐息交融在彼此的呼吸中,低声问:“苏寄桥对你也放毒了?”
饶是如此他也去了半条命,瞳孔颤抖紧缩,四肢不断抽搐,恐怖的电击伤令全身皮肤迅速烧灼,那场景简直触目惊心。
“能给他用读心术吗?”连岳肠都忍不住了。
苏寄桥张了张口,剧烈痉挛让他说不出话来,只听沈酌连语调都一丝未变,稳定得可怕:
两人维持着那个身体纠缠的姿势,白晟一手掌心托着沈酌后脑,五指深深插进那黑发中,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半晌微微一笑:
“我没有吗?我真的不记得了。苏寄桥带着歉意打断,抬手按了下额角:“毕竟我昏迷了三年,脑子受了伤,你还想知道什么?学姐?”
白晟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只一动不动俯视着面前沈酌清明的眼睛,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苏寄桥那笑意盈盈的声音:“s级以下任何进化者都不会被老师施舍一眼,他需要你,你才被允许存在于他的视线里。啊,我忘了,你是双s级,对老师来说你的利用价值还很大,应该可以在美梦中多沉溺一点时间吧......”
“......我猜猜,沈喘息着低声问:“他说我对你的情绪混沌不堪,满是黑色沉淀阴影,如果你没进化成双s甚至不会有摸上我床的资格,是吗?”
“爱,欲望,贪婪,阴暗,甚至是恶意......不过没关系,你拥有那全部。”
苏寄桥眼前一亮:“老师......”
话音未落,沈酌一把拎起苏寄桥,干净利索拖到那座电椅上,啪啪两声手铐一扣,所有人纷纷变色:“监、监察官!“不要啊监察官!”
“监察官!”
两人彼此紧贴向后,沈酌伸出手,微凉指尖从白晟脸颊抚过,不动声色的眼底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温情。
沈酌一掌拍下电源。
远处走廊上传来脚步动静,是有人经过。
水溶花顿了下。
审讯室里外,人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就像这世上不存在只有正面而无背面的东西。卡梅伦为了救我而对母亲开枪,二十多年了,难道他从来没有一丝一毫''要是当时弟弟自己有能力逃跑就好了''、要是当时闯进现场的不是我就好了的想法?全体研究员为了杀死荣亓的精神体而宁愿同归于尽,那么多人一夕丧命,难道就没有任何人产生过如果当初没跟001地外精神体打交道就好了''、‘如果我没有参与过这个实验项目就好了''的悔恨?
“不可能。甚至连我都曾经后悔加入hrg,在无数个深夜里恨不得把机器和药剂全部摔烂,砸碎,一把火烧成灰。”
沈酌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身影挺拔孤直,眼神坚冷如冰。
审讯还在进行,走廊空旷无人,天光在雪白墙上泛出模糊的微茫。那是一个带着疼痛和强迫的亲吻,肆虐吮吸中嘴唇泛出充血的殷红,直到来不及吞咽的水迹浸透唇角。
数秒后电流一停,整个审讯室里弥漫着恐怖的焦烟。
肌肤大片相贴,咽喉都被掐紧,牙列被反复侵犯舔舐,细微水声被强行吞进喉咙。
“......
“傅哥说他好奇要是老师以后见到了那个荣亓,会是什么反应。苏寄桥遗憾地耸了耸肩,“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傅哥当时为什么好端端说这句话,我也感到很奇怪要不你们把傅哥从土里挖出来问问?
但凡苏寄桥还是a级,现在已经死了。
沈酌眼底浮现寒意,快步走进审讯室,白晟皱着眉头尾随而入。
呼一声门被推开。
一名审讯员简直忍无可忍:“你们当时明明就认识荣亓!而且傅处长还说了一句--”
啪!
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单面玻璃后,水溶花坐在审讯桌对面,一手拦着空气中谁也看不见的暴怒的伊塔尔多魔女,而苏寄桥放松地微笑靠在铁椅里:“我猜那是因为魔女寄生在学姐你的身体里,同时也丧失了自由的缘故吧。如果不是因为学姐,魔女就不用忍气吞声屈从人类,甚至不用勉强自己待在这个地球上,因此她对你的感情中有那么多阴暗面也很正常......”
这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把烟从他嘴唇抽走,随即探身印下了一个唇舌纠缠的吻。
“没什么。”白晟终于低沉地开了口。
沈酌居高临下而目光冷静:“三年前泉山县卫生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酌甩手一记凌厉耳光,扇得苏寄桥连人带椅摔倒在地,发出连串巨大声响!
审讯室里安静数秒,水溶花声音里温度掉到了零下:“傅琛说完这句话之后,你一点惊讶都没有,没有任何好奇追问的意思......”
沈酌对苏寄桥的手段完全不意外:“他说了什么?”
“......”
审讯员急忙站起身,被羞辱的水溶花还没回过神,只见沈酌疾步走进审讯室。
监察员苦笑摇头:“他是s级精神系进化,a级读心术不管用的,只能干耗着硬审。”
白晟脸上完全没有平日里笑嘻嘻不正经的神情,倒显出了轮廓本身的冷硬深刻,眸底幽邃黑沉,深深看着沈酌,半晌点头唔了声。
“不用挑拨离间了,当年在中心研究院里你是个什么样的学弟我们都很清楚,那些低劣的手段在老熟人面前就收收吧。水溶花寒声道:“你跟荣亓到底是什么关系,三年前你带傅琛去泉山县卫生院专门探望荣元,非要我把铁证甩到你脸上去是吗,苏寄桥?”
“如果有一天,他把我对你的感情抽出来看一看,会是什么颜色的?”白晟眼底闪烁着饶有兴味的笑意,应该掺杂着无数黑暗杂质吧。”
“我知道。”
他俯身再度含住沈酌嘴唇,亲吻中沙哑道:“充满破绽的低劣挑拨罢了。”
“三年前泉山县卫生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
白晟注视着他,良久不答,眼底慢慢浮现出了然的笑意。
魔女只是个脑子单纯且暴躁的外星人,毫不意外掉进了自证陷阱:“闭嘴!我没有!你又知道什么?!闭嘴,闭嘴!!--
苏寄桥嘴角流血,抬头仰望着他:“那只是个巧合,我什么都不知一一”
“我没有,学姐。”苏寄桥平静地回答,“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姓荣的人,你的铁证大概不足以证明是我带着傅哥去那个卫生院的吧。”
因为真不能。
审讯室里,陈淼与几个监察员站在单面玻璃外,最正中的竟然是岳砀一一中心区监察处为了把苏科长弄回去而吵得沸沸扬扬,岳飚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只能亲自前来申海,沈酌索性让他自己来旁听。
结果不旁听还好,一旁听连岳题都脸色发青。
苏寄桥终于从牙关里勉强挤出声音,断断续续道:“你知、知道这没用,你只是......只是泄愤罢了。为......为什么不敢问我三年前,青海爆炸那天晚上的事?”
“我听说你对我一往情深,”他轻声道,那确实应该包含全部。”
85、Chapter 85(白晟最喜欢干的事,秋后算...)
苏寄桥话音刚落,岳肠一口水箭:“--噗!!”
岳处长难得如此失态,但在众人中都算冷静的了。因为其他所有监察员都是瞬间下巴砸地,陈淼奶茶啪一声摔了,塞得结结实实的小料愣是一滴都没溅出来。
“谁......谁和谁......接吻?陈淼目瞪口。
白晟伸手拍拍岳飚的肩,低声说:“我早告诉你了。”
岳难以置信:“我以为你只是在开玩......”
白晟皱眉道:“我这个人性格从不开玩笑。你见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岳肠震惊到空白地瞪着他。
“等、等等,谋刺和暗杀是什么意思?水溶花是唯一一个能勉强正常发出声音的,“三年前沈酌被谋刺暗杀是因为实验成功的消息走漏,跟傅琛的关系是......”
“因为那个内奸就是傅琛呀,苏寄桥理所当然地反问,“不然还能是谁?”
这枚重磅炸弹可比接吻要爆炸多了,刹那间岳颺差点没站稳。
审讯室里,水溶花也惊呆了,完全没想到苏寄桥会觉得傅琛是当年那个内奸,第一反应是茫然看向沈酌。
沈酌却没有多少反应,不动声色俯视着苏寄桥,缓缓突出三个字:“为什么?”
“老师,你不会不知道hrg对进化者的吸引力有多大吧。”苏寄桥哑然失笑,尽管因为电击还有一点抽搐和狼狈,“一种能让普通人类也得到异能的基因干扰素,会不会对进化者也有效呢?能不能让进化者产生二次进化呢?如果把你争取过来,是不是对整个进化族群来说都如虎添翼?”
这其实是非常诡异的场景,因为荣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想得到hrg的,苏寄桥无比精准地说穿了荣亓的想法。
“他想利用你,想把你争取到自己的阵营里。这种暧昧的手段非常有效,因为老师你就是个眼里只看得到s级的人,唯有s级才能被允许进入你的世界。”
苏寄桥喘息着摇了摇头,似乎有点遗憾和嘲讽:“顺理成章地,你对他越来越亲密,越来越与众不同,整个研究院都知道你们要在一起了。但可惜的......始终慢一步。你的感情升温速度始终比hrg的研发进度要慢那么一步。”
“你渐渐放开身心接纳他,却没有真正进入臣服期,这就代表你没有真正站到进化者的阵营里。偏偏hrg的研发速度又快得出乎意料,直到第一阶段数据模拟成功,傅琛才意识到来不及了,再拖延下去你只会把hrg这个核武器拱手送给人类。”
“那个时候我就隐隐有种感觉,他一定会按捺不住采取行动,果然没过几天就传出了实验室里出现内奸的消息。”
完全不出我意料之外。苏寄桥淡淡道,当时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沈酌眸底幽深不可测,少顷冷漠道:“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有证据吗?”
“老师,你还想要什么证据。苏寄桥简直要失笑起来,“监察处情报科的人地毯式搜查了那么多遍都搜不出内奸是谁,说明对方权限之高超乎想象,除了傅琛还有谁能隐蔽到那种地步?”
“最关键的一点,实验消息走漏这件事唯一的得利者是谁,除了傅琛你还能想出别人吗?”
水溶花不安地看向沈酌,但只能看见申海市监察官不动声色的挺拔背影。
“一方面引来各个极端组织行刺暗杀,拖慢hrg的试验进度,拖延核武器被交到人类手里的时间;另一方面他可以趁机提供保护,创造感情迅速升温的机会......你知道他本来是打算在青海试验场回来之后就向你求婚的吗?苏寄桥声音带着嘲讽:“他迫不及待想让你进入臣服期,你难道感觉不出来?”
“在当时你成天
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如果青海试验场没爆炸,回来后傅琛向你求婚,你是会答应的吧。”
旁听室里,岳肠突然感觉肩头一紧,猝然传来剧痛。
他一扭头,只见白晟指骨突出,手背微有青筋暴起,但眼睛却直直望着审讯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沈酌终于开了口,淡淡道:“不要对我的行为妄自揣测。”
“你会的,老师。不仅我知道,傅琛其实也知道,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抬眼看向沈酌,缓缓地摇头,仿佛感觉很不可思议:“明明你那么敏锐神勇,那么明察秋毫,从上学时就仿佛要把我钉在x光下连心肝肾肺都看清楚,轮到傅琛为什么你就盲目成那样?
“唯一的得利者,唯一的嫌疑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能看清楚的事实。你却一反常态地装聋作哑,就那么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清傅琛的真正目的吗?”
审讯室内外鸦雀无声,人人都震惊到丧失了反应能力。
陈淼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眼角紧张地望向水溶花;水溶花也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神情绷紧地看向沈酌。
“......不,不,等等。这时岳肠总算艰难地挤出声音,喃喃道:“如果傅琛真的心怀叵测,青海试验场爆炸里明明是他救了沈酌,甚至他自己都牺牲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几个三观被颠覆的监察员也如获至宝,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是、是啊!”“不可能,说不通啊!”
岳飚带着耳麦,他的声音可以从旁听室直接传进隔音玻璃另一侧的审讯室,苏寄桥嘶哑失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无比荒谬而愚蠢的笑话,越笑越控制不住。
“苏寄桥,”沈酌声音里带着平静的威慑,“我是随时可以再电你一次的。”
电椅上那个苍白、漂亮又疯狂的少年终于止住笑意,抬头看着沈酌。
那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很想说出什么来,但停顿几秒后,不知为何又咽回去了。
“我说那只是一场唱作俱佳的表演,你信吗?最终苏寄桥只吐出一句。
岳颺的感觉是苏寄桥疯了,从表情看其他几个监察员也明显是这么想的,唯有陈淼与水溶花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与自己相同的不安。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沈酌垂目冰冷道。
苏寄桥躺在电椅上仰视着沈酌。从第一次相遇起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咫尺之距,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同样的咫尺之距,高高在上而不可及,仿佛永远也不会缩短半寸。
苏寄桥眼底闪烁着什么,蓦然抬手一招,示意他靠近:“老师。”
但苏寄桥坚持对着他,保持着那个手势纹丝不变。
半晌沈酌终于俯下身,只见苏寄桥略微偏过头,柔软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耳际,声音含笑低柔动人,像一场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旖旎美梦:“我愿意把所有真相与谜底都统统告诉你,前提是你做一件事来交换。”
“我要你当着那个讨厌的双s的面亲我一下。”
“可以吗,老师?”
沈酌呼吸一停。
镜子里白晟的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沉沉笑了声:“没什么,你说。我听着。”
“话说,咱们以后上哪里去渡过臣服期啊。”
数秒后,身后诸多目光同时看见他站起身,一手直接粗暴地拎住了苏寄桥的头发!
“大白天发什么疯?沈酌想回头,但压迫中没有空隙,只能用力试图按住白晟强硬而灵活的五指:“你怎么了?”
“......苏寄桥是个心理扭曲的混蛋,但说得也许不无道理。”沈酌意义不明地停顿数秒,看不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片刻后只见他垂下眼睫:“走漏消息的人不是傅琛就是苏寄桥,所以......”
“把岳飚送走了?”
非常好,苏寄桥心头涌现出期待。
结果沈酌背影这边一消失,那边白晟立刻把沈酌那半包烟揣进了自己兜里,然后鬼鬼祟祟招手叫来相熟的监察员,强行抢走了人家的烟,抽出一支来亲手塞进了岳肠嘴里。
白晟一手扶着岳砀,怜悯道:“岳哥的三观被震碎了......”
紧接着,双s温热结实的身体也靠了上来,不轻不重地把他压在流理台边缘。
苏寄桥被迫竭力仰头:“老师......”
“......”
审讯室外走廊上,岳飚双手颤抖着喝了口茶,哗啦茶水泼了半身,白晟赶紧从监察员手里抽了条毛巾贴心地给他擦了擦。
“不.....不可能,傅琛不是那种人。岳飚难以置信地对着空气喃喃:“他从来不是那种极端进化者,也没对人类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把核武器弄到进化者这边?苏寄桥根本没有实质性证据,我认识傅琛那么多年......”
一一全然深黑,暴怒憎恶,连一点杂质都没有的极度反感。
“傅琛深情似海也好,虚情假意也罢,都只不过是我实验室里的一次性耗材,你们所谓的等级高低在我眼里不过是利用价值大小而已,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可以死了,一帮蝼蚁的爱恨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你们这些进化者,似乎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话音戛然而止,沈酌猝然伸手往下,按住了白晟的手背。
岳肠被迫咬着人家监察员的烟,简直要被满心苦涩吞没了:“那只是半包烟而已,你至于吗?!”
叮当!
挣扎中沈酌断续的气息在镜面上熏出模糊水雾:“那你在做什么?”
“怎么了?”沈酌看着镜子里的倒影问。
没有。”白晟轻描淡写说,“我怎么可能听信那个疯子的胡说八道。”
苏寄桥徒劳地张了张口,但在那可怕掌力之下发不出声来。
白晟亲手嚓一声点着打火机:“我不会给你把烟盒一路带回家去压在枕头底下藏一辈子的机会的。
沈酌关上水龙头,刚要去取毛巾,却被白晟从身后伸手抓住了,干燥修长的五指与他湿漉漉的手指相扣。
岳飚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监察官办公室里,水龙头哗哗作响,将沈酌十指上泡沫冲干净,露出光洁如玉般的指节。
一支高倍神经药剂能把一群大象都放倒,并且可能产生持续性神智不清的效果,这是为了防止苏寄桥用任何精神系异能逃脱。
白晟仿佛只是突然心血来潮,笑吟吟问: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吗,想过这件事没有?”
陈淼第一个反应过来:“是......是!
沈酌劈手一甩,苏寄桥后脑撞在电椅上,咚一声闷响。
现在被他激起的厌憎越真切极端,未来他将得到的爱意就会相应越汹涌、越强烈。
“我去洗个手。沈酌脱下刚才扇苏寄桥耳光的左手套,随便扔进垃圾箱,转身走向电梯。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白晟可以很轻易把脸埋在沈酌侧倾间,仿佛突然对大监察官身上冷冽的气息产生了某种兴趣,逆着侧颈皮肤一路嗅到脸颊,挺直的鼻梁摩挲在沈酌鬓发上。
a级进化的少年面孔纯净柔美,看不出他内心兴奋的颤栗。高倍神经药剂从针管中缓缓没入皮肤,苏寄桥闭上了眼睛。
沈酌被压得动不了,后脑就靠着白晟坚实的颈窝,半晌才听他问:“你觉得当年那个内奸就是傅琛吗?”
“......
“从得知你二次进化的那一刻起我就差不多猜出青海爆炸是怎么回事了。”身后众人听不见沈酌的声音,只听他一字字轻声道:“学校里那帮蠢货给你的最大错觉,就是让你误以为自己那点智商跟我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隔着制服布料,他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被顶住了,而且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急迫、强硬而勃发的压迫感。
“学、学长!”“沈监察!”
白衬衣纽扣从下往上地一个个被解开,沈酌削薄的腹肌被迫贴在大理石表面上,带来尖锐的凉意,体重压迫让他不得不向前倾身,额头几乎要抵到了镜子上。
“他怎么了?”沈酌皱眉问。
皮带扣与瓷砖碰撞,发出一声清响,紧接着是黑色西裤拉链退下的细微声。
“没什么,”他漫不经心道。
下一刻,他抬起头,镜子里映出背后一道无声无息的身影,是白晟。
沈酌简直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人是来秋后算账的,咬牙道:“你用脑子想想,我怎么可能答应傅琛,在苏寄桥眼里哪怕我跟别人多说两句话他都能脑补出一串离奇情,他本性就是那么偏执极端,你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就......”
他毫不留情站起来,转身走出审讯室。一众监察员都沉浸在惊愕中久久不能回神,只见沈酌静若寒潭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把嫌疑人关进暗室,一粒米一滴水都不用给,给他打高倍神经药剂,我留着他有用。”
紧接着他就后悔问出这句话了。
沈酌淡淡道:“傅琛一直想用信息素影响整个北方你知道吗?”
“一天24个小时,你有23个小时在为傅琛卖命。沈酌仿佛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岳处长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最终只摇头呼了口气,摸出剩下的半包烟扔给白晟,示意白晟让岳飐抽两根缓一缓。
这正是他最想要的效果。
尽管他很想求证,但现在已经无法看到当年沈酌对傅琛的感情是什么颜色,s级异能只能显示出此刻沈酌对他的情绪。
两个监察员提着针剂冷藏箱快步走进审讯室,苏寄桥却视若无睹,眼睛只盯着沈酌的背影,瞳孔深处闪烁着病态般的炙热温度。
沈酌修长五指犹如铁钳,与之相对的是他眼神却冷酷到了残忍的地步,就那么自上而下俯视苏寄桥:“你们不会真以为进化成s级就能被我另眼相看了吧?
岳飑:“
“没有用,苏寄桥。你死了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86、Chapter 86(年收入不够一百亿的男人在...)
白晟这个人,即便被触怒也消气得很迅速,而且过后就再也不会提起来,所以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通常会留下性格很好的印象。
--那其实是因为触怒他的人往往活不过当场,过后也就没有再提起死人的必要了。
沈酌想辨认他此刻的脸色,但白晟始终没在镜子里露出正面,只断断续续亲昵磨蹭他的额角和鬓发,气息炽热甜蜜,像筹备新婚、亲密无间的情侣。
“......哪里都可以。沈酌被锢在半空动弹不得的手微微发力,反扣住白晟的五指,尾音略微不稳:“只要时机到了,什么地方都可以。
“那你说咱们要是去国外登记的话,保密工作应该很难做吧,会不会被媒体披露给全世界啊?”
衣料摩擦,温存厮磨,大监察官的衣襟已经全散开了,身后那只手顺腰线往上抚过胸膛,突然不知掐住了哪里,沈酌牙关里蓦然咽回了一声破碎的喘息。
“可能吧。到时候事先.....事先跟媒体打好招呼......”
白晟终于往镜子里一瞥,露出含笑的眼睛,仔细看那温柔情意却没有深入眸底,与此同时图穷匕见一般开始有规律地顶撞。
“什么时机比较合适呢?要不咱们也出去做个任务,任务回来就去登记?”
他那柔情蜜意的表象,与越来越凶狠强悍的顶撞动作简直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仿佛一头被刺激到了极点的野兽,利齿已经触及美丽猎物的血肉,却找不到理由撕开温驯面具一口咬下去。
他已经不再是被沈酌用一句“我不喜欢攻击性太强的人”就能镇退的s级了。权势力量急剧提升,求偶欲望越发旺盛,日复一日的忍耐和虚与委蛇又让他忍无可忍,刚才审讯室里那强烈的刺激足以把怒火催向爆发。
沈酌难以保持语调平稳:“你......你想要什么......什么时候?”
白晟终于把手从大监察官的制服衣底抽出来,转而一掌掐住了沈酌咽喉,让他头向后靠在自己肩膀上,沙哑道:“我觉得什么时候都可以,哪天都行。”
沈酌在剧烈动作的间隙勉强扭过头,不断亲吻他耳廓,那是白晟最喜欢的安抚动作。
“我也......我也觉得可以,回头慢慢挑个......合适的日子,好吗?”
咽喉可以感觉到白晟的五指正极度紧绷,那其实是因为他在强迫自己收着力。
竭尽所能的安抚终于起了效果,沈酌总算在压迫中觅得空隙,发力转过身来,把白晟向后推出茶水间,推到办公室沙发上,两人交叠着倒了下去。
沈酌终于掌握了主动权,自上而下温柔地亲吻他,。
从很早以前开始,沈酌就表现出了明显的抵触和不情愿--型号太可怕了,受不了。
所幸那个时候白晟除了有点过度强势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异样,甚至还有耐心展现一下自己的服务精神,因此相对轻松就可以混过去。
但人骨子里最真实的性格是隐藏不了的,随着时间推移,白晟越来越收不住强烈的占有欲。他天生喜欢支配,必须掌握绝对控制权,无数个小动作都能泄露出他偏向暴虐的爱好,就像一头猛兽总会收不住露出尖利的獠牙。
他必须要看到沈酌的脸,所以最喜欢的姿势是半靠在床头,强行把沈酌架在自己身上,一条有力的手臂环过腰背让沈酌无法起身。其次是一手把沈酌抱起来,整个身体悬空抵在墙上,对双s异能者来说那点儿重量大概就跟一片羽毛差不多。
但那也是沈酌最抗拒的体位,因为被极度禁锢的姿态让他无从发力,而白晟却可以最大程度地随心所欲,想怎么挤压、摩擦甚至反复颠弄怀里这片羽毛都可以,直到这片羽毛全身上下都浸透了双s级信息素的浓郁气味。
沈酌绝对不想在大白天被他按在办公室墙上,于是一条腿半跪在他身侧,保持着这个自上而下的姿势,在双手动作的同时不住地亲吻他。
制服未褪的监察官,顶层肃穆的办公室,厚厚的桃心木门外隐约传来工作人员的脚步。
勃发的欲望被刺激到了顶点,白晟冲动地掐紧了沈酌的腰,想要一把将他抱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墙上抵。但每次他一有这个征兆,沈酌都会格外缠绵悱恻地亲吻他,直到把白晟重新按回沙发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陈淼的声音,紧接着办公室门把手一转。
千分之一秒内,白晟看都不看,一手隔空伸展五指,巨力呼啸扑出--嘭!重力异能让门死死焊在墙上,外面陈淼踉跄半步:“?!”
差点被人发现的巨大刺激让白晟再也忍不住了,濒临极限的那一刻他双手发力,掐着沈酌的腰把他整个人拽起来,两步一下摁上墙,胡乱而粗暴地顶撞磨蹭。
剧烈的颤动中,沈酌脚尖触不到地,被颠得说不出话,只能双手勾着白晟的脖子勉强保持平衡,直到双s级信息素爆发出来,炸弹一般充斥了整个办公室。
白晟把脸埋在沈酌肩窝里,发出一声粗喘。
沈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混账玩意......
他削瘦的腹部大片潮湿,衣着凌乱狼藉,西裤乃至衬衣被完全浸透了,字面意义上的狼狈不堪。所幸白晟暂时得到了一点发泄和安抚,终于大发慈悲地把他从墙上放下来,转身重重按倒在沙发上。
紧接着白晟自己也覆了下来,意犹未尽地喘息着,不断亲吻沈酌殷红充血的嘴唇。
沈酌扭头不让他亲,咬牙迸出四个字:“......你太重了!”
白晟登时忍俊不禁,一个手肘把上半身支撑出半寸空隙。
白晟从小爱好拳击,穿上衣服还挺显瘦的,但实际体重远比他看上去的要沉。
沈酌喘出一口气,内心把门外的陈淼和暗室里的苏寄桥骂了个狗血喷头,刚要接着骂白晟,但罪魁祸首这张脸俊俏得能原地出道,鼻梁像刀削一般笔直挺拔,亮若晨星的眼睛里还含着笑;对视半晌后沈酌内心只骂出一句混蛋,剩下的悻悻咽了回去。
白晟伸手扳回他下颌骨,不由分说亲了一口:“在想什么?”
白晟岂能让他躲,又扳回来再亲一口:“在骂我吧?
这真是你自找的,沈酌利索承认:“是。”
“嗯,我知道。”他把手掌贴在沈酌心口上,低声说:“你每次骂我的时候,心跳都会加速,就跟......就跟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一样。”
沈酌想去扳他的手,却被白晟扣住了五指按在胸膛上,笑道:“再骂两句,让我多感受会儿。”
沈酌心想但凡你自信值不是那么高现在已经被我喷得出去找绳子上吊了,一发力推开白晟就要起身去洗澡。白晟却像个人形化的巨狼,懒洋洋一拍又把沈酌搂了回去,低头在他腮边嘬一口,又嘬一口,过几秒再嘬一口,眼底闪着饶有兴味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慢慢道,“苏寄桥。”
“他说傅琛为了暂缓试验而故意走漏消息,我就想难道姓傅的不怕一个不留神,你真被暗杀了,整个hrg就要被无限期搁浅,那这岂不是玩脱了?
白晟哈哈哈地笑起来:“是啊,他说不定会打开话匣子,多跟我唠唠那个傅琛。
“所以,乔主任与王铁军从上学起就是邻居兼发小,合理推测他们的关系应该很铁。如果乔主任曾经设法把人造‘容器’带出实验室,那么当时承包了乡镇卫生院、自身也有一定医学常识的发小王铁军应该是托付首选。陈淼摊了下手,“毕竟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貌似植物人,又是个黑户,搁大街上一丢谁见了不报警啊。”
沈酌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有。”
陈淼这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真不愧是硕士研究生毕业--沈酌所有西装全是成批手工定制的,但他才换上的衬衣多了深白斜织暗纹,同时黑发还略带潮湿,成年人的罪证宛然。
连沈酌都扶额闭上了眼睛,陈淼一抬头,满脸清澈的天真:“啊,白哥,这个门锁是不是卡住了......学长你为什么大白天泡去洗澡换衣服呀?”
幸亏起居室里有备用制服,沈酌把全身里外全都换了,连领带都抽了条新的出来,一边系袖扣一边打了个电话给陈淼,语调森冷得就像冰碴:“让高通林派人去给苏寄桥抽血,每天定时500cc,抽死了直接算数。另外从现在起,苏寄桥那张嘴里不论说出什么都不准再让白晟听见一个字,听明白了?”
沈酌扣上袖扣,转身大步走出起居室,穿过走廊来到外面办公套间。白晟已经把自己拾掇干净了,正用一根指尖抵着门,忍笑忍得全身抽搐,见沈酌过来立马不敢笑了,赶紧咳了声松开手。
白晟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这跟荣亓有什么关系?”
沈酌别过视线懒懒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傅琛。不然你把他从土里挖出来问问。”
难怪当初沈酌用尽全球监察处的权限都查不出来,这玩意能查出来就有鬼了。
“我要知道当年的具体细节。”他瞥向陈淼:“那个王铁军的儿子王谭在哪工作?”
六岁的小沈酌趴在培养箱边:“孩......你、你的......孩......”
白晟被推得趔趄向后,噗哧失声大笑,沈酌趁机抽身去浴室洗澡换衣服,连头都没回。
沈酌反问:“不然呢,你以为搞研究不烧钱吗,每年挤出那点儿经费够干什么啊?
“王铁军,泉山县德洋镇村民,上世纪八十年代曾出资承包泉山县卫生院,后因经营不善退出承包,十五年前去世。生前有一子名王谭,现任申海某私立医院妇产科医生,泉山县卫生院残留的纸质档案上记着他起码去拜访过两三次,虽然没写清具体去做什么,但时间是在他父亲去世后,所以合理推测应该是去探访病人。”
白晟收起笑容,亲昵地在沈酌鼻梁上蹭了蹭,说:“其实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通。”
沈酌深深吸了口气,问:你不去叫高通林给苏寄桥抽血,在这做什么?”
奈何陈淼不是成年人。他内心始终是个阳光开朗的未成年大金毛。
走廊另一端响起卡梅伦的声音:“乔主任,帮研究组看看数据!”
“一一是的,第一代hrg容器培育项目主任乔建青,曾登记居住地之一,x省自治区格巴里乡。陈淼竖起食指晃了晃,认真道:“与王铁军同村。”
沈酌后腰被他搂在臂弯里,一手抵在他肩头上:“可以。待会我跟陈淼打声招呼,让你搬进囚室去跟苏寄桥一块儿关着,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想娶沈监察是要付出代价的,年收入不够一百亿的男人在家没有呼吸权。
每次沈酌被白晟弄脏一身,强盛可怕的信息素都几乎要浸透皮肤肌理,不洗脱半层皮根本去除不掉。
冥冥中时光交叠,链条相接,hrg实验室终于和偏僻乡镇里的那座卫生院联系到了一起。
“哦,学长,我有个好消息!陈淼立马想起什么,举起手里刚收到的传真,兴奋道:“全国机密数据库刚检索出来的消息,泉山县卫生院在过去30年间所有职工的族系档案都尽可能还原了,我们发现其中有一条重要线索,您看!”
沈酌接过传真,旧档案复印件残缺不全,边沿明显可以看见被老鼠啃咬的痕迹。
“不过这只是猜测,陈淼耸耸肩说,“毕竟也没有实质证据,档案都被老鼠啃成这样了。”
第一代hrg实验事故之后,所有研究骨干牺牲,乔主任自己也随之身亡,不明真相的外人只会以为容器已经被沈如斟执行了自毁程序。
“是啊,”容器培育项目主任摸着他的头,望着营养液里惨青僵冷的人造躯体,眼底闪烁着骄傲感慨的神采:“我亲眼看着合成,一手培育出的......当然是我最完美的孩子了。”
白晟仿佛对怀中人的敷衍毫无觉察:“唔,但hrg计划暂缓还有谁能受益呢。”
沈酌眯起眼睛盯着他。
他捏着下巴沉思半晌,突然想起什么:“话说回来,从你们实验室搬到申海以来就一直是暂缓状态吧,这三年来也没什么突破性进展,是因为没条件吗?”
下一瞬,陈淼整个人破门而入,哐当差点摔在他学长脚下。
“明......明白了。陈淼的声音既迷惑又不明白,同时背景中传来他用力推门的憋气声:“学、学长,你办公室门好像坏了,我怎么都推不开,白哥还在里面一边笑一边鼓励我再加把劲,为什么啊?”
陈淼一脸肃然:“关系极大。人造“容器''是23年前从hrg实验室丢失的,恰好是王铁军承包泉山县卫生院期间。同时,全国机密数据库里扫出了这个王铁军的生平背景、求学经历、家庭住址,发现近半个世纪以前,王铁军上学时的家庭住址是x省自治区格巴里乡努尔村。”
学弟,白晟亲自把一脸好奇的陈淼扶起来,发自内心地由衷赞叹:“我发现你真是比隔壁岳处长还要清澈动人啊。”
然后回头你就要生气了,一边生气一边哭一边骂我,指不定还想打我呢。”
沈酌望向白晟,同时撞上了白晟的视线,两人都知道对方想起了同一个画面一一
十五年前王铁军也去世,从此再也没人知道卫生院里那个植物人荣亓是什么来历,直到三年前一把大火,荣亓的身体也被烧成了灰。
在他身后,白晟注视着爱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良久带着未尽的笑容叹了口气。
沈酌吸了口气,合上档案。
......我说,那乔建青有孩子吗?白晟从故纸堆里抬起头,敏感地问:“或者他家有没有任何姓苏的亲戚啊?”
白晟还想追问什么,沈酌二指抵住他眉心,终于发力把他推起来,不耐烦道:“别在这儿愣着,与其这么多话不如现在就给我出门赚钱,一年一百个亿,想上天我都给你造个火箭出来,去。”
陈淼:“?”
沈酌蓦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
陈淼解释:“第一代研究骨干的所有亲属资料都是过了审的,五服以内所有亲戚都能给筛出来,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档案上乔主任是未婚无子状态。”
87、Chapter 87(“月亮该多心痛啊。”...)
“是......是,王铁军是我父亲。”办公桌对面,名叫王谭的青年医生面对一帮异能者,明显十分紧张:“但我父亲十五年前已经过世了,他的事我真不清楚,他当年承包那个泉山县卫生院赔得我妈差点跟他闹离婚......普通人见到监察处基本只有一个反应,绕道走。异能者已经很可怕了,监管异能者的异能者更可怕,尤其申海市监察处那一身显眼的白制服,走在马路上那真是自带三米清空效果,陈淼买奶茶要是忘了换制服的话能在顷刻间清空1oo米的长队。
“别紧张,别紧张。白晟一脸亲切坐在王谭对面,把档案照片顺着桌面推上前:“这个叫乔建青的人是你们家朋友吗?”
沈酌现在最不擅长打交道的就是普通人,按陈淼的话说就是他学长在普通人面前会有一种奇异的脆弱感,因为不能把对方拖去坐电椅。于是白晟自告奋勇承担了问询职责,身后是四名监察员面色冷漠笔直站立,沈酌独自坐在办公室角落里垂目翻看资料,像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书记员。
王谭更紧张了,望着八颗牙齿尖锐雪亮的白晟,心想传说中的申海市监察官果然不同凡响,虽然脸上是笑着的,但那恐怖的气势真是压得人瑟瑟发抖。那四个穿制服的异能者也好可怕,妈呀他们兜里鼓鼓囊囊的是枪吗,不对他们根本不需要枪这种玩意就能随手把我撕成两半吧......
“乔、乔叔叔吗,知、知道。害怕之下王谭脑子转得格外快,回忆得也格外清楚:“乔叔叔是我爸的发小,小时候每年来我们家拜年,给我带他们单位发的巧克力......”
研究院的配给物资。”沈酌把档案翻过一页,“高能量蛋白巧克力棒。”
王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书记员小哥哥太好看了!声音也好温柔!他叫什么名字?一个人类怎么会好端端考进监察处那种地方?
白晟“喔--地点点头,和蔼转向王谭:“泉山县卫生院里有个叫荣元的狗日玩意,是你乔叔叔送去的吗?”
提起荣亓这个名字,王谭瞬间打了个磕绊,肉眼可见惊慌起来:“啊,你们是来了解卫生院那场大火的吗?那电路老化的责任真不关我爸的事,我们家老早就不搞承包了,我爸去世以后......”
没事,不慌。”白晟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们只想了解那个叫荣亓的狗日玩意,你父亲已经过世十多年了,我们不找死人的麻烦。”
王谭这才松了口气:“好的好的,那个叫荣亓的狗日玩......那个叫荣亓的人是乔叔叔生前托付给我爸的,具体哪一年我真忘了,反正打我记事起他就在卫生院里,说是什么脑死亡还是昏睡症......我爸说乔叔叔一辈子无儿无女很可怜,不能断了他唯一的后,所以退出承包以后还每年给卫生院交点儿钱,一直维持着那个荣亓的生命体征......”
“等等,”白晟敏感地打断,“唯一的后?”
“是啊,”王谭诚实道,“荣元是他的私生子啊。”
根据王谭的叙述,大致可以理出二十三年前乔建青托孤的经过。
出乎意料的是乔主任并不是一个人去见发小的,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人一一应该是容器培养项目组的研究员,毕竟乔建青很难仅凭一人之力从实验室里偷走容器,势必有同一项目组的其他人给他打掩护,在自毁程序启动时用其他的生物材料进行狸猫换太子。
“这个孩子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但家里人不想让它醒来,觉得它不吉利,想把它毁灭掉......我不能眼睁睁坐视它死,因为我只有它了......等过一段时间单位的事处理完了我再回来接它......”
严格来说乔主任也没撒谎,但在他忠实的朋友王铁军耳朵里听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王铁军回去后是这么跟家里人陈述的:
“老乔真可怜,跟人乱搞生了个痴呆儿,家人嫌名声不好听要把孩子弄死,老乔托付给我管两天。”
“后来乔叔叔就过世了,我爸也没办法,只能把他私生子放在卫生院里,还好也不花什么钱,靠输营养液就能维持生命体征。王谭诚实地两手一摊,说:“我们总不好把一个有心跳有呼吸的大活人给安乐了对吧,那毕竟是犯罪的啊!”
众人的脸色都很复杂,心说你们这帮人还不如去犯罪呢......
“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当心狠手辣,怎么连犯罪都不敢呢?”白晟痛心疾首地教育道。
王谭:“......
王谭恐惧地望着这帮异能者,心说我不会真闯了祸吧,难道不该收留那个植物人?非法行医?容留遗弃?三年前那场大火是不是干系重大?这些人接下来是不是要把我抓回监察处去秘密审判了?!
“你父亲当年为什么开口就说乔建青跟人乱搞,这时沈酌从众人身后抬起头,沉静的眼睛望向王谭,“这话是有根据的吗?”
众人同时精神一振,发现了蹊跷之处。
王谭那浆糊般的大脑里唯一想法是:虽然他对我说话不像刚才那么温柔,但声音好好听啊!如闻仙乐耳暂明!
“我......我也不知道,就以前听我妈说,乔叔叔年轻时跟结了婚的女学生有过风言风语,什么怀孕打胎的来着。”王谭嗫嚅,“但当年这种事多严重啊,不还有流氓罪嘛,所以能瞒着就尽量瞒着,具体的我也实在是不清楚。
白晟回头看向沈酌,两人都察觉到了什么。
乔主任在档案里确实是未婚无子,但如果他铁杆发小一开口就咬定“老乔跟人乱搞”,并且对他可能有私生子的秘密毫不意外,那么这话八成是有根据的,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会不会跟苏寄桥有关?
沈酌从手机里翻出苏寄桥进化前的入学档案照片,起身展示在王谭面前。
“这个人你见过吗?”
一群恐怖异能者里唯一的人类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么好看的小哥哥,王谭不由心旌摇曳,仔细认真看了好几眼,才遗憾地摇摇头表示帮不上忙。
“这......真没见过。其实我只在我爸刚走那两年去卫生院探望过,但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后来就一直没关注,三年前那场大火我还是从新闻上看到的呢。”
其实也不出意料,毕竟对王谭来说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再说如果他这十几年间经常跑卫生院去探望荣亓的话,现在还能不能活着都说不定。
“如果你们想问那个荣亓的情况,我实在是了解得很少......”王谭想了想,觉得还是要给自己创造机会,于是郑重念出了警匪剧里经常看到的台词:“但如果之后有什么线索,我一定会及时跟你们联系的!”
这配合度也太高了,沈酌诧异地瞟了他一眼,王谭诚恳且积极地看着书记员小哥哥。
“行吧,感谢你的配合。”白晟遗憾地站起身,“后续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会来找你的。”
一群人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王谭热情地送他们下楼。
沈酌拿手机回工作邮件,下楼时比其他人落后了两步,只听身侧传来一个腼腆的声音:
“那个,你怎么会想到去监察处工作的啊?”
“......”沈酌从手机上一抬眼,莫名其妙打量王谭数秒,淡淡道:“被分配的。”
哦--我就说是岗位调剂吧!王谭肯定地想。
“那你们监察处待遇怎么样,福利好吗?”
沈酌说:“还可以吧。”
王谭伸头望向前面白晟吊儿郎当的背影,然后鬼鬼祟祟压低声音:“我听说你们监察官为人特别恐怖,平时凶名在外,是真的吗?你一个人类平时在那儿工作不会害怕吗?”
“......”
两人互相对视,王谭发现书记员小哥哥漂亮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
“还可以吧。沈酌把这四个字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王谭理解地点点头,这时一行人出了医院大门,台阶下便是那辆黑色的防弹专车。
“那......那个,你们平时周末双休吗?王谭站住脚步,终于鼓起全身勇气,结结巴巴地羞涩问:“你会去爬个山啊,踏个青啊,或者打打羽毛球之类的吗?要不咱俩加个微信,下次来医院看病我帮你排号?”
沈酌站在台阶上,定定望向这小哥的胸牌。
妇产科住院医师。
“不了,”他礼貌地回答,“应该用不上。”
陈淼一愣。
“我会让俊介去接你出来。”
“三年不见,你好惨啊。我听说你又把身体给弄没了,第二次了吧?”
啪一声有人打开了灯,一个hrg研究员走进监室,金属门无声无息合拢。
陈淼先前一直认为苏前辈是温柔可亲的好人,现在特别心虚加认怂:“要不......咱们回去继续审苏寄桥?”
监
禁室中,苏寄桥睁开了眼睛。
“让高通林从后勤随便找个人类监察员去试药,挑个身体素质好的。”
研究员是奉命来抽血的,对传说中a级进化的容颜没有任何兴趣,也没太注意电椅上理应昏迷不醒的少年。他半跪在电椅边,打开采血器械盒,刚要把针管扎进苏寄桥手臂,突然只见面前这条手臂肌肉绷起--
只见白晟笑吟吟地:“高主任也是没进化的人类,怎么你们从没想过给高主任整点儿异能,还能省一大笔试药钱?”
那其实是常人无法识别的脑电波。
身材修长,面容白皙,正是居高临下的荣亓。
交法规定a级以上异能者坐车可以不系安全带,所以白晟的坐姿通常都很嚣张,一个人占据两个座,两条逆天长腿还一跷一跷地,脑子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突然问:
荣亓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电磁手铐迸裂,研究员还没失声尖叫,一记掌刀捅穿了他的腹腔!
王谭:“......”
白晟:“小哥哥来加个微信下次找我看病我给你医疗异能全部免费哈哈哈哈哈一一”
绝大多数异能者面对荣元都会有那种刻骨的恐惧,但苏寄桥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刻薄的俏皮。
白晟失笑刚想说什么,被他按在掌中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来电人显示是水学姐。
咔嚓!
苏寄桥抽回手,扑通一声闷响,研究员双眼大睁的尸体颓然摔在了地上。
王谭刚想绝望解释我只是在轮岗,这时司机快步上前打开车门,毕恭毕敬:“监察官!”
四面冰冷钢墙,中间一把电椅。狭小黑暗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被打了神经药剂的苏寄桥沉沉昏睡着,只有胸膛随着呼吸微许起伏。
车门嘭地关上,在王谭呆滞到空白的视线中远去,消失在了医院大门外。
鲜血溅射中,研究员眼睁睁看见苏寄桥偏过头,对他嫣然一笑,鬼魅一般冷酷嗜血。
陈淼一时没了词,却听边上响起沈酌冷冰冰的声音:
天崩地裂,山河塌陷,日月无光。
他抬头对监控镜头抱歉地笑了笑,举步走向了监
禁室的门。
“苏寄桥的fatalstrike能判定吗?”
前面的监察员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空气安静众目睽睽。
“......”
陈淼如蒙大赦,赶紧把手机从他白哥五指缝里扒拉出来,接起电话:“喂,学姐?”
他打量周围片刻,然后目光转向荣亓,像故友重逢那般蓦然展颜一笑,眉眼弯弯:
白晟眉飞色舞说:“本监察官不收钱,只接受肉偿。然后抓着沈酌不由分说亲了一口。
“啊,当然可以,但你不会的,你还需要我的s级异能来把老师弄到手呢。话说回来你不会还在记仇吧,三年前那次我只是逗一逗......”
陈淼立刻应了,回头对白晟解释:“后勤部招的基本都是人类,我们有时会从那找人协助试验,但要发试药补助,打一针不少钱呢。”
不知何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无数波动汇聚在一起,如涨潮般缓缓蔓延而来。
“是!”
眼前微光唰然扭曲,下一刻,苏寄桥只觉眉心触到了荣亓冰冷的指尖,一股劈开颅骨般的剧痛瞬间撕裂了他的大脑!
白晟笑吟吟瞥向沈酌:“所以又是给你注射呗?”
足以放倒大象的高倍神经药剂就在那剧痛中迅速消退,直至失效。
“不行,那毕竟是s级血清,高通林的抚恤金比试药费贵太多了。不然你先给监察处账上打一千万押金再说。”
王谭:“!!?”
半小时前,监
禁室。
“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乔建青当年跟有夫之妇传过流言,他的铁杆发小觉得他应该有一个私生子,只是没见过,才误以为是容器。沈酌也习惯了,被亲两口跟喝水一样波澜不惊,靠坐在车窗边蹙眉道:苏寄桥的档案我之前查过,从小父母去世,明面上看不出跟乔建青的任何关系。但不排除有某种亲缘联系,只是没记在档案里。”
“哎!”
“你知道我是可以轻易杀死你的,对吧,苏寄桥?”
沈酌脸色一丝未变,仿佛对白晟的视线完全不察,冷淡道:“想多了吧,我又不是他们养的耗子,中心研究院欠我几十万年终奖还没发呢。陈淼。”
前排开车的罗振和副驾座上的陈淼都习惯了,眼不见心静。
“......梦境异能吗?”苏寄桥坐起身,揉着自己的后颈叹了口气:“看来老师给我打的神经药剂浓度还真挺高的,不然这种雕虫小技,竟然也能入侵我的精神......”
他没开扩音器,但通话对面的监察处大楼正回荡着尖锐警报,清清楚楚充斥了行驶中的车厢,紧接着水溶花冷峻的声音传来,出乎所有人意料:
沈酌冷冷道:“我找你本来就该免费,怎么你还想收我钱不成?”
王谭:“
梦中的苏寄桥睁开眼睛,眼前虚无的空间亮起了微渺的白光,一道黑影就从那光芒中慢慢显出人形。
沈酌对王谭简单一点头,稳步走下台阶,俯身坐进了车里。
“哎,”苏寄桥从电椅上站起身,漫不经心一甩手上淋漓纵横的血,惋惜地叹了口气,“月亮该多心痛啊。”
荣亓打断了苏寄桥,如同俯视脚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淡淡道:按我的命令去做,别再打任何小算盘了。”
后车座上,白晟笑得全身抽搐,沈酌面无表情地一手支着颊:“我能有幸知道笑点在哪里吗?”
他刚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高主任,却蓦然被白晟一只手按住了:“为什么高主任自己不试?”
沈酌说:“你看他那架势能审出来什么?”
“无法通过异能生态箱判定,但已经通知高主任去安排抽血了,等合成基因干扰素之后可以进行注射,然后通过被注射者展现出的异能进行判定。陈淼回头:“怎么了白哥?”
“让沈监察赶紧回来,苏寄桥跑了!”
那是他临死之际看到的最后画面。
88、Chapter 88(这个世界上最能打的保(家...)
这座戒备森严的地堡建筑是安理会下属最严密的监狱, 主要负责关押进化重刑犯,以及问罪待审的、具有高度危险的重要人物。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监狱内部的医疗楼层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密密麻麻的监控布满病房内外。病床上,重伤的尼尔森勉强张开了眼睛。
“啧啧,”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床侧传来,“真惨啊。”
尼尔森涣散的视线终于慢慢聚焦,瞳孔中映出扶手椅里那个黑衣修长的人影,嘶哑地挤出声音:“……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进不来。”荣亓微笑着怜悯道,“所幸我的追随者中有人具备造梦异能,你只是在做梦罢了。”
尼尔森闭上眼睛, 少顷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要这样算计我?!”
荣亓一身黑色衬衣长裤,剪裁考究得体, 在医院雪亮灯光下显得非常白皙, 光从外表看甚至有些文雅之感,目光中似有些缥缈悠远的回忆。
“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曾经与你处在相同的地位,我也曾沦落到与你相似的境地。”
少顷他又出神地摇摇头:“不, 比你要惨得多。我被他们流放了漫长时间与无数光年,一直到今天。”
尼尔森满心只觉荒诞不经:“你到底是什么人?”
荣亓反问:“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种族生殖隔离的吗?”
“因为我们早就经历过一次。”他淡淡道,“在我遥远的家乡,无数光年外的另一个星球。”
尼尔森呼吸停了一瞬, 瞳孔急剧扩张。
“我们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形式与你们完全不同, 没有‘死亡’的具体概念,时间维度也跟地球大相径庭。不过解释起来太抽象了, 所以我会尽量对你用贴合地球生命形式的方法来表达,所幸你也不用理解太多。”
荣亓沉吟片刻, 缓缓道:“被你们称为‘进化源’的东西,最早是从我们星球上发现的一种生物辐射源。这种生物辐射让我们星球上高达20%的‘普类’一夜之间转变为了‘变异类’——按你们地球的话说,就是从‘人类’变成了‘进化者’。因为我们的繁衍模式与地球迥然不同,生殖隔离来得非常迅速,变异到第二代就立刻发生了。”
“与你们地球情况相反的是,我们的变异类数量维持繁衍绰绰有余,不存在遗传漂变导致基因消亡的危机——但是,生殖隔离是最重要的节点,标志着生物种群的彻底**。因此从第二代起,‘普类’与‘变异类’就变成了思想意识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
“此后,生存资源的惨烈争夺让矛盾迅速加剧,当我们意识到一个星球上不可能容纳两种智慧生物时,战争很快就爆发了。”
梦中景象骤然变化,尼尔森根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出现了连绵不绝的硝烟和冲天爆发的战火。
他茫然环顾四周,地球上未曾见过的武器在漫天喷吐黑色烈焰,虽然听不清具体声响,但他却奇异地能感受到无数意识体在冲击他的大脑,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嘶鸣和哭号。
“我们输了。”荣亓平静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我们有占据总数量接近四分之一的变异类,却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尼尔森仿佛飘荡在无尽战火中,惊愕到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荣亓笑了下,尾音中带着鲜明的寒意:
“——因为绝大部分的低阶变异类都叛变了。”
“他们无法割舍曾经作为普类的软弱,无法割舍曾经一起繁衍生息的群族,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低阶进化者放弃不了曾经身为人类的血亲和牵绊。他们大脑中不能分泌足够的变异神经递质来维持种族意识,因此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人类,到后来宁愿选择自我退化,也不愿意继续战争和屠戮。”
“最终我们输掉了种族战争,普类成功占领了整个星球。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主战派都被剥夺了物质存在形式——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身躯,以纯精神体的形式被流放到了宇宙中。”
“而被普类像丢垃圾一样迫不及待扔进宇宙的,还有他们口中的‘万恶与战争之源’,也就是当初引发进化的所有生物辐射源。”
荣亓抬起一只手,白皙掌心上漂浮着一枚蓝荧荧的陨石,映在他黑沉的眼底。
“这些辐射源随着我们的精神体一起,在宇宙中漂浮了无数光年,经过无数次流离失散,最终在五年前降落到了你们的地球上。”
“所以五年前那场流星雨后,地球上的人类迎来了一波突发进化。”
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尼尔森因为过度震撼而意识茫然,不知过了多久,才挤出艰难的声音:“……那你的族人呢?那些被流放的……精神体呢?”荣亓说:“就在这里。”
“你已经看到我们了,”荣亓意味深长指指自己的大脑,说:“都在这里啊。”
“其实已经在宇宙中泯灭很多了,也幸好是这样,不然地球上根本不会有足以容纳我的容器。”他随意打量了下自己的双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得到这具身体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尼尔森做梦般闭上眼睛,少顷复又睁开。
“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他嘶哑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地球不想重复我们当初的悲剧,现在要做两件事。”他的姿态甚至是非常优雅的,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第一,散播进化源,赶在生殖隔离发生之前竭尽全力扩大种群。这样将来即便不能与人类通婚,进化者内部也有足够数量维持繁衍,避免因为遗传漂变而导致高阶进化者基因灭绝。”
“第二,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必须让地球上的低阶进化者全体二次越级到a。”
尼尔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只有提高进化级别这一个办法,才能增强他们大脑中的神经递质分泌,刺激他们产生足够强烈的种族意识,真正感觉到自己与人类是不同的物种。否则即便战争爆发,低阶进化者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人,从而纷纷向人类倒戈。”
“——这是至关重要的,”荣亓收回手,道:“我们需要低阶进化者彻底割舍掉人类的身份,否则我们当初战败的原因只会重演。”
“可、可是……提高进化级别?”尼尔森简直感觉天方夜谭,“低阶进化者还能二次进化?怎么可能?”
荣亓站起身:“这就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垂目俯视病床上重伤狼狈的总署长,雪亮灯光从头顶直射而下,让他面容笼罩在阴影里,语调却轻柔温和:“我曾经敞开双臂欢迎你,但你放弃了,我只能出手推你一把。”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是从此以后身陷囹圄,彻底沦为阶下囚;还是同我一起创造完美的新世界,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总署长阁下。”
尼尔森睁大眼睛,只见荣亓最后留下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随即消失在了空气里。
病床前空空荡荡,仿佛那黑衣的恶魔从未出现过,雪亮灯光在病房地上映出一片冰凉。
·
特署医院。
顶层特别监护病房里,沈酌整整睡了两天两夜。
那支标记为x的血清其实没什么副作用,主要还是他太累了。贯穿胸腔的重伤就算当场治愈,其剧痛也会对身体造成应激,留下难以承受的负荷。
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昏沉之间他做了很多梦。他反复梦见那个阴雨天潮湿的花园,长长的蚁群在地上蜿蜒,他变得非常稚嫩幼小,蹲在地上徒劳地用蜜糖吸引蚂蚁爬到自己手上,却被终于降下的暴雨淋了全身湿透。一个灰绿色眼睛的男人毫不留情训斥他,把他拉到廊下,喝令他回安全层去不要出来,不要干扰别人。
不要干扰别人。
这句话贯穿在孩童时期全部的潜意识里。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孩语言障碍,无法表达,有沟通问题。那种环境下没人有精力去照顾一个有特殊需求的孩子,况且他还那么小。
一个炙热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重复:“别怕,没事了。”
沈酌站在病床边,一行行把慰问信看完,良久回头望向空荡荡的病房。
沈酌淡淡道:“我没问你这个。”
专门从申海实验室赶来的高主任陪同沈酌一起回去,伊塔尔多魔女负责执行护送。与安东尼奥手下的监察员完成安保交接后,司机欠身打开车门,沈酌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定了一下,回头望向高高的医院大楼。
申海市监察官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做身体检查,hrg实验室的高主任专门从申海赶来,**迢迢不辞辛苦,亲自主持了所有检查项目,确认身体机能完全恢复才放下了吊在喉咙里的一颗老心。
“这几天卡梅伦来过么?”
只见医院门外,护送车队突然纷纷鸣笛,然后接二连三踩了刹车。安东尼奥手下的监察员从另一辆吉普上飞奔而下,手里拿着卫星电话,身形明显非常慌张,三步并做两步扑到沈酌那辆专车边。
“……”
那瞬间极度爆发的悲伤和惊恐,如海浪般铺天盖地而至,几乎将胸腔中小小的心脏压成血泥。
那光影苍凉变幻的一幕是如此清晰,像冰冷高墙上循环往复的画,以至于后来忘却了所有场景与事件,那一瞬的空茫与孤独都牢牢锁在意识深处,成了人生最开始的底色。
沈酌轻轻地把慰问信揉成一团,一言不发丢进了废纸篓里。
——砰!
输液到第三天时,沈酌终于醒了。
“?”
“我x他个¥%*!!”首先传来的是安东尼奥的破口大骂,紧接着勉强换成英语:“出事了,有人血洗监狱,劫走了尼尔森。”
有人能听见我吗?!鲜血冲击耳膜,恐惧胀裂胸腔,但拼尽全力都无法从嗓子里发出半点叫喊,直至心脏被血流撑爆的前一刻,突然迎面有人将他紧紧拥抱住——
简而言之,尼尔森一旦落到卡梅伦手里,极有可能沦为阶下囚,再想翻身不可能了。
他俯身钻进车门,身后伊塔尔多魔女血红的眼珠一转,不知想起什么,笑嘻嘻打量了下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说:“哦,对了,白晟今天一大早的飞机,已经飞回申海了哦。人家家里准备了盛大的接风宴压惊,听说是要继承家产接手公司,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完全不出意料,沈酌闭上了眼睛。
沈酌一哂。
这三天以来沈酌收到了全球各大辖区、各位监察官的外交慰问。第一个打来电话的其实是岳飏,他这次待在国内没来参加颁奖典礼,听到这个**性消息已经是事发当晚了,震惊程度可想而知;沈酌没顾上接他电话,只让水溶花回电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主要是通知岳飏一定要看管好中心区内储存的进化源陨石,防止荣亓的下一步动作。
“我在这里,没事了。”
漫天鲜血与惊惧都退潮般远去,沈酌安静下来,垂目望向脚下狼藉斑斑的惨景,警车红蓝
灯光闪烁,人声鼎沸脚步匆忙,一具具盖着白布的残尸被抬走,安全层被封条锁住。
专车车窗降下,露出沈酌微微蹙眉的侧脸,从那个飞奔而来的当地监察员手里接过卫星电话:“喂?”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出声催,片刻后只听沈酌突然问:
是谁?精疲力竭中沈酌掠过这个念头。
空旷、安静、漫长的岁月,时针在墙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都没想起来问我半句……”他眯起眼睛哼笑一声,“没良心的冤家。”
过去的72小时中,全球进化者都知道了总署长尼尔森涉嫌杀害圆桌会主教布里斯·托恩教授,已经被联合国安理会拘捕待查的**性新闻。
来接他们去机场的车队已经停在医院楼下了,准备乘坐专机返回申海。
除此之外,阿玛图拉、玛格特、席琳等人都致电慰问过,金斯顿还从纽约快递来了一束满怀恶意的白雏菊,被水溶花亲自打电话骂了一顿,骂得他差点心肌梗塞。
白晟脚底踩在天台栏杆上,身形挺拔如一柄长刀,双手插在裤袋里,目送着护送车队驶向主干道。
从医院顶楼向下望去,一长列车队缓缓发动,驶出医院大门,太阳在为首那辆黑色专车顶上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弧。
孩童不顾一切挣扎起来,却被一根无形的钢索重重捆绑,每下挣扎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拼命想逃出意识交错的虚空,但高墙上日月交替的光影却疯了一般变换,没人能看见,也没有人在意。
沈酌点点头,天光下侧颊轮廓苍冷清晰,没有丝毫意外。
这一觉断断续续,医生都没料到他竟然睡了那么久。
不要什么?
“不要……”
直到后来被一声枪响与漫天鲜血所打破。
沈酌峻声:“谁?”
那人不住喘息着,鲜血浸透全身,只能看清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作为本地大监察官的安东尼奥,非常识相,人没到场,但发了一封亲切诚恳的慰问信。通篇优美妙笔生花,翻译成中文差不多就是祝您与您男朋友百年好合,绑定捆死,二位下次请务必不要来鄙国旅游了;如果你们将来有蜜月打算的话我愿意重金赞助你俩去别地,另,帮我向尊敬的白哥问好。
一轮弯月行过中天,映出墙角里孤独幼小的身影,然后昼夜变换,西沉东升。
剩下的那两个字湮没在如鼓心跳里,紧接着,就像梦中早已重复数次的那样,小孩用尽全力才抬起头,这次他终于看清了不远处那个举着手
枪的身影——
他脚底一斜,刚准备飞身从高楼而下,突然看见什么,动作又顿住了。
天光越过窗户,映照着雪白的墙壁和被褥,浮尘安静地悬浮在空气里。
魔女阴阳怪气:“但我就是想说。”然后一扭身坐进了副驾驶。
他认知极度混乱,昏沉无暇思考,本能却仿佛知道自己无法出声的呼喊已经被这个人听见了,沉甸甸的安定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那坚实滚烫的气息与怀抱,仿佛梦中一场幻觉,醒来仍是狰狞险恶的风雨和动荡不安的世事。
先放到安全层去让他乖乖地、静静地,一个人待着。
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无知觉的沉眠。
“荣亓。”
进化者的种族权力结构眼见要重组,一时间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那气息好像交融过无数遍,熟稔得无间无隙,仿佛身前巨盾一般扎实稳定。
伊塔尔多魔女:“?”
其实高层都能看出主教的死另有蹊跷,真凶未必是尼尔森。但卡梅伦手里真正的把柄,是尼尔森任期内无限制偏袒进化者,在很多决策上违规侵犯人类的利益;这种牵连极广的职权调查通常会涉及无数卷宗,无数举证,数不胜数的冗长官司和听证会,甚至有可能一拖数年。
那么小,根本不记事,甚至都没开始说话。
“现场**很多人,还在清点尸体,那个安理会的卡梅伦好像也在里面。”安东尼奥简直要吐血,咬牙切齿说:“我xx他全家,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要跑到我的辖区里来寻死啊?!”
魔女一头莫名其妙,费了番脑筋才想起卡梅伦是谁,完全不知道沈酌为什么好端端提起那个安理会高官:“没有啊,人家来看你干嘛?”
“走吧。”
小孩蜷缩在墙角,竭力想叫叫不出来,视网膜完全化成了漆黑与惨白,眼睁睁看着母亲胸膛被**带出一弧血箭,然后颓然跪地,擦身而过的瞬间只在耳边留下一句:
能听见我吗?
你想告诉我什么,妈妈?
89、Chapter 89(沈酌:“我以理服人。”...)
“卡梅伦先生没事吧?”“快扶他坐下, 慢点慢点慢点……”“有想吐的感觉吗?有吗?”“治愈系异能者,有没有治愈系异能者!”人声喧杂七嘴八舌,几双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卡梅伦坐下, 后者嘴角破了,鼻血长流,拿着冷毛巾冰敷下颔,这么多年来大概从未像此刻这么狼狈过。
这是听证会楼上一个单独隔开的小房间,沈酌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 冷漠地站在门边,侧脸在光影中勾勒出一道冷白犀利的轮廓。
白晟虚虚护在沈酌身侧,摩挲着下巴端详他两眼,又扭头看看人群中的卡梅伦, 发现这对兄弟在某些角度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他们都有着饱满的前额和立体的眉弓,除去眉头到山根那一段弧度之外, 没有丝毫多余的缓冲,因此看上去眉眼凌厉、压迫感强。
但不同之处也很明显, 卡梅伦下半张脸比沈酌圆滑很多,下颌角包在肉里,那张薄情寡义的嘴唇笑起来时眉眼角度几乎不变,所以一看就充满了假惺惺的嘲讽气质, 时常给人一种想打他的冲动。
白晟略微偏向沈酌,轻声问:“你故意打他的吧?”
“没事……没事。”卡梅伦一开口满嘴血锈味,推开了想要凑上来嘘寒问暖的官员,断然拒绝:“不用叫医生。”
一名委员从房间外疾步而入,为难地看了眼这对兄弟俩, 然后俯身对卡梅伦:“听证会已经暂时中止,后续流程也已经被紧急叫停了。另外, 关于您刚才对沈监察提出的血亲回避条款,以及沈监察对您指控的……呃,开枪射杀沈如斟女士……”
卡梅伦毫不意外:“委员会提出择日再议?”
委员尴尬地点了点头,“……不过已经禁止媒体向外报道了。”
没人比卡梅伦更了解ehpbc委员会的作风。其实真相不重要,**条款也不重要,23年前沈如斟是**的、甚至傅琛是**的根本就没人关心。现在的重点是他对沈酌提出了回避条款,而沈酌对他提出了不信任案,并且互相给出的理由都非常重磅、势均力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权力角斗场。
一方是想保住他临时总署长位置的人类势力,一方想确保沈酌不落进人类手里的异能者势力。这根本就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事,ehpbc委员会将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唇枪舌剑之中。
这一招战术就是个“拖”字诀,拖到所有人都吵得焦头烂额,只能用别的利益进行交换,而最开始的本质问题最终起码有一半的可能性是不了了之。
他这个弟弟虽然愚蠢,但在权术制衡上的智商起码比原始动物高出那么一丁点,真是值得欣慰。
卡梅伦冷笑一声,视线穿过人群看向沈酌,摆手挥开了手下颠颠端上来的水:
众人纷纷欲言又止:“可是卡梅伦先生……”“可是万一……”
大家的表情都非常整齐:万一我们这边一走,那边你又被沈监察按倒打一顿怎么办?!
“向诸位的关心致以诚恳谢意,”卡梅伦露出了他经典的彬彬有礼而不耐烦的表情,“所以诸位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事要做了是吗,先生们?”
各位官员面面相觑,只得识相地退出了房间,最后一个出去的礼貌地带上了门。
门外纷乱脚步逐渐远去,小房间里只剩卡梅伦、沈酌与白晟三个人。
卡梅伦坐在高脚椅上,浅咖色格子西装凌乱,墨绿领带略微散开,一手拿冷毛巾捂着侧脸,视线冷冷盯着这对连体婴儿,随后落在了沈酌脸上。
他没有任何怀疑和试探,上来就开门见山地:
实际上并没有,沈酌对儿时的记忆只有一些零散画面,断断续续的噩梦也只反复出现母亲临死时带血的长发、苍白的脸,还有她倒下后才露出门口举枪的凶手,那个人不停地剧烈喘息着,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与面前这个埃尔顿·卡梅伦完全重合。
“是的。”沈酌不动声色地盯着卡梅伦,语调笃定,没有一丝异常:“我全都想起来了。”
白晟眼角瞟了沈酌一眼,刹那心领神会,默契地没出声。
果然,卡梅伦看沈酌的眼神立刻就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类似于流落孤岛的文明人终于从原始部落中发现了一个虽然有点蠢但起码能交流的麻瓜,灰绿色眼睛里光芒微闪,脑子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空气里充斥着针锋相对和试探的气息,半晌只见卡梅伦略微扬起下颔:“当年母亲有没有对你留过什么话?”
沈酌神情如深潭一般不现端倪,丝毫不为所动:“在得到你的答案之前,先回答我。 ”
卡梅伦一脸“你这个小麻瓜能有什么问题”的表情。
“当年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遗弃在医院里,这么多年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卡梅伦瞪着自己的弟弟,良久才带着匪夷所思的表情缓缓道:“……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得到一个抱抱而半夜三更哭泣不止的孩子了……我错了。你还是。”
“长大点吧,弟弟,我为什么把你丢在医院里,当然是因为你没有用啊。hrg实验室已经毁了,上头的人不会再允许这么危险的项目进行下去,我必须连夜带着所有资料数据赶到华盛顿一座秘密基地去继续母亲生前的研究,难道我还抱着你这个不会说话不会动弹而且几乎已经被医生判了**的芭比娃娃一起上路吗,到时候每天从基地请假五分钟出来给你喂奶?”
沈酌说:“所以你根本没在意过我的死活。”
卡梅伦反唇相讥:“你**吗?你不照样被中心研究院领走养大好端端活下来了吗?在哪长大被谁喂奶有什么区别?因为得不到一个爱的抱抱而半夜三更坐在中心研究院的宿舍小床上嚎啕大哭或者在华盛顿秘密基地的宿舍小床上嚎啕大哭对你来说区别就那么大是吗?”
“……”
沈酌深深吸了口气,白晟在他耳边轻声说:“需要我动手打他的话给我个眼神就行。”
“请认清事实,我愚蠢的弟弟。”卡梅伦一整领带,冰冷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成年后接手了第二代hrg,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或者听到我的任何消息。你只是个生活在遥远亚洲的快乐小羊羔,每天无忧无虑地蹦跶吃草,一生原地打转寻觅着一点微渺虚幻的爱而已,明白了吗?”
那瞬间连白晟的拳头都痒了,但沈酌竟然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和冷静,甚至没有任何冲动的迹象。
也许他早就已经对今天的场景预设过很多次,以至于这番对话当真发生的时候,他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第二个问题,”沈酌淡淡道。
卡梅伦一手捂着冰毛巾,另一手摊了下,意思是随便你问吧。
“你把很多核心资料都带走了,导致我后来一直无法还原事故发生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酌顿了顿,“事故到底怎么诱发的,为什么母亲想要杀我?”
卡梅伦怀疑地眯起眼睛,少顷带着嘲讽的求证表情,问:“你不需要我先来一句‘妈妈还是爱你的’作为开头,对吧?”
沈酌把一只手伸出裤袋,随意活动了下五指。
“这件事我也无法确定。”卡梅伦马上收敛了毫不掩饰的强烈嘲讽,虽然语气中还是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知道的,那段时间我去华盛顿了,本来预计要再过几天才回中心研究院的,也是赶巧提前回来,结果一进门就撞见了那天辐射事故的灾难现场……”
他沉默片刻,说:
“到处都是血,母亲发了狂。如果我不开枪的话你已经**。”
卡梅伦在开嘲讽的时候往往跟连珠炮似的,但这两句话却简洁而省略,尾音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嘶哑。
有那么一瞬间,那双令人生厌的灰绿色瞳孔后似乎掠过了一丝罕见而真实的,叫做“感情”的东西。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卡梅伦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时阴阳怪气的语调:“我比你更想知道那天的具体经过,幸亏我没指望着来问你。”
但沈酌对卡梅伦话里的讥讽无动于衷,直直盯着自己的兄长:“那天连躲在安全层里的我也受到了辐射,说明实验室里的001地外辐射仪曾经被人开到过极限值。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晟蓦然看向沈酌,捕捉到了关键词——001地外辐射仪。
那天在申海市监察处食堂里水溶花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如果把001地外辐射开到极限值,不仅会烧死伊塔尔多的精神体,也会对人脑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当年事故发生时我还太小了,脑子受了伤。”监察处办公室里,沈酌随手把泛黄的实验记录本扔回文件箱,说:“医生说是因为遭到过致命辐射,能活下来都是万幸了。”
……
原来第一代hrg的辐射事故,就是实验室里001地外辐射被开到了极限值,才导致了研究员全军覆没,连躲在安全层里年仅六岁的沈酌都没逃过致命的辐射伤害?
白晟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但沈如斟为什么想要杀自己的小儿子,难道也是因为辐射伤害大脑导致“发狂”的原因?
致命的001地外辐射被开到极限值,到底是意外事故还是刻意人为?
“完全没有头绪,但肯定不是意外。”卡梅伦淡淡道,“我只想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极端措施,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出于某种原因才决定要烧死001号精神体。”
白晟眼角瞟向沈酌,想从沈酌的神情中看出“001号精神体”这个名词相关的线索,却见沈酌也蹙了下眉,眸底掠过了同样的疑惑。
“好了,提问时间结束。在你没答应加入ehpbc之前我是不会回答太多的。”
卡梅伦换了个坐姿,身体略向后靠,审视着自己的弟弟:“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沈酌说:“母亲没留过什么特别的话。”
“我想问的不是那个。”
“……”
卡梅伦那双犀利的眼睛几乎要透过瞳孔,直直看进沈酌脑髓里去:“我想知道的是,当年事故发生前,你有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把那个‘容器’销毁?”
他们交谈用的一直是中文,有那么几秒钟白晟还以为他说的是荣亓,愣了下才意识到竟然不是。
他说的是“容器”。
“001号培养箱里的那具身体,就是你经常跑去趴着玻璃看的那个。”卡梅伦盯着沈酌,加重了语气:“那天我赶回研究院的时候,发现培养箱已经空了,你亲眼看到它被销毁了吗?”
“还是说它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被人送走了?”
空气凝固刹那。
沈酌迎着对面卡梅伦犀利的注视,短短数秒间大脑运转到了极致,无数猜测如失序的线条交错布成乱网。
“……那个身体,”沈酌停顿了下。
那其实是个百分之一秒间的磕绊,如果不是白晟对他的所有微表情都太过熟悉,甚至都不会注意到这刹那间的细节。
“你说的是哪个培养箱,我那时一直待在安全层……”
沈酌话音猝止,因为卡梅伦没等他说完就已经脸色剧变:“——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沈酌:“……”
卡梅伦霍然起身,严厉地瞪着他弟弟:“你撒谎,但凡你记起一点细节就不可能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培养箱,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起来那么多?!”
白晟:“……”
两人对视一眼,沈酌耸了耸肩,意思是露馅了。
“你到底想起来多少,只有几个片段是不是?然后就企图浪费我的时间从我嘴里套话?!”卡梅伦看上去简直七窍生烟,深吸了口气稳定情绪,不再跟沈酌浪费口舌,二话不说立刻拔脚就往外走:
“来人!叫守卫!”
然而他刚走到门前就被沈酌一抬手拦住了,与此同时沈酌与白晟迅速交换了个眼色,不需要任何语言就明白了彼此的意图。
卡梅伦:“守卫!!我要回办公室……”
啪!白晟打了个响指,透明屏障向四面八方推进,刹那笼罩整个房间,逻辑之笼异能发动。
卡梅伦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你俩想干什——”
“知道我刚才在听证会上为什么打你吗?”沈酌冷静地问。
卡梅伦:“……”
沈酌从西装内袋里抽出金属注射器,二指夹着一晃,瓶盖上赫然烙印着字母a:
“因为我得把你从听证会上弄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单独对你试验新异能,感谢你爽快地给了我这个机会。”
卡梅伦还没来得及逃跑,被沈酌干净利落一手刀劈在后颈上,咚!
连声都来不及出,卡梅伦原地摇晃两下,扑通倒地失去了意识。
嘴炮王者卡梅伦实在是个脆皮,有那么一刹那白晟还以为他是装晕,蹲下身拍拍他的头,结果发现这人竟然是真晕了,一时不由无言,只得把他拖到墙边让他靠着。
“我发现你揍你哥越来越顺手了,”白晟扭头打量着沈酌手里那支基因干扰素,了然地问:“a级读心术?”
“任何人揍他都会越来越顺手的。”沈酌单膝半蹲下来,拇指一挑弹开注射器的金属盖,露出寒光闪闪的针头,说:“卡梅伦带走了第一代hrg的大量核心资料,导致我后来接手第二代hrg的时候对当年的研究成果一筹莫展。什么001号精神体,什么培养箱容器,根本没有任何头绪,我必须从他的记忆中窥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已经被逻辑之笼异能罩住了,不论是从外面还是从监控里,能看到的场景都延续了刚才的“正常逻辑”,即卡梅伦站在门边跟沈酌说话。
只要卡梅伦不醒来挣扎去开门,外面的人就无法看见这房间里发生的任何场景。
“根据我对那些官僚平常办事速度的观察,等他们意识到这房间不对起码得再过两个小时。”沈酌说,“我必须完全沉到他的精神世界里去,你负责盯着门,别让什么人随便闯进来。”
他刚要将针头扎进自己侧颈,却被白晟一手按住了:“等等。”
沈酌抬起眉角,只见白晟看着他:
“我记得读心术异能达到a级时,施术者是可以把外人也带进精神场景中去的,对吧。”
显示屏前,沈如斟瞳孔略微扩张,良久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何殷在脑子里迅速思考了下正常人第一次见到别家小孩要怎么夸,于是磕磕绊绊地称赞:“真、真聪明,真可爱!”
是001号地外精神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浮出心头,白晟看着摇篮中只知啼哭的小婴儿,笑容慢慢地消失了,泛起微许复杂的酸涩。
“您说的那个天体物理学家叫什么名字,”卡梅伦皱眉问,“姓何?”
“何殷。”沈如斟从杂志中抬起头,“噢,人来了。”
【在漫长的漂流中,我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物质存在,我需要一具能承载精神体中所有能量的、可以让我向你们展示人类进化完美巅峰的身体。】
“我们无法确定它来自宇宙何方,目前只能猜测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可以单独以电磁波和意识形态存在的精神生物。”实验室里,何殷站在计算机矩阵前,深邃瞳孔中映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曲线,“也许它已经对地球上的人类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十年?二十年?直到它决定与人类进行沟通为止。”
白晟觅声回头,十三岁的卡梅伦出现在了他眼前。
操作员迅速将这段话输入磁条,按下发射键,所有人同时屏住声气,不由自主望向上空巨大的显示屏。
白晟收敛了那一脸不正经的表情,竟然罕见地显出几分成熟认真:“但我不想在你今后遇到危险时两眼一抹黑。我想要保护你,就像在听证会上的时候一样,不论前方将面临怎样的风浪。”
·
定居在此的第二年,沈如斟决定与青年学者何殷教授再婚。
安静笼罩了实验室上空,众研究员都因为过度震惊失却了反应能力。
从没有五官的黑影上无法辨认它正看着什么,但刹那间白晟就可以确定,它正紧盯着摇篮里的婴儿,如果有眼睛的话甚至此刻是一眨不眨的。
何殷端着鸡汤和奶瓶匆匆进来,关切地叮嘱妻子趁热喝汤,熟练地抱起婴儿一边哄一边喂奶,少年卡梅伦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嫌弃目光审视着这个咕咕喝奶的小婴儿,谁都看不见身后镜子里毛骨悚然的诡谲一幕。
【当未来人类接触进化源时,你后代的这种完美基因,将具有无与伦比的进化潜能。】
【以此为基础,人类将得到来自一份太空深处的礼物,引领你们整个种族走向全新的生物纪元。】
“……”
沈如斟上下打量他,似乎感觉很有意思,饶有兴味地拉长了语调:
这个时候的她其实已经三十八岁了,但看上去还像三十出头,眉毛眼睛、薄唇下颌简直跟沈酌别无二致,只因为性别的原因才比沈酌略微缓和;头发随便用一根橡皮筋扎起来,闪烁着乌黑绸缎一般动人心魄的光泽。
看来外来者在记忆世界里应该是没有实体的,跟幽灵十分相似。
“凡人皆无趣,”沈如斟把结婚证随手扔进抽屉,对大儿子淡淡道,“所以一定要找好看的。”
“如果它拥有可以为全人类带来平等进化的能量源,我想知道它打算向人类索取什么,来作为交换条件。”
可爱。
“是……是的,我就是。”何殷一手抱着书,一手下意识在裤子上蹭掉粉笔印,想跟沈如斟握手但又拘谨不敢,低着头不好意思直视她,连白净的耳朵都涨红了:“那个……您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就是令郎吧?”
巨大的环形磁矩辐射仪中,沈如斟坐在一把椅子上,仰头注视着屏幕上密密麻麻、不断变动的波峰与波谷:“我能与它交流吗?”
“——妈妈,”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
“如果不聪明的话,好看点也可以。如果既不聪明也不好看的话……那就快乐一点吧。”
·
“嗯哼,”她淡淡道,“据说是吧。”
“抓紧我的手。”他低声道,“异能发动的时机只有那几秒钟。”
“他叫什么名字?”十五岁的卡梅伦站在摇篮前,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声嘶力竭嚎哭的、皱巴巴的小婴儿。
卡梅伦并不感到任何意外。作为继承了母亲智商的人,他完全能感受到自己的母亲在经历第一场婚姻后已经失去了对凡人智慧的探索欲。沈如斟唯一的遗憾是自己始终无法完全抛却审美这么个肤浅的追求,既然无法为下一代创造更高的智商起点,那么只能尽量找个脸好看的,何殷教授确实是极少数能达到她标准线的候选者之一。
“——何教授?”
而这种能与精神体取得交流的超高能辐射,则被命名为了001地外辐射波。
“您好,您好!您就是沈如斟教授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刚给学生上完课,您久等了,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
无形的脑电波从黑影中发射出来,译解系统不断吐出结果,端口机械地咔咔作响。
它竟然从实验室里跑出来了?!
研究院实验大楼外,白雪皑皑,冬去春来。
终于,它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沈如斟身上,如果它有物质形态的话那么应该是用“眼睛”紧紧盯住了她,仿佛对这个提出问题的女人产生了无穷的、探究的兴趣。
然后他把基因干扰素扎进侧颈,一针到底,鲜红的标识a从左手背上迅速浮现出来。
女人把杂志翻过一页:“人弄死,楼烧了,看看有什么可以废物利用的试验资料顺便带走,下一班飞机晚上八点,来得及。”
【我可以向你展示我对人类基因编纂方面的能力。】
“它提出了进化的概念,并反复提到一种为人类带来进化的放射性能源,我们不确定那是什么……只能称之为‘进化源’。”
“可以,您可以试试。”何殷欣然应允,打电话对环形矩阵之外的操作员吩咐了几句,将话筒递给沈如斟,认真叮嘱:“有时需要几个小时甚至数天才能得到它的回应,我们不确定是因为信号传输问题,还是它单纯不感兴趣不想回应。不过没关系,无论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
卡梅伦身前,一个女人斜倚在行李箱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英文学术期刊,随手把鬓发撩去耳后。
与那张颁奖典礼上好歹打扮了下的照片不同,她只套着卫衣牛仔裤,脚下一双软底鞋,但夺目风采无人能及,路过的学生都张大嘴频频回头,走老远了还忍不住投来痴呆的目光。
顿了顿之后,她又颇觉有趣地笑了起来。
“……”
在第一代hrg的试验进程史上,这个孩子的降生是个重要的里程碑。
白晟没有明说,但道理其实显而易见——既然需要利用来自**的庇护,那么就不可能凡事把白晟排除在外,那根本就不现实。
紧接着,沈酌右手掌心按住卡梅伦的前额,读心术异能像一层薄纱,从半空中无声无息弥漫开。
沈如斟接过话筒,刹那间两人指尖相碰。
“当个快乐的小蠢货也行,沈酌。”
经过基因编纂之后的婴儿拥有更健康的体魄、更完美的免疫力,天生规避了包括糖尿病、哮喘、癌症在内的多种基因疾病,对多种超级细菌的免疫应答上都表现出色,成年后他的身体素质注定将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巅峰。
沈如斟的次子降生了。
记忆的世界撼动摇晃,大地如渗水的画面那般扭曲、龟裂,继而重建。卡梅伦记忆中的少年场景迅速变换,如同电影里失速的蒙太奇。
“我起码想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就像你知道我的人生中曾经发生过什么一样。”
但紧接着,沈如斟的声音再次响起,并没有兴奋到失态,充满了碾压一切的冷静:
“宝贝,”白晟推心置腹地问,“你不会真觉得我这么一路跟来,辛辛苦苦,最后却如此轻易就把此生唯一能亲眼看见岳父岳母的机会放过去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叫埃伦·范·德·卡索,一头继承自母亲的黑发,瞳孔颜色没有成年后那么灰,稍微更偏绿一点。让人震惊的是他竟然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后来那嘲讽睥睨的气质,眯着眼睛打量远处校门半晌,怀疑地问:
白晟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试图通过这个动作传递微许安慰,抬头时却陡然瞟见了什么,整个人霎时一愣——
卡梅伦:“……”
他们把它命名为“001号地外精神体”。
这辈子第一次跟可爱联系到一起的卡梅伦站在那,直勾勾盯着何殷,有那么几秒钟甚至连开嘲讽都忘了,表情一片空白。
沈如斟噗嗤笑出了声。
虚空中,白晟忍俊不禁地俯下身,伸出一根食指小心揉揉婴儿柔软的胎发,没有实体的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三十年前面对幼子说出这番话的沈如斟也许想不到,在这三个期望中,唯独只有最低的那一个是沈酌此生从未达成过的。
几乎就在下一瞬,无数道曲线中出现了一条鲜明而异样的波形显示,同时映在了所有研究员惊愕的眼底。
译解系统自动开始工作,长长的磁条从端口吐出来,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沈酌一指关节抵着自己的额角。
“你要如何对我证明你拥有这种能力呢?”
“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她顺手捏捏婴儿通红潮湿的小脸,“既然出生在这个季节,就叫沈酌吧。希望将来能聪明一点。”
中心研究院最年轻的天体物理学家何殷,俊秀中有一种难得的书卷气,看上去甚至还不满三十,眼睛黑白清澈,气质十分干净,与其说是年轻学者,倒更像个害羞的大男生。
三十年前的人类无法用肉眼目睹,来自三十年后的异能者白晟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众人头顶上空,一道模糊的黑影漂浮在空气中,就像某种高维生物通过电波而投下的影子,边缘轮廓在浮动中不断改变形状,似乎在观察着脚下的人类。
厨房里传来何殷手忙脚乱一边煲鸡汤一边冲奶粉的动静,沈如斟已经能下地了,双手抱臂打量次子半晌,有点惊奇这孩子怎么能哭得那么嚎啕、那么持久,比他哥哥小时候能哭得多。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年轻学者触电般缩回手,一刹那间心跳如鼓,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我需要一具身体。】
不需要数天,甚至不需要几个小时。
又一年花开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秾春深夜。
他扭头向身侧看去,但无法从记忆世界中看见同样没有实体的沈酌,只有手上仍然传来稳定的、被握住的力道,十指交叉掌心相贴。
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沈酌略微眯起眼睛。
【只要在我的指示下做出微调,你就可以拥有一个基因完美的后代……】
下一刻,全新的场景组建、竖立,从四面八方呈现在眼前。
白晟只觉眼前一花,仿佛灵魂被沈酌拉着手,发力往前一拽!
以何殷教授为首的学术团队以一种特殊频率的超高能辐射,无意中发现了高度疑似来自地外文明的通讯信号。通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和交流后,学术团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发现这道通讯波有极大可能是一个独立的意识体。
沈如斟毫无异状地把长发撩去耳后,动作轻盈富有韵律,下颌到侧颈的线条连最优秀的画家都难以描摹,眼睫垂落出一个羽毛般的弧度。
黑影无声无息,逐渐淡去,消失在了白晟的视线中。
只见摇篮对面,卧室衣柜镶嵌的大镜子里,竟然正浮现出一道黑影。
“他们就是在这种地方探测到了疑似地外精神体?”
“……”
电波彼端沉寂了片刻。
卡梅伦:“如果他们骗了你,实际没这回事的话呢?”
远处中心研究院门口,一个年轻男子匆匆小跑而来,怀里还抱着教科书,卡其色的确良衬衣长裤显得有点土气,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其他原因,一张俊逸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白晟环顾四周,看不见沈酌在哪里,但感觉手上仍然传来被人紧紧握着的力道,低头只见自己的身体也是透明的。
白晟:“……”
沈如斟回国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她其实是专门为了何殷回来的。
女科学家的声音通过话筒,响彻在环形高墙一般的辐射仪上空。
白晟简直太了解沈酌了,就在那顷刻间,他一下就看穿了沈酌脑子里真正的想法——并没有真正妥协,只是暂时的战略性让步。
天穹渺远,阴云密布,上个世纪建筑风格的校门矗立在前方,白底黑字的招牌竖在水泥大门边,龙飞凤舞写着五个字——中心研究院。
白晟终于亲眼见到了照片上的沈如斟。
“当然,如果你真想瞒着我的话,我也可以出去……”
“我想知道它的条件。”
她抿着嘴,挑眉端详着眼前这个面红耳赤到有点狼狈的年轻男子,眼底闪动着一丝感兴趣的光。
但沈酌也没再多抗拒,只在白晟攥紧他左手的同时,也反手握住了白晟的掌心,两人十指交扣。
沈酌终于抬起头,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松动,只是无声地呼了口气。
空间扭曲旋转,唰然向后退去。
同时,这个婴儿也象征着001号地外精神体终于证明了自己对人类基因的全面了解,当它说自己可以为全人类带来进化时,可信度无疑增加了许多。
90、Chapter 90(我和我的恋爱脑怨种弟弟...)
少年揉揉鼻子,环顾周围,只见自己身处一条狭长的通道,两侧墙壁就像发光的洁白金属,尽头不知通向哪里,头顶是一片混沌虚无的黑暗。"褚雁?"杨小刀坐在地上,如一头迷茫无助的哈士奇左张右望,少顷终于试着呼唤:"褚雁你在吗?爸?白晟?沈监察?"
杨小刀心说肯定是我呼唤的姿势不对,好吧那我只能拿出**锏了,于是眼一闭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褚雁--!"
"上次那本咬坏的练习册不是楼下大黄啃的,是我啃的--!"
"因为你布置得实在是太--多--了--!!"
周围一片安静,褚雁的夺命追魂七杀尺并没有瞬间出现在他头顶。
杨小刀终于确认了,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绝望喃喃:"好吧,原来真的不在。"
杨小刀原地试探着走了几圈,触目所及全是曲折诡异的金属墙和混沌的天空,终于确定了自己身处的是个迷宫。
妹妹不在家的可怜杨小刀如同失去了自己的外置大脑,越走越绕,越走越混,在连续碰上第十八个死胡同之后他终于字面意义上的心累了,眼花缭乱头冒金星,盯着眼前千篇一律的金属墙,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
然后他一抬手,精钢拳套爆发出噼啪闪亮电弧,映在少年坚毅的眼底:凡事靠自己,大力出奇迹。
我那不知散落何方的爹妈妹妹,等我这就来救你们--
"通道编号c025标识不可进入。"卡梅伦用记号笔在一条通道的末端墙壁上画下了第二个叉。
这条通道开端,沈酌也完成了相同的动作,依据tremaux演算法将这条循环通路标记为了死路。
卡梅伦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如果我们用思维把这座迷宫铺展成平面图,总结出二维列表,推出算法,就可以得到走出迷宫的最短路径。但也有另一个风险就是迷宫仍然在不断动态生成并增加环路,甚至是采用了随机化的kruskal算法,那么......"
"那么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因为任何迷宫演算法都对一个随机动态生成的二维列表无解。"沈酌起身走来,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白衬衣背后已经被汗浸透了一块,领带被随手扯松了些许:"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
"出于对迷宫异能的了解?"卡梅伦高高扬起眉毛。
"出于对苏寄桥的了解。"沈酌疲惫地活动了下后颈骨。
卡梅伦:"......"
兄弟俩彼此瞪视,半晌卡梅伦终于无可奈何,妥协地吸了口气:
"我有个疑问。"
沈酌语调平平地第三次重复:"没把定身术扩大到人质身上是因为不想给六十多个孩子造成更大的应激创伤,在儿童心理机制上这种无法解释的异能很容易造成述情障碍隐患,但我必须承认确实没想到荣亓的同伙竟然包括**岁大的孩子......"
"你为什么跟那个染白毛的非主流在一起。"
沈酌话音顿止,两人面面相觑。
"他没有染头,是进化之后自己长出来的。"半晌沈酌冷冷道,"你对他的白毛到底有什么意见?"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一直以为,凭我弟弟那虽然愚蠢但足以令人迷惑的外在条件,应该能找到一位真正的学者,或起码也是个诺贝尔奖得主,没想到的是他最终找了个四肢发达的进化者。
"卡梅伦仿佛在联合国听证会上质询别国为何持有大规模
杀伤性武器,彬彬有礼转向沈酌:"我能请教一下这种独特的心理机制来源于你童年时代的何种应激创伤吗?"
"......"酌面无表情:"他有钱。"
卡梅伦加重语气:"我们家也有钱。"
"他能打。"
"不会比**更能打。"
"他长得好看。"
"不好看并且他是修哲学的。"
沈酌:"你这是学科歧视。哲学是在最广泛和最普遍的形式中对知识的追求,哲学是一切科学之母--1905,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卡梅伦冷笑一声:"哲学已死,史蒂芬·霍金。"
沈酌:"......"
从表情看沈酌是真的平生第一次尝到回旋镖的滋味。
"我选谁你都会挑毛病的!"沈酌不耐烦地驳斥,"你只是有brotherissue并且鼻孔朝天看不起这世上任何人罢了!"
卡梅伦哈地嘲讽一笑:"给我五个这世上值得崇拜的名字,立刻。**不算。"
爱因斯坦四个字顿时卡在了咽喉里。
半晌一片安静,沈酌僵立在那,久久盯着卡梅伦,一言不发。
"承认吧,弟弟,无趣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卡梅伦倨傲而遗憾地摊开手,风度翩翩:"请诚实地面对自己,你只不过是因为某种未知的childhoodissue从而在成年后导致了名为恋爱脑的愚蠢病症,心理学上这是意识狭窄与管状思维导致的焦虑型依恋模式......"
"你啊,我亲爱的哥哥。"沈酌突然微微一笑回答。
"这世上唯二值得崇拜的两个人,只有你才配与白晟相提并论啊。"
卡梅伦:"......"
卡梅伦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表情就像被人掐着嗓子塞进了一个白水煮蛋,足足半晌才猝然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瞬间起了全身:"你还不如给我下毒算了!为什么不对我的脑门开一枪!如果我死在这座迷宫请千万不要把我的骨灰跟那个姓白的埋进一块地里,不,装上火箭发射去外太空吧,别让我跟那姓白的埋在同一颗星球上!"
沈酌对他哥的精神打击越来越轻车熟路,带着胜利的表情一挑眉角。
"哦,哥哥,你不会死的。"他在下个分叉口做了个标记,起身漫不经心道:"你会和白晟一起活在这个地球上,相亲相爱,亲如一家,你还--"
会和白晟一起活在这个地球上,相亲相爱,亲如一家,你还--"
与此同时,另一边杨小刀深吸一口气,对着墙壁:
轰隆!!
地面震颤,碎块迸飞,少年重达百吨的拳头狠狠擂在了迷宫墙上。
转回这一边,兄弟俩脚下:
轰隆!!
地面震颤,碎块迸飞,金属地面骤然**!
--迷宫规则第二条:他人即地狱。
迷宫材料可自行动态修补,因此强行破坏无用,但会造成另一随机地点的毁灭性**。
沈酌:"?"
卡梅伦:"?"
幸亏沈酌对这世上绝大多数异能都熟悉得堪称百科全书,立马反应过来,飞身抓起卡梅伦,疾声喝道:"有人在破坏迷宫!快跑!"
轰!
轰!
轰!!
百吨拳击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金属碎块爆如炮弹,足以将血肉之躯瞬间射穿。然而杨小刀不明白为什么破开的金属墙壁又会立马愈合,他总结一下觉得如果自己出拳速度超过墙壁修补速度就可以了,于是手臂肌肉贲张,铁拳电弧暴涨,疾风暴雨般--
轰轰轰轰轰!!
刺啦摩擦锐响,沈酌卡梅伦两人闪电漂移,风驰电掣夺路狂奔。那真是爆发人体极限的速度,肺部急剧抽痛都顾不上了,但恐怖的**却如影随形追着他们,脚下地面、头顶墙壁、前方通道无时不刻轰然一炸,烟尘滚滚中卡梅伦纵身把沈酌一推。
数吨金属巨块擦头飞过,晚半秒就能把沈酌整个头颅砸成血肉西瓜。
噗通!两人倒地一滚,起身踉跄狂奔,前方赫然死路将近,卡梅伦破口大骂:"fxxxx--这边!"
两人同时扑进分叉口,连环**紧追而至,轰隆巨响将前方墙壁震塌。暴雨般的金属碎块差点把兄弟俩一起砸成血肉筛子,露出下一条甬道尽头。
赫然是死路!
别无选择了。
沈酌踉跄站住脚步,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支a级血清,喘息道:"躲到我身后去,快!"
卡梅伦:"小心!你......"
轰隆地动山摇,漫天烟尘飚起,沈酌牙一咬眼一闭,挥手就要往自己侧颈扎--
就在这时。
**声一停。
"......"
杨小刀望着眼前修补完毕、丝毫无损的金属墙壁,皱眉打量半晌,内心非常疑
惑。
周围陡然陷入安静,褚雁望向白晟,只见他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空气中无形的弓弦一寸寸拉到了极致,沈酌眯起了寒潭般的眼睛,只听缅甸人从牙关里逼出了野兽疯狂的低咆:"......给我......!"
也就是说,不含气味分子。
"对吧!我就说吧!"白晟立马像找到了知音:"我就说他早该同意跟我进臣服期了吧!!"
"我们刚才做的标记应该是完蛋了。"卡梅伦走出死路,回头望向来时满地狼藉的通道,拍了拍西装上的灰,"重新开始吧。"
白晟两根指关节谨慎地一叩,半面墙壁应声龟裂。
半晌粗喘才终于平息,卡梅伦靠在墙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是哪个蠢货在这迷宫里乱炸?"
他人即地狱,时间拖得越长这迷宫里的地狱就会越多。
.
高维材料构成的内部环境太虚无,不像现实世界一样,会受到各种物质的干扰。
顿了顿之后,他似乎觉得还挺有意思,短促地笑了声,"没想到你也会爆粗。"
沈酌针管定在半空,卡梅伦还维持着那个伸手要阻拦的动作,两人屏声静气等待着,心跳仿佛直接震在喉咙口。
褚雁瞳孔猝然放大:"--白先生!"
拐弯处,沈酌突然一把按住卡梅伦,竖起两根手指,那是个干净利落的"噤声"动作。
猛兽般嘶哑的喘息从卡梅伦身后传来,不用回头他立刻就明白了劫持者的身份,只听沈酌**厉声:"别动!"
"放开他!"沈酌一手稳稳**瞄准,用最简单的中文和英语分别重复了一遍:"我们没有药,没有你要的东西!放开他!"
不用看沈酌就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波昆死死盯着沈酌,刀锋下一缕鲜血汩汩没入卡梅伦的衣领。
十分钟后。
毒瘾犯了。
"给......我......"
在这迷宫里没有粉,无法解脱,这缅甸人被逼得发了狂。
白晟挎着褚雁的手绘猫猫头环保袋,内心非常欣慰,心想家里果然还是要有个小闺女,不然甜蜜细腻的恋爱心情还能去找谁分享呢。
"没什么。"沈酌收回意外的目光。
"所以它的真正凶险之处在于容纳性,"褚雁接口道,"容纳度越高,随机**就越频繁不可测,无辜而死的受害者就越多!"
白晟摇摇头,刚要说什么,突然目光微凝,伸手把褚雁一拦。
--枪口所指的方向,赫然是一个面有刀疤的男子,全身几乎藏在卡梅伦身后,手中锋利无比的刀子已经划破了他的咽喉皮肤。
白晟:"哎实话说吧,虽然我也想更进一步,但其实光是看到他我已经很快乐了......你不知道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遇到了同类,现在想起来难道那就是一见钟情吗......"
空气瞬间凝固,周围落针可闻,只有卡梅伦的衣领慢慢被鲜血洇出大片鲜红,
沈酌呵斥:"住手!"
当区域重力发动时,千分之一秒内白晟无法发动其他任何异能来保护自己。
一个人无法同时触发两种异能,即便是双s也不例外。
短短数秒静寂却仿佛无比漫长,终于,杨小刀退后半步,意识到对着这堵墙一直打下去是不会有用的。
是那个缅甸副监察,波昆。
酌:"......"
卡梅伦没好气:"我跟美国国防部长打电话互相亲切问候对方直肠健康的时候你还背着小书包在学校里吧唧吧唧喝课间奶呢。"
但就在他刚要动作的那瞬间,身后褚雁突遭偷袭:"啊!"
于是他转了个身,对着身后另一堵墙吸了口气--
轰!!
白晟招招手,示意闺女把装零钱水瓶餐巾纸的那个环保小布袋拿来给他挎着,然后两人一同向前走去。
他看上去已经不像个正常人了,神情凶狠疯狂,嘴里不住粗喘,全身滚滚冒汗;眼球几乎完全是血红色,青黑从下眼睑蔓延到鼻翼,牙关因为不停抖动而发出神经质的咯咯声。
.
"我保证找到沈监察之后帮你劝劝他。"褚雁像安慰自己早恋的闺蜜一样安慰了她爹,回头问:"你有发现任何气味吗?"
"......"
"谁说哲学不是容纳世间万物的智慧呢。"哲学毕业生感慨地总结。
"明白,明白。少女怀春嘛。"褚雁理解地点点头,然后在分叉口再度仔细做上标记。
"**只能退化人,不能退化已经发出的异能,而且冷却期24小时......我比较倾向于找到你沈监察之后再用。"白晟仔细辨别着空气里的各种气味,凭感觉指了个方向:"这边。"
"每次看到他全神贯注工作的时候我都觉得专注的男人好性感,你知道吗其实我完全无法拒绝沈酌的任何要求,一看到他的眼睛我心脏就在胸腔里怦怦跳......"
良久只听那缅甸人用嘶哑到极致的汉语挤出两个字:
果然褚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诚实地道:"我在想......沈监察怎么没跟你进入过臣服期呢。如果有臣服期的话,现在不就能凭借信息素很快找到他了吗?"
褚雁:"你们两个成天黏在一起滚来滚去真的会快乐吗?"
"喔,看来我猜对了。"白晟退后半步,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捏着自己的下巴,"迷宫本身是不可拆解的,暴力破解会触发随机地点联动**。而进入迷宫的异能者越多,随着被困越来越绝望,不顾一切的破坏者就越多。所以......"
小姑娘脚下地面突然变成了沼泽,猝不及防向下坠去!
卡梅伦被巨力向后猛拽,咽喉被刀锋抵住一凉!
沈酌与卡梅伦这边,只见轰隆巨震再度响起,却是陡然调转了个方向,顺着与这条死路交叉的另一条通道连环**下去,迅速转向了远处。
数名高阶异能者从前方闪现,数道a级攻击瞬发即至,犹如铺天盖地光芒各异的流星,眨眼击中白晟全身!
有人。
谁料那个波昆猝然爆发怒吼,刀锋一下翻出卡梅伦脖颈一片肉:"@#¥%&;!!"
褚雁叹了口气,没吭声。
他整张脸丑陋发狂如精神病人,直勾勾盯着沈酌外套内袋的位置--他要hrg药剂。
前方数十米外,一个拐弯静静存在于他们眼前,金属线条泛出淡薄苍冷的白光。
当地很多毒枭都接受过系统专业的军事训练,可怕的是现在还语言不通。
一道人影瞬间扑出,沈酌闪电般拔枪瞄准,咔嚓**上膛。
--咔嚓!
迷宫两侧金属墙是由某种高维材料构成的,因此高度近乎无限,可以防止s级异能者利用强大的飞行能力从上空突破迷宫--但也由此产生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lenferc''estlesautres,"白晟长长叹了口气。
白晟闪电一手抓住褚雁胳膊,然而触碰瞬间他就意识到沼泽是个重力异能,徒手力量绝无可能与之抗衡。千钧一发之际来不及思考,白晟只能别无选择地对褚雁发动了区域重力,把她从泥潭中往上拔--
犯毒瘾的人什么都有可能干出,比随机**还不可控,更遑论眼前这人不是一般的瘾君子,他肯定跟缅甸毒枭有关系。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这百分之一秒间。
"怎么?"白晟敏锐地察觉闺女有话想说。
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把脚程遍布整座迷宫,只要走进沈酌经过的路线范围,第一个难题就算是解决了。
"你能发动**破解迷宫吗?"褚雁在分叉口一边做记号一边问。
"......"
周围安静得诡异,卡梅伦看向沈酌,只见他全神戒备盯着前方,同时一手探向自己后腰的枪--
那种打了就可以进化,进化之后就可以逃离迷宫、回到现实的药剂。
在这种纯净的环境下,双s级的五感足以对标精密仪器,数百米内通过气味捕捉特定对象不是问题。
同一时刻,迷宫远端。
有人。
喘息此起彼伏,沈酌衬衣全被汗浸透了,卡梅伦的西服革履三件套也难得形象不保,简直是狼狈不堪。
沈酌叹了口气,两人一齐举步走向前方。
气氛安静少许,兄弟俩同时失笑出声,苦中作乐地摇摇头,各自扶墙站起身。
下一刻,不远处用耳朵紧贴墙面的褚雁听见了什么,回头肯定地:"这次也有!11点方位大约二百米距离,是联动**!"
兄弟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趔趄着向后靠墙,滑坐在地。
"等我出去后查出是哪个xx养的蠢货,我非把他爹的胃从嘴里掏出来糊他一脸......"卡梅伦皱眉:"你看什么?"
"......"
当时人群里不知道埋伏着多少高阶异能者被吞进了迷宫,沈酌精疲力尽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白晟瞳孔中映出前方空无一人的拐角,突然敏感地从空气中发现了什么,目光一凝。
91、Chapter 91(我那帮柔弱不能自理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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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天淮上
《破云2吞海》作者:淮上
《破云》作者:淮上
《不死者》作者:淮上
《青龙图腾》作者:淮上
92、Chapter 92(沈酌夹着那支S级试管一晃...)
远处传来一声轰隆闷响, 随即脚下地面微微震荡。
尼尔森站在船长室里,面对着前方的广阔海面,只听身后秘书低声道:“这次是顶部甲板, 击伤一名b级进化者, 在追兵赶到之前打穿露天游泳池逃亡底层甲板去了。”
他不想亲自动手去伤害沈酌,因为言听计从只存在于短短几天的臣服期,他不想等沈酌清醒之后立刻对自己转为极端憎恶——即便现在已经快要发展到那一步了,但他还是希望将来面对的厌恶能少一点。
最好的情况,是沈酌能主动意识到自己是无路可走的。
这艘游艇已经被逻辑之笼严严实实罩住了,从外人眼中看来不过是一艘普通蓝色渔船而已。而且它本身具备多种隐蔽光电、信号、磁场的措施,无法向外界发送任何求救信号, 等颁奖典礼上那些乱成了一锅粥的人找到这里时,一切都应该已经结束了。
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离船头近得多, 众保镖大声吆喝与急促的脚步迅速向那边追赶。
“这种战斗素养。”尼尔森失笑一声,语气感慨而复杂:“沈酌要是能进化,起码也得是个a。”
“那边!”“在那!”“分开搜!”脚步由远而近, 沈酌闪身避在船员工作区的厨房门后,看了眼腕表。
在异能种类方面沈酌是专家,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笼罩整艘船的应该是逻辑之笼。这个异能最可怕的地方在于, 外人只要看破伪装就很容易突入, 但里面的人却逃不出去,哪怕现在把船凿穿都没用, 因为笼本身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
a级的逻辑之笼则能持续长达三小时之久,但现在才刚刚过去20分钟。
没关系。沈酌闭了闭眼睛, 无声呼出一口气。
这世上没人愿意看到他落进尼尔森手里,岸上那些人此刻一定在疯了似地寻找芬里尔号。何况打过药剂之后他的体力和状态都很好,完全可以继续周旋,尽可能拖延时间,直到逼出“**”——
沈酌反手将掌中剔骨刀倾斜一个角度,利用反光恰好锁定外面走道上一名保镖。
对方也是异能者,敏感地回头发现了他:“在那!在……”
话音未落,沈酌果断扬手,剔骨刀在半空呼呼打旋裹挟寒光,一瞬间捅穿了那保镖的咽喉!
鲜血狂喷上空,数名保镖闻声而至:“在那!包围厨房!”
沈酌眼底划过一丝冷嘲,闪身退进厨房,在众人追进来包抄的同时劈手闪电打断水管。刹那间四面水流狂喷,猝不及防浇了所有人一头一身,有两个反应快的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还没来得及先发制人,沈酌一掌反手按在了潮湿的不锈钢案板上。
亮蓝电流以他手掌为中心,顺着水流向四面八方流窜,几乎把整个厨房化作了恐怖的电笼!
皮肉焦香充溢厨房,几个保镖同时倒地,要么生死不知要么急剧抽搐。沈酌顺手夺走地上一个人怀里的**,对迎面赶来的追兵毫不留情扣下**,刹那间**横飞弹壳迸溅,短短一段狭窄走道顿时成了血肉横飞的狙杀场!
整个船体突然重重一晃,连船长室都瞬间向后倾斜,桌椅摆设叮当翻倒。
“总署长!”手下推门而入,急道:“刚才交战中有一人死亡,另外船底板被打穿进水,我们紧急安排了异能强化修补。但引擎室还是受到了影响,四个引擎中已有一个不能工作……”
尼尔森回过头,这才露出了微许诧异的神情。
“他们不敢伤害shen监察,追捕时一定会束手束脚,再这样下去难免会伤亡更多。”秘书忍不住劝道:“之前的情报说a级药剂能持续40分钟,眼下才刚刚过去一半——”
秘书话里的未尽之意很明显,接下来必将夜长梦多。
尼尔森心头浮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混杂着歆慕、惋惜和一点点微妙的庆幸。
尼尔森顿了顿,喃喃道:“也幸亏他不是进化者。”
远处激战声隐约传来,**扫射夹杂着雷电破空呼啸。尼尔森闭上眼睛,数秒后牙关紧了紧,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睁眼推门走向甲板。
海风扑面而来,扬起尼尔森一丝不苟的头发。就在那瞬间,一头巨大狼王幻影出现在他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响彻海面的长嗥——
s级异能“**”终于发动。
狼号当空席卷,音波扫荡全船。船上所有进化者同时退化为人,异能化为乌有,被虚空降临的巨力强行压倒。哐当!
“头狼看重同类,如果未来有一天他不得不在同类与人类之间二选一,答案也许不言而喻。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白晟从骨子里就相信平等这个词的存在,从没用s级信息素去压迫任何一个低阶进化者。”
“……沈酌,”他终于忍不住问,“如果我们一直正常共事下去,你其实永远都不会对我产生感情,对吧?”
“……”
“颁奖典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足以把你拉下马的事?”
轰隆!!
沈酌一哂,但还没开口,尼尔森却仓促改变了主意:“算了,不要回答我。我不想到了这个时候还从你嘴里听到任何虚与委蛇的话。”
仿佛被钢针刺穿神经,连心脏都在疼痛中颤栗起来,尼尔森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这种不能建立地盘和权力的头狼在s级的世界里只是无能的废物!”
“……是岳飏的血清?”尼尔森立刻想也不想,峻声道:“没用的沈酌,即便没有**我仍然是s级,岳飏的级别不足以对我——”
手中**应声落地,沈酌眼前一黑,脱力单膝跪地,在天旋地转中向后靠住了船舷。
“你刚才打的是a级干扰素吧?连打两支a级你受不了的,我不想伤害你。”
——这个人总是能直击要害,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顷刻间尼尔森脑海中回忆起用餐时的一幕幕——沈酌竟然早在去洗手间时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用一支几乎没有副作用的b级药剂,赌赢了他能从餐厅顺利脱身,赌赢了保镖只敢生擒不敢伤人,最终甚至成功赌出了**的冷却时间。
枪身黑焰爆燃,辉映半边天空,千度高温令海水急剧蒸腾,在广袤大海上焕发出瑰丽的奇景。
呼一声破风裂响,沈酌劈手握住一柄熊熊燃烧的**。
但沈酌喝下那杯酒之前就打了异能促进药,因此助兴药并没有起作用,尼尔森只能半跪下身凝视着他,目光温柔诚恳,向前伸手摊开掌心:“为什么这么抵触我?”
海浪推着游艇漂浮,已经离岸很远了,四面八方茫茫无际,仿佛世界上一切联系都被抛在了很远的身后。
尼尔森苦笑起来:“不,我知道实话是什么。是不是跟那个白晟有关?”
尼尔森骤然缄默了片刻。
叮一声金属盖弹开,他一针扎进颈侧动脉,陨石蓝的光芒瞬间没进全身。
“明明可以统治整个申海的同类,轻易成为进化者的无冕之王,但他选择不那么做,而是长年累月刻意压抑自己的信息素。”沈酌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所以你错了,他从本质上而言跟其他的19个s级都截然不同。”
“……进化给白晟附加的头狼属性确实跟你们一样,”半晌沈酌沙哑地道。
“也许吧。”沈酌说,意有所指地挑了下眉角:“不过废物程度总好过对b级发动**的你。”
“我不明白,沈酌。”尼尔森看着那双幽深冰冷的眼睛,简直是发自内心地想知道,“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你知不知道他也是个s级,本质上跟你所厌恶的每一个s级进化者没有任何区别?”
谋定后动、环环相扣,简直缜密和大胆都到了顶点!
“褚雁告诉我,你与荣亓对战时,她观察到每次狼啸之后有长达40分钟的冷却时间。”沈酌轻描淡写脱下黑色手套,随便扬手丢开:“所以从最开始我就知道,第一件事要引出并解决‘**’……”
磅礴冰龙遮天蔽日,爆发力几乎将游艇砸穿,连尼尔森都在那恐怖冲击下遽退数丈!
其实明明可以用精神异能直接采取控制,但尼尔森权衡再三后还是选择了下药,因为心底最深处还是抱着一丝虚渺的感情,还是希望沉沦的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
沈酌举枪指着尼尔森,挑衅地勾起嘴角:“请容许我令你见识理综战神杨小刀,一位智商绝世的未成年人。”
沈酌冷冷道:“也许你这一次终于可以听到实话了呢,不试试吗?”
在尼尔森愕然的注视中,沈酌左手上的b级标识迅速代谢,浮现出一个a,代表异能强度的颜色由血红、赭红、急剧加深,最终化作了极为罕见的赤黑。
“停下吧,沈酌,别再打药了。”尼尔森自上而下看着脸色苍白的沈酌,目光停留在他被冷汗浸透的鬓发上。
“你说对了,连打两支a级药剂确实非常难。”沈酌从外套内侧抽出一支仅两寸长的注射管,“所幸对付你,打这一支就可以。”
沈酌用力摇了下头,终于从“**”带来的眩晕中清醒,扶着身后的船舷站了起来,对尼尔森的保证置若罔闻,直接反问:
“猜错了,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个岳飏。”
尼尔森一愣:“什么?”
“我只想照顾你,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保证给你最高的地位和自由,可以吗?”
他希望沈酌也能得到一点比较愉快的、不那么坏的回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可以。
尼尔森的视线落在他左手背上,难以置信地发现那不是自己以为的a,而是b!
就在那眩晕中,他看见不远处一双脚步不疾不徐走近,停在了面前的甲板上。
93、Chapter 93(大逃杀)
左侧手套之下,皮肤微微灼热,但沈酌知道血清效果时限已经不剩多久了。
他刚一动,周围几个异能者立刻逼近,虎视眈眈堵住了去路。
哗啦碎石洒落,野田俊介单手把全身浴血的杨小刀从地上提了起来,淡淡道:"这就不行了?"
"......"少年全身浴血,急剧喘息,猝然一拳自下而上:"我看要被收尸的是你!"
两个强a近身白刃战,那就跟两座绞肉机对撞没什么不同。沈酌从没见杨小刀速度这么快过,简直是无与伦比,半空掠过只留下几道残影;野田俊介连续避让两次,第三次双臂绞住精钢拳套,闪电一脚把杨小刀踹飞了出去,轰隆!
路虎被杨小刀当场撞废,尖锐报警声震云霄。野田俊介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当空而至,一拳直轰少年面门!
这要是被击中那半张脸都能被轰掉,杨小刀牙关一紧,扭脸避过,身后整车被轰飞出去撞上了公路护栏,油箱爆炸惊天动地,苍茫天穹下整辆路虎化作了燃烧的废铁。
杨小刀脱口大骂,野田俊介讥笑地一勾嘴角:"看见了?对付这小子用得着上异能?"
在空间异能这个领域世上肯定是没人能超过野田俊介了,但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身体素质与格斗水准也登峰造极。
弱s如果不能形成fatalstrike压制的话,单说格斗根本不是野田俊介的对手,非战斗型弱s几乎就是秒杀。强a级别里唯一能让野田俊介有点忌惮的只有岳飚,那还是因为岳飚的屏障异能对空间隧道有一定的属性克制作用,格斗交手的话胜负就不好说了。
至于杨小刀,进化者的异能发育有18岁、26岁两道巨大分水岭,过了这两关才算达到巅峰,18岁以前连身体素质都是被压制的状态。
"可惜,并不是每个小鬼都有命活到成年。"野田俊介露出一个恶劣的挑衅神情,活动了下手腕:"去死吧,小兔崽子。"
他蓦然原地消失,沈酌失声:"小心!"
杨小刀疾步退后,但野田俊介的动作却比他快,甚至连残影都没留下,一拳当腹把他捶飞了起来!
少年如炮弹般撞上山岩,碎石暴雨倾泻而下。
鲜血喷薄而出,杨小刀却顾不上擦,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偏头避让,野田俊介铁拳擦着他耳梢击中山壁,岩石轰然洞穿!
拳拳擦耳而过,碎石如雨倾盆。杨小刀不停疾速辗转避让,直至最后一拳惊天动地,半座山壁轰隆坍塌!
山石倾泻大地震颤,少年血性冲顶,声嘶力竭怒吼:"你特么才去死--"
噼啪电流暴起,杨小刀一拳直轰野田俊介下颔骨,吨级巨重把对方打得向后仰倒。顷刻间两人已交手十余回合,所到之处山岩迸碎,成片大树轰然倒下;洪流般的岩石顺山体滚滚滑坡,杨小刀腾起飞身十字固,野田俊介手肘猝然发力挣脱。
下一秒杨小刀却凌空翻转、绞住脖颈,整个人吊起悬空断头台,瞬间发力压住了野田俊介的气管!
断头台一旦发力,很快便能让对手窒息,更遑论杨小刀这时全身力量都压在实施绞术的手臂上--
绞术并非全然无解,唯一破解条件就是绝对压制的恐怖力量。
以野田俊介的肌肉爆发力,那简直就是一辆超跑百米加速,猝然手掌外推,双臂青筋暴起,那泰山压顶般的巨力让少年被迫松劲,向后一个踉跄!
刹那间杨小刀心知不好,但已经迟了,迎面一拳破风而至。
拳头撞击胸腔的声响其实是很沉闷的,但在杨小刀耳朵里听来,却连每根肋骨的断裂都清清楚楚。
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杨小刀一口热血喷出咽喉,向后凌空冲出数丈,惊天动地撞飞护栏,一下滚出了悬崖!
沈酌疾步上前,紧接着被几个高阶异能者拦下:"沈监察请跟我们走,荣先生要见你,别逼我们动手!"
沈酌视线一瞥,目光从几人紧绷的面孔上掠过:"那来啊,动手试试?"
空气僵持到了极点,没人敢轻举妄动。
"你们荣先生说过我的命很值钱吧。"沈酌冷冷道,"怎么,不敢来试试到底有多值钱?"
"......"杨小刀十指死死扒着公路边缘,整个身体悬空,脚下就是陡峭的深渊。
脚步由远而近,紧接着野田俊介的身影出现在头顶,半蹲下身轻蔑地瞅着他:"杀过人么?"
杨小刀咬牙一言不发,汗水顺鬓发滑落。
"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不记得杀过多少人了。"野田俊介挑起刀锋般的眉角,说:"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总有小鬼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舒舒服服活到成年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竞争,淘汰,杀戮,胜出,这才是顺利活到成年的过程,可惜绝大多数自命不凡的小鬼们都不懂。"
他居高临下望着杨小刀紧紧扒着悬崖边缘的十指,随意掰住其中一根,眼底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没关系,下辈子你就学到教训了。"
啪!
左手食指被生生撇断,剧痛如电流鞭打神经,杨小刀猝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喊!
豆大汗珠跌落深渊,少年脸色惨白,紧接着右手食指也被野田俊介扳住,慢条斯理发力--
就在这瞬间。
重重包围中,沈酌骤然发力纵身,匕首顺西装袖口滑落掌心,甩手划出一道寒光。
"不准动!""站住!"
周围异能者怒吼而上,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只觉眼前一花,肩窝已被匕首捅穿;血花飞溅中沈酌贴地滑出,直扑悬崖,毫无减速,闪电般从身后撞上了野田俊介。
冲力加上猝不及防,野田俊介整个人向前翻倒,与沈酌一起滚出了悬崖!
"艹!"野田俊介只来得及爆出一个字,在天旋地转中一手拽住沈酌一手急剧攀抓,精钢般的五指深深刺入悬崖山壁,岩石咔嚓大片龟裂,堪堪止住了两人下坠的冲势。
紧接着,沈酌根本没给他反应时间,反手一刀就结结实实捅进了野田俊介的小腹,顺势刀柄狠狠一绞!
这简直是杀人老手都难比的毒辣,偏偏野田俊介一手抓着沈酌不敢松,登时大怒:"你踏马疯了吗?你想死是不是?!"
沈酌冷笑一声:"打小孩算什么本事,有种去单挑他老子啊,是不敢吗?"
野田俊介顿时怒极,这时突然敏感地从沈酌身上察觉到了某种浮动的能量,眼皮蓦然一跳,心头浮起两字:不好。
这姓沈的还在进化状态里!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沈酌厉声:"杨小刀!"
杨小刀一松手,直坠而下当头而来,擦身瞬间抓住了沈酌。刺啦!监察官制服外套应声撕开,野田俊介想拽却没拽住,眼睁睁只见杨小刀带着沈酌直坠山涧--
半空中,s级基因复制异能发动。
空间隧道被成功复制,效果直翻十倍。
黝黑深邃的通道入口唰一声张开,沈酌与杨小刀两人直接掉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处大风呼啸而过,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寄桥举起手上那个银色的冷藏手提箱,赫然是他们之前丢在监察处车上的那个血清储备箱!
中计了!
那微妙的气流波动很难用语言描述,硬要形容的话,就像空气中一根绷到极限的钢丝骤然一松,又像沉甸甸覆在山峦上空的压力毫无预兆消失,失重感转瞬而过。
迷宫通道交叉口处,褚雁蓦然觅声回头。
小男孩刚要逃走,却一头撞上了身后来人的腿,霎时感觉自己仿佛撞上了钢铁铸成的墙。他还没来得及仓惶转向,只见来人却抬起一脚,轻而易举把他踹翻在地,紧接着一只手就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眼前是个荒芜的山洞,洞口透出昏暗的光线,隐约可见外面还是苍茫起伏的陌生大山。杨小刀跪坐在地抽搐片刻,终于忍痛止住喘息,沙哑地道:"我......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杨小刀从空间隧道中摔倒在地,喘息着爬起来,登时又呛咳出了两口血。
沈酌外套已经没了,制服衬衣凌乱狼狈,摔下悬崖的时候在混乱中擦刮无数,肩背上还有细碎的灰尘与血迹。
"做什么?"
迎面一群陷入迷宫的缅甸平民被小男孩当头冲散,惊慌失措此起彼伏,褚雁一边狂奔一边用英语怒吼:"抓住他!抓住他就能破解迷宫!快!"
沈酌按住了他:"你待在这别动,我出去一趟。"
奈何绝大多数人听不懂,一两个听懂了的又根本追不上。呲溜一声小男孩急转拐弯,褚雁紧追不舍,两人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风驰电掣上千米,狂风从耳际呼啸而过,褚雁一个纵身前扑!
沈酌说:"血清效果时限到了。"
紧接着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用了我的异能,真以为能我搜不到你藏在哪?"
"我们开过来的那辆车里有备用血清,但来不及赶过去了。就近找个地方先藏一下。"
小孩恶狠狠地骂了句,刚从地上爬起来,却蓦然撞见不远处的褚雁,刹那间两人都一怔,紧接着褚雁意识到了什么,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野田俊介!
"坚强点,肋骨断了几根而已。"沈酌凝声道,"在这待着等你爸出来再给你报仇。"
"#@%¥*&;!!"
杨小刀像头受伤的小狼,紧紧蜷缩在山洞满是尘土的角落里,半晌用力抹了把脸,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他脱下半截手套,只见左手背上只有那道交叉旧伤,s进化标识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啊!""干什么!"
"白晟他们一定已经出来了,得想办法让他尽快找到这里。"
"站住!"
脚踩枯枝发出轻响,有人!
"我从迷宫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动身去广场上找它了,本来想守在那里等老师你自己找来的,不过......算了。"
缅甸小孩被她从身后扑倒,两人同时滚地撞墙。褚雁咬牙摁着小孩不让他跑,混乱中硬生生挨了几拳,还没顾得上疼就突然匪夷所思地感觉到一件事--这小男崽扭打中手脚竟然不干净。
他从后腰拔出枪,贴墙疾步走向山洞外,动作轻得几乎无声,然而就在即将踏出山洞的同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咔嚓。
"怎么解开的?"杨小刀难以置信,趔起着爬起来:"他们......他们抓住了那个小孩?"
只见野田俊介走进山洞,一脸阴沉,满是鲜血的手捂着腹部。在他身后不远处,另一道人影正走出空间隧道,随即幽邃裂隙唰地合拢,是苏寄桥。
哐当!
刹那间沈酌拉枪上膛,然而一只手从洞外伸来,准确攥住了枪管。
噗通!
苏寄桥瞟了野田俊介一眼,淡淡道:"虽然碍事的人多了,但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小孩不就是当初在广场高台上发动迷宫的施术者吗?
"......对不起。"
迷宫法则之三:迷宫存在持续7天,破解途径只有两个,自行寻找路线离开,或施术者主动解除异能。
厉喝脱口而出的同时,小男孩闪电般直蹿出去,褚雁毫不犹豫拔腿就追!
"你要找这个吗,老师?"
"忍一忍,别出声。"沈酌不由分说捂住杨小刀的嘴,二指并拢探了下脉搏,又迅速检查了下少年胸膛最重的伤处,剧痛让杨小刀差点像脱水的鱼一般弹起来。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沈酌凝神观察着洞外,晦暗天光勾勒出他坚冷清晰的侧脸轮廓,声音轻而稳定:"那个野田俊介在身体素质上已经进化到了巅峰,我曾经在泉山县卫生院见过一次,不用异能纯格斗他甚至可以跟白晟打得有来有回。你已经很厉害了。"
"哪只手摸我闺女的?"白晟淡淡地道。
那座看不见的庞大迷宫龟裂、坍塌、轰然倒下,无声巨响震耳欲聋,在苍穹下化作了千万粉末,消逝在了无法触及的高维宇宙中。
才这点大就学会了揩油下三路那一套!
.
沈酌刚才选择藏身山洞而不是城市,就是考虑到山中飞禽蚊虫极多。只要他暴露在外,接触到的动物越多,就能越快地被褚雁发现,进而与白晟他们会合。
褚雁还没摔倒在地,一股气流稳稳将她兜住了。
我一定能亲手解决他。
与此同时,茫茫大山深处。
我一定能成长到亲手为自己洗刷耻辱的程度。
野田俊介一手攀着山壁,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腹部,剧痛破口大骂,毫不犹豫松手扑向他们消失的方向,半空带起一弧血线--
"异能?"杨小刀在这方面感知力比沈酌强得多,从空气中嗅到了某种波动,骤然抬头:"是迷宫!迷宫被破解了!"
"x你爹!"褚雁火冒三丈,一手肘死死抵着小男孩,毫不留情扬手就抽,正正反反四个响亮耳光,小男孩发出野兽那般狰狞扭曲的尖叫,猛地把她一推!
沈酌疾退数步,瞳孔微微紧缩。
如果是未进化的人类,16岁少女追赶9岁小男孩是绰绰有余的,起码也应该势均力敌。但两人毕竟错着等级,加之小男孩生长在动乱贩毒地区,灵活程度远非同龄小孩可比,简直像离弦的箭那般唰地一拐弯。
哐当!
沈酌顺手拍拍他后脑勺,突然动作顿住,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群山之上,虚空浩瀚。
"......"
小男孩拼命扭动,发出粗鲁的大骂,却被来人另一只手拎起了头发,挣扎中看见了对方形状略带桃花、眸光却异常锋利的眼睛。
"--白先生!"
褚雁惊喜过望,甚至顾不上捋一把头发,踉跄爬起身:"别放他走,他就是那个施术者!想办法让他解开异能,我们就能离开这座迷宫!"
少年没吭声,倔强不驯的眼底微微闪光,半晌闷闷地道:"不用白晟帮我复仇。下回如果再遇到他,那个时候我一定--"
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缅甸小男孩凭空出现,摔倒在地,紧接着空间门消失在了半空中。
94、Chapter 94(谁能将月亮据为己有?我能...)
杨小刀霍然起身,被沈酌一把按住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冷静地问。
"小崽子弄死,沈监察带走,别耽误时间了。"野田俊介明显不太想理会苏寄桥,看了眼表之后冷冷道:"荣先生还在等我们。"
他举步走向杨小刀,边走边从后腰拔匕出鞘。
铿锵一声锐响,晦暗山洞中只见刀刃寒光划过,杨小刀瞳孔骤缩,如同伤痕累累而抵死顽抗的小狼,就要抬脚迎上前--
"你就那么害怕这孩子回去后跟白晟告状吗?"沈酌突然出声道。
"我说错了吗?"沈酌盯着野田俊介阴霾的眼睛,声音清晰带着讥诮。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根本不值得忌惮,但从刚才起你就致力于斩草除根,为什么?因为你害怕留下他这个活口会引来白晟的报复,你不敢招惹真正能用一根手指碾死你的强者,难道不是吗?"
"......"野田俊介的第一反应是荒谬,紧接着就是邪火直冲脑顶,简直怒极反笑:"你是不是以为我听不出这点激将法?!"
"那就去杀吧。"沈酌让开半步,露出身后的杨小刀,做了个请的手势:"在我面前杀了他。向我证明你确实怕白晟怕得要死。"
山洞中空气仿佛凝固了,雪亮**上映出沈酌眼底挑衅的凉薄。
"去啊。"他的声音甚至是轻柔的,"别怂。"
死寂中只听野田俊介的喘息越来越重,仿佛足足过了几个世纪,锵!一声金属亮响,他狠狠把**插回了刀鞘。
"姓白的只是运气好而已。"野田俊介一下捏住沈酌下颔骨,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老子非**他,不信你看着!"
沈酌攥着他手腕,一寸寸掰开,淡淡道:"我期待那一天。"
从表情看野田俊介的怒火已经濒临爆发了,只能靠紧咬牙关勉强忍耐,扭头从苏寄桥手里夺走那个装血清的冷藏手提箱,迸出一个字:"走!"
他挥手撕开一条黑洞洞的空间隧道,苏寄桥却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啊?"了声:"这样就走不保险吧,我老师好像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呢。不需要我的异能先出手吗?"
--苏寄桥的fatalstrike。
沈酌眼皮微微一跳,只听野田俊介不耐烦道:"你急什么?荣先生不是说了让你当着他的面再出手吗?"
精神异能对外人来说多少有点玄妙,野田俊介此举其实是想提防他背着荣亓做什么手脚。苏寄桥闻言也不生气,只耸了耸肩。
"好吧,那先用个无害的异能,把肯定不会乖乖听话的小孩放倒吧。"
紧接着他转向杨小刀,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催眠般的力量:"我先送你去别的地方逛逛,好吗?"
--那竟然是五年前,他第一次在沈酌面前展示白日梦异能时,对路过普通学生说出的话,一个字不差!
杨小刀还想抵抗,但在白日梦异能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刹那间神思恍惚涣散。
噗通!少年颓然倒地,失去了意识。
野田俊介扭头刚要走进空间隧道,却见苏寄桥微笑着转向他,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双笑盈盈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狠意:
野田俊介瞳孔紧缩,在白日梦发动的同时转身,一道闪电斩向苏寄桥。然而后者早有准备的动作比他更快,噗呲一声血肉声响,苏寄桥四指刺进野田俊介后背,再狠狠一抽!
".....我早知道......你这条蛇......"
野田俊介只来得及吐出这几个字,随即神智被白日梦夺走,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向后倒去,摔进了空间隧道。
虚空裂隙瞬间闭合,带着野田俊介一起消失在了山洞中。
顷刻形势陡变,空地上站着的只剩下了沈酌与苏寄桥两人,后者随意一甩指尖血迹,轻描淡写。
"我说过碍事的人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沈酌大脑中瞬间转过无数个猜测,同时伸手探向杨小刀鼻端,苏寄桥"啊"一声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只是个无害的白日梦而已,过几个小时他就会自己醒来......"他感慨地摇了摇头,"毕竟就算知道是激将法,也很难不中招啊,老师。"
沈酌声音沉凝:"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老师,你不会以为我真对荣亓那家伙马首是瞻吧。"苏寄桥调侃地扬起眉,说:"虽然当年的交易内容确实是一旦我进化为s级,就要立刻用fatalstrike把你带到他面前,但......那样的话很多事就不由我做主了。我花费了那么多心思,才能重新站到你面前,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呢?"
他眼神灼灼看着沈酌,似乎很期待"你跟荣亓到底做了什么交易"、"你的fatalstrike到底是什么"这两个问题。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酌完全没按照他预设的路子来走,寒潭般的眼神没一丝波澜:"怎么,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跟我叙旧?"
"...."苏寄桥有点意外,眨眨眼睛说:"你我之间好像没有很多愉快的旧事可以叙吧,老师。"
骤然听见这个人名,苏寄桥不由怔了下。
沈酌没有丝毫犹豫地抛出了这张牌,连语气都没变:"从当年在研究院遇见开始你就对我恨成那样,现在想来,应该是乔建青的死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我没说错吧?"
沈酌极少露出这种迅速掌握对话主动极的强势姿态,就算知道他只是想拖延时间,苏寄桥还是不由停顿了好几秒。
紧接着,他倍觉荒唐地失笑起来,连连摇头。
"不,不,老师......虽然你能查到这么多东西让我实在非常惊讶,但我没有恨你,真的。那个生理意义上的父亲还真没给我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他对我生母造成的心理阴影倒确实比较深,"苏寄桥语气很轻松,说:"直到她临终前还心存芥蒂,觉得乔建青对那个"容器''项目比对我还重视,对此一直无法释怀呢。"
他口中的生母与档案上记载的监护人肯定不是同一个,这人应该是由生母的亲戚抚养长大的。
毕竟那个年代,出轨生子,不可能在档案里留下生母的任何痕迹。
但沈酌不想给一个精神系异能者任何抒情的机会,直接跳过了苏寄桥童年时代不相关的细枝末节,开门见山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苏寄桥大方地示意他问。
"--沈学长,我听说您的名字已经很久了...."沈学长,我在本科的时候就非常仰慕您,特地打印了您所有著作,希望能有机会跟在您身边多多学习......"
艳丽鲜红的光丝没入沈酌眉心。
那是他最致命的fatalstrike。
山洞光影昏暗,沈酌半边侧脸笼罩在阴影里,另半侧却森白清醒:"乔建青是事故前一晚才把容器交给他朋友的,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第二天就要**,不可能突发奇想跑去跟你生母告别并留下任**息,所以她最多只知道''容器"项目的存在,绝不会知道容器还存活着。二十年后就算你有想法去了解乔建青的生平人际,也没有任何动机突然对泉山县卫生院产生怀疑,因为当年承包卫生院的王铁军父子俩从头到尾就跟你一点干系也没有。"
苏寄桥对着沈酌冰冷怀疑的目光,笑吟吟摊了下手:"实话说吧,一开始我只是对那个所谓的hrg项目好奇--你懂的老师,那种埋藏在血脉渊源里的天然好奇。你是沈如斟的儿子,我知道你肯定也有。"
"没关系,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的fatalstrike。"
"哦,没有谁,我自己查到的。"
"你知道吗,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的厌恶甚至让我对自己、对世界都产生了动摇与怀疑。我疯狂想得到你的认可,做梦都想以你为基准重塑自我认知,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是无法被你看进眼里。"
本异能可适用于异能者或普通人,除非被施术人主动撤销,否则无限起效,无法解除。
"所以,自当年的一代hrg研究员之后,我大概是地球上最早开始接触001号精神体的人了。是它告诉了我"容器''可能并没有被销毁的事实,它需要得到那具拥有无限复生能力的躯体,而我迫切想要二次进化成s。"
"--因为你这样的铁石心肠,如果想得到你彻底的臣服,不用异能是不可能的。"
苏寄桥蓦地抬眼看向沈酌。
沈酌起身走向实验室,连头都没有回,hrg的大门在苏寄桥面前断然关闭,只留下两扇冰冷阴翳的影子。
噗通一声后背撞击,沈酌被苏寄桥攥着左手,重重压在崎岖山岩上,失去重心向下滑倒,剧痛如电流般顺着神经击中脑髓。
苏寄桥顿住了,良久挑起眉:"啊,我猜也是这样。"
"所以考上研究院之后,我一直刻意搜集那方面的信息,想知道当年的hrg到底是要研究什么,所谓的"容器"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没有太大感情联系,自然也不会因此而记恨任何人,事实上最开始我对你是充满了探究欲的。"
沈酌盯着他:"谁告诉你乔建青把容器寄存在了泉山县卫生院的?"
那年盛夏,研究院办公室,十八岁的苏寄桥带着天之骄子的耀眼光环,向年轻的沈教授隐晦提出示好,却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绝。
苏寄桥那好看的薄唇却微微一弯,笑意更深了:
"没有。"沈酌冷淡道,"我对你反感只是因为你而已。"
喘息响彻咫尺空间,沈酌从牙关里迸出几个字:"你这个疯子......"
"是001号精神体,对吗?"沈酌覆盖着寒霜的声音贯穿了空气。
如果在场有第三个人能亲眼目睹的话,这其实是非常怪异又诡艳的一幕:沈酌脸颊被冷汗浸透了,苍冷仿佛白瓷,眼瞳反而显出洗练般的黑,因为剧痛和厌恶而眉心紧拧;苏寄桥却似乎毫无察觉,映丽至极的面孔上闪烁着病态的痴迷。
"我们达成了合作的关系,因为彼此的利益是深度绑定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虽然你的眼睛里从来都看不见我,但没关系,老师。"苏寄桥一手死死反拧着沈酌那已经脱臼的小臂,眼底是温柔、喜悦与扭曲混杂在一起的奇异神采,自上而下看着沈酌的瞳孔:"从此以后你的眼睛里就只能看见我一个人了。"
身后是冰冷坚硬的山壁,已经没路了。
苏寄桥感慨地呼了口气,说:"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你已经发现我跟乔建青的关系了,才对我警惕防备成那样..
苏寄桥举步上前,沈酌随之向后一退,但紧接着脚下一阻。
苏寄桥停下脚步,站在沈酌面前,相距不过咫尺。
"你撒谎。"
他这话音其实非常古怪,那种隐约的异样听上去甚至像是一种兴奋。
"不用申请,我不带学生,也不适合你的方向。"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苏寄桥。"沈酌冷冷道,"你对乔建青生前行踪的一切调查都怀有目的,当时一定有人把容器还存活于世的消息告诉了你,才让你那么有针对性地从故纸堆里翻出了泉山县卫生院。"
"你能猜到我现在想做什么吗,"沈酌声音几乎是从牙关里迸出来的,一字字道:"你让我想吐!"
苏寄桥没吭声,眼底光芒闪烁。
"......"沈酌紧盯着他,但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少顷才道:"我对你那曲折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乔建青把容器存放在了泉山县卫生院的?"
精神控制系,不可群发,仅对单独个体起效。该异能可以将受术者对于施术人的爱恨情感完全逆转,厌憎反感越激烈,逆转后的爱与顺从效果就越强,施术人对于受术者的控制度也就越高。
"你跟荣亓所谓的交易,就是你帮他找回那具丢失的容器躯体,他帮你二次进化成s级,我猜得没错吧?"
"哦,那个。"苏寄桥漫不经心,"第一次全球进化前,你离开研究院的那段时间里,我回过几趟老家,接触到母亲当年的笔记和遗物,也慢慢开始了解乔建青生前的经历和人际关系。直到数年后,我才因缘际会地发现了那座几近废弃的乡镇卫生院......"
他并没有解释自己当时惊讶的是什么,只带着那古怪的神情看着沈酌,笑了笑。
"我能。"
他含笑的嘴唇贴在沈酌耳际,轻轻吐出两个字:
"第一次全球进化发生后,我的精神力大幅提高,因此很快就从人群中发现了那道异常的黑影,也就是地外精神体001号。但让我惊讶的是,它当时竟然就在苏寄桥突然停了一下。
"......"
"但老师你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坚定拒绝了我加入实验室的请求。"苏寄桥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好像并不把我当成同类,宁愿跟那群低智商的蠢货混在一起......你总是跟他们在一起。"
沈酌的格斗术从来都不是花架子,相反绝对高效凌厉,尤其在反关节技上出类拔萃。但空间到底是太局促了,这么近的距离他根本无法与二次进化成s的苏寄桥抗衡,顷刻间苏寄桥向后仰避,电光石火间封死去路,抓住沈酌手臂反拧,咔嚓!骨骼爆发清响,沈酌左臂脱臼,手肘关节登时锁死!
苏寄桥只静静立在靠近洞口的逆光处,半晌短促而古怪地笑了一声。
"老师,"苏寄桥略微俯身靠近,昏暗中眼底竟然非常温情:"你那么敏锐,那么明察秋毫,你能猜到我的fatalstrike到底是什么吗?"
s级异能,逆转爱憎。
"......"
后脑勺已经抵到了山壁岩石,沈酌略仰起头,眼睫下神光冰冷:"我没兴趣知道。你们两个都一样让我恶心。"
"--谁能将月亮据为己有?"
苏寄桥置若罔闻,这个逼迫的姿态让两人几乎额头相抵,一缕蛇信般艳丽鲜红的光丝萦绕在他指间,如情人般慢慢拂过沈酌鼻梁。
沈酌抵着墙偏过头,秀丽眉心紧蹙,因为侧脸上落下了苏寄桥冰凉的五指。
"你这种残忍的敏锐,真是让人......心跳加速啊,老师,"他轻轻地含笑道。
话音刚落,他用力挥开苏寄桥的手,啪一声在山洞中格外响亮,同时闪电般一掌切向苏寄桥咽喉,如离弦的箭向侧边滑去!
天光从山岩缝隙中透进来,将光影切割成锐利的斜角。
95、Chapter 95(“当年他不愿意看见你,现...)
为了不打击小孩子的积极性,乔斯年只是象征性问一下。他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书,没有抬头。
乔乘帆坐在床上吃小饼干,最爱吃的小饼干。
“嗯?”乔斯年抬头,勾唇,“不说?不说我就走了。”
总有一天,他这“叶先生”的身份,也要被乔乘帆说漏嘴。
“不要走嘛!”乔乘帆最怕突然没人理他了,“我告诉你个秘密哦。”
小孩子的秘密,多半都不是什么秘密。
但乔斯年出于尊重,还是认真听他说。
乔乘帆神神秘秘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床头的柜子。
不一会儿,他从里头翻出一只小盒子。
“这是什么?”乔斯年眉头微蹙。
乔乘帆又跳回床上,扬了扬手里的盒子,小脸蛋上满是幸福。
“爸爸,我在柜子的小洞里发现的!都落灰了。”乔乘帆道,“这个盒子好漂亮,可是我打不开。”
乔乘帆摇了摇,靠近耳朵听着。
“里面好像有东西,爸爸,你说是不是宝藏?那种亮亮的宝藏?”
小孩子的脑子里充满了奇妙的小想法。
他一脸期待和幸福!
这肯定是个神奇的盒子!
给了希望后的失望,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走到乔乘帆面前,伸手拿过他的盒子。
乔乘帆很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他才逐渐让她相信,他不会不要她。
“我可以要这个吗?”
乔斯年丢掉手里的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也早就发现她想要,但她不开口,他也不吭声。
毕竟,他还指望着老乔给他开盒子。
他问过她,为什么害怕。
直到那时,叶佳期胆子才大了些。
乔乘帆讨好地看了乔斯年一眼。
他刚把叶佳期捡回来的时候,叶佳期胆子小,不敢说话,不敢要东西,大眼睛里总是装着怯生生的害怕。
“还剩下一个愿望……留给爸爸!”
“你要任何,我都会给。”
“爸爸,你说里面会不会有神仙?就是那种能满足我三个愿望的神仙!”
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能打开,不然,他才不把这个小秘密告诉老乔。
后来,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指着百货商店货架上的糖果盒,吞吞吐吐问他——
他二话不说,付了钱。
这个糖果盒,是她早就看上了想要的,却一直不敢跟他开口。
那个时候在乔宅,她只认他,谁也不要。
她说,害怕他突然不要她了,又把她赶出去。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妈妈!”乔乘帆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其次是有好多玩具!”
他只要不在家,她就怕。
这盒子,他很熟悉。
以至于,走到哪里都喜欢拽着他。
“爸爸,你说有没有?要是有的话,那不能随随便便打开,要把愿望都想好了。”
乔斯年的目光落在盒子上。
96、Chapter 96(从今往后,你将施舍我全部...)
短短两个字却像投下一颗**,在耳边无声**,将周围一切化作茫茫空白。不知过了多久,荣亓那漆黑而凝固的瞳孔才动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沈酌,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我在你俩眼中的形象好像一直是个可以随便愚弄的傻瓜。"沈酌语气冰凉而厌烦。
四五个异能者如临大敌般紧紧按着他,只见沈酌冲苏寄桥的方向抬了下右手食指。
"如果他不是在青海**三年后掐点醒来,可能我对你那所谓的''救命之恩''还只是半信半疑。但他不仅醒了,还进化成了s级,我就知道当年那场**一定是个精心策划的局。"
"三年,正好是陨石能量让一具身体所有细胞完成重生的时间。那颗珍贵的i类陨石**所产生的能量基本都被你俩瓜分了,苏寄桥吸收一小部分,完成二次进化;你的精神体带走一大部分,借此让泉山县卫生院里那个早已羸弱不堪的''容器''躯体完成复生,达到全新的巅峰状态。"
"所以你俩才会在**三年后相继醒来,不过是一个早点一个晚点。"沈酌嘲讽地一挑眉角,"你俩感情可真是够好的。"
荣亓不禁上前一步:"沈酌......"
"你们是什么时候制定好这个计划的,苏寄桥通过乔建青的遗物找到卫生院里那具容器之后?"沈酌打断了他。
荣亓干净的喉结上下一滑,艰涩道:"我跟他不是你说的那种......那种......"
沈酌没有任何要理会他的意思,虽然因为剧痛而声音沙哑:"所以出发去青海之前,苏寄桥把你带到泉山县卫生院,最后一次亲眼确认了''容器''的状态。紧接着你们就安排了那场一石三鸟的**,一个昏迷进化,一个诈死脱身,最重要的是还能顺带把赃栽到我头上,借此把我踢出中心研究院,让眼见快要成功的hrg计划猝然搁浅。"
"这安排可真是够精妙的,一下就把hrg的研发进度彻底打断,直到三年后你们成功苏醒再回来接手......唯一疏漏之处,就是你以为自己诈死后愤怒的拥护者们会把我撕成碎片,谁料我却侥幸没死。"
他讥诮地一挑眉:"不过考虑到你们醒来后发现联合国安理会的hrg研究竟然全无进展,最后还是得来找我......这点估计也称不上是疏漏了。"
苏寄桥脸色非常难看,张口想说什么,但被荣亓的动作打断了。
荣亓一步步走上前,半跪在沈酌身前,深深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不是你想的那样。"良久他伸手从沈酌冰凉秀丽的侧脸上抚过,嘶哑地道:"因为本来的计划里,你被保护得很好。"
沈酌面容仿佛被冰雪封住,每一丝线条都写着拒绝,但荣亓并不在意。
"本来的计划是从青海回程时,我会向你求婚,然后让陨石在抵达中心区之前发生''意外''碰撞**,卫星监测将还原事故发生的整个过程。这样你会受到牵连,冗长繁琐的调查听证会拖慢hrg的研究进度,但你不会因此受苦,更不会遭到什么私刑折磨。直到三年后我苏醒回来,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就让人把你从中心区接走,在我的保护下继续hrg研究。"
"而青海基地那天晚上你撞见的那一幕,那个所谓的......亲吻。"
荣亓似乎也挺厌恶,顿了顿才吐出那两个字,说:"其实是苏寄桥故意一手炮制的场景。因为当时傅琛的身体已经无法再负荷我的精神了,机能损耗濒临极限,那段时间我的五感和反应力都在急剧下降,所以事发时我没反应过来,连串导致了陨石在基地里就**的后果。"
"你没死不是计划中唯一的疏漏,而是唯一的幸运,请相信我,沈酌。"
荣亓向前探身,但沈酌一偏头,决然侧过了脸。
"我有见过真正的傅琛哪怕一次吗?"他沙哑地问。
"......"沉寂片刻后,荣亓摇了摇头。
"没有。"他坦诚地回答,"五年前我带着进化源降落地球,在傅琛进化的第一时间就占据了这具s级的躯体,因为我当时找不到容器,也没有其他选择。傅琛原身的灵魂早已经被摧毁了,此后你遇到的一直是我。"
之前在山洞里苏寄桥古怪的话音再度响起:"......第一次全球进化发生后,我的精神力大幅提高,因此很快就从人群中发现了那道异常的黑影,但让我惊讶的是,它当时竟然就在--"
他其实知道苏寄桥咽回去的话是什么。
"--让我惊讶的是,它当时竟然就附在傅琛身上,还混成了中心区监察处的老大,没有任何人发现。"
没有任何人发现当年制造第一代hrg**的001号地外精神体,十八年后像模像样地披上了人皮,还摇身一变成了亚洲呼风唤雨的监察处长。
恶魔画皮混迹人间,细想之下恐怖至极!
"我本来其实觉得,在你对我最有好感的时候死去,三年后也许还能以''傅琛''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但谁知苏寄桥一手炮制的意外让这个想法完全泯灭了。"
荣亓沉默良久,低沉道:"不起,我真的......不希望被你误会。"
那天晚上迅速增强的陨石辐射,急剧闪烁的致命白光,尖锐刺耳的仪器警报,以及傅琛战栗不成句的解释和怒吼,都在这一刹那间呼啸远去,化作长久而难堪的沉默。
枯树摇曳,荒草蔓延,嶙峋山石一路通向深涧。
"......你害死第一代全体研究员,手上累累鲜血,无数人命,还想淘汰我整个人类族群,结果你却在这里跟我说什么?"沈酌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你也配提误会这两个字,你难道不是令人作呕吗?"
荣亓的声音竟然还很柔和:"沈酌......"
"别让我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沈酌冰白的牙关紧紧咬着,一字字道:"你这张脸,看一眼都让我简直想吐。"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荣亓说话,周围几个异能者甚至都不敢抬头,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
但荣亓却没有太大反应,静默良久之后,才黯然地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以你的道德体系无法接受,但没有关系。"
他那没有实质的指尖抚过沈酌脸颊,从清瘦的下颌骨掠过唇角,然后落在了侧颈血脉上,大拇指腹轻轻按压着搏动的血管。
"注射神经药剂之后,你会被异能逆转感情,虽然施术者是苏寄桥,但你对我的憎恶也会因为牵连作用而被翻转。你将忘记前半生所有颠沛流离和折磨不幸,在我身边受到严密的保护,直到未来有一天进化族群统治这个星球。"
"你将得到最大的优待,作为唯一存活的人类,高居于进化种族之巅。"
荣亓注视着面前沈酌封着冰雪般的眼睛,柔声道:"这个地球上的文明道德体系将以我的方式重新改写,到了那一天,我保证你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沈酌厌烦地别过视线,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他被几个人强行按着,露出了致命而脆弱的修长侧颈,荣亓看着他站起身:"动手。"
猝不及防间沈酌一挣,那简直是破釜沉舟足以能把他自己挣脱臼的力道。但周围几个按着他的异能者早已有所准备,七手八脚同时把他摁住:"冷静点沈监察!""别动!"
那个拿着神经药剂的异能者死死按住了沈酌手臂:
苏寄桥指尖抚过他眉心,血色光丝熠熠发亮,s级异能再度发动。
白晟随手摸出悍马车钥匙一扔,褚雁诧异接住,只听他吩咐:"接下来的事不用管了,带着你哥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狂热从苏寄桥心底迸发,得偿所愿的喜悦让神经都在颤栗。但与之相反的是荣亓却很冷静,他半蹲下身看着沈酌,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睡一会吧,你累了。"
半空中,一只黑色的皮靴无声无息踩在了山洞口的岩石上。
"白日梦,暂时没有大碍。"他言简意赅地道,"我们来晚了一步。"
苏寄桥知道自己注定无法甩脱荣亓,目光闪烁叵测,但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起来,只若无其事地笑吟吟问:"重要的会面?"
他们都知道这姓苏的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虽然最终他没能在fatalstrike上耍什么花招,但他们还是全神戒备提防,生怕苏寄桥突然暴起带着沈酌逃跑。
所有视线都紧张地集中在沈酌苍白的脸上,只见他垂下眼睛,半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疲惫地嗯了声:
那几缕艳丽鲜红的光丝再度出现在他指间,是逆转爱憎的s级异能。
仅仅几分钟内,强大的化学物质就对大脑神经元产生了难以抗拒的作用。那双如同风雪般清明凛冽、从不施舍丝毫情意的眼睛终于开始涣散,无力地敛下了长睫;药剂副作用让他急剧失温,失却了最后一丝血色的面容苍白如纸,颓然向后倒去。
"忘了那个白晟,他不配触碰到月亮。"苏寄桥低声道,"从今往后你的世界中不会再有那个人了。"
"看着我的眼睛,沈酌。"苏寄桥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声音充满奇异的诱导:"看着我你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好吗?"
山风裹挟血腥掠过,没入远方茫茫大山,所有人都紧绷地屏住了呼吸。
他视线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最终落向面前这个容貌映丽、眼神温情的人,每一个字都困乏到了极点:
逆转爱憎之后的催眠暗示是非常重要的一环,直接关系到今后对受术者的操纵程度,因此荣亓不会允许他在这时候玩任何文字游戏。
荣亓留下的那几个手下动作非常快,已经把沈酌先前留下的血清储备箱找到,把越野车开了过来。沈酌神智昏沉地靠在后座,苏寄桥紧紧地挨着他,两人身侧一左一右守着个异能者,各自手里端着武器,姿态表情如临大敌。
没有身体也挺好的,起码溜得快,苏寄桥嘲讽地想。
苏寄桥凝视着沈酌,声音轻如耳语,却充满了强大的催眠力量,顿了顿之后才垂下视线,不情愿地冷冷吐出了后半句:
"你......是......"
药剂进入血液循环,眩晕随之席卷而来。
"没事,追得上。"
爱憎强行逆转,灵魂就此颠覆。
褚雁勉强扶着看似身材精瘦实则肌肉沉重的杨小刀,忧虑地道:"现在怎么办?沈监察已经落到了他们手里......"
皮肤猝然一痛,针头刺入手臂血管,淡红色液体徐徐注入。沈酌急促地微微喘息着,只听崎岖草地上一道脚步缓缓走来,随即苏寄桥单膝半跪在了他眼前,伸手握住了沈酌掌心。
沈酌用最后的力气挣脱自己的手,从牙关里喘息道:"离我远一点......垃圾。"
后座手下道:"荣先生没说要杀他。"
沈酌瞳孔深处,某种清晰锐利的光芒终于无声无息消散了,那是纯白明亮却伤痕累累的灵魂呼啸着入了深渊。
"我要赶一个重要的会面,先走了。"荣亓看了眼时间,站起身转向苏寄桥,冰冷而不容置疑地吩咐:"立刻带他回基地,不想死就动作快,加速度异能会帮你离开这座山谷。明白了?"
"......以及荣亓的任何命令。"
他最后垂目看了沈酌一眼,随即无声无息消散,无形的精神体一瞬间就没入了虚空中。
"你不认识我了吗,"施术者轻声细语地诱导,"我是你最喜欢的苏寄桥呀。"
司机点点头,发动了汽车,同时发动了速度加成的异能。几乎在一瞬间越野车就风驰电掣而出,快得只留下残影,利箭般冲向了遥远的茫茫山林。
山洞昏暗不清,地上还残留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杨小刀昏迷不醒地倒在角落里,白晟俯身检查了下他的脉搏瞳孔,紧接着一只手就轻松地把少年扛了起来,丢给褚雁。
他伸手抹过沈酌双眼,轻轻合上了那疲倦的眼睫。
"那小孩怎么办?"负责开车的手下从后视镜里问。
"苏寄桥。"
仿佛坠入一场漫长的深眠,不知过了多久,沈酌手指蓦地轻微一动,终于从错乱颠倒的荒唐梦境中醒来,涣散的视线一点点勉强聚焦。
"从今往后,你将施舍我无限的喜爱,顺从我全部的心意,无法拒绝我的任何叮嘱和请求......"
荣亓淡淡道:"别打听你不该打听的。"
白晟漫不经心回过头,笑意完全没有触及森寒的眼底,一字字轻声道:
"很快的,老师。"他仿佛对自己被捅了八
九刀的事毫不在意,只凝视着沈酌:"很快你就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了。"
荣亓站在他身后,目光居高临下,一言不发盯着苏寄桥的后脑。
荒草在原地被碾压出两道车胎痕迹。
血色光芒融入眉心,渐渐消弭在沈酌瞳孔深处。
被化学药物破坏的精神力已经是**之末,但沈酌的信念不愧是强悍至极,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都本能地偏过头想要竭力抵抗,然而已经无济于事了。
"......"褚雁若有所察:"多快?"
尾气渐渐消失,苍凉风声远去。
"请不要动,沈监察,免得弄伤您!"
虽然不是那么的饱含爱意,但人人都知道这可是沈酌,那样世间罕见的的铁石心肠,能强行扭转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超越极限了!
那是他说出的最后几个字。
97、Chapter 97(遥不可及的月亮只会把疯狂...)
教堂钟声响起,一辆铮亮的黑色加长奔驰s停在街边。广场行人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一道黑色光影正从半空丝丝缕缕聚合,直到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静静悬在车顶上空。
下一刻,黑影俯身进入车内,附在了后座上那个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容器"躯壳里--
荣亓动了动,睁开眼睛,轻轻地呼了口气。
"荣先生!"车内的野田洋子与几名手下同时惊喜出声。
几个月前在瑞士巴塞尔,荣亓正面遭遇白晟,这具珍贵的"容器"躯壳被因果律抹消得只剩下了一只手。随后断手被浸泡在陨石溶液中,经过漫长的生长恢复,终于在几天前重塑为了完整的身体,以供精神体再度附身。
荣亓垂目望向自己的手,修长五指握紧,复又缓缓松开。
尽管从表面上看已经完全复原,但他知道整体复生是有代价的--异能强度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削弱了。
如果再遭遇一次因果律,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已经不是地球上最强的容器了,荣亓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冷漠地想。
他需要那具拥有吞噬型基因的新身体。
"荣先生,"野田洋子看了眼时间,"缅甸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姓苏的是不是快完成任务带着沈监察回基地了?要不要我打电话回去提前做一些安排......"
在几名手下不解的视线中,他只微微一摇头:"苏寄桥带不回沈酌,他已经失败了。"
苏寄桥的fatalstrike没发动成功吗?还是沈酌竟然又跑了?
一瞬间众人心头掠过不同的猜测,但荣亓没有多做解释。天光透过车窗映在他侧脸上,眸底似乎闪动着意义不明的神采,半晌才听他闲聊般毫无预兆地问:
"在你眼里,苏寄桥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野田洋子迟疑了会,才犹豫道:"他让人很不舒服,总是那样一脸假笑,喜欢恶意捉弄人,就感觉像一条虚伪又冷血的毒蛇......"
"从人类心理学上来说他其实是天生的自恋型病态人格,如果没遇到沈酌,也许会成为一个操控人心的大师,只可惜。"
不知回忆起了什么,荣亓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少顷缓缓道:
"遥不可及的月亮只会把疯狂的追逐者引向地狱。"
"--感谢傅处长的配合。"五年前,研究院实验室门口,年轻的沈酌一只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另一只手与傅琛握了握,言语礼貌而客套:"没什么事的话这几天都不用来实验室了,过几天如果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他松开手,刚要转身,傅琛温和地:"沈主任!"
"中心监察处明晚出去聚餐,我能有幸邀请您赏光吗?"
全亚洲唯一的s级、身居高位备受瞩目的中心监察处长,却以一种柔和到了谦卑的语气发出邀请,俊朗乌黑的眼睛看着沈酌,恳切而热诚。
"......"酌视线瞥向他袒露的左臂,刚抽了800cc血,针头处还有点泛青。
他抬眼望向傅琛,毫不掩饰那种过河拆桥的凉薄:
"下次这种事抽血前说,机会能大一点。"
金属门在沈酌身后合拢,只留下一线冷漠白光。
尽管早就知道沈酌在利用人这方面有多不留情,但往往还是能被他刷新下限,实在是让人唏嘘。
傅琛原地站了片刻,想起记忆中那个蜷缩在安全层角落里抽抽噎噎的小宝贝,忍不住摇头失笑,低声喃喃:"......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
远处蓝天广阔,大学校园的喧嚣随风传来。
傅琛转身拾级而下,路过楼道拐角时有一面落地玻璃,不知何故他脚步微顿,望向玻璃中"傅琛"的影子,若有所思。
人类对于他人的好感或抵触,好像都是以外表作为第一判断依据的,这是001号地外精神体在地球上观察多年后得到的结论之一。
几个月前它带着陨石降临地球,匆忙之际选择了这个叫傅琛的s级进行附身,其实是因为别无选择--强行抢夺一个s级的身体是非常困难的,稍有不慎精神体就可能受到重创。当时亚洲地区s级只有两个,除了傅琛以外另一个叫白晟的人还太年轻了,要再等几年才进入异能强度巅峰期,而且身上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fatalstrike;相比之下傅琛的正逆十字要强大得多,更巧的是,傅琛在进化时高烧不退精神涣散,才给了它得手的绝佳条件。
所以001号地外精神体从来没有机会思考过一件事。
也许沈酌并不喜欢它抢来的这具身体。
人类是一种无法脱离物质而单独存在的低级智慧生物,因此一个人的外表在社会学上占据重要意义,这种喜好也许连沈酌都无法免俗。
001号精神体凝视着玻璃倒影中自己的脸,良久蓦然脱离,悬停在半空,用一种挑剔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具名为傅琛的躯壳。
俊朗,温和,年轻,眉眼脸颊干净白皙,有亲和力而无攻击性。
--没有理由,001精神体沉吟着想。
这样的外表没有理由会让沈酌产生厌恶才对。
这一幕场景在外人眼里,应该是傅处长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前发呆,多少有点怪异。001号精神体刚要从半空回到躯壳内,来人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楼道转角,抬眼一望登时愣了。
"......什么东西?"他盯着黑影,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
001号精神体也一怔,没想到来人竟然能直接看见自己,紧接着认出了对方是谁。
--不久前刚刚加入中心监察处的那个天才少年,苏寄桥。
黑影一瞬投入躯壳,"傅琛"再度活了过来,从玻璃前转身俯视着苏寄桥,仿佛刚才一切不过只是对方的幻觉,彬彬有礼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杀意:
"有什么事吗?"
"......"苏寄桥缓缓摇头,退后半步,短短数秒间仿佛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什么。
"你不是傅处长......"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略带不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
那是苏寄桥第一次见到001号精神体,也就是后来的荣亓。
宿命环环相扣,早在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
十八年前全军覆没的hrg研究员并没有真正死亡,他们留下了晦涩的只字片语和遗传基因,兜兜转转再度聚合,以第二代hrg为中心,再度回到了原点。
"......傅哥和沈学长的关系真好啊,真让人羡慕呢。"
"沈学长是来监察处等傅哥的吗,感情真亲密啊哈哈哈,都让我有点嫉妒了呢!
"上次我们出去聚餐学长你怎么没来呀?傅哥他可是很受欢迎的呐,学长如果不方便出来的话,我去接你也可以啊!......"
"不知道为什么沈学长好像不太喜欢我,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
一开始还算是游刃有余的试探,到后来就渐渐露出了不择手段的端倪。人来人往,暗流涌动,无数次正面交锋都以沈酌拂袖而去为结束,留下楚楚可怜的苏寄桥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性情冷酷的沈主任就是看苏寄桥不顺眼。
只有傅琛知道真相。
每次沈酌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的刹那间,苏寄桥眼底深处的不甘、焦灼与渴求都会加深一分,如同火星最终燃烧成熊熊烈焰。
那天深夜回去的车上,苏寄桥在前面开车,傅琛一言不发靠在后座。两个人对彼此的底细都心知肚明,一路上谁都没吭声,直到车在中心监察处门前缓缓停下,后视镜映出了苏寄桥笑吟吟的眼睛,浑然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啊,没有没有。"苏寄桥笑着摆摆手,"我只是在想沈学长会不会答应罢了。"
只轻轻一响,时速400公里的越野车在无形巨力下骤然截停,从风驰电掣到凝固静止完全没有一丝缓冲,恐怖惯性让车内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喊!
"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远处夜虫的鸣叫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车后座上,沈酌随着颠簸略微晃动,神智昏昏沉沉,浓密眼睫在苍白憔悴的侧脸上覆下一弧阴影。
"我找到你说的那具''容器''了。"
"我没有**你,主席先生。"
"你终于如愿以偿地二次进化为s......但你还是没有被他看进眼里。"
速度异能让这辆车如冲破大海的利箭,呼啸掠过山涧,快得肉眼难以看清。
傅琛骤然一顿。
但就那么凑巧,被适时而出的苏寄桥打断了。
因为苏寄桥是个被妒火焚烧到不顾一切的赌徒,他在沈酌面前没有筹码,因此甚至不敢看底牌,在中途就掀了牌桌,让那天深夜剧烈**的高危进化源终结了有关于"傅琛"的一切。
手下推开车门,荣亓带着几个手下越过广场,在熹微天光中走向教堂。
啪。
"把我的人还回来......"
"荣先生。""荣先生!"
傅琛平静地反问:"为什么不答应?"
想要独占月亮的疯子最终只会落得彻底发狂的下场。
苏寄桥终于回过头来,脸上笑容半分不剩,直直盯着后座上傅琛的眼睛:
绵延大山从越野车窗两侧迅速后掠。
一个红头发、鹰钩鼻的中年人正瘫坐在空地上,经常关注国际新闻的人会一眼认出,他正是大权在握的联合国ehpbc议会主席,只是这张经常出现在全球新闻头版头条的面孔再也看不出一丝器宇轩昂,相反因为极度恐惧而瑟瑟发抖:
身侧的苏寄桥紧紧盯着他,那神情简直专注得疹人,像收藏家终于得到了举世无双的珍宝,眼底闪烁着雪亮的精光。
"如果您今天想要活着离开这里的话,那么应该没有任何拒绝我的理由。"
--哔哔!
荣亓一抬手示意不必惊慌,注视着联合国高官那张狼狈的脸,诚恳道:"我想与您做一笔非常公平的交易。"
傅琛最终也没能对沈酌把求婚说出口。
"奖赏是今天你们每个人都能留下全尸。"
宽敞的车后座上,荣亓轻轻闭上眼睛,敛去了眸底的怜悯与厌弃。
"......"
"你......你为什么......绑、**我......"
副驾上那人点点头,忍不住又从眼角向后瞟去,正瞥见苏寄桥抬手爱怜地将沈酌一缕鬓发掠去耳后,内心不由毛骨悚然。
"要赌吗,傅琛?"苏寄桥声音很轻,瞳孔深处却烧着两簇幽幽的鬼火,那是发自灵魂的嫉恨与不甘。
算了,等回去后荣先生一定有办法制住这个姓苏的......
司机也有些紧张:"快了,我们走的是当地蛇头给的暗道,按这个速度不到半小时就能越境。"
他这种明显精神不正常的表现让车上几个异能者都有点不安,左右交换了下眼神,每个人心里都有种发怵。
.
沉重大门轰然打开,穿过一排排空旷长椅,尽头巨大十字架下,高悬洁白的圣母像俯视人间,十余名异能者已经垂手肃穆以待。
重物猛然砸下,司机登时一惊,车身差点打滑冲出山路,所有人纷纷失色望向车顶:"怎么了?""怎么回事?!"
"十点了!"苏寄桥从车窗里探出头,若无其事看着路灯下的两人,微笑问:"研究院还没关门吗?"
"来赌一局吧,别忘了一点。"
"还要多久?"副驾上一人低声问。
副驾胡思乱想着,不禁又看了眼时间,心头稍稍安定下来。
"是啊。"他淡淡地回答,"你有什么看法吗?"
沈酌视线越过傅琛身后,不动声色瞥了苏寄桥一眼,垂目转过身。
荣亓睁开眼,面容平静波澜不惊,只一颔首。
......
直到三年前即将出发青海执行任务前夕。
"......你看,沈酌,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上头的意思你也知道。下个月我们从青海基地回来后,我能不能......我能不能向你......"
那其实是"傅琛"生前距离向沈酌提出求婚最近的一次。
"直至你今日死到临头,都不会被他施舍一眼。"
那天深夜路灯下,温柔俊朗的傅处长向沈酌小心翼翼提出暗示,但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突兀的车喇叭声打断了。
如同**降临人间,高处传来那道平稳的声音,冰冷响彻耳际:
傅琛这才收回视线,与后视镜中的苏寄桥对视。
求而不得,直至疯狂。
苏寄桥一抬头,瞳孔急剧扩张。
"我听说上头的意思,想让中心监察处和研究院的合作关系更紧密,他们是打算让你从青海回来后就向沈学长求婚吗,傅哥?"
"去吧,傅处长。我也要回实验室了。"
"是坚信沈酌会答应你的求婚,从此深深爱上你,彻底臣服于你,把你梦寐以求的hrg研究成果双手奉上;还是从傅琛的躯壳内诈死脱身,转移到你寻找多年失而复得的容器里,从此拥有最强的不死异能,统治族群唾手可得?"
正当这时,车顶上突然--砰!!
"月亮是不会照见弱者的,唯有最强者才能将它据为己有。"
不祥的预感霎时冲上顶,司颤抖失声:"难道......难道是......"
傅琛只得站在原地,目送那挺拔清瘦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浓稠夜色里。
狂风呼啸的车顶上,白晟站起身来,一手打了个响指。
"聊、聊什么?!"主席顿时如见恶魔,手脚并用向后爬:"你、你你你想聊什么?!"
荣亓半蹲下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衬衣西裤勾勒出修长身形,这个动作甚至显得很优雅:"贸然会面十分抱歉,我只想心平气和地与您聊聊天罢了。"
不知何处而来的压力沉沉覆下,车内空气一寸寸凝固。
......这个s级别是脑子有点毛病吧,说起来沈监察也是挺惨的,一般人连遭两次s级精神攻击大脑都已经废了,不过谁让他不肯主动归顺到荣先生手下呢?
远处再度传来教堂的钟声,野田洋子轻声提醒:"荣先生。"
98、Chapter 98(凡吾不允,即不存在...)
"他、他是怎么追来的?他是怎么追到这里的?!"司机拼命发动异能,越野车却像焊死一般纹丝不动,混乱中他疯狂一拍方向盘:"妈的怎么都是一死!杀出去!"轰一声车辆炸开,气流如千万利箭,苏寄桥挥手从半空抽出一把短刀,惊天动地劈向白晟咽喉。
苏寄桥动起手来绝对不像他看上去的那么柔弱,一时间山石碎裂,大地摇撼,眨眼过手十余刀,电光石火间只见白晟垂目波澜不惊,二指当空夹住刀身,微一发力。
几个异能者正一起不要命地冲向白晟,刀刃呼呼打旋飞来,如死神镰刀当面而至瞬间穿透了所有人的身体!
漫天血花接连爆开,几人同时惨叫砸地,鲜血如喷泉般高高迸溅。与此同时啪!
一声清响,白晟反手打了个响指,透明屏障平地升起,适时护在沈酌身前,哗啦挡住了喷洒而来的血箭。
苏寄桥知道别无选择,霎时心念电转,fatalstrike发动,几缕鲜红光丝萦绕在指间,眼见就要伸手探向白晟眉心。
但下一刻,他瞳孔猝然扩张,眼中映出了白晟身后真正的形象--
地狱狼王遮天蔽日,深红双瞳穿透虚空,像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神明。
**2.0,因过度残暴而破坏力翻番,免疫一切精神攻击。
s级精神异能被彻底粉碎,鲜红光丝化作了千万光点,无声无息消弭无形。
紧接着白晟居高临下的面孔再度出现在苏寄桥眼中,语气平稳到了冷酷的地步:"你只有这点东西吗?"
苏寄桥牙关一紧,闪电般四指刺向白晟咽喉,却被白晟一记重逾千钧的铁拳捣中腹腔,内脏碾碎声清晰可闻。
苏寄桥如炮弹般撞上山岩,当场将山坡完全震塌!
树木成排倒下,碎石暴雨倾盆,硝烟滚滚直上天穹,十余里外清晰可见。
白晟高悬在半空,掌心中森寒光芒一闪,凝成一把锋利的长刀,映出了他森冷的眼睛:
"我答应过沈酌把你剥皮抽筋,不过......怕脏了我自己的手,**万段效果也是一样的。"
铿锵金属擦响,他握刀指向地面上的苏寄桥:"**吧。"
"不......"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只见保护罩后,沈酌一手紧紧捂着额角,勉强站起身来,染血的白衬衣凌乱狼狈,抬头望向白晟,神情茫然恍惚:
"......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苏寄桥......你是什么人?"
如果在场有第二个精神系异能者,就会看见沈酌此时的大脑混乱不堪,甚至连声音、景象、触觉和感知都是颠倒错乱的,白晟的身影在他视网膜中映下了多重幻影,根本看不清楚。
这个人是谁?他心里错乱地掠过一个念头。
明明应该是厌恶的,因为化学物质与s级异能裹挟出一股不可违逆的恐怖力量,就像病理性的强迫症,每个神经元都在强烈应激,逼他对这个人产生无穷的厌憎。
但每当他快要屈服于这种力量时,潜意识深处却有另一种微弱直觉,仿佛钩子刺进血肉,带给他尖锐的痛苦。
"......你是谁?"酌胸腔剧烈喘息着,难地挤出几个字。
耳边嗡嗡直响,那个人好像正一步步走来,耐心地反复呼唤自己的名字。沈酌闭上眼睛,试图从脑海中搜索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忆,但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触电般的剧痛都会猝然闪现,贯穿脑髓。
"别伤害苏寄桥,别出现在我面前......"沈酌踉跄退后,因为痛苦而眼前发黑,仿佛千万根钢针刺穿心脏:"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白晟站住脚步,目光晦暗莫测。
"他不记得你了,看见你只会平添痛苦而已。"身后不远处传来苏寄桥的声音,他半边身体被碎石压住,开口便呛出了好几口血,但语气却隐隐带着病态的亢奋:"
fatalstrike发动后的暗示是不可违逆的,知道他现在有多憎恶你吗?"
"......"
"逆转爱憎持续终身,不会因为施术者死亡而消失,效果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所以来啊,当着他的面杀了我,猜猜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将在他心中得到永生,我的名字代表不可磨灭的怀念和爱意,就像他对你的憎恨一样持久永恒。"苏寄桥含着血的笑声仿佛从胸腔里震出来,"你算什么东西,白晟?我才是占据沈酌灵魂的人,我永远在他心里留下了名字,他永远都不会再想起你!"
明明是濒死的诅咒,却因为得偿夙愿而狂喜,因为心满意足而战栗,每个字都让人毛骨悚然。
"......"
白晟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半晌才淡淡道:"是吗?"
苏寄桥仰靠在满地血泊中,只见他向沈酌遥遥抬起一只手。
沈酌一手紧捂心腔,用力大到隔着手套都能看见关节筋骨突起,踉跄向后退去。但他扛不过隔空而来的力量,被无形的绳索一把拦腰捆住,呼啸着拽进了白晟怀里。
"......放开我......"
逆转爱憎一下释放剧烈刺激,简直像脑髓被活活撕裂。沈酌咬牙就要推开白晟,却被后者死死禁锢在臂弯里,掌心强行按住了他的后脑。
"你讨厌我吗?"白晟低沉道,"可是我爱你啊。"
沈酌鼻端被迫埋进他侧颈,明明是应该厌憎无比的人,皮肤却散发着无比熟悉而好闻的气息,像大海一般将人淹没至顶。
剧痛。
他双手不稳,紧紧抓住了这个叫白晟的人,溺水逢生般呼吸着。
但越忍不住被那熟悉的气息引诱,就越感到钻心剜骨般的剧痛。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该认识你。"沈酌剧喘着,被贯穿颅脑的痛苦逼得无路可走,发泄地一口咬住白晟侧颈,逼出几个字:"放开我!"
牙齿没入肌肉,滚热鲜血一涌而出,浸透了大片衣领。
然而白晟没有反应,甚至半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只安抚地一遍遍抚摩沈酌脊背,继而偏过头亲了亲那被冷汗浸湿的黑发。
"别怕,忍一忍。"他低声道,"马上就没事了。"
几个进化者身受重伤,倒在远处呻
吟挣扎,白晟一手把沈酌按在怀里,转身毫无情绪地望向他们。
"姓白的,你根本不配进化,总有一天荣先生会把你--"
濒死的怒骂尚未落地,白晟抬手斜着一划。
砰砰几声躯体迸开,骨骼内脏爆成红雾,那几人同时化作了血肉的齑粉!
空地上只剩苏寄桥一人,满身是血苟延残喘,死死盯着沈酌的背影,铿锵一声拔刀就要站起身。
但紧接着白晟一句话把他按在了原地:
"--你以为这世上有任何异能在我面前是''不可违逆''的吗?"
苏寄桥瞳孔压紧:"你说什么?"
"这世上真正不可违逆的异能只有一种,"白晟声音不见一丝喜怒,平静如幽冷深潭:"是因果律。"
"......"
苏寄桥心头蓦然泛起一片冰凉的预感。
"完整的因果律武器可以达成宇宙最大熵减,包括逆反时间轴,切断进化链,甚至对低维文明进行毁灭式打击。当然,我作为单独生命个体所能发动的因果律只是完整武器的一部分,即抹消第一级因果关联。"
"当一个人在活着的状态下被因果律抹除时,他曾经创造出的物质价值、达成的直接伤害、甚至他生育的子女,都会随之彻底消失。也就是说,你的fatalstrike将不复存在,你对沈酌的精神攻击将被完全熵减。"
"他甚至不会记得一丝痛苦,就像你对他而言的全部意义,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点厌烦和虚无。"
苏寄桥血液仿佛被冻住了,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
"我一向避免对活人使用因果律。"白晟抬起颀长五指,"恭喜你成为了第一个。"
破风撕裂锐响,苏寄桥不顾一切纵刀扑来,但他在白晟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胜算,鲜血迸射中被隔空擂向山壁,整片胸骨塌陷下去,无数巨岩化作了石粉。这人完全是个疯子,反手一刀捅向自己咽喉,想要赶在因果律发动前自尽,但空气凝成的利箭飞旋而至,唰唰唰唰钉穿血肉,把苏寄桥双掌双腿牢牢钉死在了山岩边。
"永别了,陌生人。"白晟冰冷道。
仿佛流星穿越长空,白晟一手将沈酌按在怀中,纵身向后飞掠,顷刻从高空拉开数千米之距,一线致命寒光从他指尖闪现--
凡吾不允,即不存在。
因果律的清光吞噬了山林。
半径3000米的辽阔土地就此化作无生命区,最后一幕是远方大地上,苏寄桥面孔苍白,死死看向沈酌,那疯狂犹如眺望遥不可及的月亮。
s级异能【逆转爱憎】就此消失。
一缕剧毒的鲜红光丝从沈酌眉心释出,随着苏寄桥的扭曲、痛苦与绝望爱恨一起,彻底湮灭在了永恒的虚无里。
高空大风凛冽,沈酌伏在白晟肩头,仿佛刚从一个荒谬不经的梦中醒来,浸着鲜血的眼睫良久才勉强抬起。
他的精神还非常颠倒混乱,好像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叫做白晟的人,又好像对整个世界都没有丝毫感知。半晌他搭在白晟另一侧肩上的手抬了起来,指尖充满试探,轻轻划过这个人挺拔细窄的鼻梁,留下一抹血痕。
穿过城区直至尽头,ehpbc议会大楼正响起钟声,矗立在变幻莫测的天幕下。
光脚踩在地毯上,发不出一丝声响,白晟悄无声息地按下浴室门把。
他似乎是本能地想通过热水冲刷来寻求某种安抚,但那其实无济于事。
风拂起白晟的头发,看不清眼神,只有远处因果律的寒光映在眸底。
建在半山的别墅非常安静,天鹅绒窗帘遮住了无边夜色,宽大主卧里铺着软厚的浅色地毯。
"毕竟得到一具承载因果律的双s容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轻声说。
"......"沈酌喘息着,涣散的视线很难聚焦,眼神中充满了陌生和抵触,下意识想要扭头。
落地窗外夜色广袤,映出了他结实修长的脖颈,以及颈窝里那个血迹干涸的咬痕。
花洒开到了最大,满室水雾迎面而来。
"不清楚啊,"白晟漫不经心,"我有带走尸体吗?我一点也不记得了,目击者看错了吧?"
荒郊野外,辽阔无人,远方传来长风奔袭的吹哨声。
"比正常稍快。"
荣亓无声地呼了口气,反手解除异能,镜片消失在了空气中。
温热水汽却仿佛在他脸上凝成了一层剔透脆弱的薄冰,不知过了多久,哗哗水声里终于响起他沙哑的声音:"......你怎么猜到的?"
白晟微微笑着,不置可否,挂断了电话。
"......"
然后他突然俯身吻住了那湿润张开的唇。
火炉燃烧发出噼啪轻响,夜风呜呜撞击着窗棂。
虽然只是暂时的缓解。
"心率呢?"
起居室落地镜映出了他的侧影,只随便套了套居家裤,精悍的上半身光裸着,清晰的腹肌与人鱼线蜿蜒收进裤腰,光脚踩着地毯走向窗前。
白晟一路亲手把沈酌从缅甸带回来,但没送回监察处,甚至没进申海地界,而是直接安顿在了郊外这栋度假别墅,理由是沈监察的安危至关重要,必须时刻处在最高安全级别范围里。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沈酌仿佛静止了,最后一丝血色都从脸上消失。
沈酌终于挤出一个字,用力挣开桎梏,因为缺氧而眼前阵阵发黑。白晟却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唇,从裤袋里摸出弹簧
刀,铮一声打开森寒刀刃。
"那样的灵魂,驱散起来总是要冒一点风险。"
精神攻击的副作用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仅仅几分钟内,大脑中拉锯般的痛苦消失,眩晕极大减轻,理智终于一点点回到了沈酌脑海里。
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沈酌蹙眉动了动。
荣亓站在车门前,望向渺远天际,微微眯起眼睛。
教堂十字架下。
白晟挑眉重复:"线索?"
"不奇怪,"荣亓淡淡道,"他反手刺伤你哥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趟几乎不会成功了。没有空间穿梭异能,他从那个白晟手里逃走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一。"
"别怕,那个缅甸人的尸体已经被我处理了,没有人发现异常。"
.
野田洋子还是有点疑惑不解:"他只是个普通官僚而已,您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客气?为什么您不直接勒令他交出钥匙......"
"......"白晟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了下冰凉的指关节。
头顶花洒倾泻而下,热汽蒸腾而起,他们两人都完全湿透了。水珠从白晟凌乱支棱的头发滴到肩膀,顺着沟壑分明的腹肌洇下去,裤腰松松挂在胯上,肌肉线条悍利漂亮,像一头懒洋洋的猛兽。
哗哗水声从浴室里隐约传来。
"!"
广场上的青石板倒映天光,长风掠过街道,城市渐渐苏醒。
"唔,"他答非所问地道,"应该是死于一种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原因吧。"
水溶花哭笑不得:"好的那我就回复总署说对波昆副监察不幸身亡表示慰问,很遗憾我们这边帮不上忙了......伊塔尔多!你干什么!你不要给他乱建议!"
他太疲倦了,闭上眼睛坠入了黑沉的深眠。
白晟站起身,像头无声的黑豹,走出了主卧。
"白先生,"手机那边换了个人,传来水溶花公事公办的声音:"国际监察总署那边来函询问我们一件事,说缅甸副监察波昆在迷宫里不明原因身亡,而且尸体也消失了,他们想知道你对尸体的去向有没有线索?"
他转身推开主卧的门,大床上却已空空荡荡。
白晟沉沉地笑了声,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幽光。
但那并不代表白晟忘了这件事。
"完全不记得了,实在是爱莫能助。"白晟靠在别墅落地窗边,慵懒地道:"也许被深山老林里的野兽吃了吧。啧,真可惜。"
白晟往玻璃方杯里倒了点威士忌,把酒瓶轻轻放回桌上,琥珀色酒液中冰块叮当作响。
白晟一手扳开沈酌牙关,不顾挣扎把血灌了进去,直到他吞咽了好几口。
在黑色大理石地砖的映衬下,皮肤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冷白。
荣亓颔首不语。
"我们需要各方面的主动配合,需要让他们真正认清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沈酌既然已经知道关于傅琛的真相,接下来必定能猜到我们的意图,人类的戒备只会越来越森严。"
"没有人发现他死于hrg的进化药剂反噬,就像没人知道,三年前泄露hrg项目进度的那个内奸不是苏寄桥,也不是傅琛......而是你自己。"
伊塔尔多魔女再次抢过话筒:"标记他吧!让他进入臣服期!堂堂双s差点被人偷家的惨剧还想重演第二遍吗?你难道不想让姓沈的从此以后对这世上的其他s级统统免疫?!"
白晟走到床边,指节亲昵蹭了蹭沈酌挺秀的鼻梁,"没有。"
"怎么了?"白晟半跪在他面前,毫不在意花洒喷溅的水浸透了裤腿,五指扳过了沈酌下颌,让他注视着自己。
"真可怜,"白晟喃喃道。
"一定要用因果律吗,白先生?"当时褚雁还不明所以,疑惑地问:"缅甸当局应该会想要确认这个人的死因吧,他这是......到底**的?"
"那没什么事,应该是神经药剂和精神攻击的遗留反应。"伊塔尔多魔女懒洋洋说,"根据我对精神异能的深刻了解,虽然你抹除了苏寄桥那个小**的fatalstrike,但遗留副作用起码要持续好几个小时到一两天才能结束,毕竟痛苦和副作用算在一级因果关联范围以外......"
一名手下点头:"已经原路送回了,他不会背叛我们的。"
"你不让任何人上门,隔着电话也没法判断姓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通话那头传来伊塔尔多魔女的声音,"水溶花问体温有升高吗?"
水流当头而下,沈酌伸手竭力推拒,但白晟掌心牢牢按着他后脑,就好像是一种凶悍的吞噬,连肺部的氧气都要榨取干净,直到沈酌整个人被推得向后,脊背重重撞上了大理石墙壁。
"说是现场有目击者,看见迷宫破解后你专门回去兜了一圈,带走了波昆副监察的尸体,之后就不知所踪,所以总署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水溶花耸了耸肩,"毕竟是个副监察,还是要给当局做个交代的,重点是他们需要做尸检来确定波昆的死亡原因......"
"精神状态非常不佳,"他对着手机说,抬眼看向大床。
"嘘,"白晟竖起一根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沈酌蜷缩在浴室角落里,十指深深**黑发,因为用力而指关节青白,掌心中露出的下半张脸异常憔悴。
"你......"他急促呼吸着,慢慢恢复了神志,如梦初醒般喃喃道:"......白晟......"
"苏寄桥就这么**?"野田洋子难以置信,半晌气愤地脱口而出:"他明明与您做了交易,答应我们把沈监察带回来,他--"
一小片水波纹状的镜子悬浮在荣亓掌中,镜中画面终结于暴涨的白光,随即因果律吞噬了全部视野。
"要是给沈酌知道了咱俩下个季度奖金都得泡汤......"水溶花忙不迭把魔女搡开,对电话道:"沈监察的情况一旦发生波动可以随时来找我们,监察处的医疗资源24小时待命,好吗白先生?"
教堂沉重庄严的桃木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荣亓抬脚走下台阶,十余个异能者尾随在身后。广场之上晨光微明,映在他沉郁的眼底,突然似乎想起什么:"主席先生送回去了吗?"
白晟单膝半跪在大理石地面上,这个姿势几乎把沈酌完全压在了浴室墙角里,声音带着危险的低沉。
"还想不起我是谁吗?"
然后他重重划开自己掌心,鲜血登时汩汩涌出。
"睡吧,"他轻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化学药物混合精神攻击留下了痛苦的副作用,让他在混乱和眩晕中沉浮,湿透的衬衣贴在身上,咽喉乃至锁骨线条深深没入衣领。
申海,郊区。
灯光晕黄,被褥凌乱,昏睡中沈酌仍然紧蹙着眉心,仿佛在某个离奇不经的梦境中本能地抵触什么。
强横鲜明的双s信息素被灌进咽喉,只代表一个意思:安抚、**、强制屈服。
--还没从迷宫出来的时候,白晟是打算把缅甸人的尸体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但当时必须立刻行动去找沈酌,而且卡梅伦也在场,因此就没顾得上。
沈酌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与此同时,数万公里以外。
解除迷宫后的第一时间,白晟立刻回头从半山腰找到了那个缅甸人惨不忍睹的尸身,抛进山谷后不惜用因果律将之泯灭得干干净净,连个细胞都没剩下。
"啧啧,真可怜,我就说早点进入臣服期就没这事了吧,双s信息素肯定能对抗异能造成的精神影响。哎,当初是谁装大尾巴狼要先礼后兵,我看我随礼的这一盒套子钱大概是到死也送不出去了......水溶花你拍**嘛,我说错了吗!"
99、Chapter 99(1/79)
"我是怎么知道的,"白晟似乎有点好笑,那双形状锋利的眼睛里闪动着揶揄的光。"缅甸副监察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你给他打了进化药剂。我猜你当时一定遇到了某种不得已的情况,结合卡梅伦先生脖子上的胁迫伤来看,应该是对方劫持了人质?
"但你毫不担心这个缅甸人打药之后获得异能,你知道他一定会立刻反噬而死,因为他跟你和卡梅伦不同。"
白晟盯着沈酌,缓缓道:"他不是人群中的1/79。"
--荣亓血洗监狱抢走尼尔森的那一次,现场伤亡惨重,医院哀鸿遍野,濒死的卡梅伦躺在抢救室里。当白晟匆匆赶到时,s级超乎常人的听力从门缝中捕捉到了只字片语,沈酌正要给卡梅伦注射进化血清来赌一把生死,高主任却忧虑地小声喃喃:
"可是,才1/79的平均几率......值当去赌吗?果他不是的话怎么办?......"
全球79亿人类,仅有1亿人能通过hrg得到异能,其余78亿只会反噬惨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晟顿了顿,说:"那1亿幸运儿,是天生基因里就拥有进化按键的人。"
"他们本来就可以通过陨石进化,只是暂时还没接触到陨石,或者陨石也不能让他们进化到自身基因极限,因此hrg才能在他们身上发挥作用。"
"而另外78亿人,则是即便被陨石辐射也不能进化的、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像那个缅甸副监察一样,强行注射hrg只会立刻导致他们的死亡。"
"hrg推翻了生而平等的普世价值观,证明了人类基因确实存在优劣,这才是研究真正违背人伦的一面,看样子我应该猜对了......是吧,沈监察?"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沈酌连呼吸都是静止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唯有指甲在手心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白晟单膝半跪在他面前,不容拒绝地攥住了他的五指。
他能感觉到沈酌战栗的指尖立刻掐进了自己掌心皮肉里,带来一丝刺痛,但白晟没松开。
"三年前hrg第一阶段的数据模拟其实根本没有成功,也正是那一次让你意识到了,hrg并不是人类的保护伞,但迅速激化的种族矛盾剥夺了你们最后一点时间。战争一触即发,别无选择之下,以你为首的第二代核心研究员集体篡改了试验数据,伪装hrg可以使全体人类都获得异能,让人类在武力上取得与进化者同等的地位。"
"但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hrg计划继续推行下去,真相迟早水落石出,一旦让进化者发现人类手无寸铁,种族灭绝式的战争会立马爆发。"
"所以,你们必须立刻想办法让研究搁浅,而且是在不可抗力因素下''合情合理''地、毫无破绽地搁浅。于是你亲自充当''内奸'',把试验进度泄露给了国际监察总署与极端进化组织。"
"果然,hrg核威慑的秘密一经传出,眼见要爆发的战火立刻熄灭,人类与进化者再一次取得了危如累卵的脆弱平衡。与此同时不出所料,各方国际势力开始疯狂狙击hrg计划,全球掀起反对浪潮,极端进化组织在短短半个月内对你策划了数次暗杀。"
"--你其实是想过利用自己的死来换取hrg合理搁浅的,对吧?"白晟声音笃定而平稳,深深盯着沈酌的眼睛。
"青海爆炸给了你顺理成章暂停研究的机会,但即便没有青海爆炸,你也会精心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自己被暗杀,来确保hrg核威慑的真相永远不为人知。所有人都畏惧它,所有人都渴望它,但所有人都无法踮起脚来得到它;你的死亡起码能把hrg的秘密往后拖延几十甚至上百年,只要核威慑在,和平就在,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阴影将在你死后高悬于每个人头顶。"
"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吗?"白晟轻声道,"直到今天我才理解你当初真正的意思。"
他伸手抚摩沈酌苍白的侧颊,仿佛要透过他的瞳孔,看穿那经年累月疲惫不堪的灵魂。
"我问你是否能发誓将永远站在人类与进化者中间,你说你很清楚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以及活着和死后分别能起哪些作用。"
"你精心计算,运筹帷幄,把国际监察总署与各路极端势力都当做棋子,冷血清醒地权衡一切利用价值......包括自己的死亡。"
"后悔过吗?"白晟向前俯身,轻声问。
沈酌垂落的长睫颤抖了一下,慢慢地闭拢。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死了,生命倒计时的最后一刻,回顾往生得偿所愿之余,会不会有哪怕一丝的后悔,沈酌?"
明明是热汽氤氲的角落,却像是被刻骨寒意侵袭一般,沈酌嘴唇紧抿到泛出青白。
"......对不起,"良久沉默后,他终于低哑而颤栗地开了口。
"我曾经......无数次后悔开启第二代hrg,后悔踏上这条回不了头的绝路,后悔把每个研究员都带进了无法抽身的漩涡......"
"但我最后悔的是把你卷进来......对不起。"
难以形容的滋味从心头漫上舌根,白晟慢慢松开五指。
沈酌向后靠在黑色的大理石墙壁上,一手插进湿发里,骨节略微发白。
"我与第二代hrg全体研究员,我们每个人都订立过这样的攻守同盟。为了避免hrg的真相被泄露,如果我死了,所有核心研究员都要被处决;如果研究员不幸身亡,他们的身后事会被妥善处理,家人老小都由我抚恤照顾。"
"没人会背叛这个同盟,所有人的全家性命都攥在我手上,那是加入hrg计划的投名状。"
白晟沉沉地问:"所以你才始终对我隐瞒hrg成功几率只有七十九分之一的秘密?"
"......"沈酌疲倦地摇了摇头,"不仅如此。"
"第二代hrg确实是新时代的核威慑,但可惜它威慑的并不是进化者......它是人类的催命符。"
沈酌闭上眼睛,足足数秒后,白晟才听见自己诧异的声音:"......什么意思?"
"还记得你第一次质问我的时候,我告诉你从理论上来说,hrg可以研究出让异能者二次进化的药剂,对吗?"
沈酌勾了下唇角,尽管苦笑很淡:"我没有骗你,那是真的。"
"荣亓用异能和陨石让刘三吉强行进化,最终只落得反噬而死的下场,但hrg却可以规避这种风险。只要对现有的血清培养方式稍作改变,就可以研发出专门针对进化者的基因促进素,让所有中低阶进化者全部二次越级到a......而且是绝对安全,无副作用的。"
"试想一下hrg的研究公布于世,未来将变成什么样?国家秩序不复存在,一个个s级登基成为新王,1亿数量的a级进化者成为统治阶级,剩下的78亿人类沦为奴隶和蝼蚁,直至全部灭绝。"
连白晟的表情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第二代hrg全体研究员,筚路蓝缕,呕心沥血,最终却亲手造出了足以毁灭人类的核武器。"沈酌自嘲地笑了声,"如果有一天,种族战争全面爆发,进化者将歌功颂德为我们立碑,把我们称为葬送人类的英雄。"
寒意从脊椎升起,白晟终于完全明白了为何当初全体研究员都恐惧成那样。
hrg非但不是人类的保护伞,它甚至是斩向全体人类头颈上的铡刀。
这个秘密一旦泄露,无数中低阶进化者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越级成a,哪怕是再热爱和平、再不想发动战争的进化者,也不会甘愿坐视自己的等级屈居于二次进化的同类之下。
所有人都会身不由己加入争夺hrg的行列,最终自愿或非自愿地,每一个人都成为了战争的推手。
荣亓并不知道hrg对普通人类无效的秘密,但他确实猜中了hrg可以帮助进化者二次越级--如果沈酌真落到他手里,后果何止腥风血雨,那简直就是不堪设想。
"很多机构都在秘密研究异能药剂,但他们注定会碰壁,不仅是因为缺少第一代hrg的成果做基础,更重要的是前方根本就是死路。"沈酌坐在墙角里,疲惫地捂着额头,"他们只是被第二代hrg精心编织出的''成功''所蒙蔽了,即便有怀疑,也无法公开要求质证,仅此而已。"
白晟沙哑道:"......你们......"
他仓促地停下了,意识到这个谎言之所以能维持到今天,第二代hrg实验室一定付出了人力、物力等等隐秘而高昂的代价,只是沈酌没提而已。
白晟断断续续地吮吻他,用血腥的恶意去勾引他,轻声问:"你不想得到我吗?
"只要你在我身上留下气味,就算是标记了我,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了,这样不好吗?"
下一刻,白晟却毫不留情地抽回了手。
几乎是本能的,他想要抓紧白晟的手,想要俯到对方怀里去嗅那熟悉的气息,幸好最后一点理智压住了这种渴求。
沈酌神智越来越恍惚,那是因为剧痛再次攀上神经末梢,遍体鳞伤的灵魂向深渊滑落。
良久的沉默后,白晟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声音稳定而沉着。
白晟屈膝半跪在床沿,一手掌心捂住他的嘴,"喝下去。"
水雾中一切都蒸腾不清,沈酌向后仰去,后脑靠在墙角边,沾满水汽的长睫如蝶翼般垂落下来。
"沈酌,"白晟沉凝的声音响起,"你就从来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告诉我,想要向我求助的念头吗?"
沈酌用最后一丝意志想要挣脱自己的手,但药物副作用已经重创了他的神经。
"我当时想,这个人倒不太讨厌,似乎有种无法解释又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如果可以尝试相信他一下就好了。如果未来这条路走到绝境,他能出来替我扛一扛就好了。"
花洒水声淅淅沥沥,犹如那个风雨飘摇的深夜病房。那是第一次交锋、试探与起誓,是s级平生第一次怦然心动不可抑制,是混乱中病房门板后那个带着胁迫的、青涩的吻。
一反常态的缱绻轻柔,像终于得以触碰一生中至高无上的珍宝。
沈酌蹙起眉心,这个仰躺的姿势让他咽喉完全暴露,线条往下没入暧昧深陷的阴影,白晟掌心顺着脖颈温热的肌肤慢慢往下,然后俯身在浓烈酒香中印下一吻。
"我打s级血清发动正逆十字的那次,因为反噬在医院里醒来,看见你坐在病床边,那是你第一次质问我hrg进化干扰素的真相......"
白晟的呼吸微微粗重了。
但凡还有一丝清醒,沈酌都能意识到那甜言蜜语背后真正凶狠的欲望,然而这时他已经根本无法思考了。
拉锯般的痛苦再现,连脑髓都在抽搐,潜意识急切渴望得到双s信息素的安抚。
只给一点点安抚,不怀好意地引诱,直到露出狰狞的真容。
"每个人都有资格为生存而战,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换成我也会选择同样的路。"
"是避免你受伤的东西,"他眸底闪烁着炙热的亮光,轻声说:"喝下去待会能少受很多罪。"
沈酌呢喃了一句什么,像是某种含混的催促,一手用力攀着白晟的肩膀,五指深深陷进了颈窝那个血痕未干的咬痕,抬头主动索求更激烈、更疼痛的吻,甚至连纠缠水声都清晰可闻。
再坚不可摧的保护神也会有一闪念的软弱,随之而来的就是节节败退,直至溃不成军。
"来不及了,我已经追着你走上同一条绝路了。"白晟掐着沈酌下颔不让他回避,半跪向前半步,几乎把他完全逼进了死角里:"我现在知道hrg的所有秘密,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会死。"
"你同意了。"他低沉地道。
辛辣芬芳的酒精给了沈酌一点刺激,让他在混乱中短暂地找回了微许意识,"咳咳!咳--"
"......第一阶段模拟结果出来的时候,所有研究员都要疯了。"沈酌唇角苍白地一勾,那是个自嘲的弧度:"我们梦想用科学取代上帝,使众生达成后天的平等,却万万想不到最终证明了先天基因的不公无法跨越。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质疑自己,难道进化才是对的,我们才是错的?难道未来的生存权注定属于异能者,百年之后史笔如刀,我们才是注定要被消灭的反派,妄想蜉蝣撼树的小丑?"
就像在极度饥饿的人面前放一盘美食,双s信息素就近在咫尺。剧痛让沈酌无法支撑身体,只能勉强勾着白晟的后颈,另一手陷在白晟肩膀肌肉里,用力到指尖发白。
如果没有刚才第一次喂血,以沈酌平生对疼痛的极高忍耐度,他对双s信息素的渴求不会像现在这么错乱强烈,这么难以克制。
逼仄紧促的空间甚至无法呼吸,只要开口就难免触碰到对方的嘴唇。沈酌想要避开,却听白晟粗重的喘息一字字拂过耳际:"等你死后,我会继续走你没走完的路,全世界都是我的敌人,直到战火把我焚烧成一把骨灰......"
沈酌探身想要追索,却被抓住再度亲吻,战栗的唇舌被轻而易举地吞噬了。
他体温急剧失衡,全身都在发抖,痛楚迫使他主动追逐着白晟的气息,探进舌尖想要得到一点血气,嘴唇颤栗无助地半张着,接受一切狂热的亲吻甚至是吞噬,没有任何反抗。
"是吗,"他喃喃地道。
"你想让我保护你吗?"白晟略退开一点,低哑地问。
错乱的恍惚感再度攀上脑海,身体好像变得非常轻,那是因为临时注入的双s信息素快要被代谢了。
本能驱使他靠近白晟,越要挣扎掌心就越发紧贴,手指细微的战栗难以掩藏。
......想要得到更多信息素,一刹那间沈酌心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足足半晌沈酌才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天旋地转之间,沈酌踉跄被扛了起来。白晟三两步跨出浴室,一手轻松把他摔在大床上,转身去拿起刚才倒的那半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俯身扳开沈酌牙关,全渡进了他的咽喉。
"我不该把你带上这条回不了头的路。"
他不可能再抵挡得住,光是化学药物就足以让大脑神经痛苦不堪,更何况还有精神攻击后遗症,那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毁灭性的折磨。
但他没吭声,视线不动声色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人。
"......不行......"沈酌血流撞击耳膜,听不见自己剧喘的呢喃:"你得活下去,不能跟我在一起......"
沈酌仰头靠在墙上,皮肤潮湿剔透,水珠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滑进深深的衣襟,良久才听他短促地苦笑了声。
他掌心尚未愈合,血痕中散发出强烈的信息素。沈酌下意识地追逐那气息,脸颊磨蹭着白晟的掌心,甚至想要去舔舐那道伤口。
精神攻击留下的痛苦隐隐泛出端倪,犹如可怕的阴影离水面越来越近。
"......"
"难道你不是一直在推开我吗,"白晟低沉地问,俯身用大拇指腹摩挲那薄瓷般脆弱的脸颊,"这时候又不认得我是谁了?"
信息素压制让他似乎恢复了一点清醒,咬牙想要扭过头:"......不,不行,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白晟眼底满是亢奋的血丝,看上去有一点可怕,但神情却很冷静,近距离凝视着沈酌涣散的瞳孔。
朦胧雾气中,沈酌仿佛陷入了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境,声音困乏而不清晰。
"要是我没遇见过你就好了,白晟。"
白晟流血的手在他眼里突然具有了无穷大的吸引力,他不断挣扎想要摆脱这个亲吻,想要去捉住那只手,但紧接着白晟却狡猾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唇舌辗转中血腥一丝丝蔓延开。
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了,视网膜阵阵发黑,热汽把一切扭曲成荒谬的色块。
"......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让你走,"他喃喃道。
100、Chapter 100(它代表意志土崩瓦解,即将...)
火炉里燃烧的木头爆出火星,然而被淹没在了其他细微声响里。沈酌全身衣着湿透,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非常凌乱,显得有一点狼狈。但他的体温已经开始上升了,血液不受控制地撞击脉搏,薄薄的眼皮上开始泛出绯红来。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勉强才能发出声音,"那酒里有什么?
白晟没有回答。
【。】
双s信息素渗透血管,随着血液循环通向四肢百骸。
没有人能抵抗这种进化到了最巅峰的信息素压迫,它代表意志土崩瓦解,即将迎来彻底的顺从和臣服。
沈酌崩溃不堪,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白晟双手撑着他全身重量,吞噬般反复亲吻,炽烈的喜悦席卷心脏。
从现在起往后数起码半个月,沈酌将全心全意地爱他,满心里只有他,毫无一丝保留和隐瞒;他将完全臣服于**,同时也成为**灵魂中不可撼动的,至高无上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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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晋江入v后不能发空白章,每个章节里最少要有一定的字数,所以(。
不要去找,因为中间的就是跳过去了,没有发出来,之后再说了
101、Chapter 101(不曾出口的新婚誓词【第四...)
别墅大门前,监控镜头里映出陈淼变了形的娃娃脸:"白哥!是我!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少顷咔哒一声,门开了,陈淼背着包好奇地推门走了进去。
外面春寒料峭,别墅里却非常温暖,装饰摆设颇有种西化的古典感,门厅连接一道宽阔中廊和旋转楼梯。陈淼仰头转了一圈,听见楼梯厚厚的地毯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响起白晟懒洋洋的哈欠:
白晟套着条灰色家居裤,光裸的上半身精悍利落,肩背肌肉线条漂亮,布满了一道道指甲抓出来的血痕,纵横交错,清晰可见--从深度来看始作俑者绝对是怀着恨意的,起码也是快濒临崩溃了。
".................."陈淼张开嘴又合上,张开嘴又合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做了什么?!"
"不可能!我学长不可能是会主动抓、抓你的类型!"
"哦,是吗,"白晟漫不经心道,"那看来人在逼到绝境之后确实会做出与本性相反的举动呢。"
陈淼纯洁的三观都被颠覆了,目瞪口呆站在那半天,目光触及他白哥含蓄但自得的表情,终于醍醐灌顶意识到一件事:他故意不穿上衣的。
多年师生情浮现在眼前,让陈淼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站在那深呼吸五秒,终于鼓起勇气瞪着白晟,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白晟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陈淼光速屈服了:"你夫人他还好吗?!"
"哦,挺好,特别爱我。"白晟说,"我下一步计划是买下全球各大媒体头版头条刊登我们的新婚喜讯,再请人把我们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加工润色一下,编排成小说、话剧、芭蕾、电影、电视剧,让网飞拍个十八季,各大平台黄金时段滚动播放;最后订两万架无人机排演新婚横幅恭祝我们喜结连理,看我闺女有没有办法找到那姓荣的老巢,在他家楼顶上免费灯光秀巡演半个月,直到他把红包打到我账为止。"
陈淼:".................."
"什么梁祝,红楼梦,罗密欧朱丽叶,弱爆了。一万年后人类考古,将从文明的遗迹中找到我们相爱的证据,博物馆里展出我们的骨灰盒,下面贴着标签:白晟,沈监察原配,情敌终结者,至高无上的大房。"
陈淼此刻的感觉就跟被s级大招精神攻击了一样,恍惚中只有一个念头:未来人类考古就考这玩意吗,人类还有没有救了?
"吃了吗?"白晟亲切地问。
"......没、没吃,怎么?"
白晟一把拿过陈淼那个单肩包,从里面翻出个天鹅绒小盒子--是他指名让陈淼开车去他家,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来,然后特地送来这栋郊区别墅的。
"没吃快回去吃,"白晟拿走小盒子,把背包丢还给陈淼,和蔼可亲叮嘱,"监察处食堂今天中午有免费菠萝汤呢,别错过了。"
陈淼下意识抱住他丢还回来的包,满心沉浸在难以言喻的震惊和茫然中,迷迷瞪瞪往外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白哥:
"我大老远跑来给你俩送东西,你连杯奶茶都不请我喝,就打发我回去喝免费菠萝汤?!"
白晟停下脚步,站在楼梯高处,自上而下对陈淼微微一笑。
"你们集体隐瞒我hrg真相的事,"他和颜悦色道,"等我蜜月完再找你们算账。"
"......"
陈淼点头哈腰地**出门,如果他是头大金毛的话此刻毛茸茸的尾巴一定摇得像螺旋桨:"新婚快乐白哥,新婚快乐,你配我学长天造地设哟么么哒。"
咔哒一声陈淼贴心地带上门,火烧尾巴一样跳起来迅速溜了。
白晟回到主卧,厚实的窗帘将天光完全遮挡,室内私密而温暖,大床上一道侧影蜷曲着,显出修长优美的手臂线条,肌肤在昏暗中泛出冷白的光影。
床垫略微下陷,是白晟坐了下来,注视沈酌那张沉沉昏睡的脸。
只有非常仔细才能看见,那光芒分明是一种猛兽永远无法满足、永远强行压抑,呼啸的欲望和爱意。
"我爱你。"
我隐秘地同样爱你。
那张年轻俊俏、总是给人一种懒洋洋不正经感觉的面容,此刻却一反常态,有种走火入魔般的专注沉沦,反而显出了五官轮廓本身的锋利和压迫感。
双s信息素再度顺着血液进入脑髓,如同千万条无形的锁链,死死捆缚四肢乃至灵魂,因为臣服期还远未结束。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让沈酌张了张口:"我......"
任凭哪个人类被雄兽捕回巢穴反复贪婪地折磨几天,身体内部都不可能舒服得了。
木头在火炉中燃烧,发出轻微裂响,对戒泛出被抚过无数岁月之后细微温润的光。
摇晃的火苗让墙上的影子也随之颠动,颠倒混乱,交错不堪。海潮将感官淹没到顶,最后一丝氧气都被挤压出去了,窒息濒临绝境,直到视网膜前终于炸开了星星点点的白光。
"......"沈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角,逃避一般向更深的丝绸被褥中滑去,但紧接着被白晟伸手阻止了,掌心贴在他小腹上揉了揉,然后俯身含吮住了原本就半张着的薄唇。
白晟不断亲吻他,用医疗异能疗愈血红指印,否则这几天的淤血指印会很快青紫发黑,足以横贯一整段窄薄的腰背。
"我愿意保护你,被你支配一切想法和行动,到我们都死亡那天为止。"
混乱气味弥漫满室,沈酌咬着牙,额头抵在白晟肩头上,听见丝绸绷紧与细微水声交杂在一起,火星声响急促噼啪,渐渐融入更加炽热的温度里。
缱绻交错中,白晟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难以克制,直到托着沈酌后脑突然一发力,迫使他直接翻身坐了起来。
他没再说出更多言语,只略微探身,在白晟嘴角留下了一个默然无声的吻。
他已经完全精疲力尽了,被汗湿的黑发有点凌乱,侧颊到脖颈泛出一种被薄瓷被水浸透的白。薄唇被啃噬太多次而充血,无意识地半张,在昏睡中他眉心还是不舒服地微微蹙着。
两人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拂过对方面颊。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对视的这一方狭小空间,体**贴,无间无隙,时光随之温柔沉缓;外面偌大的天地、繁复的纷争、叵测飘摇的未来,都在这对视中轰然退潮远去,变得安静微渺,遥不可及。
时光旖旎上升,裹挟着彼此纠缠的气息,见证了不曾出口的新婚誓词,穿过窗帘掠向天际。
白晟拿起那个天鹅绒小盒子,打开,两枚戒圈静静竖在软垫中间,坠着细细的长链。
臣服期混乱而剧烈,头三天信息素压制最强的时候,沈酌几乎完全沦丧了意识,神志不清地坐在白晟身上,不论去哪里都紧密相贴,像一颗明珠被恶龙盘在怀里舍不得松开分秒。白晟激动得都要疯了,他甚至诱使沈酌狠狠咬他,在他身上留下血痕,癫狂到幻想要变成巨狼把生命中最心爱的珍宝含在嘴里,永远藏起来不再让任何人看见,不再给世间留下任何旖旎的幻想。
"真好,"他小声说,更像某种沉迷般的喃喃自语,"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了,所有人都要从你的世界里滚出去。"
丝绸床单摩擦,剪影交叠卧倒,交错混杂的气息淹没了一切。纠缠中沈酌后颈微凉,是白晟把那条坠着戒圈的细链扣在了他脖颈上,低头顺着咽喉往下,亲吻他心脏的位置,缱绻而虔诚。
"......"
当然不舒服。
他说这话其实没错,因为臣服期只会来一次,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息素能影响到沈酌一-更遑论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一个s级的信息素强度能与**相提并论。
白晟深深地看着他,没有释放信息素进行压迫或者诱导,直到沈酌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抚过恋人挺拔的额头,继而滑过眼窝、鼻翼与唇角,像是要凭借这个动作在心中仔细勾勒这张熟悉的脸。
他凝视着沈酌的眼睛,可能都没注意到自己是如何组织字句的,只是本能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灵魂中最炽热,最难以自控的想法。
不远处篝火无声晃动,映得白晟神情也晦暗不清,唯有一点精亮的光在眸底深处微微闪烁。
沈酌侧头避开那炙热缠绵的亲吻,因为过度狼狈而忍不住想骂他两句,但在触及白晟的神情时不由凝住了话音。
然后他戛然顿住了。
他取出小一点的那枚,举到沈酌眼前,问:"你愿意让我也成为你的吗?"
"你这个......"沈酌剧喘未平,从牙关里吐出几个字,"......你这个混账。"
手指深深陷进丝绸里,沈酌早已嘶哑的嗓子里终于发出声音:"不可能,你别......"
幸亏到了第四天,虽然还在臣服期,但信息素压制没有那么强悍激烈了,沈酌开始恢复一点意识,在崩溃时能勉强挣扎和拒绝,让白晟在强烈的不情愿中找回了半丝理智。
"你可以的。"白晟断断续续亲吻他,极尽诱惑温柔,尽管他额角血管已经在激烈地膨胀突跳,呼吸都裹挟着火热的气流:"昨天不是都可以吗?"
沈酌没有回答,一丝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浮出心头,向上蔓延到舌根,矛盾地刺痛着;但也夹杂着细小电流般的温软酥麻,随着心脏一下下撞击着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