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灵器师》 1. F177区（1） 临近落日，天空忽然下起雷雨。 地平线上还坠着大半个太阳，蒸腾的热浪迎向刺破天际的闪电，不过片刻便消弭无踪，烟白的雨雾趁势兜头而下，形成一场绚烂又滂沱的“太阳雨”奇景。 这雨来得毫无征兆，但却称得上及时，瞬间冲散了连日高温带来的闷热与压抑。 “天气拟态系统……今年这是第几次了？” 大雨覆盖的城市里，一些头发花白的老人仰面望天，若有所思地喃喃。 * 新亚联盟，东部某座岛屿。 郁葱的山林间，一顶黑伞在雨中快速移动。 撑伞的人看不清面貌，身后突兀横出一截细长的包裹，黑色防滑布料被淋湿大半，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山路修得潦草崎岖，这人行动起来却如履平地，灵巧的像只上下翻飞的雀鹰。 到半山的时候，伞檐上移，露出一张白生生的俏脸。 少女乌眸低垂，透过潮湿的雨帘，遥遥望向山下。许是下雨的原因，山间的动物纷纷归巢而去，四周格外冷清，唯一的喧嚣便来自对面的港口。 这是座背山临海的孤岛，外围遍布纵横的交通网。每隔一段时间，海上规律地驶过各种大型运输舰；天空则是由联盟掌管的公共航线，最先进的飞艇穿梭其中，眼花缭乱的光泽外形配合不同颜色闪烁的霓虹信号灯，在朦胧的雨中有种光怪又梦幻的迷离感。 可若把视线往地面深处投去：成片的拥挤廉租房，充斥海风咸味的浑浊空气，来来往往疲惫麻木的面孔，都犹如当头冷水，让人瞬间清醒。 这里不是乐土，甚至称不上城市。 天空的繁华正在加速地面的衰败，高贵的新文明萌芽对旧文明废墟的挣扎冷眼旁观，两者之间割裂的矛盾感导致177区在联盟综合发展评价中常年只能得到F。 F177区，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遗弃之地。 因为没能赶上新亚联盟历史上科技大发展的“光辉三十年”，错过经济腾飞的机会，仅靠海产品出口的177区逐渐沦为联盟里最贫瘠的数字城市，掰着手指头数得清的落后地区。 穷鬼、酒鬼、烟鬼、赌鬼……这里汇集了暮气沉沉的原住民，遭到联盟驱逐的落魄流亡者，以及无数被尘世所遗忘的蝼蚁，他们苟延残喘地活在废土般的177区，靠着几条连接新旧文明的客运线，卑微地窥见微薄的曙光。 出了山脚范围后，雨势骤然停歇，仿佛踏入某种沉郁的屏障，177区特有的咸腥空气扑面而来。 少女收起伞，仔细抖落上面的雨水，通过岗哨检查后前行。 不远的码头处，当地德高望重的船翁正在愁眉苦脸地抽烟。 旁边的年轻妇女焦急地拽着他的胳膊：“程老，我家阿兵出海快半个月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船翁眉头紧锁，吐出长长的烟圈：“联盟那边点名要找本地向导，阿兵十一二岁就能出海，是我们这里最有经验的，你别太着急，不会出事的。” 妇女还是不放心：“可我这两天眼皮老跳，心里不太平啊。” 她不依不饶地攥住对方袖口，语气恨恨：“这次的活可是你介绍的，是你说他们什么狗屁洋流考察队给的钱多事又少，跑一趟就当赚外快，阿兵才答应的，你可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船翁被她扯得灰头土脸，嘴里含糊应道：“再等等，最近海上不太平，过两天还没消息的话，我安排人出去找。” 眼角瞥见少女过来，船翁停住话头，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可丫头回来了。” 宋可恭敬地喊：“程、程爷爷。” 程老笑眯眯地打量她：“怎么满头的汗啊，今天累不累？” 宋可乖巧摇头，抿嘴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脸颊会露出浅浅的一个梨涡，看着特别可爱。 旁边的妇女扭过头，狠狠剜了宋可一眼，眼里满含未消散的怒气。 宋可对他人释放的情绪向来敏感，被她这么一瞪，瞬间收起笑容，梨涡也嗖地一下消失。 她朝程老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妇女叫作阿庆嫂，早些年避难来的177区，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原住民，宋可觉得她和她的胖儿子都有些刻薄，因为自己不爱说话，平时见面总要阴阳怪气地刺她几句，她丈夫阿兵倒是本地人，性格老实憨厚，一直在程老的运输队里干活，小时候还给过她糖吃。 这段时间177区来了很多考察队，有考察气象的，考察洋流的，据说还有考察微生物菌群的。阿兵有经验又肯吃苦，乐于替他们做向导赚点外快，但没想到……竟然失踪了？ 宋可想着阿兵出海的事，沉默地往前走，途径一条满载而归正在卸货的渔船，几个穿着黑色下水裤，袖子卷得高高的青壮年正在上面忙碌。 “嘶——哎哟！”有人突然扔了网惊呼出声。 “怎么了小六？大惊小怪的。”边上人立刻关切地询问。 “晦气，我被鱼咬了。” “你开什么玩笑，几条乌头还能咬人？想偷懒吧你？” “真不是！真是鱼咬的！不信你看！”被叫做“小六”的人遭到同伴嘲笑，面色涨得通红，龇牙咧嘴地扯下豁口的手套，伸手去给别人看。 宋可视力极好，循声远远望过去，正好看清他虎口鲜血淋漓，撕裂好深一条口子。常在码头做体力活的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几人也没太当回事，还在那嘻嘻哈哈开玩笑。 “哎哟还真是，小家伙这么凶，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小六你过来认认，哪条鱼是凶手，哥炖了它给你出气！” 连受伤的小六自己也不甚在意，随手抹去血渍后，又重新戴回手套：“今天这鱼够劲儿啊，力气比我还大，收网都不好拉。” 宋可收回目光，脚尖转了几圈，还是转到家的方向。 背后热闹的场景离得越来越远，她的身影也渐行渐淡，有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没走几步，她后知后觉地望了眼天空。 休渔期刚过，没几天就要入秋，偏偏头顶的烈阳一点面子不给，耀武扬威地盘踞在地平线上，肆意蒸腾余热，好像要把世间万物都烤成焦灰。 宋可满头大汗，被晒得头晕脑胀，感觉自己就像坨劣质的奶油，随时都会融化。 她慢吞吞地又撑开伞，这回却是用来挡太阳。 周围灼烧的体感刺得她眯了眯眼。 今年的夏天，未免太热了。 * 二十分钟后，宋可满头大汗地穿过拥挤逼仄的廉租房，停在一幢破旧的小平楼前。 这里就是她家了。 她用钥匙开锁，临进门前脚步顿住，磨磨蹭蹭半天。 眼看迟迟没动静，宋可不死心地往斜对面挪了挪，朝着邻居家探了探脑袋。 今天阿明这么安静？ 阿明是只聒噪的鹩哥，和她关系特好，嘴皮子比她利索好几倍，每天早晚都要和宋可打招呼。 它就像旧文明历史资料里那些叉着腰守着宫门的小太监，时刻观察主子的一举一动。 宋可披星戴月摸黑出门时，它鬼鬼祟祟地哼唧：“加油宋可！挺住宋可！” 宋可精疲力尽摸黑回来时，它又挥舞翅膀扑腾：“今天又挨打了！又挨打了！” 阿明平时总爱抖机灵，今天这是怎么了？ 宋可绕到邻居墙下，稍稍后退两步，曲膝蓄力，接着冲劲轻松跃上墙头，然后熟练地扒开稀疏的篱笆向里张望，悄悄呼唤朋友：“阿明、明！” 阿明背对宋可，伏倒在竹制八哥笼里，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听到她的声音，好半天才抬起脑袋，扑腾翅膀艰难地挪过来，桔红色的嘴峰轻轻啄了啄手心，算是和她打招呼。 宋可扫了眼空空如也的食槽，虽然阿明大多数时间都是放养，但邻居奶奶每天都会给它喂食，轻易不会饿着它，所以今天是没东西吃才闹脾气？ 她跳下围墙，拍拍膝盖溜进自家大门，从院里绿藤摘了串又黑又亮的葡萄，麻利地翻回墙头往下轻掷：“阿明，吃、吃好吃的。” 就来回这么一会儿功夫，阿明看上去更萎靡了，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抬。 宋可等得心急，拿葡萄藤去戳它头，谁料阿明突然仰着脖子惨叫，嘶哑的尾音听上去分外凄厉。 宋可吓了一跳，不敢再胡闹，原地捧着葡萄眼巴巴等了许久，最后确认阿明是真的不想搭理她，这才怏怏地回自己家。 …… 进了屋后，宋可迫不及待地解开背后的包裹，平铺到桌上，里面长长的内容物慢慢显露出来，赫然是一把从旧文明时代流传下来，凛冽凶厉的唐刀。 宋可眼睛睁得溜圆，爱不释手地摸着刀把，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欣赏完毕，她从桌底下抽出本厚画册，比照细节认真临摹起来。凡是喜欢的兵刃，宋可都会一丝不苟地描画下来，方便日后反复回味，但她喜欢的实在太杂太多，所以这本册子也越来越厚。 新文明时代，绝大部分的冷兵器早已失去实用价值，逐渐退化为收藏品和考古资料。 宋可是个异类，她对联盟近几年热推的新型武器丝毫不感冒，唯独对旧文明的兵刃如痴如醉。这把刀便是师父新得的藏品，是她今天好不容易打赢一众师兄师姐后，才被准许借来观赏的，明天就得还回去，要不是下山前师父严令禁止，她甚至都打算晚上抱着它一起睡觉呢！ 至于师父，则是她起早摸黑每天来回折腾二十公里的原因了。 宋可天赋异禀，从小四肢力量惊人，破坏力极大，爷爷便做主让她习武。她跟着爷爷颠沛流离好几年，后来终于在岳山（E166区）找到一家有好几百年历史的古武技训练馆，馆长张亭，也就是她后来的便宜师父，据说还是什么失传大门派的传人，总之很有来头很厉害。 岳山属于生态景观区，并不适宜居住，所以爷爷考虑过后，带着她在附近以“脏乱差”出名的F177区安顿下来，从此再也没换过地方。 伏案刻画三十分钟后，宋可伸了伸懒腰，从地板上起来。 屋内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件大的制式家具，算得上家徒四壁，空无一物。她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大碗素面，撒上嫩绿的葱花，还奢侈地煎了两个荷包蛋。 面出锅后，宋可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碗回到客厅。 嘬一口面，看一眼桌上那柄唐刀，再嘬一大口，再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画册。 实在太下饭了。 宋可是爷爷捡回来的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 前几年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她便学着独自生活，因为不善处理人际关系，渐渐沦落到只能和邻居家的鹩哥作伴的地步。不过关于没人和她说话这件事，宋可表示相当无所谓，反正她本来也不爱说话。 ——因为她是个结巴，天生的。 吃完面洗完碗，宋可坐回地板上，翻出爷爷留下的老旧光屏开始读书。 这块光屏是爷爷去世前给她布置的任务，每天至少要学习一小时。 因为一些变故，她中学没念完就辍学了，可现在是新文明大发展时代，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爷爷担心她长大以后成为跟不上时代的文盲，早就给她定下死规矩，每天都要学习，至少文化水平不能和别人差太多。 宋可选来选去，从裂缝的屏幕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扒拉出一本《Particle Physics Advanced Microbiology 》（粒子物理高度微生物学），垂头丧气地读起来。 头顶悬挂的感应灯散发温馨的黄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宋可一念书就犯困，今天尤其厉害，双眼皮跟糊了胶水一样，一上一下开始打架。 或许是吃太饱的缘故，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困到四肢酸麻毫无知觉。 “哐当——” 耳边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 宋可被这动静惊到，头朝下摔了个倒栽葱，好半天才捂着脑袋慢吞吞坐起。 摸着摸着琢磨出几分不对来，她脑袋也不是铁做的，怎么能发出这么大声音呢？ 宋可撑起眼皮，茫茫然抬头。 只见她家窗户被砸出好大一个破洞，地上满是稀烂的碎玻璃，屋外潮湿又冰凉的夜风吹进来，她浑身激灵，毛孔不自觉起立。 外面下冰雹了？ 把早已休眠的光屏随手一丢，宋可赶紧起身查看。 窗台上翻滚着一团模糊的黑影，浑身抽搐不停。 宋可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地靠近—— 黑色的鹩哥僵硬地抖动翅膀，原本滑顺的羽毛脱落大半，露出里面斑驳的表皮，黑豆般的瞳仁似乎覆上了一圈灰白浑浊的眼翳，正阴沉沉地盯着前方。 它张开嘴峰，叫声嘶哑，像是在冲宋可求救，又像是充满威胁的低吼，然而打开的嘴里，却诡异地多出两排参差不齐的尖齿，上面还沾着黑色的粘稠血迹。 是阿明！ 宋可扶着窗把的手骤然收紧。 没等她回过神来，鹩哥浑身剧烈颤抖几下，头倒下去再没了动静。 2. F177区（2） 宋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躺在葡萄藤的阴凉下，阿明依旧是那副傲娇又臭屁的样子，围着她生龙活虎地跳来跳去，时不时用尖尖的喙轻琢她脑袋，真实到当她睁眼时，头顶似乎还残留昔日的触感。 距离那晚阿明发生异变死去，已经过去足足一周。 这几天里，她不断尝试去敲邻居家的门，却从未得到任何回应，那扇紧闭的铁门仿佛自行封锁的结界，隔绝外界一切不怀好意的窥探。 是出远门了？ 所以才没来得及给阿明喂食？可是出远门的话，为什么不把阿明也带上呢？ 不，不对，宋可扣门的动作慢慢停下来。 阿明不是饿死的，绝对不是。 黑色的记忆像梦魇般袭来，每次回想起鹩哥僵硬畸形的躯体，以及嘴里两排突兀的尖牙，她的后背都会泛起冰冷彻骨的寒意。 宋可将脑袋靠上紧闭的大门，瘦弱的身影透出几分孤独。 她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阿明被她埋在屋后的山坡上，立了个小土包，上面摆满竹编蚱蜢和葡萄，都是它生前喜欢的，她还在纸上写下阿明死亡的消息，贴在邻居家的门口。 希望这家人回来能看到吧。 宋可心里挂念阿明的事，怏怏地出门。 不管怎么样，武馆的训练不能落下，要是被师父逮到她旷课，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 * 天色还没亮透，整个177区笼罩在氤氲的薄雾中，偶尔能听到浪花拍打礁石的声响，高空的霓虹信号灯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将海面靛青的底色切成斑驳的碎影。 宋可路过码头的时候，发现今天出工的人尤其少。 码头的活虽然辛苦，但因为不需要身份证明，结算报酬也干脆，向来很受当地青壮年的欢迎，像今天这样寥寥无几的情况，还是非常罕见的。 她疑惑地多瞥了两眼，正好听到角落里传来的交谈声。 “……都是请的病假，最近人越来越少了。” “今天小六也没来？” “你还不知道么，小六死了！” “什么？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小六被人下毒了！整个右手都烂掉！这事连C区的警察都惊动了，专门过来处理他尸体。” “不可能吧……C区的人，怎么会愿意收拾F区的烂摊子？”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死相多恐怖！我亲眼看见的！眼珠子灰白，两个眼眶都凸出来，浑身冷的跟冰块一样。”说话的人压低声音，语调飘出几分惶恐，“我听说警察不许火化，要让法医做病理鉴定，尸体还要送去解刨研究，小六父母当场就厥过去了，醒来后疯疯癫癫的。” 宋可的脚步猛地停下来。 小六……小六！她刚刚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 她想起来了，他们口中的“小六”，就是那天被鱼咬伤的年轻人，至于手……鲜血淋漓的手……她记得当时看见的……那天他受伤的手就是右手！ 电光火石间，宋可心跳加速，几乎瞬间联想到阿明。 阿明也是这样的，身体变冷变硬，眼珠子变成灰白，症状和小六一模一样！ 她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再也不敢在原地停留，逃也似的奔向武馆。 通往岳山的这条小路她走过无数次，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围一片死寂，连往常听惯的嘈杂虫鸣鸟叫都没有，静默得令人害怕。 头顶依旧是炎炎的烈日，滚烫的汗水不断从额间滑落，溅到泥土地里，无声无息地消散。 逼仄的环境似乎潜藏无限危机，宋可加快脚步，一口气冲上山顶。 …… 武馆内热闹如常，偶有学员的说笑声传来。 宋可扶着门框剧烈喘气，起伏的情绪这才渐渐平复，她缓缓吐出胸口浊气，抬脚迈过门槛，没走几步，心头倏地划过强烈的危机预感—— 危险！ 角落里刺眼的红光骤然迸发，仿佛燃烧的流星，带着杀意朝她面门袭来。 宋可双眸微凛，上半身大幅度后仰，柔软的腰部几乎对折，一个弧度漂亮的后空翻轻巧落地，那束致命的红光稍慢一步，贴着她的额头险险擦过。 偷袭的人射空一枪，倒也不再纠缠，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小结巴，反应很快嘛。” 宋可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马上又垂下，不声不响。 对方语气不善：“怎么连喊人都不会？我记得你是结巴，不是哑巴吧？” 宋可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开口：“吞、吞钦。” “吞、吞吞吞钦！”吞钦歪着嘴学她说话，深褐色的脸庞透出满满的不怀好意，“果然是F区出来的小垃圾，谁允许你叫我名字的？我不配当你师兄？” 宋可不想理会他的挑衅，脚下转个弯，毫不留恋地往后院拐去。 吞钦跟着跨出一步，面色恼怒地拦在她面前：“我和你说话呢，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找师父。” 不知道宋可的话哪里惹到他，吞钦瞬间冷下脸：“急着去告状？呵呵，真不愧是张慈的童养媳，他人不在，你上赶着替他尽孝道，舔得挺用心呢？” 森森的恶意像阴影里伸出的蛇信，朝她嘶嘶响动。 宋可低着头，拳头握得咯咯响，要不是武馆有规矩，学员之间不能随意斗殴，她早就跳起来踹翻这张臭脸，把讨厌鬼吞钦揍成猪头了。 两人正僵持的时候，背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吞钦，你怎么又欺负小师妹！” 来人眉目艳丽，一身利落的连体作战服，高马尾辫透出几分英气，是他们的师姐丽塔：“好啊，仗着张慈师兄不在，就敢不守规矩了是吧？谁让你在武馆里用粒子枪的！” 吞钦家族是木丹（C55区）的地头蛇，在当地掌握多家军火工厂，手里非法的违禁武器很多，他若无其事地摆弄枪托，任由滋滋的深红光线若隐若现：“没上市的残次品而已，我就是让小结巴帮我试试威力，这样也不行吗？” 说着说着，他突然再次举枪对准宋可脑袋：“再说，她不是躲过去了吗。” 危险的粒子气流凝集在眼前，宋可依然稳稳站着。 旁边的丽塔生气地伸手，替她把枪按下去：“收起来，小心被师父看到，你很想滚出这里吗？” 吞钦眼神微顿，冷笑着抽回粒子枪，低声嘟囔：“张家的童养媳果然金贵。” 丽塔丝毫不惧地和他呛声：“快闭嘴吧，一天到晚唧唧歪歪故意找茬，不就是因为今年没能参加苍鸾的考核么？是你自己弃权的，跟张师兄和小师妹有什么关系？竟然还想搞偷袭，真不要脸！” 苍鸾精英部队，全称新亚联盟特殊职能武装力量（Special Duties Force)，是近年来最神秘，话题度最高的军队，甫一出世便风靡所有地区，掀起民众的投军热潮。 它的选拔条件简单到不可思议。 「不限籍贯，不限背景，不限性别，公民年满20周岁即可加入。」 然而如此简单的条件后面却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通过苍鸾选拔的人可以直接获得B级城市的入籍资格。」 无数人对此趋之若鹜，认为苍鸾是改变命运的通天梯，吸引力越大，竞争自然越激烈，苍鸾的考核流程至今仍对外界保密，录取率更是不足万一，绝大多数人尚未摸清门道便惨遭淘汰。 但毕竟是精英军队，对身体素质的要求肯定挑剔，因此苍鸾出世后，联盟内格斗之风悄然盛行。 吞钦和丽塔都来自C区，两人都是奔着加入苍鸾的目的才来这里训练。岳山武馆今年报名参加考核的队伍也早已出发，正是由张慈领队。 “你！”吞钦被戳中痛处，面色扭曲，不过碍于丽塔的背景，终究不敢妄动。 丽塔根本不惧他，故意提高音量：“幸好你提前弃权了，不然去了没选上，岂不是更丢脸？” 说完拉起宋可的胳膊将她拽走：“我们走小师妹，别理他。” 表情阴沉的吞钦望向两人远去的背影，半晌不屑轻嗤：“蠢货。” “没有……觉醒的人，去再多又有什么用。” * 岳山武馆的建筑是联盟少见的仿古设计，结构复杂，从前院到后堂要穿过长长的回廊。 路上丽塔期期艾艾地开口：“小师妹，你不是张师兄的……那个吧？” 那个是哪个，她含糊地没有说明。 张慈是他们的大师兄，比他们好多人来得都早，算是最早跟着张亭学武的人，大家都传他其实是张亭的亲生儿子，但两人平时关系恭谨又疏远，张亭暴躁，张慈冷淡，愣是没人敢当面去问，只能在私下偷偷八卦。 宋可扭头看她，发现她脸上飘过一抹不自在，连耳根都泛起绯红。 她有些疑惑丽塔为什么脸红，她和张慈差好几岁，算不上熟络，平时都不怎么说话，但是因为嘴太笨，解释不利索，最后只能慢吞吞地回答：“不是。” 丽塔得到她的回答，像是松一口气，心情又变好起来，亲热地搂着她的肩膀。 路过食堂的时候，正好碰见负责后勤的胖婶端着托盘出来。 托盘上放着好几碗滚烫的姜汤，胖婶热情地跟两人打招呼：“可丫头来啦，没吃早饭吧，我给你煨了两个茶叶蛋，自己拿去啊。” 宋可双眼放光，用力点头。 丽塔捏着鼻子嫌弃：“胖婶，好难闻啊，你煮这东西做什么？” 胖婶无奈叹气：“说来也奇怪，这大热天的，好多学员都感冒发烧了，我给他们熬点药治治。” “不会是装的，想偷懒吧？”丽塔对此表示怀疑。 武馆里的人就没有体格不好的，无缘无故病倒一大片，确实很奇怪。 胖婶轻啐一声：“我看也像，你知道颂恩那小子跟我说什么？说他昨天被野鸡啄了一口，今天就浑身疼得连床都下不了，兔崽子找借口都不用心，我看他就是皮痒！” “哈哈哈亏他想得出来！”丽塔毫无同情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只啄人的鸡呢？” 胖婶也跟着笑：“被我宰了，反正也不下蛋，给这些病号们补补身体。” “我帮你端过去吧。”丽塔从胖婶手里接过托盘，回头叮嘱宋可：“师父还在静室，要不你也先去看看颂恩？” 趁她们说话的功夫，宋可早就从厨房里摸出两个茶叶蛋，左一个右一个塞在衣服兜里，闻言特别乖巧地点头。 3. F177区（3） 颂恩是所有学员里最能闯祸的。 上房揭瓦，下海捉鳖，连天破个窟窿他都敢去补。 每次犯错的黑名单都有他，罚跪挨揍的次数一多，颂恩渐渐悟出道理：别人全都靠不住，唯有师妹讲义气，后来他再折腾，都不忘拉上宋可，被揍哭也有人陪。 休息室里，颂恩挂着点滴，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宋可坐在旁边剥茶叶蛋。 早间新闻的播报隐约传来，音量太小，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联盟气象台发布高温红色预警……停止室外露天作业……减少出行。」 「如发现……异常情况，请及时上报相关部门。」 门口胖婶拎起顽劣学员的耳朵教育，洪亮的嗓门瞬间盖过播报员。 「青岚研究所……太阳活动高峰期……启动……天气拟态系统。」 宋可注意力被带偏几秒，再低头时，手里刚剥好的茶叶蛋只剩下空壳。 床上的颂恩哼哼唧唧地捂着头，鼓鼓囊囊的嘴里不停嚼巴嚼巴。 宋可：“……” 看在过去共患难的份上，她大人有大量地没和病号计较，从口袋里又摸出个蛋。 隔壁几床正热火朝天地讨论苍鸾今年的考核，押张慈成功通过的票数达到了九成。 颂恩不服气地嘀咕：“明年也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的风采。” 他才十九岁，还没到规定的报名年龄，却已经野心勃勃地规划未来，本想让宋可也夸他几句，结果扭头一瞧，自家小师妹正捧着光溜溜的茶叶蛋发呆。 “想什么呢？” “师、师兄，你见过灰、灰白的眼睛吗？” “见过啊。”颂恩双眼盯着蛋，随口回答。 “为、为什么会、会变灰色？” “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宋可往前凑了点。 颂恩嗷呜张嘴，一口叼走她手里的蛋：“还能为什么，白内障呗！” 宋可：“……”这人压根就没认真回答。 拿她开涮逗乐她也就忍了，但明明有两个茶叶蛋，自己却一口都没吃到，这是真的忍不了。宋可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休息室里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呼。 “师妹！师妹绕命！” “师妹！你忘记那些年我们一起掏过的鸟窝挖过的蚯蚓挨过的毒打了吗？” “你忘记我们……咳、咳咳咳！” 喊着喊着颂恩开始剧烈咳嗽，脸颊因为高热烧得通红，眼眶汩汩流下生理性泪水。 宋可瞧着他的惨样，有点下不去手。 颂恩自己倒是适应良好，顺了口气后，还在那嬉皮笑脸地承诺：“明天！明天我赔你四个蛋还不行吗！师兄说到做到！” …… 看完颂恩，宋可终于见到她的便宜师父。 张亭是整座岳山武馆的金字招牌，也是联盟首屈一指的格斗大师，虽然面相慈眉善目，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实际上脾气又臭又硬，跟炮仗似的，一点就噼里啪啦乱炸。 宋可溜进静室的时候，张亭正在盘腿冥想，房间里落针可闻，场景无端肃穆。 用别人的话来说，张亭身边是存在某种气场的。 桌上摆着对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宋可想起自己那两个倒霉的茶叶蛋，悄咪咪地伸手去摸，被闭着双眼的张亭准确无误一巴掌拍掉：“口水都流出来了！没吃早饭呐！” 宋可捂住泛红的手背，表情委屈巴巴：“没、没吃呀。” 张亭左眼微睁，从眼缝里瞅她：“你是饿糊脑子了吗？敢打我核桃的主意！”结果宋可那副惨兮兮的模样一入眼，他话音就顿了顿，“……我那份还没动，滚去吃吧。” 宋可双眼亮晶晶，得寸进尺地凑了上去：“师父，上、上次那把刀，还能借、借我看看吗？” 张亭的表情瞬间一言难尽：“别想，那刀怎么搞得黏糊糊的？上面是不是沾了你的口水！” 宋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大概、或许、可能真是她的口水，因为她那晚有点害怕，最后是抱着刀睡觉的。 张亭轻哼一声，看破不说破，站起来走了两步，从矮柜里翻出两个塑料袋。 “你快过十八岁生日了吧，喏，师父送你的礼物。” “怎么有两、两份啊？” “一份你的，一份给你……张师兄。” 宋可的生日就是她被爷爷捡到的那天。 巧的是正好和张慈的生日是同一天，自从她上山学武之后，每回生日都是和张慈一块过，这也是大家总开玩笑喊她是“童养媳”的缘故。 张亭神色自若，语气却有几分生硬：“等他回来，你抽个时间给他就成。” “你自、自己给他。”宋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转交？她和张师兄是真的不熟啊。 张亭眼睛一瞪，凶巴巴地吼：“让你给就给，哪那么多废话！” 宋可被他吓得直缩脑袋。 师父好凶。 * 在武馆里挥汗如雨一整天，手心还挨了两戒尺打，宋可垂头丧气地下山回家。 刚通过岗哨，她就发现前面码头围了不少人，站在外圈听了一耳朵，似乎是程老派去寻找阿兵的队伍回来了。 周围七嘴八舌的，都在议论考察队离奇的翻船事件，事故后果相当惨烈，和阿兵同船的人不是死亡就是失踪，最后只捞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研究员。 围观群众越聚越多，没过一会就把她挤进内圈。 这么多人扎堆说话的场景让宋可略感不适，她刚想钻出去，人群里骤然爆发凄厉的尖喊：“阿兵呢？为什么只有你回来！阿兵去哪里了！” 阿庆嫂声嘶力竭，拽着衣衫褴褛的幸存者大喊大叫，旁人怎么也拉不开。 被她来回撕扯，瘫软在地上的研究员精神状态明显异常，表情呆滞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念叨：“死了，全都死了哈哈哈！” 他的领口被拽下大半截，肩膀处浮现层层叠叠的黑色肿块，双眼的瞳孔涣散，被头顶刺眼的阳光一照，隐约反射出某种无机质的灰白色泽。 “到了。” 就在这时，177区的治安官领着三人匆匆赶来。 打头两人身穿警服，神情倨傲，与后面跟着的中年男人说话时却毕恭毕敬，态度很是谦卑。 中年男人穿了件普普通通的工装外套，面孔陌生，并非177区的原住民。 他皱着眉头打量疯疯癫癫的研究员，紧接着面色剧变，高声厉喝道：“退后！大家都散开！” 众人还在茫然，下一秒，被围在中心的研究员突然暴走。 原先他被阿庆嫂东推西搡，早就狼狈不堪地趴伏在地，这会却如同砧板上濒死的鱼，猛地翻身跳跃起来，向四周进行无差别攻击。 阿庆嫂离他最近，首当其冲被咬掉胳膊上大块皮肉，而他牙齿间亮光闪闪，不过几次呼吸之间，竟然凭空长出参差不齐的厉齿，下半张脸被完全刺穿，狰狞到血肉模糊。 “怪……怪物！”这画面实在惊悚，亲眼目睹的民众被吓到面无人色，立刻四散而逃，又因为挨得太近，不少人失足摔倒，反而被那怪物趁机扑倒撕咬，场面顿时陷入混乱的无序。 宋可怔在原地，逆行逃窜的人群不断冲撞她的肩膀和后背，她脚下却像沾了胶水，纹丝不动。 那人的眼睛……变成了灰白色。 危急关头，被警察带来的中年男人行动了。 平地突然刮起疾风，宋可还没反应过来，中年男人衣角微动，几乎瞬移到发狂的怪物面前。 宋可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后退几步躲进附近渔船。 好快！这人刚刚的行动轨迹，她没能完全看清！ 发狂的怪物被凌厉的风柱吹上高空，如同身处漩涡般团团困住，毫无还手之力，原本就破碎的衣服割裂得更加七零八落，神情也越来越暴躁。 反观中年男人，明明同样处在风暴中心，通身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双手向前平稳推出，掌心气流隐隐波动，不断制造风场对怪物进行压制。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吃力，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大约十分钟后，漩涡里的怪物逐渐停止挣扎，眼珠缓缓闭合，看起来失去生命体征。 中年男人长舒口气，双掌向内合拢，周围那些不知从何而起的疾风，又莫名其妙瞬间消失，怪物也从半空中“砰——”地砸落地面，激起一阵呛人的扬尘。 他回过头，对身后保持戒严的人微微颔首：“可以了，把它带走。” 谁料其中一名警察忽然神色大变，惊慌失措地朝他大喊：“小心！！” 中年男人猛地转头！ 奄奄一息的怪物在他背后嘶吼暴起，尖利的爪子朝他挥来。 男人躲闪不及，仓促间外套口袋被划破，带出几缕鲜红的血液。 一道锋利的风刃划过怪物颈部，它的大半个脑袋被割下，摇摇欲坠地悬在脖子上。 这次怪物真的没了任何动静。 中年男人脸色难看，盯着自己的伤口看了两秒，当即大步离开：“赶紧回去！” 他的表情不再从容，眼神中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惊恐。 怪物的尸体被警察拖走，宋可慢慢站直身体。 眼前的地面遍布狼藉，各种衣服碎片、褐色的浓稠液体、丝丝血迹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十几分钟前还围在这里的人群早就东奔西逃，不知所踪。 研究员……变成了？怪物？？中年男人……是谁？为什么能控制风？ 宋可的认知无比混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 世界观破碎的宋可疲惫地回了家。 路过阿明的墓，水润的葡萄早已干瘪腐烂，唯独那只草编的蚂蚱还是栩栩如生。 她蹲下来把蚂蚱摆正，小声念叨：“阿明，你也变、变成那种、那种怪物了吗？” 死人是不会回答她的问题的，死鸟也是。 宋可注定得不到答案。 邻居家的大门紧闭，贴在上面的纸条被风吹起一个角。 这家人……还没回来吗？ 她用力敲门，依旧是长时间的静默，无人应答，左右看看，周围萧条无人影。 宋可瞄了眼矮矮的墙头，深吸一口气。 后退，助跑，准备起跳的瞬间，突然！平整的墙面开始闪烁，视线被铺天盖地的光亮剥夺。 宋可愕然抬头。 落日时刻，不甘就此沉沦的太阳，仿佛明天再也不会升起般决绝，爆发耀眼的光芒。 炽热的光线越来越盛，伴随无处不在的烧灼感，将人的五感生生逼到承受极限。 宋可再次出现几天前被晒得头晕脑胀的感觉，这次更难受，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周围的空气骤然稀薄，连血管的流动都像在焚烧，烧尽她的寸寸筋骨。 顾不上再翻邻居家的墙，她咬牙向反方向退去，猛烈的白光覆盖双眸，短暂的失明让她什么都看不清。“砰——”远处依稀传来路灯碎裂的动静，然后世界寂静到再无声响。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宋可倒在地上。 她浑身滚烫，皮肤通红，脑袋越来越昏沉，往记忆里的方位挣扎爬行，终于摸到自己家门。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宋可艰难地爬进去，哆嗦着合上门。 然后任凭高热将她淹没，彻底失去意识。 4. F177区（4） 宋可烧了整整三天。 大多数时间里，她被持续的高热折磨得奄奄一息，陷入彻底的昏迷状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偶尔清醒的片刻，她能感受到身体里绵延的疼痛，仿佛有人拿着铁锯在她骨骼间来回切割，将她的筋脉一根一根斩断，再用浆糊敷衍地拼接起来，过程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嘴唇因为缺水干裂起皮，衣服被冷汗浸透，湿答答地贴在后背。四肢百骸的血液时而滚烫沸腾，带来焚烧殆尽的毁灭感；时而冰冻迟滞，连顺畅的流动都成为奢侈。 当痛苦达到极点，宋可徒劳地闭目仰头，无声尖叫，瘦弱的身体躬成虾米，在地板上来回打滚。 意识涣散之际，脑海里闪过过模糊的念头——她要死了，像阿明一样，死在偏僻又阴暗的角落，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消失，没有人会记得她的存在，甚至没有人会像她为阿明那样，将她埋葬，为她立碑。 她就这样孤孤单单地活过，然后死去。 …… 三天后，安静的房间里，宋可蜷缩的手指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没有死。 她还活着。 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精神里的疲倦感却没有完全消散，宋可攀住桌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思维和意识仿佛受到充分的洗涤，变得格外敏锐，身体内部隐约发生某种变化，但具体如何，她形容不上来。 窗外是遮天蔽日的浓雾，天与地的界限变得愈发混沌，人在这种环境里很容易产生错觉，会不会这几天的离奇遭遇，都只是她的臆想呢？ 但是全身关节无处不在的酸痛时刻提醒宋可，不是错觉。 三天前……暴戾血腥的怪物，猛烈的太阳风暴，还有突如其来的高烧昏迷，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得去外面看看，宋可想，至少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浓雾深处鬼影憧憧，似乎游荡无数饥饿的亡魂。 外面并不一定安全，我需要防身的武器，刀……最好是刀……宋可思绪紊乱，脑海里各种念头翻飞，全然没注意手下扶着的木桌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以她的手掌为圆心，整张桌子开始散发幽蓝的光芒。 下一秒，木桌凭空消失，而她手里——多出一把菜刀。 宽厚的刀脊，平直的刀刃，锋利的切口…… 是斩骨刀！ 非常适合大砍大剁那种。 宋可握住刀柄，眼神茫然：这、这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刚刚只是在脑海里，很仔细地想象菜刀的结构……为什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实物？ 宋可疑惑地向前挥动这柄凭空出现的菜刀，出手的同时，身体内部涌起海浪般的能量，紧接着“轰——”地一声，对面那堵陈年旧墙竟然就这么塌了！ 好厉害！ 幽亮的菜刀闪灭几瞬，慢慢从掌心消失。 宋可若有所感地回味方才那种玄妙的感觉：她感受到力量，一股蓬勃、焕发、难以描述的新生力量，如同喷薄而出的汩汩泉眼，从她体内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 很强，也很难掌控，还需要多加练习。 左右看看，宋可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单人床伸出魔爪。 心念一动，幽蓝的光亮再次出现，铁床赫然幻化成一杆荧蓝的长木仓，枪尖寒气逼人，隐隐散发冷冽的威光，暗藏雷霆万钧之势。 宋可两眼放光，满房间乱蹦乱窜，将视野范围内所有摸到的东西都幻化成各种兵器。 刀、枪、剑、戟、斧……凡是她曾见过，能想到的，全都变了出来。 直到最后一件家具清空，屋内堆满了奇形怪状的兵器，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眼前黑光阵阵，虚脱的感觉骤然袭来，清醒不到半个小时的她—— 又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宋可克制地没敢使用那股力量。 虽然像个莽夫般胡来，花样作死，导致精神超负荷晕倒，但是阴差阳错下，她也大致弄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况，宋可已经确定，她随心幻化兵器的能力，就是来自身体内的神秘能量。 这种奇异的能力，概括起来就是物质的拆解重组，通过运用自身精神力以及对各种兵器结构的理解，将某种媒介或特质进行分解，再根据心意构筑出新的实体。 宋可将这种由她操控，受她驱使的新物质称为「灵器」。 灵器通体覆盖幽蓝的光亮，杀伤力惊人，她家倒塌的墙壁就是最好的佐证。 而她拆解重组的能力受到物体本身的限制，无论她有多敢想，一个小小的茶杯也变不成几百公斤的巨斧，最多只能幻化成薄薄的柳叶刀，并且维持灵器的运行需要依赖自身的精神力支撑，一旦她失去意识陷入昏迷，所有的灵器都会消失不见，至于维持的时间极限是多久，她暂时还没测试出来。 宋可的理解天花板就到这里。 更深层次的原理和这种能力产生的具体原因，以她目前的知识水平实在难以解答。 整理完思路，宋可简单洗漱，决定出门去探探情况。不管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什么，她都不可能在家里躲一辈子，另外，她也很担心岳山上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的情况，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受到太阳爆发的影响。 宋可屏住呼吸，谨慎地推开家门。 因为漫天的迷雾，周围万籁俱寂，视物极为困难，她转过头，目光落向山坡另一侧的邻居家。 这次她没有敲门，因为她心里有种预感，无论敲多久，恐怕也不会有人来给她开门。 轻巧地纵身一跃，宋可翻墙进入内院。 穿过篱笆，没走几步，她就忍不住弯下腰，“呕——”地对着地面干呕起来。 好臭！ 院内臭气熏天，飞蝇聚集，到处弥漫着腐烂的臭鱼臭虾经过长时间暴晒的腥臭味。 宋可捂住鼻子，警惕地向里走去。越是往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越是浓郁，小院的凉棚底下摆着吃到一半的剩饭和碗盆，奶白的鱼头豆腐汤早已倾倒打翻，干涸结块，只剩下嶙峋的鱼骨。 宋可盯着那些餐盆看了半晌。 连碗筷都没来得及收拾，更加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邻居家的正门没关严，敞着一条细缝，里面阴冷无光，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宋可耳朵尖微动，隐约听见屋内深处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某种庞大的东西正拖着笨重的躯体在地上挪动。 阴森的环境，低沉的呼吸，再加上迟缓的爬行，屋里的东西立刻让她拉响最强警报。 宋可脚步急停，心里陡然发毛，环顾左右后，伸手摸向那顶结实的凉棚。 荧蓝色的光亮流转，凉棚原地消失无踪，片刻后，她掌心多出把两米长的威武大剑。 沉甸甸的武器握在手里，宋可终于多出几分安全感。 用剑头挑开门缝，生锈的铁栓发出难听的吱呀声，藏在阴影里的怪物听到动静，齐刷刷地转头！ 它们上半身趴伏在地，裸露的皮肤覆盖黢黑的金属毛发，眼珠是浑浊的灰白，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急促呼吸，完全没有清醒的意识。 宋可低头望向怪物身上的衣服。 她的邻居是对年迈的老头老太，和留守的小孙子住在一起，平时见面机会并不多，彼此关系也算不上亲近，但日常小事上，邻里之间也会互相照应。 他们养的鹩哥阿明更是她唯一的朋友。 眼前的怪物身体被咬得面目全非，有些地方早已流脓溃烂，发烂发臭，呈现出诡异的乌青色，然而他们身上破烂的衣服，却令人觉得十分眼熟，正是那对邻居老夫妻经常穿的。 宋可心里不寒而栗，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或许，他们会变成这样，就和小六、和码头那个疯癫的研究员一样，小六是被乌头咬了，研究员遭遇海难，那他们呢？是不是也被别的东西袭击，还是说，就是被阿明…… 在她分神的刹那，怪物嗅到新鲜活人的味道，从阴影里缓缓爬出，向门口的方向靠近。 两团扭曲又怪异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带头怪物挪出大半身体，整张面目再也无所遁形，显露在混沌的日光下。 宋可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 两团……等等！她猛地抬起头，牙关止不住发颤，他们家……他们家的小孙子呢？ 爬在前面的怪物泛白的眼珠死死盯住宋可，银发纠缠杂乱，十指血肉模糊，腹部却如同怀胎十月的产妇高高隆起，充满窒息的血腥感。 宋可手心大剑蓝光明灭，发出无声的哀鸣。 怪物被骤然亮起的光线刺激，直起上半身向她扑来。 宋可横剑格挡，尖爪与剑面相撞，发出剧烈的摩擦，怪物跌落回地面，宋可也往后连退两步。 好强的力量！ 一击不成，怪物被彻底激怒，分为左右两个方向朝她袭来。 宋可翻身闪避，抡动大剑回击，锋利的剑口劈向对方心脏时一顿，而后勉强往下偏离几寸，在怪物腹部划出深深的口子。 要杀死它们吗？要她毫无芥蒂地杀死曾经的同类吗？ 裂开的伤口渗出黑色的浓稠液体，怪物却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锲而不舍地攻击她。 它们已经……算不上人类了。 宋可双手握紧大剑，借助兵器本身的重量带动整个身体横扫，如同高速旋转的陀螺，将两个怪物掀翻出去。趁这个空当，她向外翻滚，顺势关上大门，用墙角堆的钢管卡住门栓，看了看，还不放心地多加一根，确认稳固。 屋内安静一秒，紧接着传来哐哐的砸门声和怪物愤怒的嘶吼。 5. F177区（5） 宋可潜伏在垃圾场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屏息观察。 从邻居家出来后，大雾让她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就绕到这附近。 她的目的地是半山的别墅区，但要想抵达那里，必须穿过眼前这片垃圾场。 迷雾深处隐约传来令人牙酸的，骨头嘎吱作响的咀嚼声，大约五六米开外，晃晃悠悠地走过几个人影，脚步沉重，姿势怪异，一个接一个毫无知觉地，叮里咣啷撞进成堆的罐头山。 透过依稀的雾气，宋可看清它们的面容，心里不由一沉。 是那些“怪物”。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趁着几个怪物交错而过的空当，宋可看准时机，压低重心往前冲刺。 跑动的风扬起几页废纸，徘徊的怪物几乎同时齐刷刷转头，却在一片白茫茫里什么都没捕捉到，只好漫无目的地继续游荡。 宋可以剑开路，一口气冲出几百米，生生闷出了一头热汗。 浸润的发梢黏糊糊地贴着她的脖颈，连睫毛都沾染潮湿的水汽，跑得太快，脚下收不住速度，迎面撞上一个人，巨大的冲力震得她脑门嗡嗡作响，宋可条件反射地鞠躬道歉：“对、对不起！” 那人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死白的瞳仁缓缓对准她，豁开的嘴里涎水滴答流淌…… 宋可：“！！！” 她心脏急速跳动，双手握剑用力向前一挥，“砰——”竟然将怪物直接拍飞出去，然后扭头就跑，顺着最近的柱子，刺溜两下蹿上别人家的房檐。 慢半拍的怪物追赶不及，只能在下面愤怒地挠墙，宋可双腿盘着立柱，往上蹭了蹭，埋头憋气死活不出声，不知过去多久，狂躁的怪物在大雾里迷失攻击目标，原地打转几圈无果后，茫然离去。 宋可轻舒口气，干脆利落地翻上屋顶。这一带地处177区边缘，环境清幽，错落分布着不少独栋别墅，勉强算得上是本地的“富人区”，宋可是来找程老打听情况的，但问题是，她上次过来还是两年前，早就不记得程老家的具体位置了。 宋可蹲在屋顶上，睁大眼睛努力辨认门牌号：“27号……28……29、29号！” 确认方向后，宋可跳下屋顶往程老家摸去，到了门口，她几步跳上台阶，临敲门前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巨剑，觉得这么上门好像不太礼貌，心念一动便收了起来。 “咚咚咚——”连敲好几分钟，铁门才幽幽地敞开一条细缝，露出中间明晃晃的保险栓，以及程老半张警惕又戒备的脸。 宋可急巴巴地开口：“程、刘爷、爷爷和刘奶咬、咬人……刚刚碰、碰到怪物，追我……” 她着急起来，结巴的毛病更加严重，语序混乱颠三倒四，怎么也说不明白。 程老面露惊讶：“可丫头，你怎么……” 保险栓被取下，程老观察周围的动静，小声招呼她进门：“你先进来，进来说。” 宋可弯腰钻进门，脚尖撞到什么硬物，差点摔个大马趴。 客厅里十分凌乱，地上散落好几个大号的行李箱，里面各种男女衣物和生活物资打包到一半。程老重新锁好门，来回确认好几遍，这才回头看向宋可：“现在外头那么危险，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你是怎么过来的？” 宋可还在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能把话说明白，听完就是一呆。 什么叫“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难道不止是邻居家和垃圾场，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糕吗？ 程老仔细打量她茫然的表情，半晌慢慢摇头，叹了口气：“你慢慢说，刚刚怎么了？还有这几天你都去哪里了？” “我、我一直在家，生、生病了，那天……”宋可理顺自己的思路，开始讲述起她莫名的高烧，以及醒来后发现邻居家夫妇的诡异变化，在犹豫是否提起自己觉醒的奇异能力时，程老挥挥手，面色凝重地打断她：“我知道了丫头，你一直藏在家里，所以什么都不清楚，两天前联盟发出紧急公告，因为百年不遇的太阳风暴，地球磁场受到未知能量干扰，部分生物因此产生异变……”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语气变得沉重又哀痛：“至于那些吃人的怪物……虽然公告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在传‘末日来临’，现在外面哪里都不安全，177区已经沦陷，有能耐的人早就往外面逃了。” 宋可的视线扫过地上那些行李箱，程老在177区，当然也算得上“有能耐的人”。 程老没注意她的小动作，面含忧虑地兀自分析：“我们等会就准备坐星艇撤离，趁现在还能走，赶紧都走吧，177区是不能待了，D区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去C区的班次那么少，今天下午这趟要是赶不上，以后估计想走也走不了……” 宋可安安静静听他絮叨，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 程老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什么，话音戛然而止，面色有些尴尬：“丫头，这……前几天也是联系不到你，既然你找过来了，要么你就跟我们……” “爸！”程老的儿媳妇抱着婴儿从里屋出来，语气很冲地打断他，“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毫不避讳地当她的面“哐——”摔上门，争执的动静透过门板清晰传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做好人呢！我们哪来多余的星艇票带她去C区？” “不用买C区……可以买个D区的……” “D区？你说得倒是轻巧，去D区不用花钱吗？再说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还能买到票？” “这想想办法总有……” “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高亢的女声渐渐转为凄切的哭腔，“带上她的话，你要抛下谁？你还在发烧的儿子？不满一岁的孙子？还是我这个连外人都比不上的儿媳妇？！” “不是……”程老的辩驳越来越无力，最终消弭成难堪的沉默。 宋可垂着眼睫研究地板的纹路，心里默默重复听到的那个词。 「星艇」。 路氏星艇，联盟最先进的飞行终端，“光辉三十年”里诞生的卓越产物之一，也是长期盘踞孤岛高空，霓虹最闪亮，最醒目的地方，那条唯一能够通往外界的客运航线。 像F177区这种烂地方，进来很容易，票价基本等于白给，想要离开却难于登天，哪怕是通往最便宜的D级城市，花费也相当不菲。 宋可的钱包比脸还干净，穷得铃儿响叮当，以她的财务状况，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全都算上，当下也坐不起星艇飞不出177区。 程老从书房出来后，没敢和她对视，他们争吵的声音这么大，宋可肯定都听见了。 他讷讷地解释：“丫头啊，现在这票都是有价无市……爷爷把全部家当都搭进去，走了所有能走的门路，也就只能买四张星艇票。” “我、我知道的，”宋可反过来安慰他，“谢谢程、程爷爷，爷爷说过，您、您是好人。” 这话说完，程老却是面色大变。 宋可的这声“爷爷”仿佛一把尖刀，准确无误地插进他心里。 …… 六年前，满脸病容的宋致远站在他面前，笑着托付他：“老程，这笔钱你收着，宋可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我不放心把钱直接给她，等我死了你帮我照顾她，她以后成年了，如果愿意留在177区，这些钱够她花好几辈子的。” “如果她要走呢？” “想出去看看也行，C区D区看她想去哪，她没有身份，还要麻烦你帮她买星艇票，至于B区……B区不适合她，你告诉她别去了，就说是我交代的。” 程老收下了那笔钱，一开始，他的确按宋致远交代的照顾宋可，他关心她的吃穿住行，关心她在岳山习武的情况，甚至还想办法送她去D区上学，可后来宋可中学念到一半自己跑了回来，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去，程老问过她好多遍，她都抗拒地摇头，只说不想再出去了。 于是那笔钱就成了程老惦记的心头肉，他看得见摸得到独独吃不着。 某天深夜里，程老再次从床上醒转，终于咬牙下定决心。起先他想着只挪用一点点，购买几艘新型号的船只，扩张他的运输队，后来……后来儿子结婚、家里买房、孙子出生…… 总归都是钱，花给谁不是花呢？ 他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家庭越来越美满，渐渐也就顾不上宋可了。 …… 思绪回到当下，程老的心里直打鼓。 宋可那时候还小，按道理不知道宋致远给他钱的事。 他观察着宋可的神色，试探性开口：“丫头，你爷爷临走前……” 猝不及防对上宋可通透的眼眸，程老顿时心虚，咬牙承认道：“……他临走前留下一笔钱，托我照顾你，这些年里你吃的用的还有读书习武，每一笔花销，爷爷都给你好好记着帐的。” “那些钱……本来也不多，到了现在，你去外面问问，根本就买不起一张星艇票，我是真心把你当亲孙女看的，爷爷也是真的没办法，没办法帮你……” 程老的儿媳妇站在书房门口冷眼旁观，怀里的婴儿哇哇大哭，尖细的叫声格外刺耳。 宋可愣了好一会儿，迟缓地点点头。 她并不知道爷爷还给她留了钱，所以对这些年来照顾她的程老一直感恩和亲近，现在真相大白，心里倒是有种原来如此的感慨。程老一家决定撤出177区，从一开始，他们的计划里就不包括她这个外人，是她贸然上门，将场面搞得难看。 亲疏远近，人所有的动机都会有优先级排序，而宋可早已习惯被排在最后。 她是「疏」，她是「远」，她是最容易被舍弃的那个。 如果没有末日，宋可不会想到离开177区，更不会去考虑星艇的票价，程老就可以安心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那么他在宋可心里，就还是从前慈祥的老爷爷。 宋可仰头笑了笑：“我不、不能走的，还要去、去岳山找、找师父。” 程老像是甩掉心理包袱，立刻高声附和：“对！对的！你还可以去找你师父，或者你问问他，还有什么办法，他肯定比我有本事的多！” 墙上的电子钟指向下午一点，程老隐蔽地投过去几眼。 宋可领会到他的暗示，识趣地站起来：“那程、程爷爷，我先走了。” 程老讪讪：“哎？走啦？好，好的。” 临出门前，他神情复杂，看起来颇为挣扎。 这么脆弱的小姑娘，独自留在怪物横行的孤岛上，结局毫无意外就是一个死。 或许是心虚，或许是愧疚，想起宋致远当年苍白的面孔，程老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丫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今晚八点，愚人码头会有军方撤退的队伍过港，你要是能找到就跟他们走，这是你唯一能离开这里的机会了！” 宋可澄澈的眼神望向他，平静地又重复一遍：“谢谢、程爷爷。” …… 背后铁门缓缓合拢，宋可站在台阶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掉头、回家、收拾行李，一切准备完毕后，她再次踏进无边迷雾。 整个177区的防空警报无休止地发出鸣响，街道和广场却寂静到诡异，沿路居民楼门窗紧闭，港口的船只混乱地挤在一起，空气浑浊又咸腥，时不时能听到几声短促的、戛然而止的尖叫。 宋可不敢停下来，一路往岳山方向疾行，终于快要进门时，她如有所感，蓦地收住脚步。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风声，没有鸟鸣，也没有学员训练惯常的吆喝声。 落针可闻。 宋可神色一凛，心里盘旋起不好的预感。 她放轻气息，提起十二分警惕往里走，然而前院、回廊、训练馆、休息室……每个房间都没人。 最后她停在武馆深处，张亭的静室门口。 鼻端若隐若现飘来腐臭的气息。 6. F177区（6） 整座武馆寂然无声，空气中透出莫名的压抑。 宋可一间间推开房门查看。 厨房的碗碟碎片铺满地板，没人。 学员宿舍门窗大敞，墙角淌下几道干涸的黑色血迹，没人。 训练场上空空荡荡，各种器械东倒西歪，到处都是残留的打斗痕迹，没人。 她越走神情越肃穆，一颗心像是泡在冰水里，渐渐沉入海底。 最后她来到后院深处，听到静室内传来轻微的动静。 会在这里吗？ 门没锁，宋可握住把手，慢慢向内推开。 打眼一扫，屋里像是遭了劫，大部分家具都被翻动过，箱柜倾倒，矮桌四分五裂，连香炉里的烟灰都撒落一地，她调转视线继续往里看去，下一秒，瞳孔骤缩！ ——张亭跪坐在静室深处，胸口破了个碗口大的洞。 鲜红的血液流干凝固，洇出一大滩暗色的圈。张亭用剑拄着地面，头颅低垂，身体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平时挑着眉头呵斥她的鲜活模样，静默得像是尊破败的雕像。 宋可踉跄地跑上前，无措地去堵他胸口那个破洞：“师、师父……” 整个岳山，甚至整个联盟，谁能杀死师父？师父怎么可能会死！ 张亭的躯体早已僵硬，被触碰后歪斜几分，弯曲的指关节松开手里的剑，重重滑向地面。 宋可仓皇地伸手去扶，没扶住，意外发现了被他堵在身后的另一道门。 是静室后的仓库。 因为距离训练场太远，这间仓库早就废弃使用，平时只用来放些器材或杂物，宋可怔怔地低头望去，片刻后恍然，张亭死前的姿态分明是在守着什么！ 或许是受到这头的声音刺激，门板后的响动越来越大，连续不断的撞击声很快打乱她的思路。 “砰——” “砰砰——” 整扇竹门不堪重负地剧烈摇晃，门扉摇摇欲坠，低沉又狂躁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宋可屏住呼吸，严阵以待。 “咣——”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竹门轰然倒塌，一大群散发腐臭的怪物冲了出来。 粗粗一数，竟有几十只之多，塞得整间静室满满当当。 眼看最前面冲锋的怪物就要朝她扑来，宋可脚踩墙面，向上一跃，一记凌空飞踢将它们狠狠踹回去，强劲的威力乒乒乓乓带倒后面一大片。 轻盈落地后，她正准备补上两脚，然后夺门逃跑，动作却陡然停住。 那些怪物仰面摔倒，狰狞的面孔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林、林师姐！” 宋可惊呼出声。 这一停顿，给了怪物喘息的机会，摔翻的重新站起，仓库里落后的也追赶上来。屋内光线晦暗不明，却足以让她看清怪物的脸庞，宋可慌乱抬眼，从一张张青灰色的面目中分辨出昔日的眉眼。 “小野师兄……” “胖、胖婶……” 哪怕眼翳灰白，形容可怖，面对朝夕相处的人，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些“怪物”，赫然都是武馆里的学员。 有切磋输给她多次的师兄，关心她生活的温柔师姐…… 每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现在都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披头散发肮脏污浊地攻击她。 乌黑的尖爪袭来，宋可躲闪不及，下摆被割去一大块，她狼狈地逃窜，再也无法作出有效回击。 难怪。 难怪她找遍整个武馆，外面都没有人。 难怪师父会固执地守在门口，他没有办法亲手杀死自己的学生，只能选择把它们关起来。 师父下不了手，她也下不了手。 眼眶越来越湿润，宋可无力地翻滚躲闪，嘴里一遍一遍喊着它们的名字，试图唤回它们的理智。 在177区，沉默寡言又早出晚归的她是孤僻的存在，除了程老没人愿意和她打交道，但没关系，她还有岳山武馆可以去，这里的大多数人不会嘲笑她，每年还会陪她过生日。 然而现在，那些曾经围着她唱生日快乐歌的师兄师姐们，已经没人能够认出她。 密密麻麻的怪物涌来，宋可一退再退，退无可退，单薄的后背狠狠砸向门板。 逃出去吗？她是可以逃出去，可然后呢？ 这么多的……“怪物”，静室的门根本关不住，就这样把它们统统放出去吗？ 如果师父还活着，一定会指着她的脑门痛骂吧。 分神的瞬间，一道矫健的黑影踩着后面怪物的脑袋，冲她高高跃起。和其它怪物相比，它的体型膨胀了好几倍，攻击欲望尤为旺盛，嶙峋尖刺的齿间流出腥臭的涎液，血肉模糊的爪子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张嘴就要去啃咬她的脖颈。 腐朽的味道近在咫尺，死亡的铡刀即将落下。 宋可死死地抵住它青黑色的脸，与那双灰白浑浊的眼眸对视片刻，眼泪滚滚而下。 她哭着喊出对方的名字。 “颂……恩……” 那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人，即使生病也要嬉皮笑脸寻她开心的人，那个明明说好要赔她四个茶叶蛋的人，现在却只想恶狠狠地咬断她的血管。 “颂恩”从气管深处发出“嗬嗬”的声音，残忍嗜血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指甲刺进她的锁骨，鲜血喷涌而出，宋可痛到抽搐，流着眼泪向下一折，“咔嚓”掰断他的手臂。 它动作一滞，胳膊软绵绵地垂下来，宋可趁机脱困，朝着反方向拼命翻滚。 被掰断手臂的“颂恩”只停了一瞬，依旧凶恶地朝她攻来。 它早已无知无觉，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宋可陷入无休无止的苦战，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密集。 四肢、躯体、心脏，残骸乱飞，污血四溅，无论她攻击哪个部位，无论她怎么想方设法抵抗，都不能停止怪物源源不断的撕咬。 眼泪从滚烫逐渐变得冰凉，再到最后枯涸发涩，宋可悲哀地意识到，眼前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是她被这群怪物活活吞噬，死在这里，就是她杀尽所有怪物，然后——活下来。 体力消耗严重，一次躲闪不及，后腰又被抓出一道伤口，殷红的血液浸透地板。 宋可出拳，反击，最近的怪物被砸出几米远，她也重重摔倒在地。 正好倒在张亭旁边。 宋可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师父，而张亭那双没来得及闭上的，无悲无喜的眼眸就这样冰冷地注视她，似乎在等她做出决断。 “对不起……” 宋可偏头错开他的眼神，气息微弱地呢喃。 这声道歉，不知道是对死去的张亭，还是那群面目全非的师兄师姐说的。 对不起。 但是，她想活下去。 耳畔隐隐有劲风袭来，千钧一发之际，宋可猛地拔出地上张亭的长剑！ 掌心幽蓝光芒乍现，再眨眼时，长剑幻化成一柄锋利的唐刀。 这种宽刃的大砍刀，在近身御敌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宋可翻身跳起，凝聚全身核心力量，毫不犹豫地挥刀—— 怪物的动作戛然而止，从上至下几乎被劈成两半。 碎裂的喉管里喷出浓稠的污血，它依着惯性挣扎了几下，倒地不动。 宋可心头一跳，瞬间领悟，砍脑袋好像有用！ 然而同类的死去并没能让剩下的怪物退缩，依旧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找到它们的致命弱点后，宋可不再犹豫不决，不再心存侥幸，反击狠准利落，刀刀劈向命门，面无表情的她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半个小时后，几十只怪物倒伏在地，彻底失去气息。 除了“颂恩”。 毫无疑问，它是这里面最凶悍的，即使被卸去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还是带给宋可强烈的压迫感。 断臂的切口暴露出坏死溃烂的组织，不断往下滴落黑色的浊液，“颂恩”死死地盯住她，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凶相毕露地匍匐爬来。 眼眶又干又涩，早已流不出任何东西，宋可握刀的手垂落身侧，微微颤抖。 习武十四年，这是第一次，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慢慢举起唐刀，幽蓝的光亮映在她面上，俏脸冰冷。 闭上眼睛，刀尖蓝光暴闪，势如破竹地向前——劈！斩！ 几滴黑色的浊液溅到她眼皮上，蜿蜒地淌下眼泪的形状。 * 昏暗的静室里，宋可将怪物尸体一个个摆正，头颅一个个归位，让它们保留作为人死去的尊严。 然后她坐在血泊中，安静地凝视着这些不再嘶吼的面孔，努力记住它们曾经的模样。 视线忽然凝住，某个怪物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光线，一闪而过。她刚刚劈砍得太用力，怪物的脑袋也跟西瓜一样，碎了个稀巴烂，宋可俯下身，从里面捡出一枚晶体。 小小的一颗，荔枝大小，正八面体，看起来既浑浊又透明，古怪得很。 她连忙扒开另一个，却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 不是每个都有吗？ 挨个观察起来，最后她一共找到三个，其余两个看上去差不多，唯独第三个体积略大，且内部呈现出更透明的白色，是从颂恩的脑袋里发现的。 这是什么东西？ 宋可盯着这绝对不会长在人类脑袋里，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东西，产生越来越多的疑惑。 在她思考时，窗户外忽然传来细碎的动静。 还有？宋可浑身绷紧，握住刀柄，反手就向外挥去。 凛冽的杀意激荡而出，静室的窗户瞬间四分五裂，烟尘扬起间，一只半人高的鸟类立在窗沿上，纹丝不动地注视她。它的外形像鸡，背后却生出一对巨型双翅，额头一撮白色的长翎，两只形状迥异的前后爪泛出金属的寒光，鞭子般的尾羽安静地蛰伏。 巨鸟不知在原地停留多久，又悄无声息地观察多久，冰冷的竖瞳紧紧盯着她。 像是宋可行刑的观察者，看她绝望无助，看她筋疲力竭地喘息，再看她大开杀戒。 宋可头皮发麻，心神剧震，如临大敌地横刀在前，一人一鸟陷入对峙的僵局。 巨鸟类虎的前爪微微动了几下，低头打量她两秒，随后不感兴趣地扭过头去，施施然振翅飞远。 宋可攥着手心灰白色的晶体，怔怔望着巨鸟远去的方向。 脑海里有个念头不断盘旋。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7. F177区（7） 宋可在后山埋葬了岳山武馆的人。 她手笨又固执，只知道闷头挖坑，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随着铁铲的起落溅进黄土里，而她嘴唇紧抿，动作重复又机械，仿佛不知疲倦的人形机器，挖好坑后又开始刻碑，直到十个手指头都磨出血泡，才勉强刻好每个人的墓碑。 一共二十三个小小的土包，埋葬了她的师兄师姐和师父，也埋葬了她在这里所有的牵挂。 清点人数的时候倒是有了意外发现：武馆的人并非全部折在这里。 岳山位于E166区，往来交通并不十分便利，武馆为学员提供食宿，于是很多像颂恩这样一门心思训练的人，衣食住行都在山上，没事不会下山，但也有吞钦、丽塔这种自恃身份的，只会在固定时间内上山参加集训，平时基本不在武馆逗留，她没在怪物尸体里发现这两人的踪迹，想来应该是刚好错过，幸免于难。 另外还有参加苍鸾考核的张慈师兄一行人，他带走的都是武馆的精英，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外面乱成这样，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宋可接了根水管冲地，清洗墙上和地板的血液污渍。 打扫完后她又检查了一圈，电视机雪花一片没有信号，水电倒是正常。 从学员宿舍里翻出一块光屏，不知道是谁的，没有密码，后台开着好多页面，宋可翻了翻，发现网上的议论早已经炸锅，大家都在发些关于“末日”、“丧尸”的惶惶言论，有人痛斥联盟无作为，有人呼吁屯货自保，还有人绝望地发布求救信息。 她电子产品用得不熟练，只囫囵了解个大概，原来外面世界也有了那种可怕的怪物，但情况相比177区要好得多，至少大部分城市还没有失控。 宋可想了想，试着搜索联盟的官方新闻账号，最新的置顶消息发布于两天前，联盟已开放数百个紧急避难点，居民可自行定位导航，就近避险，她手指滑到底，点击下面的详情链接，屏幕却赫然跳出提示：「无访问权限」。 权力和地位，不仅决定了财富的归属，还控制了信息的获取，这台光屏的主人，和她一样，连查看紧急避难点的小小权利，都不被允许。 宋可放下光屏，这才留意到自己浑身脏污，之前打斗的时候血液四溅，沾上不少，后来她又刨了半天土，身上味道简直没法闻，她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把自己彻底洗刷干净，出来后咬着绷带给自己包扎伤口。 清创，止血，上药，包扎。 那些怪物的血，应该是血吧，看起来是黑色的，而且流动速度比正常人慢。 想起那天码头上中年男子受伤后惊惶的表情，宋可垂眸望向伤口，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夜幕降临，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了下来。 宋可整理出一个80升的登山包，往里面放了保暖防潮的衣物，少量易保存的食物，广口水壶和净水片，打火石手电筒，便携急救包，睡袋帐篷，想了想，又塞进一个指南针，至于武器，她的异能就是最强的武器库，干脆什么都没带。 临行之前，宋可犹豫了很久。 本来是想写点什么的，可写什么呢？写给谁看呢？写她目睹师父惨死，写她因为形势所逼，所以痛下杀手，杀尽武馆二十二号人？今日一过，岳山武馆不复存在，她还能求得谁的原谅？ 没有人会原谅她。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写，宋可锁上武馆大门，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 晚上八点，愚人码头灯火通明，离港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显然军方今夜过港的消息还是流了出去。 几辆绿色的军用皮卡停在道路尽头，充当临时路障，皮卡旁边站着几个显眼的大高个，他们穿着军人制服，迷彩长裤扎进战斗靴里，面容坚毅，周身有种凌厉的刀锋气质。 联盟官方并没有在177区发布救援任务，从道理上来讲，这支队伍只是过境，没有义务组织民众撤退，但他们还是选择尽可能地带上当地居民，这种“带上”当然是有条件的，每个居民都要通过他们的仔细检查，准许放行后才能登上后面的星艇。 宋可孤零零一人，缀在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队伍后头，探出脑袋张望。 一共两排队伍，行进速度比她想得要快上不少，所有人都背着包拖着行李箱，沉默且顺从地向前移动，沿途会有人检查他们的瞳孔颜色，以及身体四肢是否有伤口溃烂。 队伍的最前列摆了张折叠桌，上面立着一个收音机大小的黑匣子，通过前序检查的每一个人都要站到桌前，像做胸部CT那样双臂张开，由黑匣子进行扫描，黑匣子的侧面又接出个显示屏，从宋可站的地方望去，只能看到一堆红红绿绿交织的杂乱线条。 就她观察的这一小会，队伍前头又通过三个人，但是显示屏上的线条没有任何变化。一个眉眼冷峻，看上去三十多岁，像是领头的男人嘴唇微动，这三个人都被统一分配去星艇的后半舱。 宋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匣子，心里正琢磨呢，后背就被人大力推搡一把：“走开！别挡着路！” 那人下手毫不留情，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可惜这么用力一推，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底盘稳如松，竟然纹丝不动，反倒是他自己用力过猛，往前踉跄扑出几步，当场面上愣住，回过神来后凶神恶煞地瞪着宋可。 宋可不想引人注目，垂眸敛目默默往后退一步，大方地给对方腾出空间。 她认识这个男人，男人叫徐卫国，身后跟着面皮白净的少年是他儿子徐星，徐卫国靠倒腾些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发了横财，据说在外面混得很开，连B级城市都有人脉，是177区最有钱的大款。 他手腕上总是戴个奇形怪状的金表，一条亮瞎人眼的金腰带托着滚圆的肚皮，平日里走起路来鼻孔都是朝天看的，就是心眼贼小，谁要是和他不对付他能记恨好久，非报仇血恨不可。宋可听程老说过他的跋扈事迹，更不想在这关头惹上麻烦，所以才二话不说地给他让路。 “算你识相！”徐卫国嚣张惯了，看她一副臊眉耷眼的怂样，哼唧了几句到底没说什么，一路推挤着排队的人群，堂而皇之地谩骂又插队，牵着他的儿子走到最前头。众人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避让他，他的儿子脸皮薄点，羞愧地低着头，任由徐卫国牵着往前挤。 两人很快通过沿路的检查，站到黑匣子面前。 先是徐卫国，和之前进行检查的居民一样，黑匣子没有任何反应，但当后面的徐星站上去时，沉眠许久的黑匣子忽然诈尸，显示屏上纠杂的红线仍在底部游荡，几条绿色的曲线却如同丘陵起伏，振荡出绵延的弧度，仿佛失去生命体征的心电图重新复苏。 旁边双手环胸的男人稍稍立正身体，垂眸打量徐星一眼：“你去前面的舱。” 被征用的这架星艇是普通的民用型号，艇身泾渭分明地分成两种舱位：普通舱和豪华舱。普通舱的面积较大，座位却狭窄逼仄；豪华舱每个座椅都是小小的隔间，茶色的玻璃贴着防窥膜，非常注重乘客隐私。两种舱位并不相通，连入口都是分开的。 徐卫国听到这个结果，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面上大喜，牵着他儿子就要往前走。 男人伸手拦住他，端正的脸上满是严肃：“你去后面。” 徐卫国双眼瞪大，急得音调都飙了上去：“这是我儿子！我们一起的！” 男人面无表情地重复：“你，去后面。” 徐卫国气得嘴巴都要歪了，但偷偷觑了两眼面前男人健壮的胳膊，耍横的气势到底虚了几分：“这位……这位长官，能不能通融下，有事好商量么……” 他右手伸进皮包，摸出厚厚一沓报纸包的钱，隐蔽地往男人怀里塞。 男人反手推了回去，语气冰冷：“异能者和普通人需要分开撤退，这是规定。” 「异能者」。 已经排到队伍中游的宋可耳尖微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字眼。 徐卫国软的行不通，脸皮瞬间拉得老长，连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你的领导是谁？让他来和我谈！你，你知道我是谁么？懂不懂规矩？我今天必须要上这豪华舱！” 瘦小的徐星被他拦在身后，徐卫国同样不许他登艇。 旁边年轻士兵见状，动作一致地拔枪，齐刷刷指向徐卫国：“队长，要不要……” 徐卫国抖了抖，但想到177区的交通线已然全线崩溃，眼底划过一抹厉色，咬牙不肯让步。 冷峻的队长看了眼低头的徐星，示意队员们收枪，却也不下令放行，把徐卫国晾在那里。 这边的队伍因为徐卫国停滞不动，其他人便自觉换到另一边，好在剩下的人不多，检查的速度没耽误多少，眼看队伍越来越短，再过几个人就能轮到宋可，没想到又出了新的状况。 “女士，请脱帽接受检查！” 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从后面挤过来，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她怀里抱着个戴鸭舌帽的小男孩，脸朝下趴在她脖颈处，一动不动。 女人的力气大得出奇，几下就冲散队伍，还撞翻了折叠桌，桌上的黑匣子摇摇晃晃，骤然响起刺耳的警报，随后骨碌碌滚落地面，被迫中断与显示屏的连接。 宋可却已经看到了。 刚刚那一瞬间，黑匣子上的红线犹如触底反弹，一下子冲到顶点。 “请接受检查！”周围荷枪实弹的士兵反应迅速，立刻包围住女人。她被阻住去路，浑身颤抖，转而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宝吧，求求你们……你们带他走。” 明明是在哀求，她的半边身体却诡异地抽搐不止。 有人上前一步，挑开她用来包头的围巾，随即惊呼出声：“队长，她已经变异了！” 女人的侧脸渐渐显露出来，宋可微怔，竟然是阿庆嫂。 只是此刻的阿庆嫂面色灰白，脸上似有狰狞的青筋浮动，口角不断淌下涎水。 她抽搐的动静那么大，趴在肩头的小男孩却依然无声无息，另一个士兵上前掀开他的棒球帽，扒开他的眼珠查看，然后转过头，朝队长缓缓摇了摇头：“孩子也……一样。” 阿庆嫂猛地抬头：“不可能，不可能！” 她眼球暴凸，浑浊的灰色瞳孔僵硬迟缓，面孔扭曲变形，似是难以控制脸部肌肉。 “戒严！”队长高声喝道。 士兵们纷纷举枪，剩下几个排队的民众面色惊骇，如鸟兽般四散，混乱中阿庆嫂撞到离她最近的徐卫国父子，本来低着头的徐星恰好在这时抬起脑袋，冷不丁看清她的模样，脸色刷白，瞳孔急剧震颤，被刺激得发出刺穿耳膜的尖叫：“啊——！！” 无形的能量波动在空气里暴走，以徐星为圆心，周围温度骤降，十几根尖刺的冰锥拔地而起，向阿庆嫂和小男孩直直刺去，因为控制不佳，不少还向四周散射。 “不好！这小孩异能失控了！” “啐，还tm是个冰系，这下棘手！” 冰天雪地中，唯有那位队长冷静依旧，他连发几个手势，身后训练有素地跟上来几个人，正是原来站在皮卡边的那些大高个。一名消瘦的男人越众而出，迎着徐星不退反进，他经过的地方，无数冰锥仿佛打在看不见的屏障上，纷纷碎裂。 “大家都先进来！”面相憨厚的士兵双拳触地，类似旧时期蒙古包的空心土圈凭空而起。 惊惶的居民们在他提醒下纷纷躲进土圈，徐卫国早已双脚瘫软，被人像条死鱼般拖拽进来，宋可小跑步跟在人群后面，眼睛却还望向徐星的方向。 这些穿军装的大高个，竟然全都是身怀绝技的“异能者”！ 突然，她眼角余光瞥见某个身影。 …… 冷峻的男人行动似闪电，在队员掩护下时隐时现，于冰锥中从容穿梭，步步逼近徐星。 他鬼魅般的动作和速度远超寻常人，快得根本看不清动作，在冰雪、疾风和频闪的雷鸣中，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徐星陷入惊惶的情绪里，瞳孔中不时闪过他矫健的身影，肉眼却捕捉不到他的行动轨迹，只好慌乱地左右摇头，身周的冰锥显然受到他的影响，摇摇欲坠，向四面八方胡乱攻击。 下一秒，男人闪现在他背后，伸手一劈—— 徐星惊恐的尖叫卡在嗓子眼，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冰锥消失，队员们立刻围上来，用特质的绳索绑住徐星，准备将他转移到星艇上。 蒙古包也归于尘土，士兵们安抚好剩余的民众，抓紧时间进行检查和撤退。徐卫国早已软成一团烂泥，再也不敢嚣张，瑟缩着被赶上普通舱，竟是连看都不敢看儿子一眼。 宋可的心怦怦乱跳。 刚刚漫天冰棱时，阿庆嫂被无形的屏障撞翻出去，小宝从肩头滑落，正好摔到她旁边。眼看几道锋利的冰棱就要落下，小宝即将被当场刺穿，宋可从地上抓了块断裂的木板滚过去，掌心蓝光暴闪，幻化出一面盾牌，替他挡下这一击。 她当时也没多想，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阿庆嫂固然刻薄，但她此刻意识清楚，还能正常说话，小孩子更是无辜，他们有作为“人”的尊严，不应该死在这里。 冰棱被挡住后，阿庆嫂冲了过来，一把抱起孩子。 她什么也没说，灰白的眼珠看了宋可一眼，转身就跑。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场冰雪大战上，这里的微末动静自然没人注意到，阿庆嫂应该是知道登艇无望，不再留恋，头也不回地跑远。 宋可望向她越来越淡的背影，直到身后遥遥传来催促声：“小姑娘，过来接受检查！” 她应了一声，刚要往前走，脚尖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是那个黑匣子，在混战中破破烂烂的都卷了边，指示灯却还亮着。 没摔坏吗？宋可双手把它捧起来，好奇地盯着看。 突然，黑匣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屏幕上的红线和绿线跟跳迪斯科一样上上下下交替乱窜，没过多久又跟系统死机似的，所有线条变成直线，然后—— 砰！焦烟乍起，它竟然直接炸了！ 宋可：“……” 不是，这东西咋还会碰瓷呢？她现在扔掉还来得及吗？ 8. F177区（8） 宋可站在折叠桌前，和穿军装的大高个大眼对小眼。 桌上放着那个烧焦短路的黑匣子，她欲盖弥彰地往前推了推，以表示自己的无辜。 大高个看一眼那团黑糊糊的破铜烂铁，又看看她，冷不丁冒出一句：“哦豁。” 宋可浑身炸毛，飞快摆手加摇头：“不、不不不是我！” “嗯嗯，不是你，”大高个冲她咧出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扭头就告状，“队长！检测仪坏了嗷！！” 那位冷峻的队长走了过来，弯下腰检查，黑匣子的通风板还在滋滋冒烟，他按下开关，指示灯闪烁两下，噗嗤灭了，一副无可救药的摆烂样，男人抬眸望向宋可，视线落在她手上，立刻皱了皱眉。 “真的不、不是我，它自、自己就坏、坏了！” 宋可还在努力解释，她真的什么都没做，这两人万一要她赔钱怎么办？ “伸手。”队长冷声开口。 宋可乖乖摊开掌心，她的两只手从指关节开始缠着白色的绷带，经过手腕、小臂和手肘，一直没入T恤袖口，除了手指以外，看不到一丝裸露的皮肤。 “把绷带解开。”男人一字一句下达指令。 宋可顿了顿，慢慢解开一层层绷带，单薄的手心有几个瘪掉的水泡，胳膊上还有几道剐蹭细碎的伤口，看着有点长，但不是很深，而且已经结痂。 “怎么受的伤？” “不小心划、划到的。” 男人没有应声，板起面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打量宋可。 眼前的小姑娘双目明亮，瞳孔乌润，偏偏眼神时不时飘向黑匣子，一副担心要赔钱的倒霉样。 只是普通的剐蹭，看起来很正常，也没有任何变异的迹象。 然而这位队长不知在思索什么，迟迟不开口，目光仿佛要在宋可身上生生烧出个洞来。 旁边的大高个看不下去了：“害，队长你别凶人家，看把小姑娘吓的，说话都结巴了，哈哈哈！” 宋可：“……”大可不必，她本来就是个结巴。 “你，觉醒异能了吗？” 男人猝不及防地开口，声线冷硬，有种石块长时间磨砺的沙沙感。 宋可没说话，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 宋可不想暴露自己有异能的秘密，至少不是现在。经历了程老的事后，她的心防变得更重，这些人不仅是陌生人，还全是和她一样的异能者，她没办法信任他们，一旦动起手来会很麻烦。 大高个闻言上下左右观察宋可，怀疑地嘀咕：“不会吧，瞧这细胳膊细腿的，不太像……” 几名壮汉扛着被裹成粽子的徐星路过，动作迅速地登上星艇豪华舱，大高个的话音越来越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显然是被提醒同样“细胳膊细腿”的徐星刚刚折腾得他们有多惨。 男人没理会大高个的自言自语，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救了那个变异者。” 宋可心头一凛，快速思考起来，他看到了？看到了多少？她把木板变成盾牌的动作很隐蔽，而且挡完那些冰棱就被她收起来了，那个时候他明明还在战斗，是怎么注意到的？ “变异者最后都会变成丧尸，无一例外，你救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冷冰冰的态度像一根针，宋可被扎了一下，还是固执地解释：“他们、还不、不是丧尸。” 至少她救他们的时候，阿庆嫂和小宝还不是丧尸，所以没人可以审判他们的生死。 男人不置可否：“迟早的事。” 宋可沉默了，她没办法反驳。 安奇文不知道为什么队长对这个小姑娘格外严厉，见气氛一时僵持，立刻打起圆场：“小姑娘，别那么紧张，我们没有恶意的，我们是苍鸾军的，苍鸾十一支队，我叫安奇文，这位是我们队长吴觉敏。” 他右手掌心朝上，竟然有隐隐的雷电凝聚成球状：“如果你也觉醒了异能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喏，就坐前面的舱噢。”说完指了指星艇的豪华舱。 宋可盯着他掌心的雷电光球，抿了抿唇：“没有，我、我没有异能。” “没有的话，就去后边待着。”吴觉敏收回目光，不再追问她，转身大步而去。 安奇文跟在他身边，回头看了眼即将登上普通舱的宋可。 “队长，你还是怀疑她有异能？不能够吧，我都把苍鸾的名头亮出来了，她如果真的有异能，跟我们走不是更安全，没必要隐瞒啊？应该就是个普通人。” 吴觉敏冷声道：“只是怀疑，她最好没有。” 吴觉敏天生五感敏锐，觉醒速度异能之后能力更盛，刚刚某次瞬移时，他感觉到一股陌生而强烈的能量波动，转瞬即逝，而那个方向，当时只有宋可和两个变异者。 虽然检测仪已坏，他也可以选择扣押她，直到找到地方进行检测，但他们小队还有紧急任务，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左右只是个疑似异能者，掀不起多大风浪，既然她不承认，那就作罢。 何况，一个罔顾命令去救变异者的人，与他们苍鸾的意志天生相悖。 * 星艇普通舱。 这里的乘客要么神情麻木，要么面含警惕，宋可上去的时候，没有引起过多注意。她环顾一圈，后面几排座位都是空的，于是低头走到最后一排，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没过多久，引擎启动，星艇提速，驶向无边夜色。 这是一架低轨星艇，窗户可以打开，前面座位的乘客开了半扇窗，闷热的夏末晚风迎面吹过，带来沉郁又潮闷的气息，愁云惨雾的氛围笼罩在车内每一个人头上，宋可听到几声低哑的泣音。 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难言的阴影。 远离故土，前路渺茫，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活多久。 宋可望向窗外，迷雾已经退去，这晚没有月亮，海面漆黑一片，孤岛的点点光亮逐渐沉没，直至与黑夜融为一体，这也意味着，F177区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再见了，我的故乡。 宋可在心里无声告别。 星艇开出约一个小时后，徐卫国像是终于找回魂，重新活了过来。 他摸索着从座位上站起来，目标明确地挤到最前面的执勤士兵那里，想是知道到了这会，钞能力已经失去作用，便拿出包高级烟套起近乎：“小兄弟，跟你打听个事，这辆星艇准备撤到哪里？” 士兵接过烟，摩挲两下又闻了几口，没点火又推了回去：“附近的D级城市。” 徐卫国举着烟盒的手抖了两下，声音压得很低：“D级？！为什么是D级？不是往北……基？？走吗？”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明显不想让其他人听见。 士兵转过头，似笑非笑打量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就是D级啊，先去D级城市就近安置，下一批救援队两天后才会过来，之后会带你们去最近的紧急避难点。” 徐卫国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凑上去又和士兵说了什么，情绪看起来有点激动，然而士兵态度冷淡，油盐不进的样子，对他摇摇头，只是一味重复：“不清楚，听上面安排，要按规定来”。 车上大部分人都没心情睡觉，因此等徐卫国阴沉着脸回到座位时，立刻围上不少打探消息的。 “徐老板，你本事大，我想问问，我们这是要往哪去？” “还能往哪去？换个地方等死呗！” “那些军人不是说带我们撤退吗？把我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这种话你们也信？安全的地方是想去就能去的吗？像我们这种的，只能听天由命！” 他嘴上说着“听天由命”，表情却咬牙切齿，明显充满不忿和嘲讽。 “徐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一个中年人急切地发问。 徐卫国紧紧盯着说话那人：“你以为，这末日，是突然来到的？” “不是说太阳活动，才引起的……” “放屁！”徐卫国嗓音发颤，语气愤恨无比，“那么多紧急避难所，那么多异能者，是两三天能做到的？我告诉你们，他们早就知道了！那些人早就知道了！现在末日终于来了，异能者成了人上人，而我们这些普通人都是贱命一条！只能被他们像猴子一样耍，最后都沦为丧尸！” 宋可手心蓝光明灭，一枚细窄的燕尾镖在她五指间灵活翻飞，锋利的刀片掠过娇嫩的肌肤，却像儿童玩具般灵巧，听到徐卫国那句“异能者都是人上人，普通人贱命就该死”的发言，燕尾镖转了个漂亮的旋儿，散发凛冽的寒气。 率先问话的中年人被他一顿奚落，脸色也难看起来：“徐老板，我们的确是贱命一条，只要能活下来，去哪里都无所谓，”他眼中流露一丝不屑，“但你儿子不就是异能者吗？你怎么也没出路？” 徐卫国双眼一亮，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再也听不进别人说话，一个人兀自喃喃：“对！我还有儿子，我儿子是异能者！” 这一车都是普通人，从徐卫国那打听到消息后，气氛又重新沉滞下来，有人出神地望向被隔断的豪华舱方向，也有人低声讨论异能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么好命，然而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更没有胆量去问前头那些端着枪的士兵。 …… 凌晨四点左右，星艇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此时普通舱里的大部分人都陷入沉睡，剩下几个也是满脸疲累地闭着眼睛，机械转动的细微动静很容易被人忽略，宋可却突然睁开眼睛，从假寐的状态中清醒。 她打开窗户，双脚踩上窗隔，宛若游走的壁虎，扒住窗沿弯腰钻了出去，几下翻上星艇顶部。透过黯淡的晨光，她看到这架星艇竟然正在自动分离！载有异能者的豪华舱，在十几秒内重新组合成一艘独立的小型飞艇，然后切换轨道，朝另一个方向远去，和他们分道扬镳。 宋可没有愚蠢地大喊大叫，她站在星艇顶部，目送那艘飞艇消失在视野尽头，转而观察起周围环境，很快就是一怔——城市中心，一座熟悉的地标建筑物映入眼帘。 附近的D级城市吗？竟然是这里。 * 天光破晓时，一架民用星艇静悄悄地驶入花都（D99区）郊区的食品厂仓库。 这座长方形的仓库占地500平米左右，被改造成临时避难点，墙体三面封闭，只在南面设了一个出入口，门口一堆持械巡逻的联盟士兵，警戒岗哨更是延伸到两公里外，从表面来看，安保措施几乎无懈可击。 星艇上的乘客全都下车，排队通过检查，进入仓库，宛如一只只沉默又温顺的羔羊，宋可吊在队伍最后，脚步越拖越慢，渐渐和前面拉开了距离。 这个地方看起来还算安全，但恐怕行动受限，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了。宋可从不会将自身安危完全交到别人手上，她从刚才开始就有了别的打算。 趁着几名士兵到前头维持秩序，她一个闪身，隐入暗巷深处。 9. 雨夜花都（1） 花都（D99区）位于新亚联盟东南部，区内水陆交通便利，自然物产丰富，是D级中难得的宜居城市，而说起花都最出名的地方，莫过于中心城区复杂到极点的环形放射状交通网，凭借其形似“八卦”阵的机巧布局，花都也在首届联盟城市规划大赛中一举斩获金奖。 宋可对花都并不陌生，她在这里上过学，走过这里的大街小巷，经历过花都的夏雨冬雪，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她对这个城市，或许会更熟悉。 不过现在的花都再也看不到过去的热闹，宋可从五环外一路向里，沿途的丧尸群越来越密集，原先繁华的中心商圈空无一人，沿街商铺要么被洗劫一空，要么门窗紧闭，把手上拴着胳膊粗的铁链，看不清内里情形。 仿佛一夜之间，这座曾经充斥人流与喧嚣的城市，成了破败的废土。 大路上经常有丧尸游荡，宋可不想和它们突然来个“亲密”接触，只能另辟蹊径，找些别的捷径。 她在居民区的楼顶间跳上跃下，快速穿行，没想到对面高层正好有个小男孩，透过防盗窗看她，两人撞上视线，男孩瞳孔地震，吓一大跳，张嘴就要喊出声，背后的大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将他带离窗边，又慌张地拉上窗帘，对他们来说，现在还在外头晃悠的生物，威胁性并不啻于丧尸。 宋可没有在意，因为她发现了一家无人超市。从三楼一跃而下，她向目标迅速靠近，玻璃门感应到红外信号，缓缓朝两侧滑开，室内光线骤然变暗，宋可敏锐地察觉到，里面有人！ 三四个男人背对着她，正在翻找货架，从衣着来看似乎是附近的居民，听到开门的动静后，几人寒毛直竖，如临大敌地转过来，手忙脚乱地冲宋可举起手里的菜刀、擀面杖等武器。 宋可飞快地扫一眼，超市里的东西基本被搜刮空了。 她不想贸然起冲突，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目光注视着那些人，慢慢退了出去。 其它物资还好说，一天一夜的奔波下来，饮用水却快告急了。 退出超市后，她观察起周边环境，蓦地记起这附近应该有个网购平台的配送站，当初平台刚上线的时候做过几回广告，里面就有配送站的位置，她记得还挺隐蔽的，好像……在某条小巷尽头。 循着记忆里大致的方向绕了几圈，果然找到了那家配送站，竟然还没被人发现。 宋可撬开锁，进到里面，天气炎热，配送站里萦绕着一股果蔬腐烂的酸臭味，她补充了饮用水，又挑了些保质期比较长的蛋糕、果干、火腿肠和饼干，使劲往包里塞。重新整理背包空间时，外面忽然传来什么声响，宋可拉上拉链，悄悄移动到窗边，拨开百叶窗往外看。 几米外的巷口，一个壮硕的光头男人正拖拽一个女人，试图抢走她手里的包。 “松手！”光头凶相毕露，几拳朝女人砸了下去。 女人头发散乱，佝偻着背，看起来十分虚弱，却还死死地抱住包：“还给我，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求求你还给我！”包口被扯开后，里面滑出几罐散装奶粉，然后是奶瓶、尿不湿之类的婴儿用品，最后才是两三袋孤零零的方便面。 光头看清地上的东西，气急败坏地往女人胸口踹了一脚：“你tm找死！” 女人额头磕到地上，当场鲜血直流，眼看光头抢了包，转身就要逃跑，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他的裤脚，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啊！！” 外面的争斗发生得太快，宋可来不及阻止，女人的尖叫已经刺破长空。她心里暗叫“不好”！果然没过几秒，从大路上闻声追来十几个丧尸，一窝蜂冲进小巷，朝两人扑上去疯狂啃咬，血腥的场面和凄厉的惨叫让人不忍直视。 两人先后命丧黄泉，那些丧尸却没有退去，它们被浓烈的鲜血余味吸引，一个接一个靠拢过来，越聚越多，很快就将小巷挤得没有下脚地方，最近的那只赫然已经游荡到配送站门外，与宋可隔着窗户擦肩而过。 不行，越来越多了，再等就出不去了。 宋可扣好包带，确认里面的东西不会撒出来后，推开了配送站的门。 轻微的“吱呀—— ”声很快引起了丧尸群的注意，几十张死白的脸孔动作一致地转向她的方向。 宋可迎着那些丧尸，不退反进，“嗖嗖——”几枚燕尾镖出手，准确无误地戳进前头咆哮的丧尸眼眶和脖颈里，那些丧尸的行动明显出现片刻迟滞，她抄起刚刚顺手拿的烧水壶，出手的瞬间已经幻化为一根接近三尺的长棍，狠狠向下劈去！ 最前面的高个丧尸脑汁喷溅，头颅整个被打了下来，宋可一记斜挑将它扔进丧尸堆，一边向前冲刺一边飞快地抡云棍，将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丧尸通通击飞，跑到巷口时，双手虎口握住棍梢一端，向前180度横扫，剩下的没来得及挤进来的丧尸顿时四仰八翻，倒下一大片。 不到五分钟，她清出一条逃生通道，翻过前面的屋顶，扬长而去。 …… 这天夜里，宋可睡在了工业区的一座废弃水塔上，这里远离城区，人烟稀少，丧尸也爬不上来。 她仰面躺在水泥地上，望向混沌的夜空，心底一片茫然。 从知道末日来临的那一天起，宋可一直都很茫然。爷爷告诉过她要“好好活下去”，可她只是昏睡了三天，醒来后一切就都乱了，什么都没搞明白呢，就被丧尸追着跑，被程老一家抛弃，紧接着师父死了，武馆也没了，自己被迫离开177区，流亡到花都，再然后呢？她要怎么做，才能在这样的末日里好好活下去？ 快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宋可到底有些撑不住了，睡意渐渐袭来前，她转了个身，心里还在默念：不管怎么样，先在这里待两天，撑到那什么救援队过来再说，至少花都她很熟悉，坚持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另外还得想办法弄清楚，自己的异能究竟是怎么来的…… * 第二天，宋可继续向西面探索。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亮起时，她来到了花都的学院街。 这里原来有许多店铺，但意外的并没有留下多少物资，应该是已经被人搜过一轮。经过某个路口时，前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宋可右手悄悄抚过口袋，里面还剩几枚燕尾镖。 她拐过弯，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影，听到脚步声后，动作倏地僵住。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那个人影慢慢抬起头，将脑袋转了过来，灰白色的眼珠，血肉模糊的面孔，嶙峋的牙齿缝里还沾着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碎肉沫，发现鲜活的猎物，它的瞳孔竖起来，缓缓裂开嘴巴，贴近宋可嘶吼。 宋可刚要出手，背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这里！这里有丧尸！” 几个穿着花都一中校服，手里拿着棒球棍的少年少女忽然出现。 两个灵活的男生掠过宋可冲了上去，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嗷嗷大叫，慌里慌张一顿乱戳解决掉丧尸后，回过头来警惕地盯着宋可，剩下的人慢慢分散开，包围住她。 “她是谁啊？不是，她是人还是丧尸啊？” “应该、应该是人吧……” “可她刚刚和丧尸站一块！正常人谁会和丧尸面对面玩贴贴啊！” “你们谁去问她一下？反正我不敢……” “不是，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说了我不敢啊！” 最后那个说了好几遍“我不敢”的小胖子被推了出来，他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问：“喂，小小小小姐姐，你你你你是不是人啊？” 宋可把手从口袋边挪开，刚要开口回答—— 小胖子自己先抓狂了：“完了！她不说话！她好凶啊！我都说了我不敢啊呜呜呜！” “？”宋可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解释，“我、是、人。” 小胖子泪眼婆娑：“那那那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啊？” “你们停在这干什么？”这时路口又过来七八个人，汇入刚刚的学生队伍，人群里一个长相清柔的女生不经意间瞥到宋可，失声发出惊呼：“你是……宋可？” 宋可听到这个声音慢吞吞地抬眸。 “依依，你认识她？”一个圆脸的女生疑惑地问。 曹依依面色讪讪地喊完，冷不防对上宋可冰凉的深色瞳孔，顿时像被针刺到一样，飞快地避开和她的眼神接触。“啊？哦，她……她是我以前的同学。”她偷偷瞄向前面某个男生的身影，心不在焉地解释，男生背对她站立，正好面朝宋可的方向，脊背看起来绷得很紧。 曹依依咬着嘴唇，手指纠结地攥着衣角，忽然主动凑上去，握住宋可的手，脸上扬起刻意又热情的笑容：“宋可，你那时候一声不吭就退学了，我们都很惊讶呢，后来才听说你回老家打工了，你现在怎么回来啦？” 宋可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交错的手，直到曹依依尴尬地松开，她才看向小胖子，继续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和撤、撤退队伍不、不小心走散、走散了，所以才、一个人。” “噢，是这样子哦。”小胖子没想到宋可还会理他，傻傻地应道。 “噗～”有人被成功逗笑，看向宋可的目光顿时微妙起来，“什么啊，是个结巴？” “我听说这两天是有别的区的幸存者过来，好像说要集中管理。” “不是集中管理么？那她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 “谁知道，不过她看起来胆子很大啊，我们班那些女的看到丧尸都大喊大叫……” 宋可在他们的嘻嘻哈哈中岿然站立，表情不变。 “蒋哥，你看？” 一个头发锡纸烫，看起来成熟许多的青年轻声询问站在最前面，始终保持沉默的高个男生。 蒋锐眼神复杂，沉默地盯着宋可，眉骨上的旧疤在日光下尤为明显。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出人意料地开口邀请：“宋可，我们学校有安全区，里面大约有一百多人，你要不要一起过来？”说完又补充：“我们有异能者。” “蒋锐！你告诉她这些干什么？她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另一个男生不满地嚷嚷。 蒋锐摸了摸手上的指环，冰冷的眼风扫过去，那人立刻畏惧地闭嘴。 意外遇到蒋锐和曹依依，令宋可的心情宕到了谷底。她觉得好烦，简直烦透了，不想和他们打任何交道，脚步都已经迈出去了，听到最后那句话，却是犹豫起来。 异能者吗？他们有异能者，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宋可点了点头：“可以。” 10. 雨夜花都（2） 蒋锐看起来是这群高中生的头，队伍里的其他人对他言听计从——宋可除外。 宋可心大到漏风，也搞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蒋锐让她一起走，她就毫不客气地站到他旁边，完全没注意后面众人，以及他们各异的神色。 一路气氛静悄悄的，两人隔很久才交谈几句。宋可话少，她向来是寡言的性格，蒋锐却很反常，以前的他张扬又桀骜，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快三年过去，他的狂劲收敛不少，周身气质犹如脱胎换骨，重新面对宋可时，仿佛已经将过去的恩怨遗忘干净，甚至主动解释起目前的情况。 “太阳爆发那天，正好是返校日，很多人突然晕倒，那时候没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只是普通的中暑，就把他们送到了医务室，当天晚上，第一个丧尸出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不到两天，学校就彻底沦陷了。” “你说，你们有、有异能者。” “嗯，有三个异能者。” “普、普通人，有多少？” “一百二十三人，”蒋锐的眼神黯了黯，“前两天还有将近两百人，有些人不愿意留在学校，就想办法跑了出去，要么回家，要么去附近的避难所，他们离开以后，全部失联了……所以这几天走的人少了很多。” 这种关头失联的学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宋可识趣地没再往下问。 “宋可，你……过得还好吗？”很突然的，蒋锐转过头来问了她一句。 宋可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个问题没头没脑的，她都无力吐槽。要说好，她如今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怎么看也算不上好吧？要说不好，那她这一路上早就被丧尸咬死了，还能站在这里生龙活虎地和你蒋锐说话？ 蒋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合时宜，静默片刻，用其他话题掩盖了过去。 …… 十几分钟后，他们找到一间西餐厅，撬开了外层卷帘门的锁，众人准备兵分两路进行搜索。 “这家餐厅没来过，我带几个人去大堂和二楼，章昊你们到后厨找找还有没有食物。” “动静小点，不要引到丧尸。” 蒋锐很快分好了队，他们一共十二人，他带走七个，剩下的五个跟着章昊。曹依依被分去了蒋锐那队，她倒是识趣地没再和宋可搭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轮到宋可时，蒋锐犹豫了一下：“宋可，你跟章昊去后厨吧。” 章昊就是那个锡纸烫，闻言没有出声反对，目光在宋可身上多停了两秒。大堂朝街，二楼还有很多室外阳台，比起后厨，危险系数自然要高得多，蒋锐把宋可分到章昊那队，大家心知肚明，就是在照顾她。 宋可是无所谓的，她去哪儿都行，既然队都分完了，她应了一声，站到章昊身后。 后厨在西餐厅的深处，他们穿过大堂，沿着走廊走了一会，有人惊喜地喊道：“这里有个冷库！” 章昊立刻决定：“走，去看看。” 宋可跟着要往里进的时候，章昊伸手拦住她：“同学，你就在这等着吧，别乱动。” 章昊已经是第三次出来了，想得比别人要多，队里多出个弱不禁风的女生，还是蒋锐的关系户，他心里是很不乐意的，万一这女的哭哭啼啼惹出什么麻烦，他们几条命都不够送的，他现在就希望宋可安安分分当好她的玻璃娃娃，不求帮忙，别添乱就成。 宋可敏感地察觉出他的排斥，慢吞吞收回脚尖：“哦。” 章昊和另一个男生陆续从冷库里搬出些牛羊肉、水果和蔬菜，交给队里的圆脸女生，女生蹲在地上理货，将各种食物打包到几人的背包里。宋可被晾在一边，那个女生也没有要她帮忙的意思，只好坐在桌上看着他们忙碌。 狭窄的后厨里，一前一后走进两个男生，东张西望地寻找起物资。 “哇，这餐厅厨房太小了吧，估计没什么东西。” “那我们还是出去吧？” “着什么急，现在出去还得帮忙搬东西。”筐里的土豆好几个都发芽了，高个男生捡了颗小的，模仿投篮的动作，往小胖子的连帽T恤里丢：“三分！好球！” 小胖子苦着脸：“孔子奇，你别玩了呀！” 孔子奇没听他的，又继续丢：“没事，外面有蒋哥他们呢，哎田四火，你别躲啊！” 田燚怕疼，东扭西扭地闪躲，小土豆的准头一歪，越过了他，在料理台上“咚咚咚”弹了几下，似乎砸中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响声。两人俱是一惊，动作一致地看向落点方向，几个丧尸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头戴白色高帽，身形胖得像座小山。 孔子奇目瞪口呆，足足愣了有好几秒，这些丧尸手上可还拿着锅铲和菜刀呢！ “我靠！田四火快跑！”他离门口近，几下蹿了出去，扶着门框大喊，“快过来四火！” 田燚站得靠里，正好和那厨师长丧尸面对面，惊慌失措下还绊了一跤，厨师长丧尸伸手抓住他的腿，小胖子拼命蹬腿踩它的脸，惊恐万分地大喊：“救命！救命啊啊啊！” 这里的动静很快传到外面，章昊他们急匆匆地从冷库跑出来，连蒋锐那队也赶了过来。 孔子奇急得声音都在发抖：“蒋哥，快救救四火！” 厨房的门很窄，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里面空间又小，蒋锐摩挲着右手的指环，心里犹豫，他在近身搏斗方面其实没有任何优势，然而等他抬起头，面对所有人殷切注视的目光，呼吸一窒，最终哑声吩咐道：“我进去后，你们立刻撤退。” ——却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宋可本来无所事事，晃着两条细长的腿在那看女生打包，突然听到厨房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男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也没多想，单手支撑桌面就跳了出去。 她旋风一样冲进门，连续几记飞腿踢在厨师长肥圆的肚腩处，踹得它连连后退，又眼疾手快地从污水池里翻出个桶，“哐当”盖在丧尸头上，趁它四肢乱舞失去方向时，一把拽住小胖子后领，提起他就溜：“快走。” 一百六十几斤的小胖子田燚，被她跟个球一样甩出后厨，后面的丧尸也紧跟着追了出来，宋可专挑那些关节脆弱的地方攻击，“咔嚓”、“咔嚓”一声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丧尸的动作七零八落，然后她抄起田燚落下的棒球棍，“砰——”重重敲在好不容易摆脱水桶的，厨师长丧尸的脑壳上，它茫然地仰面倒下去，肥胖的体型跟保龄球似的，乒里乓啷撞翻旁边一大群，宋可趁机关门、上锁、推桌子堵住，动作一气呵成。 她转过身，一群花季少年少女瞠目结舌，面带惊恐地看着她。 宋可好心提醒他们：“解决了，撤、撤吧。” 沉默，诡异的沉默。良久，有人忍不住发出感慨。 “感觉，”孔子奇扶着田燚，咽了咽口水，“比丧尸还可怕。” 蒋锐站在人群前面，望向宋可纤瘦的背影，眉骨上的旧疤似乎在隐隐作痛，他心里不由苦笑：是了，是他自作多情了，宋可当年一人就能干翻一个班，他怎么会以为她需要自己的保护呢。 “收拾东西，赶紧走吧。” * 回学校的路走得异常顺利，可能是蒋锐他们摸清了路况，一路没再碰见丧尸。 那些高中生在后头嘀嘀咕咕的，再也没人敢当面嘲笑宋可，之前和宋可一队的圆脸女生林夏扯了扯曹依依，语气惊奇：“依依，你的同学什么来头？好厉害啊。” 曹依依垂下眼睫，声音很轻，看不清表情：“是吗？她一直都很喜欢打架。” 快到花都一中时，宋可抛出了她思考很久的问题。 “我有、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学校里都是、都是丧尸，为什么还会有、安全区？” “这个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们没有从学校正门走，而是绕道侧面的山坡，从坡上往下看时，眼前的景象让宋可一时失语。 成百上千穿着花都一中校服的丧尸占领了操场、寝室和教学楼，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它们像幽灵一样到处徘徊，头颅神经质地转来转去，嗅着空气里的活人气味。 这是自末日以来，宋可见过数量最多的丧尸群，也是最触目惊心的。 毕竟它们曾经都是十几岁的鲜活的少年少女，前程似锦，是联盟未来的希望，现在却变成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田燚脸上的难过都快溢出来了：“我们班除了我和孔子奇，全都……班任为了保护我们，也被丧尸咬了。”一直嘻嘻哈哈的孔子奇也眼眶泛红，别过头去。 蒋锐遥遥指向一个方向：“那里就是安全区。” 他说的是一座靠近学校边缘的风雨操场，全封闭式设计，采用联盟最新的抗震耐火材料，背后就是由高压电网组成的围墙。 宋可望向风雨操场外密密麻麻的丧尸：“这要，怎么进去？” “从这边走。”蒋锐带头，其他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人从坡后绕过去，离近了宋可才发现，高压电网上竟然有个洞，像是用烈火灼烧出来的，大小足够成年人通过，但是附近游荡着两三只丧尸。 “退后。”众人停在距离丧尸不远的树林里，蒋锐沉声说道。 其余人刷刷地往后迈了两大步，宋可落后一拍，孤零零地留在原地，瞬间就成为焦点。她左右看看，踩着小碎步，跟别人退到了同一水平线。 蒋锐摘下指环，朝那几个丧尸走过去，宋可眼尖地看到，他的中指根部有圈暗红色的印记。就在这时，蒋锐抬起手，掌心突然蹿起一条两米长的火蛇，须臾间化为烈焰长鞭，抽到几个丧尸身上，皮肉烧焦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丧尸发出哀嚎，没过多久就倒在地上。 宋可这才恍然，蒋锐竟然是异能者！ 蒋锐清完丧尸，回过头看了宋可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众人已经欢呼起来。 “蒋哥牛x啊！” “这AOE技能，抽起丧尸来简直爽翻！” 解决掉挡路的小麻烦后，众人穿过电网缺口，很快来到风雨操场背面的墙体下。 蒋锐拿出手机打字，发出一个消息。 两分钟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面前的墙壁竟然快速溶解，一扇门的形状突兀出现！ 大、大变活门吗？ “宋可，欢迎来到安全区。”蒋锐说完，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几人鱼贯而入，那扇门重新关闭，又存在了大约十秒，然后倏地消失。 宋可回头，只见那面墙——平整如故。 11. 雨夜花都（3） 风雨操场里的一百来人或坐或站，全都望过来：“蒋哥他们回来了！” 那扇门彻底消失后，宋可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男生，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男生头上箍了条深蓝色的运动发带，双手刚刚从墙面上收回来。 宋可盯着他多看了两秒。 蒋锐留意到她的视线，往她身边靠了靠，贴近她的耳朵解释：“他叫刘梓轩，异能是‘开门’，能在任意一个平面上开出一扇门，持续二十秒，我们就是用这个方法进出安全区。” 宋可不习惯别人离她那么近，嗯了一声，往反方向挪了两步。 用异能凭空开一扇门么？难怪这里能构成安全区，整个风雨操场四面封闭，东西两个方向的智控大门关得死死的，门后还堆了很多重物，俨然是座抵御丧尸进攻的安全堡垒，再加上刘梓轩的异能，将进出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能尽量避免与丧尸产生正面冲突。 一行十三人往风雨操场的中心走，那里有个青年男人在等他们。 “徐老师，我们回来了！”小队的人看到他，立刻围了上去。 “今天这趟值大发了，我们找到了牛排！羊腿！终于可以吃上肉了！” “徐老师，外面的丧尸越来越多了，联盟的救援队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听到最后这句话，众人高昂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在这里多待一天，危险就多一分，大家之所以还没丧失希望，不过是靠着信念支撑，相信联盟不会轻易放弃花都。 徐立人是花都一中的教师，今年三十岁，中等个头，戴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此刻他正微微侧着头，听一群学生七嘴八舌地说话，显得非常有耐心。 等他们都说完了，蒋锐低声汇报起今天发生的事，并用手指了指站在后面的宋可。 他是所有目光聚焦的中心，留在风雨操场里的人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他们这一趟出去多带回一个人，被蒋锐这么一指，立刻有不少探究的目光落到宋可身上。 徐立人听完蒋锐的讲述，温和地向她招手：“宋可，先过来。” 小队的人如同摩西分海般，极有默契地往两边散开，混在队伍尾巴的宋可慢了一步，惨遭曝光，她往前走了两步，锯嘴葫芦似的没说话。 徐立人当过她的班主任，知道她有结巴的毛病，也没计较她的寡言，只是透过镜片凝视她，仿佛在思考什么。 “徐老师，宋可今天救了我！”田燚是很想宋可留下来的，主动帮她说起好话。 “是啊是啊，我们碰到丧尸的时候，她一个能打翻好几个，真的很厉害。”孔子奇也跟着附和。 小队里的其他人虽然嘴上没说，眼神却都很殷切，宋可凌厉的身手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有这样能打的人加入，大家的安全感提升不少。 “徐老师，让宋可留下吧。”蒋锐主动提议。 “大家先不要着急，”徐立人笑着安抚众人，面含关怀地问宋可，“听蒋锐说，你和撤退的队伍走散了是吗？花都现在很危险，老师尽量保证每一位同学的安全，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暂时留在这里好吗？” 徐立人讲话娓娓道来，让人如沐春风，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和别人对视时，仿佛蕴藏不可抵抗的说服力，很难升起反抗他的勇气，宋可下意识地转开视线，刚要答应—— “不行！我不同意！”一个娇俏漂亮的女生从看台上大步下来，曹依依想去拉她的袖口，被她一下甩开，“徐老师，这里已经很危险了，为什么还要放些不明不白的人进来？万一她报复我们，故意使坏怎么办？” 蒋锐看到她就皱眉，耐着性子解释：“周安琪，宋可不是不明不白的人，她也是你的同学。” “同学？她把我们当过同学吗？你别忘了她当初是因为什么退学的！” “够了！”蒋锐冷声打断她。 周安琪被他高声呵斥，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就像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她的父亲是花都一中的校董，平时趾高气扬的小公主当惯了，什么时候被人当面甩过脸色，还是蒋锐，不，应该说，偏偏是蒋锐，她又羞又怒，眼看就要发飙。 徐立人打发其他人去处理物资，然后转向周安琪，很平常地念出她名字：“周安琪。” 周安琪愤怒地抬眸，倏地对上他平静的眼神，浑身打了个激灵，滔天的气焰瞬间消弭，挂在嘴边的脏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徐立人的语速放得极慢，似乎只是想说服她：“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所有人应该团结起来，把个人矛盾先放到一边，你想想，宋可的加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老师说的有没有道理？” 周安琪不知道怎么，就跟着点了点头。 徐立人露出满意的微笑，又看向宋可：“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那边几排都是以前三班的同学，你可以和他们一起。” 宋可盯着周安琪，觉得有几分古怪，怎么三年不见，连周安琪也跟转了性似的，刚刚还怒不可遏恨不得冲上来咬她，这会儿突然就变得这么听话了？ 被徐立人一打岔，她也跟着往看台方向望去，只见她的几个“老同学”又是惊惧又是尴尬，没一个敢和她对视的。 “不用。”宋可心里冷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一个人靠在墙上休息。 看台西侧，有人好奇地靠近前三班那群人，打听起八卦来。 “那谁啊？这么嚣张，蒋哥的新马子？” “你个傻X，”说话那人浑身都在发抖，“别惹她，那是个煞星……蒋哥头上那疤就是她打的！” 曹依依领完物资来找周安琪时，就看到她眼神空洞地坐在看台边，曹依依调整面部表情，作出一副忧虑的模样，小声喊她：“安琪，你还在因为宋可的事生气吗？” 周安琪迷茫了一瞬，好半天才缓过来：“谁？哦，她啊，真晦气，徐老师同意让她留下了，你们为什么会碰见这个灾星啊？” 曹依依在她旁边坐下来：“其实碰到也没什么的，就是蒋锐坚持要带她回来，一路上还特别照顾她，我们都要到处找物资，她只需要在一边看就行。” 周安琪一听，火气蹭地又上来了，站起来就要找蒋锐理论，曹依依挽住她的胳膊：“安琪，你别冲动，你现在去找蒋锐，他只会更讨厌你，蒋锐现在是异能者，你不能像以前那样招惹他……” 周安琪撅起嘴巴：“我就是想不通，她怎么有脸让蒋锐带她回来？” “因为她会打架啊，可是安琪，现在不一样了，她再能打架也不是异能者，有些情况连异能者都应付不过来，如果没有蒋锐护着她的话，说不定就……”曹依依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说不定就什么？哎不是，你话能一次性说完吗？”周安琪瞪她。 曹依依哽了哽，心里暗骂一句蠢货，她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还听不懂。 她温柔地笑了笑：“安琪，你知道张奇喜欢你吗？” * 宋可靠在墙角，体内异能徐徐运转，试着去掌控每一处的细微变化，外放的精神力捕捉一团能量体靠近，宋可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田燚将一个肉松面包放到她面前。 被捉包后，小胖子挠了挠后脑勺，冲她羞涩地笑：“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宋可收起异能，言简意赅地回答：“不用。” “用的用的，今天多亏你，我当时都吓傻了……”田燚连连摆手，小心翼翼打量她的表情，其实最开始他是有点怵宋可的，但经历了生死关头的救命之恩，对她莫名就多了一分亲近。 也不知道宋可冷冷淡淡的模样哪里戳中他的倾诉欲，田燚干脆坐到地上，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唉，你都不知道，我以前最害怕看灾难片了，那些丧尸冲出来的时候……” 叽叽喳喳，自说自话，让宋可有那么几个刹那想起了阿明，没有第一时间打断他。 可没想到他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宋可终于忍无可忍：“喂你，闭、闭嘴。” 田燚像被掐住脖子的鹦鹉，话音戛然而止，可怜巴巴的。 宋可心里叹气：“真的很、很想说话，你就讲讲、这里的情、情况。” “可以啊，”田燚又高兴起来，“我第一天就进安全区了，你想知道什么？” “异能者。” “我们现在一共有三个异能者，蒋哥，你已经知道了，蒋哥是火系异能者，能操控烈焰长鞭，火系天克丧尸，所以我宣布，蒋哥是我们这里最能打的！” 宋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然后就是刘梓轩，异能是开门，我们刚刚进来那扇门就是他搞出来的，但他每开一次门要间隔12个小时，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晕过去，所以我们一般隔天才会出去一次。” 宋可想起她第一次异能耗尽的情形，心里不由暗忖：看来刘梓轩的异能虽然特殊，实际消耗却非常大，难怪一天只能施展两次。 “还有一个就是张奇，”田燚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正在帮女同学铺仰卧起坐垫子的壮硕男生，鼓起的肱二头肌像两座小山丘，“他的异能，应该是力气超级大？张奇以前就是练铁饼的，现在他可以单手举起整个主席台！喏，你看那边。” 西侧的智控大门处，整座主席台被连根拔起，堆在智控门背后，重量估计有几百公斤，宋可刚开始发现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原来是异能者搞出来的。 “不过，幸好你今天遇到的是蒋哥。”田燚忍不住嘟囔。 “怎、怎么说？” “你不知道，蒋哥不仅异能强，人也正派，每次带我们出去都很负责，所以大家都愿意跟他，但是张奇以前的风评就不好，冲动易怒，上次带队出去就有人没回来……” 宋可望向那个张奇，他帮人搬完垫子，又晃悠到看台附近和几个男生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人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不远处的周安琪特别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曹依依走了过去，两人说起话来。 她收回目光，继续问田燚：“徐、徐老师呢？你们，好像都、都听他的。” “对啊，丧尸刚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吓坏了，幸好有徐老师在，他组织我们撤退，安全区也是他想出来的办法，我们轮流出去找物资，人员也是徐老师统一分配的。” “那你们，知道异能是、是怎么觉醒的吗？” “不知道，联盟没有发布官方说明，都是些小道消息，真真假假的，要不是蒋哥他们就是货真价实的异能者，我可能也不会相信吧。” “但是，我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田燚忽然压低嗓门，神神秘秘的向她透露：“别的异能者我不清楚，蒋哥他们觉醒异能那晚都发烧了，张奇是最先醒来的，大概晚上11点，然后是刘梓轩，凌晨3点左右，蒋哥最晚，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醒的。” 12. 雨夜花都（4） 发烧是异能觉醒的前兆？ 直到田燚离开很久，宋可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她持续三天的高烧会不会对异能产生什么影响？自己觉醒的到底是什么异能？ 解决了一个问题，新的问题又源源不断地出现，宋可的头都大了。 蒋锐后来又过来一趟，顶着无数人的目光，给宋可来送食物和床垫，宋可从前就觉得他是个会移动的麻烦精，没想到三年过去，他还是这副衰样，厌烦得根本不想搭理他。 或许是看出她不耐烦的意思，蒋锐也没多留，放下东西就走了。 到了晚上，风雨操场里安静下来，大家躺在垫子上，想着各自的心事，先后陷入睡眠。 宋可拎起地上的背包，在黑暗中闪进器材室。 闷热的器材室里，她咬住上衣下摆，拆起自己身上的绷带。 纱布和皮肉分离，带来轻微的拉扯感，绷带全部解开后，宋可自己先愣了愣，原先她身上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短短几天内，竟然已经愈合，长出了鲜嫩的新肉，轻轻戳一戳，也不怎么疼。 是异能觉醒的关系么？身体的恢复速度加快了很多。 宋可之前不愿意和那些军人走，也有身上伤口的原因，尤其是她的后背和小腹处，乍一看血肉模糊的，所以她故意在手臂上缠了长长的绷带，就是想把别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她双手上，从而弱化其他伤口的存在。 毕竟是被丧尸伤的，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异变，那群异能者强大又机警，要是被看出来什么，以他们对待异变者那种毫无人性的态度，恐怕后果难料。 重新上了遍药，处理好伤口，宋可掩上门，窝回原先的角落里。 后半夜，她抱着自己的背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安全区的平静被一声高亢的惊呼打破。 “有消息了！联盟出声明了！” 星星点点的手机光陆续亮起，被吵醒的人来不及抱怨，揉着眼睛查询起官方消息。 “是真的！最近的救援队离花都不到80公里！” “说是会先清理外围的丧尸，然后调派星艇进城区救援，幸存者可以上传自己的定位。” “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女生们抱在一起蹦蹦跳跳，喜极而泣。 生存的希望点燃了整个安全区，大家没了睡意，围在一起兴奋地议论。徐立人召集起一帮学生开紧急会议，似乎在商量联系救援队的事情。 宋可对他们的会议内容不感兴趣，翻了个身，面朝墙角继续睡。她在逃出F177区的时候，已经知道这两天会有救援队来，此刻消息落实，于她而言，只不过是又要换一个地方流浪而已。 没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开完会的那一群人竟然齐齐朝她走来。 “宋可，醒一醒，我们有事找你商量，宋可？” 林夏作为代表，轻柔地喊了半天，宋可枕着自己的包呼呼大睡，一点反应都没。 早在这群人靠近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醒了，但那么多人在旁边嗡嗡嗡，她的起床气发作了。 不是很想理这群人。 徐立人在她面前蹲下来，像是知道她醒着，语气如常地说道：“宋可，今天张奇准备带队去星艇港探下情况，还缺一个人，你愿不愿意出去一趟？” 说是征询意见，不过后面黑压压一群人，几十双眼睛全都直直地盯着她。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宋可不好再装睡，慢吞吞地睁眼，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得哟，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后面的张奇看到她不当回事的样子，当场黑了脸。 徐立人丝毫不在意她的无礼，继续温声劝说：“宋可，大家在团队里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贡献，你又是新加入的，老师做事要讲究公平对不对？我知道你身手好，可以胜任这个任务，而且我和张奇谈过了，他也同意你的加入。” 宋可的眼角缝里，田燚在后面疯狂地朝她摇手。 蒋锐站了出来，嘴角绷得紧紧的：“徐老师，今天还是我带队出去吧。” 张奇本来就极度不爽了，看到他出头，立刻讥笑道：“我说蒋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呢？就你能耐是吧？你是英雄，老子就是孬种？” 徐立人及时开口，掐灭了他们即将爆发的争吵：“出去搜索很重要，但留在安全区保护大家也同样重要，蒋锐，老师相信你，你也相信同学的能力好吗？” 蒋锐还想争取，一旁的章昊连忙拉住他，低声劝说什么。 两个异能者双眼冒火，剑拔弩张地盯着彼此。 后面都快吵起来了，徐立人还不疾不徐的，放低了嗓音循循善诱：“宋可，老师说句心里话，蒋锐稳重，他带队我放心，张奇的话，性格会强一点，你在外面多看着他，我知道你很厉害。”说到“你很厉害”的时候，语气颇有几分深意。 宋可心里一跳，拿不准他最后一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徐立人回过头，朗声说道：“张奇，今天你带队，记住，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他似乎是笑了笑，镜片后的双眼深不见底，蕴含警告的意味。 昏暗的风雨操场里，顶棚亮着几盏吊灯，照不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宋可的视线扫过远处的周安琪、曹依依，近一点的田燚、林夏，互相对峙的蒋锐和张奇，最后落在徐立人身上。 每一张脸孔都各怀心思，他们在算计什么？他们在担心什么？他们又在害怕什么？ 爷爷说的很对，和人打交道果然是这世界上最累的事情。 宋可单手拎着包，一撑地就站了起来：“知道了，我会、会出去的。” …… 刘梓轩把手放到墙面上，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后，门的轮廓渐渐显现，最后定格。 他拍了拍张奇肩膀：“回来给我发信息。” 张奇比了个ok的手势。 临开门前，张奇突然收回手，吊儿郎当地对宋可笑：“同学，听说你很厉害啊？要不你先请？” 出门和进门相比，前者必然更危险，谁知道拉开门会不会直面一群丧尸？ “嗯。”宋可懒得戳穿他那点坏心思，应了一声，压根没正眼看他，拉开门就往外走。 狂，太狂了。 张奇的脸都快气歪了。 * 这次的队伍加上宋可一共八人，清一色全是男生，没一个认识的。哦有一个，章昊不知道怎么也跟着出来了，路上趁其他人不注意，还过来提醒她：“张奇可能会找你麻烦，你自己小心点。” 宋可听田燚八卦过，章昊是留级生，比他们都大，心思也有些重，但他和蒋锐关系不错，算得上是蒋锐的心腹，宋可对他既无好感也无恶感，闻言点了点头。 “奇哥，我们先去星艇港吗？”出了花都一中没多久，有队员问。 “不急。”张奇觑宋可一眼，她跟在后面，耷拉着眼皮，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散漫样子。 “宋同学，”张奇慢悠悠地叫她，“时间还早，我打算先去搜一圈物资，你看怎么样啊？” 宋可抬眸，琉璃般的眼珠望向张奇，盯到他心里莫名发虚，这才慢慢颔首：“可以。” 因为之后还要去星艇港，他们的搜索进度加快不少，小队沿着学院街往西走，一路风平浪静，很快他们找到一条商业街，这里的店铺门脸都不大，但数量挺多，挨得非常紧凑。 几人停在联排商铺的门口，张奇环顾一圈，似笑非笑地建议：“宋同学，咱们分头行动吧，一人一间，你先挑？”他不动，背后那群人更不敢动，看架势非要逼迫宋可同意不可。 宋可随便选了一间礼品店，握住门把手，忽然回过头问：“一人，一间，物资算、算谁的？”这种问题，还是提前确认清楚的好，她可不是他们的人，不接受什么统一分配的做法。 张奇皮笑肉不笑：“谁找到就算谁的。” 宋可满意：“好。” 她进去后，张奇低声吩咐跟班几句，剩下的人分头行动，进了隔壁的店铺。 章昊正在翻找物资，隐约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心里觉得不对，放下东西冲了出去，果然，张奇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拖来几条粗铁链，一圈一圈锁住了宋可的门。 “张奇，你干什么？！”章昊发现他们意图，上前就要去拆铁链。 张奇壮硕的胳膊拦过来，一拳把他抡到墙上，蹲下来阴森森地盯着他：“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章昊怒喝：“你疯了吗？不怕闹出人命吗？” “老子就想教训教训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要是出事，别说蒋锐，徐老师也不会放过你。” 徐立人对宋可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相当客气，张奇顿了顿，很快又想起昨晚自己漫天吹的牛，心里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一个两个的，都当老子傻是吧？给我锁上！” 碗口粗的铁链一圈一圈缠紧店门的把手，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半天过去，里面依然静悄悄的，几个跟班不安起来：“奇哥，万一里面有丧尸……” “有丧尸她不会喊吗？等她向老子求饶，好好跪下认个怂，再放她出来，看她以后怎么狂！” 话音刚落，里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众人心脏乱跳，全都死死盯着门。 某个跟班惊惶地喃喃：“她，她怎么没喊啊？” 激烈的拍打声持续了十几秒，紧接着大门剧烈摇晃几下，带动铁链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渐渐的，门里彻底没了声音。 极度的安静让人心里像悬了重石。 有人忍不住了：“奇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张奇没想到宋可的骨头这么硬，竟然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肯说，他没有表面那么傻，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现在这种局面，却是骑虎难下了。 他咬紧牙关又忍了五分钟，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滚落，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去开门。” 没等他们有动作，门内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 “梆——” “梆————” “梆——————” 一声，两声，接连三声后，众目睽睽之下，整扇店门从中间崩裂，建筑碎屑四处迸溅。 尘土飞扬里，宋可犹如战神下凡，肩扛一柄足足有她体型三倍大的幽蓝巨捶，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盯着张奇这群人，轻轻扯了扯嘴角：“战、利、品。” 脚尖狠狠一踢，几个没头的丧尸朝张奇飞了过去。 13. 雨夜花都（5） 丧尸迎面扑来的时候，张奇肌肉暴起，双臂发力，几拳将它们击飞出去。 他后面的跟班就没那么幸运了，宋可丢的角度刁钻，他们被无头丧尸扑个正着，直面血淋淋的脖颈，一个比一个喊得撕心裂肺，根本没发觉那些丧尸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你是异能者。”张奇踢开那些碍事的丧尸，紧紧盯着宋可，一字一句地确认。 宋可没说话，瘦削的腰线带动小臂，巨大的锤子被她像玩具一样单手抡了起来，锤头重重砸向地面！一股强烈的能量余波扫过来，张奇的肩头如有千钧重，双脚不自觉嵌入地面。他咬紧后槽牙，拼尽全力抵御这股磅礴的能量。 她在威慑他，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张奇自己就是异能者，当然知道宋可带来的威压有多恐怖，他现在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对方的异能等级肯定远高于他。看来宋可不仅是异能者，觉醒的还是和他一样的力量型异能，所以才能对他形成全面压制，亏他之前还妄想对付她，简直就是个笑话！ 队伍里都是些高中生，胆子再大，面对接二连三的状况，已经被吓得有些色变了。 宋可拖着巨锤慢慢出来，扶起摔在墙角的章昊。张奇动手时留了力，章昊后背被刮去一层皮，四肢也有些擦伤，不过行动并无大碍，然而他的脸色很难看，人还没站稳就急着开口：“这里动静太大了，绝对会引到丧尸，我们赶紧走吧。” 张奇虽然鲁莽，却也没那么傻，被人提醒后，立刻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危险，现在不是和宋可内讧的时候，何况……何况他根本讧不过，于是阴沉着脸吩咐：“先撤退。” 几人潦草收拾了一下，快步离开商业街。 赶路的速度加快后，章昊的动作明显吃力起来，额头不断渗出汗珠，宋可扫一眼他的脚踝，腾出一只手扶他，章昊下意识地推辞：“没事，就扭了一下。” “哦。”既然他不需要，宋可就又坦然地收了回来。 章昊：“……”他只是客气一下，这人怎么还当真了？ 他只好没话找话：“蒋锐本来要自己来的，是我说我替他，没想到你是异能者……” 章昊的心情非常复杂，他这回主动请缨出来，是因为见识过宋可的厉害，料想出不了什么大事，自己出来打个酱油，就能承蒋锐一个人情，买卖怎么想都划算。没想到张奇疯狗似的，火气大到非要作践宋可，更没想到她竟然是异能者，他自己反倒因为拉架倒霉负伤，简直是自讨苦吃。 “为什么，要要出来？我自己、自己可以。” 果然，宋可听完后，非但没有半分感动，反而满脸不认同，外加十分嫌弃。 章昊的脚更疼了。 宋可选择曝光异能者的身份，当然是有考虑的，一来她觉得徐立人早就看出了什么，她要是不说透，估计以后还会团团支使她；二来她不想总是被人找麻烦，像张奇这样的人，说开了就是要找存在感，欺软又怕硬，没见后面这一路上，他跟被毒哑了似的，再也不敢阴阳怪气她了么。 队伍一路沉默地前行，几人走走停停，沿途搜索物资。到了下午，他们来到星艇港附近，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终于忍不住，颤颤巍巍地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家停下来，仔细回想一路的经历，都有同样的感受，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有点古怪。 章昊想到什么：“是不是太安静了？” 的确太安静了，前几天他们出来的时候，花都的大部分基础设施都是正常运行的。他们见过无人巡航公车，交通导航机器人，见过五彩斑斓的夜景，宋可在水塔过夜那晚，还曾经俯瞰过花都剧院的喷泉演出。 然而今天一路走来，商场里的广播，游乐场的音乐，广告屏的大型投影，统统消失不见了。 眼镜男生面色煞白，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的手机。 “我手机没信号了，你们呢？” “我也没有。” “……没有。” 他们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水力、电力，网络，所有标志着现代化的设施，全都停止工作。 …… 新历46年9月9日，太阳爆发后的第7个白天，城市系统彻底瘫痪，至此，花都变成一座死城。 真正的末日，降临了。 死一般的寂静里，张奇啐了一声：“先去星艇港看看。” “对！还有救援队呢，不是说不到80公里吗？联盟不会放弃我们的！”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张奇一行人匆匆赶往星艇港。 花都的星艇港设计灵感来源于莲花，整座建筑外观呈现柔和的银白色，顶部盛开的花蕾是控制中心和搭乘站台，中间错落盛开的花瓣则是起飞通道，然而此刻放眼望去，花瓣上只有伶仃几架星艇停靠，近乎诡异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港口。 张奇他们没有进去，在外面找了一处观测平台，这里视野开阔，而且没有丧尸。 “有人。”宋可蹲在测距仪器的顶部，轻声提醒，“东南，还有北、北面，两个方向都、都有人。” “是一起的吗？”章昊问。 “不是，分散的，很乱。” “应该是幸存者，和我们一样，来打探消息的。”章昊冷静分析，联盟一公开救援声明，没人还能坐得住，花都的幸存者会在附近守株待兔，也说得过去。 几个男生又是忐忑又是激动，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里星艇好少，是已经被联盟调走了吗？” “应该是，救援队估计很快就进来了，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西斜，直到遥远的天空出现大量黑点。 “你们看那边，是救援队！”一个男生眼尖地发现，立刻振臂高呼，宋可刚刚点到的几个方向都有人兴奋地站起来，脱下衣服或帽子之类的，向天上拼命挥舞。 那群黑点向他们疾速靠近，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犹如被迫迁徙的鸟群，奇怪的是，中途似乎还有掉队的，一个接一个从高空往地面坠落。 宋可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 直到旁边的人惊恐地大喊：“不对！好像……掉下来了！！” 离他们最近的黑点已经能看清轮廓，银白的金属外壳反射出某种特殊的冰冷感，的确是星艇，但这批星艇似乎在高空失去了动力，行动轨迹歪歪斜斜，坚持几秒后，竟然一头朝下——直挺挺摔落下来，砸中了刚刚还在欢呼的人群。 “轰轰轰——” 宛如流星坠落，失控的星艇砸到地上，发生剧烈爆炸，瞬间浓烟滚滚。 爆炸的巨大轰鸣带来几秒失聪，宋可在火光中看到张奇面目扭曲，无声地咆哮：“跑——！！” 星艇港的花蕾和花瓣被坠落物击中，很快燃烧起黑色硝烟，隆隆的爆炸声接连不断。数量惊人的星艇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遮天蔽日的阴影覆盖了所有人的视网膜，宋可抬起头，瞳孔里倒映出清晰的影子，有几艘星艇离他们越来越近，要坠落了！ 张奇徒手拆下防护网，举起一根十几米长的钢架，嘶吼着往上格挡，钢架打中星艇，坠落的趋势被阻了一瞬，往旁边偏移几寸，擦着平台边缘飞过去，小队成员连忙往反方向跑。 这一击的反作用力同样骇人，张奇几乎瞬间力竭，左手手臂直接脱臼，他趔趄了两步，好不容易站稳，然而一抬头，另一架星艇正往其他人前进的路线急速下坠。 “不！回来！！别忘那里跑！” 庞大的星艇直线摔落下来，将平台砸出一个深坑，跑在前头的几人瞬间被火光吞没。 张奇双目通红，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然而危机并没有结束，大部队过去后，又有两架尾巴上的星艇掉队，从他们正上方坠落。 “你们！躲一起！”宋可只来得及推章昊一把，就朝即将落下的星艇冲了过去。 章昊忍着脚踝的疼痛，扶起被余波弹飞的队友，飞快往张奇那边靠拢。 宋可跳上平台顶部，挥动巨锤迎击，深蓝色的锤面硬生生扛住金属星艇，她的异能几乎瞬间被抽空。紧接着巨锤碎裂，星艇受力旋转，斜飞出去，正好与另一架撞在一起，两艘星艇发生剧烈碰撞，双双超载爆炸，在空中绽放出巨大的黑色烟花。 猛烈的气浪将宋可掀翻出去，她滚下平台，被浓烟与残骸吞没。 “宋可！”章昊焦急地大喊，冲下平台去扒拉瓦砾。 挖着挖着身边多出两个人，垂着一只手臂的张奇，还有另一个男生，都过来帮忙了。 三人挖了快五分钟，碎石堆终于动了动，宋可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她看起来伤得很重，半边胳膊全部被烧焦，从额头往下一直在淌血，看清他们后边咳嗽边说：“先、先离开这里。” 张奇、章昊和另一个男生互相搀扶着，走出爆炸区域。他们的背后是熊熊燃烧的莲花港，前方是浩浩荡荡的星艇群，自北向东南轰炸大半个花都，沿途不断有星艇坠落，爆炸与火光此起彼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那可是……路氏星艇啊。” 一名幸存者满面焦灰，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喃喃。 路氏星艇，最出名的从来不是由稀有元素铼（Re）通体打造的金属外壳，也不是具有高人工智能的运算中枢，而是它的动力来自于联盟最尖端的科技“弋羽”，这种新型能源能使重达几十吨的星艇不依靠任何外力悬浮于高空中，并且实现自循环、自清洁和自回收。路氏星艇自面世起就打出“绝对安全”的口号，号称“永不坠落的青鸟”，运行二十几年来，从未出过一起事故。 那可是路氏星艇啊，那可是联盟引以为豪的骄傲啊！ 然而此刻的花都星艇港，上百架星艇集体坠落，犹如一场信仰崩塌的流星雨。 离开星艇港后，张奇等人再难坚持，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 死里逃生的男生不住抽噎：“怎么办，星艇没了，救援队也没了，我们怎么办啊？” “先回安全区。”章昊说。 “没有信号，怎么联系刘梓轩？我们怎么进去？”男生表情绝望。 张奇自出来后就没有吭声，他的胳膊断了，脸上时不时露出痛苦万分的神色。 章昊看了眼手机，已经快下午六点了，他想了想：“我之前做过记录，我们两队人回去的时间一般集中在5点到7点，最早是16:50，最晚一次是18:40，徐老师他们现在肯定也知道没有信号了，因此我推测，刘梓轩应该会在7点开门。” “所以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赶回去。” 14. 雨夜花都（6） 差三分钟，张奇他们紧赶慢赶，踩着最后的时间线回到花都一中。一路不停歇的奔跑和沉重的伤势消耗了太多精力，几人颓废地贴着墙根坐下，那名幸存的男生捂着脸，眼泪没停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面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为什么没开门？我们来晚了吗？他们已经开过门了？”男生不断重复这两句话，焦虑地原地转起圈，语气越来越神经质，“为什么没开门？为什么他们不开门啊！” “你先冷静点，再等等看。”章昊按住他肩膀，以免他到处乱转引到附近的丧尸，虽然说着安慰的话，但心里也逐渐不安起来。 又过去大约二十分钟，墙面终于软化塌陷，慢慢显现出门的形状。 “我就说你们肯定回来了，他们还让我再等……”门一拉开，后面的刘梓轩露出灿烂的笑容，等看清楚站在面前的几人，嘴角的弧度瞬间落了下去。 四个，他难以置信地又数了一遍，还是只有四个：“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徐立人从他身后过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徐老师！”男生一见到他，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徐立人面前嚎啕大哭。 张奇面色消沉，扶着软绵绵的左手，章昊瘸了一条腿，宋可倒是四肢健全，但糊了满脸血，连五官都难以看清，四人的惨状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了……全炸了……星艇……救援队……” “什么炸了？” “救援队怎么了，你快说呀急死人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生的情绪过于激动，语无伦次根本讲不清楚，徐立人叫人把他掺去一边休息，又安抚并疏散了大量围上来的人，只留下若干骨干成员，这才仔细了解起情况。 四人里唯一口齿清晰的章昊主动解释起来：“我来说吧，今天下午，差不多三点左右，整个花都的水电和网络都瘫痪了，我们发现后就赶去星艇港，想在那里等救援队，可是最后来的，却是大批量失去动力，从高空坠落的星艇，其他人……其他人没能躲过爆炸，都……死了。” 话一出口，满堂皆惊，对这些高中生来说，星艇坠落这种事，听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 徐立人沉吟片刻：“看来不只是学校，整个花都的基础设施都停运了。”他顿了顿，接着问道：“我们没听到爆炸声，你说的星艇后来往什么方向去了？数量大约多少？” “往东南方向，应该还有二十几架。” “难怪，学校在花都西边。” 他们几个骨干说话的时候，宋可顾自走向角落，众人还沉浸在章昊带来的震撼消息中，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唯独蒋锐朝她的背影关切地投过去一眼。 门口的动静引起不少人的窃窃私语，周安琪从洗手间里出来，满脸不耐烦：“张奇怎么回事啊？让他对付宋可，怎么自己搞这么狼狈？” 曹依依双手攥紧栏杆，慢慢皱起眉头：“情况好像不太对……” 周安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很快发现角落里的另一个人影，当场气得跳脚：“不是，宋可为什么还活蹦乱跳的！气死我了！答应我的事没做到，我得找他算账去！” “安琪，你先等等！”曹依依是真服了这个老六，她不会蠢到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去质问张奇吧？那她们私底下的算计不全都曝光了吗？曹依依伸手想去拽她，偏偏周安琪走路带风，她不但没拉住，自己还绊了一下，只能无奈地追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徐立人旁边，恰好听到章昊开口：“徐老师，还有一件事，宋可是异能者。” 旁边的蒋锐、林夏等人都是一愣，周安琪乍然听闻这个噩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觉得世间的黑暗不过如此。 徐立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眼神划过锐利的光，语气依然温和：“哦？她是什么类型的异能？” “和我一样的力量型，”一直没出声的张奇忽然抢答道，“等级也差不多。” 章昊觑他一眼，想起商铺门口他被宋可压制得动弹不得，对他的打肿脸充胖子有些嗤之以鼻，然而张奇完好的那只手握拳握得咯咯响，看得出来用了很大力气，他便没出声，想着之后再找时间向徐立人和蒋锐说明。 “难怪她上次单手就能拎起田燚，”林夏喃喃，“原来是力量型异能者。” 一时间，羡慕的，嫉妒的，不甘的，各种情绪都在暗地里滋生。 宋可是异能者的消息，算是糟糕至极的现状里唯一的安慰，失去救援队的消息以后，他们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起来，难道就这样一直在安全区待下去？谁知道后面还会出什么事。 人心惶惶，唯一能够保持镇定的只有徐立人，他站到风雨操场的高台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着底下的人：“大家先别慌，冷静下来，还没到放弃的时候，老师会和你们一起想办法，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情况如实告诉大家。” 徐立人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宣布了外面带回的消息。 停水、停电、断网、星艇的坠落，再加上与救援队的失联，一个个沉重的消息把人压得看不见一点光亮，尽管徐立人尽力安抚，还是有不少人受不了压力，崩溃地倒在地上呜呜哽咽起来。 有几个胆子大的实在受不了压抑的气氛，跑到刘梓轩面前，不管不顾地闹起来：“留在这里就是等死，让我出去！我要回家！”刘梓轩先是好言相劝，后来被他们吵得烦了，没好气地冷笑：“想走？不拦着！但我异能耗尽了，最快也得明天早上才能恢复，你们且等着吧！” …… 另一边，田燚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宋可，你还好吗？” “有、有水吗？”宋可被血糊得眼睛都睁不开，然而更难受的还是来自身体内部，那种异能抽空后带来的灼痛感，烧得她太阳穴一胀一胀的。 “那边有个盥洗室，”田燚给她指了方向，“幸好我们之前储了水，你可以用。” 宋可进到盥洗室里，从水缸里打了盆水，往脸上泼的速度越来越快，冰凉的水珠浸湿她的皮肤，洗去凝结的血污，持续灼烧的痛感似乎稍稍得到缓解。 但紧接着，她感受到了饥饿，一股从胃部深处传来的空虚饥饿感，宋可滑坐到地上，翻开背包，开始往嘴里塞食物，肉松面包、夹心饼干、火腿肠，三明治，足足将存粮消灭了一半，那种烧心的感觉才渐渐消失，而她的异能也像重新焕发生机的干涸泉眼，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进行自我补充。 足足过去大半个小时，体内的躁动重新平静下来，丰盈的能量再次稳定运转，宋可这会儿觉得舒服许多，起身查看伤势，她的耳垂下面，脸颊边缘都被爆炸余波卷到，留下参差的血口，左胳膊更是又添了不少新伤。 宋可往脸上贴了块纱布，换了身干净衣服，拉开盥洗室的门，蒋锐已经在外面等着她。 “听章昊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唔，没、没事。” “你的伤最好还是处理一下，我让曹依依或者林夏来帮你？” 两个女生并排站在蒋锐身后，林夏还友好地朝她摇摇手，宋可扫了一眼，冷酷拒绝：“不用。” 她没管这些人的反应，抱着瘪下去的背包，自己找了个角落盘腿坐下来。 蒋锐的视线一直凝在她脸上，忽然伸出手指了指：“你脸上有东西。” 宋可往脸上随意一抹，什么都没有。 “再往下一点。” 宋可又往下蹭了蹭。 “不是这里。”蒋锐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猝不及防地笑出声，少年人的笑容有种毫无阴霾的透亮，紧接着他单膝蹲了下来，离宋可极近，眼睛像盛满细碎星星的湖面，然后飞快抬手，粘去她嘴角的饼干屑。 蒋锐的动作太自然，宋可也没防备，一时不慎就被他得手了。 但她很快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一步，直到背部贴上墙壁，满脑袋问号地看着他。有东西就有东西了，又不是沾他脸上，他那么介意干吗？有必要非亲手弄掉不可吗？ “诶——！！依依你快看！”林夏激动地拉扯曹依依的袖子，轻声尖叫起来，她沉浸在吃瓜的兴奋中，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小姐妹的情绪，曹依依紧紧盯着两人暧昧的互动，面色阴沉。 尽管宋可再三表示拒绝，蒋锐还是留下了医药箱。 宋可不喜欢和人挤在一起，永远都是在安全区没人的角落休息，蒋锐走的时候，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好几次。“我看宋可的包扎很潦草，我以前学过急救，一会我有时间，再过来看看她吧，”曹依依跟在他旁边，温柔地出声，“放心，我不会告诉安琪的。” 提到周安琪，蒋锐的两道剑眉不由紧蹙：“嗯，辛苦你了，你们班好像只有你和她能说上话。” “是啊，宋可她……有时候不太好相处。”曹依依笑了笑。 …… 这天深夜的时候，花都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的雨点击打在风雨操场的天窗上，沙沙的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很多人睡不着觉，爬上窗边往外张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接天的雨幕。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外出的计划被迫取消。 当天晚上，宋可连梦里都是哗哗的雨声。 等她醒的时候，知道了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周安琪发烧了。 15 雨夜花都（7） 救了一个神经病。…… 周安琪是睡着以后开始发烧的。 她这两天有些感冒, 咽喉肿痛，鼻涕跟水一样往下流，偏偏又死爱面子，为了不被人发现窘态, 一天跑好几次洗手间打理仪容, 就这样撑到晚上, 体温一路飙升，第二天同学去喊的时候才发现，人早就烧得迷迷糊糊了。 有蒋锐等人的先例摆在那里, 周安琪这时候发烧，极大概率是觉醒异能的前兆。 “41℃。”徐立人报出温度计上的数字，面带忧虑：“得尽快吃退烧药，不然继续这么烧下去，就算能觉醒异能, 人恐怕也烧傻了。” 一个异能者的价值，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蒋锐、刘梓轩、张奇, 包括宋可都是活生生的例子。没有异能者带队, 普通人根本不敢单独出门，而身为异能者, 同样享有特权，没见宋可独来独往，从不参加他们的会议，对集体行动也兴致缺缺，徐立人对她的态度却依旧放任。 哪怕周安琪的性格再糟糕，只要她有希望觉醒异能，就不会被轻易放弃, 然而眼下的问题是，他们当时从学校撤退得太过匆忙，常备药品有限，处方药更是一律没有，只能冒险去外面找。 “可是外面还在下雨。” “就是，这种鬼天气出去，就算没碰到丧尸，也会死人的吧？” “别让我出去，千万别让我出去……” 从两天前开始，花都的雨越下越大，渐渐有淹没整座城市的趋势。 暴雨，丧尸，封闭的孤城，再加上信号失联，出门的危险翻了好几倍。 面对各种质疑和窃窃私语，徐立人缓缓站起来，冷冽的眼神扫视全场：“从建立安全区的第一天起，我就向大家保证过，就算情况再危急，老师也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个人，这话永远有效。” 他的嗓音总是有种神奇的说服力，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徐立人这才转向旁边站得挺拔的男生：“蒋锐，老师想拜托你，今天带队出去找药，你愿意吗？” 蒋锐的手指蜷了蜷，对上徐立人期许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徐老师，我愿意出去，但我队里的其他人，他们都不是异能者，我不想强求他们。”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包括章昊、孔子奇、田燚在内的几个男生站了出来，纷纷声援他。 “蒋哥，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 “还有我还有我，人多找得快嘛。” 少年人心中锐气尚存，更讲究义气，他们相信蒋锐，也愿意跟着他冒险，尽管这样，徐立人的神色依然没有放松，因为人太少了，一个异能者加五六个普通人，这样出去的风险还是很高。 “算我一个。”后排低着脑袋的张奇忽然出声。 他脱臼的胳膊已经接好了，消沉的意志却迟迟没恢复。他们两队人，每回出去带的都是各自的心腹，蒋锐朋友多受欢迎，他张奇也有兄弟，可那天他眼睁睁地目睹好兄弟们葬身火海，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从此留下心理阴影，这几天甚至对“出门”这个词产生强烈的排斥情绪。 现在自己喜欢的女孩生死未卜地躺在垫子上，被高烧折磨得脸色苍白，他难道再一次怂到只能求别人帮忙么？这样他还算个男人吗？所以张奇咬紧牙根，克服心中的恐惧，还是站了出来。 “就我一个人。”张奇哑声强调，他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徐立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第一次没反对两个异能者同时出去的请求：“好，你们都是好样的。” 旁边坐着的曹依依十指紧握又分开，内心如同烈火烹油，恨得五内俱焚。 凭什么！宋可那个贱人是异能者就算了，凭什么连周安琪这种蠢货都能觉醒异能？这种蠢货，这种随便别人忽悠几句就无脑往前冲的蠢货，她究竟哪一点比不上她？ 可是……可是她不能翻脸，因为在别人眼里，周安琪一直是她的“好姐妹”，何况蒋锐也要出去，只要有蒋锐在，安全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说不定她还能找到独处的机会…… 曹依依差点绷不住表情，好不容易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徐老师，我也愿意出去。” 徐立人望进她被妒火烧得通红的眼底，微微眯起眼睛，像是能看穿她内心的阴暗想法：“老师知道你担心朋友，你还是留下照顾她吧。” 曹依依和徐立人对视两秒，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还有人愿意帮周安琪去找药吗？” 徐立人提高声音，环顾四周，不出所料对上一双双躲闪的眼睛。 “还有人愿意出去吗？”他又问了一遍。 整个安全区像是被谁按下静音键，沉默如同疯长的野草，向四面八方蔓延。 “——我。” 长久的寂静里，突然传来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 众人齐刷刷转头，等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一个个差点惊掉下巴，尤其是原来三班那几位，表情像是青天白日撞见鬼，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宋可从三米高的天窗一跃而下，面对一群人惊恐交加的目光，默默又重复一遍：“我要，出去。” 蒋锐血压突突地飙升，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大步迈出人群，一直拽着宋可到墙角：“……你没必要这么做，周安琪怎么对你的，大家都看到了，别为她这样的人犯险，好好呆在安全区。” 宋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会吧？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周安琪出去的？ 她试图解释：“我不是……” 蒋锐打断她：“我去和徐老师说，让你留在这里。” 说完扭头就走，宋可眼皮狂跳忍无可忍，直接一背包砸向他后脑勺：“不是为、为她，我没、没吃的了，要找物物资。” 蒋锐被砸了一下，看清她空荡荡的背包，足足愣了好几秒，这才清醒过来，尴尬地咳了咳：“那我带回来给你。” “不要，我自、自己找。” 宋可甩开蒋锐，绕到徐立人面前，毫不躲闪地直视他的双眼：“我今天，要、要出去。” 不是请求，不是帮忙，两人都心知肚明，宋可只是过来通知他而已。 徐立人盯着她好几秒，缓缓点头：“好。” 有三个异能者的加入，这支队伍的实力已然不容小觑，就算遇到什么突发事故，也能及时处理。 “找到药就回来，别在外面逗留。”徐立人清点完人数，轻声叮嘱蒋锐和张奇。 刘梓轩看到其他人都能出去，也开始坐不住了：“徐老师，让我也出去吧！” “你不能出去。”没想到向来温和的徐立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我也是异能者，而且我和他们一起出去，回来的时候更方便，大家不用在外面等！” 徐立人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你也是异能者……” 刘梓轩觉得有希望，激动得双眼放光：“这么说您同意了？” “——刘梓轩，你记住，只有你，只有你不能出去。”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出去，唯独刘梓轩不行。他是构成整个安全区的基石，或者说，安全区里的所有人都是依赖他存在的，如果他出去后，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回不来了，再或者……他直接丢下大家跑了，那剩下的人要怎么办？ 整个风雨操场，既是刘梓轩亲手打造的舒适区，也是困住他的牢笼。 刘梓轩没想明白这个道理，还在原地失望地嚷嚷，其他人却瞬间领悟，私下里交换各种目光。 即将出门的成员抓紧时间，穿戴防雨衣，检查各自的背包，做起准备工作。 宋可沿着墙根转了一圈，推开器材室的门，视线在堆积成山的铅球、标枪、铁饼上一一掠过，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把巨大的伞，伞面奇宽无比，撑开后能遮住半边天，伞骨微微垂下，看起来不像伞，倒像半个蒸笼罩。 她这伞实在古怪得很，外观还是独具金属光泽的幽蓝色，顿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宋可往门口走的时候还有人疑惑地嘟囔：“咱们器材室里有这种伞吗？她从哪里翻出来的？” …… 商定好回来的时间后，刘梓轩发动了异能。 门打开的刹那，暴雨倾泻而入，浇了众人一头一脸。那雨已经不是绵绵的雨丝，简直就像有人在天上捧着缸，将所有的水一次性倒灌进整个城市，外面天色晦暗无光，狂风夹杂着雷暴，一步踏进雨中，几人立刻浑身湿透，脚下差点没站稳。 蒋锐一行人顶着狂风暴雨，紧紧捂住防雨衣，艰难地前进，失去手机导航后，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隔一会儿就要停下来确认方向。 经过分叉路口时，章昊在雨里大吼：“蒋哥，我们往哪走！”没办法，声音小了根本听不清。 他们此刻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往西，前往花都的边缘，那里是一片新的开发区；要么转道东南方，穿过花都市中心，城区里必然有不少医院和药店。 蒋锐思索片刻，很快下了结论：“往西，我记得城郊有个制药厂。” “往郊区走太危险了吧？” “往市区走不是更危险？那里刚被轰炸过。” “我同意！市区的药店肯定都被搜过，不一定能找到退烧药。” 简单商量后，几人抹去脸上的雨水，往花都郊外行进。 大约四十分钟后，他们果然找到那家制药厂，蒋锐和张奇共同出手，解决掉门口游荡和保安室里潜藏的几个丧尸，其他人趁机跑进厂区，在门檐下暂时躲雨。 “我们先找仓库，没有的话再去物流中心。” 蒋锐研究完贴在墙上的消防疏散图，很快做出决定。 仓库铁门紧闭，他们只能敲碎窗户，翻墙进入再分头寻找药品。轮到宋可时，她一动不动停在窗檐外望雨，完全没有进来的打算。蒋锐扫她一眼，没有出声阻止，其他人哪敢支使她做事，跟集体失明似的，全都装做没看到。 田燚爬进来的时候，悄咪咪问了一句：“宋可，你为什么出来啊？” “找、找吃的。”宋可硬邦邦回答。 田燚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听说你以前和周安琪关系很差，你干嘛要来替她找药呀？不过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怕我们出事，特意来保护我们的呢。” “怎么，可能？”宋可微微睁大眼睛。 “嘿嘿嘿，那是我想差了嘛。”田燚傻笑，前面孔子奇喊他，他便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 宋可收回目光，倚在窗槛上，遥遥望向远方。 暴雨掩盖了太多声音，也降低了普通人的感知，她闭上双眼，体内异能与她连通，长出无形且敏锐的触角，向外界延展所有感知。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她听到田燚等人的说话声，翻找货架的细微摩擦声，再往远去，风的呼啸，雨的怒吼，夹杂着玻璃碎裂的清脆，一声重物摔落的巨响突兀出现，很快又被刷刷的大雨覆盖。 是错觉吗？宋可顿了顿，谨慎地绕回去，想再探个究竟，迎面却撞上一股强大的，澎湃又凛冽的杀意，几乎和她擦身而过，危机四伏，一闪即逝。 是异能！ 她蓦地睁开眼，目光如炬，直直望向百米外。 那里厂房林立，成群的建筑隐藏在树荫里，根本无法分辨具体的方位。 宋可回过头，身后的高中生们毫无所觉，依然在认真翻找东西。 太近了，那个异能者的杀气这么重，她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如果被对方发现，这些人会很危险。 宋可垂下眼睫。 “田、田燚。” “哎？宋可你叫我吗！”田燚第一次被她喊名字，跟小狗一样眼巴巴地跑过来。 “那边，是什么？”宋可指了指雨雾深处。 “不知道诶，好像是管辖区。” “我知道我知道！”孔子奇凑过来，顺手搭上田燚的肩膀，“那里有个很大的研发基地，叫‘青松生物’，我爸上次带我开车路过，我就多看了两眼，哇！门口那卫兵就瞪我！” 宋可安静地听他讲完，捡起伞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 “过、过去看看。” “不行的，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田燚一听就急了，扑上去用身体抱住那把大伞，硬生生被宋可拖着往前拽了好几米。“蒋哥！蒋哥！”孔子奇知道他俩说不动宋可，转头机灵地打起小报告。 “怎么了？”蒋锐很快过来。 “宋可她要出去。” 蒋锐只犹豫了一秒，就动作麻利地戴上雨帽：“你要去哪？我陪你。” 宋可甩了好几下，这才抖落扒拉在伞面上的田燚，她抬起双眸，冷漠地警告：“不要，别、别管我，也别跟、跟着我。” 蒋锐动作一顿，从头到脚像是被浇了个透心凉。 宋可这种眼神，他曾经见过，三年前的那一次，当他匆匆赶到三班教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漆黑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他，第二天她就从花都一中退学，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好……我不跟着你，”蒋锐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哑着嗓子问，“……你还回来吗？” 宋可撑开伞，几下跳进雨中，背影渐渐消失。 “再说。” “她怎么老单独行动啊，一点集体意识都没……”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动静，忍不住抱怨。 宋可的确太任性了，连田燚都不知道怎么替她打圆场，只好干巴巴地解释：“那她是异能者嘛，异能者都很有个性的，而且她办完事就回来啦！” “为什么就她搞特殊啊？蒋哥、奇哥都是异能者，他们也没……” 蒋锐眉峰一冷，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奇先开口呵斥：“都给老子闭嘴！” 脱臼后接好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张奇本来不想管的，但鬼使神差就想起那天，宋可跳向空中替他们拦下星艇的一幕，心火嗖嗖怒涨，拦什么拦，让她走！赶紧走！叫她清高，叫她这么狂，早晚死在外头！ “有时间叽叽歪歪，还不赶紧找药！” 他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在替谁说话。 * 「青松生物」 一块低调气派的门牌石矗立在草坪中央，大雨的洗涤为它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这里的建筑总体呈现倒“山”字形结构，两侧是试验工厂和各种实验室，中间有栋五层高的综合大楼。基地早已实现自动化，沿路都没发现丧尸的踪影，但厂房的办公室里却有几具腐烂的尸体，身上穿着印有青松生物lg的制服，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凝结的鲜血一直蔓延到门口，被哗哗的雨水冲涮干净。 宋可心里一沉，这些人是被人为杀害的！ 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绝非善茬，宋可想明白这点，神情变得更加谨慎。 疾风甚雨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楼宇间穿梭，宋可探查完两边的区域，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中间的综合楼，为了不提前暴露，她收起伞，冒着大雨慢慢靠近，没想到这栋楼的正门竟然是材质最坚固的钢门，她试着往里推了推，纹丝不动，如果暴力破坏，肯定会响起警报，打草惊蛇。 宋可不得不放弃，转而寻找其它的入口，终于在侧面发现整排的拱形窗户，但是最底层的窗户距离地面也很高，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还差一大截。 宋可把伞倒过来，用伞柄去勾防盗网，卡住缝隙，然后借势往上一跃，轻松攀住台面，抹去窗外的水雾后，里面隐隐绰绰映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果然有人！看来就是这里了。 这是一间大约四十平米的实验室，宋可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底，耳朵贴近窗玻璃，屋内的说话渐渐清晰起来，听声音像是一男一女。 两人都背对着她，女的留着长卷发，男的身材消瘦，穿了件白大褂。 “东西在哪儿？我劝你赶紧交出来！”男人厉声质问。 “别跟他啰嗦，直接搜身，要是还找不到，就再废他一条腿！”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她脚尖往前碾，似乎踩上什么，宋可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扒住窗台，又往上蹭了蹭，这才发现，原来角落里还靠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眸色很浅，额头几缕发丝垂落，看起来异常狼狈，偏偏在这漫天氤氲的雨雾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他上半身坐得笔直，整条右腿却软软弯曲无法动弹，殷红的鲜血还在不断洇出，明明已经伤势深重，嘴角却还挂着抹浅淡的笑意，整个人的气质又脆弱又矛盾。 或许是宋可凝视的时间有点长，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抬眸，准确无误地望向窗外，两人的目光隔着被雨打湿的窗扉交错而过，宋可不知怎么的，竟然有零点几秒的失神。 “有人！谁在那里？”那一男一女很快发现了她，双双向窗边冲来。 女人怀里的钢笔脱手而出，铂金色的笔尖划出冷光，利箭般向宋可咽喉袭来。宋可松开一只手，向右侧灵巧闪过，不料那钢笔竟然带有追踪功能，拐了个弯继续不依不挠地朝她刺来。 宋可心下骇然，千钧一发的关头，多年习武的本能激发，她摇摇欲坠地挂在窗台上，腰部发力，控制身体重心，连续几个极限摇闪，这才堪堪避过凶器。然而那钢笔的速度实在太快，还是在她锁骨上割破几道鲜红的伤口，宋可空出的手握成拳，几下砸碎玻璃，像荡秋千一样翻进窗内。 那支钢笔从破开的洞里追来，终究落了下风，面对早有防备的宋可，已然失去威胁力。 换做普通人，骤然面对猝不及防的攻击，恐怕早已被刺穿喉咙，毙命当场。 邬雅柔，也就是屋内的女人面色一凛，没想到这位闯入者反应那么敏捷，立刻扬声娇斥道：“杨博，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脸色苍白的杨博鬼魅般绕到宋可身后，这两人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竟然打算直接杀人灭口，其心狠手辣可见一般。 杨博身上的白大袍无风鼓动，从口袋里飘浮出十几根试管，里面的液体呈现出浑浊的暗黄色。 “咳咳……小心哦～是硫酸。”一声很轻的提醒从墙角传来。 下一秒，十几根试管像箭矢一样冲宋可飞来，里面的不明液体也随着惯性倾洒而出。 宋可瞳孔骤缩，大脑“嘀嘀嘀”炸响危机警报，迅速跳起跃向窗边，抓住挂在防盗网上的铁伞，然后一个空翻，在空中转身，刷地打开伞。 巨伞撑开后，迅速组合成一面无坚不摧的盾牌，将后面的宋可挡得严严实实，也迎面接住试管和液体的攻击，两者相触的瞬间，光滑的伞面像被什么剧毒物质腐蚀，冒起一阵刺鼻的白烟。 几乎同时，盾牌表面亮起荧蓝色的光泽，连墙壁都照得发亮，片刻后慢慢沉寂下来，上面残留的液体被吸收得一干二净，旁边观战的邬雅柔面色遽变，声音又尖又急：“快杀了她！她是异能者！” 一声喊完，她表情狰狞地伸出手，那根如影随形的钢笔再次出现。 这边三人打得如火如荼，墙角的男人仿佛局外人一样，好整以暇地坐着观看，明明他身陷囹圄，浑身浸泡在血泊中，表情却平和地像出来度假，搭在左膝的手指甚至放松地敲击起乐曲。 这两人的攻击手段虽然奇特，但战斗意识远逊于宋可，加上实验室空间狭小，钢笔和试管施展不开，宋可抡着她那把由铅球铁饼幻化成的巨伞，格挡、重击，居高临下照着他们的关节和要害敲打，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被砸得晕头转向，浑身乌青，倒在地上不住哀嚎。 宋可从实验台上跳下来，再次看向角落。 从战斗爆发到结束，那个男人都没表现出来任何惊奇，无论是两人罕见的攻击手段，还是她不符合常理的灵器伞，似乎都没让他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此刻对上她的视线，男人嘴角上扬：“斩草……咳咳，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宋可皱起眉头。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背后又飞来无数试管。 又是这招？宋可反手开伞抵挡，视线自然受到短时间的阻挡，等她再次移开伞面时，却发现那女人不见了。后脑勺处传来细微的动静，间不容发的生死关头，宋可急速转头，身后邬雅柔头发凌乱，凶悍的钢笔冲她双眼笔直刺来：“去死吧！！！” 宋可双眸沉静无波，不慌不乱地从伞柄里抽出一把短剑。 一招上挑！ 挡住并击飞钢笔，钢笔旋转着逆飞出去，撞倒墙上摔得粉碎。 一招击退！ 邬雅柔先是被凌厉的剑气砍中，紧接着琵琶骨被飞来的短剑刺穿，狠狠钉在墙上。 处理完邬雅柔后，宋可回身，手里的铁伞甩出去，足足几百斤的重量砸向文弱的杨博，将他压得动弹不得，当场吐血昏死过去。 不到一分钟，战斗彻底结束，宋可第三次看向角落里的男人，他收起笑容，正在缓缓鼓掌。 “很厉害么，这么轻松就能干掉两个C级异能者。” “你的异能是那把伞？武器系？不对，似乎可以幻化……”男人鸦羽似的眼睫一眨一眨，自言自语分析起来，神情逐渐了然，“啊……我知道了，是金系啊。” 宋可先是：“……” 然后：：“？？？” 下一秒：“！！！” 看起来面无表情的她，内心早已狂风浪啸。 男人观察她眼底的震惊与茫然，表情稍稍有了几分惊讶：“嗯？什么都不懂么……” 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能够在末日里安然无恙地活下来，遇到这样的暴雨天，居然还敢在外面乱晃？恐怕……不是运气好到逆天，就是实力强大到无所畏惧。 按照刚刚的表现来看，她大概率属于后者。 一个落单的，强大而懵懂的顶尖异能者吗？呵，果然……看起来就很容易被利用的样子呢。 男人眼色变幻，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宋可回过神来，戒备地瞥了他一眼，默默捡起压在杨博身上的铁伞，就要离开这里。 爷爷曾经说过，小明的爷爷之所以能够活到103岁，秘诀就是从来不多管闲事。末日到来以后，宋可自觉因为乱七八糟的各种突发状况，她已经少活了好几岁，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个麻烦，理智提醒她最好，不，是千万不要管他。 反正这里的危险已经清除了，她还是赶紧回去和田燚他们汇合吧。 “喂。”男人在后面叫她。 “你的剑忘拿了。” 宋可回过头，看到他拖着一条几乎残废的右腿站起来，蹒跚挪移到墙边，拔出她的短剑——而后当着她的面，重重刺回邬雅柔的心脏里！ 邬雅柔全身战栗，短短几秒就失去气息，男人抽出剑，转而刺向地上的杨博，灼热的鲜血飞溅出来，给他俊秀的侧脸增添了一抹血腥的残忍。 宋可心尖发冷，满面寒霜地盯着他。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语气戏谑地跟她解释：“觉得我狠毒？可是我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这个人，杀了人还能毫无芥蒂地笑，简直毫无同理心，是宋可见过最冷漠的人。 男人将短剑抛回给她，宋可下意识接住，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条手帕，擦拭沾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抬起眼皮观察宋可。 外面暴雨哗哗地下，打得窗户噼里啪啦作响，两人一个站窗口，一个靠墙边，安静地彼此对峙。 不错，很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心理素质相当不错。 男人收起试探的心思，嘴角弯弯地朝她笑：“小姑娘，你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思来想去，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宋可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瞪着他，慢慢祭出手上的短剑：“你你你你有有病，想找、找死吗？” 到底还是有了情绪波动，结巴的毛病在此刻愈演愈烈，暴露无疑。 “呵呵……”男人笑得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孽，深色的长裤已经完全被血洇湿，倚靠在墙上的模样却看不出一丝困窘，反而闪闪发光招人眼球，优雅得像个贵公子，他深深凝视宋可，笃定地说：“你不会杀我。” 这个人……宋可气闷，收起短剑，扭头就跑，一只脚已经跨上窗台。 “喂。”他又在后面叫她。 宋可没停，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刷地撑开伞，闷头要往雨里跳。 “我是青岚研究所的研究员。” 青岚研究所。 这个名字宋可知道，她在武馆的电视里听到过，据说是联盟最顶尖最神秘的科研机构，每一项成果放到国际上也是鼎鼎有名，享有盛誉的。 “你不好奇吗？关于末日，关于你的异能，甚至……关于花都这场暴雨的由来。” “这些事，到目前为止都没人告诉你吧？” 宋可背影一僵，死鸭子嘴硬地反驳：“我不、不好奇。” “你要是真不好奇，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失血过多令男人的唇色变得苍白，但他毫无所觉，依然在蛊惑她。 “你想弄清楚的真相，我全都知道。” “不如说……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知道得多。” “怎么样，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三句话，让宋可的脚步停下来。她整个人卡在窗槛上，耳边是喧嚣的雨声，内心是来回的挣扎。宋可现在迫切需要的，就是一个真相，她来自F区，从小与世隔绝，活得格格不入，对这个世界更是知之甚少，这个男人似乎揣摩透她的心思，一下拿捏住她的命脉，让她进退不得。 如果真有一个人，知晓关于末日的一切秘密，且愿意告诉她的话，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你你怎么、怎么证明？”宋可内心已然动摇。 男人笑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份工作证，上面有青岚研究所的名称，还有男人的大头照。 宋可瞄了一眼，感觉没本人好看。 “你想，怎么、怎么交易？” “我没猜错的话，你有同伴吧？把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帮我找个治疗系异能者。” “好。” 安全的地方有，一中的风雨操场就是，至于治疗系异能者，虽然她没见过，但可以慢慢找。 男人提出的要求不算过分。 宋可放下伸出窗外的腿，重新跳回屋内。 交易达成，男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脱力滑坐下来，仰头问道：“有带急救药品吗？” 宋可从背包里翻出些绷带和伤药，推到他面前，男人面不改色地替自己做简单的止血包扎，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摇晃几下。 带着这么大一个伤患，跳窗是明显不可能了，宋可只好往门口走。男人默默跟在后面，她一口气走出十几米，回头一看，男人挪动不到两米。 麻烦，真是麻烦哟。 宋可深深吸一口气，扭头大步回去，盯着男人上看下看，左瞧右瞧，最后伸手抓住他的裤腰带。 “你干什么？！”从进到房间里开始，男人第一次失去优雅，表情不再从容，冷下俊脸呵斥。 宋可充耳未闻，另一只手拽住他领口，稍一使劲，男人脚后跟离地两寸远，生生被拎了起来。 “你太太、慢了！” 男人按住她手腕，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出了这楼正门往左拐，第二栋楼，那里有条医疗辅助设备的生产线，你去找找，应该有轮椅。” “楼下的，门锁、锁着。”宋可提醒他。 她可以翻窗出入来去自由，但轮椅那么大，窗户里压根塞不进来，从正门进吧，她还得拆门费时又费力，还不如直接扛着他下去找快呢。 男人往前走两步，从抽屉里翻出张银白色的门禁卡：“给，刷这个就行。” 宋可到他说的地方晃了一圈，果然找到不少成品轮椅，各种造型五花八门，看起来还是尖端货，上面一堆复杂的按键，她左右手分别拎起两把，匆匆跑回综合楼。 实验室里，男人支撑自己坐上轮椅，额头直冒冷汗。 “可以走、走了吗？”宋可催他。 “等等。” 临出门前，他操控轮椅滑到邬雅柔和杨博的尸体边，弯下上半身，也没避着宋可，极有目的性地在两人身上摸索，最后摘下杨博价值不菲的手表，以及邬雅柔的一串珍珠项链。 宋可简直大开眼界，三观碎裂！这什么人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顺点东西吗？ 对上她一言难尽的目光，男人无奈低笑，胸腔隐隐震动：“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可“嗯嗯”敷衍地应两声，不忍直视地调开视线，开始反思自己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要不……还是把他丢在这里，自己偷偷跑掉得了？ 她略显心虚地瞥一眼男人，只见他搜刮完两人的遗物后，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宋可：“……”糟糕，跑不掉了。 她心里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朝男人走去。 …… 青松生物门口，那块巍峨的门牌石屹立不倒，宛如沉默的见证者，目睹这里发生的流血与争斗。 宋可撑开伞，严严实实地挡住两人，然后单手推动轮椅，踏入无边雨幕。 闷热的潮风迎面吹来，瞬间打湿男人的膝盖和她的后背，暴雨将他们的身影渐渐吞没，只留下细碎的交谈声，若隐若现。 “刚刚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宋可、可。” “宋可可？嗯……挺可爱的。” “不、不是！宋！可！”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叫宋可，哎～你把伞挪过来点，别光顾着自己呀。” “还有，我叫庄青砚。” 16 雨夜花都（8） 我的人，我来管。…… “蒋哥, 有人过来了。”章昊双眼盯紧窗外，及时向蒋锐传递消息。 蒋锐刚清点完药品数量，闻言抬头向雨中望去。 外面依旧是雷雨交加的恶劣天气，朦胧的天地交界处, 远远走来两个人影, 单薄的少女手持一柄巨大的铁伞, 风雨中撑得稳稳当当，她单手推动轮椅，上面倚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众人眯起眼, 还在努力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蒋锐已经拉开仓库大门，奔向雨中。 “回来了？”他几步跑到宋可面前，满眼只有她的身影，“没受伤吧？” “没。” “那就好, 先进来吧，外面雨太大了。” 出来这么一会儿，他的头发和衣服全打湿了, 蒋锐却毫不在意, 看起来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他当然高兴，因为这一次宋可没有消失, 她回来了。 宋可应了一声，收起巨伞，跟他进到仓库里。 “退烧药我们已经找到了，以防万一，其它的处方药我们也准备带一些回去，”蒋锐向她解释当前的情况，飞出几百里的注意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这位是……” “唔，他……”宋可难得有些犹豫，主要是她嘴皮子不太利索，遇见庄青砚的情况又挺复杂的，一时片刻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说起。 宋可出去一趟，带回来个陌生男人，反常的举动早就引起侧目，其他人围在边上，自以为隐蔽地偷偷打量他们，不过这些人和宋可也接触过好几次，因此只是好奇居多，并无恶意。 庄青砚面对众人的围观，咳嗽了两声，“弱不禁风”地开口：“各位同学好，我是隔壁青松生物的药品研发员，末日前一直在公司里做封闭实验，没想到唉……我被困在实验大楼里已经好几天了，幸好这位宋同学路过救了我。” 他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感慨模样：“真是谢天谢地，要是没有宋同学，我真的以为自己恐怕出不来了。” 宋可：“……” 得，用不着她解释，这人已经把理由都编好了，而且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就是避重就轻，没一句真话，什么药品研发员？什么封闭实验？你家做实验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拿钢笔戳戳戳人家眼睛，用硫酸泼泼泼人家脸啊？ 宋可内心嘟嘟囔囔，至于表面上，还是很给面子地没有拆穿。 蒋锐望向她脸上一抽一抽的小表情，轻声喊她：“宋可，你来一下。” 宋可跟着他快走几步，远离人群。 “这人，真是你从青松生物救出来的？” “嗯。” 虽然过程有些出入，但结果的确是这样没错。 “你要带他回安全区？” “嗯。” 蒋锐的双眉渐渐皱起来。 “不行、吗？”宋可反问。 “不是不行，只是……”蒋锐不喜背后议论别人是非，只能隐晦地提醒，“安全区里，徐老师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都得按劳分配，像他这样的情况，可能分不到物资和食物。” 的确，一个行动全靠轮椅，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研究员，既不能外出搜索物资，也没有为大家发光发热的独特异能，对徐立人来说，能有什么价值呢？ 两人双双沉默，宋可忍不住回头望去，那边庄青砚凭借虚空捏造的研发员身份，已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怀里捧着一堆名字冗长且成分复杂的药盒，向大家一一解释，留意到宋可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双眼弯弯地朝她笑。 “分不到……就、就分不到。”宋可被他做作的笑容闪瞎了眼，连忙别开视线，蒋锐说的这种情况她毫不意外，在决定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她就料想过这种结果。 对宋可而言，能不能留在安全区这件事，并没有蒋锐以为的那么重要，甚至没有庄青砚本身能带给她的意义重要。此处不留爷，自有爷出路，大不了，她走就是了。 “我、我救的人，我来管。” 蒋锐的呼吸突然不顺起来。 * 距离约定回去的时间还早，众人收拾了一下，打算再去附近搜一圈，花都郊区地广人稀，寻找物资的难度极大，他们连续探了好几个地方，收获都不大。 末日降临这么些天，外面活动的人迹越来越少，原住民要么向上级城市逃亡，要么囤满物资躲在家里，没有基本的生产力，有限的资源又不断消耗，这样下去迟早有用尽的一天。 孔子奇边走边疑惑地嘀咕：“我怎么觉得最近丧尸变少了，是错觉吗？” 章昊回道：“不是错觉，丧尸出现的频率的确在减少。” “不是吧？丧尸也会怕雨吗？” “不知道，从常理来讲，应该不怕。” “我靠！那丧尸都去哪了！” 男生们在前面说话，宋可替庄青砚撑着伞，慢吞吞地跟在后头，队伍里人多眼杂，他们俩想单独交流不太方便，一路上也没时间说什么悄悄话。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罐头厂，趁众人分散装货时，宋可逮住机会，骨碌碌推着轮椅滑到墙角：“你可、可可以回答，我我的问题了吗？” 庄青砚支着下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小结巴推着走，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嗯，可以是可以，不过先说好了哦，一天只能问三个问题。” “为什么！”宋可震惊，他跟她谈交易的时候，可没说这个条件！ 庄青砚指了指轮椅，轻慢地笑：“怎么说呢，啧，我现在可是残疾人诶，不得留点心眼啊？万一你想问的都问完了，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负、心、薄、幸不要我了怎么办？” 宋可：“……”无赖啊，这个人就是无赖！ 她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幸好还留了心眼和他确认：“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是真的呢？” 庄青砚满脸被怀疑的伤心：“你我素不相识，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好像有点歪理？怎么说自己也救了他，算了，姑且信他。 宋可怏怏地提出第一个问题：“那我想、想问，刚刚那两、两人是谁？为什么要、要杀你？” 庄青砚回答：“你说邬雅柔和杨博啊，我手里有一个他们非常在意的研究成果，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我偷的，也不是他们的，嗯……严格来说，是属于青岚的，只不过他俩觊觎这项成果已久，我呢，又不肯乖乖交出去，所以就恼羞成怒，来追杀我了。” “什么、成果？”宋可追问，她并不能完全信任庄青砚，这个男人的出身来历，以及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可疑了，而且究竟什么样的研究成果，能让两个异能者痛下杀手，不惜灭口也要得到？ 庄青砚抬眸，笑盈盈地反问：“你确定要问吗？这项成果讲起来没个几天可解释不清楚，而且这可算你的第二个问题了。” “不、不能算！”宋可气结，无耻啊，这个人太无耻了！ 说话说不过人家，耍心眼也不是对手，宋可气到快要抓狂，推着轮椅快速转了几圈，十分“不凑巧”地对准大门方向，然后脚尖踩住刹车，松开双手—— “宋同学，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轮椅脚踏微微翘起，庄青砚如果再敢耍她，宋可就敢让他直接咕噜咕噜俯冲进大雨里。 占据上风后，宋可呼出一口恶气，威风凛凛地问出第二个问题：“我的、异能，究究竟是什么？” 庄青砚算是看出来了，小丫头不信任他，而且心是真的硬，非要他先割点肉，出让点信息知晓权给她，否则把他丢半路上这种事，说不定她还真的做得出来。 他沉吟片刻：“你能使物体幻形对吗？” 宋可没说话，随手捡起旁边一个空的凤梨罐头，不过须臾，罐头幻化为一把锃亮的匕首，往前轻轻挥动，幽蓝的暗芒一闪而过。 庄青砚点了点头：“就目前而言，已知的异能大致可分为三类：精神类、肉-体类以及神秘学。精神类异能以元素和念力操控为主要特征，例如金系，是公认的强攻击性异能，从表面看，你拥有的是金系异能不错，但你能幻化武器，已经掌握明显的具现化能力，相比同等级的异能者会更强大。” 他指向宋可手上的匕首：“例如你能轻易变出来这种……” “灵器。”宋可接道。 “灵器，虽然它看起来是一把刀，摸起来也是一把刀，但并不能等同于真实存在的刀，只是你金系异能外化的具现，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可以操控它收放自如吧？” 宋可翻过掌心，那柄匕首隐入空气，瞬间无影无踪。 庄青砚顿了顿，宋可对异能的控制如此精妙，战斗中变换武器更是随心所欲，别说区区金系，恐怕放在所有异能者里都是极为罕见的强势与霸道。 他继续说道：“肉-体类异能比较常见，以基础属性增幅，体质变异以及加速痊愈为主要特征。至于神秘学异能，发展方向千奇百怪，包括预知、治疗、外物控制、时空操控等等，这些异能者手段诡谲难测，第一次碰上的话，很容易着道。” 宋可仔细回忆末日以来的经历，以前想不通的一些关节犹如拨开云雾，瞬间明朗。原来她最早在码头见过的中年男人（风），后来遇到的徐星（冰）、安奇文（雷）、还有蒋锐（火）都是精神系异能中的元素异能，而张奇的力气，吴觉敏的瞬移则属于肉-体系异能的属性增幅，至于神秘学异能，刚刚结束的恶战中，邬雅柔的追踪钢笔和杨博的硫酸试管，的确令人防不胜防。 “异能者的实力从E到A逐级递升，E级最低，只能算比较敏锐的通感者，A级最强，异能强度能达到人体最大的承受阈值，大概83%左右，不过……”庄青砚说到这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果能够突破阈值，在觉醒时激发更多的潜力，说不定会有超阶的S级异能者存在。” 庄青砚几乎能肯定，宋可的异能等级一定不低，她不仅能做到异能外化，身体素质还远超普通的肉-体系异能者，更别提方才在青松生物表现出来的，精准狠厉的战斗技巧，这也是他思虑再三，最终选择抱她大腿的原因。 “你能轻松击败两个C级异能者，等级应该在B级以上，很有可能是A级，不过异能反应具有很强的波动性，想要得到最准确的数据，还得依靠权威的检测设备。” 宋可想到什么：“检测？是那种、黑黑色的盒子，有很多、线的吗？” “你见过？”庄青砚微微惊讶，“不过你说的应该是最低级的异能测定仪，老掉牙的淘汰产品，除了能判断受试者是否具有异能波动，其它什么用都没有。” “我倒是很好奇，你在哪里见过？”庄青砚饶有兴趣地盯着宋可。 联盟最先进的R型异能检测仪无一例外，全都保存于各地的青岚研究所，能够在市面上流通的便携式也大都归军方所有，如果宋可接受过异能测定，那些人会轻易放她离开么？ “见过，但是……坏了。”宋可想起来就郁闷，她简单介绍起那次从F177区撤离的经过，略去自己救人的部分，也略去了检测仪是因为碰到她才炸掉的“客观事实”。 “唔……可惜了呢。”庄青砚听完叹息一声。 “可惜、什么？” “呵呵～别误会，我是替那些人可惜。” 庄青砚望向门外滂沱的大雨，目光变得幽远起来。 苍鸾吗？倒是很久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了，作为联盟曾经最辉煌的战斗力，居然沦落到要从平民中补充异能者，这难道还称不上可惜么？ 只剩最后一次提问的机会，偏偏宋可想问的太多，选择困难症发作，迟迟无法决定，索性暂时搁置，等回到安全区再好好琢磨。她自己的物资也所剩不多，现在又多出一张嘴巴，压力更大，只能跟着蒋锐他们搜刮罐头厂，趁机补充了一大波各种口味的草莓罐头、黄桃罐头和橘子罐头。 期间庄青砚一直沉默地坐在轮椅上，宋可莫名觉得，他安静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 …… 提前大半个小时，一行人回到花都一中，等候刘梓轩开门。 约定的时间一到，墙面凹陷，异能门准时开启。 刘梓轩刚露面，就迫不及待地问：“找到药了吗？周安琪醒了，但烧没退。” “找到了。”蒋锐点头。 刘梓轩松一口气：“那就好，她觉醒异能了。” 周安琪的觉醒，在蒋锐等人回来之前，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异能者之间存在微弱的磁场感应，今天上午，刘梓轩察觉到她身上的能量波动，第一时间报告给徐立人，但她因为高烧精神不济，难以开口，直到蒋锐他们带着救命的药品回来。 徐立人接过药盒，再三检查后，由曹依依喂周安琪就水服下。 “安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安琪恹恹地靠在曹依依身上，听到询问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她现在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大家全都关切地望着她，等她开口说话，唯独蒋锐目光游离，落点和其他人不在一个方向。 周安琪顿时心气不顺，不管不顾地耍起性子：“不好，嗓子疼，头也疼，浑身疼。” 众人面面相觑，徐立人不惯着她的矫情，一针见血地问：“你知道自己觉醒的是什么异能吗？” “姑奶奶觉醒什么异能关你p……”周安琪正在气头上，一句怼人的恶语将将出口，等看清问话的人，硬是生生吞了回去，低头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我从小就很怕受伤，担心留下疤痕不好看，刚刚觉醒的时候，我隐约能感觉到跟伤口有关。” “伤口……”徐立人眼睛一亮，叫来上次和张奇一同出去的男生，男生虽然侥幸躲过星艇爆炸，但是胳膊和小腿都留下淤伤，没有得到规范的清创消炎，已然有些溃烂。 周安琪盯着惨不忍睹的伤口，足足嫌弃了好几分钟，才在徐立人的示意下，隔着纱布将双手覆上去，大约十分钟后，她额头渗出汗珠，缓缓收回手。男生迫不及待地拆下纱布，只见伤口完全愈合，皮肤恢复如新，竟是一点疤痕都没留下！他激动地原地蹦跶两下，动作与常人无异。 亲眼目睹这一神迹，安全区的气氛像被火星点燃，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是治疗系异能！” “真的吗？没开玩笑？” “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受伤了！” “省省吧，你觉得周大小姐会大发慈悲，替你疗伤吗？” “呃……好像也是，白高兴一场。” 徐立人面带微笑，温和地叮嘱周安琪按时吃药，多多休息，起身安排起其它事，蒋锐就在这时候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徐老师，宋可带了一个人回来。” “哦？什么人？”徐立人脸上的愉悦还没消散，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我过去看看吧。” * 其他人一溜烟朝周安琪围上去的时候，只有宋可木桩似的，直挺挺地留在原地。 “大腿”不动，自诩为“残疾人”的庄青砚当然也不动，好整以暇地望向拥挤的人群。 “你同学好像觉醒了？不去看看热闹吗？” “不去，无、聊。” “哦？热闹都不看，和人有过节啊？” “……”这人是会读心术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宋可无言以对，郁闷地用脚尖去戳滚轮，踢得轮椅团团乱转。 轮椅上的庄青砚受到牵连，视角天旋地转，被迫换了好几个方向，但一点都不生气，嘴角笑意不减，还要继续招她：“不是吧？被我说中了？真和人有过节？” 宋可更气，扒拉滚轮的速度都加快不少。 两人打闹的时候，徐立人和蒋锐停在他们面前。 “宋可，听说你带了陌生人回来。” 宋可动作停住，方才还细微生动的小表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尴尬的沉默里，她蓦地想起蒋锐提到的“按劳分配”制度，硬邦邦开口：“他的物资，不用你、你们，我、我来管。” 徐立人面色不豫，低声训斥道：“你把这里当成什么了？！” 眼前的少女垂着眼眸，一副不服管教的抗拒模样，从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徐立人执教多年，宋可不是他见过最顽劣的学生，却是骨头最硬的，永远学不会驯服。 他强压不耐，语气更重几分：“安全区是大家共同的心血，当时愿意收留你，是看在师生一场的缘分上，不是让你任性胡来的，你今天心血来潮救个人回来，明天再捡只阿猫阿狗，这样下去，老师没办法管理。” 宋可脑袋空空，自动开启“王八念经**”，任由思绪放空，徐立人的话从她左耳进去，刺溜一下又从右耳滑出，轻来轻走，没留下任何痕迹。 不巧，她这幅装死的模样毫无保留地落入另一人眼里。 “呵呵～”一声极有磁性的低笑出现，打断了徐立人的话，被比作“阿猫阿狗”的庄青砚显然比宋可要有自知之明，察觉到失礼后，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没忍住，你们继续，继续。” 徐立人镜片一闪，眼底划过冷光。 在安全区里，没有人可以挑衅他的权威。 他收敛神色，低头向轮椅看去，坐在上面的男人身姿懒散，俊秀的面容像在发光，眉眼五官无一不雅，仿佛女娲精心捏就的得意作品。 猝不及防，两人目光相触。 庄青砚眉峰一挑，笑容不变，徐立人却如遭雷击，面色大骇！ 他扶住太阳穴连退几步，上半身猛地后仰，好在蒋锐就在旁边，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正在神游天外的宋可被他突兀的动作吓一跳，肩膀都抖了抖。 徐立人止住脚步，猛地抬头，满脸难以置信，他眼神复杂，甚至带点惶恐地盯着庄青砚。 庄青砚无辜又疑惑：“这位呃，徐老师？你没事吧？” 徐立人注视他良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压抑地呼出一口气：“没事。” 他转而看向宋可，神色冰冷：“宋可，人是你带回来的，我们没有义务管他，你自己负责。” “还有，这是最后一次。” 蒋锐匆匆留下一句“等会儿来找你”，跟着徐立人离开。 他们走远后，宋可疑惑地问：“他、他怎么了？”好好说着话就倒下去了，怪吓人的。 “可能……突发什么恶疾？” 庄青砚望向徐立人的背影，笑。 17 雨夜花都（9） 从这里滚出去。…… 宋可盯着他的笑容, 后背凉飕飕的，胳膊上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她想起阿明喜欢的那些旧文明宫斗剧，以前空闲的时候她偶尔瞥过几眼, 庄青砚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像里面漂亮又阴险的大反派了。 等人走远了, 两人所在的角落重新恢复安静, 庄青砚收敛脸上的笑容，神情看起来终于稍微正常了点：“趁现在有时间，跟我讲讲这里的门道吧。” “门、道？”宋可懵。 “你带我来的安全区，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当然不会一无所知, 好歹进来的第一天, 她就机智地找田燚打听过呢！ 宋可信心满满地挺起胸膛：“你问、问吧。” “这里的组织架构和管理模式是什么？主要负责人是谁？异能者作为稀缺资源如何调配？” 宋可呆住两秒，迟疑地摇了摇头。 “布防和巡逻是怎么安排的？有什么规矩？有什么禁忌？另外，有没有你觉得异常的地方？” “布、布防？异常？”宋可继续摇头，她不道呀。 “……”庄青砚问不下去了。 半晌, 他无奈地揉捏眉心：“宋可同学，能问一下, 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吃饭，睡觉, 打、打丧尸。” ……就是不动脑子对吗？ 很好, 非常合理，挑不出任何毛病。 宋可觑了眼庄清砚面无表情的脸, 心虚地对起手指, 下一秒福至心灵, 扭过头喊：“田燚！” 没关系，她说不清，有人说得清啊。 小胖子耳朵尖得很，隔老远听到她的呼唤, 屁颠屁颠跑过来：“哎在呢在呢！什么事呀？” 宋可指了指庄青砚：“你能不能，给他讲讲、安全区。” 田燚早就对庄青砚好奇死了，之前在外面是想接近又不敢，现在有了机会，立刻热情洋溢地凑过来：“砚哥，我喊你砚哥可以吗？你也是宋可救回来的，我们就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昂～你想知道什么呀？我一定都告诉你。” 庄青砚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也”，慢悠悠地朝宋可投过去一眼，哟，小丫头救人还搞批发呢？ 宋可把锅甩出去后，就卸下了心理包袱，低头在背包里翻翻捡捡，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庄青砚也就不再看她：“我想了解下这里的人员结构，不如从头讲起，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田燚“哦”了一声，开始讲起安全区的由来，从末日降临，第一次丧尸潮爆发，徐立人带着他们仓促撤退，一路讲到现在的状况，庄青砚偶尔出声打断，提出一些他比较关心的问题，田燚并非全部答得上来，停停想想，倒是说了很久。 旁边的宋可听得无聊，单手一敲一拧，启开一个橘子罐头，她脑袋埋进瓶口，鼻尖微动，贪食地闻了闻，然后从包里翻出个勺子，大快朵颐地往嘴里塞，很快干掉一个罐头。 “这么说来，你们异能者的数量并不多？”庄青砚听完田燚的叙述，很快察觉到核心问题。 “嗯，不算宋可的话，现在有四个，蒋锐、刘梓轩，张奇，噢还有周安琪。” “四个？”庄青砚神色微动，“那位徐立人老师，你不是说他是负责人吗？所以他是普通人？” 田燚挠了挠头：“嗯……徐老师是普通人，他是教高一的，也是安全区里仅剩的老师，所以大家都愿意听他的，这些天要是没有他带着我们，我们可能都活不下来。”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骨子里对教师有天然的信任和尊敬，田燚这么想也情有可原。 庄青砚未予置评，修长的指关节漫不经心地敲击金属轮椅。 “你说他是‘仅剩的’老师？” “对，最开始还有王老师、陈老师和李副校长，后来他们出了意外……就只剩下徐老师了。” 庄青砚极淡地笑了笑：“究竟是无私奉献的老师，还是标榜仁慈的独-裁者，恐怕只有扒开那层伪善的皮才能知道了。” 他这话云里雾里的，在座的唯二观众都没听明白。 宋可放下空罐子，小小声地打了个嗝，很快又打开另一种口味的罐头，咕咚大口吞咽，她心大得很，不管听没听懂，都不影响她吃得专心。 前前后后讲了大半个小时，庄清砚基本搞清楚了安全区的运作模式。 田燚也收到远方孔子奇的呼唤，让他赶紧去领今天的物资，离开之前，他想到什么：“哦对了，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周安琪觉醒的是治疗系异能。” 宋可往嘴里塞黄桃的动作蓦地僵住，果肉从勺子上滑落，啪唧掉到地上，她来不及心疼，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向庄青砚的腿。 庄青砚支着下巴，轻声感慨：“唔，运气很好呢。” 当时交易的两个条件，一是带他回安全区，二是找到治疗系异能者，这么快就能都实现，运气当然不错，然而宋可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她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庄青砚看在眼里，再联想到刚刚她一个人待在角落的冷清，若有所悟地问道：“你不想去求人家？” 宋可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勉强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明显的排斥。 庄青砚沉默下来，垂眸望向自己的膝盖。 或许是失血过多，不知不觉间，他的脸色比初见时更为苍白，支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他仿佛站在命运的赌盘上：宋可显然很不情愿，就这样放弃眼前的机会？自己不知道能否坚持到下一个治疗系；独自去找那位不知等级的异能者？或许能保住性命，但无疑会得罪新抱的这条大腿，前景着实堪忧，庄青砚需要一场豪赌，孤注一掷的all-in，代价则是他的性命。 可惜，他从来就是最疯狂的赌徒。 不过，聪明的赌徒在下注之前，惯用些迷惑人心的手腕，再次开口的时候，庄青砚情绪稳定，嗓音也很温和：“你不愿意的话，就不找她好了。” 宋可湿润的眼眸眨了眨，有几分歉疚：“你的、腿。” 庄青砚毫不客气地收割她此刻的同情心，和风细雨道：“别担心，已经包扎过了，没那么严重。” 宋可放心了点，看他也比之前顺眼，想了想，从背包里翻出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递了过去。 “请你、吃。” “什么？” “蛋蛋、糕。” “为什么是蛋糕？”庄青砚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空罐头，“我还以为，你会请我吃罐头？” “因为……今天是、是我生日。”宋可不明显地笑了笑，脸颊上小小的梨涡变得圆润了些，这是她藏起来的最后一块蛋糕，也是最好看的，上面还有草莓尖尖，她一直舍不得吃，想留着生日这天奖励自己。 庄青砚用塑料勺戳了戳蛋糕，最顶端的一小撮已经氧化成淡黄色，看品相是最劣质的植脂奶油，是过去的他从不会去尝试，被划为“垃圾区特色”的垃圾食物，然而他此刻表情不变，轻轻舀了很小很小一块，含进嘴里，随即双眼弯弯道：“谢谢，很好吃。” “宋可，生日快乐。” 宋可的双眼微微睁大。 从她记事起，这好像是除了爷爷以外，第一次有人专门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不是F177区可有可无的存在，也不是岳山武馆里作为张慈的附赠品，是完完全全，祝她一人的生日快乐。 宋可有些不知所措，手指头抠着背包带，又拘谨地推过去两个没开封的罐头：“这个也、给你。” 庄青砚领不到物资？没关系！她有！这段时间，她来管他好了。 …… 凌晨的时候，风雨操场里万籁俱寂。 宋可辗转难眠，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直到脑袋里“叮”的一声，她猛地记起自己还剩了一次提问机会，一天三个问题，抠抠索索本来就很少了，怎么可以浪费呢？ 宋可麻利地翻身，摸黑往旁边挪去，庄青砚睡觉很安静，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腹部，连呼吸都轻。 宋可戳了戳他，没动静。 她又扯了扯他的袖子，结果摸到一手湿冷。 宋可一怔，蹲下来仔细打量他，夜晚光线不佳，但她暗视力极好，很快就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庄青砚浑身冷汗，面如金纸，乌黑的头发搭在额头，状态十分糟糕，他白天淋了雨，没换衣服，又冷又湿地闷了一晚上，现在伤口急剧恶化，已然失去意识。 宋可挽起他的裤腿，白色的绷带晕染出大片刺目的鲜红，像浓烈盛开的往生花，她试着轻轻按压断腿，里面碎骨淋漓，没有丁点的支撑力，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没那么严重”，伤势比她想象得还要惨烈。 “庄、青砚，庄青砚！”宋可焦急地喊他名字，拍打他的脸。 手下没控制好劲，一不小心把人脑袋给拍歪了，那张俊秀的脸庞了无生机，缓缓倒向另一侧。 不会吧……宋可吓一跳，连忙扶正他的头，耳朵贴近胸膛，幸好，还有心跳。 宋可焦虑地抠起手指，怎么办？不管他的话，恐怕他挺不过今天晚上，但要想救他，如今唯一的办法……她抬眸往另一个方向望去，那里漆黑一片，渺茫的生机若隐若现。 去求那个人？就算对方愿意，想要人出手也没那么容易，她有什么筹码可以拿去交换？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不停地劝：放弃吧，别管了，反正认识不到一天，丢下他也没什么的，知晓末日真相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大不了再去外面抓一个研究员回来。 算了吧，算了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庄青砚的声音频频在脑海里闪现，他对她说——“宋可，生日快乐。” 宋可闭上双眼，再睁开的时候，“刷”地站起来，抱起庄青砚，将他放上轮椅。 *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轮椅划过地面的剧烈摩擦，吵醒了一大批正在酣睡的人。 “谁啊？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出事了？丧尸打进来了？” “谁？谁打进来了！” 手电筒的光亮此起彼伏，安全区最中心的一批人纷纷警戒地坐起来。 宋可推着庄青砚，径直停在周安琪面前：“救他。” 周安琪睡意朦胧，甫一睁眼，先是被轮椅上人惨白的面色吓一大跳，听清宋可的话后，匪夷所思地抬起头：“你有病吧？” “你是治、治疗系异能者，请请请你救他。” “凭什么啊？我就不救！” 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绕过谁，没想到宋可也有不得不求她的一天，周安琪心里放鞭炮庆祝都来不及呢，还指望她救人？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她双手环胸，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瞪着宋可，嘴里嘲讽道：“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个灾星，谁碰上你谁倒霉，活该这人死掉，看谁以后还被你骗！” 周安琪的眼里满是怨气与恶毒，宋可知道再跟她说下去无用，推着轮椅换了个方向，转向这里真正能够作主的人：“救他。” 徐立人披着外套站在内圈中心，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静默不语。 宋可预想过他不会无条件同意，攥了攥拳头，放出自己的筹码。 混沌的黑夜里，她的右手在轮椅背部快速滑过，紧接着摊开掌心，一把散发幽蓝光芒的开-山刀静静出现，刀刃带有嶙峋锯齿，锐气逼人。 “一百把武器、交交换，救他。” 闪烁的蓝光照亮了附近一圈人震惊的脸庞，很快引起一片哗然。 “我x！牛x！一百把武器？” “刚刚那刀怎么变出的？你们谁看清了？” “我在做梦吧，我一定是没睡醒……你们谁掐我一下！” “宋可？这把刀?#%……你怎么！&#……”圆脸女生林夏失声惊呼，差点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异能。”宋可缓缓回答，吐字清晰。 周围的嘈杂静了一瞬。 “所以你根本不是力量型异能者！”被周安琪治疗过的男生指着她大喊，“之前我们出去，你用来破门的那把巨锤，还有上次怪异的铁伞，都是你用异能变出来的！” “你一直都在骗我们！” “也不算骗吧，宋可也没承认过自己是力量型啊，都是大家瞎猜的……”田燚弱弱地替她说话。 凭空出现的强悍武器，再加上宋可提出的条件，接连的重磅消息把安全区里的人都砸懵了。一百把武器，真是好大的口气，几乎能让他们人手一件，将他们这支百人队全副武装起来。 众人惊疑不定，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趁其他人没注意，曹依依面色微动，附在周安琪耳边说了什么。 徐立人从宋可手里接过灵器开-山刀，观察片刻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出手，往旁边的排球立柱砍去。“咔嚓”——质地坚硬的钢柱应声而断，排球网散落一地。 他掂了掂刀柄，表情不再淡定，倏地抬眸望向宋可。 “同等品质的武器，你确定可以提供一百把？” “可以。” “什么时候可以交货？” “半个、小时。” 用灵器换庄青砚的命，是宋可能想到的唯一有价值的交换条件。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安全区里目前最缺的并不是食物，而是武器，有了武器，出门探索的队伍可以增加人数，遇到特殊情况也能紧急转移，毕竟末日的状况瞬息万变，花都一中四面八方都被丧尸包围，只能作为无奈之下的缓冲地，安全区究竟能“安全”多久，谁也无法拍着胸脯保证。 徐立人扶了扶镜框，神情已然动摇，不过他没直接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不同意，凭什么要我救他！”被忽略许久的周安琪跳了出来，不满地嚷嚷。 徐立人轻飘飘看她一眼，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眼冰凉没有温度：“你为什么不同意？” “异能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利作主！”周安琪说着说着，眼神忽然有刹那的涣散，一股似曾相识的恐惧感笼罩住她，她声音低了下去，牙齿咯咯作响，却还梗着脖子叫嚣：“想要我救人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惨淡的光线下，徐立人的语气有种刻意的诱导：“你说得对，那你有什么条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周安琪的恐惧感减弱，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我讨厌宋可，想求我救人，除非她跪在地上给我磕两个头，痛哭流涕地跟我认错，然后滚出这里！” 曹依依闭上双眼，指甲深深扎入掌心，白痴！这个白痴！都跟她说得那么清楚，现在当务之急是宋可赶出安全区，自己又在那加什么戏！ “周安琪！”蒋锐厉声打断她，“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发疯。” “过分了吧，宋可她是异能者。”章昊沉着脸说道。 “异能者怎么了，我还是治疗系异能者呢，她不过就能变些破铜烂铁出来而已，能有我重要吗？你们要是不乐意，你们去救人啊？别来求我！” 徐立人没有做声，他看了眼宋可，又望向轮椅上昏迷的男人，陷入沉思。 一枚不听话的棋子，一个摸不清底的残废，就目前而言，带给他的收益还剩多少呢？周安琪的要求看似无理蛮横，仔细想想，未必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周安琪，适可而止吧，折辱同学的行为不可取。” 徐立人的劝告不咸不淡，真正的心思更是捉摸不透，竟是把做主的权利交给了周安琪？ 周安琪一朝大权在握，完全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她得意洋洋地望向宋可，漂亮的脸蛋上有种天真的残忍：“怎么样，要么看着他死，要么你就给我乖乖磕头，然后滚出去！” 僵持的气氛里，蒋锐忽然淡淡开口：“如果宋可要走，我和她一起。” “蒋哥！别冲动！” “蒋锐，你跟着发什么疯？”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宋可走和蒋锐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宋可那种孤狼，平日里独来独往，来的时间也不长，就算真的要走大家也不会太在乎；但蒋锐不一样，他是安全区的老人，实力强大人缘又好，他的离开必然会动摇军心，而且一下子失去两个异能者，还是蒋锐这种级别实力的，对整个安全区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周安琪气得眼圈通红，歇斯底里地尖叫：“蒋锐，你又这样！你又这样！” 眼看场面即将控制不住，徐立人盯着蒋锐看了两秒，将他拉到一边：“我给你点时间，你好好冷静下，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别那么冲动。” 身后周安琪大喊大叫地开始摔打东西，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在章昊等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蒋锐回到自己的地方，开始收拾起背包，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动作。 “为什么？”宋可问。 “你不用有负担，我是自愿的。”蒋锐答道。 “为什么、自愿？”宋可眼神纯澈，只是单纯地疑惑他为何会做出这种决定。 蒋锐望向她的眼睛，嘴唇动了动，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宋可，以前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有件事我当时没机会告诉你……其实我……我喜……” “不用这样。”宋可收回手，眉头轻蹙。 “不用、道歉，过去的事情，已经、翻翻篇了。” 那些曾让她难堪的经历，她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虽然不会因此和周安琪等人和解，但也不需要蒋锐的弥补和道歉，何况她已经有庄青砚这个麻烦了，实在不适合再带个拖油瓶。 “我知道了，”她又强调一遍，“不用这样。” 果然……被拒绝了。 蒋锐低头望着她抽回的手，不由苦笑：“你不知道，你从来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年盛夏，绿荫蔽日，有一个男生曾对你动过心，却因为迟迟说不出一句喜欢，因为每一次错误的选择，导致和你渐行渐远，再也无法靠近。 宋可蹲在他面前，歪头看了两秒，恍然大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我很强的。” 她站起来，瘦削的肩胛骨随着动作舒展，独自走到周安琪等人前面。 周安琪咬牙切齿，表情恨不得吃了她：“宋可，你满意了是吧？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帮你救人的，我要你们统统都去死……” 一道幽蓝的光芒刺破黑暗，擦着周安琪的鬓边飞过，割断了她垂落的刘海。 “铮——”周安琪身后的高台一分为二，轰然炸开，碎屑漫天飞舞。 “救他，我、离开、这里。” 宋可保持着挥刃的姿势，那把飞刀绕场一圈，稳稳当当地回到她的手心。 周安琪的瞳孔惊惧收缩，双腿颤抖，跌到地上，吓到说不出话。 师父曾经说过，当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就要靠拳头分出胜负。 嗯，果然很有用。 宋可欣慰。 18 雨夜花都（10） 你不会不要我吧？…… 花都一中, 风雨操场。 五花八门的物件堆成小山的形状，塞满了整个器材室，宋可只说需要材料, 越多越好, 没规定具体的种类, 因此除了用来堵门的重物，其他人把能搬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 孔子奇放下最后一个篮球收纳筐，环着田燚的脖子凑了过来。 两人刚到宋可面前，还没张嘴, 他先比了个大拇指：“牛x！虽然这样有点欺负周公主, 但我还是想说，太tm解气了！” 田燚被他勒着脖子，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挣脱不得, 脚后跟发力狠狠踩了他一脚，孔子奇吃痛松手, 抱着脚丫滋哇乱叫，单腿一蹦一跳的, 像只灵活的火烈鸟。 这两人虽然天天打打闹闹, 关系却是真的不错。 “对了宋可，田四火让我问你, 刚才那嗖嗖嗖飞来飞去的是什么东西, 好帅！” “孔子奇, 明明是你想问，为什么要赖我呀？”田燚气呼呼地反驳。 “哎呀你问我问不是都一样吗？”孔子奇笑嘻嘻的，靠近田燚耳朵嘀咕，“你跟她关系好嘛～” 宋可也没藏着掖着, 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是一枚刃薄如纸，长约七寸的柳叶刀，末端系着鲜艳的红绸，昏暗的室内光线下，刀刃表面覆着一层幽幽的蓝光。 孔子奇吹了声口哨，眼睛都亮了。 “送你。”宋可看他喜欢，大方地将飞刀递过去。 “真的吗？那我不客气啦！”孔子奇大喜过望，一点都没推辞就收下了。开玩笑？客气什么客气，这可不是普通的飞刀，这是传说中的异能飞刀！削铁如泥，百发百中，就算他不会用，拿来辟邪都是好的。 “宋可，你真的要走吗？”田燚在旁边小声问道。 “嗯，等庄青砚好、好了，就走。” 田燚颇为不舍地“哦”了一声，他人微言轻，在安全区里说不上话，连蒋锐都没办法说服宋可，加上徐立人默许的态度，看来宋可离开的结局是无法更改了。 孔子奇和田燚搬完东西，合上门出去，偌大的器材室里只剩宋可一人。 面对满地堆积的器材，宋可神情专注，将手放到最近的铁架上，不过须臾，近两米高的铁架原地消失，幻化为三把崭新的工兵铲，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 如同一道井然有序的流水线，大批的制式兵器在宋可手里一字排开，逐渐展露出峥嵘的势头。 同时与上百件灵器连接，加速了宋可体内异能的流失，庞大的异能场渐渐力有不逮，难以为继，她心念一动，干脆切断了与这部分异能的联系。 几乎瞬间，宋可察觉到自己和这些灵器失去了感应。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切断异能的尝试，宋可望向手里的工兵铲，凝神思考片刻，再次释放异能，几秒过后，刚刚成型的灵器被摧毁消散，里面的异能却并没有回到她体内。 切断联系以后，异能变成单向存在，无法回收了么？ 这样一来，这些灵器不再需要她费心思维持，虽然威力会下降，倒是更容易转手流通了。宋可留了个心眼，在每把灵器的柄上都做了隐蔽的记号，按照自然消耗速度，这批灵器里的能量大约能维持2-3年左右，耗尽后就会碎裂消失。 一百把武器，虽然不是她目前能够承受的极限，但是短时间内异能的巨大消耗，还是给她造成不小的负荷，宋可数着满地闪闪发光的灵器，慢慢喝水休息，恢复疲惫的精神力。 考虑到使用者是一群没有格斗基础的高中生，她只幻化了两种武器类型：开-山刀和工兵铲，这两种冷兵器一来比较容易上手，二来能守能攻，对付丧尸尤其有奇效。 器材室外面一直有人守着，等宋可出来，几个安全区的骨干立刻越过她，进屋清点数量。宋可没有动作，一百把武器，不多不少，她已经交出去了，至于怎么分配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负责清点数量的男生出来后，朝站在后面的徐立人点了点头：“徐老师，齐了。” 交易完成，宋可也懒得和他们假惺惺地交谈，头也不回地离开原地。 另一边，对庄青砚的治疗正在进行中，情况却并不顺利，周安琪似乎有点晕血，庄青砚的断腿又形状骇人，光是看着就令她脸色惨白，手里动作经常中断，捂住嘴巴就要冲到一边吐。 宋可搬了个马扎，在她面前坐下，盯着看了半天，毫无征兆地抓住她的手腕，周安琪下意识地想甩开，无奈宋可力气太大，犹如钢爪一样纹丝不动。 她刚刚被武力恫吓过，骨子里对宋可的战栗感还没消散，即使心里再不情愿，此刻也不敢肆无忌惮和这位煞星呛声，只能虚张声势地问：“你……你想干嘛？！” 宋可面色冷凝，视线指向轮椅上的庄青砚，如果忽略他过于惨淡的脸色，男人的五官哪怕在这种时候依然优越，然而从膝盖往下，半截畸形扭曲的小腿破坏了这份完美。 “为什么会这、这样？”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恐怖，周安琪连牙关都在颤抖：“我已经帮他止血，也尽量让伤口愈合了，他的腿……他的腿……只能这样，要我说，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从表面来看，庄青砚右腿的伤口确实已经愈合，然而真正摸起来却绵软无力，里面断骨嶙峋，杂乱生长，导致整条小腿只能被迫保持蜷曲的姿态。 “你是、故意的吗？” 周安琪顾不上恐惧，愤怒地站起来：“宋可！你少血口喷人！这关我什么事，他的腿断得跟碎碎冰一样，我又不是医生，我哪知道怎么接？再说我异能刚碰到他就自动吸收了，我又没法控……”话比脑子快，一出口就发现说多了，追悔莫及地咬住嘴唇。 没法控制自己的异能。 宋可敏锐地抓住关键，脑海里有了结论：看来她只是能力不足，没有故意在治疗上动手脚。 再待在这里也无用，宋可整理好庄青砚的裤腿，推着他准备离开。 周安琪在背后畏畏缩缩地追问：“人我已经救了，所以你什么时候滚……走啊？” “你明天，再、再给他检查一次。” “凭什么？！” 宋可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常人难以察觉的空间里，霸道的异能排山倒海般压来，周安琪浑身汗毛竖起，嘴巴先一步妥协：“知、知道了！” * 庄青砚感觉自己在一片冷雾中穿行，周围是无数张看不清的脸孔，它们阴沉地注视他，迟缓地贴近他，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双双手，拽住他的双腿，掐住他的喉咙，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入无边的沼泽，共赴沉沦，即将窒息的前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 视野渐渐定焦，宋可手里捏了张纸巾，距离他鼻尖不到两寸。 庄青砚眼神冰凉，条件反射地想要挥手拍开，随即又察觉这动作与他如今营造的“人设”不符，顿了顿，眼角软化下来，勾勒出一个虚弱又清俊的笑容。 宋可没介意，甚至压根没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见他醒了，把手里的纸巾丢给他：“周安琪替、替你治疗过了，你现在、怎么样？” 庄青砚低头望向自己的腿，那种如同附骨之疽的阴郁感再次笼了上来，他很快察觉到不对：整条右腿，从脚踝到膝盖仿佛被注射过量的低劣麻醉剂，神经细胞彻底坏死，经脉麻痹毫无实感，僵硬得宛如粗制滥造的假肢废料。 庄青砚眼睫颤动，双手撑住轮椅，试图站起来。 “哐啷——”失去一条腿后，身体难以维持平衡，他偏离重心，重重摔在地上。 废物。 他捏紧拳头，在心里缓缓吐出这个词。 庄青砚拖着伤腿熬过一整天，当然知道自己的伤势不容乐观，必须及时得到治疗，他虽然兵行险招，拿命来豪赌，但其实有七成的把握宋可会救他，果然，他赌赢了。 然而他高估了“周安琪”的能力，这位新觉醒的治疗系异能者，恐怕连D级异能都没有，这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是个毫无医学知识的白痴，只顾缝补皮肤表面平整，完全没考虑血肉筋骨的走向，导致他成了真正的残废！ 废物。 他紧紧握住轮椅把手，又在心里默念一遍，不知道是在骂周安琪，还是他自己。 宋可没有扶他，庄青砚低着头，手背的青筋绷得很紧，她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周安琪的异能是、是止血和伤、口愈合，但她控制，很差，不会接、接骨。” 她抿了抿嘴，把之后的打算也说了出来：“明天再、再检查一次，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怎么？这是救我的交换条件？”庄青砚支撑自己坐回轮椅上，冷淡地回应。 他向来自负聪明，很快推测出宋可话里隐含的意思。 “嗯。”宋可简单说起用灵器交换的前因后果，她当着徐立人的面武力胁迫周安琪，算是破罐子破摔，和安全区彻底撕破了脸面，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隐患，就算周安琪不提要求，她自己也打算离开。 何况她来这里的初衷只是为了探听异能者的情报，在遇到庄青砚后，这些问题算是迎刃而解。 “走之前……杀了他们吧。” 庄青砚听完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他脸上似笑非笑，初次见面时那种漫不经心砍死两人的戾气又冒了出来：“杀了他们，就没那么多麻烦了，你想去哪就去哪，没人可以命令你。” 宋可盯着他没说话。 两人目光相撞，谁也没率先移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庄青砚渐渐收敛笑意。 “开个玩笑，”他背靠轮椅，重新恢复懒洋洋的状态，那些尖锐的刺犹如昙花一现，极为隐蔽地收了回去，“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不受待见。” 这个人的情绪转换得太快，宋可无法确定，刚刚那一瞬，他是否真的动了杀心，原地站了几秒，没看出什么异常，宋可从包里翻出条崭新的毯子，盖在他腿上。 “你的腿，我会、会治好的。” 庄青砚垂眸瞥她一眼，任由她动作：“没那么容易，治疗系本来就稀少，我现在的情况，就连A级都不一定有把握。” 他倒不是故意为难宋可，想要做到真正痊愈，和常人一样能跑能跳，就得把已经错位的骨头与筋脉再次敲碎，用异能重新接回正确的位置，其过程的精细度堪比一场顶尖的外科手术，普通的治疗系异能者根本无能为力。 “我、会、治好的。” 宋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她很少承诺什么事，但凡说出口，就一定要做到。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耳边萦绕的，是喧闹的人声，淅沥的雨声，唯独他们所在的角落，静默得格格不入。 宋可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以及更多的难过，人是她捡来的，是她信誓旦旦地说要对他负责的，结果却搞砸了，不仅没能治好庄青砚的腿，还连累他必须跟着自己再次奔波。 “对不起。” 她抱紧自己的背包，沮丧地缩成一团。 隔了好一会儿，庄青砚才淡淡出声道：“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宋可摇了摇头，心情依然低落：“你没，说错，他们都、都讨厌我。” 庄青砚闻言，目光落向角落，宋可蹲在那里，跟霜打的小白菜似的，头顶阴雨连绵，形状蔫了吧唧，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点都不水灵了。 “都？你做了什么？一口气得罪那么多人？”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底升起点兴趣，“我记得D区实行的……应该还是集体教育？你是炸了学校？还是烧了宿舍？按你的性格，总不能是把所有人都揍了一顿吧？” 宋可睁大眼睛：“！”为什么？又被猜中了。 她弱弱地辩解：“没没、没有，不是所有人，就……就几十个。” “就——”庄青砚拖长尾音，慢悠悠地强调一遍，“几十个。” “…… ” “你挺能打呀。” “还、还行？” “……” “…………？” 长久的沉默里，庄青砚的一声轻笑冲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转动轮椅，好整以暇地望向宋可：“所以这几十个人，为什么要揍他们？” 宋可手指捏紧背包带：“因为……因为……” 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 半天没等到回答，庄青砚耐心依旧，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轮椅，垂眸再抬眸，不过眨眼的功夫，脸上已经换成另一种表情：“让我猜猜，我们宋同学这么善良，一定是那些人的错对不对？” 宋可倏地抬头，从背包后面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庄青砚含笑不语，眼神笃定，一副完全信任她的模样，宋可心里绷紧的弦不知怎的就松了松，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慢慢开口道：“我以前，在花都上、上学。”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向别人说起那段经历，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当时的感受也变得遥远，再开口的时候，宋可的心境意外的平和。 …… 三年前。 联盟出台新的义务教育普及法，将初高中学制合并为五年，并重新分配各地区教学资源。当时宋致远早已病入膏肓，却还强撑一口气，托程老的人脉搞到了入学名额，让一直“家里蹲”的宋可也有机会去上学。 宋可从小远离社会，“上学”对她来说是一种完全新奇的体验，于是高高兴兴地就来了花都。 花都（D99区）是D级名城，一中又是新学制下区内招生最多的学校，从F177区来的“乡下妹”宋可就像一滴小水珠混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在班里是小透明，每次考试成绩发挥稳定——倒数五名以内。因为天生结巴，说话慢表达差，和同学之间也没有多少交流，但宋可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平时就在花都上学，周末就坐最便宜的公共航线到岳山（E166区）习武，和F区不同，D区和E区之间的交通相对正常，费用也不高。 就这样，到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宋可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六月底，盛夏的午后，宋可饭后消食，经过室外篮球场，被场内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呐喊声所吸引，忍不住扭头去看。 恰在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奔跑，转身，眼花缭乱的带球过人，紧接着高高跃起——扣篮！少年穿着白色的宽大篮球衫，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鸥，单手挂在篮框上足足好几秒，然后轻松落地，尽显张扬。 “……啊。”宋可张开嘴，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 她无法理解这种一群人抢一颗球的行为，倒是灵光一现，对少年刚刚的步法顿生领悟。 如此花里胡哨的步法，肯定就是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菜鸡死于动作多”吧？看起来好看，实则漏洞百出，放到实战里，她能迅速找出100钟破解方法。 不知不觉中，她停住了脚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球场。 一颗篮球骨碌碌滚到她脚下，白衣少年逆光站在篮筐底下，朝她遥遥喊道：“喂！同学，帮忙把球丢回来！” 宋可双手捧起篮球，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他头顶的篮框，她以为少年的意思是让她和他刚刚一样，把球丢进框里，于是慢吞吞地应了声“哦”，隔着将近三十米的距离，手腕轻轻一推。 那颗篮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篮网。 球场里正聊着天，整理腕带的男生纷纷傻眼，更有甚者直接一口矿泉水喷了出来：“我x？” 白衣少年也愣了愣，很快小跑过来，把手里的另一颗球抛给宋可：“同学，再丢一个试试？” 宋可莫名其妙，当着他的面又扔了一次，篮球再次落网，惊叹声此起彼伏。 梅开二度，怎一个秀字了得。 少年目光灼灼，主动开口邀请道：“准头不错，我们正好缺个人，怎么样，要一起玩吗？” 宋可飞快摇头：“我不、不会。” 似乎是觉得她呆呆的样子很好玩，少年眉宇舒畅，灿烂的笑意从眼角漫延开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没事，我可以教你，我叫蒋锐。” 蒋锐领着宋可回到场上，组织人玩起3V3，虽然宋可的投篮很准，但对于其它规则却一窍不通，简直菜到令人发指。蒋锐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给她讲解规则，倒退着小跑不停地给她喂球，热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连汗水都偏爱少年的恣意。 这场球结束的时候，宋可已经从区区菜鸟，进化到隔着大半球场，一丢一个准的魔王级别，他们的对手前仆后继，倒在地上连声求饶，累得呼呼大喘气，而蒋锐光芒万丈地伫立在人群中心，单手转着球，剑眉星眸，意气飞扬地笑。 宋可无所事事地站在旁边，连一滴汗都没出。 不好玩，她心里评价。 她以为这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甚至连蒋锐的名字都没记住，没想到第二天课间，任课老师刚走出教室，就有人胆大包天地隔着窗户，“笃笃”敲她桌面。 宋可抬头，蒋锐双手搭在窗边，两道剑眉尤为生动：“小学妹，周末一起打球么？” 宋可摇了摇头：“不打，有、有事。” “行～那下回约，”蒋锐也没纠结，冲她潇洒地扬了扬手，临走之前却把胳膊伸了进来，在她桌上放下一瓶泛着凉气的牛奶，“喏，请你喝。” “多长点个子，不然连篮框都摸不到。” 宋可擦了擦被湿气糊掉名字的试卷，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没注意到教室后排，原本兴高采烈讨论化妆品的女生全都没了声音。 …… 一直安静倾听的庄青砚似乎预感到什么，皱了皱眉轻嗤道：“啧，麻烦。” 宋可停下话头，懵懂地望向他。 庄青砚轻扬下巴，示意她往另一侧看去，此刻天刚破晓，那里人来人往，蒋锐手握工兵铲，正在教人如何使用，高大的身影几乎被迷弟迷妹们淹没，这般热热闹闹的景象，衬托得他们所在的角落更加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你和他不是一路人，走得越近，只会越麻烦。” 蒋锐就像一颗发光发热的恒星，引力范围内所有天体都自发地围绕着他转，而那些偶然路过的，早已习惯漂泊的孤独星体，若是一不小心落入轨道，就会被狠狠灼伤。 宋可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些破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麻烦。” …… 遇见蒋锐，成了宋可灾难的开始。 对一中的女生们而言，蒋锐是触不到的北极星，是玫瑰星的小王子，是可望不可求的存在，而有幸被他多看了好几眼的宋可，就成了神祇脚下一滩污浊的淤泥。 新一周开始的时候，宋可明显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她的书桌里被塞进死掉的蛇和老鼠，交上去的试卷经常无缘无故被泼墨汁，上一秒还放在自己座位的书包，下一秒就无故失踪，出现在卫生间的盥洗槽里。 联盟的校园反霸凌法虽然实行多年，但在偏远的D级城市花都却形同虚设。宋可那时不知道被“霸凌”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当“恶”被变本加厉放大后，会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段时期，宋致远最终还是没能熬过病痛，溘然长逝，宋可成了孤儿，心里的委屈没人诉说，也找不到人帮她解惑，告诉她为什么，她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宋致远生前曾叮嘱过，要她在花都不能掐尖出头，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动手，所以宋可只是扔掉抽屉里干瘪的动物尸体，捡回自己的书包，一个人默默坐回乱七八糟的座位——从这场恶作剧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同桌。 那些霸凌者却因此得到错误的信号，在他们眼里，宋可的态度是隐忍和默许。 这意味着，受害者不会反抗。 于是施恶的人愈发肆无忌惮，渐渐走向极端，三班最漂亮的女生，孔雀一样骄傲的周安琪在食堂里拦住她，将饭菜从上倒下，淋到宋可脖子里。 当时吃饭的学生明明很多，甚至还有两位巡视的老师亲眼目睹恶行，却没有人出来阻止。 有人看见了没出声，也有人装聋作哑，视若无睹。 浓稠的汁液顺着脊背，一直流淌到脚后跟，宋可闻到一股混杂河泥的潮湿腥味。 她慢慢抹去脸上的汁水，后知后觉地想：啊……原来不是汤啊。 不是汤，也不是不小心，而是日复一日发生在她身上的，又一场恶作剧。 “喂，结巴，话都说不明白，就学会勾引男人啦？”周安琪趾高气扬，扔掉手里的餐盘，表情嫌恶地捏着鼻子嘲讽，“听说你是从F区来的，难怪身上有股鱼腥味，离老远就能闻到。” “哎！你们快来闻闻她身上是不是臭的啊？” “臭，太臭啦！哈哈哈哈哈！” “呕——我要yue了。” 身后的长桌上，长相清婉的曹依依体贴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可惜，是给周安琪的：“安琪，小心点，别溅到自己。” 每一次，带头欺负宋可的都是盛气凌人的周安琪，她的背后，永远站着不染尘埃的曹依依，她们的脾气性格迥然不同，但两人嘴角的笑容，眼底的恶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丝毫不差。 当时三班的班主任是徐立人。 宋可站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磕磕巴巴地讲完自己的遭遇，徐立人忙于批改试卷，红笔飞速地圈圈画画，等她好不容易说完，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从忙碌的状态里抽身，推了推镜片说道：“我们班马上就要评优了，老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同学之间的小摩擦，把话说开就好了，我相信你们可以和解的吧？”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只有你会遭受这些？” “有的时候，我们不能一味怨天尤人，也要学会从自身找找问题。” 宋可学不会，任谁面对冷眼嘲笑，面对层出不穷的“恶作剧”都学不会和解，她只是觉得压抑，上学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件开心的事，现在班里的人是和她说话了，可惜全是谩骂与诅咒。 蒋锐还是时不时来找宋可，给她送零食，邀请她一起玩，因为她的经常性缺席抱怨几句，他对宋可在班里的遭遇一无所知，依然是那个随心所欲，光芒四射的校园偶像。 宋可一开始不明白周围的敌意来源，但蒋锐来的次数多了，她再傻再笨，也能感觉到麻烦是由这个人带来的，于是认真地跟他说：“你不要找、找我。” 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蒋锐不再找她，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蒋锐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我不～我就愿意和你玩，你头发上怎么了？怎么粘了口香糖？” “我帮你弄掉。”清爽的少年在树荫下低头靠近她，手指笨拙地扒拉粘成一团的头发。 宋可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快步离开，没理会蒋锐在身后不满地大喊。 对面的教学楼里，曹依依放下手机，里面是刚刚拍的照片。 她凝视着蒋锐的背影，手指快速滑过通讯录，找到周安琪的名字，点击发送。 爆发的一天来得很快。 那天轮到宋可值日，班里的男生迟迟不走，故意发出很大响声，乒哩乓啷地搬动桌子，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被围成“凹”形的桌子堵在墙角。她的同班同学们，用厕所里盥洗抹布的水管劈头盖脸往她头上浇，有人玩得太不亦乐乎，手里的铁制水桶“哐当——”砸中宋可脑袋。 教室里静了一瞬，若无其事的嬉笑声继续响起。 高压水流冲得宋可无法睁眼，也彻底冲走了她的忍耐，让她越来越清醒。 爷爷说过，在学校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她努力了，可惜没有做到；但师父也教过她“以眼还眼”，如果谁打了她，就必须要打回去，这个，她可以做到。 ——宋可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过分，只不过把其他人对她所做的事，一一还了回去而已，但当她把污水倒向周安琪和曹依依头上时，那群男生仿佛跟集体中邪似的，全都表情扭曲地冲过来，宋可用脚尖勾起拖把，脏兮兮的布条怼着他们的脸，使劲糊了上去。 她下手有分寸，甚至没有断人手脚，然而这群十四五岁的青少年平时缺乏锻炼，没几下就溃不成军。宋可尤其想不明白的是，她只是原样奉还而已，如今这些施害者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嚎，难道就没有想过，别人会和自己一样痛苦吗？ 三班群殴的动静太大，连别的楼层的人也纷纷跑来围观，前门、后门和走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起哄的，八卦的，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各处，蒋锐最先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赶来，一进门，就被满地人仰马翻的景象震到了。 周安琪倒在垃圾堆里，校服裙上沾满纸屑和脏污，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呜咽大哭。 曹依依的辫子也散了，怯生生地躲到蒋锐背后，轻轻拉住他的校服衣角：“学长，你快让宋可住手吧，她打伤了好多同学，安琪的爸爸已经通知校长了，这样下去……她会被开除的。” 蒋锐的全副心神都系在另一人身上，根本没留意曹依依的小动作，直接越过她，绷着一张脸来到宋可面前：“……住手。” 蒋锐按住那根还在往下滴污水的拖把，满面寒霜：“你知不知道打群架是什么后果？” 宋可倔强地瞪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蒋锐顿觉头疼，压低声音道：“……你打伤了人，先道歉吧。” 宋可憋着两汪眼泪泡：“不要。” 教室外突然响起几声惊呼：“徐老师来了！”“校长和教导主任也来了！” 蒋锐越发焦急，用了重劲去拽宋可手里的拖把：“你听我说，不管是因为什么，殴打同学都是错的，等会儿老师来了，你先道歉，我们再……” 宋可双眼通红，往前一推。 蒋锐毫无防备，连人带拖把被推出几米远，后脑勺狠狠撞上墙面，拖把上挂着的铁钩正好砸中他的眉骨，割开一道血口，顿时血流如注。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遭一片寂静，安静得似乎能听到鲜血滴落的声音。曹依依花容失色，顾不上倒地的周安琪，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捂蒋锐的伤口。 一片混乱中，面目森严的教导主任率先冲了进来，喘着粗气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他后面是表情不愉的徐立人，这位三班的班主任注视着整场闹剧，明白今年的评优彻底没了希望，目光落向唯一站着的宋可，冷硬如刀。 蒋锐头晕目眩，耳边充斥着各种尖叫与惊呼，被鲜血染红的模糊视线里，他看到宋可的嘴唇动了动，很轻地说了什么。 然后她翻过窗，跑了。 白光和耳鸣渐渐退去后，蒋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宋可说的是——“你和他们，一样。” …… 庄青砚听完故事，难得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知道宋可愿意把这些事说出来，并不是耿耿于怀，也不是想求安慰，小姑娘武力发达，头脑简单得很，极有可能是看他腿残废了，所以说点更惨的让他缓缓。 “……你就这么跑了？” “嗯。” 从那天起，宋可就跑回了F177区，之后打死都不愿意出去，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无论是周安琪还是学校的领导，后来竟然都没找她麻烦。 “揍他们一顿出出气也好，”庄青砚轻叹，“D区的执政水平良莠不齐，你又没有家长撑腰，有理都说不清，就算闹到市政中心，恐怕也讨不到什么说法。” 宋可摇头，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什么公平与正义，只是徐立人说她错了，她没有息事宁人，蒋锐也说她错了，她不该殴打同学，所有人都认为她错了。 庄青砚轻嗤：“错？难道你不动手，这件事就能过去？” 宋可要是不揍周安琪，三班对她的霸凌还会一直持续下去，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忍不下去。 庄青砚说到这里，微微敛眸，遮住了眼底想要摧毁一切的破坏欲。 “你打了他们，是因为那些人该打，就算是错了，又能如何？”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正确’的事，到最后死了，也没见谁为他立个歌功颂德碑。” 他伸出手，摸了摸宋可的脑袋：“还是小孩呢。” “——你记住，这个世道，对错并不重要，活得痛快才重要。” 歪理，但宋可无法反驳。 这个人的想法，和爷爷一直教她的理念完全不同，爷爷说，要融入社会，要尽量和其他人一样，但庄青砚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只要他痛快开心就好。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宋可问道。 “我会怎么做，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庄青砚摸摸下巴，又露出了那种大反派的笑容。 宋可：“……” 她想到邬雅柔和杨博的下场，心有戚戚。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极快，外头天色渐渐亮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安全区的氛围也发生了变化，拿到新兵器的高中生们胆量激增，一支尤为庞大的探索队整装待发。 宋可站了起来：“我出去找、找物资，你好好、休息。” 他们今天就要离开，宋可准备提前去摸清路线，等晚上刘梓轩再次开门，她就带上庄青砚走。 出门之前，她戳了戳庄青砚的腿，这回他没有躲：“记得，再去检查、一次。” 庄青砚没有答应，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宋可，眼神哀怨。 “怎么了？” “我在想，你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 “说是去探查路线，你不会偷偷跑掉吧？你不会不要我吧？” “…………” 宋可内心翻了个白眼，暗想这种事只有你干得出来：“等我回来，接你！” 庄青砚跟不放心丈夫出门的小媳妇似的，一直送她送到出口，靠在轮椅上笑盈盈地挥手：“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哦，我等你。” 宋可：“……” 就，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宋可照例跟在最后，和其他人隔着一定的距离，显得孤僻又游离。 她又带上了那把巨大的灵器伞。 等人都出去了，庄青砚回到角落，从口袋里掏出杨博的那块手表，他垂眸端详片刻，指尖微动，没见怎么动作，手里凭空多出一套干净的新衣服。 换完衣服，他又一次检查起手表和项链，杨博留下的表里只有些衣物和食品，没什么异常，但在邬雅柔的项链里，庄青砚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块银白色的微型智能终端，远超D区科技水平的存在。 庄青砚漫不经心地操作几下，销毁了其中的定位装置。 19 雨夜花都（11） 虫潮。 杨博留下的手表, 其实是一个由异能打造的储物空间，面积不算大，二十平米左右, 开辟空间的异能者或许等级不够, 做不到禁入限制, 任何使用者只要释放一丝精神力就能开启，于是白白便宜了庄青砚。 末日来临前，异能者资源由军方一手垄断，这种随身空间也只在军队内部流通, 想从黑市里搞到一个要花费不小的代价, 如今哪怕秩序崩坏，越来越多的普通人觉醒异能，这东西也是奇货可居，并不多见。 庄青砚比杨博要高一些, 但两人身形相差不大，他从空间里挑了套全新的黑色休闲装, 又取出一大桶纯净水，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洗刷了一番, 换上干净衣服后, 清爽又利索，看起来嫩得像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大学生。 宋可不在, 那位自来熟的小胖子田燚也跟着大部队出去了, 剩下的人庄青砚一个都不认识, 他却没有丝毫局促与不安，还是跟出来度假似的，操控着轮椅，好整以暇地巡视起整个安全区。 以他的眼光来看, 这里的确不是久留之地，盥洗室里虽然还有些存水，但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不出三天就会告急，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整个安全区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这里的“废人”太多了。 所谓废人，是指那些既没有勇气外出探索，也不肯动动脑子想出路，成天只会躲在角落里嘤嘤哭泣，却还要消耗大量物资的人。当然，也包括他这位“残疾人”，庄青砚自嘲地想。 他不相信那位“徐老师”会这么好心，至少他没发现对方头顶有如此耀眼的圣父光环，徐立人愿意留着这些废人，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金属轮椅匀速滑过地面，很快驶入安全区的内圈。 周安琪和曹依依听到动静，双双抬头望来，然后，很明显地愣住了。 周安琪是个颜控，凌晨光线不好，她又被宋可刺激到，压根没正眼瞧庄青砚，这会儿庄青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直面对方含笑的双眼，她才发现小哥哥长得怪好看的。 可惜了，周安琪瘪了瘪嘴，是宋可带来的人。 曹依依温柔地挥挥手，朝他嫣然一笑：“嗨～你好。” “你好。”庄青砚面色淡淡。 不过这位曹同学看起来似乎很关心他：“你醒啦，你的腿怎么样了？我和安琪都很担心你，刚刚还说去看看你呢，毕竟……你是我们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庄青砚修长的手指掠过膝盖上的毯子，勾了勾嘴角没回答。 曹依依察言观色，片刻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宋可这个人吧，平时就粗心大意的，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对了，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她昨天要照顾周安琪，没跟着蒋锐他们出去，只听说这人是宋可先发现的，而且带回来的时候就受了重伤，至于两人究竟什么关系，没人说得清楚，因此问得非常巧妙。 庄青砚无声地笑了笑，顺着她的心意回道：“没呢，我们昨天才认识，不熟。” “这样啊，”曹依依若有所思地理了理头发，“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请说。” “你还不知道吧，宋可昨天把徐老师得罪狠了，这才被赶出去的，要是她没惹出这么多事，没连累你，说不定你还能留在这里养伤。” “啊……”曹依依察觉到失言，懊恼地咬了咬嘴唇，“我不是故意说宋可坏话的，我只是觉得，你也有权利知道真相，她可能也有什么苦衷，你千万不要和她吵架！”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说了，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庄青砚静静地注视眼前的人，欣赏她拙劣的演技。 他的金大腿宋同学虽然憨了点，但直觉很准，这个曹依依，茶味四溢，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他手指轻敲轮椅，低沉又磁性的嗓音饱含深意：“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多谢你告诉我。” 曹依依摇摇头：“你不用谢我，我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的。” 庄青砚支着下巴微笑：“既然这样，不如你想想办法，帮我留下来怎么样？” 曹依依：“……啊？” “宋可太凶了，我应付不来，我看你就很好，又温柔又善良，你帮帮我，让我留下来养伤，我会报答你的。”庄青砚冲她眨了眨眼，一副万千情意尽在不言中的深情模样。 曹依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能有什么办法？不是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看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是个小白脸，吃软饭吃的这么理所当然！他难道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曹依依尴尬地开口：“你……你别开玩笑了。” 庄青砚惊讶道：“我没有开玩笑啊，你这么关心我，又处处替我着想，我还以为你对我……” 他满脸的控诉，漂亮的桃花眼垂下来，伤心不已地捂住胸口：“你不告诉我也就算了，可我现在都知道真相了，你就忍心眼睁睁看我去送死吗？你怎么能一边说关心我，一边又不对我负责呢？我觉得，你好可怕。” 曹依依：“…………”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她就是想挑拨一下这男的和宋可的关系，让宋可离开以后也不得舒坦，结果这人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奇葩？怎么被他绕来绕去，搞得她好像罪大恶极一样。 不是，你要怪就怪宋可去啊，怎么还赖上我了？ 曹依依很少有这种哑口无言的时候，连忙扯了扯身边人袖子，试图转移话题：“安、安琪，你不是还要帮他检查吗？要不就现在吧。” 两人进行茶艺比拼的时候，周安琪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她扶着脑袋，脸色看起来很难受的模样，听到曹依依叫她，也只是有气无力地说：“知道了，赶紧的吧，我不太舒服。” 说完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伸出手要去碰庄青砚的腿。 庄青砚操控轮椅一个急转向，躲过了周安琪的触碰，他左手的指关节神经质地抽搐几下，空气里似有冰冷的杀意一闪而过：“不用。” 他闪避的动作很突兀，脸上厌恶的表情也很明显，曹依依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因为周安琪往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紧接着就脸色苍白，直愣愣地晕倒了。 “安琪？安琪！” 治疗系异能者金贵得很，旁边立刻有人冲上来，高声呼喊徐立人。 庄青砚被挤出外圈，懒洋洋地靠在轮椅背上，望向被人群包围的周安琪，意外地挑了挑眉。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却清楚得很，异能者在遭受外来精神力冲击时，体内能量场会紊乱失衡，如果自身实力不够强大，无法抵御这波冲击，轻则失去意识陷入昏迷，严重点的，脑神经受损，变成痴傻也有可能。 他知道宋可曾经用精神力吓唬过周安琪，可她当时好好的不发病，都过去大半天了才不省人事，看起来不像是短时间内的冲击造成的，更像是因为长期受到精神力压迫，积累到顶点的爆发。 这就有趣了，庄青砚冷笑一声。 在这安全区里，除了宋可，还有谁会用精神力“长期”“压迫”她呢？ 前前后后折腾了许久，周安琪才幽幽醒转过来，之后精神就有点蔫蔫的，连说话都提不起劲，其他人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只能将这场意外归功于她异能觉醒的后遗症。 * 晚上七点整，刘梓轩准时站起来：“时间到了，我要准备开门了。” 这回出去探索的队伍尤为庞大，大家都期盼能有意外的收获，聚在门口准备迎接回来的人，庄青砚的轮椅停在稍靠后的阴影处，他身无长物，只等大门开启，就跟着宋可离开。 刘梓轩双手贴墙，开始释放异能，很快，一扇门的轮廓逐渐清晰定格，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呼出一口气，神情松快了些，笑着拉开把手，外面的风雨瞬间倾泻而入，劈头盖脸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其他人还没看清具体情形——意外突生！ 一道赤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横向扫出，逼得门内的人连连后退，下一秒，众人鼻尖传来古怪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然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摩擦声。 蒋锐的厉喝夹在狂风暴雨中：“门开了！快进去！” “——所有人，都往后退！！” 天际一个响雷劈下来，照亮了门外的一大片空地，离门最近的刘梓轩神情恍惚，视网膜里是无边无际黑压压的海潮，以及无数双灰白的渗人瞳孔。 一个一个狼狈的身影滚了进来，张奇、章昊、蒋锐……最后是压阵的宋可，她手里的灵器伞完全展开，上面竖起狰狞的尖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响起，伞面不断承重下压，下压，再下压……那种动静根本不是雨声，而是有成千上万的活物砸在了上面。 一些落网之鱼从门的缝隙里钻进来，动作飞快地往里爬，蒋锐一鞭子抽翻一片，却落下几只趁乱冲进人群。“啊——！！”恐惧的尖叫此起彼伏，幸好章昊等人都顺利进来了，他们手里有武器，齐心协力几刀下去，终于将那些东西砍死。 宋可将伞柄卡在墙上，一个就地翻滚，滑进门内，“咣——”大门被她重重合上。 张奇双臂青筋暴涨，死死按住门面，然而外面的东西越来越多，撞击声一声比一声响，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去帮忙抵住门板和墙面，就这样坚持了十几秒，异能门超出时限缓缓消失，那些闯入者被拦住去路，一时半会终于进不来。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安静到可怕的氛围里，有人崩溃地指着地板大喊。 …… 十分钟前，蒋锐带队回到风雨操场的侧墙。 他们这一趟人多，走得就稍微远了点，一路往东，接近城市外环，外面物资越来越匮乏，生存条件也越来越恶劣，如果还在原地打转的话，不会有任何收获，幸好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碰到成群的丧尸，这场暴雨似乎让它们销声匿迹，外出的安全性提高不少。 队伍成员们穿着雨衣，或坐或站地靠在墙角休息，一边聊天一边等刘梓轩开门，有几个男生心态特别好，在转角那拍摄vlg，说是要等脱险以后，发到社交平台上，流量一定很高。 厚重的灵器伞遮住了宋可的大半身影，她嘴里叼着笔，对着摊开的城市地图一筹莫展，从前她的地理就很差，眼下除了东南西北和几条环形的交通网，她真是哪哪都看不明白。 蒋锐轻轻靠近她，低声说道：“断网前，我保存了附近避难区的位置，我传给你？” “不用，”宋可拒绝道，她不打算带庄青砚去人多的地方，况且她也没手机，“谢谢。” 蒋锐沉默，他的头发和脸庞湿了一大半，像条被淋湿的大狗，又可怜又固执。 宋可瞥他一眼，把伞偏了偏，遮住他的头顶。 几分钟后，她顿了顿，倏地抬头：“你有没有，听、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蒋锐疑惑。 宋可皱了皱眉，她形容不上来，好像是翅膀震动的嗡嗡声，又好像是有很多双脚踩在地面行走的摩擦声，频率很快，而且极为密集，震得她耳膜一胀一胀的。 宋可抬眸望去，远方的群山与地平面相交，除了一道黑色的分界线，别无他物。 她移开目光，左右逡巡几圈，什么都没发现。 下一秒，宋可猛地转了回来。 她没看错，那道分界线分明在动！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近在咫尺，宋可屏气敛神，周围人被她凝重的面色所带动，全都停止说话，神情也变得警戒起来。 前方的草丛轻轻摇摆，忽然跃出一只硕大的虫子，虫子背后黑色的翅膀高速震动，一翕一和，朝他们扑来。 张奇离虫子最近，反应也快，肱二头肌鼓起，开-山刀一挥，从腹部将虫子砍断，一切为二，虫子肚子里黑色的脓液流出来，在水洼里洇出一团腥臭。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第二只，第三只，第无数只虫子飞了出来。 根本不是什么地平线在飞速移动，而是密密麻麻的虫潮！ 几个拍视频的男生站的位置稍微靠前，脚步慢了一拍，瞬间被虫子大军淹没，小腿，胳膊和脸上顷刻间爬满一层又一层的虫子，他们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用力甩打自己，动作却越来越慢，最后倒下去的，是一具具残破的，血肉模糊的骨架。 “大家靠拢！”蒋锐指环迸发红光，巨大的火鞭冲天而起，击退了一部分虫子先锋军，剩下的人连忙举起兵器，严阵以待。 而那些虫子啃光血肉后，无数双复眼微微颤动，转而望向蒋锐等人，锁定下一个猎物。 …… 门外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安全区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究竟……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地上的虫子支离破碎，尸体竟有排球大小，椭圆形，通体棕黑色，头部两根长长的触须，复眼浑浊泛灰，和那些变异的丧尸何其相似，光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蜚蠊。” 轮椅上的庄青砚忽然说道。 众人皆露茫然之色。 “体扁平，黑褐色，中等大小，触角长丝状，复眼发达，前后翅均为膜翅，根据旧文明的生物资料来推测，这就是蜚蠊，也就是俗称的蟑螂。” 大部分人还是茫然，一个学习成绩很好的男生却想起什么：“可是蟑螂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他平时喜欢研究古生物，回想起看过的书籍，皱着眉头说道：“据联盟记载，蟑螂已经于新历4年正式灭绝了，再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蟑螂吗！？” 正常的蟑螂体长不过几十毫米，眼前这些，几乎快和排球差不多大小！ 庄青砚用纸巾包着棍子，将地上的尸体翻了个个：“因为这些，是变异蟑螂，你们也可以理解为丧尸蟑螂，它们和丧尸一样，喜食腐肉，又具有蟑螂的特性，繁殖快，移动迅速，成群出没。” ——繁殖迅猛，成群出没。 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不少人听到这里，一脸绝望。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吗？丧尸人就已经很难缠了，现在又出现了丧尸蟑螂，他们还能活着出去吗？还有希望等到联盟下一次救援吗？ “大家不要灰心啊！”林夏手脚都在发抖，却还是鼓足勇气安慰道，“这些……丧尸蟑螂，也没那么可怕的，不是被我们打死了吗？” 立刻有人附和：“对啊，这不是死了吗？” “我们有武器，砍死它们不就好了！” “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来一百个，让蒋哥烧死它们丫的！” 少年少女们激动起来，一个比一个嚷嚷得响：“我们有武器，我们还有蒋哥在啊！怕什么！” 蒋锐的表情却不容乐观，火系异能本来是最适合对付这些怪物的，偏偏花都暴雨不停，他的异能威力大打折扣，真正发挥出的实力不足四成，让他独自去对付这么多的丧尸蟑螂，他没有任何胜算。 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中，徐立人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 他推了推镜片，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没错，我们是能砍死一只两只，或者十只百只，但是一千只，甚至一万只呢？” “就凭我们这些人，你们谁有信心，能干掉外面一万只丧尸蟑螂？” 宋可皱眉，她想起那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虫潮，连她都觉得棘手。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重新坠入冰点。 一万只丧尸蟑螂，这个数量像座越不过去的大山，摧毁了所有人的意志， 曾经在星艇港死里逃生的男生突然崩溃，他愤怒地举起手里的刀，往丧尸蟑螂的肚子上狠狠扎了一刀又一刀：“我不信，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丧尸，没有末日！！” 章昊及时按住了他，但是晚了，已经有人受不了压抑的气氛，呜呜哭出声。 恐惧和害怕是会传染的，安全区里很快陷入凄迷。 “恐怕……不止一万只哦。” 就在这种时候，庄青砚开口了。 “当你在阳光下发现一只蟑螂，说明阴暗处已经多得挤不下了。” 所有人：“……” 呜哇！！ 20 雨夜花都（12） 孔子奇不寒而栗。…… 宋可坐在地上擦枪。 她的灵器伞之前用来抵挡虫潮, 被丢在了门外，而且铁伞本身太过笨重，对付这些小型生物不占优势, 于是她又幻化出一柄通体幽蓝, 长约一米二三的长-枪, 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枪头。 “抱歉，应该上、上午就带你走。” 庄青砚摇了摇头：“没差别，数量这么多，我们出去也迟早会碰上。” 他的目光落向远处, 接着说道：“这个安全区撑不了多久, 今晚小心点。” “你刚刚……” “嗯？怎么了？” 宋可擦枪的动作顿了顿，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抬头一看，庄青砚还是笑眯眯的，仿佛对刚刚引起众怒的事情毫无印象。 她算是见识到了, 这人就是有把人活活气死的本事，随随便便一句话, 就能让安全区里一百多号人都想掏出武器打死他。 要不是她当机立断推走他，估计就有人忍不住要动手了。 麻烦, 真是麻烦哟。 宋可心里长叹一口气, 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默默伸出四根手指。 庄青砚疑惑：“什么意思？” 宋可：“昨天、问题, 少问一次, 今天可以、可以问四个。” 庄青砚怔了怔, 回过神来有些啼笑皆非。 他提出每天三个问题的交换条件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在不了解宋可的品性之前，姑且给自己留条后路，但经历昨晚的事后, 两人也算“推心置腹”一番，他以为凭借成年人的那点默契，这个不合理的条件就自动作废了。 只是多回答几个问题而已，他又没有什么损失。 没想到小孩傻不愣登的，还挺较真，真的掰手指头记着数呢，庄青砚不用脑补，已经有画面了。他刚想坦白从今天起没有这条限制了，转念一想，又反悔了，继续逗她也挺好玩的。 庄青砚忍着笑意：“对，是四个，你算得没错。” 宋可心满意足。 她哪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还以为自己这回没有吃亏，变聪明了哩！ 她又哪里知道，有些没下限的人就是连小孩都骗！ 宋可稍稍凑近了点，正色问道：“蟑螂变、变异，跟末日有、有关吗？” “有关，”庄青砚点头，“你想问的，应该是末日的真相吧，以及，异能和丧尸究竟是怎么来的？” 宋可忙不迭点头，这是她最大的疑问。 庄青砚一脸苦恼地逗她：“这可就算两个问题了哦～” “？” 宋可呆滞。 宋可咬牙切齿。 宋可举起了枪。 庄青轻咳一声，见好就收：“那个……你先冷静点，把枪放下，我说我说。” “和很多人以为的不同，这场末日，并不是由病毒引起的。” “是辐射。” 庄青砚的神情终于认真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丧尸变异的速度那么快？为什么在不同的地方，有人能同时觉醒异能……因为这场末日，根本没有病原毒株，也没有所谓的传播链条，我们每一个人，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辐射。” “由于频繁的太阳风爆发，目前的辐射剂量已经超过正常值的五倍，地球强磁场发生紊乱，无法抵御暴增的辐射冲击，高速粒子和宇宙射线肆无忌惮地进入地表和空气，持续的辐射能量融入人体内细胞，导致基因发生突变，在这种情况下，有人‘进化’成功，升级为异能者，实力得到爆发性增长，也有人无法承受超量的辐射，细胞快速衰亡，变异为丧尸，但更多的人，维持住了一种微妙且脆弱的平衡，成为介于两者之间的‘普通人’。” “人会变异成丧尸，动物当然也会，而且沦为丧尸的动物，往往具备更强的攻击性。”庄青砚的眼神莫名有些冷，“联盟私底下没少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动物实验，像今天这种规模的虫潮，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可不好说。” 丧尸是不具备意识的，那么丧尸蟑螂应该也是，宋可想起她在武馆里见到的那只异形鸟，隐约觉得有什么区别，那只鸟……似乎没有很强的攻击**？ 或许，是她运气好？大鸟当时吃饱了？不稀罕她这棵小豆芽？ 宋可甩了甩头，抛开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想，接着问道：“被丧尸咬、咬了，就会变成丧尸吗？” “从结果来看，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会’。” 宋可不解：“什么、意思？” 庄青砚解释道：“我刚刚说过，末日的成因是辐射，所以被丧尸咬后，相当于再经历一次辐射的轰炸，但这一次，是已经‘污染’的辐射，大部分人无法抵御这种冲击，体内磁场暴走，就被转化成了丧尸。” “大部分？”宋可敏锐地抓住重点，这是不是意味着，也有存活的可能？ “既然是磁场失衡，自然也有极小的概率，被动觉醒，进化成异能者。” 宋可捏了捏自己的掌心，里面湿润润的，不知不觉中竟然出了一手的汗。 她抿了抿嘴唇：“那如果、被咬的，是、是异能者呢？” 庄青砚眯起眼睛：“怎么，你被咬了？” 宋可后颈的毛“噌——”地竖起来：“没、没没没有！” 庄青砚可不能随便糊弄的人，宋可心虚得厉害，为了证明自己，连忙伸出胳膊给他检查，上面的绷带已经拆掉了，光溜溜的，没留下一丝疤痕。 别说手臂，她的脊背、腹部和后腰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了，距离武馆的战斗过去仅短短一周，身体的愈合能力快到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庄青砚垂眸望去，探究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她。 宋可刚刚淋了雨，脱掉了外套，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薄的T恤和一条到膝盖的短裤。 庄青砚的视线从她瘦弱的脖颈、手腕，一直扫视到脚踝，小姑娘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齐肩发，乌溜溜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不安地转来转去，脸颊上还贴着纱布，细胳膊细腿的，光看外表，可以归类于“完全无害”的类型。 “异能者如果变异成丧尸，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如果被发现，就算有百万分之一的自愈几率，他们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是、什么？” “处决。” 庄青砚嘴角的笑意尤为凉薄：“联盟可以接受牺牲者，却绝对不允许出现异能丧尸。” 宋可抿紧嘴唇，心里发寒。 …… 今夜无人入睡。 为了省电，偌大的安全区里只开了几个手电筒，伴随着外头摧枯拉朽的狂风和暴雨，幸存者们一个个睁着眼睛，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徐立人召开了紧急会议，参会人员提出两种不同的意见，很快起了争执。 “我们冲出去吧！” “你是不是疯了？现在外面不仅有丧尸，还有一万……上万只蟑螂！冲出去找死吗？” “不冲出去，待在这里才是等死！” 以蒋锐和章昊为首的激进派认为，趁着形势还没有进一步恶化，他们应该冲出去。 离安全区不远就是一中的停车场，章昊观察过，那里有几辆大巴，他们安全可以开车逃出去，然而这个方案的风险极高，因为哪怕最近的路线，也必须经过两栋宿舍楼，也就是说，他们要在几千个丧尸中穿行，跑上大约100米。 另一派人则持保守意见，比如刘梓轩，坚持留在安全区才是明智的决定。 这座风雨操场的外墙采用了联盟最新的材料，本身就是一座坚固的堡垒，牢不可破，只要守住东西两侧大门，里面的人就是安全的，等到雨停了，虫潮退去，他们可以再想办法，可雨什么时候停？虫潮会不会退去？刘梓轩也没有把握。 两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角落里的两人却没受到影响，宋可对着庄青砚的轮椅左右比划，慢慢凝聚精神力，掌心幽蓝的光团勾勒出一把弓-弩形状，装到了他的轮椅上，紧急情况下如果她顾不上庄青砚，他自己也能抵挡一阵。 然后她捧起块沙琪玛，一边慢慢啃，一边观察庄青砚。 庄青砚正在适应轮椅的操作面板：前进、转弯、刹车、升高降低……那些复杂的指令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很快他就游刃有余。 熟悉完毕后，庄青砚举起了那把灵器弩，这是一架轻型的连射弩，内部结构精巧又复杂，配套的弩-箭长约八寸，一次可以射出十支，在短距离的群体伤害上基本无敌。 庄青砚的指尖轻轻抹过箭头，立刻被割开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这就是你说的‘弩’？怎么做出来的？联盟可没有这种形制的武器。” “旧文明的东西？”他很快又推翻自己的结论，“不对，这种连弩，早在旧文明就已经失传了吧？” 宋可眼神黯了黯，手里的沙琪玛都不香了：“是师父画、画给我看的。” 庄青砚听宋可提过，她的师父和师兄师姐都变成了丧尸，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没再多问，他摆弄了几下弩-箭，笑着说道：“小宋老师，不如教教我这位文弱的研究员，这个，应该怎么用吧？” “哦。” 宋可一口吞掉沙琪玛，抹了抹嘴巴，凑上去教他。 …… 另一边，关于“冲出去”还是“留下来”的争吵陷入了白热化。 “都别吵了！听徐老师的，让徐老师决定吧！” 两边耳膜备受折磨的张奇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句。 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完，开会那群人的声音全部静了下来。 张奇一愣，什么时候他说话这么管用了？ 紧接着他就发现，不是他说话管用，而是所有人都面色大变，惴惴不安地盯着地板。 “吱吱……” “咔嚓咔嚓……” ——地板下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刘梓轩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这座风雨操场的外墙固然坚不可摧，可惜，地下不是。 石材被啃裂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短短几秒的时间，地板突然破开一个两米宽的大洞，犹如被捅开的马蜂窝，大量的丧尸蟑螂从底下飞出来，爬出来…… 要命！它们竟然会钻洞！！ 场内的三名异能者动作飞快，蒋锐火鞭出手，击退了涌出来的第一波，张奇筋脉暴涨，扛起一块门板，往缺口上重重压下去，宋可则像只矫健的猎豹，从地上一跃而起，长-枪在手，一扎一个准，将从洞里爬出来的丧尸蟑螂一只只戳死。 “快开灯！太暗了！”张奇大吼。 手电筒的光亮忽明忽暗，接连亮起，勉强照亮了大半个安全区，然而黑色的鬼魅身影依旧在阴暗的角落里流窜，有人反应过来，举起武器奋力砍杀，也有人手软脚软，拿着武器也砍不下去，生生吓破了胆，被蜂拥而至的丧尸蟑螂，从脚趾、小腿、胸口、头颅……渐渐包围整张面部疯狂啃噬，不过几秒，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 头顶的光线骤然变暗，众人惶惶然抬头，只见天窗上也趴满了密密麻麻的丧尸蟑螂，无数双灰白的复眼冰冷地盯着猎物，遮蔽了最后一束惨淡的月光。 徐立人见势不妙，当即做出决定：“按方案一逃跑，大家准备，我开东侧大门！” 宋可翻滚回庄青砚身边，把背包绑在自己身上：“要、逃跑了。” 庄青砚迅速调整轮椅方向：“嗯，准备好了。” 张奇扫清门后的障碍，徐立人飞奔过去输入密码，那扇封锁已久的智控大门再次缓缓开启，众人争先恐后，推搡着逃出去。 挤在后面的人冲不出去，冲刘梓轩大喊：“刘梓轩！开门啊！再开一个门！” 刘梓轩试着凝聚异能，微弱的光团还没成形便消散了，他朝说话的人摇了摇头：“不行，这破异能，关键时刻不顶用，我放不出来！” 刚刚说话的人却一脸惊恐地瞪着他：“虫！虫！！” 天窗承受不了丧尸蟑螂的重量，轰然碎裂，玻璃残渣和漫天的黑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从头到脚覆盖了刘梓轩，也吞噬了没来得及跑出去的几个尾巴。 “啊——————！！！” 不断有凄厉的惨叫从背后传来。 跑在最前头的男生满脸劫后余生，激动地回头招呼同伴：“哈哈哈出来了，你们这些臭虫子……” 话没说完，阴霾的雨夜中，一个穿着校服的枯瘦身影飞扑过来，咬断了他的脖颈。 是丧尸。 学生们停下了脚步，不敢往前。 阴暗的宿舍楼下，几百只丧尸整整齐齐地把头颅转过来，空洞的瞳孔对准他们的方向。 火光亮起，烈焰凝聚成的长鞭从斜空甩来，切断了五六个丧尸的头颅，蒋锐一夫当关地往前跑：“都跟紧我，准备冲过去！” 宋可手里的长-枪飞刺出去，跟串冰糖葫芦似的，扎穿了一只又一只的丧尸与蟑螂，很快就串了一大串，蒋锐的火焰紧随其后，硬生生从包围圈里烧出一条路。 庄青砚跟在宋可后面，灵活地闪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躲的，靠近他的丧尸和蟑螂都尤其少，以他为圆心，几乎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 有两名强大的异能者开道，那些速度快，体能又好的学生，已经顺利穿过第一栋宿舍楼，停车场遥遥可见。 * 田燚跟在人群最后面，边跑边抹眼泪，却又不敢哭出声，他刚刚差一点就没跑出风雨操场。 “孔子奇，怎、怎么办……我们能跑出去吗？” 他跑得慢，全靠孔子奇提着他的衣领给他物理加速：“没事，我们跟着徐老师呢。” “有徐老师在，一定没问题的，他会带我们跑出去的！” 徐立人跑得也不快，就在两人面前三四米，旁边还有几个女生和瘦弱的男生。 他们这一小簇人，基本算是运动神经差到极点的，拼命赶速度也快不了，渐渐就和前面的大部队脱节了。 侧面的宿舍楼里，一楼的窗户突然开了，从里面跳出几只丧尸，猝不及防和他们撞个满怀，孔子奇和田燚摔了个人仰马翻，前面的几个男生一声惨叫，被丧尸压在地上啃咬。 徐立人也被撞倒在地，滚入丧尸堆里，眼看丧尸张开裂嘴，就要冲他扑来，腥臭的涎液甚至已经滴落到镜片上，徐立人的瞳孔收缩—— 和他并排的两名女生焦急地喊了一句“徐老师！” 嗓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她们表情扭曲，剧烈地抽搐，而后动作渐渐慢下来，整个身体诡异地直直向后倒下，徐立人趁机扯了她们一把，将两人推入丧尸口中，借助反作用力挣扎爬起来，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拼命跟上前面的部队。 跑到一半，徐立人若有所感，极快地回头扫了一眼。 两名女生已经被丧尸啃咬得面目全非，就在她们后面不远处，孔子奇条件反射地按下田燚脑袋，让他脸朝下趴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他抬起头，和徐立人对上目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孔子奇不寒而栗。 21 雨夜花都（13） 假圣父。…… 宋可和蒋锐守住了停车场的入口。 他们身后的大巴引擎轰鸣, 车前的大灯闪烁，在暴雨中透出朦胧的光。 不断有人冲过来，拼尽全力爬上车, 趴在座位上大口喘息, 甚至直接瘫倒在过道里, 生死存亡的关头，没人还在乎自己的形象，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宋可和蒋锐等了足足五分钟，最终抵达这里的人却寥寥无几。 “没人了, 撤吧。”蒋锐闭了闭眼, 嗓音低哑。 由于丧尸蟑螂的突然袭击，他们这次的突围太过仓促，牺牲也远超预计，原本一百多人几乎折损大半, 只剩下不到五十，蒋锐握紧手里的火鞭, 在这一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救不了所有人。 雨夜里的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从他们所在的方向, 微弱的光线穿透出去，引起了黑暗生物的注意, 百米外的操场, 上千只丧尸蠢蠢欲动地抬起头, 向这边聚拢而来。 “快上来，要关门了！！”章昊从驾驶窗里探出大半个头，朝他们大喊。 “等等！”宋可一掌按住大巴车门，她看到孔子奇和田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后面跟了几个面目狰狞的丧尸，以及窸窸窣窣，潮水一般的蟑螂大军。 手腕关节微动，长-枪快如闪电，锐不可当地疾飞出去，宋可向前冲刺，一招旋风扫雪，强劲的气浪掀翻了后面追赶的丧尸和蟑螂，争取到片刻缓冲时机。 孔子奇和田燚连滚带爬，登上大巴。 “走了！” 章昊大吼，启动引擎，雨夜里大巴横冲直撞，瞬间提速，一头撞翻挡路的丧尸与蟑螂，随即冲过铁网缺口，驶向道路，十几分钟后，终于摆脱了涌过来的密密麻麻的追兵。 大巴是混合动力的老型号，就算失去自动驾驶的能源，也能够人为操控，近年来，自动驾驶在联盟风靡，考取驾照的人越来越少。章昊是留级生，比他们大两岁，去年闲着没事去考了个驾照玩，万万没想到，这种鸡肋技能如今却成了救命稻草。 从一中往东，正常情况下开车2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花都的市区，然而现在下着雨，夜里视野又不好，说不定哪里就会冒出丧尸和虫潮，章昊不敢大意，放慢了速度，警惕地往前开。 三个小时后，大巴接近花都市区，章昊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 现在已经快凌晨五点，公路上却川流不息，沿路有很多私家车和他们方向一致，都在往市区赶。 他们是被丧尸和虫潮追赶，那这些人呢？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市区？ “咚咚咚——！” 一阵剧烈的拍打声打破了沉默，车里的人像惊弓之鸟，立刻往外面看过去。 年轻的女人贴着他们的大巴，在车流中不管不顾地穿行，她的鞋子已经掉了，脚趾上都是血，一边跑一边惊慌地拍打车门，从口型来看，依稀能分辨出是在喊“救救我”。 这种行为实在太危险，林夏面露不忍：“我们，要不要救她……？” 周安琪猛地站起来，嗓音又尖又利：“不能开门！” 其他人被她突然的大叫吓了一跳，没人出声，更没人动，一个个表情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好像外面的人不存在一样。 女人见车门迟迟不开，眼里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最后面露绝望，车上的人纷纷避开视线。 几只凶猛的丧尸踩着车顶，从另一边跃过来，扑倒了年轻女人。 从后窗看去，她伸出的手渐渐落了下去。 “你们看！她被咬了！不能放她上来，”周安琪神经质地自言自语，“不能放她上来……” 大巴后排，宋可正在观察外面环境，听到动静后转过头来。 庄青砚靠近她，声音很轻：“你不觉得她太聒噪了吗？” 宋可微怔，仔细一想的确是，好像自从周安琪觉醒异能后，她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不是动不动大喊大叫，就是说话颠三倒四，令人摸不着头脑。 “有人在用精神力控制她。” “周安琪是E级异能，能悄无声息地影响她的言行性格，对方至少是个C级的精神系异能者。” “你来猜猜，谁是那个藏在背后的人？” 庄青砚的呼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流吹得宋可耳朵尖发痒。 这人什么时候靠那么近了？ 宋可伸出两个指头，表情嫌弃地推开他，略一沉吟，给出了答案。 “徐、立、人。” 她想起第一天到安全区的时候，和徐立人对视时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感。 徐立人当时应该是释放了精神力想要影响她，但是没成功，所以对她是异能者的事产生了怀疑，之后才会有诸多的试探和利用，在发现宋可难以掌控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赶出安全区。 “bing！”庄青砚打了个响指。 “他连E级异能者都能控制，当然不会放过普通人，恐怕这些人在他眼里，都是他的傀儡，是必要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替死鬼，难怪他愿意养这么多‘废人’。” “这位徐老师，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假圣父，真伪君子呢～” 宋可闻言望向徐立人，对方坐在大巴前排，无框眼镜摘下摆在一边，上面有明显的裂痕，而他正在用毛巾擦脸，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庄青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你想揭穿他的真面目？别忘了，我们可是‘被驱逐者’，他们不会相信你的指控的。” “放心吧，徐立人的伎俩，也就骗骗你们……他们那些单纯的高中生，若是彼此安然无事还好，越是生死关头，他丑陋的心思就越容易暴露。” …… 凌晨五点四十分，大巴车驶入花都内环。 天色阴沉得像是根本没亮，城内一片乱糟糟，高楼楼顶有撞击形成的坍塌，星艇的残骸与碎片随处可见，刺耳的防空警报响彻大街小巷。 “这是一级警戒信号，”孔子奇扶着椅背站起来，面色凝重，“我爸爸是八卦阵的设计师，他曾经说过，一级警戒，只有花都遭遇最严重的天灾时才会响起。” 林夏面色苍白地补充道：“我参加过花都的安全演习，我记得，一级警戒的最高优先级指令，是以最快速度进入八卦阵。” “没错，八卦阵是花都最后的防线，一旦启动，意味着花都的外围被全部放弃。” 花都是天然的盆地地形，中心地势较低，周围的环状交通网一层一层向下延伸，直至抵达最中心的八卦阵阵眼——那是一座悬浮的空中商场，也是花都最著名的地标，无论白天夜晚都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当花都发生无法抵挡的灾害时，通往阵眼的八个入口会紧急闭合，整座八卦阵匿入地底，形成绝佳的防空洞。 孔子奇仔细听着警报的频率，神情慌张起来，“快，章昊！快往前开！入口马上要关了！” 遥远的半空中，那座悬浮商场正在缓缓下降，随着警报声越来越短促，四面八方的地面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为它的降落让出空间。 章昊疯狂踩油门，一路往前冲，街道上全是乱跑的人，各种车辆，还有如影随形的丧尸，根本下不去脚，之前躲在家里的幸存者也全都逃了出来，拼命往八卦阵的各个入口狂奔。 整座花都正在陷落。 地面的裂缝越来越深，高楼大厦和环形天桥失去支撑，摇摇欲坠地倒下来，重重砸向地面。 突然！一根钢筋穿透了大巴车的窗户，玻璃如蛛网般碎裂，游荡的丧尸从窗口爬进来，抓住林夏的胳膊往外扯，林夏根本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就被拖了出去，车内其他人面露茫然，还不知道该不该去救人，宋可已经紧随其后跳了出去。 “章昊，减速！”蒋锐猛地站起来。 章昊紧张得出了一头冷汗，咬紧牙关踩下刹车。 宋可在半空就已经甩出枪，一招毒蛇出洞，枪尖如探出的蛇信子，顷刻间穿透丧尸的头颅，将它狠狠定在地上！然后飞快地抱起林夏，奔跑，单手攀住车窗，重新翻回车上。 林夏攥紧了宋可的手臂，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幸好她今天穿了长袖长裤，外面还套了件厚实的雨衣，除了摔下去有些擦伤，没有被丧尸咬到。 但这么一耽搁，后面的裂缝已经追到大巴车轮下。 “啊——！！” 章昊将油门踩到底，大巴失去控制，歪歪斜斜地向前冲去，强烈的推背力砸得乘客头晕眼花。 车厢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孔子奇抓住了田燚的肩膀。 “田四火，田燚，你听我说！” “进入八卦阵以后，里面还有个暗门，就在主控制室下面，这是八卦阵的‘生门’，也是我爸爸参与的最核心的设计，它不在地图上，我现在把路线和密码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 田燚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孔子奇，你怎么了……这个你、你记住就好了呀，我跟着你就行。” 孔子奇沉默不语，几秒后，他卷起自己的裤腿。 “我被丧尸咬了。” 田燚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望去，下一秒，眼泪决了堤。 孔子奇的小腿处，有明显的撕裂伤口，几个小时过去，周围的筋脉变成了阴沉沉的黑色，整条腿已经脓肿溃烂。 “怎么可能，是什么时候……” 田燚忽然失声，他想起刚刚在宿舍楼外面，孔子奇为了挡住他的身体，不让他被徐立人发现，不小心撞到了一只丧尸，难道，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孔子奇眼眶红红的：“餐厅那次，我不是故意丢下你先跑的，我是没反应过来。” “我孔子奇才不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再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田燚强忍泪水：“孔子奇，你也是我……我最好的朋友。” 孔子奇抹了抹眼泪，表情严肃下来，往车厢前面瞟了一眼：“你看到了吧？” “……嗯。”田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们两人刚刚都看到了，徐立人为了自己能活下来，冷血又自私地推别人去送死。 “记住，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跟着徐立人跑，离他越远越好。” 孔子奇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幽蓝的柳叶刀，塞回到田燚手里：“去找蒋锐，或者跟着宋可，宋可连林夏都能救，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田燚攥住他的袖子：“孔子奇，我们想想办法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孔子奇扯了扯嘴角：“没办法了四火，我感觉很不好，你看，我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眼底全是血丝，指甲根部隐约透出灰白色，十指痉挛般地抽搐不停。 “我也想活下去，我想当个人，我不想当丧尸啊……” 孔子奇笑得比哭还难看。 “田四火，你一定要活下去。” 22 雨夜花都（14） 真英雄。 四分五裂的地面上, 一辆大巴摇摇摆摆地向前滑行。 位于阵眼的悬浮商场有八道玻璃栈桥，分别连接八个入口：乾、坤、坎、离、震、巽、艮、兑。 离他们最近的入口是“坤门”，章昊紧紧握住方向盘, 驾驶大巴往栈桥方向冲刺, 眼看就剩下不到五十米, 意外突生！ 一座高层写字楼突然土崩瓦解，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直直倒下来。 章昊一脚踩下急刹车，然而大巴速度太快，早已失了控, 一个横向180度的大漂移, 打着弯儿不停地旋转，车里的人视线天旋地转，内脏都快移位。 “轰——” 几万吨重的钢筋水泥砸下来，正好砸在大巴的中部, 将整个车身一分为一，坐在中间的几人瞬间被压成肉泥。 周安琪和曹依依就坐在那几人的后排。 张奇眼疾手快, 捂住了周安琪的眼睛，曹依依就没那么幸运了, 直面死亡的降临, 她亲眼目睹好好的人跟浆糊一样，被捣得血肉模糊, 窒息般的恐惧冲上颅顶, 大脑一片空白。 断成两截的车身受到巨大的冲击力, 分别往两个方向滑去，徐立人和章昊所在的前半车，随着惯性继续往坤门翻滚，而装着宋可、蒋锐和庄青砚的后半车, 则被推往艮门的方向。 * 【坤门】 章昊的前额砸在方向盘上，鲜血浸透了他的眼眶，耳边持续不断的嗡鸣中，他依稀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焦急的呼唤：“昊哥，醒醒！快醒醒啊！” 章昊被那声音吵得心烦，挣扎着抬起头，脑震荡的后遗症明显，他止不住地想要呕吐。章昊缓了一会儿，艰难地睁开眼，这才这发现一直在喊他名字的原来是田燚。 田燚的脚应该是被车门卡住了，倒在地上拼命扯他的裤腿，试图叫醒他。 孔子奇在旁边竭尽全力地推门板，然而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不够。 章昊扶着脑袋，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别动，我来帮你们……” 田燚嗓子都哑了，流着泪大喊：“别管我了昊哥，你快跑啊！！” 章昊半蹲下来，和孔子奇一起使劲，两人合力，终于掀起车门，然而一蹲一站的大动作却让他的头晕得更厉害了，不得不扶着前玻璃大口喘息。 “其他人呢？你们到底怎么……” 话还没说完，章昊陡然瞪大眼睛望向玻璃外，被眼前诡异的一幕骇到失语。 前方的悬浮商场已经降到地平面以下，坤门的栈桥正在渐渐收缩远离，然而就在地面与栈桥的那节缺口处，竟然有一条生生由人墙堆砌出来的道路！ 他们一小部分是往入口跑的原住民，大部分是他们大巴上的幸存者，曾经的同伴，此刻一个个却瞳孔涣散，形容呆滞地往前走去，用自己的身体架起逃生的天梯。 在这群人的身后，徐立人突兀地站在那里，面色阴沉得活像个赶尸人。 安全区里的人，徐立人或多或少都种下过心里暗示，操控起来更容易，但即使这样也快要超出他的异能负荷，再分出心神去控制普通人，他的精神力恐怕会支撑不住。 不行，他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人填上就够了，徐立人的神情焦躁起来，眼神四下寻找。 ——然后他看到了驾驶座里的三人。 章昊正难以置信地消化眼前发生的事，忽然瞳孔一颤，脑海里所有的想法尽数消失，大脑空空如也，他动作僵硬地走出大巴，一步一步往那道人墙走去。 田燚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思维逐渐混沌……口袋里的柳叶刀就在这时不受控制地飞了出来，幽蓝的光芒静静漂浮在他眼前，田燚的恍惚一闪而过，立刻又醒转过来。 “昊哥！别过去！” “孔子奇！昊哥他好像被控制了！” 孔子奇已经半丧尸化了，黑色的筋脉蔓延到他的右颌，整个人看起来阴森又可怖。 但就是这些丧尸的特征，反而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徐立人控制。 孔子奇甩了甩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作为人的思考能力正在缓慢消失，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往前追出几步，朝章昊的后脑勺重重抡了一下！ 章昊的头本来就受伤了，这下更是剧痛，眼前直接发黑，瞬间从徐立人的精神控制中脱离，孔子奇把他往田燚的方向推了一把，望向田燚，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快跑！！！” 田燚的眼泪滚滚而下，冲过去扶起章昊，往后半截大巴所在的艮门跑去。 …… 徐立人分身乏术，死死盯着人墙的进度，好不容易抽空瞥了眼大巴方向，看清走过来的人，眉心立刻皱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明明重点控制的是章昊，为什么过来的会是孔子奇？ ……算了，徐立人转而安慰自己，两人身高差不多，只要搭上最后一节人梯，他就能登上阵眼，到了里面，他可以慢慢筹谋，继续培养他的傀儡…… 孔子奇脚步迟缓，离徐立人越来越近，眼珠隐隐约约泛出不正常的白，他僵硬地伸出双手，倒在最前面的人身上，手臂正好够到缓缓下降的栈桥通道。 徐立人心下一松，可以过去了！ 他踩着那些人的背，踩在这条由他亲手打造的，血腥至极的人梯上，迫不及待地往前跑，离坤门的入口越来越近。 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肩膀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徐立人不可置信地回头，孔子奇面目狰狞，狠狠咬住了他。 徐立人目眦尽裂，踉踉跄跄地爬上台面，一把推开孔子奇，孔子奇的双臂脱离了栈桥，带着那一串人梯坠落下去。 徐立人哆嗦着掀开衣领，他的肩膀上，有个渗出血的，清晰的牙印。 * 【艮门】 艮门的情况更恶劣，这里原本是商业街的主干道，末日前就经常通宵达旦，川流不息，如今也汇集了数量最多的丧尸，再加上栈桥被丧尸扯掉了大半，支离破碎的地貌形成陡峭的悬崖，普通的办法根本无法通过。 “来不及了。”周安琪喃喃，面如死灰。 张奇望向她的侧脸，咬了咬牙：“来得及！” 他狂风扫落叶般在周围搜了一圈，竟然真的找到一根足足有大腿粗细的拖车铁链，抱起它就向悬崖边疾冲而去。 宋可在他经过时，及时助他一臂之力，手心蓝光暴闪，将链条顶端的钢爪用异能加固，张奇大喝一声，把它遥遥丢过去，正好勾住栈桥入口。 “安琪，你们先过去，放心，我会拉住你的！” 周安琪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直到现在才认识他这个人。 这段日子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总是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有时候连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会忘记，然而就在这一刻，暴雨好像冲走了她脑子里进的水，周安琪的思维脱离桎梏，从未感受到自己是如此清醒。 “安琪，我们快走吧！”曹依依扯扯她的袖子，语气十分急迫。 能活到现在的人，哪怕是女生，体能和意志都异常凶猛，否则早在逃离一中的时候就死了，队伍里的女孩一句怨言没有，拼了命地抓住铁链，从空中慢慢攀爬过去。 安全着陆后，周安琪、林夏等女生焦急地转过身，望向对岸的同伴。 那边看起来起了争执，一些同样往艮门跑的幸存者发现他们有逃生的办法，试图插队，被蒋锐冷着脸拦住：“让我们的人先走。” 有不死心的直接推开蒋锐，纵身一跃去够空中的铁链，然而他们高估了自己，或许是恐高，或许是被四面八方的嚎叫吓破了胆，没爬两下就手软松开，惊恐万分地坠入天坑，被底下成千上万的丧尸吞噬。 章昊和田燚历尽跋涉，终于赶到这里。 “蒋哥！”这个时候看见蒋锐，简直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蒋锐拍拍两人后背，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能坚持住吗？快过去！” 章昊咬牙：“能！” 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不能也得能！ …… 由于地面土崩瓦解，阵眼下方形成了巨大的天坑，坑底的丧尸数不胜数，源源不断地往上爬，速度最快的眼看就要够到铁链的末端。 周安琪等人对面，最后一批同伴正在缓慢移动，距离栈桥的入口尚有一段距离。 突然！ 曹依依挤开周安琪，发疯一般去掰动卡在栈桥上的铁钩，她的动作太快也太凶，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原本打算一起对付那些爬上来的丧尸的。 不过几下，钢爪松动，从栈桥边缘掉落。 张奇本来就一脚踩在悬崖边，不断往前滑动，堪堪才稳住身形，对面的支点忽然撤力，他收不住脚步，径直从悬崖头朝下坠落。 周安琪瞪大双眼，徒劳地伸出手：“张奇！！” 不仅是张奇，正在铁链上的章昊、田燚，包括蒋锐，全都掉了下去。 周安琪怒不可遏，冲上前狠狠扇了曹依依一巴掌：“你干什么！” “你害死人了知不知道！” 曹依依半边颧骨都高肿起来，却还捂着脸冷笑：“蠢货。” “丧尸要爬上来了，你看不见吗？它们上来了，死的就是我们！” “你想死就自己去，别带上我！” 曹依依太害怕了，她怕和大巴上的人一样被砸死，更怕被丧尸咬死，她知道蒋锐还没过来，可是她也很危险啊？谁又能救她呢？她才十六岁，美好的人生还没开始啊，她只能自救。 那一瞬间，极端的自私盖过了一切，但她不后悔。 曹依依没再看一眼曾经的同伴，转身跑进艮门。 …… 即将坠落的关头，蒋锐火鞭出手，绕住了栈桥的钢梁，然而整根铁链失去两边的支点，无法阻挡地晃荡下去，蒋锐的脚尖往下几米，就是密密麻麻仰头嘶吼的丧尸。 “张奇！”蒋锐悲痛地大吼。 张奇掉入天坑后，完全没了身影。 “艹！艹！！！”蒋锐双眼通红，骂了句脏话。 他真的没有想到，都是同学，曹依依的心肠这么狠毒，竟然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 火鞭支撑不了这么多人的重量，已经开始下滑，蒋锐的力气也不够，双臂颤抖，即将脱力。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有道轻灵的人影跳了过来。 宛如一只急速飞行的游隼，宋可在空中快速移动，一下，跳到斜出的灯柱上，再一下，攀住峭壁中部某块凸石，保持直立姿势，走钢丝一样前进。 她手里的长-枪换成了九节鞭，借助整个大臂的带动，飞快地转鞭，然后两头甩出，一头发力往上带，一下勾住栈桥，另一头则往蒋锐那边去：“接住！” 蒋锐伸出手，灼热的火鞭和荧蓝的九节鞭紧紧缠绕在一起，难分彼此，宋可腰部发力，往后一个拉拽，铁链上的人顿时上升一大截，重新回到半空。 接下来，她上演了什么叫做甩鞭的教科书。 宋可右手拽住铁链，左手不知何时又幻化出一条长鞭，凌空甩出，卷住挂在铁链上的章昊等人，然后向上抛去，几人像金丝缠葫芦一样，落点准确，“扑通——”摔进艮门。 还在平台上的周安琪和林夏连忙去扶他们。 宋可收鞭，再次甩出，又是几人被丢过去，第三次，第四次…… 最后是蒋锐，他借着纠缠在一起的两道鞭绳，荡秋千一样飞了过去，翻滚落地。 下一秒，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心急如焚地往前跑。 ——来不及了，艮门的入口在眼前缓缓关闭，阵眼急速下坠，在万千丧尸的包围中落入天坑。 “宋可！！！” 蒋锐痛彻心扉地大喊。 天坑岸边，宋可和庄青砚亲眼看着八卦阵陷落。 庄青砚缓缓鼓掌，眼神却有丝玩味：“英雄呐，舍己为人，可歌可泣。” 宋可不想搭理他的阴阳怪气，转头直视他双眼：“刚刚，为什么不、不走？” 张奇甩出铁链的时候，宋可提出可以抱着他过去，但庄青砚拒绝了。 庄青砚没回答，而是摊开手掌，去接落下的雨滴：“你看，雨变小了。” 他笑了笑：“既然雨停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宋可的眉头皱成“川”字。 她无法理解庄青砚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也不认为，这人会放弃性命，乖乖等死。 为什么总是要打哑谜？为什么就不能把话说清楚？ “麻烦。”宋可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 庄青砚对她的吐槽提出小小异议：“我可不是麻烦，那些才是。” 两人回过头，漫天的黑色虫潮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他们。 23 雨夜花都（15） 找到你了，小东西。…… 阵眼中心落入天坑后, 花都地表已是一片废墟。 宋可推着庄青砚，两人快速穿行，登上了一座摩天大楼的楼顶, 这是附近唯一没有完全倒塌的高楼，也是目前地势最高的地方。 较高的地形为他们赢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从城市的最高点往下俯瞰,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连绵不断的虫潮构成了黑色的汪洋。 这样的触目惊心的景象实在让人窒息, 宋可对之前那位优等生说过话产生了深深的质疑，不是说蟑螂已经正式灭绝了吗？那这些是什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天空还在下雨，只是从暴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没有停的趋势。 湿答答的雨水顺着发丝淌下去，在脚边溅开小小的水花，宋可穿着一身冲锋衣，挺直的脊背像一杆枪，她将拉链拉到最上面，紧紧贴着下巴。 这或许是末日以来，她遭遇到的最恶劣的场面, 宋可神情肃穆地想。 就算异能者有通天的本领，但人的体能和精神力都是有上限的，她可以单枪匹马对付无穷无尽的虫潮, 但总会有累的时候, 会有精神力耗尽的情况，很有可能就一去无回。 然而躲在这里，迟早也会被不断涌来，占领整座城市的丧尸蟑螂吞没。 她才不要坐着等死，既然躲着不是办法，那就战！ 宋可抬起双手, 起手掐了个寅诀。 “寅为斩目，斩鬼断虎狼虫鼠，吹掐之。” 继而食中两指屈大指压住，大指指尖掐亥纹，小指伸直，眼花缭乱又速度极快地结印。 这是道家秘传的金刀诀，其诀代表斩杀鬼魅的神刀。 ——宋可就是那柄神刀。 当然，她掐诀的功夫不到家，不能像张亭和张慈那样能运用到实战里，最多就是走走形式叠个心理buff，但这是岳山武馆的规矩，更是张亭的规矩，宋可从来都乖乖听话。 在正式比武、决斗和应战时，不同的手诀有不同的含义。 而宋可此刻结出的印，意为——死战。 只战，不退。 她怀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就要往前迈出一步—— “等等。”庄青砚一把揪住她的帽子，宋可的脚卡在半空，气势顿时短了一大截。 庄青砚颇为头疼地看着她：“别这么莽，又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宋可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办法你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确定，”庄青砚正了正神色，严肃道：“这批虫潮里，有‘王’的存在。” “之前我就怀疑过，这次的虫潮，并非全是天灾，你还记得吗？丧尸蟑螂最早出现在西部山区，然后跟着你们到了安全区，又一路准确无误地从安全区追到这里，它们的行动具有逻辑性，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测。” “就像蜜蜂群体中雄蜂、工蜂和蜂后的关系，丧尸蟑螂里的‘王’也具有指挥官的权能，可以命令和控制所有的同类，那么只要干掉它们的‘王’，剩下的蟑螂必定群龙无首，溃不成军。” 青岚研究所曾经执行过联盟的一项秘密生物研究，其名为“Py（永生计划）”，庄青砚翻阅过该项目的秘密资料，里面记载的节肢类的实验体，有不少可以堪称怪物的存在。 宋可眨眨眼，提出疑问：“可是，怎么找、找到那个‘王’？” 底下黑糊糊一片，少说也有十几万只丧尸蟑螂，要从里面揪出这位“王”，未免太异想天开。 “别急，”庄青砚往前滑了两步，“我来想办法。” 黑色的汪洋已经占领花都地表，正在沿着断壁残垣往高处爬，如果不加以遏制，再有十几分钟，他们就会无路可逃，被彻底吞噬。 庄青砚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渐渐深邃起来，底下密密麻麻的丧尸蟑螂在他眼里变成了色彩黯淡的灰白默片，他的视线快速逡巡，北边……没有，东边……没有，南边……等等！ 东南方向的某个角落里，有团污秽又杂乱的黑色光团，就是那里了！ 庄青砚当机立断，以地面残留的八卦阵推演方向：“震雷霹雳声，巽风进退利，震三，巽四，右旋而出。” 宋可：“？” 庄青砚：“……？” 两人面面相觑。 两秒后，庄青砚轻咳一声，换了种措辞：“先往东，走到底后，再往东南两百米。” 宋可再次：“？？” 东？哪里是东？哪里又是东南？？ 庄青砚：“…………” 他从宋可的脸上看到了大写的茫然。 D区的集体教育……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一刻，庄青砚对联盟青少年的未来产生了无比深刻的担忧。 他无奈扶额，换了第三种说法：“3点钟方向走到底，然后右转，5点钟方向，再走大约200米。” “……‘王’的身上会有很强的辐射，你注意周围能量的波动。” 宋可面无表情：“哦。”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庄青砚：“……”他是不是该庆幸，宋可至少会看时钟？ 宋可小心翼翼地转了90度，面向东方，然后不确定地回头瞄了一眼庄青砚。 庄青砚心如死水地点头。 宋可得到肯定，气势汹汹地握住枪：“我去、干掉它。” 她从高点一跃而下。 渺小的身影砸进地面，瞬间被虫潮吞没。 然而下一刻，长-枪破地而出，其势一往无前，包围上来的蟑螂六脚朝天，被气浪掀翻一大片。 宋可单手撑地，凌空侧翻，脚尖踢枪，淬冷的枪尖继续突进，蓝光几乎快出残影，沿路虫潮如碎片般迎风消散，仅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宋可没有恋战，以最快速度突围出去，她的目的是找到虫王。 巽门附近，磁场波动扭曲杂乱，宋可脚步急停，闭上双眼，精神力喷薄而出，很快察觉异常。 她“刷”地睁开眼，直直往前方看去，一大群丧尸蟑螂的包围中，有一只背部花纹独特，身体浑圆似篮球，头部却如羽毛球般奇小无比的蟑螂正在吱吱乱叫。 找到了，宋可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长-枪脱手而出，闪电般朝目标飞去，那只虫王的复眼里竟然有了惊恐的情绪，扭头就要逃跑。 “钉——”第一枪，扎在它的背部，此处的外壳异常坚硬，长-枪扎下去，竟然没有刺穿，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黑色的脓液随即喷出。 “嗖——”第二枪，虫王扇动双翅，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它的叫声越来越急促，惊慌无比地逃往最近的排水管，就要往地底下钻。 宋可岂能让它得逞，异能暴涨，第三枪出手，一道蕴含雷霆万钧之力的蓝光，向前劈去！ “噗——”这一枪，钉穿了蟑螂王幼小的头部，它最终倒在排水管的入口处，触角断裂。 宋可收起枪，面不改色地又补了一记，确认它这下死得透透的了。 然而虫王死后，周围的蟑螂群并没有散去，反而跟被激怒似的，从四面八方朝宋可包围过来。 宋可来不及感到震惊，已经陷入无穷无尽的车轮战中。 她只好在心里痛骂一句——庄青砚，你这个坑货！！！ …… 摩天大楼高处，庄青砚很快发现不对。 为什么？普通的丧尸蟑螂根本没有自我意识，为什么虫王一死，不但没有退去，反而产生更激进的攻击**？ 突然，他心中凛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除非……一巢双王。 “王”不止一只。 在蜜蜂群体里，运气好的幼虫可以入住王台，终生享用蜂王浆，最后变成蜂王（蜂后），但是王台不止一个，如果有两只蜂王同时破蛹而出，二者之间必定有场死战，直到胜出最后的王。 假如这两只虫王正在死战中呢？ 庄青砚陷入沉思，如果他是其中的一只虫王，他不会傻傻暴露自己，他会躲在暗处，正好借他们这些外来物种（人类）的手，干掉自己的竞争对手，然后……再无所忌惮地干掉人类。 借刀杀虫吗？恐怕宋可干掉的“王”，只是它放出的诱饵。 这群虫潮真正的指挥官，还活着。 淅淅沥沥的雨滴声里，似乎传来其它轻微的动静。 庄青砚霍然转身，他背后的天台边缘，已经有蟑螂爬了上来！ 这么快？比预计占领楼顶的时间早了七八分钟，不对，不是所有的丧尸蟑螂都过来了，只是几千只类似冲锋军的存在，他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这些丧尸蟑螂显然更凶厉，灰白浑浊的复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口。 这个距离，宋可自身难保，救不了他！ 庄青砚放出精神力，快速巡查起眼前的蟑螂大军。 没有，攻上来的这批丧尸蟑螂，没有一只具有虫王的能量？ 怎么可能？ 但庄青砚毕竟是庄青砚，只惊愕了不到一秒，立刻有了对策。 还躲着不肯出来是吧？我偏让你无所遁形，不过一只低智商的虫子，也敢跟他耍心眼？ 庄青砚举起弩，轮椅转了半圈，假装不甚熟练地朝左边射出，故意露出背后的破绽，而那边的丧尸蟑螂还在无头无脑地往前冲。 不在右边么…… 他又佯装不敌，慌不择路地右转大半圈，笨拙地推着轮椅就要逃跑，背影狼狈不堪。 身后的蟑螂群突然暴动起来，集中调转方向往他背后汇聚。 在左边！ 庄青砚手指飞快，在面板上敲下一连串指令，轮椅失控般冲了出去，眼看距离天台越来越近，即将坠落时，突然——猛地急转向，庄青砚倏地回头。 团团乱冲的蟑螂群里，有只个头较小的尤为显眼，它停在原地一定不动，背部双翅一张一翕，触角高高竖起，唯有口器吱吱吱地高速震动，不断地散布指令。 找到你了，小东西，庄青砚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尖锐的杀意凝聚成一道细线，朝那只“王”急速射去。 念力穿刺！ 这只一直躲在暗处，体型幼小的虫王像被无形的丝线勒住，凭空吊了起来，短小的六条节肢在空中簌簌摇摆。高强度和超频次的念力冲击令它的触角剧烈颤动，最后“彭——”地炸开，各个部件支离破碎，喷出一团团腥臭的黏液。 真正的虫王死后，剩下的蟑螂明显六神无主，成了杂牌军，这些低等的丧尸动物不具有智能，无法用精神力对付，庄青砚转而举起轮椅上的那把连射弩，瞄准，十几支凌厉的异能弩-箭嗖嗖嗖飞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完成清场。 庄青砚结束战斗，控制轮椅往东南方向滑去，低头，望向地面。 可怕的蟑螂大军正在飞速退去，无边无际移动的黑色浪潮里，伫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那人踩在一块碎石上，手里握着一杆淬满杀意的长-枪，枪尖朝下，不断滴落黑色的浊液，而她全身都脏兮兮的，跟从淤泥里捞起来似的，唯独一双眼睛，在雨幕里亮到惊人。 两人隔着百米距离，分明看不清彼此表情，冥冥之中却好像对上了视线。 庄青砚没来由的，笑了。 24 雨夜花都（16） “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隔得太远, 宋可看不清庄青砚的表情，只依稀瞧见他招了招手，大概意思是……在喊她过去？ 刚刚蟑螂群突然暴动, 宋可都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了，没想到打着打着，周围的虫潮又莫名其妙退去, 实在太奇怪了, 她准备过去好好问问庄青砚, 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宋可收起枪，跳下石头, 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去。 起风了。 雨丝打着旋儿飘落。 由远及近, 闷雷的轰鸣滚滚而来。 宋可的脚步越来越慢, 遽然转头——她感应到了强烈的精神力波动！ 短短几秒的时间门, 异象陡生。 天边乌云翻滚, 成千上万道紫色的闪电劈下来；地面沙尘弥漫, 一个个类似旧时期蒙古包的土堆拔地而起，将四散溃逃的蟑螂团团困住；紧接着空中大雪纷飞, 漫天遍野的冰锥紧随其后, 无数的蟑螂被冻结在原地。 那些丧尸蟑螂先是被雷劈，再被土淹，最后又被冰冻，数量再多也扛不过各种天灾的打击, 一大茬一大茬地倒下去, 像被收割得干干净净的麦子。 这种动静，只有异能者才搞得出来。 来路不明的异能者们清完蟑螂后，并没有停下来，几个大高个背着巨大的载具, 行动敏捷地跳上附近的高坡，往天坑旁边架起了宋可从没见过的，造型科技感十足的移动炮台。 “轰隆隆——”深红色的超粒子炮弹齐齐发射，砸向天坑里的那些丧尸，炮火不停，烟尘不散，足足炮轰了十几分钟，天坑里再无嚎叫。 宋可呆呆地张大嘴巴，眼睛都忘了眨。 庄青砚好不容易从楼顶挪下来，找到他的金大腿，入目就是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妹样子。 他笑了笑：“看来有救兵了。” * 内环稍微靠后的路段，四五个人正在运送一台巨型终端缓慢推进。 “道路清理得怎么样？”一个消瘦的平头男人过来，询问正在忙碌的队员。 欧阳沛，队伍里的土系异能者答道：“主干道都快碎成渣了，勉强清出几条小路，不过这里丧尸不少，虫子还挺多的，是闹虫灾吗？我从小就怕这些，瞅着还怪渗人的。” 欧阳沛说着说着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要不我还是和强子他们去清丧尸吧……” 平头男人前田究低声道：“不过是些变异的低等虫子而已，赶紧清掉，别让队长看见你这怂样。” 一想起他们队长那张冷脸，欧阳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勤勤恳恳地继续清扫起虫潮，没过一会伸长了脖子，惊讶地喊道：“前面好像有人？” 话音刚落，队伍里其他人纷纷笑起来：“赶紧治治你的近视眼吧欧阳，把丧尸当成人了？” 欧阳沛啐道：“滚！老子是近视又不是瞎！” 安奇文刚刚从前面回来，闻言打了个响指，紫色的雷光滋滋作响：“这里的活人应该都跑底下去了，哪还会有普通人？”他疑惑地摸了摸下巴：“难道是异能者？” 安奇文长腿一屈一伸，直接跨过了堆成小山的蟑螂尸体，朝欧阳沛所说的方向张望，果然看到两个小黑点，一坐一站，似乎在交谈。 “嚯～还真有人，”他扭头招呼背后的男人，“队长，你怎么看？” “过去看看，”吴觉敏沉声道，“核实他们身份。” * 宋可和庄青砚没说几句话，那群异能者就发现了他们，朝他们这处走来。 一群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齐刷刷靠近，确实气势惊人，从场面上就带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只不过这群大长腿中间门还混进去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正迈着小碎步努力追赶，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的不和谐。 到了近前，其中一个眉眼疏朗的男人开口道：“两位，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 宋可没动。 身份证明？那是什么？她不道啊，她是个黑户啊，再说F区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 庄青砚也没动，目光滑过这队军人肩章上的银色图案，若有所思。 安奇文皱眉，以为他们没听清，又朗声重复一遍：“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诶？小妹妹，你看着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话听起来像是登徒子的搭讪手段，但安奇文脸上却全无浪荡与轻浮，只有认真的思考。 “你不是那个？码头那个！队长，你还记得不？”安奇文很快回忆起来，大嗓门地提醒吴觉敏。 糟糕，怎么是他们！ 宋可握紧手里的长-枪，心虚地往庄青砚身后躲了躲，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鏖战，兵刃上的戾气都没消，傻子都能看出她异能者的身份。 要命就要命在，她上次还咬死不承认自己是异能者哩，这下可好，被抓个正着。 爷爷说得对，人果然不应该撒谎。 “是你。”吴觉敏往前走来，他的动作很慢，然而随着他的脚步，排山倒海的威压向宋可袭来。 “违法勾结变异者，隐瞒自身异能者身份，擅自逃离避险区，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罪，根据联盟战时紧急条例第45条第11款，我有权利扣押你。” 庄青砚看向宋可，对方释放了堪称强悍的精神威压，宋可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耷拉着眼皮，两颊鼓鼓的，哟？这是不高兴了？ 也是，被欺负得这么惨，偏偏还说不过人家，估计心里正憋屈呢。 庄青砚心里失笑，轮椅缓缓向前，挡在宋可面前。 “等一下，长官。” “我觉得你可能有什么误会。” 吴觉敏瞥他一眼：“误会？你对我列举的事实有异议吗？” 庄青砚脸不红心不跳，谎话张口就来：“长官，我的这位朋友，是昨晚才觉醒成为异能者的，根本来不及上报，这怎么能算隐瞒呢？” 宋可：“……” 虽然她早就知道庄青砚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但每一次亲身经历，还是对他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吴觉敏眼神似刀，冰冷的表情仿佛写着：你看我信吗？ “至于擅自逃离避险区，哎呀呀～那就更是冤枉了，我们可是跟着大部队撤离出来的，只不过挤不过别人，没进去八卦阵眼，这才倒霉被落在外面的。” “还有……违法勾结变异者，”庄青砚抬了抬眼皮，语气又轻又缓，“她违的是哪个法？联盟可从未出台过有关变异者的法案，还是说，你在用苍鸾内部的纪律要求一位平民？” 吴觉敏倏地盯紧庄青砚：“你是谁？” 庄青砚笑眯眯：“我是青岚研究所的研究员，这是我的证件。” 他一脸老实本分，就差把”我是个良民”刻在额头上。 吴觉敏沉默地接过他的工作证，低头扫了一眼，转而吩咐身后的队员：“去核实一下。” “是，队长。” 庄青砚适时提醒：“长官，证件都给你看了，你没道理还要抓捕我们吧？” 吴觉敏没有回答，还是盯着宋可：“她的证件呢？” 宋可的脸更鼓了。 庄青砚挑了下眉：“我朋友是从F区来的。” 吴觉敏：“所以呢？” “军队里的大官，高高在上，不了解民情也情有可原，F区的人没有身份证明，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而且严格说起来，户籍这块不归你们军方管吧？” 他说话夹枪带棒的，处处针对吴觉敏，后面的队员面露气愤，已然控制不住暴躁脾气。 吴觉敏到是无所谓，面不改色地拦住了手下的人：“的确不归军方管，但我必须确认，她是否具有威胁性。” “长官，你未免管得太宽了，我和我的朋友，都只是安分守己的市民。” “安分守己”的宋可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队长，核实完毕，证件是真的，”刚刚的队员回到吴觉敏身边，压低声音补充道，“但他的身份权限很高，我们查不到具体信息。” 吴觉敏听完手下汇报，不动声色地又扫了一眼手里的证件，照片里的年轻男人身形消瘦，冷白的皮肤上挂着两个显眼的黑眼圈，虽然容貌俊雅，但似乎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阴郁感。 吴觉敏又看了眼庄青砚，这人坐在轮椅上，油嘴滑舌的，不像科研人员，倒是有种他在B区见过的，那些出生优渥的公子哥儿惯有的，颐指气使的作风。 “你是研究员？” “如假包换。” “哪方面的研究员？” 庄青砚指尖抹去轮椅上溅到的小水珠，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天气拟态系统的高级维修员。” 宋可：“？？？” 她惊得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等等，两天前，你不还是药品研发员吗？ 25 雨夜花都（17） 骗他们的。…… “我是天气拟态系统的高级维修员。” 这话一出, 苍鸾队伍里，好几人脸上都露出怀疑与戒备的神色。 副队长前田究的反应更是直接，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用听不懂的方言嘟囔了一句什么。 “哈？这么巧？”安奇文双臂环胸, 怪模怪样地感慨。 真的有这么巧吗？想打瞌睡, 就有人送枕头？他们队长正拿那个关又关不掉, 拆又拆不得的拟态系统没办法，这人就刚好出现, 还刚好打包票说能修好？ “不是巧合, ”庄青砚义正词严地解释，“T014号拟态系统本来就到了年检的时候，总部派我们来出差，结果一到花都就下起暴雨, 我大概猜到是T014出了问题，但城里都是丧尸, 我又不小心和同事走散了, 没法联系到其他人，所以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走散？你的同事不是都被你干掉了吗？ 宋可暗自腹诽, 一刀一个, 她记得清清楚楚哩！ 吴觉敏锐利的眼神审视着庄青砚，从对方的表情上, 他判断不出这人是否在撒谎。 工作证核实过了，是真的，照片也的确是他本人……况且, 对方应该还不知道，如果他但敢拿这件事撒谎，马上就会被拆穿。 吴觉敏更关心的是：“只有你一个人的话, 也能修好吗？” “能啊。” “好，我给你时间，你来负责将T014恢复原样。” “等一下，长官，”庄青砚似笑非笑，“你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命令我呢？” 吴觉敏倏地抬起头，联盟制式的作战越野服穿在他身上，衬托得整个人肃杀又冷清。 他的声音低沉又威严：“我是新亚联盟特殊职能武装力量苍鸾支队第十一小队队长吴觉敏，我现在以军方执行重大任务为由，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恢复T014号天气拟态系统的正常功能。” 十几年前，联盟苍鸾军和青岚研究所情报共享，守望相助，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深度合作，吴觉敏以军方的身份要求青岚研究员配合，倒也说得过去。 但可惜，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两者的关系么……庄青砚心里冷笑。 当然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哎呀，原来是苍鸾的人，那我肯定得配合，吴队长，麻烦你带我们去T014的控制中枢，哦，那台中枢应该还在青岚最近的分部，具体的位置……” “不用。”吴觉敏打断他。 “嗯？”庄青砚微微一怔。 “中枢，我们已经运过来了。” 吴觉敏抬起手腕轻点几下，唤出通讯器的投影界面，周围的空气扭曲一瞬，下一秒就出现了苍鸾后勤队伍的实时画面，一台巨型终端正由四五人护送，缓缓向前移动。 宋可下巴一点一点的，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们说话，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困意也如潮水而至，她本来都快睡着了，结果见到新奇玩意，眼睛立刻睁得溜圆。 这什么东西？好厉害的样子！ 庄青砚从投影里看清那台庞然大物，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运过来了”，苍鸾的人现在都是这种做派吗？因为没办法连通后台终端，索性直接把T014的中枢暴力拆除了？ 这群蛮横的兵匪……难怪花都的暴雨只是变小，却没有完全停止。 庄青砚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嘲讽：“不能连接内部系统的话，我必须逐一排查故障，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可以，我们会在这里停几天，”吴觉敏颔首，随即用手指了指宋可：“不过，在你修好T014之前，她必须和你呆在一起。” 这位苍鸾的队长天性谨慎，并没有完全放下对宋可的怀疑，把她留下来放在身边，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 …… 就这样，宋可和庄青砚跟着吴觉敏一行人，来到了苍鸾暂时的驻地。 说是驻地，其实也简陋得很，甚至是他们用异能临时清理出来的，一栋独排的住宅楼。 后勤队友们运送中枢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宋可找了个空房间，在庄青砚的“强烈”要求和眼神嫌弃下，好好把自己清理了一番，洗去了和蟑螂群战斗时沾上的浊液。 收拾完毕后，宋可像只没有骨头的猫一样，舒展四肢瘫倒在床上，终于可以休息了。 紧接着她翻了个身，一动不动地盯着庄青砚。 “那个T、T014，你真的、修修得好吗？” 宋可对此表示非常怀疑，万一姓庄的肚子里只有半瓶墨水，压根不打算兑现怎么办？ 爷爷可是说过的，有些男的特别喜欢吹牛。 庄青砚莞尔：“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你还说，你是药、药品研发员。”宋可有理有据地反驳。 “嗯……”庄青砚神情坦然，“没错啊，药品研发员，不过，是兼职的。” “哼。”宋可傲娇。 “其实，高级维修员也是兼职的。” 庄青砚说说笑笑，又丢下一枚重磅炸弹：“被你猜中了，我不会修什么天气拟态系统。” 宋可：“！” 庄青砚看她一惊一乍的表情，继续煽风点火：“所以我刚刚是骗他们的。” 宋可：“！！” 她的手指往床边挪了挪，勾住背包带子，看起来随时准备一个鲤鱼打挺，独自跑路。 庄青砚发现她的小动作，笑得阳光又灿烂，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放心，T014根本不需要修，关了就行。” “只不过要费点心思突破防火墙，毕竟，这不是我的专长。” 他神秘地眨了眨眼：“这次说得是真的。” 天气拟态系统（Synptic Mimetic System），是由青岚研究所独立研发的跨时代科技造物，于新历20年正式登台亮相，和路氏星艇同为“光辉三十年”的卓越产物，其主要作用是监测并改善气候状况，当极端天气的数值到达阈值，或者即将超出人体承受极限时，人工智能会进行运算，自动加以干预和调节。比如，某地出现极端炎热的天气，**S可以通过释放降雨和降温，更改局部天气，以达到维持气候平衡的目的。 目前联盟投放的天气拟态系统超过百台，分布在B级到D级城市之间，涵盖了几乎90%的地区，花都附近的这台，编号正是T014。 T014的失控，才是导致花都暴雨的罪魁祸首。 宋可听完庄青砚的解释，蓦地想起暴雨那天，星艇港发生的坠落事件，这两件事会有关联吗？ 她连忙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庄青砚。 “你认为是星艇的撞击，才导致T014的失控？唔……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庄青砚略微沉吟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宋可还有一个疑惑的地方：“那群人，为、为什么要，修好它？” “如果任由失控的T014继续无休止运行下去，别说花都，它覆盖的所有地区都会洪水泛滥，到那时候，就不仅仅是牺牲掉一个花能解决的。” 好复杂……宋可挠了挠头，听得一知半解。 庄青砚坏心眼地故意提醒她：“今天的提问次数还没用完哦，你还有想问的吗？” 其实还有的，但是…… 宋可隔空摸了摸自己手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刚刚那个、那个、哗啦点一下，就有画面的，是、是什么？”她的两条小腿快速摆动，兴奋地张开双手比划。 “小孩～”庄青砚失笑，只有小孩子才会对新鲜玩具感兴趣，“那是B区专用的通讯终端。” “……哦。”宋可一听是B区的东西，立刻蔫了下来。 B区啊，中间隔着CDEF四个区呢，好遥远，爷爷都不许她去。 “想要？” 宋可眨巴眼睛，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庄青砚右手一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女款的通讯终端来，逗小猫似的：“喏，拿去玩。” 这是款银白色的微型终端，虽然通讯和定位被强制关闭，但其它功能还能继续使用，宋可鼓捣着里面自带的摄像机，又试着投影到地面上，玩得不亦乐乎。 “好玩吗？”庄青砚在旁边问她。 “嗯。” “知道这是谁的吗？” 庄青砚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谁、谁的？” “邬雅柔的。” “哦对～你也认识她。”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宋可：“…………” 似乎，好像，也许……有点印象？ 宋可的记忆飞速后退，回到初次遇见庄青砚那天，当时他趁火打劫，从两人尸体上顺走什么东西，依稀记得，她曾经对这种行为表示过深刻的鄙夷。 想起来了。 宋可整个人都不好了。 26 雨夜花都（18） 一朵小白莲。…… 宋可追着庄青砚满房间乱跑时, 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 这个房间的门早就坏了大半，一个陌生的小男孩透过缝隙，正在偷偷摸摸观察他们, 发现两人的视线后, 男孩肩膀抖了抖, 惊恐地跑掉了。 宋可尴尬地放下举在手里的半张桌子, 她是不是吓到人家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男孩又踮手踮脚地摸过来, 依旧躲门外不肯进来，乌溜溜的眼珠在庄青砚的右腿和轮椅上停留两秒，快速移开, 然后转到宋可身上，好奇地望着她。 宋可被他看得浑身僵硬, 不敢有任何大动作, 她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类软绵绵的人类幼崽, 唯一算得上熟悉的也只有阿兵家的儿子小宝，不过那熊孩子老是拿石子丢她, 宋可对他没有一点好印象，见到他只想踢他屁股。 这个男孩和小宝不一样, 胆子也太小了。 宋可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不期然和他对上视线，男孩有着柔软的棕色头发，卷卷的发尾搭在耳朵边，小脸白白净净的, 穿着面料精致的长袖长裤，看上去跟画报里的模特一样。 宋可瞄了他一眼，又瞄一眼, 诶？好像还怪眼熟的？ 等等，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徐卫国的儿子么，叫……徐星？宋可从愚人码头离开F177区那天，徐星因为阿庆嫂和小宝受到惊吓，异能失控，被吴觉敏他们敲晕带走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再次见面。 这么看来，他们还算半个老乡哩！ 宋可揉搓着衣角，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和徐星打个招呼。 结果一抬头，人跑了。 宋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之后的一周，徐星每天都会来宋可门前晃两圈，看看她在不在，有时候撞见宋可试验新灵器，还会在门口巴巴地多站一会儿，不过他害羞得很，人也乖巧，总是眼睛弯弯朝宋可纯真地笑，没有允许是不敢进来的。 这期间，庄青砚经常不在房间，T014的控制中枢顺利运送到驻地，他每天都要在前田究阴沉沉的目光押解下去“排查并维修故障”，当然，按照庄青砚的说法，其实是“破解防火墙”，不过宋可以为，他分明就是去摸鱼的，每天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十几分钟，剩下的时间就大言不惭地甩锅给——“终端可以自动运行”。 前田究等人将信将疑，却拿他没办法，谁让他们不懂技术呢？要不是确认过无数遍，庄青砚的工作证是真的，估计早就没他好果子吃。 至于吴觉敏，他带领队员们清理丧尸，排除路障，分工明确，轮流休息，忙得不可开交。 苍鸾的大高个们没一个好相处的，要论好说话的，安奇文勉勉强强算一个，经过几天的观察，加上庄青砚这只狐狸时不时地套话，宋可逐渐摸清这支异能小队的具体情况。 传说中的苍鸾部队，果然是一支全部由异能者组成的军队。 吴觉敏带领的十一小队，说是小队，其实足足有四十人，异能等级最高的是队长吴觉敏，A级速度型异能者，据安奇文说，宋可见识过的瞬移只是他的一部分能力，吴觉敏真正的实力深不可测。 安奇文是B级雷电系异能，他的异能主攻大范围群伤，清理虫潮就是以他为主力。 宋可有一次偷偷爬上屋顶观察过，安奇文释放异能时，方圆两公里内天色昏暗犹如黑夜，间或闪电飞虹，雷声轰鸣，纯净的紫光几乎能划破长空，威力不可谓不惊人。 B级异能者就这么厉害，那A级究竟该有多强啊？ 宋可的好战因子跃跃欲试，很想和吴觉敏好好打一场架，较量较量。 当然，目前只停留在“想”的阶段。 宋可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但万一吴觉敏打架输掉后，恼羞成怒又要把她抓起来，宋可想想就觉得麻烦，唉，算了算了。 除了吴觉敏和安奇文，其他的队员都是C级和D级的异能者，例如欧阳沛的C级土系异能，前田究的C级防御屏障，王强的D系风系异能等等…… 正式队员以外，驻地里还有被编入后勤的临时成员，比如徐星，他们原先都是各地区的平民，吴觉敏之前有一台异能测定仪，通过它发现了不少异能初觉醒者，末日后这些人无处可去，吴觉敏就暂时收编他们，平时负责些运输打扫的工作。 除掉这些后勤的人员，宋可数了数，苍鸾真正的人数只剩下十二人。 吴觉敏对庄青砚亮明身份的时候，曾经说过他们正在执行一项重要任务，但对于任务细节，所有人都默契一致地守口如瓶，保密意识非常强。 从安奇文的口中，宋可还知道了另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八卦阵的阵眼无法从外部开启。 八卦阵是花都最强的防御机制，当它监测到外界发生严重天灾时，便会弃车保帅，切断与外围设施的所有联系，将整座阵眼藏匿于几千米深的地坑中。阵眼里备有充足的物资，可供三万人使用五年左右，也正因为这是最后的应对手段，一旦启动就不见天日，只有通过内部控制台才能重新开启。 吴觉敏试过接入阵眼的通讯频道，可惜成效不大，这种频段需要专门的进入权限，当时阵眼开启得这么仓促，里面的管理人员是否活着都不一定。 总之，与一中那些人再见的机会渺茫，宋可只能希望，蒋锐和田燚他们能在里面好好活下去。 * 日子平淡地过去一周，事情终于发生转机——徐星进门了。 宋可听到敲门声抬头，就看到他小小的人儿捧着大大一袋物资，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东西太多，重心不稳，徐星东摇西晃地进来，腼腆地笑了笑，经过这几天的对门而望，他的胆子稍稍大了点：“安叔叔他们让我，送点东西来。” “谢谢。”宋可道谢，单手接过物资。 两人都不擅长社交，徐星放下物资后，宋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坐”，很快双双沉默下来。 宋可求助地望向房间里唯一口齿伶俐的庄青砚。 结果庄青砚翩翩一笑：“我去看看T014。” 就这么出去了？ 跟不耐烦陪小孩玩，随便找了个借口脱身的无良家长似的。 宋可望向他潇洒的背影，手里的穗子镖上下翻飞，颇有几分磨刀霍霍的意味。 徐星的小短腿在板凳上一翘一翘，看她玩刀玩了半天，十分捧场地啪啪鼓掌：“好厉害！” 宋可顿了一下，手里的飞镖玩得更花了。 “我见过你，”安静的氛围里，徐星忽然开口，“安叔叔他们说，你和我爸爸是坐一个舱走的。” 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宋可，巴巴的模样：“姐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宋可根本无法拒绝：“可、可以。” “你知道我爸爸去哪儿了吗？” “什么？” “我的爸爸，他名字叫徐卫国，联系方式是042xxxx……” 小孩子的记忆力还挺好，立刻将家长的信息背诵出来。 宋可想了一下，那架民用星艇最后停在花都东北郊区的食品厂，徐卫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在那里，但前提是，不出意外…… 末日里的事，谁都说不准。 徐星看她久久没回答，大大的眼睛里积满眼泪，跟掉珍珠似的呜呜哭起来。 “姐姐，我想找我爸爸。” “呜呜，爸爸……” 宋可：“……” 别，别这样，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呢？ …… 庄青砚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休息好。 白天他要应付阴气沉沉的前田究，还要分出心神去破解T014的防火墙——关于这一点他真没说谎，虽然托一位“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的福，从前他研究过一段时间“如何绕过星网的AI监测”这类冷门课题，但这毕竟不是他的专长，每一步都只能摸索着来，还得让前田究以为他在“维修排障”，一点都不轻松。 晚上和宋可待在一个房间，这丫头倒是没心没肺倒头就睡，但庄青砚不行，他从小戒心极重，休息的时候，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旁边，否则意识清醒的他，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 这话要是告诉宋可，小孩估计眼睛又该瞪得溜圆，口齿不清地骂他：“麻、麻烦”。 庄青砚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将轮椅后背倾斜45度，调成躺椅模式，他放松地躺在上面，双手搭在腹部，精神力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周围，闭上双眼。 外面小雨滴滴答答，他在单调又重复的白噪音中，呼吸渐渐平缓。 一道清脆的童声忽然响起：“安叔叔，明天我还去监视那两人好不好！” “小星星这么积极啊？” “嗯，我帮你们多干点活，叔叔们就可以多休息啦！” “真乖。”安奇文摸了摸徐星的脑袋。 “安叔叔，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呀？” “这个得问队长。” “呜呜，队长好凶，我不敢嘛。” “安叔叔，你饿不饿呀？我这里有饼干，给你吃～” “安叔叔……” 庄青砚睁开眼，精神力向外蔓延，很快找到声音的主人。 两人说话的地方距离庄青砚很远，徐星和安奇文根本没发现他。 徐星像只小鸟一样蹦蹦跳跳跟在安奇文身后，阳光又开朗，嘴巴甜得要命，一口一句“安叔叔”，哄得安奇文眉开眼笑。 和这几天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害羞又胆怯的模样完全不同。 庄青砚手指敲击轮椅，慢慢眯起眼睛。 哟，原来是朵小白莲。 27 雨夜花都（19） Your fath…… “徐星要你陪他去找人？” “是哦。” “你答应了？” 宋可点头, 她对软绵绵的人类幼崽毫无抵抗力，徐星一哭，她就缴械投降了。 “苍鸾那么多人, 徐星不去求他们, 反而来找你？” “不、不知道哦, ”宋可想了想，“可能，他胆子, 小？” 想想吴觉敏绷起脸的样子，的确挺能吓唬人的。 庄青砚从鼻尖溢出一声轻哼, 仿佛宋可是个被红颜祸水迷了心智的昏君。 “胆子小？你不说他父亲是走-私犯么？一个圆滑狡诈的商贩，能养出个天真烂漫的儿子？” “听过旧文明的一句谚语吗？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 “听不懂？” “连这个都听不懂，你就敢随便相信陌生人？” 宋可纯澈的双眸望向他, 小小声嘀咕：“我也，相信你了。” 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不也是陌生人吗？你还骗我说自己是药品研发员哩！ 庄青砚的动作一顿, 显然这个例子举得相当失败。 “你就不怕他骗你？那小孩可是个等级不明的冰系异能者。” “不怕。” 她有什么好骗的？她又没有钱又不像庄青砚那样什么都懂，除了会打架一点, 哦不对, 是打架特别厉害, 想骗她的人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呢。 宋可手里的长-枪转出漂亮的枪花：“谁骗我，就、就揍谁！”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思维方式。 庄青砚哽住。 “……随你。” 宋可拉上背包拉链, 扭头问他：“你去、去吗？” 庄青砚正在翻阅她那块老旧的光屏, 头也不抬地冷冷拒绝：“不去。” 宋可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也不像在安全区那次，非要送她到门口, 还说些肉麻兮兮的话。宋可莫名有些怅然，转念一想，奇了怪了，她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内疚啊？说来说去，都怪庄青砚！ 经过吴觉敏等人多日的努力，花都周围的道路已经差不多打通，连丧尸的数量都锐减，宋可前些天也出过两次门，消失半天不会引起太多注意，如果脚程再快一点的话，一来一回，天黑之前就能赶回来。 钢筋水泥构成的废墟里，宋可高速移动，偶尔停下来问一句：“累不累？” 徐星追她追得小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气，硬是没有被落下：“姐姐，我不累。” 差点忘了，他也是异能者，还是强攻击性的冰系。 宋可总把他当成无害的小孩子，但其实徐星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过一般的成年男人。 * 花都郊区，食品厂。 两公里处的警戒岗哨已经坍塌废弃，整座占地500平米的仓库静悄悄的。 宋可心里预感不太好，低声嘱咐徐星：“你在这里、等等，我先过去看、看看。” 徐星捏紧书包的带子，乖巧地点点头。 宋可像只灵巧的小鹿，沿着墙面轻踏几下，顺利翻上屋顶，从天窗往里看，仓库内部跟垃圾处理场似的，腐烂的食物铺满一地，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竟然全是丧尸！ 宋可努力寻找徐卫国的身影，但这些丧尸头挨着头，肩贴着肩，分辨起来相当费劲。 身后传来轻微动静，宋可回头，徐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 她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徐星立刻会意，小手捂紧自己的嘴巴，紧接着他目光滴溜溜地转，等看清里面数量庞大的丧尸，两个眼珠惊得大了整整一圈。 还好徐星只是害怕，并没有大喊大叫，他用袖子擦了擦雾蒙蒙的天窗玻璃，和宋可一起趴着寻找徐卫国。过了一会儿，徐星指向远处一个背影，小声又兴奋地喊道：“爸爸！” “是爸爸！那个是我爸爸！” 宋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人腰间系着锃亮的金腰带，难怪徐星能一眼认出来，只是身形臃肿膨胀好几倍，看起来不像是正常人。 果然，徐卫国转过来后，瞳仁灰白，面目狰狞，已经是明显的丧尸特征。 徐星的“爸爸——”在嗓子里戛然而止。 或许是被吓过了头，他一边惊恐地抽泣，一边无法抑制地打起嗝。 周围的气温似乎降了下来，头上冰凉凉的，宋可伸手一摸，好家伙，雨滴变成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她瞬间想起那天码头的惨案，不，大哥，你别又异能暴走吧？ “对不起，姐姐，我、我控制不住。” 徐星也意识到自己的异能正在外泄，紧张得语无伦次，但他越是想压制，异能就越不听使唤，天空冰雪飞旋，温度越来越低，宋可打了个冷战。 “喂，你……”她刚想提醒徐星收着点，别引到丧尸。 晚了。 极速的降温让脆弱不堪的天窗裂开了层层缝隙，“咔擦”一块碎玻璃掉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仓库里所有丧尸齐刷刷抬头望向天花板，被几千双白澄澄的眼珠注视，那感觉别提有多酸爽。 宋可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里藏、藏好，保护自己。”她不忘提醒徐星一句。 “扑通——” 随着一声巨响，宋可从天窗跳进仓库，一手撑地，一手握枪，降落的姿势干净又帅气。 她缓缓抬起头，虽然麻烦了点，但对她来说，解决掉这些丧尸也只是时间问题。 寒气逼人的枪尖对准敌人，丧尸们也发狂般朝她涌来，场面一触即发—— 突然！铺天盖地的冰棱从天而降，如同狂风扫落叶般，肆虐飞舞，毫无章法，见到丧尸就刺。 这种大范围的群体伤害异能，又是在得天独厚的封闭小空间里，丧尸们根本无路可逃，完全被瓮中捉鳖，没过一会儿，身上就插满冰棱，死了个彻底，只留下伶仃几只，茫然地游荡。 宋可保持着出枪的动作，目瞪口呆。 她一言难尽地回头，透过那个碗大的洞口，看见徐星趴在天窗附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我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可：“…………” * 回去的路上，徐星的情绪异常低落。 徐卫国最终还是留在了食品厂，宋可处理掉其它丧尸后，问他怎么办，徐星眼眶红红：“姐姐，你不要把我爸爸杀掉好不好？就让他、让他留在这里吧。” 留着它吗？可徐卫国已经是丧尸，变不回人类了。 徐星看起来很难过，但宋可无父无母，这方面的情感向来迟钝，体会不了他的心情，唔，或许庄青砚在的话，就可以解释给她听。 她最终还是答应徐星，找了条铁链把食品厂锁了起来。 两人紧赶慢赶，在吴觉敏他们前头回到驻地，徐星抹了抹眼泪，向宋可道谢：“姐姐，谢谢你带我去找爸爸，对不起，我知道我很没用……” “没事，”宋可问他，“你的，异能还、还好？” 徐星沮丧地低下头：“我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异能，安叔叔说是我注意力太分散，但是我以后一定会改正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宋可干巴巴地应道：“好、好哦。” 从某种角度来说，徐星这样不分场合地释放大招，的确也是种麻烦。 比如，她刚刚由于太过震惊，一不小心坐了个屁股蹲儿，现在尾骨还在隐隐作痛。 …… 徐星出了房门就不哭了，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蹦蹦跳跳地走过拐角。 走廊的尽头停着一架银白色的轮椅，上面斜斜靠着个高挑的男人，姿态懒洋洋的，优越的侧脸在朦胧的细雨中有种赏心悦目的气质。 徐星心里撇了撇嘴，脸上露出羞涩又腼腆的笑容：“庄叔叔。” 庄青砚回头：“是你啊。” “庄叔叔，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等你。” “等我？你有话和我说吗？” 徐星歪了外头，模样分外可爱。 庄青砚调整轮椅转向，施施然面对徐星。 小孩脸上还是一派故作天真的好奇，但眼角余光飞来飞去，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小鬼，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呀？” “你爹死了。” 这话听起来很像在骂人，但庄青砚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 “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你爹，死了。” 徐星愣住，整张小脸瞬间垮掉，红通通的眼眶死死盯着庄青砚。 庄青砚轻笑：“花都暴-乱，吴觉敏不可能不知道，他应该早就派人去食品厂看过，并且告诉你，没必要再去找你爹了吧？” “怎么？就这么不死心，非要找个冤大头陪你去确认？” 徐星的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垂在身体两侧。 他轻言轻语地嘟囔，好像只是小孩子不满的抱怨：“庄叔叔，你真的好喜欢多管闲事。” 一枚尖锐的冰棱出现，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从轮椅空隙中直直飞向庄青砚的右腿。 庄青砚哂笑。 年轻人呐，还是沉不住气。 在冰棱扎中庄青砚前一秒，徐星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拎了起来！ 他的兜帽被挂到房梁上，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头却卡在衣领里，宛如被捆住翅膀的小鸡仔，只能靠着那一点点的力量支撑。 “放开我！放我下来！你个坏人！” 徐星终于慌乱起来，四肢拼命挥舞，张牙舞爪，像只发怒的小狮子。 他脸上的天真与单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的暴躁。 这个人，这个人，明明都残废到坐轮椅了，竟然是个异能者！ 可恶！可恶啊！！气死他了！！！ 庄青砚欣赏着他的窘态，苦口婆心地劝诫道：“小孩子要学会自力更生，别总想着抱大腿。” “尤其是，别人的大腿。” 28 雨夜花都（20） 不如好好告别。（花…… 次日, 庄青砚突破了T014最后的安全措施，接入控制端口。 历时整整十四天，他终于关闭了这台失控的天气拟态系统。 在众人的亲眼见证下, 弥漫在花都上方的云雾逐渐稀薄, 消失，而后拨云见日, 灿烂的阳光冲破黑暗，倾泻而下, 一下子扫清了连日的阴霾。 大高个们看庄青砚的眼神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你小子, 有两下子啊！真的修好了？” “终于tm看见太阳了, 天天不是丧尸就是臭虫, 都快给老子整em了！” “走啊欧阳，一起晒太阳去？” 热热闹闹的气氛里, 有名队员神色匆匆地进来，靠近吴觉敏和前田究耳边说道：“目击者……72区……无法确认……疑似密钥出现。” 吴觉敏表情一凛，立刻下达指令：“所有人！加快速度，最迟明天，把出城的道路清理出来。” 刚刚还嚷嚷着要去晒太阳的队员们立刻刷刷立正，齐声回道：“是, 队长！” 宋可搭在庄青砚的轮椅背上，手里捏着枚又瘦又小的梨子，美其名曰监督他敲代码（虽然她一个字也看不懂），结果发现他手里的速度越来越慢，不由低头望去。 庄青砚的视线停在说话那几人的方向, 表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你、怎么了？”宋可啃了一口梨，噫，好酸！ 庄青砚收回目光, 指了指面前的巨型终端。 “这是什么？” “T、T014。” “不对，这不是T014，真正的T014还在我们头上，这只是它的控制中枢。” “？”有区别吗？ “这台控制中枢一直存放在花都附近的青岚研究所。” “是哦。”这不是大家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吗？ “但你之前说过，吴觉敏他们是从F177区过来的。” 如果用一条线段来比喻，那么青岚和F177区的位置，就像线段两侧的端点，而花都，差不多是位于中心的中点。 “吴觉敏在暴雨前就离开了花都，由此可见，T014只是他顺手带回来的。” “那就有意思了，你说苍鸾的人绕这么一大圈，非要去青岚研究所，他们想干什么？” “或者说，他们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宋可茫然，她怎么知道？ 庄青砚又在说人听不懂的话了。 庄青砚看她一脸迷惘的样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头：“吃你的梨吧。” * 这天晚上，吴觉敏正式宣布，明早路通以后，他们一行将启程离开花都，并且由于之后的任务不方便后勤人员参与，所以在抵达下一站后，苍鸾的十二人将和他们分道扬镳。 晚饭就算是散伙饭了，众人在院子里搭起简易灶台，手艺好的自己动手，烧点东西吃。 安奇文叼着根未点燃的烟，一边给茄子刷酱，一边问宋可：“小妹妹，现在T014也修好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宋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几串滋滋冒油的茄子，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她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回头问问庄青砚好了。 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徐星穿了件奶黄色的毛衣，正仰起软乎乎的小脸听欧阳沛说话，模样瞧着特别乖巧，宋可朝他招了招手，想招呼他过来吃东西。 结果小家伙看到她，先是一喜，紧接着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蹬蹬蹬跑远了。 宋可：？ 熟悉的散漫嗓音从背后传来：“哟，都在这儿呢？” 宋可回头，看到一坐一站缓缓靠近的两人，是庄青砚和吴觉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吴觉敏虽然没对宋可完全放下戒心，但她这些天“深居简出”，兢兢业业地扮演了一位“安分守己的良民”，好歹没惹出什么事，吴觉敏的态度总算没那么恶劣，也不会动不动就要扣押她了。 “吴长官，关于我们的去处，你有什么中肯的建议吗？” 庄青砚故意忽略了某个落荒而逃的人影，笑吟吟地问道。 吴觉敏瞟宋可一眼，冷冰冰地开口：“联盟对异能者有规范的管理制度，你既然已经觉醒，就应该尽快完成注册，通过注册的异能者才能得到联盟官方承认，否则永远是身份不明的黑户。” 拥有十八年黑户经验的宋可，感觉背部被刺了一刀。 不过，注册成为异能者的话，就能得到正式身份吗？宋可有点心动。 “哪里能、能注册？” “所有的C区都行，C区以前就有异能者基地，只是不对外公开罢了，”安奇文给茄子翻了个面，大剌剌地接茬道，“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星艇停运，去哪儿的路都不好走，哎？话说我们正要去C72区，你可以求求队长捎你们过去哦。” “C72区？弗拉拉，那个音乐与艺术之都？”庄青砚忽然开口。 “是啊，你知道？”安奇文有些惊讶，只听编号就能准确说出城市名，要么这人记忆力绝佳，对联盟的区域信息了如指掌，要么就是曾经去过或者听说过，所以才会感到熟悉。 “不算去过，只是略有耳闻。”庄青砚矜持点头。 新历元年，联盟正式进行地域划分，将全境分为180个区域，按照综合发展水平从A到F评级。 其中E区以独特的生态环境被开发为各种功能区（E166-E175），F区因为太过落后只有编号没有地名（F176-F180），剩下的ABCD区数量呈金字塔分布，除去遥不可及的神秘A区（A1-A5），权贵云集的繁华B区（B6-B25），数量最多但平平无奇的D区（D76-D165），剩下科技水平领先，治安管理优良的C区（C26-C75）成为了绝大多数人向往的“理想国”。 C区共有50个城市，每个城市都有其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性。 ——例如C72区弗拉拉。 弗拉拉不仅拥有近千座大大小小的复古歌剧院，而且对全息投影技术的运用已臻化境，在这片到处飘扬跳跃音符，充斥奇思妙想的土地上，来自全世界的歌手、诗人、画家、戏剧家……济济一堂，只求有朝一日能登上星光璀璨的舞台，实现他们毕生追求的目标。 除此之外，弗拉拉还拥有一位全联盟最“自由”的执政官。 “你想去弗拉拉？”庄青砚问宋可。 宋可点头，成为注册的官方异能者，拥有正式的身份，这条件太具有吸引力，这样她就不用一辈子躲躲藏藏，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拍给别人说“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明”了。 宋可的那点心思太好懂，庄青砚笑了笑，转向吴觉敏：“我没意见，就看吴队长同不同意了。” 吴觉敏虽然面冷心硬，但身为一名优秀的军人，天生有种悲天悯人的责任感，不然在F177区的时候，也不会匀出一半星艇搭载平民。 “可以，”吴觉敏冷淡地颔首，“但我只负责将你们带到C72 区。” 意思是，到了C72区之后，他们就得和那些后勤队友一样，自谋出路。 对此庄青砚表示非常理解：“应该的，多谢吴队长。” “小妹妹，这回愿意跟我们一起走了哈？来，吃串！” 安奇文的烤茄子终于出炉，遭到吴觉敏和庄青砚的双双婉拒后，只有宋可拿走一串。 她盯着红彤彤的表面看了会儿，一口咬下去。 噫！好辣！ …… 出发的日子很快到来。 天光蒙蒙亮的时候，宋可被一阵细密的动静惊醒，是脚步声！这些脚步声虽杂却不乱，而且训练有素，落地极轻，如果不是她精神力敏锐，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她揉了揉眼睛，翻身从床上起来，困意全消，结果一打眼，对面的单人床空空如也，不见庄青砚身影，第二眼才发现，原来他正坐在窗边，掀起屋帘往外看。 宋可感到一丝意外，想不到庄青砚这么机警，醒得比她还早。 “是谁？” “苍鸾的人。” 宋可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要、要偷偷，逃跑吗？” 不是说好的带他们去C72区，难道睡了一觉就不算话了吗？ 庄青砚无语凝噎，被她神奇的脑回路打败。 “不是，”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过来看，阵眼开了。” 宋可惊得跳起来，立刻凑到窗户边。 晨光熹微中，那座眼熟的空中商场果然再次出现，只不过昔日繁华不再，偌大的建筑体破败不堪地斜靠在天坑附近的地面上，周围黑影绰绰，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宋可穿上外套：“去、看看。” 两人来到附近的山坡，从高处往下看，果然，各个入口不断有人出来。 与阵眼收缩那天，慌慌张张逃命的情形不同，出来的这些人颓丧又沉默，安静到近乎诡异。 他们有的面露茫然，有的悲凄痛苦，也有人双目赤红，精神恍惚，家没了，城市毁了，连最后的避难区也沦陷了，从今天起，他们这些人彻底成了无根的浮萍。 除了人，跑出来的还有大量的丧尸，甚至正在变异的半人半丧尸，宋可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场面未免触目惊心，她有种预感，这座城市，恐怕以后都要和丧尸共存了。 两人站的位置挺显眼的，没过一会儿，身后有道低哑的声音喊她：“宋可。” 宋可回头，宽大的的外套在夜风中猎猎舞动。 蒋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只觉得沧海桑田，明明只过去不到半个月，再见宋可，已是恍如隔世。 她还活着，真好。 可他呢？他现在这样，还算活着吗？ 这段时间的经历，如同一场最残酷的炼狱，彻底击碎了蒋锐的天真。 * 如果蒋锐能预知到，事情的走向会发展成那样，他一定不会选择进入阵眼。 花都八卦阵的崩塌，从开始到结束，都充斥着荒唐至极的混乱。 【第一天】 这座花都中心的地标商场，内部共有十一层，中庭挑空，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餐厅，最关键的控制中枢位于底层，与主体结构分离，越往上行，可供容身的空间越大。 栈桥入口关闭时，所有的幸存者都在哄抢地盘，大打出手，蒋锐几人只抢到一间小商铺，这还是依靠他的异能震慑，如果不是有蒋锐在，说不定他们连这个小地方都保不住。 “我真蠢，我怎么这么蠢……” 张奇的死对周安琪的打击巨大，她整个人失去了以往的精气神，成天以泪洗面。 “蒋锐，不管你相不相信，三年前，真的不是我主动要霸凌宋可的，”周安琪眼眶通红，揭开了曾经那场群架的真相，“是曹依依一直跟我说，说她很装，故意和你暧昧不清，我才气昏了头，但我只是想打她一顿出出气，往她书包里丢死老鼠，扔掉她的校服试卷，还有泼她菜汤这种事，都是曹依依给我出的主意。” “你们的亲密照片，也是她发给我的，我一直拿她当朋友……”周安琪后悔莫及，捂着脸痛哭，她虽然霸道娇纵，可从没想过要害死自己的同学，她也真的没有想到，曹依依会是这样冷血的人。 “她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你还真是杆好用的枪，指哪打哪。”还活着人的听不下去，冷眼嘲讽。 “你现在后悔给谁看？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连一向好脾气的田燚都忍不住替宋可不平，“你！你就是在推卸责任！” 曹依依的背叛让他们恨之入骨，提起这个人，一个个恨不得生啖其肉。 “什么霸凌？不是说只是闹了点矛盾……” 蒋锐蓦地顿住，他猛地想起来，“闹矛盾”这种说法，也是曹依依告诉他的。 “……”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原来他和周安琪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当年蒋锐眉骨受伤，其实心里是有点怨宋可的，怨她不知轻重，做错了事也不知悔改，所以后来学校要追责的时候，他虽然拜托家里人帮忙，把打架的事平了过去，但很快就从曹依依口中得知宋可退学的消息，从此他心灰意冷，不想追究真相，也赌气没再找过她。 因为宋可的一句话，他曾耿耿于怀很久。 在你眼里，我和其他人一样么？所以你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对我出手。 蒋锐闭上眼睛，无声地苦笑，他想起为了救他们而留在外面的宋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第三天】 矛盾还在不断激化。 短短半天之内，三层、七层和九层爆发了好几波争吵，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摩擦，在这样封闭压抑的空间里，一点点小事都可以放大为引爆一切的炸-药。幸存者们推推搡搡，言语分歧很快升级为肢体冲突，刺耳的尖叫声传到蒋锐等人所在的八层，他们得知一个坏消息——有人变异成了丧尸。 【第四天】 混乱，混乱，混乱。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丧尸混进来，只知道接下来的厄运无法避免，变异的人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糟糕，章昊他们锁紧商铺的门，死死守住门口，防止有人强行突破。 【第五天】 一个更坏的消息，负责发放物资的工作人员死了。 是被人杀死的，存放的物资被洗劫一空，那些难以保存和携带的直接被人踩在脚下，碎成稀烂。 原本的避难区，已经变成了荒诞的杀戮地狱。 【第七天】。 丧尸越来越多了。 田燚意外发现徐立人的踪迹，不，应该说，他发现了“丧尸徐立人”。 当时他已经把徐立人所做的事告诉蒋锐他们，曹依依的背叛已然让大家变得麻木，即使这样，当得知自己爱戴的老师竟然是人面兽心的混蛋时，章昊等人还是一拳砸在墙上。 “徐立人”混在一群丧尸里，头颅神经症地扭动，从商铺外面缓缓经过，当它转过身的时候，田燚发现它的肩膀处有一块流脓溃烂的，明显的咬痕。 田燚想起那些被他推出去送死的同学，想起孔子奇，他最好的朋友。 他一边无声地流泪，一边在心里狠狠骂了句：“活该！咬得好！” 【第八天】 蒋锐他们终于突破到一层，按照孔子奇给的路线找到“暗门”，但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那扇暗门除了密码开启，还需要生物识别信息，而阵眼里的工作人员，死伤大半，剩下的无影无踪。 【第十天】 没人想到，他们还能再次见到曹依依。 抛弃同伴的人，终将被同伴抛弃。 曹依依在里面过得很不好，她的那点小心机在彻底陷入疯狂的人面前根本行不通。 蒋锐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头发凌乱，衣衫破碎，被几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压着，一看见他们，立刻两眼放光，拼尽全力挣脱束缚，艰难地爬过来。 “蒋锐，安琪，救救我！你们救救我！” 一行人停住脚步，冷漠地注视她。 四五个男人面露忌惮地盯着他们，尤其是蒋锐手里那条火鞭，暂时不敢动作。 曹依依没等来她所希望的救援，眼里的光渐渐熄灭，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们是同伴啊！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见死不救！” ——然后她被拖了回去。 “你们不得好死！”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蒋锐，周安琪，你们统统都该死！” 背后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内容越来越恶毒。 “她……会怎么样？” 林夏别过眼，她紧紧牵住周安琪的手，如果不拉住她，周安琪恐怕要扑过去撕烂曹依依的嘴。 “拽她的那人，腿上有丧尸啃咬过的痕迹。”章昊说道。 众人沉默。 【第十三天】 蒋锐再次试图突破暗门，无果。 返回八层的路上，他们意外救了一名被丧尸围攻的花都市政厅的文员。 那人瘦骨伶仃，已经奄奄一息，田燚给他喂了水和食物，勉强吊住他的一口气。 傍晚的时候，人终于醒了，众人从他口里了解到，他曾是八卦阵项目的设计师，负责整个阵眼的结构设计。 “……八卦阵，是花都最好的避难区，最好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它挡得住天灾，却防不过人心？？？” “……我不想死在这里。” “……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那名叫作李桐的文员睁着空洞的双眼，自言自语地喃喃。 【第十四天】 恢复清醒的李桐带他们进入主控制室。 哪怕他们都知道，打开阵眼以后，迎接所有人的极有可能是无尽的丧尸与虫潮，李桐还是坚定地按了下去。 …… 宋可和庄青砚安静地听完他们的故事。 没想到，即使逃进阵眼，也会发生这种意想不到的悲剧。 周安琪鼓起勇气，走到宋可面前，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在经历许多以后，终于学会低下头颅：“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你，但是对不起，对不起……对、对不起……” 她向宋可道歉，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浑身发抖，泣不成声。 最后，她抹了把眼泪，倔强地说：“我没有强迫你，你也不用原谅我。” 宋可心里长叹，应了一声：“嗯。” 庄青砚问：“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蒋锐：“我们准备和李哥往北走。” 李桐有内部渠道，知道联盟大大小小的避难区位置，而蒋锐有责任，章昊、林夏、田燚……他要带着这些人活下去。 他们也许会在某个避难区停下，也或许会一直漂泊，直到找到能接纳他们的地方。 “你呢？”蒋锐望向宋可。 “我们……”宋可低头，庄青砚正好也在看她。 “我们，要去、去C72区。” 后面的斜坡上，安奇文的大嗓门遥遥传来：“小妹妹，准备走了哦～” 周围的丧尸被他惊到，指南针一样朝他涌去。 安奇文一声“我去”，紫光闪烁，骂骂咧咧地动手清理。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 田燚、林夏都眼汪汪地看着她，宋可朝他们点了点头：“再见，希望能、再见。” 然后她转向蒋锐：“再见。” “再见，宋可，”蒋锐声音喑哑，但眼神里多出某种坚毅的内核，“保重。” 宋可转身离开。 庄青砚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她直跳脚，追在轮椅后面踢他，两人的身影汇入另一群高个，很快淹没在黑夜里。 宋可潇洒，豁达，来去自如，是指间抓不住的风。 而蒋锐，曾经天真自负，无知又愚昧。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他们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像常明的灯塔和漂泊的船只，即使暂时相逢，注定永久分别。 不如就好好告别。 29 血色弗拉拉（1） 伊利亚知道一切。…… “伤心吗？” “什么？” 庄青砚观察宋可的表情, 又问了一遍：“你伤心吗？” 宋可摇了摇头，她和蒋锐、田燚他们总要分开的，她从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 庄青砚啧啧两声, 意有所指：“我看……他挺伤心的。” 这个“他”，不用明说, 自然是指蒋锐。 宋可微微皱起眉头, 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他是异、异能者, 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不用, 伤心。” 鸡同鸭讲，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庄青砚心里好笑：“嗯, 你不伤心就好, 就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可一脚踢向轮椅：“你不要, 阴阳怪气。” 庄青砚“嘶”地一声：“宋可可，我正式警告你，咱们可就这一台轮椅啊！” 宋可跳脚：“别叫我！宋、可可！” 打打闹闹地回到驻地, 门口已经停了两辆军用皮卡，吴觉敏只给了大家十分钟时间收拾, 到点就准时出发。 宋可的全部家当只有一个背包, 轻装上阵, 出门的时候看到后勤人员正在搬东西, 大大小小好几个行李箱，值得注意的是，苍鸾的人也和她一样，两手空空, 走得十分潇洒，她蓦然想起之前在阵眼附近见过的，那些用来轰炸丧尸，威力惊人的移动炮台，连忙跑去问庄青砚。 庄青砚只回答了四个字：“空间异能。” 军方拥有空间容器不是多大的秘密，宋可早晚会知道。 宋可乍然收获新的知识点，大为惊奇，缠着他问东问西，磕磕巴巴差点把自己说到缺氧，庄青砚干脆把从邬雅柔那里薅来的项链给了宋可，她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学会用精神力开启后，彻底沉迷其中，走路磨磨蹭蹭的，直到上车前还在一开一关，一开一关地玩。 庄青砚：“……” 你是精神力太多，没地方用是吧？ 吴觉敏和安奇文都在一号皮卡，宋可因为路上玩项链耽误了一会，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满人，她和庄青砚就转而去了后面那一辆。 二号皮卡的后车厢空间宽敞，不知道谁打开了收音机，婉转悠扬的歌声不时传来。 宋可无意中发现，坐在她对面的前田究嘴角上扬，表情竟是难得一见的愉悦，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前田究的笑容，内心八卦的小火苗熊熊燃烧，宋可偷偷扯了扯庄青砚的袖子，让他也看。 悦耳的旋律逐渐进入尾声，坐在收音机旁边的人正想切歌，一名叫熊平的年轻队员出声阻止道：“哎～别换，副队爱听，这可是他女神！” “噗——谁的女神？！”欧阳沛喷了一口水，发现动静太大，又连忙压低嗓门，“不是吧不是吧？前田副队长那样的人，居然也会追星？” 前田究的异能是空气屏障，平时为人严肃刻板，不苟言笑，在队里的威信仅次吴觉敏，欧阳沛实在想不到，像他这样古板到极点，动不动就阴着脸痛骂他“瞧瞧你这怂样”的人，居然也会追星？还有自己的女神？ “副队的女神是谁啊？”欧阳沛瞬间像发现了大秘密，表情激动又兴奋。 “林优优你们知道吗？弗拉拉第一甜美歌姬，红遍C区的大明星。” “嗷～我听过！”王强也过来凑热闹，三个人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她是不是有首歌叫《谢谢你爱我》？这歌老火了，星网上的点击量超过十亿次。” “我谢谢～你的蜜～语！甜言，也谢谢～你的口～蜜！腹剑。” “滚，不是这么唱的！” “怎么不是这么唱的？就是这么唱的！我再唱遍你好好听听。” “我谢谢～～你的蜜yuuuu！！” “嘭——” 前田究一拳砸在车厢璧上：“闭嘴。” 他脸色阴沉，用家乡的方言语速极快地说了句什么，听起来像在骂人。 王强面色爆红，旁边的欧阳沛和熊平想笑又不敢笑，五官扭曲，憋得异常辛苦。 除了这一段不太和谐的小插曲，车厢里的整体气氛还是很轻松的。 宋可看到苍鸾好几个人拿着破了洞的制服去找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人，那人她有点印象，因为安奇文这个大嗓门曾经不可思议地嚷嚷过：“什么？一个大男人的异能竟然是绣花？！” 据说他是个E级异能者，叫吴向海，异能种类非常罕见，类似“缝合”，能把两样不同的东西缝补到一起，苍鸾带出来的制服数量有限，损坏率又高，每次坏了就找他补，缝完和新的一样。 只不过，吴向海个头瘦小，眉毛稀疏，眼珠子动不动就四处转动，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一样，用庄青砚的话来说就是——贼眉鼠眼，虽然他的确毒舌，但给的这个评价却是一针见血。见识过吴向海之后，宋可不得不相信，原来一个人能觉醒什么异能，真的完全随机。 窗外的平线上，朝阳正在缓缓升起，两辆皮卡一路向前疾驰，仿佛在追赶晨光的余晖，这是末日以来，宋可过得最放松的一个清晨。 没有丧尸，没有虫潮，也没有无穷无尽的杀戮。 她整张小脸沐浴在阳光里，心里默默喊了一句：出发，C72区！ …… 经过三天两夜的跋涉后，吴觉敏一行安全到达弗拉拉的郊外。 宋可迫不及待地把脑袋伸出车窗，沁凉的风扑面而来，将她齐肩的黑发吹得四散飞扬。 隔着一段距离，已经能窥见弗拉拉的一角。 空中漂浮着巨大的霓虹灯牌，梦幻的摩天轮如同钻石戒指般熠熠生辉，高频射灯与气球、彩带交相辉映，富有科技感的全息广告牌不断切换画面，由蒸汽驱动的花船在无数高楼大厦间穿梭。 弗拉拉不愧是C级城市，从科技水平上就遥遥领先花都。 皮卡从主干道驶入市区，一路畅通无阻，倚在城门口弹琴的流浪乐手看到他们，笑容灿烂，热情地围着车身唱歌，脚下踩起轻快的舞步：“弗拉拉～自由的弗拉拉，是你流连往返的美梦～” 宋可被他们夸张的表现吓了一跳，默默缩回脑袋。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庄青砚：“这里不用、用安全，检查吗？” 好歹也是C区，这么散漫吗？连他们F区都有岗哨哩！ 庄青砚也正往窗外看，迷离的灯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连他的表情都变得耐人寻味。 “弗拉拉标榜自由与艺术，欢迎每一个远道而来的过客。” “不过，欢迎是欢迎，能不能留下就未必了。” 弗拉拉的治安果然很好，城里人流不息，热闹非凡，一路却看不到任何丧尸，仿佛宋可他们在花都所经历的末日，只是一场假象。 两辆皮卡最终停在了广场的外围，再往里街道狭窄，而且人来人往，根本开不进去。 宋可下车的时候，几十辆炫酷的动力摩托横冲直撞，从她身边呼啸而过，车队开出十几米远，激烈的音乐还在她的耳膜鼓噪。 宋可抬起头，周围的街道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牌，blingbling地不停闪光，她盯着看了几秒就眼花缭乱；再往高处望去，一座座直入云霄的摩天大楼，钢筋水泥的外观在夜幕中带给人无形的压迫感，整座城市仿佛笼罩在淡紫色的，迷幻的薄雾里。 吴觉敏带着人下车没走几步，时间来到八点整，弗拉拉高空的巨型时钟忽然敲响。 “当——当——当——” 三声钟响过后，无论街道上，还是高楼里的人全部停下动作，仰头望向高处。 在无数花船的簇拥下，两座高耸的塔楼之间，一束巨型追光灯投下全息投影，颀长的人影慢慢出现，逐渐清晰。他有一头灿烂耀眼的金发，完美无瑕的脸蛋，身穿挺括的纯白色西装，光从外表看，美丽又虚幻，第一眼甚至很难分清性别。 男人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个优雅至极的绅士礼：“我很高兴，今天又有新的旅人来到弗拉拉。” 他琉璃色的眼眸环顾全场，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让我们欢迎他们，来到真正的乐园！” “嗯……就唱一首《乐园》好了。” 欢呼声，口哨声，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响起，广场上的气氛格外热烈。 男人伸出右手，随意一挥，周围的景象似乎迷离起来，宋可恍然间看到万千花朵绽放，听到近似海妖的惑人歌声，超立体声的音响萦绕在每一个人耳边，整座城市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浪潮中。 人群陷入疯狂，眼中尽是痴迷，将男人奉为至高无上的偶像，声嘶力竭地呐喊。 “——伊利亚！伊利亚！伊利亚！” “好啦～狂欢结束，最后透露一个小秘密，王座竞速赛正在火热报名当中，伊利亚准备了丰厚的奖品，大家要记得参加哦～”伊利亚俏皮地眨了眨眼，又掀起一阵欢呼的**。 追光灯暗下，全息投影消失，伊利亚的身影也随之不见，只是他带来的震撼久久没有消散，弗拉拉的市民们痴痴地望向塔楼方向，只恨时间过得太快。 宋可看呆了，这人是什么超级巨星吗？ “吴队长，那是谁啊？”后勤队伍里，有人忍不住问道。 吴觉敏盯着男人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秒，这才沉声道：“伊利亚，C72区的执政官，也是弗拉拉的城主。” “他……很厉害吗？”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为他疯狂？ “不是他，是它。”庄青砚开口纠正，并用联盟通用语换了个指代性别的词。 “——伊利亚，是一台人工智能。” 宋可：“！！！” …… C72区弗拉拉，艺术与自由之都城，也是联盟唯一一座，由人工智能完全统辖的城市。 弗拉拉的城主是由市民选举出来的。 伊利亚本来是弗拉拉最受欢迎的超人气虚拟偶像，后来，某一届城主选举，伊利亚的名字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最后的五人名单里，和一群虚伪且精于算计的政客并列，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只不过是一堆数据构成的垃圾而已，就算有那么点人气，难道还想代替人类？ 竞选人们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他是年度最大的笑话，却还是下令尽快消除错误，可最后的投票结果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伊利亚以高达九成的支持率被选为城主。 落选的政客起先难以置信，随后咒骂不停：“该死的，弗拉拉的这些艺术家，全都疯了吗？” 太荒谬！太儿戏了！！ 一台机器，怎么能治理一座城呢？ 可事实正好相反，伊利亚当选后，弗拉拉欣欣向荣，连犯罪率都在稳步下降。 在弗拉拉，每个人都听说过一句话：伊利亚知道一切（Ilia knws everything）。 无论你做过什么，都在人工智能的注视下。 30 血色弗拉拉（2） 你带钱了吗？…… 吴觉敏有任务在身, 简单交代几句后，就要带苍鸾的人离开。 他走得洒脱，那些后勤队员们却眼含泪花, 万般舍不得，吴觉敏把他们从水深火热的地方解救出来, 带领他们一路撤退，还送进和平的C区，他们不能再贪心地要求更多了, 这分明不是他的义务，哪怕今天吴觉敏抛下他们，也当得起一句——仁至义尽。 和苍鸾的人分开后，宋可和庄青砚没有跟剩下的人同行, 而是选择了单独行动。 弗拉拉是个开放且包容的城市，街道上随处可见为流浪旅人准备的胶囊睡眠仓, 不但可以免费使用, 而且开启方便，刷脸就能入住,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宋可和庄青砚各开一个房间, 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直奔异能者基地。 弗拉拉的特殊人才登记中心（异能者基地）位于广场西边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建筑风格和这座城市如出一辙，一样的花里胡哨五彩绚烂, 唯一不同的是，它的招牌看起来有些年头。 进门以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开阔的大跃层, 零星几个人在其中走动，蜿蜒的阶梯一路延伸至挑空的总务台，一名戴眼镜的女性工作人员正在埋头忙碌。 宋可靠近的时候，隐约听到悦耳的旋律声，低头一看，顿时……无语。 桌面上支起了一小块透明光屏，上面的全息投影眼熟得很，不就是之前见过的伊利亚么，不过这时候的伊利亚身着华服，显然还是早期的演出视频，这妹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一边发出嘿嘿嘿的痴汉笑容。 宋可：“你好，我想、想注册异、异能者。” 妹子动作极快地按下光屏，一脸公式化的严肃表情，推过来一本册子：“先填表，前页每一项都要填，后面随便，然后左边第一间照相，右转第二间基因检测，再去二层进行现场异能审核，全部完成后回我这里，对了，记得把所有回执都拿过来。” 一连串指令，语速还特别快，宋可听得晕头转向，记一半忘一半，幸好带了庄青砚这个记忆力好的，否则肯定乱套。 宋可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先规规矩矩地填表，然后蹬蹬蹬跑去拍照，她一拍照就紧张，坐正的姿势尤其僵硬，嘴角抿得平平的，透着一股可怜兮兮。幸好房间里没有摄影师，只有一台机械手臂操控相机，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不断报错：「滴——请您把头往右侧一下。」 「滴——检测到拍摄者表情过于僵硬，请您放松心情，把头往右侧一下。」 「滴——无法检测到拍摄者，请您回到画面中心。」 宋可侧头再侧头，一不小心幅度太大，直接掉出椅子外面。 庄青砚在旁边乐不可支：“宋可可，你好好拍个照，怎么还欺负机器呢？” 宋可凶巴巴地瞪他，甩甩手又吸吸气，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假笑。 最后拍出来的照片还是怪怪的，庄青砚笑了整整有两分钟。 拍完照又去第二个房间抽血和基因检测，弗拉拉有专门的异能测定仪，可比吴觉敏手里那台残次品高级多了，不仅能测试异能等级，据说还能由人工智能计算出未来能够激发的潜力上限。 检测室也全由机械操控，先抽血，再躺进一个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盒子里，上上下下扫描。 接下来是二层的异能审核室，这里的主要作用是现场核验，建立本地档案，方便后面调取。 宋可终于见到了人，房间里面有名审核官，两男一女，齐齐排开坐，前面的人出来后，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他们喊“下一个”。 宋可推门进去，她所在的位置是一间四面封闭的隔离室，只有正前方有一面可视玻璃，墙上的扩音器绿灯亮起，传来审核官的声音：“请展示你的异能，放心，我们拥有最顶级的安防措施，所以请最大限度地释放异能，方便我们进行判断。” 宋可的手摸上桌沿，两秒过后，桌子消失，她手里握着一柄长-枪，乖乖站在原地。 审核官们愣了一下：“没了吗？” 宋可点头。 如果只是展示异能的话，这就够了。 “有点……太粗糙了吧？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唔，可以改变物体形态吗？这应该算……辅助系？或许可以去帮工程部门清理费料？” “我家里不用的家具倒是挺多，正愁找不到人收拾呢。” “你要这么说，这异能还挺实用哈？” “实用的垃圾工吗哈哈哈！” “讲真的，她如果是个E级，我就考虑考虑，雇佣个异能者帮我每天倒垃圾，好像也不错啊？” 两位男性审核官相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很幽默，哈哈大笑。 这几个人，还没庄青砚厉害呢，至少庄青砚一眼就能正确地判断出她的异能种类。 宋可百无聊赖地挽了个枪花，长-枪幽幽划过一道蓝光。 女评审的眼角似乎有东西闪过，她抬起头，仔细端详起灵器枪。 “你手上的这个，好像是旧文明的冷兵器吧？有伤害性吗？还是只能作为工艺品呢？” 宋可单手持枪，什么招式都懒得出，对着前方就是一个直刺。 “刺拉——” 据说拥有顶级安防的墙壁被斩开深深一道裂痕，强劲的气浪越墙而出，掀翻了考官们摊在桌上的评分表，下一秒，整面可视玻璃轰然炸裂，哗啦啦的碎片铺满一地。 哎呀，力气用大了。 宋可有点心虚。 位审核官：“……” 神tm的工艺品，鬼tm的辅助系，这是个活生生的煞星啊！他们竟然还妄想让她去扫垃圾，是嫌命太长了吗？ “咳咳……”坐在中间的男审核尴尬地咳嗽两声，“可以了，确定是强攻击性异能，具体的等级要等基因检测的结果出来。” “哦。”宋可甩了甩枪，往前走两步，想跨过碎玻璃去拿自己的注册表。 “你不要出来！！” “门、门在后面！” 两名男审核面色惶恐地大喊，椅子飞快向后撤退，在宋可的表格上刷刷刷写下几笔，烫手山芋一样丢给机械手臂，由它重新送回隔离室内：“交、交交……交到总务台吧。” 宋可回去的时候，那个妹子又在低头摸鱼，鬼鬼祟祟地偷看伊利亚昔日的珍贵影像。宋可把表格放到桌上，她扫了一眼，继续公式化地说道：“基因检测的结果个工作日内出，你到时候过来取异能证就行，现在先缴费，总共一万联盟币。” “啊？”宋可傻傻地问，“一万，什么？” “一万联盟币，你的注册费。”妹子略显不耐烦。 宋可懵圈：夭寿啦！怎么没人跟她说，注册异能者还要钱的呀？ 妹子估计没见过她这么呆的人，被搞得也有点懵圈：“当然要钱啊，异能检测的机器，付给AI的算法费用，还有日常维护都需要支出，我们又不是做慈善！” 宋可：……那她没钱怎么办啊？ 她一脸犯难地转向庄青砚，眼神仿佛在问：你带钱了吗？ 庄青砚头一次回答不上宋可的问题。 ——他也没钱。 不过这怪不了他，一来以他的成长环境，活了快十年，从来不必考虑钱的问题；二来么，他认识的人里，就没有像宋可这么穷的。 两个穷鬼半斤八两，双双陷入思考。 妹子或许看她可怜，给她出了个主意：“那什么，反正你是异能者，可以去做委托呀，先随便加个队混混任务，等你有钱了再回来注册。” “委、委托？” “对，出门左转第二个路口，直行100米，就是特殊事务委托中心。” …… 弗拉拉，特殊事务委托中心。 这是一座更气派的大楼，而且能明显察觉到，进进出出的人气场强大，绝大部分是异能者。 一个手臂有宋可腰粗的光头坐在门口的雕塑头上，双腿大剌剌岔开，胳膊环胸，黑豆一样的小眼睛在宋可和庄青砚经过时，上上下下地打量，充满不屑和鄙夷：“奶娃娃和瘸子，还真是什么门都敢进啊，把这里当托儿所吗？” 光头四肢强壮，应该是个肉-体系异能者。 说话嗓门很大，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庄青砚笑意冰凉，清棱棱地侧头看他一眼。 宋可后背凉飕飕的，每次庄青砚露出这种大反派的笑容，总有人要遭殃。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凌空突然飞来几根粗壮的藤蔓，“啪啪啪——”照着光头的脸连抽好几个巴掌，紧接着一把将他捆住甩出去，头朝下“咚——”栽进喷泉池里。 一个红头发的漂亮女人从大厅里杀出来，怒气冲冲。 “呀！你个混蛋，怎么敢把你的脏屁股放在我偶像的头上！！！” 壮汉被这几下奇袭打掉两颗门牙，满嘴都是血，凶神恶煞地朝女人扑去，两人异能交错，精神力爆发，竟然在委托大厅前的广场上大打出手。 其他人见怪不怪，还有专门从里面出来，拍手看热闹的。 “那光头怎么了？招惹到千穗理这个疯婆子。” “千穗理你还不知道吗？能让她破防的不就一件事么。” “什么事？” “喏，看见那个雕像没？眼熟不？弗拉拉十大超新星之一，虚拟偶像洛清河，据说女粉特别多，千穗理可是他的死忠大粉，这是人家富婆粉丝团倾情赞助，专门请的著名大师做的——1:1还原等人高立牌雕像。” “这光头敢坐在那，就跟在千穗理头上拉**差不多，她还不得活撕了他。” “……贵圈真可怕。” 千穗理和光头打着打着，动静越来越大，树叶翻飞，碎尘飞扬，连喷泉池的石壁都碾碎了好几道边，不多时，从大厅里又出来一名身穿制服的男人，打眼一扫，额头青筋跳动，忍无可忍地掏出计算机疯狂按键。 “维修费共计十二万四千联盟币，直接刷终端还是从你们俩的委托积分里扣？” “凭什么啊？是她打的我！”光头不仅挨揍还得赔钱，整个人风中凌乱，眼睛瞪成铜铃大。 …… 门口的闹剧告一段落，宋可好不容易挤进大厅。 不愧是C区的异能者委托中心，里面科技感十足，入目就是一块超大的悬浮光屏，分为左中右个区域，滚动播放各类委托，光屏上方还有全息投影，间或闪过几条“恭喜「个孙子一个爷」小队完成B级委托xxxx！”的五彩缤纷的公告。 宋可：“……” 个孙子一个爷？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大厅周边布设有上百台自助终端，通过刷异能者证件，可以查询、接取或者提交任务。 而且，这里发布的委托并不局限于异能者，普通人如果实力过关，胆子大，也可以和异能者组队一起行动。 宋可仰头看了会，光屏上面挂出来的任务千奇百怪的，比如最简单的E级竟然是帮忙跑腿买菜，送到附近D区某位居民家中，当然报酬也少得可怜，300联盟币。 D级和C级难度高一些，有寻找失踪亲人，雇佣保镖护送到xx地方的，还有需要特定异能完成的任务，比如“家里房子塌了重金求个懂工程的土系异能者帮忙重建”……等等。 再往上看，清理琉璃港（D150区）市政厅的丧尸，这个就挺适合她的，还是个B级任务，奖励有足足2000联盟币，这样的任务做5个，注册费不就有了吗！ 宋可摩拳擦掌，干劲十足，这个任务她接定了。 容她先去组个队。 然而问题来了，大厅里的人行色匆匆，各忙各的，没人停下脚步，她要怎么组队？总不能嗷嗷地嚎一嗓子“我要组队”吧？她还是个结巴，压根喊不出来。 庄青砚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把自己的优势写下来，举块牌子，争取对口就业。 宋可盯着白纸看了半天，用最朴素直白的语言写下了个字——「我很强」。 庄青砚：“……”行吧，你开心就好。 很遗憾，这一招并没有多大效果，大部分异能者对此视而不见，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偶尔有比较闲的人路过，扫一眼那个字，扑哧笑出声。宋可很生气，如果她口齿伶俐的话，估计会质问他，你笑什么笑？我真的很强，不信咱俩比划比划。 蹲了快一下午，她这个角落始终无人问津。 宋可也看出点端倪来，这里往来的异能者大多已经有固定的成员，确定好利益分配模式，对陌生人的加入慎之又慎，而且就算要找，也更偏向身体强壮的男性，她看上去瘦叽叽的不说，还带一个拖油瓶瘸子，从表面上看，的确没有竞争力。 宋可不信邪，没人要他，她自己组个队总行了吧！ 把那块「我很强」的牌子一撕，宋可昂首挺胸地跑去人工窗口，准备提交建队申请，结果得知一个噩耗——想自己建队，至少要两名异能者。 这下宋可陷入死循环：想注册异能者，需要钱；想要钱，需要去打工；想要打工，需要组队，想要组队，需要至少两名异能者……完美地构成莫比乌斯环，循环往复，没有出路。 白白跑了一天，什么都没办成，宋可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难道她注定只能当个黑户吗？ 庄青砚陪她折腾了一天，这会儿无可奈何地安慰她：“不用这么沮丧，不就是组个队吗。” 宋可委屈巴巴：“没人，跟我组、组队。” “怎么没人？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么？” 宋可刷地一下抬起头，双眼亮晶晶：“谁？” 庄青砚谜之微笑：“这个人吧，没什么头脑，脾气还挺冲，也就拿来凑数勉强能用吧。” 31 血色弗拉拉（3） 绝佳养料。…… 庄青砚说的“拿来凑数”的人, 就是徐星了。 徐星和他们分开之前，偷偷给宋可塞了张小纸条，纸条上面写了他暂时落脚的地方, 让宋可有空可以去找他玩。 宋可和庄青砚按那串地址去找徐星，结果发现……这居然是一家七星级酒店？！ 嚯，瞧瞧这白色的豪华大穹顶，四季如春的前花园，还有绝佳的高空夜景, 一看就很贵。 得, 门禁森严, 外来访客还不让进。 两人只好找机器人管家通报，在瑟瑟寒风中等了足足一十分钟，徐星才姗姗下楼，他穿了一件五颜六色的外套，像只花蝴蝶一样飘过来：“姐姐！” 徐星乖巧地扑进宋可怀里，眼睛亮晶晶, 笑容甜蜜蜜, 正想说话，冷不丁瞥到一边的庄青砚。 徐星：OvO！！！ 讨巧的话卡在嗓子眼, 他的笑意僵在嘴角，暴躁劲儿一下子冲到脑门：“他怎么也来了！” 宋可：？ 等宋可解释完，这段时间门都跟庄青砚一起行动，徐星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领着两人上楼。 一踏进房间门，宋可就惊呆了。 徐星住的竟然还是个套间门，里面设施一应俱全，渴了有24小时温水, 饿了可以随时点餐，无聊能看最新的投影节目，另外还有娱乐房、游泳池、健身室…… 敢情他们在外面风餐露宿，落魄到只能睡马路边的免费胶囊仓，徐星这位隐形富豪吃香的喝辣的住大huse，生活别提有多美滋滋。 宋可晕头转向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仿佛陷进柔软的云端。 徐星献宝一样，给她捧来一大堆零食和饮料。 “你怎么，住这里？”宋可缓了缓，疑惑地问。 “我爸爸在亚班银行里存了好多钱。”徐星无辜地眨眨眼。 亚班银行是联盟一家知名的商业银行，分支机构遍布各个城市及地区。 徐卫国挂了，徐星就是遗产的合法继承人，道理大家都明白，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拥有如此惊人的财富，说出去难免招人眼红。徐星之前在后勤队里的时候，可一点没向旁人透露，整天像只胆怯的小兔子，抱着什么馅儿都没有的芝麻饼还吃得乐呵呵的，大家都以为他和宋可一样，是从落后的F区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孩。 “……你怎么、怎么知道，这家酒店的？” 宋可到现在都不能相信，明明大家都是F区的人，徐星一到弗拉拉就住大酒店，过得如鱼得水，而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去注册个异能者还惨遭交不起钱的耻辱。 “爸爸以前带我来看过演唱会，住的就是这里啊！”徐星理所当然地回答。 ……所以真正的穷人只有她自己。 宋可吃着美味的零食，心情更忧郁了。 “姐姐，你找我做什么呀？” 徐星在地毯上蜷成一小团，紧挨着宋可的大腿，语气软软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他尤其亲近宋可，或许小孩子的直觉天生准确，也或许两人同样来自F区，宋可强大又温柔，徐星笃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宋可磕磕巴巴把想请他帮忙去组队凑个人数的事情说了。 想到徐星胆子小，她连忙又补充道：“不用你、你做任务，我自己就、就可以。” 徐星听完后，想也没想，很爽快地就答应道：“好呀，姐姐，我和你一起组队，这样我们两个异能者，两个……两个？？？” 他“蹭——”地跳起来，指着庄青砚：“两个异能者？！他不就是……” 庄青砚倚在窗边优雅喝茶，一派从容。 宋可扭头看了眼，疑惑道：“他，怎么了？” 徐星看看庄青砚，再看看宋可，话说一半没了下文，眼珠骨碌碌乱转，突然长长“噢——”了声，一脸“我知道了”的表情。 “姐姐，你饿不饿呀？我好饿，你帮我点餐好不好？就在客厅的服务机那里。” 宋可莫名其妙就被安排去点餐。 房间门里只剩他们两人，徐星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地踱来踱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仿佛抓到庄青砚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你没告诉姐姐你是异能者。” 庄青砚坦然回应：“是啊，她没问，所以我也没机会说。” 徐星当然不相信，冲他鄙夷地吐舌头，小脸皱成一团。 “你骗小孩呢！” “明明自己就是异能者，还装得可怜兮兮只能坐轮椅。” “你是不是怕说出来，姐姐就不要你啦？还让我自力更生？你真不要脸！” 庄青砚在他不停的“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中，神色不变，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搁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咯哒”声。 “说你没脑子，还真没委屈你。” 他十指交叉搭在腹部，笑眯眯地地威胁徐星：“我敢打赌，就算告诉宋可我是异能者，以我们俩出生入死的交情，她还是会带上我，你呢？之前装得那么单纯小白莲，现在被她知道你小小年纪心机那么深，哎呀让我想想～恐怕她跑都来不及吧？” 徐星愣住：“你！” “你！你你你！”他你了半天没你出下文来，最后暴躁地跳脚痛骂，“你个坏人！” 宋可回来的时候，徐星怒视着庄青砚，正吭哧吭哧地喘气。 “点、好了。” 徐星转过头来，变脸比翻书还快，又是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姐姐，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呀？反正还有好多空房间门，我一个人害怕。” 豪华酒店肯定比胶囊仓舒服，宋可也没扭捏，认真对徐星道了谢谢。 徐星高兴得跳起来，兴致勃勃地要拉宋可去参观房间门，一扭头，庄青砚也跟了过来。 他立刻张开双臂，像护食的小鸡崽一样守住房门：“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你去外面住，这里不欢迎你。” 宋可有些犯难，她说过要对庄青砚的腿负责的，也不好丢下他自己睡舒服的房间门，如果徐星实在不愿意收留庄青砚，那她……她还是陪他睡胶囊仓吧。 她刚想开口，庄青砚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膝盖上的毯子：“小——白——lian……” “呜哇哇！” 徐星烦躁地滋哇乱叫，完全被他拿捏。 最后两人成功地留下来。 不过宋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几天没见，徐星的性格好像有点变化？ 以及，他和庄青砚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 第一天，三人再次出发去往委托中心。 徐星跟出来逛街一样，蹦蹦跳跳地倒着走路：“姐姐，一会组完队，我们去吃好吃的吧！爸爸带我去过一家……” 旁边冲过来一个人，肩膀撞到徐星，徐星一个趔趄，宋可连忙伸手扶住他。 那人含糊道了声“不好意思”，从他们身边匆匆跑过，往一个方向远去。 “出什么事了？”路边商铺里，有好奇的探出脑袋。 “前面有丧尸！”喊话的人一脸兴奋。 宋可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到的不是“前面有丧尸”，而是“前面有好吃的”。 有丧尸还这么兴奋，弗拉拉的市民都这么剽悍吗？ “去，看看？”宋可询问同伴意见。 庄青砚和徐星点头同意。 三人顺着人潮前进，很快就来到地方。 只见人群中心，一只高大的丧尸被几根绳索捆住，面目狰狞，困兽般挣扎嘶吼。 它身上有明显的刀痕，刻痕，以及绳索捆出来的淤痕，绳子尽头被握在不同的人手里，他们脸上有杀戮的激动，嗜血的残忍，以及说不清的跃跃欲试，一个壮硕的男人走上前，一脚踩在丧尸头上，朝它脸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振臂欢呼，其余人激动地应和，仿佛他是什么盖世英雄。 宋可不由皱起眉。 徐星牵着她的手，叽叽喳喳的声音小下去，害怕地躲到她身后。 不多时，一辆车身印有特殊编号的机械叉车呼啸而来，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将丧尸活捉，然后扬长而去。 “为什么，不杀了它？”宋可低语。 旁边看热闹的人听到后，斜昵她一眼：“新来的吧？” “杀掉？粗鲁，太粗鲁了，毫无艺术感。” “这可是王座竞速赛，绝佳的养料！” 32 血色弗拉拉（4） V587！成立！…… 王座竞速赛？ 进城那天, 伊利亚提到过这个名词，但当时大家被它人工智能的身份所震撼，没怎么留意。 “养料”又是怎么一回事？ 弗拉拉市民对待丧尸的态度，和宋可在F区、D区遇到的人截然不同, 隐约透出一股猎杀的狂热。 庄青砚从轮椅上俯身, 修长的手指勾起一张被踩了无数脚印的海报, 凝视着上面的文字，缓缓念道：“平坦的道路只会让人平庸, 唯有烈火与荆棘，才能淬炼真正的王之冠冕, 呵。” “王座竞速赛, 火热报名中，背面有地址！”徐星也凑过来一颗小脑袋。 “好奇的话, 可以去看看。”庄青砚说。 “嗯。”宋可点头，等注册下来异能者，把身份的问题搞定后, 她会去这个王座竞速赛看看的,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委托大厅把队组了。 几人再次来到弗拉拉特殊事务委托中心，短短一日过去，门口损坏的喷泉池竟然已经修好，表面完整如新, 效率简直惊人, 看来光头和千穗理赔的一大笔钱不算冤枉。 宋可刚踏进大厅，就看到光屏前围了不少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不断传来：“又是「三个孙子一个爷」，这是他们第几个B级委托了？冲得这么快, 积分马上就破千了吧？” 宋可脚步顿了一下，这个奇葩的队名，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她的视线不由地投向正前方的悬浮光屏，果然，仿佛昨日重现一般，全息投影又一次闪烁起新的公告——“恭喜「三个孙子一个爷」小队完成B级委托xxxx！” 积分总榜上，这只队伍也遥遥领先，以966的分值高居第一。 委托任务的等级，除了有相应的联盟币奖励之外，还被赋予了不同的积分，例如最简单的E级任务为2分，往上依次递增，D级10分，C级50分，B级200分，A级任务甚至一个就能积1000分，至于传说中的S级任务，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据说它的积分没有上限。 以「三个孙子一个爷」这支队伍的攀升速度，能这么快达到966分，说明至少已经完成3个及以上的B级任务，实力不可谓不强盛，风头更是一时无两。 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直指B区的准入权限。 联盟C级以上的城市都有严格的准入权限，普通人想要进入非属地的C区，必须申请短期出入许可，理由可以是观光旅游、亲属探视、公务出差等等……一旦许可过期，或者无许可非法入境，就会成为“流民”，被联盟户籍科通缉。 而在50个C区中，只有C72区是例外，崇尚艺术与自由的弗拉拉，欢迎所有远道而来的过客。 即使是C区的本土居民，想要更换属地，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不同城市之间的入籍审核非常严格，C区的人想往B区走，更是难如登天，末日以前，或许加入苍鸾是一条捷径，但如今秩序崩坏，越来越多的人觉醒异能，新的规则已然建立，联盟近日发出正式公告，异能者可以凭借积分入籍B区。 当然这个数值相当恐怖，从C区到B区，需要整整50万积分。 宋可有一个从未宣之于口的愿望，她想出去看看。 从小到大她基本没离开过F177区，最远也就到过岳山（E166区）和花都（D99区），等这次组完队，她想去接B级任务试试手，就算没有「三个孙子一个爷」那么厉害，也可以慢慢攒积分，说不定有一天，能有机会去B区看看。 怀揣美好梦想的宋可来到人工窗口：“你好，我想、想建队。” 里面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年女性推了推镜片，低头看她一眼，视线很快挪开，在徐星毛茸茸的头顶上停留一秒，再挪开，在庄青砚的腿上一秒，脸上两秒，最后回到宋可身上。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个乖巧的小孩，还有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 她在这里工作五六年，自诩慧眼如炬，还是头一次看不出这三人哪两个是异能者。 “你们谁是队长？” “啊？” “不管谁是队长，来，队长出示下异能证。” “啊？？” 宋可呆住，不是说普通人也能组队接任务吗？这怎么还问她要异能证呢？ 工作人员目光怀疑：“队员可以是普通人，但队长得是异能者啊，没有异能证，你怎么接任务交任务啊？所有终端都是要刷证件的。” 宋可：“啊？？？” 工作人员以为她是误入歧途的叛逆少女，一脸痛心地劝解她：“小姑娘，我看你不是异能者吧？你瞧瞧你们三个……唉，做委托很危险的，不要来捣乱好伐？去去去，带着你哥哥弟弟回家吧，看看喜欢明星的演唱会，买买漂亮的小裙子，安安分分的多好。” “我女儿要是像你这样，唉哟，我气也气死了。” 宋可：“……” 我怎样啊？我还能怎样啊？我就是想组个队，怎么就这么难呢？！ 宋可失语。 宋可思维混乱。 宋可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 喷泉池边，宋可蔫蔫坐下来，白皙的下巴靠在庄青砚的轮椅背上，一脸生无可恋。 庄青砚难得见到她这种没精打采的样子，拍拍她的头安慰道：“别灰心，会有别的办法的，说不定就有‘好心人’帮我们呢？” 徐星蹲在一边玩水，他把手指伸进去，水面立刻结冰，掏出来一根手指冰棒，徐星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十个指头都冻得结结实实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注册异能者啊？” “因为，没有钱。”宋可有气无力地回答。 “要很多钱吗？”徐星疑惑。 “嗯！”宋可用力地点了点头，“一万，联盟币。” 徐星甩了甩手，冰棍簌簌落下，露出十个白嫩的指头：“姐姐，我直接转给你吧。” “你先拿钱去注册异能者嘛，这样就可以组队了。” “那是你的钱。”宋可拒绝道，她不能随便花别人的钱，何况，徐星他只是一个孩子。 “没关系的姐姐，你看，我有好多好多钱。” 徐星把自己新买的终端递过来，宋可瞄到了一长串0000000，数也数不完的那种。 好吧，更正一下，徐星他是个“特别有钱”的孩子。 宋可还是摇头。 徐星却觉得自己的主意特别好，软软地央求道：“姐姐，就当我借给你好啦，你做完那个什么委托再还给我好不好？” “我也想去注册异能者，姐姐～你带我去嘛～”央求不成，他又开始撒娇。 宋可被他磨得没办法：“那我，先问你、借。” 她把下巴从轮椅背上抬起来，在背包里翻啊翻，找出张白纸，认认真真写了借条。 “嗯嗯，”徐星高兴起来，“那我们走吧。” 说完这句话，他眼角偷偷瞥一眼庄青砚，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下巴翘得老高：“哼！” 庄青砚含笑不语。 一条小蠢鱼儿，手指头动动就上钩，偏偏还不自知，他还是善良一点，不要拆穿好了。 有了徐星这位小土豪的支援，事情骤然变得简单起来。很快，宋可再次走完流程，拿到了属于她的异能者证——一枚可以在C区流通，属地位于弗拉拉的胸针款小型终端。 与邬雅柔那块银白色的B区终端相比，它无论是外形，还是功能都要落后很多，就像平民基础款与豪华限定款的区别，但宋可却对它爱不释手，这是属于她的官方身份证，她再也不是黑户啦！ 那名摸鱼的妹子还告诉她，异能等级的结果出来后，会在终端同步刷新，她不用再多跑一趟。 徐星也趁这个机会，注册成了异能者，据他自己说，异能审核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冰棱，差点刺到那些审核官，把他们吓了好一跳。 “他要我给他变一杯水出来，那我不会嘛。” 徐星眨眨眼睛，表情特别无辜。 …… 三人再次回到委托大厅，那位认为宋可是“失足少女”的工作人员反复检查好几遍她的异能证，最后瘪了瘪嘴，在系统里提交建队申请：“队名输入一下。” 宋可回头征询队友的意见。 “你是队长，你来定吧。”庄青砚说，一副完全听她做主的姿态。 “姐姐，我想不出来。”徐星挠挠头。 宋可：我也想不出来啊！ 忽然有点理解「三个孙子一个爷」的队伍了，起名真的难。 工作人员看她犯愁的样子，随口道：“想不出来就用编号吧，我看看，你们是第587支在弗拉拉注册的异能者队伍。” 光屏上的数字跳过一格，正好停在「00587」，旁边是弗拉拉特殊事务委托中心的全程「Vu Special Affairs Agency 」。 “就，这个，V587。” 新历46年10月2日。 普普通通的一天里，日后震慑整个联盟的异能者第一小队，V587，就这样普普通通地成立了。 最初的队伍只有三名成员：宋可（金系异能者，等级未知），徐星（冰系异能者，等级未知），以及——“普通人”庄青砚。 * V587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完成宋可看上的那个B级任务。 宋可在自助终端刷了异能证，从长长的任务列表里搜索到那个任务，好险还没有被人接走。 这个任务是由琉璃港（D150区）的市政厅发布的，奖励为2000联盟币和200队伍积分。 最早的发布时间是9月25日。 「帮忙清理下一楼的丧尸，我们被困在办公室，出不去了。」 9月27日，任务更新。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食物不够了！」 9月30日，任务再次更新。 「急！！！丧尸已经到门外了，坚持不下去了，随便谁都好，救命救命！！！」 今天已经是10月2号，这个任务在那之后一直没有更新，不知道发布者是否还活着。 宋可顺手在系统里查了一下，发现来自琉璃港的委托任务还不少，而且大部分都与丧尸有关，看来灾情相当严重。 她转头问庄青砚：“D150区，你、你知道吗？” 在她心里，庄青砚就没有不知道的事。 果然，庄青砚只是略一沉吟：“琉璃港？唔……算是D区里发展不错的旅游城市，因为地理位置靠海，其余三面都是C区，早几年就发展成了大规模的度假村，我记得，那里的人造沙滩和人造温泉都挺受欢迎的。” 度假圣地吗？末日的时候，正好是琉璃港的旅游旺季，当地的景点和民俗街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会有大量丧尸滞留也就不奇怪了。 宋可翻回任务界面：“那我，接这个？” 庄青砚和她确认：“任务地点是市政厅？” “是，怎、怎么？有、有问题吗？” “琉璃港的市政厅，以迷宫形态的建筑风格著称，内部蜿蜒曲折，空间复杂，极易迷路，我记得它和花都一样，都拿过城市规划大赛的金奖。” “迷、迷宫？” 宋可眼神茫然，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啊！难怪这任务这么紧急，挂了这么久都没人接。 庄青砚笑了笑：“你想接就接吧。” “只是仿迷宫而已，就算是真的迷宫，想困住我还难一点。” 有他这句话就好办了。 宋可信心满满地点下「接取委托」，再点击「确认」，终端屏幕忽然投影出一段文字：「检测到您目前所在地为C72区，该任务的发布形式已发生变更，请刷新后，根据当地具体要求完成，否则任务将以失败结算，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 什么意思？ 宋可刷新了一下。 屏幕上很快又出现新文字：「为支援王座竞速赛的举行，请您尽可能将丧尸活捉，并带回弗拉拉哦～本次委托您可以申请到免费的运输车：）」 活捉……丧尸？？ 还有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庄青砚和徐星都看到了这行提示，徐星还好，没什么大反应，庄青砚冷笑一声：“有趣。” 本来好好的一任务，瞬间变得魔幻起来。 宋可不由想起早晨在大街上见到的一幕，还有路人说的那句“绝佳的养料”，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看来完成任务以后，有必要去看看王座竞速赛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从大厅出来后，宋可还在想“免费的运输车”要去哪里领，耳边传来隆隆的引擎声，从横亘在弗拉拉高空的轨道中，开过来一辆印有编号的运输车，正好停在宋可几人面前。 这辆运输车通体呈现银灰色，驾驶舱空间狭窄，尾部却有整整八节的车厢，更触目惊心的还是每节车厢里面遍布倒钩的铁笼，里面血痕交错，颜色黯沉，不知道捕获过多少丧尸。 终端“滴”一下，弹出车辆信息，这车配置有自动驾驶，还设置了来回路线，理论上宋可只需要把丧尸活捉，然后丢到车上，它自己就能回来。 宋可和庄青砚登上驾驶舱，车门即将关闭，就在这时，徐星拉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我……我也想去。” “你不是，害怕？”徐星怕丧尸怕到骨子里，两次异能失控都是因为丧尸。 徐星的手颤了一下，渐渐松开衣角，下一秒，又紧紧抓住！ 他看到驾驶舱里，庄青砚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徐星就是品出了对方的鄙夷，仿佛在说：“哦？就这？” 徐星本来还在犹豫，这一下小小男子汉的血气被彻底激发出来，梗着脖子，声音无比激昂：“我不怕！我想帮你，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宋可想了想，同意了，徐星虽然是个不稳定因素，但也没什么关系，她多注意一点就是了。 “上来吧。” …… 弗拉拉派发的这辆运输车，引擎是由蒸汽驱动的，没用到“弋羽”的能源，因此速度和星艇相比要慢上不少，但好歹能使用空中轨道，大约行驶了10个小时，宋可他们到达琉璃港。 此时已接近午夜，距离琉璃港的市政厅还有不到三公里，外围游荡着密密麻麻的丧尸。 不开路是进不去了。 宋可打开窗户，单手一勾，灵活地翻了出去，踩在车顶。 她手里握着一把和庄青砚同款的连射弩：“我把左边的引、引开，小星，你冻住，右边。” 徐星握紧双拳，紧张地点点头：“嗯！” 宋可单肩架弩，眯起眼睛，瞄准，轻轻扣动板机，十支箭矢齐齐射出去，准确无误地扎进前方一小簇落单的丧尸堆里，那些丧尸发现动静，朝他们的方向一哄而上。 徐星也站了起来，异能跟上，漫天遍野的暴风雪瞬间降临，被引出来的丧尸立刻冻成冰雕。 运输车的天眼监控到丧尸动向，从尾部车厢伸出一条长长的机械手臂，像扫垃圾一样把这些丧尸扫进铁笼，然后送回到车厢，一节装满后，车厢门无声无息地合上，自动换位到前方，倒数第二节紧跟着被推出来。 “继续。”宋可换了个方向，继续发射弩-箭吸引丧尸注意力。 “好！”徐星干劲十足。 运送丧尸的第一节车厢缓缓经过驾驶舱，淅淅沥沥的水珠滴落，其中一只冻住的丧尸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化，突然！它躁动地咆哮起来，“刷——”尖利的爪子探出铁笼，隔着窗玻璃，差点贴上徐星的鼻尖。 徐星注意力都在前方，被从天而降的袭击吓一大跳，瞳孔震颤，飞出去的暴风雪瞬间变成冰锥。 “嚓嚓嚓——” 原本应该被冻住的丧尸，好几个脑颅被冰棱刺穿，剩下的还在不断往前挤。 徐星这边节奏变乱，宋可难免受到影响，弩-箭吸引不了这么多丧尸，有一小部分已经朝他们的位置乱冲过来。 宋可放下弩-箭，双手往后摸，从背包里缓缓抽出一长一短的两把双刀，“嗖——”地跳下车顶，迎着丧尸潮奔袭而去，落地的瞬间，一个横劈，冲上来的丧尸纷纷被斩杀。 庄青砚皱了皱眉，低声喊道：“宋可，抓活的。” 宋可背影一僵，动作出现片刻迟滞，仿佛在思考活的要怎么抓。 然后，灾难开始了。 一切变得乱七八糟，徐星哇哇乱叫，异能一会冰雪一会儿变成冰棱，宋可在丧尸群里一上一下地乱蹿，踢晕这个，左边的跑了；挑翻这个，右边的又跑了。 好不容易捉了一串，正要往运输车里丢，徐星几道冰棱飞过来，全给扎死了。 宋可：“……” 无尽的混乱中，庄青砚捂住了脸。 V587的第一次行动，大失败！ 33 血色弗拉拉（5） A级委托：异能丧尸…… 危机关头, 庄青砚依旧冷静。 他扫视了一圈场上乱糟糟的形势，迅速做出判断：“徐星, 停手, 按我给的方向放冰。” 徐星死鸭子嘴硬，不服气地反驳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庄青砚冰凉的眼神在他衣领上停留一秒，面如修罗：“不听话, 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徐星：(T＿T) 想起了被支配的痛苦。 庄青砚不再理会他，修长的手指在驾驶舱复杂的操控面板不断游走，视线落向远处的宋可, 顿了顿, 某些不好的回忆突然袭击他。 以防万一, 他又转过头，跟徐星确认一遍：“东南西北, 你分得清吗？” 徐星愤怒地大喊：“当然！你看不起谁呢！！” “很好。”庄青砚勾了勾嘴角，比你姐姐强。 他指尖微动, 从异能空间里摸出来一根折叠拐杖，两下撑开, 扶住轮椅护手, 然后用力——自右腿受伤后，第一次站了起来。 站稳以后，庄青砚伸出右手, 终于够到了位置稍高的机械手臂的操纵杆。 徐星讶然地发现, 原来庄青砚很高，而且并不是那种他以为的，长期坐轮椅形成的羸弱消瘦的身材，相反，他颀长玉立, 整个人比例优越，腰腹线条流畅又挺拔，裸露出来的小臂也异常结实。 在他愣神间，庄青砚已经打开车窗，遥遥喊道：“宋可！往11点方向赶！” 宋可左刀格挡，右刀一个半月斩，“咻”地跳到丧尸群前方，充当诱饵把它们往西北方向引。 “徐星，西南这一群丧尸，全部冻住！” 徐星不满，明明姐姐在往西北跑，为什么要让他冻西南的丧尸？ 不过他真的好高啊，自己好像才到他腰那里……徐星眼神羡慕地偷偷瞄一眼，乖乖照做。 西北方，11点方向。 被宋可引过来的丧尸越来越多，终于“咚——”撞上停在附近的车厢，这里没路了！ “6点！” 几乎同时，庄青砚喊出下一个指令。 宋可一个急刹车，快速转向，丧尸们跟追着胡萝卜跑的兔子一样，齐刷刷跟着她，一股脑儿往他们这边涌来。 徐星急了：“都过来了！” 庄青砚冷冷地说：“管好你的冰，让我再看见一根冰棱，你第一个去喂丧尸。” 怪物大军离他们越来越近，徐星最开始冻住的那批丧尸正好在这时候融化，重获自由的它们晕头晕脑，随着惯性继续往前冲，宋可被两面包夹，瞬间落入险境，眼看就要被丧尸淹没，徐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宋可突然切换反手，双刀倒把向后，正好插在布满倒钩的铁笼缝隙里，紧接着，她借力一跃，脚踩在车厢横杠上，一下，两下，两个轻盈的后空翻，连人带武器翻上车顶。 两波丧尸反应不及，“砰——”地撞在一起，统统倒地，车厢边的机械臂恰在此时，神出鬼没地伸出来，一个旋风大扫荡，这些丧尸全都被扫了进去，铁笼紧随其后，哐当锁死出口。 瞬间，完成清场！ 驾驶舱里，庄青砚一边对宋可下指令，一边手动操控运输车和机械臂同时动作。 徐星彻底惊呆了。 这人一心两用，不对，用，还要抽时间骂他，这真的是人的大脑能做到的吗？ 有了庄青砚的指挥，差点翻车的局势终于被挽救回来，一**丧尸总能恰到好处地跑进宋可的攻击范围，或者踩中徐星的暴风雪，再加上六节车厢的机械臂齐齐清扫，大约半个小时后，人总算有惊无险地清出一条道路。 危机解除，剩下几只丧尸被宋可干脆利落地解决掉。 她用布擦了擦双剑，反手交叉插回背后，快步回到车前。 庄青砚拄着拐杖，推开了驾驶舱，他半边身体靠着车门，姿态懒散又从容，夜风将他的衣衫吹得呼呼作响，英俊的五官愈发显得深邃。 庄青砚望着宋可，表情无奈：“出发前，你怎么说的？” 宋可和徐星，两人都是强攻击性的异能者，一旦配合不好，很有可能惹出大乱子，弄出毁天灭地的动静。 让他们用异能配合引怪，是早就商量好的决定，方法也是庄青砚手把手教给他们的，宋可在途中信誓旦旦地保证过，绝对按计划行事，小心再小心。 结果她好好的一个远程弓箭手，因为拉不住怪，气得切成近战上去就莽。 徐星更离谱，被丧尸吓一吓异能就失控，跟脱缰的野马似的。 宋可羞愧地低下头，表情讪讪：“不、不是故意的，我、我忘了……” 她切丧尸脑袋切习惯了，一出手就忘个干净，完全是本能反应。 宋可偷偷瞄向庄青砚冷淡的眉眼，忽然福至心灵，一下跳上驾驶舱，极为狗腿地去扶他胳膊：“我我我、我推你走。” 庄青砚顿了一下，没有甩开她的手。 宋可给还在旁边傻站着的徐星拼命使眼色：“小星！” 徐星刚刚被庄青砚教做人，又被他强大的计算能力震慑，这回也不敢撇嘴，乖乖地从驾驶舱里把轮椅搬下来。 算了，男人，还是要靠实力说话，下次他一定要赢回来！ 人粗略检查了一下，这场战斗过后，运输车大约装满了4节车厢，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隔音相当好，贴着厢璧都听不见什么声音。 距离琉璃港的市政厅已经很近了，远远能看见建筑模糊的轮廓，庄青砚收起拐杖，换回轮椅：“没多远了，走过去吧。” 宋可：“这车……” 她本来想说，这车既没装满，也没自动返航，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结果话音未落，那两节还空着的车厢竟然从车体脱落，底部“咯噔咯噔”推出四个小轮子，摇身一变，成了去超市囤货的那种小推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 庄青砚毫不惊讶，他刚刚操控面板的时候就发现了：“车里装了小型的人工智能，具有一定的自主判断意识，不用管它，走吧。” 宋可走出两步，回头看一眼，那两节车厢就跟在他们身后，机械臂一摇一摆的，画面说不出的诡异，真的越看越像监工啊！ …… 琉璃港市政厅。 与当地充满自然风情的特色不同，这是一座具有森林钢筋风格的建筑，极具工业风的外立面铺满了苍翠的植被，空中悬浮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游形回廊，大大小小的台地式平台肆意延展，足可以预见内部空间的复杂与多样性。 大门的高度不够，那两节车厢挤不进来，机械臂自动缩回去，进入节能模式，两个小方盒暂时停在门口，终于不再跟着他们。 宋可不再管它，和庄青砚、徐星一同进入整幢建筑。 按照委托任务里描述的，早在9月25日，这里的一层应该全是丧尸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从大门进来以后，偌大的前厅只有寥寥几只丧尸在游荡。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可不由警惕起来。 她抬起头，顺着双螺旋的盘旋楼梯往上看，这幢大楼的整个6层被拆除，对立两面做了斜面切割设计，顶部空间扭曲，环境异常静谧。 “情况不对，小心点。”庄青砚沉声提醒。 “嗯，”宋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星，跟紧，我们。” 庄青砚打头，带着两人上楼，在几乎一模一样的游廊里不停地转弯，前行，没过多久，他的轮椅停了下来：“有人，异能者。” 宋可微怔，这里的房间数量极多，而且曲折蜿蜒，精神力探索经常受阻，她没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感应到异能，庄青砚是怎么判断出有异能者的？” “走这边。” 庄青砚换了方向，领着他们从楼梯间登上顶层，挑了个隐蔽的小平台往下张望。 果然有人！ 只见4层中央的空地上，好几波人马正在隔空对峙。 相比大楼里离奇消失的丧尸，这里的怪物数量明显要正常一些，却如同困兽般都被赶到一起。宋可眼尖地发现，里面有个丧尸的症状明显不同，他的皮肤呈现一种特殊的青色，溃烂程度也比普通丧尸低，金属般的利爪尤为锋利，最奇特的是，它的瞳孔并不是灰白色，而是浓墨重彩的纯黑。 庄青砚的表情凝重起来：“……异能丧尸。” 宋可一惊，异能丧尸，那不就是由异能者沦落成的丧尸？庄青砚说过，联盟对异能丧尸的处理方案只有一个——处决。 僵持的气氛里，一个半边身体都由机械组成的男人大摇大摆地往前一步，原生眼球和机械眼球同时转动，模样十分怪异：“我说，端木老兄，你们家大业大，未必看得上这种低级的异能丧尸，不如让给我们吧？” 靠在楼梯处，穿着复古长袍的儒雅男子笑了笑，他的声音很温和，说出的话却没有一丝退让：“巴特尓，这种假惺惺的话就别说了，听着犯恶心，我们队伍正在冲积分榜，我以为大家都知道。” “端木亓，你不要太贪心！” “就是！你们已经包圆了B级任务，剩下的都是些又脏又累的烂活，别太过分了！” “不是已经第一了吗？966分还不够吗？” 6层平台，刚刚接了一个“B级烂活”的宋可：“……” 等等，她忽然诶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冲积分，包圆，966……这不会就是排行榜上第一名的队伍「个孙子一个爷」吧？！ 宋可凝神望去，果然，那个叫端木亓的男人背后还站着人，都藏在阴影里，脸上露出森冷的表情，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 “端木亓，这只异能丧尸不是你先发现的，A级任务，也不是你想接就能接的。”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背着双手，从阶梯上慢慢踱步下来，语调威严：“异能者不讲人情，凡事成者为王，你要霸占这1000分，也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 端木亓笑：“想不到，连项老先生也来凑这个热闹啊？” “好啊，那就按您的意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抢，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从我端木亓手里拿走这1000分！” “这么狂，md兄弟们，我忍不了！” “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干不过他！” …… “A级任务？”宋可听明白下面人争执的内容，眼睛倏地亮了。 “姐姐，你看，”徐星捧着终端凑过来，“系统里有个突发的红色委托。” 五个小时之前，就在他们来琉璃港的路上，弗拉拉委托中心发布了一项紧急任务，等级为A级。 「原琉璃港（D150区）D级异能者张磊，异能‘重眼’，现已变异逃匿，此人极度危险，于今日起全境通缉，一经发现，就地诛杀！」 这可是弗拉拉出现的第一个A级任务！ 整整1000分的积分，难怪会吸引这么多异能者小队。 4层的气氛越来越凝固，危机一触即发。 “既然这样……各凭本事抢吧。” 巴特尓，那个半机械化的独眼男人突然冷笑一声，趁所有人不备，机械左臂急速伸长，直直刺向丧尸张磊。 “巴特尓！你敢耍阴招！” 所有的异能者都行动起来，一道道黑影争先恐后地向张磊奔去。 就在他们接近的刹那，端木亓衣袍翻飞，无数荆棘从地下破土而出，将冲在前头的异能者小腿紧紧捆住，噗通噗通，那些人跟下饺子一样，纷纷掉回地面。 好强悍的控制手段，端木亓，赫然是一名强大的木系异能者！ 端木亓压制住场面之后，他身后的人从不同角度冲出来，直朝张磊而去，眼看只差一点就能够到，忽然！张磊原地消失，一个挪移出现在众人反方向的角落。 现场有空间系异能者！ 这位空间系异能者不知藏身在哪里，一直操控张磊的位置不断变动，五秒一换位，让所有人都难以捉摸他具体的动向，很快，张磊停在宋可他们正下方。 隐在暗处的空间系异能者似乎觉得这里视线隐蔽，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有一会儿没再进行挪移。 绝佳的机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躲在暗中观察战局的宋可他们成了那只黄雀。 “我们，要、要抢吗？”宋可询问同伴意见。 庄青砚注视着下方的混战，轻笑一声：“抢啊，为什么不抢？A级任务，做完这个，你不就有钱了吗？” 对哦，不知道这个A级任务能值多少钱？ 在场的异能者无不着眼于1000分的高积分，唯有宋可心心念念那点联盟币奖励，如果抢到的话，是不是就能还清欠徐星的钱了？ “去吧，注意3点钟方向，”庄青砚指了指某个角落，“那个空间系异能者，就藏在那里。” “好。”宋可点头。 “姐姐加油！”徐星握紧小拳头给她打气。 “小星，你保护好、他。”宋可认真叮嘱。 徐星：“……哦。” 有没有一种可能，需要被保护的人其实是我呢？ 宋可确认了一眼方向，抽出双刀，从6层高台一跃而下！ 几乎同时，斜对面的楼顶也跳下一道矫健的黑影！ 躲在暗处的黄雀，从来不止一只。 34 血色弗拉拉（6） 姐姐好凶。…… 宋可从6层高台跳下, 几乎同一时间，斜对面也飞出一道黑影。 两人猝不及防在空中相遇，面上俱是一愣。 很快, 双方明白过来彼此的意图, 好家伙，都是来抢A级任务的！ 宋可凌空一个翻跃, 长刀出手, 朝着对方头顶一斩而下, 凌厉的刀风狂卷而去，强势逼迫对方让出位置，没想到这人也刚得狠，竟然打算硬接！ “铮——”灵器刀砍中对方的胳膊，撞上类似钢甲的硬物, 黑影接下这一击, 小臂内旋，顺势往前卸力, 冲刺速度丝毫不减，反而比宋可快出一个身位。 宋可怎会让他如愿, 右手短刀立马跟上, 反手向上快速狠疾地削去。 “铮——”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再次响起, 对方险之又险地侧身闪躲, 动作出现片刻迟滞, 转瞬就被宋可阻住出路。 接二连三被拦停，黑影看起来也恼了, 右手拢臂掐喉，左腿屈膝勾踢她的膝窝，身形鬼魅地朝宋可袭来, 好毒辣的手段，竟是想让她一招毙命！ 宋可架起双刀格挡，灵活闪避。 然而对方明显精通近身格斗术，动作神出鬼没，轻易不出手，但凡出招，皆是杀招。 单从战斗技巧来说，这是宋可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大的对手。 可惜，还不是她的对手。 宋可腰线下压，身体向后翻转三百六十度，一脚踢中那黑影的胸膛，将他的攻势逼退，趁着反作用力，赶在那名空间异能者下一次移位之前，拽住了丧尸张磊的衣领。 ——打架归打架，她可没忘记自己真正的目标。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宋可耳边传来一阵优美的歌声。 “让我～陪你入睡～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更诡异的是，那歌声每唱一句，她的精神就疲倦一点，攻击**也随之被卸掉一点。 好累啊……好想休息…… 眼皮子越来越沉重，手指脱力地松开，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她竟然快睡着了？ “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宋可不受控制地，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 我怎么哭了？ 正在和宋可缠斗的黑影一个闪现，指尖冷光划过，泛着绿意的锃亮匕首朝她咽喉刺来，不好！这人和杨博一样阴险，那匕首上分明淬了毒！ 宋可再次举刀格挡，抬臂的动作却慢了几分，浑身懒洋洋的，好想躺着好好睡一觉…… 这个念头莫名出现，她一时不慎，被黑影切断几缕头发。 短短半分钟内，两人前前后后过了几十招，而在4层平台混战的异能者们，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边有偷鸡的小贼。 “我靠，有截胡的！” “太tm阴险了，竟然躲到现在才出来！” “停手，都别打了！干掉他们再说！” 眼见胜利果实即将被摘取，这群人怒火高涨，噼里啪啦的绝招全朝他们丢来。 那名隐在暗处的空间系异能者再次发力，丧尸张磊几个腾挪位置，像颗皮球一样，原地消失，又被换去了另一边。 宋可和黑影落单，瞬间陷入重重包围！ “姐姐！”徐星扒着围栏，踮起脚尖往下张望，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在他们斜对面，空空荡荡的游廊深处，忽然传来一个柔媚的声音。 ——“对面的朋友，考虑下合作怎么样？” 庄青砚的轮椅往前滑动，半张英俊的脸暴露在天顶明亮的光线里。 他朗声一笑：“你想怎么合作？” “呵呵～”那女声娇俏地笑，“当然是……你们现在停手，我放你们走。” 底下混乱的战圈里，宋可腹背受敌，还遭受不明歌声的精神干扰，明显处在下风。 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庄青砚的指尖轻敲轮椅，“哒哒哒”的节奏仿佛蕴含某种特殊的音律，他神情从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逐渐让等待的人感到心慌。 女声忍不住开口催促：“还不做决定吗？你的同伴看起来快不行了哦。” 庄青砚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答道：“是吗？不如你再好好看看。” …… 诡异的歌声无处不在，缠绵的尾音像钩子一样，逃无可逃地钻进宋可的耳朵里，无数异能者的招数向她袭来，而她双脚无力动弹不得，仿佛一个任人宰割的靶子。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 宋可闭上双眼，控制精神力在体内飞速游走，然后—— 干脆利落地封闭自己的听觉，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世界，安静了。 她倏地睁开眼睛，双刀蓝光暴闪，脱手向前飞去，犹如切割一排排秋收的麦茬，狠狠切断了遁地而来的荆棘，那些韧性极强的荆棘一碰到幽蓝色的刀风，顷刻间溃烂消散，连根带茎碎成了渣渣。 远方阶梯处，端木亓猛地后退一大步，难以置信地捂住胸口，嘴角流下鲜血。 “阿亓！”他的队友们顾不上战斗，连忙摆脱对手，面色焦急地回来扶住他，“你怎么样？” 端木亓咽下一口血沫，体内筋脉胀痛，异能暴-乱，气血还在不停翻涌。 他骇然地抬头望去：“她手上的那把兵器，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克制他的异能？！ 飞出去的双刀清场一周，返回宋可手中，宋可将两边刀柄一撞，合二为一，双刀顷刻间幻化为一把齿刃嶙峋的冷艳锯，她单手提起大刀，一招“马前斩草”，抡圆了平砍出去，黑影被节节逼退，根本无法近身，原先的些微优势荡然无存。 相反，宋可乘胜追击，冷艳锯的攻击面尤为宽广，她一刀砍向对方的后背，“咔嚓、咔嚓——”护身的钢甲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暴力的打击，一块块应声而碎，金属残屑溅射一地。 不过是面平平无奇的“盾”，怎么能抵挡可以刺穿一切的“矛”？ 金系异能，就是这么霸道得没有商量！ …… 楼下的情势瞬间反转，6层的谈判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柔媚的女声好久没再开口，她的黑影同伴失去钢甲防护后，恐怕根本挡不下宋可一击。 庄青砚好整以暇靠在轮椅上：“看起来，我们有必要重新谈谈合作的内容？” 柔媚女声无可奈何，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你想怎么样？” “合作是建立在互利的基础上，我总得确认，我们想要的东西，没有产生冲突吧？” 庄青砚气定神闲，说话慢条斯理的，一点都不着急。 可是黑影在宋可的连连攻势下，负伤越来越多，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柔媚女声到底没坚持住，率先败下阵来，抛出自己的底牌：“丧尸可以归你……我们只要晶石。” 庄青砚眼眸微动，莞尔一笑：“成交。” …… 寂静的世界里，宋可心无旁念，眼中只有对手，出招愈发凌厉。 打得正火热时，视野里出现一枚熟悉的冰棱，围着她飞了两圈，最后悬停在她眼前，宋可若有所感地抬头，往庄青砚所在的平台望去。 或许是知道她此刻听不见，庄青砚给她打了两个手势，这是他们之前沟通过的暗号，意思是“优先抓目标”，以及“快速撤退”。 宋可领悟，不再攻击黑影，视线逡巡两圈，很快找到了丧尸张磊的位置。 黑影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什么，调转匕首方向，跟着宋可往人群冲去。 …… 巴特尓在混战中捉到了丧尸张磊。 他欣喜若狂，冰冷的机械臂螺旋突进，一下捅穿了张磊的左胸，然后他单手叉腰，站在原地肆意地狂笑：“哈哈哈哈A级任务，是我的啦！” 一直像个傀儡般挪来移去，被所有人忽略的丧尸张磊突然有了动作，他表情狰狞地仰起头，颈部黑色的纹路暴起，厉声嘶吼！以漆黑的瞳孔为圆心，一圈一圈无形的波纹扩散出去，咫尺之内所有来不及逃跑的异能者纷纷石化，僵硬地定在原地。 这是张磊的异能“重眼”，原来的效果是可以定住直视他的敌人短暂一段时间，沦为丧尸之后，异能畸变成了更恐怖的石化，附加的攻击范围更是大到可怕。 两名纠缠在一起的异能者双双中招，浑身犹如石头般坚硬，其中一个正好站在围栏的边缘，脚下踩空，整个人从螺旋阶梯上重重摔落下去，“砰——”瞬间四分五裂！ 巴特尓保持着伸出机械手臂的动作，半个原生眼球惊惧不安地转动。 晚了，他是距离张磊最近的人，已经跑不了了。 “咣当——” 面目凶狞的丧尸挥出一巴掌，掀掉了他的脑袋壳儿。 “咻—咻—” 一道矫健的身影正在往这里快速移动，丧尸张磊警觉地抬起头，脖颈神经质地转来转去。 然后，它纯黑的瞳孔对上了宋可乌溜溜的眼珠。 两人大眼瞪小眼足足两秒，宋可什么不良反应都没有，她面不改色地挥出长柄大刀，一下敲向它正面，张磊五官被拍扁，眼眶凹陷，直接敲了个半死，宋可刀尖一抖，挑起它领口就跑。 那道黑影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背后，眼见追兵赶来，左手一撒，不知道往地上泼了些什么，熊熊烈火顷刻间燃烧起来，拦住了身后的异能者。 两人上下腾飞，转瞬间回到6层，和等在那里的队友汇合，消失在众人眼前。 石化时间结束，项老爷子忙不迭地下令：“人呢？快把张磊转移回来！” 他身后的空间扭曲，慢慢浮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异能者，哑声道：“目标消失了，我的精神力探查不到。” “哼，”项老爷子冷哼，“那就封住所有的入口，他们跑不了。” 一位身形精瘦的异能者匆匆跑过来汇报：“项老，端木亓他们撤了。” “撤了？这个时候？”项老微诧，端木亓那小子刚刚还大放厥词，一副不拿下A级任务绝不罢休的姿态，这会儿竟然一声不吭走了？不对劲，肯定有问题。 项老爷子精矍的眼神如鹰般锐利，他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沉声下令。 “你们去探探出了什么事。” “是！” 项老爷子往前走了两步，巴特尓的脑袋正好咕噜噜滚过来，被他一脚踢开：“废物！” * 有庄青砚这个**导航在，宋可几人在错综复杂的回廊里快速穿行，有时候明明前面已经是一堵死墙，庄青砚神奇地转个向，又出来一条活路。 后面的追兵根本追不上他们，很快就在迷宫般的建筑里晕头转向，失去了方向。 甩开烦人的苍蝇后，几人在三楼找到一间上锁的办公室，暴力破坏后进入了房间。 把被敲个半死的丧尸张磊丢到地上，宋可抬头，这才有时间看清和他们一起过来的两人。 首先是那道和她缠斗的黑影。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个头或许比庄青砚还要高一些，深色的皮肤，精悍的体格，一身纯黑色的作战服，眼神野性又不驯，仿佛一头孤狼。 留意到宋可的眼神，他冷酷地回视过来，手心的匕首绿色暗光若隐若现。 这个人的异能，极有可能与毒液、暗杀之类的有关。 另一位，曾经在战斗中用歌声干扰宋可的罪魁祸首也露出了真面目，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是个长相柔媚的女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栗色的大波浪卷发松松扎了个马尾，肌肤光洁白皙，樱唇红润饱满，不施粉黛也美得惊人，近距离看来更是有种闪闪发光的气质。 好、好漂亮的姐姐，宋可被她的无双美貌震摄，完全看呆了。 漂亮姐姐嘴角微扬，轻启朱唇，冲她嫣然一笑：“赶紧分赃吧。” 宋可茫然：“分、分赃？” “喂，说好的，丧尸归你们，晶石归我们，别想赖账啊！” “姐姐，”徐星凑过来和她嘀嘀咕咕，当着面打起小报告，把庄青砚刚刚背着她交易的事一股脑儿告诉宋可。宋可一边听一边望向庄青砚，对方的眼神停留在办公室的某个角落，似乎发现了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完全没有“拿她去当诱饵和别人做交易”的心虚。 宋可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他们的目标就只有A级任务，她连那个“晶石”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话说回来，庄青砚这种人会让自己吃亏吗？总之做了就做了吧，她没什么意见。 宋可重新看向面前两人：“不、不赖账。” “那动手吧，杀了它。”漂亮姐姐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张磊。 徐星一听，连忙躲到宋可背后，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显然是不愿意干这种脏活。 庄青砚更指望不上，虽然他刺死邬雅柔和杨博的时候毫不犹豫，不过这会儿显然没有主动动手的意思。 宋可看来看去，只剩自己这个苦力了，她握住冷艳锯，临下手前顿了顿，蓦地想起什么。 “还要、要交任务。” 差点忘了，任务还没交哩！ 不过这种任务应该怎么交啊？难道要把丧尸张磊再带回弗拉拉，众目睽睽之下在委托大厅刷自助终端？那画面想想就很酸爽吧…… 漂亮姐姐轻笑一声，指了指她的胸针：“不用这么麻烦，你在终端就能交。” 宋可低头看了眼，还真是，特殊委托可以远程提交，但流程审核貌似挺严格的，又要录视频，又要扫描目标的生物数据，她终端用的不甚熟练，鼓捣了好几下也没弄明白，越急越乱，只好摘下来递给庄青砚，让他来操作。 “磨磨唧唧的，”漂亮姐姐不耐烦了，娇俏地冷哼道，“素察。” 年轻男人走上前来，手起刀落，丧尸张磊哼都没哼，被割断了脖子。 “行了，交任务吧。” 宋可好不容易搞明白流程，将终端对准张磊，自动扫描生物数据，后台的人工智能经过几秒计算后，光屏投影跳出一行提示：「确认，目标已死亡，任务完成。」 宋可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任务价值多少联盟币，漂亮姐姐又催促道：“现在，它归我们了吧？” 她放下终端，忙不迭地点头：“嗯、嗯！” 漂亮姐姐蹲下来，接过素察的匕首，快准狠地刺进张磊的脑袋，抬手一挖，一颗纯白色的晶石滚落出来。 她用纸巾将晶石擦干净，拿在手里，刚要说话，办公室的角落里忽然传来凄切的哭声。 “不，不要……磊子，磊子！” 一个穿着市政厅制服，长发散乱的女人冲了出来，后面两人没能拉住她，连带得身体被扯出藏身的文件柜，这几人面色青黄，精神萎顿，应该是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 女人趔趄地跪在地上，抱起张磊碎得不成样的头，痛苦地大喊：“为什么要杀他？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个好人，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他那么努力地工作、赚钱，一天都没有请过假，就是为了和我结婚，明明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阿惠……”女人的同事想去拉开她，被她用力甩开。 阿惠沉浸在悲伤中，还在喃喃自语：“好不容易，磊子他好不容易觉醒成异能者，我们以为日子就要好起来了，结果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他！” 她和张磊都是市政厅的员工，琉璃港陷入丧尸狂潮前，他们几人在办公室不眠不休地加班，没能第一时间逃出去，等到发现的时候，一层已经全是丧尸了。 无奈，他们只好躲进办公室的文件柜里，等待救援，就这样整整坚持了一周，救兵没有来，水和存粮先告罄了，张磊作为他们当中唯一的异能者，也作为刘晓惠的未婚夫，毅然决定出去引开丧尸，为其他人争取一条生路。 10月1日，他和另外两名男同事出了办公室，然后，再也没回来。 刘晓惠蜷缩在文件柜里，每时每刻都向上天祈祷，希望她的未婚夫能尽快回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她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刚刚，刘晓惠听到外间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的未婚夫回来了，便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惊喜万分地透过门缝偷看，结果就看到一个女人把刀插进张磊脑袋里的一幕。 刘晓惠痛不欲生：“你要偿命，你要给磊子偿命！” 她似乎陷入某种癫狂的情绪，愤怒万分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漂亮女人的脸上抓去，可惜还没够到，就被沉默寡言的素察一脚踢开，重重摔在地上。 “你们干什么！” 两名男同事悲愤又绝望地大喊，冲过来扶起刘晓惠，怒视着素察和那个女人。 素察这一脚根本没用什么力气，但刘晓惠早已是强弩之末，再也站不起来，她的情绪彻底崩溃，泪流满面，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杀死张磊的女人。 漂亮姐姐面无表情地听她骂了好一会儿，忽然就发飚了。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他已经是丧尸了！” “老娘又不是圣母？丧尸有什么不能杀的？” “就算不是我，底下还有至少三十人等着杀它，它早晚都得死！你也大可不必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我，你们既然让他走出了这间办公室，他就注定会死！” 刘晓惠被骂得狗血淋头，怔怔地望向躺在地上的张磊。 他面容狰狞，漆黑的瞳孔完全不似人类。 “不……不是的，我不信，磊子呜呜呜……”刘晓惠握住张磊的手，痛哭流涕。 不是吗？真的不是这样吗？ 刘晓惠扪心自问，就因为张磊是唯一的异能者，当需要有人出去时，其他人一致同意由他去引开丧尸，连她这个未婚妻也没有反对，真的不是他们害死了张磊吗？ 漂亮姐姐叹息：“我不是制定规则的人，你怪不到我头上，要怪，就怪这个荒诞的世界。” 一边的宋可，被她逻辑清晰的骂人功力所折服，呆呆地望着她。 漂亮姐姐忽然转头，美目瞪她一眼：“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嘤，姐姐好凶。 35 血色弗拉拉（7） 你把小星教坏了。…… 宋可被凶了。 “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漂亮姐姐不仅凶她, 还要她回答问题。 宋可点了点头，在对方的怒视中，猛然发现不对, 又飞快地摇头。 漂亮姐姐看她这呆样，极为冷艳地轻哼一声, 倒是没再找她麻烦，很快转开视线。 在她掷地有声地骂完一长串后, 房间里好长时间都没人说话。 气氛渐渐沉寂下来, 只能听到刘晓惠时不时的啜泣, 以及她同事力不从心的安慰。 “出口，被守了。”素察贴着窗户观察了一会儿, 垂眸说道。 他的发音、咬字和停顿都很奇怪, 似乎对联盟通用语不是很熟悉。 “能突围出去吗？” “可以, 但是, 会暴露。” 漂亮姐姐不由蹙眉，刚刚人多混乱，他们出手快，撤退得更快，那些异能者在没有正面接触的情况下, 一时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可现在对面明显有了防备，再想强硬打出去，就不好说了。 她还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必须再想想别的办法。 …… 宋可推着庄青砚来到房间另一边，和那两波人都隔着一段距离。 “你早就，发现有、有人？”她轻声问。 “嗯。”庄青砚没有否认，刘晓惠他们都是普通人, 没有任何精神力，宋可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张磊身上，没察觉也正常，但既然办公室的门是从里面锁上的，他就猜到屋里肯定有人。 宋可听完他的解释，后知后觉应了一声，没太在意，手里举着又沉又重的冷艳锯左看右看，寻思是不是先找个地方放起来。 “宋可。”庄青砚低低地喊她名字。 “嗯？”宋可抬眸，正好找到个放刀的好地方，以为庄青砚要和自己说悄悄话，便顺势弯下腰，越过他的肩膀，把冷艳锯丢到靠墙的地面上。 参差的黑色短发扫过他的肩头，带来轻微痒痒的触感。 庄青砚指尖动了动，没躲。 “那个人的身上，有雨林的烙印。” 庄青砚说的，是叫做“素察”的年轻男人。 雨林，E170区，联盟最神秘的生态区。 因其潮湿闷热的气候，丰富多样的物种，雨林是培养特种作战人员（雇佣兵、杀手等）的最佳温床，据说雨林培养作战机器的方法及其残酷，严苛，甚至变态，很多标准早就超过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能从那样的苦训场里杀出一条血路，活着出来的人，不仅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而且早就习惯与死亡共舞，同理心几乎为0，冷硬的心志绝非常人。 庄青砚所说的雨林的烙印，就在素察的后颈上，那里有一块黑色蛇类图案的刺青。 宋可回忆和对方交手的细节，慢慢说道：“他的格斗很、很强，但，不是异能。” “没错，”庄青砚认同道，“素察的异能应该是‘毒’，等级在B级，或者B级以上。” B级及以上的异能者，岂不是和苍鸾的安奇文、吴觉敏一样强大？ 这样的人如果成为敌人，对手应该会很头痛吧。 “还、还有一个！”宋可把刚刚收到漂亮姐姐歌声干扰，浑身乏力的情况告诉庄青砚。 庄青砚沉吟片刻：“精神系的音波控制，或者神秘学的某种声音异能，凭目前的信息，还无法准确判断，这次她只是给你施加副作用，如果她的歌声对同伴也有效果，这个人……会很麻烦。” 一个既能给敌人施加debuff（减益效果），又能赋予同伴buff（增益效果）的强势辅助吗？ 试想一下，一场本来势均力敌的战斗，自己越打越虚弱，敌人却越来越强，但凡意志力稍微脆弱一点，很容易就会被摧毁斗志。 漂亮姐姐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难怪他们就两个人，也敢当藏在暗处的黄雀，从这么多异能者手里抢任务。 不过说起素察他们两人，还有一件事没弄清楚呢。 宋可直视庄青砚的双眼，问出另一个关心的问题：“晶石，是什么？” 庄青砚压低声音：“还记得我跟你解释过末日的成因吗？” “记得。” “超倍的太阳辐射进入人体，导致体内磁场紊乱，基因畸变，普通人就会沦为丧尸，而如果一次性遭受的外来能量过于强盛，堆积在体内，无法被人体消化，就会解析出晶石。” 宋可沉默几秒，在背包的暗袋里翻了翻，摸出来几颗晶石。 这是她从颂恩，还有其他师兄的脑袋里挖出来的，和张磊体内那颗，应该是同一种东西。 庄青砚捡起那颗近乎透明的晶石，仔细观察。 “晶石在普通丧尸体内并不多见，因为它们承受的辐射几乎是碾压性的，但在异能者身上，由于之前就发生过基因融合，体内存在一定抗体，解析出晶石的几率基本在95%以上。” “可以说，凡异能丧尸，必出晶石。” 宋可垂下眼眸，默默捏紧拳头，情绪无比低落。 颂恩他，那个时候就已经觉醒异能了吗？ 原来她这么早，就遇见过异能丧尸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徐星安静地挤在中间，眼珠咕噜噜转动，他虽然觉醒得早，但理论知识没比宋可多到哪儿去，这会儿听到庄青砚温声细语的解释，头一次没生出和他抬杠的想法。 没想到这个人假惺惺的，懂得还挺多的，哼。 “晶石，有什么、什么用？”宋可缓了缓情绪，接着问道。 从丧尸脑袋里挖出来的东西，光是想想出处就令人恶寒，它到底有什么作用，能让那两人宁愿放弃A级任务，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 “官方的说法是，晶石有几率促进普通人觉醒异能，甚至，让异能者二次进化。” 徐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宋可也很意外，觉醒，进化？靠这玩意儿，怎么进化？难道要吃下去吗？ 拜托，脑袋里长石头就已经很恐怖了，还要把这石头，吃下去？？真的靠谱吗？ 等等，宋可一顿，敏锐地发现庄青砚话里的盲点。 “什么叫，官、官方说法？”难道还有民间的偏门秘方？越来越诡异了，而且，既然觉醒和进化都是“有几率”，那是否意味着，存在失败的可能？ 宋可越听越迷惑：“晶石，真的，有用吗？” 庄青砚的脸上浮现一种堪称微妙的笑容：“没用，这是联盟精心策划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啊？！”徐星没忍住，惊讶地大叫一声，立刻吸引素察和漂亮女人的视线。 庄青砚在他头上敲了个栗子，冰冷地警告道：“把嘴闭上。” 徐星也发觉自己反应过头，小手委屈巴巴地捂住嘴巴。 庄青砚把属于颂恩的那颗晶石放回宋可手里：“晶石里虽然残留了一部分能量，通过技术手段可以激发出来，但是其构成形态已经固化，不会再发生三次变异，嗯，你可以理解为，只能释放一次的充电宝？” 充电宝，奇妙的比喻。 宋可盯着他的笑脸，内心极度无语，原来晶石根本没用，她就说嘛，庄青砚怎么可能吃亏？这简直就是利用信息差空手套白狼啊！ 太阴险了。 不过她还有一点不确定：“你怎么知道，没用？” “因为这本来就是青砚的研究成果，哦，就是邬雅柔和杨博想要窃取的那份，这项成果之前‘不小心’泄露出去过，可惜，是错误的部分。” “既然是错、错的，为什么，流传出来？” “因为有些人不在乎对错，只追求利益，现在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晶石的作用，联盟只需要抛出一点点说法，透露它们有促觉醒，促进化的超能作用，不就可以把异能者牢牢掌握在手里了么？毕竟，这可是宝贵的战略资源。” “……哦。” 宋可安静了两秒，很快又张嘴：“你怎么知道，是错误的？” “你怎么问题那么多？”庄青砚轻笑，“今天没次数了。” 他顺手就要往宋可头上也敲个栗子，胳膊抬到一半，蓦地对上她面无表情的脸，尴尬地收回去，拐了个弯，再次落到徐星脑袋上。 徐星：“喂！！” * 宋可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查看A级任务的奖励。 “一起看！” 她非常有仪式感地喊上庄青砚和徐星，这可是他们小队完成的第一个任务。 两个乌溜溜的脑袋挤在一起，还有靠在轮椅上，懒洋洋不愿意动弹的庄青砚，六只眼睛统统望向宋可终端的投影。 V587的任务列表里静静躺着一个闪闪发光的红色委托： A级任务（编号VA00001，状态已完成）：清除异能丧尸张磊，生物id：LYG1301756 获得积分：1000 获得联盟币：0 温馨提示：您的队伍已进入C72区积分排行总榜，是否选择公开？（是/否） 忽略掉其它无用信息，宋可盯着中间那行字，难以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获得联盟币：0」 宋可：“…………”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B级任务都有2000联盟币，好好一个A级，奖励是0啊！ 辛辛苦苦抢回来的异能丧尸，结果是0啊！！ 这谁受得住啊！！！ 宋可双眼无神，一副遭受打击过大的模样，其他两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姐姐……”徐星还在想要怎么安慰她，“没关系的，你不用还我钱也可以……” 庄青砚打断了他：“没那么惨，不是还接了个B级任务么？” 宋可的眼睛恢复了一丝神采：“对哦。” 至少还有2000联盟币！ “清理市政厅一楼的丧尸，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人很像发布者？” 庄青砚指了指房间中央的刘晓惠三人。 “我去……问问。”宋可站起来。 “等一下，”庄青砚勾住她的兜帽，“你过去不合适，他们现在很仇视我们。” 虽然宋可没有亲手杀掉张磊，但他们几人是一起进的房间，更别说她之前还用刀挑着张磊随地乱丢，这些人看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带着仇恨。 “那怎么、怎么办？”宋可苦恼。 “有个人最适合干这活。”庄青砚高深莫测地答 。 “谁、谁啊？”宋可问。 “谁呀？”徐星也问。 然后，他发现，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 徐星：QAQ * 刘晓惠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了点情绪，却是痴痴呆呆地坐在原地，怎么叫也回不了魂。 剩下的两位男同事身心俱疲，终于体力不支，捂着脑袋瘫坐到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蓬蓬卷卷，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男孩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男孩瞄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刘晓惠，很快调转视线，朝着两位男性软软地开口：“大哥哥，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这些人的交流意愿都不强，但考虑到问话的人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其中一位微胖的男性还是冷淡地点了点头：“问吧。” “谢谢哥哥！”徐星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感激。 他低头鼓捣了几下，公放出自己终端的任务界面：“我和姐姐是接到这个任务才来琉璃港的，‘清理市政厅一层丧尸’，哥哥，这是你们发布的吗？你们被困在这里很久了吗？” 徐星的这几句话非常有技巧，首先表明了他和宋可过来的原因，他们可是来“救援”的，跟那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漂亮女人不一样，我们和她，绝对不是一伙的哦！其次，在询问对方是否是任务发布人后，非常“合时宜”地加上一句关心的话，慢慢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果然，男人听他这么说，态度稍微软化了点。 “是，是我在求生平台上发布的。”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和花都（D99区）一样，琉璃港（D50区）的星网也处于瘫痪状态，但是手机里凭空多出一个“末日自救平台”的app，不需要联网，全联盟通用，实时更新，用户可以在上面交流信息，发布一些求助任务。 徐星和自己的终端对照了一下，确定他就是B级任务的发布人。不过，对方的面板和他有着明显的不同，上面既没有ABCDE的等级，也没有关于异能者队伍的任何信息，想来，应该是联盟的计算中枢或者人工智能收集了各地的求助任务，经过评估后，再转发给相应地区的异能者？ 男人望向徐星手里blingbling闪闪发光的卡通终端，眼神没有羡慕，只有麻木。 不同地区的市民，拥有的地位，享有的权利，获取信息的权限都是不一样的，D区的人除非成为异能者，否则一辈子也用不上这种超越当地科技水平的终端。 徐星关掉投影，天真地歪了歪头：“大哥哥，外面的丧尸已经清理干净了，你们安全了，可以从正门出去哦。” 整个市政厅的丧尸的确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他们现在出去没什么危险，至于那些异能者？庄青砚的原话是“根本没空理会他们这些小虾米”。 “好，谢谢。”男人听到这个消息，勉强振奋精神。 “那大哥哥，可以拜托你～帮我们确认下完成委托吗？” 徐星双手合十，眼眶湿润，一副“求求你了”的可怜巴巴的样子。 “……好。” 不远处，宋可一时无言，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庄青砚。 “你为什么教、教他这些？你把小星，带坏了。” “我，带坏他？“庄青砚匪夷所思。 …… “阿惠，我们走吧。”男人步履沉重地走向同伴。 “不要……我们！我们带上磊子一起走！”刘晓惠抱紧张磊的头不肯放手。 “你刚刚没听到吗……下面还有好多人在找磊子，带上他我们就走不了了。” 刘晓惠痛苦地摇头。 另一个男人沉痛万分地吼道：“阿惠，你清醒点！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不要让磊子白白为我们牺牲，我们还要活下去！” 刘晓惠最终还是被两人搀扶着带走，他们是这里的员工，自然熟悉市政厅里环环绕绕的道路，很快消失在回廊深处。 这些人离开后，又过了两分钟，一直靠着墙的素察忽然低声道：“追兵，来了。” 宋可放出一丝精神力，果然在附近探查到许许多多纷乱又庞杂的能量体，那些异能者在逐一排查各个房间，原地已经能隐约听见他们的动静，再过一会儿就要接近这间办公室。 漂亮姐姐的神色先是一紧，紧接着似乎想到什么，抬眸向宋可他们望过来。 “喂！对面的，不想想办法吗？我们怎么出去？” V587的三人在这种时候竟然出奇的默契，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还有一个笑眯眯地注视着对方，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漂亮姐姐怒：“搞什么？对付我们就各种套路，现在认怂了？” “你！”她涂着鲜艳豆蔻的手指先指向宋可，再转向庄青砚，“还有你，刚刚不是挺能耐的吗？不会就这点本事吧？” “抱歉，激将法对我没用。”庄青砚神态自若。 漂亮姐姐：“……” 好，你们都不急，就她着急是吧？ 宋可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往前走了两步，靠近窗户往下张望，办公室距离地面大约三层的高度，比普通楼房超出一大截，她可以将就将就跳下去，但庄青砚和徐星显然不行。 宋可捡起角落里的冷艳锯，用眼神询问庄青砚：怎么说，要打出去吗？ 庄青砚思索片刻，朝她伸出手：“把你的终端给我。” 宋可摘下胸针款终端，递给他。 不知道庄青砚怎么操控了几下，他们等了两三分钟，窗户外面突然传来“扣扣扣”的敲击声。 几人立刻警惕地循声望去，然后——惊讶地发现了一只机械手臂！ 手臂末梢悬挂的电子眼发现宋可他们正在看它后，还激动地一摇一摆，作出招手的姿势，金属关节“咔咔”作响。 是那两节留在门口的运输车！ 车厢就停在背阴面的窗户底下，这个位置非常隐蔽，远离所有的出口，轻易不会被发现，长长的机械手臂一直延伸到三层，卡住窗槛，然后铺平，展开，竟然组成了一道逃生滑梯。 宋可：“……”不是吧，这都行？ 其他人纷纷震惊地看向庄青砚。 “我试着把定位发送给它，它通过自动计算，搭建出了最近的逃生路线。” 庄青砚没有居功，面色如常地说明。 一个最简单的人工智能，就能拥有这种智商。 那身为弗拉拉城主的伊利亚，又会有多么可怕呢？ 宋可第一次产生了深思，弗拉拉的人工智能，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有了这个滑梯，几个异能者顺利滑下楼，在重重把守的追兵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离开市政厅，又一路奔袭好几公里，再三确认后面没有人追上来后，几人这才放慢脚步。 庄青砚望向那两人：“就到这里吧，分道扬镳，对我们双方都好。“ 漂亮姐姐扬起下巴：“当然，我没意见。“ 临时的合作关系，比纸糊的还脆弱，稍微沾点水就会破。 更何况，他们都没放下对彼此的戒备。 宋可拽着两节车厢，往运输车停的方向迈出一步。 巧了，漂亮姐姐和素察也往那里走了一步。 宋可顿了顿，脚丫子抬起来，试探性地又跨出一步。 嘿！又撞一起了！ 她立刻防备地盯紧眼前的人，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跟着她？ “哟，你们也要回弗拉拉？” 漂亮姐姐先是调笑，注意到宋可眼神后，微微怔了怔，“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们不认识我？” 她似乎有些惊讶，眼神在宋可、徐星和庄青砚身上来回游移，“还真不认识……异乡客？” “你是谁呀，我们一定要认识你吗？”徐星忍不住嘀咕。 漂亮姐姐噗嗤笑出声，那张娇媚的脸蛋简直艳光逼人：“不用不用，不认识我更好。” “我叫林优优，有机会再见吧，走了。” 36 血色弗拉拉（8） 最便宜的多少钱？…… “我谢谢你的蜜语甜言, 也谢谢你的口蜜腹剑……” 宋可满脸的苦大仇深，又一次按下回播键。 “我谢谢你的蜜语……” “差不多行了，”庄青砚忍无可忍地伸手, 一下摁灭她的终端，“你都听了十几遍了。” 宋可叹气。 听十几遍也没用啊，她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怪她, 怪她毫无音乐鉴赏细胞, 竟然没听出之前在她耳边唱歌的声音如此熟悉。 能不熟悉吗？这首《谢谢你爱我》在来弗拉拉的路上单曲循环了n遍, 一车厢的人都听得耳朵起茧子，歌词她都快背下来了哩！ 可是……可是林优优, 不是弗拉拉第一甜美歌姬吗？ 她双手环胸喊出那句“老娘又不是圣母！”的时候，泼辣的不得了, 跟甜美可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宋可又叹了口气。 难怪林优优连抢任务都要躲在暗处, 不愿意暴露身份，人设崩塌，这可是作为偶像的大忌，她的歌迷得有多幻灭啊！也不知道那个古板的前田究, 如果知道林优优这副霸气侧漏的样子，会露出什么表情？忽然有点好奇……诶？不对不对！ 宋可甩了甩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现在的问题是，林优优既然不想暴露身份, 为什么还要在临走之前特意告诉她名字呢？ 漂亮姐姐的心, 就像那海里的针, 根本琢磨不透。 宋可第三次叹气。 “别想了，她既然敢告诉你，就有把握你不会透露出去, 先回弗拉拉交任务吧。” 庄青砚欣赏了会她苦恼的样子，淡淡飘过来一句。 “嗯！”宋可拍了拍脸，应了一声，想不明白的事就先不想了，既然对方说了有机会再见，那就等见到以后再问她吧。 把那两节落单的车厢重新安回主体，又在附近收割了些丧尸填满整辆运输车，宋可三人回到驾驶舱，人工智能自动启动返航程序，车辆调转方向，往弗拉拉飞驰而去。 又是10个小时的漫长旅途后，他们安全回到了委托中心。 运输车停在高空轨道的入口处，操作台上的喇叭“嘟嘟”两声，提醒他们下车。 宋可往后扫了一眼，纯黑色的金属车体，如同吃饱餍足的野兽，安静地蛰伏在黑夜里。按照每节车厢200的容量来粗略估算，这一车少说也装了1200只丧尸，把这么多的怪物运进弗拉拉城内，到底是做什么用处？ “它，会去哪？”宋可转向无所不知的庄青砚，疑惑地问。 “暂时还不清楚，设定的终点路线加密了，我们没有权限查看。” 丧尸、养料、王座竞速赛……宋可试着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但脑袋里依旧是朦朦胧胧的一片。 她蹙起眉头，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跟、跟着它？” 庄青砚还没回答，“嘟嘟”喇叭又响了两声，光屏上投影出一段文字。 「警告！您已超时，请尽快离开驾驶舱，否则将启动应急预案。」 「警告！您已超时，请——」 庄青砚关掉了滴滴作响的报警系统，但驾驶舱内还是灯光闪烁，照得他们难以睁眼。 “看来不行。” 运输车在弗拉拉城内可以走高空轨道，速度比载着他们在琉璃港转悠时要快出一大截。 如果现在下车，宋可敢肯定，不过眨眼的功夫，它就会消失无影无踪，根本追不上。 庄青砚敛眸片刻，忽然想到什么：“你的灵器，如果不在身边的话，可以追踪到吗？” “五公里以内，可以。”宋可点头。 只要在幻化时，多注入一丝精神力，她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灵器的存在。 庄青砚微笑：“那就好办了，给它装个定位器。” 宋可惊讶：“你是说……” 在驾驶舱内故意留下灵器？这样即使运输车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宋可也能凭精神力侦测到大致的方位，他们全力追赶的话不至于跟丢。 车里的人工智能没有独立意识，几人堂而皇之地商量对策，根本不怕它偷听。 商量完后，宋可还当着它的面，往座位底下插了一枚燕尾镖。 灵器由异能构成，并非电子设备，可怜的人工智能毫无所觉，还在不停“嘟嘟”，催促他们离开。 三人下车后，运输车切换成高轨行驶模式，“嗖——”地加速，瞬间消失在五彩斑斓的夜空里。 “不急这一会儿，先去交任务吧。”庄青砚说。 …… 宋可进到委托大厅里面，找了台空着的自助终端，扫描她的队长异能证，后台提示V587小队接取的B级任务已经顺利完成，2000联盟币到手！ B级任务（编号VB00046）：清理琉璃港（D150区）市政厅一层的丧尸（确认完成） 获得积分：200 获得联盟币：2000 温馨提示：您的队伍已进入C72区积分排行总榜，是否选择公开？（是/否） 宋可毫不在意地关掉温馨提示，开心地望向徐星：“小星，还、还你钱！” 她有钱了呢！整整2000联盟币！ 徐星摇了摇头：“姐姐，你先留着吧，万一还有需要的地方呢？等以后一次性还我好了。” “噢，也行，”宋可也觉得身上应该留点钱，“那你，先回去，休、休息，我们去追，车。” 徐星没有应声，脚尖蹭了蹭地板，有些不愿意就这样离开。 前几天他在酒店里吃吃喝喝睡大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这段时间跟着宋可，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了点，但却比他一个人快乐多了，徐卫国已死，徐星没剩下什么亲人，他和宋可以前在F区也不认识，两人的关系和陌生人差不多，徐星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什么，偏偏就想黏着她。 “姐姐，带上我好不好，我不会添乱的。” 徐星忽然抱住宋可胳膊，奶声奶气地央求她。 徐星确实挺懂事的，而且比之前去食品厂那次，胆子大了不少，除了最开始放冰霜的时候有些失控，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庄青砚吓唬习惯了，异能安安份份的，让干嘛就干嘛，乖得不得了。 徐星轻轻摇着宋可的胳膊，湿润的大眼睛像浸过水的葡萄。 “姐姐，好不好嘛～我会很听话的。” 两人身后，庄青砚很轻地“啧”了一声，眉头紧锁，表情嫌弃。 这朵小白莲，又开花了。 果然，宋可在他软绵绵的攻势下完全沦陷：“那好、好吧。” * “这里，左转。” 宋可的精神力追踪着那枚燕尾镖，三人再一次变换方向。 原以为运输车会越行越偏僻，最终停在荒郊野外，事实却正好相反。 它一路往中心城区驶去，拖着六节纯黑色的，满载丧尸的车厢，穿过霓虹钻戒般闪耀的摩天轮，穿过夜雾缭绕的摩天大楼，最终，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剧院背面，大理石地砖缓缓下沉，一块巨大的凹陷突兀出现，正好供它通过，运输车缓缓向下滑行，进入地穴深处。 进……剧院了？ 宋可后退两步，抬头望向眼前的建筑，灰色的砖墙复古又低调，精美的浮雕华丽又奢靡，强烈的反差让人移不开眼球，这里是弗拉拉最负盛名的艺术圣堂——思卡拉剧院。 高空盘旋着大量的无人机，绕场四处飞舞，成千上万的摄像头在黑夜里一闪一闪，这里每一场演唱会的转播都能拍卖出天价。 仅仅是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呐喊。 宋可抬脚往里走，机械闸口拦了下来，电子眼往她脸上扫视一圈，跳出“识别失败”的提示。 一名穿着燕尾服的工作人员迎上来，脱下礼帽，朝他们优雅地行礼。 “晚上好，我亲爱的淑女和绅士们，诸位是来观看今晚预选赛的吗？” “什么赛？” “王座竞速赛第162轮预算赛，请问有您支持的选手或队伍吗？我可以为您派发应援礼物噢。” “没、没有。” 王座竞速赛？宋可将视线投向男人身后，无论是两侧墙上投影的今日热门选手，还是地上随处可见的海报，都昭示着里面正在进行激烈的比赛。 “没有心仪的选手吗？那您是特意来现场感受氛围的吗？真是做了个明智的选择呢！” “终端再逼真，也无法和亲临现场的体验相比，虽然票价要贵出不少，但您看，我们有超过万台的追踪投影设备，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向您保证，今晚，您绝对不会后悔。” 男人说话的语气抑扬顿挫，嘴角的笑容维持在同一种弧度，怪异得很。 “宋可，它是人工智能。”庄青砚忽然说道。 宋可看回那名工作人员，对方仿佛没听见庄青砚的话，也或许是对“人工智能”这四个字免疫，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都到这里了，不进去看看似乎也说不过去。 “门票，多少钱？”宋可忐忑地问。 工作人员：“我们有最豪华，最能身临其境的悬浮球票，零距离接近战圈中心，今日特价只要2888，另外还有VIP包厢票1888，观景位置绝佳，能将整个比赛场地尽收眼底，请问您需要哪一种呢？” “最、最便宜的。”宋可抿了抿唇，握紧了自己的终端。 工作人员的笑容消失了，夸张的语气变成了无生气的直线：“站台票，一人800联盟币。” 宋可刚要张嘴。 “抱歉，不打折。” “……” 一人800，三个人就是2400。 刚刚拿到2000联盟币的宋可：“……” 她好穷，真的。 37 血色弗拉拉（9） 洛清河！我是你的狗…… 2000联盟币, 当然进不去三个人。 徐星特别懂事地站出来，明确表示是他非要跟来的，所以可以“自力更生”, 负担自己的门票钱，宋可堂堂一个队长，这才避免掏不出钱的窘境, 三人得以顺利入场。 沿着昏暗逼仄的通道一路往里, 大约五六分钟后, 视野变得明亮而开阔，一步踏进看台, 迎面扑来的热气，震耳欲聋的声浪, 像一股一股澎湃的海潮, 差点将他们掀翻出去。 令人意外的是，思卡拉剧场内部并没有采用舞台的设计，而是酷似旧文明时期的角斗场，上宽下窄, 底部凹陷出一块几十米深的空地，两边被五层楼高的马蹄形阶梯环绕，无论站在任何位置, 下面的赛况都一览无余。 此时应该是中场休息时间，比赛场里空空荡荡的, 看台上却座无虚席, 人满为患。 三人艰难地挤进人群, 徐星脸都快变形了，庄青砚的轮椅差点无处下脚，明明周围的观众都生龙活虎的, 宋可的鼻尖却若有似无，总是闻到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 没过一会儿，剧院高空投下一束聚光灯，细小的光团凝聚成一位着青衫，执玉笛的清俊男子。 他的衣袖无风自动，鸦羽般的长睫缓缓睁开，嘴角噙着一抹淡然出尘的笑意：“大家好，今晚预选赛的第二场即将开始，我是本场比赛的特邀嘉宾，洛清河。”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尤以女性观众为甚。 “清河！！！我是你的狗！！！” 距离宋可不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传来。 宋可差点没站稳，下巴都快掉了，惊愕万分地转过头，只见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千穗理，正挤在洛清河的后援团当中，满面通红，激动不已地大喊大叫，眼神着迷地望向那道聚光灯下的幻影。 洛清河翩然一笑，从长袖中抽出一卷古朴的书札，动作优雅地展开。 “接下来登场的是「阿图和阿水」，一支两人小队，他们不仅是并肩作战的队员，更是生死相依的恋人，让我们期待他们的首秀。各位观众也可以通过终端给他们投票，支持你喜欢的队伍，只要能顺利完成挑战，且民选支持率达到60%的队伍，都可以晋级下一轮的正赛。” 他说话不疾不徐，嗓音如山间流过的清泉，一副诗礼俱全，修养极好的贵公子模样。 以千穗理为代表的女粉团再次嗷嗷呐喊。 “呜呜！！我的清河好帅！！” “这么上流的清河，就应该配下流的我！” 宋可：“？？？” 场地中央，一座纯白色的高台从地底慢慢升起来，上面站了一对年轻的男女，穿着一红一蓝的亮面作战服，自信满满，笑意盎然地挥手向观众示意。 两人在赛场上站定，阿图还冲近前的无人机比了个耶的手势，悬浮投影上同步出现他的笑脸，轻松得仿佛是来度假的，四面八方陆续传来响亮的哄笑，夹杂轻微的嘘声。 “那么，比赛开始。” 洛清河合上书札，淡淡说道。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场地两边的铁栏缓缓打开，紧接着，地底响起隆隆的脚步，低沉的嘶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下一秒——近百只丧尸涌了出来！ 观众们的热情一下子被点燃，纷纷站起来振臂高呼。 宋可双眸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望过去，这场所谓的预选赛，竟然是和丧尸搏杀？ 她和庄青砚对视一眼，原来，那些消失的丧尸……养料，是这个意思。 场上两人的异能相当独特，阿图拥有镜面穿梭的能力，可以将丧尸吸入一个独立的空间，阿水则掌握了本体复制，阿图每吸进一个丧尸，她就放出一个分身，在镜面里进行搏斗。 两人配合无间，并且一直绕着赛场边缘转圈，采取逐个击破的策略，不出一会儿，场上全是他们的镜子和分身，将丧尸溜得团团转。 战斗进行的如火如荼，洛清河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位选手的表现非常精彩，让我们来看看观众支持率……” 无人机切了个近景，阿图与阿水的支持率已经飙升到了43%。 宋可还看到了花费2888联盟币才能乘坐的“0距离”悬浮球，它们和无数无人机、气球同时穿梭在场中，有时会被奔跑的丧尸一脚踢开，有时又会撞上镜子偏移方向，里面的人团团翻滚，头朝地脚朝天，隔着透明玻璃激动得面红耳赤，用力挥舞胳膊，表情兴奋无比。 ……这就是“身临其境”的体验吗？有钱人的爱好，还真是独特。 好景不长，还剩三分之一丧尸的时候，阿图和阿水的配合出现了纰漏，或许是释放的分身太多，异能消耗过大，也或许是剩下的丧尸越来越难缠的缘故，某面镜子里，阿水的攻击出现破绽，被一只凶猛的丧尸瞬间捕获，狠狠地撕裂成两半！ 阿图的镜子顷刻间碎裂，异空间里的丧尸冲了出来，疯狂地追逐其它的分身。 “搞什么！快把它干掉啊！” “别站着发呆啊！动一动！” “临场反应，临场反应有没有啊？！” 观众们不满地叫嚣起来，咒骂连连，有些情绪激动的甚至把鞋子都脱了，要往场中央丢，被巡逻的保安机器人无情制止。 然而情况越来越糟糕，第一只丧尸跑出来后，阿图和阿水的节奏被彻底打乱，两人手忙脚乱，阿水的分身越打越少，终于，另一只丧尸从镜子里飞扑出来，一口咬住阿水真身的脖颈。 鲜血四溅！ 阿图目眦欲裂，往前疾冲两步，又倏地停了下来。 失去阿水的攻击手段，他一个纯辅助，能有什么用？很快也会成为这些怪物的爪下冤魂。 “弃权，我弃权！”阿图奋力喊出这句话，屁滚尿流地逃窜。 眼看丧尸要向他扑来，他竟然钻进自己的镜子，丢下还在挣扎的阿水，几个快速的移位，逃到了场地另一角，大难临头，阿图贪生怕死的本能暴露无遗。 观众台上立刻响起排山倒海的嘘声。 “阿图，你算什么男人！” “你个垃圾！亏我还给你投了票！” “退钱！我要退钱！” 可惜，阿图还是被救了下来，负责维持秩序的机械臂及时出动，将剩余的丧尸赶回地底。 「挑战失败」 偌大的灰色字体在悬浮屏出现，代表「阿图与阿水」的队伍灯黯然熄灭，场地四周的选手海报也被无情地揭了下来。 “唉……” 现场叹气声此起彼伏。 “很遗憾呢，最终没能通过预选赛，”洛清河浅笑，“下一场比赛将在十分钟后开始，在此之前，我们为大家准备了精彩的中场演出。” 一支AI乐队华丽丽地从天而降，激扬的鼓点，低沉的贝斯，爆裂的电吉他声瞬间引爆气氛。 “是彩虹乐队！” “我好喜欢他们怀旧的重金属风格。” 刚刚还在唉声叹气的观众马上又嗨起来，跟着激烈的节奏摇头晃脑。 徐星早就在阿水被啃咬时，躲到宋可的后面，捂住眼睛不肯看了。 而宋可，明明身处喧嚣嘈杂的赛场，心间却是一片寒凉。 和丧尸战斗，本来应该只是末日之下的自保手段，但在弗拉拉，在这座宣称艺术与自由殿堂的思卡拉剧院，猎杀成为了一种狂欢的宣泄。 宋可倒不是同情丧尸，如果换做她在场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只是被这么多人围观，是一件很魔幻的事情，难道杀戮真的会刺激人的**？为什么会有人热衷于鲜血与暴力？ 弗拉拉举办这样的赛事，又有什么目的？ “还看吗？”庄青砚皱着眉头，扬声问她。 他倒不是因为看不下去，只是站台实在太挤了，连空气都不顺畅，庄青砚忍耐了许久，一直忍到比赛结束，旁边的人作势要脱鞋子时，忍不下去了。 “走吧。” 同伴都没了继续观看的意愿，宋可也查明了丧尸的去向，便准备先行离开。 她握住轮椅把手，从人山人海里艰难地钻出一条缝。 接近出口时，正好听到两个男人靠着通道在交谈。 “老章，你怎么这副表情，又赌输了？” “别提了，阿图我原先还挺看好的，就投了几票，这下全打水漂咯！” “你这回输了多少啊？” 老章摇了摇头，不肯透露，嘴硬地说：“幸好赔率不高，不然裤衩子都得输掉。” 朋友笑道：“我说你的情报工作不到位啊，阿图和阿水平时连C级委托都够呛完成，他们来参加王座竞速赛，不纯纯是送经验的吗？你还去赌票，活该被割韭菜。” “我知道，我不是寻思他能爆发一把吗？毕竟只要通过预选赛，就能赚5万联盟币和100积分，他们那些异能者谁不想要积分啊？” “是啊，不过两个D级还是太勉强了啊。” “幸好大赛设置D级以上才能报名，不然扫兴的场次太多了！” 宋可的脚步停在两人中间，难以置信地问道：“多、多少钱？” 老章和朋友说话被打断，双双朝她看过来。 “5万联盟币和100积分啊？报名细则上不都有么。” 刚刚痛失一大笔金钱的宋可瞬间双眼发亮。 50000联盟币！好多钱！不仅可以一次性还清欠小星的外债，还富余4万！要是去接委托，说不定得攒好久，现在只要通过预选赛，就能白白拿到！这搁谁不心动啊！ 宋可见钱眼开的的表情实在太好懂了。 老章停住话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小姑娘，你不会也想参加吧？” 宋可闻言犹豫起来，她不是很喜欢王座竞速赛杀戮的氛围，但是现在赚钱的确是头等大事，在弗拉拉的这几天她发现，原来没钱真的寸步难行。 “你是异能者？你有D级吗？” 宋可摇头，她还不知道哩！ 老章以为她摇头的意思是没有，许是刚刚输了钱，气口不顺，便横眉冷眼地嗤笑道：“我老章少说也看了有100场预算赛，就你这样的，上去坚持不到100秒。” “那丧尸切你，就跟切菜似的。” “你是要给观众表演一秒投降吗？” 一边的徐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到底谁切谁啊？这个大叔好自信哦。 他朋友按住老章肩膀，冲宋可赔笑脸：“对不住对不住，你别介意，他这是输糊涂了。” 又转向老章：“你少说两句吧，还看了100场，你压中过几次啊？一只手都没！” 老章被当众揭了短，声音一下子高昂起来：“我怎么没压中过？你少胡说八道，我、我……” “我还不信了，要是连她这样的都能进正赛，下一场，不，以后每一场，我都把全部家当押她身上，我说到做到！” 38 血色弗拉拉（10） 宋可的等级。…… 离开思卡拉剧院后, 三人找了张长椅，坐下来研究王座竞速赛的赛制。 庄青砚凝视着剧场门口巨大的投影屏，平缓地念出上面的报名细则： “报名者需同时满足以下条件：一持有联盟官方证明的D级及以上异能者, 二遵守弗拉拉法律，无犯罪记录，三身体健康, 体征平稳……” “本次大赛总奖金池超过1000万, 冠军队伍将获得500万联盟币和1000委托积分, 另外，所有通过预选赛的队伍可获得5万联盟币和100委托积分。” 1000积分, 几乎等同于一个A级委托！想想宋可他们在琉璃港的时候，从那么多异能者手里虎口拔牙, 历尽艰辛才抢杀了丧尸张磊, 就知道A级任务有多困难。 还有500万联盟币，那可是哗啦啦的钱啊，数都数不完！当然现在肖想冠军还太遥远，但是, 只要过了预选赛，就能白白赚5万！不愧是C区，弗拉拉的官方这么有钱吗？ “你打算报名？”庄青砚总能第一时间洞察她的想法, “怎么，真想和刚刚那人打赌？” 当然不是！宋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要、要赚钱。” 她和庄青砚还要在弗拉拉停留一段时间, 吃的喝的都要花钱, 总不能一直蹭徐星的, 以前F区的生活清贫，物欲也低，宋可从小的金钱观就很模糊, 现在出来混社会了，才知道原来钱那么重要！ “姐姐，我支持你！”徐星握紧小拳头，双眼亮晶晶地为她打气，他可是知道宋可有多厉害的，宋可用起那些旧文明的灵器时，简直是纯粹的视觉享受，一招一个丧尸，别提多酷炫了。 哼，让那个大叔看看姐姐的厉害。 不过，他是不是也可以跟着投几票，赚点零花钱……反正选姐姐肯定不会亏的嘛。 徐星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不愧是徐卫国的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风险投资的意识。 庄青砚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两人，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宋可的异能等级，还没出来吧。” 对噢！宋可反应过来，明明说是三个工作日，徐星比她晚一天，没出来结果还算正常，可她马上就要第四天了，时间是不是超了？ 她正想打开系统再核查一遍，终端忽然“嘀嘀”响了起来。 见鬼了，她这枚终端可是新到手的，通讯录里除了徐星，没有任何其他人。 这个时候，谁会跟她联系？ 宋可疑惑地接通语音，对面洪亮的嗓门立刻传了过来：“你好！我们是世纪财团的市场部门，请问你愿意接受赞助吗？前期我们主要针对预选赛，具体方案是队服的lg……” “赞助？”宋可还以为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机智地按掉了。 “嘀嘀——”刚挂掉，终端再次响起来电提示。 宋可接起来。 “这里是龙腾异能俱乐部，请问有兴趣加入我们吗？目前我们已经有3支队伍打入正赛……” 异能俱乐部？还有这种东西？可是为什么要找她呢？ “嘀嘀——嘀嘀——”终端第三次响起。 怎么回事啊？突然这么热闹。 “你、你等一下。” 宋可先切了这个，又接通第三个。 一阵悦耳的电子合成声先飘出来：“弗拉拉艺星博/彩提醒您，快乐购彩，理性投注。” 语音一接通，对面先是轻咳一声，然后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假赛打不打？” 宋可：“？？？” 她面无表情地按下挂断，“嘀嘀——嘀嘀——嘀嘀——”终端还在锲而不舍地狂响。 宋可直接关闭了通话功能。 世界清净了。 下一秒，徐星的终端也响了起来，同样陌生的来电。 “不、不要接！”宋可如惊弓之鸟，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是，诈骗！” “嗯！”徐星学着她的样子，也关掉了通讯。 庄青砚低低地笑了笑：“应该不是诈骗。” 两人好奇地望向他。 “我猜……是你们的异能等级出来了。” 而且还不低，所以这些人才会像蜜蜂闻到蜂蜜香味，一股脑儿涌过来。 宋可纳闷：“我的等级，我、我还不知道呢。” 庄青砚点了点她的胸针款终端：“弗拉拉的异能者基地既然有外部的商业资本参与，那么大数据比你更早知道你的异能等级，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终端“叮”地跳出提示。 这次总算不是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了，宋可点进去，果然收到了属于她的异能者注册信息。 姓名：宋可（生物id：VUL7700523） 异能等级：A级 异能种类：精神系-金系-强攻击性-物体幻化 异能潜力：30% 所在队伍：V587（注册地：C72区） 宋可看清结果，一开心，颊边的小梨涡露了出来。 原来她和吴觉敏一样，都是A级异能者哩！真好，更想和他切磋了呢。 “姐姐，我的等级也出来了。” 徐星把自己的卡通终端举高高，献宝一样拿给她看。 姓名：徐星（生物id：F177104910） 异能等级：B级 异能种类：精神系-冰系-强攻击性-六角冰棱 异能潜力：90% 所在队伍：V587（注册地：C72区） 两人像交换礼物的小朋友，头挨着头，一顿彩虹屁夸奖彼此。 “姐姐好厉害，是A级！” “小星，潜、潜力高，以后，也能到A级。” “嘿嘿。”徐星憨憨地笑。 “宋可，终端给我看看。”庄青砚在旁边说。 “哦。”宋可把胸针递给他。 庄青砚垂眸，浏览起光屏里推送的，宋可的注册信息。 末日以前，加入苍鸾的异能者归属军方，剩下的则由联盟特殊能力司统一管辖，因此联盟还在各大城市设立了异能者基地，而测定异能者等级所用的机器，源自于青岚的独立研发，核心运算中枢保存在A区，所有异能者的信息会在那里存档，然后直接发回各级地区，全程不会经过人手，没有被篡改的可能。 宋可的等级结果，从表面来看非常正常，一个A级异能者，不管放到哪里都是极为强悍的存在。 但是庄青砚曾经见过很多的A级，如果把那些人拎出来和宋可单挑，他有信心，宋可不会输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可以说，吊打全部。 更何况，异能潜力30%。 如果把徐星高达90%的潜力，归功于他年纪尚小，那就更奇怪了，宋可的年纪也不算大，30%的潜力值，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人为平衡的手段，仿佛要把她摁死在A级这个等级上，永远不要出头。 至少在弗拉拉，不要那么耀眼。 有意思，庄青砚双眼微眯，宋可是不是A级还不好说，他的兴趣已经被挑起来了。 别忘了，这里的执政官可是位顶级人工智能。 * 既然决定了参加王座竞速赛，宋可按照海报上的地址找到了报名点。 接待他们的是一台外形憨态可掬，能明显看出机器人的工作人员。 弗拉拉不愧是人工智能统治的城市，各个工作岗位上经常能见到AI的身影。 “单人报名还是队伍报名？” “有什么，区别？” “本次大赛推荐以队伍形式报名，只有预选赛接受单人挑战，后面的正赛必须以队伍形式参加，在预选赛阶段报名的队伍，如进入正赛，可以保留原先的人员配置。” 宋可提出疑问：“那，如果是单人，进入正、正赛呢？” “预选赛结束后，所有的单人选手会进行随机匹配，组成队伍。” 啊？这要是匹配到的队友强一些还好，万一轮到猪队友，不是会被连累出局吗？ 而且没有磨合过的小队，就像她和徐星一开始那样，配合上肯定会出现纰漏吧？ 宋可一时拿不定主意。 V587现在有三位成员，庄青砚腿不好，徐星胆子小，异能控制不佳，让他们去参加预选赛根本不现实，何况，宋可自认是队长，赚钱这种苦力活应该她来。 宋可想了想又问：“如果队伍，进正赛，可以、可以增加成员吗？” “可以，但每支队伍上限5人。” 一般的异能者都不会这么做，我辛辛苦苦打进正赛，你却想来捡漏我的胜利果实？但是宋可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去寻找队友，也许多看几场比赛，就能发现不错的单人选手，然后邀请他们组队？ 宋可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机器人。 机器人明显卡了一下壳。 “你想以队伍的形式报名，但是预选赛一个人上？” “是的。”宋可确认。 人工智能像看智障一样看了她两秒。 “队伍模式，按最低两人计算，迎战丧尸的数量是100个。” “可以。” “……请出示你的异能证。” 宋可把新鲜出炉的异能信息传输给它。 机器人在系统里咔咔一顿操作：“请先完成赛前体检。” 宋可按它要求，进行简单体检。 机器人又是咔咔一顿操作。 “恭喜你，报名完成。” 宋可的终端响起了提示：“恭喜您成为王座竞速赛第178轮预选赛选手，您的比赛将于两日后21:00开始，请提前30分钟进行报道，否则将视为放弃资格。” 预算赛每天8轮，迄今为止已经举行大半月，热度越来越高，即使当天报名，有可能也要排上好几天才能轮到，只需要等两天，宋可的运气还算不错。 …… 回到酒店，徐星毕竟是个小孩子，又累了好几天，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说要陪姐姐，下一秒，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只剩庄青砚和宋可一起讨论预选赛的情况。 “100只丧尸，突围赛模式，既要清场，又要获得支持率，让观众愿意为你投票。” “清场，你没问题，但是观众的支持率很难把控，有些选手即使能够顺利杀死丧尸，却因为民选率不够而无法晋级。” 宋可自认为平平无奇，也做不到像今天的阿图那样，花言巧语讨观众老爷们开心，万一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杀死丧尸，结果因为支持率不够，惨遭淘汰怎么办？那5万联盟币就飞了呀！ 庄青砚示意她不要着急：“我看了过去的比赛录像，有三种情况，观众的支持率普遍偏高。” “第一种，异能者的等级高，名气大，比赛之前呼声就很热的种子选手。” 比如「三个孙子一个爷」，因为是弗拉拉地区积分总榜的第一，民选率高达90%以上。 “第二种，参赛选手具有很强的话题性或争议性，比如第82轮的女选手因为衣着擦/边/暴/露，支持率达到了71%，第105轮的男选手只穿短裤，其余全/裸蒙面上场，支持率也有68%，怎么说呢……黑红也是红？这些博眼球，博出位的，虽有骂声，却效果奇佳。” 不要！宋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抗拒地连连摇头。 庄青砚的语气慢了下来：“至于第三种，虐杀丧尸的场面越血腥，越暴力，现场的气氛就越热烈，支持率也高。” 宋可皱起眉头，她不想为了表演去虐杀丧尸，她更习惯一刀利落地解决掉。 庄青砚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据我推测，应该还有第四种情况。” “什么？”宋可连忙问道。 “人都是有窥探欲的，如果一个异能者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用他们不知道的手段，偷天换日，迅速斩杀所有的丧尸，他们的窥探欲得不到满足，就会抓心挠肺，这样的选手，哪怕票数不高，观众也必然会送进正赛，一探究竟。” 庄青砚一锤定音：“所以，你要做到的是，神秘感。” 要绕过现场无数观众、无人机和摄像头的眼睛，保持神秘吗？ 宋可若有所思。 “怎么样，想好用什么灵器了吗？” 宋可点了点头，手心微动，幻化出一把熟悉的灵器。 “它。” 39 血色弗拉拉（11） 哪个傻x投的票？…… 两天后, 王座竞速赛178轮预选赛如期举行。 这一轮的比赛被安排到了晚上21:00，在此之前已经有三位选手接连挑战失败，现场观众的耐心告罄, 咒天骂地，看台上嘘声连片，气氛实在不算太好。 庄青砚和徐星没去现场, 而是选择在酒店里观看直播。庄青砚不去的原因很简单, 一是宋可没钱了, 仅剩的400联盟币连张最便宜的票都买不起；二是他洁癖严重，实在无法忍受站台上嘈杂拥挤的环境。 庄青砚不去, 徐星更不会一个人去，两人躺在观影室的豪华沙发上, 手边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舒舒服服地看起比赛。 不得不说徐星还挺会享受的，订的这家七星级酒店，光全息投影的画面清晰度就高达24k，而且还有多角度转播, 和现场观看体验相差无几。 思卡拉剧院现场。 短暂的休息时间门结束后，一位扎着双马尾，涂有橘色亮片眼影的元气少女出现在场地中央。 “哈啰大家好, 一会儿没见，你们想我了吗？” “尤莉卡！！”现场颓靡的气氛一扫而空, 热烈的欢呼随之响起。 尤莉卡, 弗拉拉十大超新星之一, 和洛清河同级别的虚拟偶像，不过两人风格差异明显，尤莉卡活泼又开朗, 吸引的粉丝以年轻的少男少女为主。 “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噢，看来大家还是热情满满嘛～接下来的这支参赛队伍，我来看看，咦？叫做V587，是队伍没错呀，但是上场的只有一名选手诶！” “胆子很大嘛，让我们有请她登场！” 观众席上默了一瞬，紧接着各种讨论和质疑此起彼伏。 “什么？我没听错吧？1vs100？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 “又是个来搞笑的，今晚就没一场能看的！” “得嘞！省得我投票了。” 屏幕外面，徐星咬住果汁吸管，奋力挥舞小拳头。 “姐姐加油！”他可是足足投了1000票呢！ 庄青砚没有说话，嘴角有抹浅淡的笑意，把狮子错当成小猫的人，很快就要付出代价了。 高台渐渐升起，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宋可安安静静地站着，身边靠着一把造型奇特，巨大无比的银伞。 五层的VIP包厢里，冰蓝眼瞳的男人惊异地“咦”了一声：“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武器系异能？”男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在他身后，另一个眼角有泪痣，容貌昳丽的年轻男子整个人陷在座位里，困乏地打了个哈欠：“这种地区比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你要来，我们什么时候回迩葭？” 距离思卡拉剧院十几公里外的某座公寓里，正通过终端观看比赛的精瘦男子表情微怔，很快站了起来：“阿亓，你快来看！” 端木亓披着外套从房间门里出来，脸色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他的视线落在光屏里纤弱的少女身上，眼神随之一紧：“……是她。” 宋可登台后，现场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多，猜疑不断，尤莉卡连忙现身，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元气满满地举起话筒宣布：“挑战开始！” 两侧的栅栏打开，整整100只丧尸狂涌而出，从四面八方向场中唯一的人影奔去。 庄青砚和徐星通过投影清晰的画面，看到宋可镇定地站在原地，缓缓举起手里的灵器伞。 一面遮天盖日的铁伞“哗”地展开，将她整个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银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那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的观众被强光刺激，眼前白茫一片，失去几秒视觉。 高空的无人机立刻调转方向，朝她飞去，想要换角度切个近景。 宋可握柄一转，八条伞骨“蹭”地伸长一节，再次挡住了视线。 伞面支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只能通过扩音设备，听到利刃切割肉-体的声音。 “锃锃锃——锃锃锃——”犹如砍瓜切菜一样，一个个丧尸飞扑过去，又倒旋着弹飞出来，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失去生命气息。 好快的清场速度！ 观众席上，无数人焦急地站了起来，伸出脖子往底下张望。 “靠，什么都看不到啊！” “导播，搞什么呢！切个角度行不行啊？” “快点啊，丧尸就要没了！” 无人机和摄像头贴地滑翔，尝试从地空突破，但是银伞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每一个方向都防守得滴水不漏，无论怎么绕，都拍不到伞底下的情况。 那些斥巨资购买悬浮球票的土豪，成了全场最郁闷的人，他们的视野还不如观众席呢，不是被密密麻麻的丧尸堵住，就是只能看到一圈银色的伞边。 这2888花的，毫无体验感，简直血亏！ 银色的铁伞像颗滚动的蘑菇，在层层包围圈里突突扫射，冲上去的丧尸不断被打出来，倒下的怪物越来越多，可无论是现场，还是终端前的观众，愣是没有一个看出宋可是怎么做到的。 她怎么杀的丧尸？伞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道啊，啥都看不见啊！ 哎呦喂，急死人了！ “艹，不看了不看了！” “这人是不是存心的啊？哪有这样的！” “给老子退票呐！” 一些人嘴上骂骂咧咧地要求退票，身体却很诚实，脚下一步不让，反而还往前挤了挤，不死心地想探个究竟，就不信这个邪了，一点都看不到吗？ 高空的悬浮光屏上，V587的支持率正在龟速上涨，53%……56%……59%……最终停在59%，好几秒没再动过。 然后，就像无数不甘心的观众一样，突然！数字往上跳了跳，61%！ 过线了！ 宋可清完最后一只丧尸，把短剑插回伞柄，刷地合上伞，伞尖朝下，黑色的浊血不断滴落。 赛场里尸横遍野，只有她孤零零地站着，像个沉默的煞星。 现场安静一秒，直到“挑战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所有人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都没看到……这人就晋级了？观众席气急败坏，直接炸了。 “有没有搞错？哪个傻x投的票啊！” “退钱！！退票！！” “老子花钱看了个寂寞啊！！！” 尤莉卡大声喊了好几遍“安静！安静！”，却还是无法安抚情绪暴躁的观众。 场面即将失控时—— “当——当——当——” 三声浑厚的钟响，思卡拉剧院上方打下一束聚光灯，然后，拥有灿烂金发的人影再次出现。 “伊……伊利亚。” 那些暴躁的观众亲眼目睹神祇降临，如同被主人安抚的宠物，瞬间门收起爪牙，安静下来。 尤莉卡和现场其它的人工智能低下头颅，呈现恭谨的姿态。 伊利亚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依旧是纯白色，打扮虽然随意，气质却依旧高贵，他的目光在赛场上环顾一圈，没在宋可身上停留，也无视了刚刚那些闹事的人，仿佛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比赛。 “我有点记不清了，今天的比赛，是多少轮了？” “178！是178轮！我每场都来看，伊利亚！！！”疯狂的粉丝嗓音颤抖地呐喊。 “178轮啊……今晚又有一位选手晋级了。” 无人敢出声反对，伊利亚都宣布宋可晋级了，谁还敢跳出来嚷嚷退票的事？ 伊利亚往前走了两步，那双无机质的剔透双眸忽然荡漾出耀眼的涟漪。 “今天天气不错呢，所以我决定为这场盛事再加些筹码。” 众人期待地望向那道幻影。 “王座竞速赛的总冠军，除了已有的奖励，还可以获得一个向我许愿的机会噢。” 伊利亚完美的脸蛋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意。 “想要很多很多的钱，很大很大的权利，想要强大的或者更强大的异能，甚至……想要B区的资格，无论什么心愿，伊利亚都可以满足哦。” 现场的观众还没怎么样，关注王座竞速赛的无数异能者，却是面色惊骇地站了起来。 ——这是C72区的最高执政官许下的承诺。 伊利亚摊开双手，璀璨的星光从他指尖散出：“弗拉拉，欢迎所有的勇者。” “唯有烈火与荆棘，才能淬炼真正的王之冠冕。” 他的这句话，将王座竞速赛的热度推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整个弗拉拉，为之震动。 …… 比赛结束后，宋可从昏暗的选手通道离开。 即将到达出口时，她看到通道边倚靠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听到脚步声，徐徐转过头来，灿金的耀眼发色，无双的琉璃眼眸，以及虚虚实实的幻影。 是伊利亚，他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利亚注视着宋可缓缓靠近。 宋可的心情莫名有些紧张，她还从来没有和伊利亚这种级别的人工智能打过交道呢。 要打招呼吗？还是……直接走掉比较好？ 最终宋可停了下来，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你有事吗？” 伊利亚没说话，不眨眼地观察她，仿佛她是什么好玩的玩具。 宋可被他盯的有点不适，脚尖往前挪了挪。 猝不及防的，伊利亚开口了：“你选择了弗拉拉。” 宋可：“啊？”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宋可：“什么？？” 伊利亚笑了笑：“和我想象的，一样呢。” 宋可：“哪里，一样？？？” 伊利亚说完这句后，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通道里。 空气中只留下他若隐若现的一句。 “——你和我啊，我们不是一样吗？” 宋可简直莫名其妙。 我又不是人工智能，怎么会和你一样？ 40 血色弗拉拉（12） 小星要奋斗。…… “王座竞速赛的热度升级了。” 庄青砚翻阅宋可的终端, 快速浏览起不断发酵的各种报道，如果说之前，它还只是弗拉拉范围内一场比较受欢迎的中型赛事, 那么从伊利亚现身的第178轮起，王座竞速赛，成为了全民狂欢的盛宴。 相邻的两个C区（C70、C71）以及周边的十几个D区, 大批异能者摩拳擦掌, 闻风而来。 现在往弗拉拉的街道上随便扔一块小石子, 估计都能砸中两个异能者。 没人回答他的话。 庄青砚抬眸，宋可呆头呆脑地坐在床头, 齐肩短发乱糟糟的。 “发什么呆？还在想伊利亚的那句话？” ——“你和我啊，我们不是一样吗？” 那天晚上, 昏暗的选手通道里, 伊利亚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就原地消失了。 徒留宋可满脑袋问号，风中凌乱。 庄青砚放下终端，轮椅徐徐滑到床边, 然后俯下身，窗外热烈的阳光正好穿过脊背，他整个人逆光而生, 优越的眉骨和性感的薄唇几近透明，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尺, 庄青砚凝神打量宋可好几秒。 宋可回过神来, 不解地瞪回去：“你, 干嘛？” 庄青砚唇角微勾，缓缓摇了摇头：“别的不敢说，至少, 你肯定不是人工智能。” 他上半身收了回去，懒洋洋地靠回轮椅：“就普遍理性而言，应该不会有你这么……的AI。” 话音未落，一节锃亮的软鞭擦着他的鬓边甩过，重重打在后面的写字台上，书页哗啦啦作响。 宋可气得两颊鼓鼓。 别以为中间那几个字说得含糊她就听不到，不就是想说她笨吗？！ 庄青砚若无其事地掸去被切断的发丝，甚至还有心情抖一抖腿上的毛毯。 行了，这不就不呆了么，又活蹦乱跳的了。 “快去洗漱吧，回来聊聊比赛的事。” …… 宋可去洗漱的时候，徐星背着双手，跟个小大爷似的进来了。 进到宋可房间里后，他翘着下巴，一会儿摸摸床尾那些奇形怪状的短兵器，一会儿又帮忙整理桌上东倒西歪乱糟糟的书籍，最后才瞥向房间里那个碍眼的存在，傲娇地哼了一声。 庄青砚的视线落在宋可的终端上，没空搭理他。 徐星盯了他两秒，忽然问道：“你的终端呢？” 庄青砚指尖一顿。 “你不是什么……什么岚的研究员，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终端？” 徐星年纪虽小，人却是很聪明的，他这两天越琢磨庄青砚这人，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不对劲。 庄青砚可不是黑户，也不是科技水平落后的F区人，以他的行事做派，十有八-九来自大城市，但徐星从未见过他使用任何通讯设备。 “不仅不用终端，你还不去注册异能者，你肯定有秘密！” 普通人要是发现自己觉醒，绝对欣喜若狂，第一时间跑去注册，更别说现在是末日，异能者可是享有越级换区等特权的！ 而想要完成官方注册，必须去联盟所属的异能者基地登记，拍照，采集生物信息，这样一来，个人的所有**都将展露无遗，庄青砚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故意不注册呢？ “哦？我有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庄青砚似笑非笑，毫无谎言被揭穿的心虚气短。 徐星自以为看破他的真面目，激动地跳起来：“你是通缉犯，所以才不敢留下影像，不用通讯设备是怕暴露自己行踪，有人来抓你！” 他疯狂挑衅，小表情贱巴兮兮的：“我要去告诉姐姐，你是坏人，让她把你丢掉！” 庄青砚挑了挑眉，阴森森地笑。 “没错，我的确是通缉犯。” “既然被你知道，我就只好干掉你了。” 徐星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而他的脖颈像被一圈无形的念力狠狠掐住，徐星微微抬起手指，想要放出冰棱抵抗，大脑却如爆炸般疼痛，异能根本无法凝聚起来。 小脸憋得通红时，头发湿漉漉的宋可，用毛巾擦着脸回来了。 “你们在，干嘛？” 逼仄的压迫感瞬间退去，徐星大口呼吸到新鲜空气，脚一软摔在床角。 可恶，可恶啊！打不过！！ 他越想越气，又暴躁又郁闷，呜哇哭出声。 宋可无语地转向庄青砚：“不要，欺负小星。” 庄青砚一脸无辜：“怎么能说欺负呢？我只是在教小星道理，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徐星：=皿= ！！ “洗漱完了？那过来看看，我整理了一些选手资料。” 或许是对徐星的“教育”结果勉强满意，庄青砚不再逗弄他，收敛笑意，正色说道。 宋可在床沿坐下，徐星赶紧蹭过来，紧挨她的大腿，离那个笑眯眯的恶魔远远的。 “正赛的模式已经公布了，和预选赛的突围不同，第一场是大逃杀，所有的参赛队伍，打乱顺序进行混战，取前64名晋级。” “目前已经结束的预选赛总共192轮，其中有130支队伍顺利晋级，以下这些单人选手或者队伍，有点意思，你可以注意一下。” 庄青砚是个思路清晰，且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宋可决定把王座竞速赛当作他们这段时间稳定赚钱的渠道，就得好好经营，提前打算，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首先是呼声最高的夺冠热门。” 他虚空点了两下，豪华的24K投影接受到指令，立刻显示出队伍资料。 “端木亓，「三个孙子一个爷」的队长，之前在琉璃港已经交过手，公开资料显示，他是团队里唯一的B级异能者，异能为植物系荆棘藤蔓，主群体控制。” 宋可知道，庄青砚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位B级单独拎出来说，肯定有他的深意。 “资料，是、是假的？” 庄青砚摇头：“端木亓的确是B级，但是「三个孙子一个爷」，可不止他一个B级。” “这是他们预选赛的视频，你们看，真正动手的只有范鹏和邛明诚两人，端木亓和肖晨看似忙碌，其实只干了点扫尾的活。” 高清的画面里，庄青砚提到的重点对象果然站在原地，端木亓的荆棘开场一放，封死了大部分冲刺路线，整整200个凶恶的丧尸，仅仅依靠另外两名队员动手，就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至于那位肖晨，更是抱臂旁观，从头到尾没有出手。 “你怀疑，肖晨也、也是B级？”宋可猜测。 “不，”庄青砚眼里闪过暗光，“我怀疑，他们4个全是B级。” 宋可和徐星一愣，双双张圆了嘴巴，动作出奇一致。 4个B级！这哪还是“三个孙子一个爷”？这分明是“四个爷爷”！ “他们的积分提升速度很快，而且参赛目的也很明确——直指B区的资格。” 距离琉璃港抢夺丧尸的乱战过去还不到一周，弗拉拉的排行榜上，「三个孙子一个爷」的积分已经攀升到了极为可怕的2176分，甩开第二名一大截，让所有异能小队望尘莫及。 “对于端木亓来说，王座竞速赛的冠军，他们势在必得。” “起这样的队名，就是要把所有目光都聚焦到端木亓身上，从而忽略其他三个人的存在，事实上，范鹏、邛明诚和肖晨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在琉璃港出手的时候更是配合默契，如果因此轻视这几人的存在，恐怕他们的对手，到了正赛会摔一个大跟头。” 不愧是夺冠热门，从赛前就开始玩心理战，这是一支非常强劲的队伍，宋可注视着投影画面，默默想到，如果将来碰到，她会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应对。 “下一个，「顺兴茶楼」，目前参赛成员年龄最大的队伍。” 宋可瞄了两眼，忽然“咦”了一声：“这个老爷爷，眼熟。” “项老爷子，真名不详，异能不详，据说他手下豢养了一群能人异士，包括空间系异能者。” “顺兴茶楼的优势在于，成员灵活多变，你永远不知道老爷子这场派上来的，会是什么异能者，在没有任何情报的前提下，只能靠临场应变。” 宋可点头，同样不能小觑的对手，末日以后，年龄不再是判断一个人强弱的标准，异能才是，而她目前还不清楚项老爷子手里捏的底牌，遇到他一定万事小心。 “下一个，「安娜骑士团」，队员全是机械改造人。” 这支队伍的风格，和被丧尸张磊一巴掌扇掉脑袋的巴特尓有点类似，冰冷的机械躯体和人类本身的肌肉组织结合在一起，充满残酷的暴力美学。 “下一个……” 庄青砚一口气挑出十几支队伍，替宋可详细讲解起来。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整整192轮比赛，他只用了两个晚上就看完所有录像，而且记下了全部选手的资料，扫一眼情报就脱口而来，这人的记忆力已经到了堪称恐怖的级别。 “最后一个，这是昨晚的预选赛录像，我觉得……你或许会感兴趣。” 庄青砚双指并拢一划，投影上出现了一对熟悉的人影。 年轻的女人虽然戴着面罩，容貌不好分辨，但她娇艳的红唇，大波浪的马尾，还是分外眼熟，加上场内另一个神出鬼没的幽灵身影，宋可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漂亮姐姐！ 是林优优和素察，他们怎么也去参加王座竞速赛了？ 林优优的表现得相当克制，像是来划水的，基本没怎么动，好在素察下手又快又狠，几乎一刀解决一个丧尸，从观赏性来看还是十足刺激的，最终民选率定格在71%，两人顺利晋级。 “姐姐，姐姐你看！”徐星低头在终端里翻啊翻，不知发现了什么，惊讶地嚷嚷起来，“林优优不也是十大超新星之一吗？她为什么还可以参加比赛？” 嗯？宋可也把脑袋挤了过去。 终端的画面停留在今年的超新星盛典上，林优优举着奖杯，一袭樱粉色的吊带连衣裙，妆容清纯柔美，正冲着镜头甜甜地微笑。 “她当然可以参加。”庄青砚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 宋可和徐星齐齐歪了歪头，像两只好奇的小动物。 “不明白吗？仔细想想，你们没发现王座竞速赛有一个特点吗？”庄青砚循循善诱。 特点？宋可努力回忆：思卡拉剧院的大门，角斗场的设计，大赛报名处，特邀嘉宾…… 她恍然大悟，徐星比她更快地举手抢答：“是人工智能！” 没错，从他们接触到王座竞速赛开始，所有的工作岗位，都是由人工智能担任的，没有任何人类参与的痕迹。AI迎宾，AI报名，AI巡场保安，就连负责串场的超级明星，也全部都是虚拟偶像，人类，只有两种身份——参赛者与观众。 林优优不是虚拟偶像，不用像洛清河或者尤莉卡那样，作为特邀嘉宾出场，她如果用异能者的身份报名，从程序上来讲是完全合规的。 “可她为什么，要参加？” 那么有名的大明星，在舞台上唱唱歌就有无数人为之倾倒，林优优既不缺钱也不缺追捧，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参加王座赛？ 庄青砚沉吟片刻：“为了晶石，或者，为了不得不实现的愿望。” 在琉璃港的时候，林优优铤而走险，即使暴露身份也要抢夺晶石，又恰巧在伊利亚许下“什么心愿都可以满足”的承诺后，现身参加预选赛，她必然有不得不实现的执念。 宋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句话而已。” 只是人工智能的一句话而已，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 伊利亚前两天还骗了她呢！ 庄青砚缓缓摇头：“正因为是人工智能。” 宋可茫然。 “人工智能，可比人类守信多了。” “你看这里，”庄青砚一个响指，投影上立刻切出整屏的数据，“据不完全统计，凡是伊利亚上台以后颁布的政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落空过。” “它不仅是人工智能，还是弗拉拉的最高执政官，可以动用一切权力，确保意志的传达。” 庄青砚没说出口的是，伊利亚当天许下的承诺也是饱含深意：金钱、权利、地位、异能，甚至B区的资格，这些诱饵一个个抛出来，没有异能者会不心动。 召集这么多异能者，偷偷收集这么多的丧尸，伊利亚究竟想做什么？ 没人知道。 宋可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心愿吗？大家参加比赛，都是因为有想要达成的心愿吗？ 那V587呢？她的同伴，是不是也有未完成的心愿呢？ 宋可摸了摸徐星毛茸茸的脑袋：“小星，你有、有什么心愿？” 徐星的眼眶泛起水雾：“我希望爸爸可以活过来。” “也不是不行，”庄青砚在旁边悠悠说道，“或许伊利亚可以给你造个徐卫国的仿生AI，只要输入原本的行为模式，你就又有新爸爸了，开不开心？” 徐星想了想那个画面，一个仿生机器人用徐卫国的口气喊他，顿时一阵恶寒：“不要！！” “姐姐呢？姐姐有心愿吗？” “我？” 去B区看看算不算？宋可想了想，但这念头不是很迫切，还算不上心愿的程度，而且，与其说她有什么心愿，不如说她还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情。 “你的心愿，是什么？”宋可转向庄青砚。 徐星在庄青砚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板正小脸，也跟着望过来。 庄青砚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触控面板上，投影里的画面不时变换，反复无序。 他嘴角上扬，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我没有心愿。” 没有心愿吗？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宋可沉默两秒，接着问道：“那你看了，这么多比赛，有没有，治疗系异能者？” 庄青砚忽地抬眸。 “我的心愿，是，治好你。” 宋可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念，只有纯粹的认真。 两人对视几秒，谁也没转开视线。 然后庄青砚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眉梢眼角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治疗系的异能者，不适合放到突围赛，我暂时没有发现，或许正赛的时候，可以再找找。” “好。”宋可点头。 * 王座竞速赛的预选赛仍在如火如荼地举行，几天以后，万众瞩目的第一场正赛地点新鲜出炉。 镜湖。 这是一处位于C70区和C72区交界处的禁林，由于地势较高，山区顶部终年积雪，此地的气温也异常寒冷，森林中心有一片椭圆形的湖泊，水面凝结一层薄薄的冰，打眼望去晶莹剔透，如同镜面一般，因而得名。 据说镜湖底下曾经出现过水怪，两区的前任执政官商议过后，达成一致，决定将此地永久封禁，不再允许出入，神秘的镜湖封闭至今已有七年，而在不久之后，它将再次开启。 庄青砚知道消息后，向宋可提议：“我建议，这场比赛让那小鬼也参加。” “镜湖这样的地方，冰系异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而且带上他，你就凑够了最低人数，也不用费心再去找队友。” 宋可抿了抿嘴唇，觉得还是应该先征询徐星的意见：“我去问、问小星。” 庄青砚拦了她一下：“我和你一起。” “为什么？！”徐星从人造沙滩椅上跳起来，怀里的水果挞洒了一地。 酒店里四季如春，温度适宜，想吃什么喝什么按个铃，就有机器管家送过来，优渥的生活轻易就能磨灭人的斗志，变成一条只想躺平的咸鱼，徐星才十岁，末日以后不用上学，也不用写作业，空闲时间大把，已经提前迈入退休的老年生活。 “姐姐～我害怕。”徐星可怜兮兮地拽住宋可袖子一角，轻轻摇啊摇。 宋可不想勉强他：“那就算……” “你要是想当个废人，或者只想凑个数，可以继续这么混吃等死。”庄青砚在旁边冷冷嘲道。 “但是身为一名异能者，碰到丧尸就怂，异能用得稀烂，不想办法自保，永远乞求别人的庇护，建议你还是趁早自我了结算了。” “末日里没人能护你一辈子。” 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下来，给徐星整懵了。 他本想反驳一句“你不也是抱大腿”，忽然想起庄青砚可怕的精神力，恨恨地磨了磨牙。 徐星不傻，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就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在V587这个三人团队里，如果说宋可代表的是最强战力，那么庄青砚就是最强大脑，两人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可他呢？他除了有钱，非常有钱，长得还可爱，好像就没什么特长了。 姐姐现在愿意带上他，万一以后出现比他更可爱，更听话的小孩子，而他还是时不时地掉链子，打个丧尸都控制不好异能，说不定就不要他了。 如果不能跟着宋可…… 徐星想到变成丧尸的徐卫国，想到被众人围攻的张磊，还有一路上跟着吴觉敏，见过的一张张彷徨无助的脸，心里打了个冷颤。 他猛地醒悟过来，不行，他不能这么堕落下去了！他要变强！要正式成为V587的一员，要发挥自己的作用，以后，要比庄青砚这个坏蛋的地位还要重要！ 徐星双眼灼灼，内心斗志犹如冲天火焰，熊熊燃烧。 “姐姐，我和你一起去，我要参加正赛！” 宋可简直叹为观止，庄青砚究竟是怎么三言两语，就把徐星给忽悠，哦不对，鼓舞了的？ 瞧瞧他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挽起袖子，冲到镜湖去打架。 宋可刚想点头，庄青砚却慢悠悠地阻止道：“不行。” “怎么不行？”徐星的卷毛都快气炸了。 说让我去比赛的是你，现在不让我去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庄青砚上上下下打量他，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当然不行，就你现在的水平，还想去参加大逃杀？怎么，准备当颗菜送去给人家切吗？” 徐星：“……” 他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大大的创伤，自己好歹是个90%潜力的B级异能者呢！ 庄青砚继续说道：“拿我们看过的录像举例好了，你自己说说，你打得过谁？” 徐星揪了揪头发，绞尽脑汁地闷头苦想，好像……还真没有。 他的气焰顿时弱了下来：“那……那怎么办？” 庄青砚语重心长地说出两个字：“特训。” “我建议，这段时间，你可以多接点单、人委托，好好锻炼锻炼。” “你说对吧？小、星？” 41 血色弗拉拉（13） 大逃杀Actio…… 一个月后, 第420轮预选赛落下帷幕，至此，王座竞速赛不再接受新的报名。 最终的冠军将在晋级的200支队伍里诞生。 距离弗拉拉200公里外的废弃矿山, 隆隆的巨响不断传来。 徐星额头绑着红色的发带，上面“必胜”两个大字迎风招展，他穿了件厚实的卫衣, 迈着小短腿, 一会冲刺到左边, 尖尖的冰棱在他身后落下，跟炮弹一样钉成一圈, 将拥挤的丧尸困住；一会又双臂张开蹬蹬蹬跑到右边，放出暴风雪配合运输车的机械臂, 把冻成冰块的丧尸扫进铁笼。 红色的带子在他脑后飘啊飘, 隐隐望去已经有几分绝世高手的风范。 不到一十分钟，徐星一个人完成了一项C级委托。 宋可站在高台遥遥望去，这样的场景几乎是近一个月里的常态，徐星接受了庄青砚的魔鬼特训, 从一开始含着眼泪泡嘤嘤哭泣，边打丧尸边打嗝，经常还要她帮忙扫尾, 到现在进步神速，不仅一个人能够干掉几十只丧尸, 还很讲卫生, 每次都记得吹一吹地, 顺手打扫战场。 宋可思绪涣散，不禁想起了阿明最爱的那部，旧时代经典宫斗剧里的台词。 从前的小星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钮祜禄……啊不对，是机甲暴龙小星。 “真，厉害。”宋可喃喃。 “还差得远呢。”庄青砚淡然反驳。 “不，我说你，真厉害。” 能把徐星从一条天天只想躺平的咸鱼调-教成现在的中一少年，完全是庄青砚的功劳。 庄青砚嘴角弯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收下了宋可的夸奖。 “他既然想跟着你，就不能拖后腿。” 前面的动静渐渐小下来，徐星哒哒哒地跑过来，双眼亮晶晶。 “姐姐，我厉不厉害？” “厉害。”宋可由衷赞叹，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 徐星挠了挠下巴，笑得阳光又灿烂。 这段时间，他们接的委托以C级为主，少量的B级由宋可和徐星一起完成，所以积分增长速度不算很快，好在比较稳定，虽然隐藏了排行榜，但V587实际上已进入弗拉拉积分前十名。 第一名还是「三个孙子一个爷」，他们的积分狂飙突进，已经突破了万分。 “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东西回弗拉拉吧。”庄青砚说。 王座竞速赛的正赛马上就要开启，是时候回去准备了。 * “这是，什么？” 比赛前一天，选手报道，宋可和徐星分别领到一块腕表状的追踪器。 “这是大赛组委会新推出的追踪设备，”两人面前的机器人一板一眼地解释，“搭配专属的小型无人摄像机使用，一对一全程跟随比赛选手，记录每个精彩瞬间。” “这不就是电子镣铐嘛……”徐星轻声吐槽。 机器人的合成音平静无波：“抱歉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我这边帮您查询到，之前预选赛因为视角问题，发生严重的转播事故，遭到观众的投诉，我们吸取教训，特此升级拍摄手段，保证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的沉浸式体验，绝对不会再有看不清的死角。” “此外，每位选手还拥有独立的直播间，观众可以自行解锁，付费观看。” 预选赛……转播事故……不会是因为她吧？ 宋可心虚地揉了揉耳朵。 由于正赛场地特殊，没有现场席位，观众们只能通过终端观看，比赛门票早早就售出天价，热门异能者的直播间预订人数更是突破几十万，远超以往音乐会的峰值，创造了历史新高。 “请抽签。” 机器人在操作台上一划，宋可眼前骤然出现一片璀璨的星河，上百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在其中缓缓流动，散发出温和的光芒。 机器人按部就班地提醒：“号码的大小将决定队伍的出场顺序。” 宋可随手抓了颗星星，上面浮现出一个数字：161。 “恭喜您抽中161号，西北角起点，20:20出发。” 总共200支队伍，在不同位置错峰出发，时间越早越有利，不但可以提前熟悉地形，而且还有机会设置埋伏，阴别人一手。宋可他们不但号码靠后，位置也奇差，西北角是最荒凉的起点，需要穿过中心区的镜湖，才能抵达位于东部山顶的终点，怎么看都吃亏。 宋可被自己的黑手惊呆了，早知道就让徐星抽了。 结果徐星还挺高兴的：“好耶，不是最后！” 宋可以为他没明白规则，耐心解释：“数字越大，出场越、越晚，不好，应该，让你抽。” 徐星眼睛眨巴眨巴：“可是我从小到大，一次奖都没中过，连再来一包都没有。” “如果让我来抽，很可能就是199号了。” 宋可：“……” 行吧，这么看来，161号不错，挺好的。 回酒店以后，果然，两人的161号遭到了庄青砚无情的嘲笑。 虽然有庄青砚的前期补课，但真的到赛场上，凡事只能靠自己，宋可带上邬雅柔的空间项链，宽大的外套里暗藏玄机，塞满各式灵器，主手兵器还是最近用顺手的长短双刀。 临走之前，宋可望向庄青砚：“你，还有什么，要、要交代的吗？” 和花都那天一样，庄青砚慵懒地靠着轮椅，朝她挥挥手，嗓音磁性又惑人：“早点回来。” 宋可认真点头：“好。” * 比赛当晚，镜湖。 20:00整，弗拉拉市区内所有的悬浮屏，统一投影王座竞速赛，官方直播间准时开启。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啦，欢迎来到王座竞速赛64强晋级赛的现场，我是主持人阿K，我身边的这位呢～是你们的男神洛清河！” 阿K，虚拟AI，弗拉拉的名嘴，控场能力一流，据说他中枢内存储的语言艺术板块更迭了N代，自学习水平也是人工智能中名列前茅的。 至于洛清河，官方请他来的用意也很明显，那张温润如玉的公子脸放大在光屏上的时候，哪怕他不说话，收视率也飙升一大截。 “咳咳，”阿K激动地清了清嗓子，“接下来，我给大家讲解一下比赛规则。” “本场比赛是大逃杀形式，这次我们也准备了特别可～怕～的怪物哦。” 他故意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弹幕立刻飘过一片哈哈哈。 「不就是丧尸么，早就猜到了。」 「今天能见到传说中的水怪吗？好期待。」 「哈哈哈哈，阿K做这表情真的好蠢。」 「谁要看你？我要看我家清河，麻烦切镜头谢谢。」 「楼上梦女能不能滚啊，去个人直播间发癫不行吗？」 「楼上丑男被戳中痛点了？」 比赛还没开始，弹幕先吵起来了，五颜六色的字体不断刷屏，官方直播间乌烟瘴气，AI房管立刻出动，将引战的ip一一封禁。 “根据规则，场地内藏有特殊道具‘旗帜’，率先找到旗帜，并交到终点的队伍，可以顺利晋级。请注意，旗帜的数量是有限的，并且只要没有抵达终点，归属权可以随时转移，什么意思呢？嘿嘿，就是说，如果你没找到旗帜，也可以从别人手里，抢过来哦～” 阿K完全不受弹幕影响，笑嘻嘻地做了个抓的动作。 “公平起见，旗帜一旦被拔起，拥有旗帜的选手，行踪会自动暴露，其他人可以在追踪器上锁定他的位置坐标，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有限的旗帜数量，公开坐标……这分明是鼓励异能者之间互相争斗，自相残杀！ 一些脑筋快的观众很快想明白其中关键，表情愈加兴奋起来。 “好的好的，我看到有观众在问，旗帜是什么？这个现在还不能透露哦，恐怕要到比赛开始，阿K才能为大家揭晓啦～” “我们来看一下各位选手的直播间收视率，排在第一的是52-1端木亓选手，然后是105-4号称‘荒野玫瑰’的艾琳，114-3我们弗拉拉的本地选手冯朵娜，诶？都是俊男美女啊，大家原来看脸啊？” “哈哈开个玩笑，这几位选手的实力当然不容小觑，大家也可以付费解锁自己所喜爱选手的直播间，可以享受全程的沉浸式直拍哦～” “想看清河？当然可以，来镜头给到清河，清河有什么想对选手们说的吗？” 洛清河面对镜头，礼仪端庄挑不出错处，那双温润出尘的眼眸却隐隐透出一丝肃杀。 “本场比赛，生死不论，请各位选手全力以赴。” …… 20:20，镜湖西北角，最后一批队伍出发。 宋可和徐星踏进禁林，手腕上的追踪器一亮一亮，身边跟着两台无人机。 镜湖内不允许使用载具，选手只能步行前进，抬头望去，天空被盘根错节的树木遮住大半，夜晚光线暗淡，即使伸长脖子，也只能隐约窥见弗拉拉市区的霓虹。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一片沼泽边缘。 “姐姐，你说旗帜会在哪里呀？肯定不能就插在地上吧。” “会不会埋在土里，要自己挖？”徐星积极开动小脑筋，说出自己的猜测。 “嗖——”一串黑影从两人身后蹿过。 宋可和徐星顿时噤声，警惕地回头，隔着幽深的沼泽，十几只外形奇诡的生物，正在树枝上死死盯着他们，它们眼瞳散发绿光，脑袋看起来像老鼠，四肢和腹部却如兔子般强健，背上长满粗硬的黑色毛发，不过眨眼的瞬间，又“嗖”地一下飞去另一边。 徐星咽了口唾沫，压下自己的害怕，只是声音略抖：“好像是变异的……老鼠。” 和花都遇到的蟑螂很像，是丧尸老鼠！ 宋可压低声音，以免惊动它们：“小星，控一手。” 徐星五指张开，细细的暴风雪从他掌心流出，沼泽表面簌簌结冰。 他这招放得相当不错，正好涵盖丧尸鼠前进的路线，加上范围群伤不好躲，那些老鼠的爪子被冻上，飞行速度明显变慢，从低空摔了下来。 沼泽和地面连成一片，边缘不好分辨，宋可没有鲁莽地冲过去，指尖一动，十几枚莹亮的月牙镖脱手，朝鼠群掷出去，正中头部，收割了一大片。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两步，正想察看一下，一面天罗地网突然从天而降，对着她的头罩下来。 宋可反应及时，贴地翻滚，迅速撤出网的范围，那些老鼠尸体却被一兜子拢去对面。 对方的目的本来就是截胡！ 宋可倏地抬眸。 沼泽对岸是一支五人的满编队伍，其中的短发女人正好收回软网，刚刚应该是她放的异能，她旁边还有四人，两个手握钢刀的壮汉，另外两个似乎是双胞胎，容貌及其肖似，胳膊处都捆有血红色的绳索，来者不善。 “喂，这里我们包圆了，你们去别地吧。” 短发女人于红抬了抬下巴，盛气凌人地说。 172号队伍的直播间里，正在观看比赛的观众幸灾乐祸地刷起弹幕。 「不是吧？这两人也太倒霉了，开场就碰上锁锁锁死你。」 「锁锁锁死你有号称‘嗜血双雄’的双C级武器系异能者冉庭和冉立，对面不会要贡献最快淘汰记录吧？默默点根蜡烛……」 「于红在D级里也很强好不好？她的网巨难破。」 172号队伍「锁锁锁死你」预选赛的支持率不错，有76%，因为队伍里的异能者一个用网，两个用绳子，还得了一个“捆绑组合”的外号。 宋可盯着他们，脚下没动。 她两颊鼓了鼓，努力思考该用什么话回击。 徐星知道她不善言辞，派她去吵架绝对会输，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跳出来，担当宋可的嘴替。 “这里又没写你们名字，凭什么赶我们走？” “老鼠也是我们杀掉的，快还给我们！” “你们这么多大人，就不会自力更生吗？总想着吃白食，不劳而获，真不要脸略略略！” 虽然那些丧尸老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被人抢走就是莫名不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跟庄青砚待久了的缘故，徐星阴阳怪气嘲讽人的本领越来越厉害。 “小兔崽子！” “死小鬼，奶都没断，跑来这里送死？” 那对双胞胎被骂得心头火起，丝毫不顾及徐星还是个小孩，一话不说出手，猩红的绳索毒蛇一样蜿蜒，交错着向他的脖颈甩去，竟是打算直接勒死他！ 两名举着钢刀的壮汉也绕过沼泽，朝徐星砍来。 于红趁此机会，软网再次甩出，连发四道，虽然没罩中宋可，却也将她去路封死，困在原地。 这几人的目标很明确——先干掉那个嘴贱的小孩。 徐星在树林间躲躲闪闪，时不时地贴地翻滚，他的特训也不是白练的，虽然模样有点狼狈，但他个子矮小，加上蛇皮走位，扭来扭去，愣是没被绳子近身。 冉庭面露嘲讽，不屑地哼了一声：“哟，原来是个嘴强王者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就只会满地打滚啊？” 徐星闷头逃窜，这个时候小嘴死严，一句都没还嘴。 宋可在软网的包围圈里冷笑。 末日里，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异能者。 轻视徐星的代价，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徐星绕来绕去，很快把举着钢刀追杀他的两人引到沼泽附近，他体重轻，“刺溜”就蹿到对岸，那俩壮汉就没那么走运了，一下陷进沼泽里，黑色的淤泥直接没过两人小腿。 冉庭和冉立视野一晃，周围飘起漫天大雪，锋利的黑色冰棱从沼泽下面疾射而出，角度刁钻地割断绳索，污泥溅了他们一头一脸。 “呸！！”双胞胎吐出嘴里的泥沙，如出一辙的脸黑得和煤炭一样。 下一秒，两人齐齐色变。 徐星消失了。 于红在后面焦急地大喊：“不见了！” 冉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没瞎，看见了！” “不是，那女的也不见了！” 双胞胎一愣，扭头往软网方向看去。 果然，宋可也消失了。 周围忽然风雪大盛，凛冽的寒浪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没有？没有？！「锁锁锁死你」的几人查看了目之所及的四个方向，都没有发现人影。 去哪里了？ “咻——”天际亮起一道蓝光。 纤细的身影在树冠间疾速穿行，忽然凌空跃起——翻转而下——宋可从背后抽出一长一短的灵器双刀，接连两刀劈砍下去。 “铮——”于红的软网跟纸糊似的，应声而断，脆弱得挡不下一击。 异能被毁，她的精神力同样遭受重创，大脑混沌，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陷入昏迷。 狂妄，当我的面，欺负我们的远程是吧？以为我不存在是吧？ 宋可跳到对岸，刀势不停，向双胞胎攻去。 幽蓝双刀正面迎上猩红长绳，不料被缠绕住刀面，宋可刀尖往上一挑，暗光一没而过，绳索立刻碎成渣渣，她反手切正手，连进连打，左右兼顾，密集的刀花令双胞胎应接不暇。 冉庭和冉立对这种贴脸的攻击根本没有破解办法，硬接好几刀后，浑身重伤，被击飞七八米，后背狠狠撞上大树。 几乎是宋可出手的同时，另一方向，几道冰棱从树背后飞出，精准地飞向沼泽，“噗哧——”两名壮汉的后背被扎穿。 宋可1vs3，徐星1vs2，「锁锁锁死你」团灭！ 几人都已丧失行动能力，宋可捡起他们的追踪器，发射淘汰信号，很快会有机器人来打扫战场。 “卧槽！什么玩意儿？！” 守在172号直播间的人忍不住爆粗，这两人谁啊？这么猛？一照面就把嗜血双雄给干掉了？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有些人好奇地去搜V587的预选赛支持率，竟然才61%，踩线过关，不科学啊！ 「锁锁锁死你」惨遭淘汰后，五个子直播间同步关闭，原本支持他们的观众耐不住寂寞，奋而爬墙，抱着“我倒要看看这两人会怎么死”的想法，付费解锁了V587的直播间。 结果进去一看，好家伙，161-1和161-2的直播间估计是所有选手里最寒碜的了，既没有赞助也没有人气，观看量不到300人。 什么鬼啊？那些后面进来的观众，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理，在这个冷冷清清的直播间里蹲了下来。 …… 宋可用刀尖扒拉几下丧尸老鼠的尸体，没发现任何异常，她走回去，和徐星击了个掌。 “小星，厉害。” “姐姐也厉害。” 又是一顿彩虹屁商业互夸，宋可正色说道：“先，离开这里，动静太大。” 万一有别的队伍闻声包抄过来，那就麻烦了，宋可不怕打架，但怕浪费时间，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旗帜，确保晋级为好。 官方直播间，阿K正在激情解说另一场冲突。 20:22，镜湖东方，本场比赛的两大热门，「三个孙子一个爷」遭遇「顺兴茶楼」。 两队异能者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对峙，神情戒备，谁都没有贸然出手。 端木亓率先开口：“项老，比赛还长，没必要折几个人在这里，您说对吗？” 项老爷子目露精光，顾左右而言他：“端木小子，我怎么听说你受伤了？” 他冷哼一声：“既然都伤了，不好好在家养着，还出来奔波，小心落下什么毛病。” 项老爷子身后的阴影空里，一双阴森的眼睛紧紧盯着端木亓，若有若无的黑气飘散过去，逐渐靠近端木亓周围。 “噗——”粗壮的荆棘破土而出，“啪”地一下甩散那些黑气，端木亓朗声笑道：“项老，您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他轻轻抬手，无数荆棘野蛮生长，反将顺兴茶楼众人包围起来，尖端对准他们，隐含威胁。 端木亓的异能施放自如，甚至比以往更具锐气。 项老爷子凝视他两秒，也跟着笑了：“端木小子，你误会了，老家伙只是关心你，我们要往北走咯，希望这一路上，别再遇见些不待见的，终点见。” “正好，我们往南，终点见。” 端米亓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含笑收手，那些荆棘也随之缩回去。 两队人一北一南，错开前进。 “唉呀，没打起来。”阿K砸砸嘴，表情有些遗憾。 “是明智的，”洛清河评价，“旗帜还没有出现，现在起争执只会消耗实力，对后面的赛程不利。” “清河说得对呢，”阿K附和道，“不过我们也看到，像端木亓和项老这样理智的队长还是少数，比赛进行到25分钟，旗帜毫无踪影，小规模的矛盾和摩擦不断，异能者之间已经有了交手。” “截止目前，有5支队伍惨遭出局。” 在大逃杀的残酷赛制下，出局意味着，非死即残。 “我们来看下精彩集锦。” 导播切了几个精彩花絮回放，因为爆发冲突的队伍太多，宋可砍翻「锁锁锁死你」的画面夹杂在当中，闪过两秒不到的时间，没引起过多关注。 …… 镜湖深处，宋可和徐星又往前走了五六分钟，一路没遇上别的小队。 夜风穿过枝杈，树叶刷刷摇动，仿佛小孩子呜咽呜咽的哭泣声。 宋可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姐姐，发现什么了吗？”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宋可也说不出哪里奇怪，但直觉告诉她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庄青砚在这里就好了，他应该早就发现了吧，宋可回想起一路上男人云淡风轻的态度，虽然看起来不太着调，但总能在第一时间指出问题的关键，无论是花都的虫潮，还是后来弗拉拉的委托任务…… 等等，宋可的思绪戛然而止，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丧尸，去哪里了？” 42 血色弗拉拉（14） 水怪！水怪！…… 20:56, 镜湖中心区。 接近半山的位置，气温明显降低，薄雪覆盖松枝, 枯叶铺满荒径，踩上去会有沙沙的声响。 一支三人小队，历经千辛万苦, 终于击杀了一只表面泛青的丧尸。 “呼, 这怪物可真棘手, 明明都快不行了，竟然跟有异能似的, 还会满血复活，幸好老子手快, 又补了一刀, 咦，这是什么？” 男人弯下腰，从丧尸脑袋里抠出了一枚纯白色的，正八面体的透明晶体。 “还挺别致, 没想到丧尸脑袋里也会长钻石，哈哈！”他自以为幽默地开了个玩笑。 “梁子，你、你你……你的追踪器红了！！” 同伴们惊恐地指着他, 嗓音颤抖。 20:57，所有镜湖内的异能者收到一条公告。 「旗帜出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452, 671, 109）」 第一面旗帜出现了！ 众人先是一愣, 那些离得近的队伍反应最快，立刻往坐标点蜂拥而去。 “姐姐，旗帜！” 幽暗的林间, 徐星看完公告，悄声提醒。 宋可低头望向自己的追踪器，那个坐标距离他们不远，而且还有路线定位，全力赶过去的话，只要十分钟左右，两人刚刚在附近找了一圈，连丧尸的影子都没发现，眼下这是唯一的线索，她立刻做出决定：“去，看看。” …… 镜湖中心，宋可和徐星赶到的时候，旗帜坐标点已经被别的队伍捷足先登。 两人没有冒失地冲上去，而是找了颗隐蔽的大树，躲起来观察情况。 包围圈的中心是三个形容狼狈的异能者，双腿哆嗦，跪在地上，看起来受了重伤。 “我说，别那么小气嘛，让我们看看旗帜是什么呗？” 三人面前，一名强壮的异能者双手环胸，随口说道。 “你tm大逃杀还要讲文明是吗？杀了他不就知道了。” 他沉不住气的队友直接出手，化掌为拳，蓄力向那三人轰去。 “砰——” 那名叫做梁子的异能者被瞬间击杀，鲜血洒了一地，从他身上骨碌碌地掉出一块透明的东西。 轰拳的人眼疾手快，迅速扑过去捡起，高高举了起来，透过晦暗的夜色，正八面体隐隐发光。 他惊讶地喊：“是晶石！旗帜原来是……” 话音未落，一道红光闪过，刚刚还在说话的人，顷刻间头颅和脖子分家，咕咚掉到地上。 又有异能者来了，这次足足有几十人。 后来的人一把抓起晶石，兴奋地大喊：“我抢到了！”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486， 597， 88）」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402， 553， 87）」 短短几秒的时间，晶石归属两度转移，追踪器连刷四条公告。 “兄弟们，晶石就是旗帜！快点抢啊！送到终点就赢了！” 乱糟糟的环境里，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了一句，周围的人猛然醒悟过来，各色异能光亮四起，不管不顾地打起来，企图杀人越货。 宋可拉着徐星往后退了退，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忽然，她的精神力感应到什么，朝某个方向直直望去。 就在众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低沉的怒吼从他们背后响起，宋可注意到的暗处，三只通体青色的丧尸从林间蹿出，双拳咣咣砸地，沙土泥石飞扬，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是异能丧尸！ 混战的异能者们静了一瞬。 “快冲呀！晶石就是异能丧尸掉的！” “杀了丧尸，晶石到手，晋级我有！” 刚刚那道浑水摸鱼的声音再度响起，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几道偏离方向的风刃削去了宋可藏身的枝叶，她不得不再次后退。 战圈里一片混乱，异能者们已经不分敌我，开始丢范围大招了。 宋可凝神望去，那个接连两次带节奏的，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淬满寒凉，他故意撺掇其他人动手，自己却在看好戏，没事人一样站在圈外围观。 这个人，不简单。 三只异能丧尸带来的破坏力是惊人的，而异能者们心怀鬼胎，各自为战，一时半会儿竟然干不掉它们，反而被压制一波。 一个月前，诛杀异能丧尸还是弗拉拉的A级委托，现在，竟然也沦为了王座竞速赛的养料。 宋可恍然，难怪一路都没见到普通丧尸，这场比赛的真正主角，是拥有晶石的异能丧尸！ ……那位伊利亚，究竟想干什么？规则上说“旗帜数量有限”，它到底运来了多少异能丧尸？ 湖边空地，几只异能丧尸突然暴起，双拳咣咣砸向地面，强劲的的震荡波一圈一圈扩散出去，内圈的一排人站立不稳，被迎面而来的气流掀翻，止不住地往湖心飞去。 眼看他们就要落入水里，镜湖湖面在这时候，晕开了层层涟漪。 一头庞然大物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几个异能者一口吞噬！ 一只体长超过三十米的巨型水怪出现在众人面前，它头部扁小，几乎看不到眼睛，猛一看像条滑腻腻的深海鳗鱼，后背却长满坚硬的鳞片，饱餐一顿后，水怪大象一样的鼻子抖了抖，悄无声息地潜入水底。 “啊啊啊啊啊！！”官方直播间里，阿K捧着双脸夸张地尖叫起来。 几十台无人机对准镜湖中央，阿K本来正在激情解说异能者的混战，冷不丁目睹这骇人一幕，也是为了烘托现场的气氛，特意嚎出嘹亮的一嗓子，瞬间将直播间数据推上高峰。 不光是阿K，正在沉浸式观看直播的百万观众，也被水怪的突然出现差点吓到心脏停跳。 三只异能丧尸终于被乱招打死，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脑袋里的晶石眨眼间被挖走，抢到旗帜的队伍不管三七二十一，扭头就跑，其他人不甘心白做功夫，咬牙切齿地后面追。 附近还有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水怪，这些异能者们不敢多做逗留，慌不择路地在林间疾跑，想要逃离危险区。 镜湖表面，无数细小的泡泡咕嘟咕嘟冒出，下一秒——水怪再一次腾跃而起。 它十几米长的脖子往前一伸，一口叼走了岸边来不及跑走的几名异能者。 惊慌失措的人群跟无头苍蝇似的，好几个直冲他们藏身的大树而来。 宋可眉头微皱，判断形势后，做出决定。 “小星，先、先撤。” “嗯。” 两人的位置离岸边尚有一段距离，相对来说还算安全，徐星从树干跳下来，踩在空地上，往前小跑了两步，准备跟着宋可离开。 就在这时—— 被水怪叼起来的其中一位异能者，瞳孔颜色忽然变深，精神力暴涨，他所在的空间发生扭曲，那人原地消失，紧接着，出现在几十米外的空地上。 而原本在这位置的徐星，猝不及防被提上半空，水怪一口叼住他，巨嘴一张，将他吞了下去。 “小星！！”宋可又惊又怒，毫不犹豫地掉头，往湖边冲去。 那名耍了阴招的空间系异能者还在沾沾自喜：好险好险，幸好老子换得快，找到个替死鬼哈哈哈！ 一把幽蓝的飞刀割裂夜色，刺穿了他的喉咙。 男人狂喜的表情还来不及定格，精神力已然逸散，瞬间暴毙！ 宋可用尽全力追着水怪跑，但它在水里移动的速度太快，眼看又要下潜消失。 “小星！！” 宋可凌空一个飞跃，像颗流星一样扑到它背上，手里短刀一下刺进它的脑袋！ 水怪痛苦地嚎叫起来，浑身扭曲，巨大的尾巴狠狠一扫，“啪”地把宋可打落，宋可一时失去支点，从湿腻腻的背部滑了下去。 但她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简直堪称变态，几乎是下落的同时，宋可又掏出一把三-棱-刺，狠狠扎进水怪腮部，左右一绞，然后伸腿一勾，翻了个身重新回到上方。 官方直播间里，所有的摄像头都对准了镜湖水怪，以及突然杀回来的宋可，大数据监测到流量的实时变化，立刻将画面切到专属宋可的那台无人机，开始转播。 161-1号直播间的人数也在不断飙升：1万，5万，10万……很快突破15万。 场面实在太刺激，守着终端的观众纷纷惊掉下巴，看得目不转睛。 宋可掉下去时，无数观众心头顿时一紧，宋可出来后，表情又是一松，紧接着又是一紧—— 刚刚还风平浪静的湖面刹那间水浪滔起，一道道激流化成尖细的利箭，朝宋可扎来。 这是一头丧尸水怪，或者说，异能水怪！ 无人机的镜头也溅上了水滴，沉浸式的第一视角体验，让镜头外的观众感到了莫名的寒冷。 铺天盖地的暴雨中，无人注意到，水怪周围的浪花泛起不起眼的寒霜。 宋可面对要将她扎穿的雨箭，手心一抖，曾经在花都横行的灵器伞重出江湖。 巨大的伞面犹如无坚不摧的盾牌，将那些利箭全都挡在外面，紧接着，她迅速收伞，一把超过两米长的冷艳锯凝结成型，刀尖向下，像割麻袋一样，从前往后，一刀一刀，用蛮力生生割开水怪的脑袋和脖子！ 这只丧尸水怪皮肉分离，鲜红的肌理和浓黑的血液喷溅而出，将整个镜湖染成了黑红色。 它的长脖子倒了下去，重重砸在岸边。 “噫——！” 阿K仿佛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表情扭曲地抱紧洛清河……不敢，只能抱紧自己。 直播间的弹幕被各种“卧槽”“666”“麻了麻了”刷屏。 黑血四溅，宋可一边扒水怪的皮，一边焦急地大喊：“小星，你、你在哪？” “姐姐，我在这里……”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我没事……” 或许是被庄青砚几次三番提溜习惯了，拜他所赐，徐星现在一旦双脚不受控制地离开地面，就会条件反射，放出冰棱保护自己，多亏了这一层屏障，水怪吞没他的时候，徐星没被尖牙啃碎，而是大难不死，一咕噜滑入喉管。 宋可往下张望，终于在切得稀碎的消化管里发现了徐星，徐星很顽强，卡在喉管里后，特意放出几根超长的冰棱，堵住下落的通道，此刻他正躺在冰面上，除了身上沾满腥臭的口水和粘液，倒是没有受伤。 而且在宋可和水怪打斗的时候，他一直试图自救，不断释放异能，想要割穿水怪的肚子出去。 “来，出来。”宋可也滑了进来，朝他伸出手。 “嗯！”徐星踩着冰台阶，利索地爬了出来。 他出来以后，没闻到新鲜空气，反而被腥臭的味道熏得头晕，对着湖面大吐特吐。 宋可过了好几秒才钻出来，满头满脸都是粘液。 徐星吐得泪眼朦胧，汪汪地看她一眼，姐姐是掉到怪物的胃里去了吗？怎么比他还脏。 宋可抹了把脸：“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说、说话。” “好。” 宋可的专属无人机，因为方才离得太近，被水怪的血肉浇了个正着，信号短路燃烧起来，而正在收看终端的观众，感觉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些污血和碎肉直冲脑门而来，强烈的窒息、眩晕和呕吐**挡也挡不住，不少人都关了投影，弯下腰狂吐特吐。 呕——不行不行，不愧是沉浸式视角，代入感太强了。 无人机毁损，宋可的直播间一时掉线。 总控室的AI导播立刻下令：“赶紧定位161-1号的位置，派备用机跟过去，周围的定点机位都给我切到这支队伍……叫什么？V587的画面。” “等等，”这位人工智能突然卡机几秒，中枢代码疯狂计算，“多派几台备用机。” 刚刚那把似曾相识的灵器伞，让它联想起某些黑暗的往事，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身为一名顶尖的AI导播，宋可绝对是它职业生涯的污点，像178轮预选赛那样的严重失误，它绝对！不允许！再次出现！！ 43 血色弗拉拉（15） 大明星和小保镖。……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324, 865， 101）， （779, 1023， 55）， （1356, 954, 321）」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 …… 21:12, 镜湖外围。 继第一面旗帜出现后，不过须臾, 镜湖内仿佛吹响战斗号角，火药味越来越浓, 系统公告不停刷新, 各个区域遍地开花，前一支队伍刚刚杀死异能丧尸，后面就有人杀了他们夺旗，相似的恶行不断重复上演, 旗帜的归属也一换再换。 有些晶石甚至在短短几分钟内，过渡了十几手。 宋可和徐星不停歇地跑出一段距离，在离镜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备用的无人机紧紧跟随，绕着她四处打转, 生怕再一次跟丢了。 两人的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 急需清理, 但是附近唯一的水源只有镜湖，已经被水怪的尸体彻底污染，宋可也不打算掉头回去, 她想了想，从项链空间里取出一个空桶。 “小星，放点，异能。” “啊？好的。” 徐星挠了挠脑袋，疑惑地应一声，咕咚咕咚，几根小臂粗细的冰棱掉下来，直接砸穿了桶底。 宋可：“……” 徐星无辜地眨了眨眼，他不是故意的，自己又不是水系异能者，肯定一滴都放不出来啊。 “不是，放点雪。”宋可无奈。 “哦哦！”徐星恍然大悟。 这回他仔细地控制了异能，在桶里堆了整整齐齐的一座小雪山，两人用凉飕飕的冰雪擦拭头脸，总算把恶心的黏液弄掉了。 “姐姐，谢谢你救了我。”徐星对方才差点被水怪吞没的经历心有余悸，语气软软，眼神依恋地地向宋可道谢，姐姐真好，刚刚那种情况，都没有丢下他自己逃跑。 “你是同、同伴，应该的。”宋可摸了摸他的脑袋。 “对了，我……”宋可想到什么，刚起了个头，话音戛然而止，神色一凛。 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来人不躲不藏，大大方方地从他们背后现身。 “在这种地方聊天，可不是个好选择呢～”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渐渐显出轮廓，她脸上戴着半幅黑色面罩，将上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红润饱满的唇瓣，和弧度优美的下巴，栗色的大波浪扎成马尾，蓬松地堆叠在脑后，即使看不清面貌，周身气质仍有种挡不住的风情。 女人身后，穿着纯黑色作战服的高大男人像个幽灵骑士，沉默地充当影子，跟随保护她。 宋可认出素察的瞬间，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林优优！ “又见面了呢。”林优优先打了招呼。 宋可没应声，大逃杀的残酷规则下，除非是同伴，她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林优优笑了笑：“别紧张，你和我现在都没有旗帜，心平气和说几句话总没问题吧？” 宋可纠结半天，吭哧吭哧地问：“你想，说什么？” “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合作啊？” 宋可一愣，合作，怎么又是合作？ 琉璃港那次，因为有庄青砚这个心眼贼多的人在，林优优没占到便宜，只换到了“毫无用处”的晶石，但从林优优的角度看，她本就是为晶石而来，其实也没吃亏，现在只有自己和徐星，宋可很有自知之明，吃亏的人肯定是自己。 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没兴趣。” “不要那么快拒绝嘛，先听听条件？” 林优优抛出诱饵：“我们联手，去抢两块晶石，然后一人一块，怎么样？” 因为对她心存戒备，宋可这会格外聪明，思路清晰地回击：“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 “你也看到了，我们两队都只有两个人，跟那些满编的队伍比起来，战斗力严重不足，就算能击杀异能丧尸，很快也会被人追杀，落入包围，风险实在太大。” 林优优倒没有信口开河，她是纯辅助，虽然异能等级高，但抢夺晶石只能依靠素察出手，而宋可和徐星，两人都是强攻击性的异能者，偏偏一近战一远程，攻击手段差异巨大，一旦被分散围剿，他们势单力薄，很有可能就陷入困境。 最好的方法，就是他们两队结盟，联合起来去夺取晶石，这样无论是从人数，还是战斗力来看，都是质的飞跃。 宋可还是摇头：“晶石，对你，很、很重要。” 林优优当初可以为了晶石放弃A级任务，宋可凭什么相信，到时候她不会为了晶石跟自己翻脸？ 林优优的眼眸暗了暗，某种晦涩的情绪一闪而过。 “是，但我想晋级，赢对我更重要。” 林优优波光潋滟的双眸望向宋可：“我以为凭之前的交情，我们是有那么点信任基础在的？” 宋可面上不显，心里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什么信任基础？有庄青砚这样的大忽悠珠玉在前，她哪里还敢随便相信别人？ 林优优琢磨她的神色，又抛出个重磅炸弹：“这样吧，晶石你先拿，可以了吧？” “差不多了小妹妹，我真的很有诚意，而且这么多无人机拍着呢，不用担心我骗你。” 宋可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又转身和徐星围成圈圈商量，最后勉强点了点头：“好、好吧。” 如林优优所说，四人行动的成功率显然更高，而且自己还可以先拿晶石，怎么看都吃不了亏……应该吃不了亏吧？就再相信漂亮姐姐一次好了。 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后，四人结伴而行，不过宋可和徐星还是与那两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素察主动承担了探路的工作，他极其擅长藏匿，如同变色龙一样，稍不留神就整个人隐入暗处，和周围景物融为一体，宋可就算盯紧他的去向，也要仔细分辨好一会儿，才能察觉他真正的位置。 潜行、隐匿、暗杀、淬毒……不愧是能从雨林活着出来的人，素察在镜湖这种环境下简直如鱼得水，来去自如。不过，宋可产生了一个新的疑惑，像素察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大明星林优优组队，还对她言听计从呢？ 抢A级任务也是，动手杀掉丧尸张磊也是，凡是林优优说什么，素察都毫不犹豫地去做。 宋可实在觉得好奇，想了又想，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出口。 “你们，为什么，会组队？” “嗯？你说素察？” 林优优红唇微翘：“严格算起来，他是我的保镖。” 宋可瞪大眼睛，心里发出没见识的惊呼：哇，保镖，原来C区的大明星出行，真的会带保镖？ “那么惊讶？”林优优饶有兴趣地逗弄她，“怎么，那天以后，没有偷偷去搜我名字？” 林优优这会儿的性格打扮和在公众场合展现的完全不同，她又做了特殊的伪装，戴上了防窥探面具，即使旁边有无人机在，像她这样的非热门选手，只要别愚蠢地高喊“我是林优优”，就不怕暴露。 宋可的两颊泛起隐隐一层薄红，心里暗想：不仅查了，还听了好多好多遍你的成名曲《谢谢你爱我》，差点都会唱了呢。 这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林优优似乎觉得她这副样子异常可爱，咯咯笑起来。 “告诉你也没关系，简单来说，素察有段时间处境很落魄，跟条淋了雨的小狗一样可怜，谁叫我心地善良呢，大发慈悲收留了他，还付他薪水，他当然要负责保护好我。” 宋可声音小小的：“可是，他好、好听你的，话。” 林优优手指卷了卷马尾，漫不经心地说：“流浪的小狗被捡走，对主人忠心耿耿不是很正常吗？” 小狗……主人…… 宋可无语凝噎，林优优到底是什么平平无奇的比喻鬼才。 前方阴影里，素察脚步微顿，往他们这里瞥了一眼，显然是听到了这位大明星对他的描述，不过他脸色未变，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新称呼。 林优优捂唇浅笑，纤细的指尖点了点徐星：“你还说我呢，这孩子不也爱黏着你么？” 徐星在旁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错，他就是喜欢黏着姐姐啊。 等等，这位阿姨是不是在骂他小狗啊？！ 讨厌，和庄青砚一样讨厌！徐星敢怒不敢言，暗搓搓地呲出一颗小犬牙。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195， 773， 218）……」 宋可和林优优停下交谈，神色一怔，这面新刷的旗帜，离他们特别近，几乎都快贴脸上了。 而随着这条公告的出现，前方山腰处传来嘶哑的吼叫，难道出晶石的异能丧尸还没死？ 林优优和宋可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快，说不定还能抢到！” 四人全力加速，往旗帜坐标点飞奔而去。 到了山腰一看，现场果然还在激战，粗粗估算就有三队不同的人马， 地面上已经躺了一只异能丧尸，脑壳大开，里面的晶石被挖走，但还有一只活着！只是活着的这只，也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快动手！”林优优见形势不妙，焦急地低呼。 现在可不是讲究先来后到的时候，宋可和素察几乎同时跃起，朝战圈中心飞扑过去。 徐星也趁机放了几根冰棱，扰乱一下在场的异能者。 宋可拔出双刀，素察的匕首闪过幽暗的绿光，齐齐往异能丧尸的脑袋砍去。 所有的异能者都在争分夺秒，往丧尸身上狂丢大招，它的状态迅速转为濒死，就在这时，这只不甘心的丧尸浑身颤抖，跟吹气球似的，躯体越来越大，整个身形足足膨胀了数十倍，然后——“嘭”地自爆了。 “快躲！” 肉-体炸开后，肢体残骸漫天飞舞，零星几块砸到异能者身上，紧接着一阵难闻至级的尸臭味弥漫开来，血红色的烟雾升腾而起，将所有人笼罩进去。 宋可视线受阻，只能凭记忆里的方向往丧尸脑袋切去，长刀扎进颅骨，一绞一转，糟糕，空的！晶石已经被挖走了！ 几秒过后，血雾逐渐散去，在场的异能者毫发无伤，只是满脸恶心，表情都不太好。 宋可回过头，朝林优优在的地方，小幅度摇了摇头，示意她没抢到。 然后她望向身边的素察，对方两手空空，眼眸耷拉，看起来似乎很不爽。 果然，素察抿了抿嘴唇，也朝林优优摇头。 素察也没抢到？ 那么，晶石在其他人手里……宋可凝神看向那群异能者。 三队人马，从站位就能发现端倪。 一支五人的满编队，成员全是男性，身体都有被机械改造过的痕迹，机械臂膀，机械大腿，甚至还有个机械头颅！这人的五官还是原生的，外面却像贴了层机械表皮，脖子转动起来嘎吱嘎吱作响，一眼望去既诡异又惊悚。 宋可回忆起庄青砚给她补习的功课，风格这么明显的队伍，只有一支符合条件，那就是夺冠的热门队伍：88号「安娜骑士团」。 另一支四人的队伍，全员女性，皮肤颜色偏深，穿着**又性感，个个都是大长腿，四人小腿和胳膊上都绑有新型热武器，可惜宋可不识货，如果庄青砚在这里，就能很快认出来：超级红鹰，斑蝰蛇手-枪，以及巴-雷-特M82A1大口径狙击步-枪，这些武器，个个都是毁天灭地的大杀器。 为首的那名高挑女人更是夸张，短靴热裤，棕皮寸头，肩膀上扛了一台粒子加特林炮，看谁不爽就送他上天。 这支队伍也在庄青砚的资料里：105号「枪炮玫瑰」。 至于第三队，起码从外形来看，是最正常的，成员有男有女，都画着浓艳的眼线烟熏妆，不过在前两队的衬托下，他们便有些黯然失色了，而且，这些人的脸孔很陌生，宋可确定，他们不在庄青砚要她“提高警惕”的范畴里。 现在问题来了，究竟是哪支队伍，趁乱抢走了晶石？ 宋可思考的时候，系统公告再次出现。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195， 773， 218），（195， 773， 218）……」 宋可一愣，追踪器上提供的坐标是按当前接收者的最近距离排序的，怎么会重复？ 是公告出错了？不对，她立刻反应过来，公告没有错，这里原本就有一面旗帜，加上刚刚杀死的第二只异能丧尸，现场有两块晶石，两面旗帜！ “喂！谁抢了晶石，敢不敢承认啊？” 其他人显然也收到了相同的公告，第三支队伍里，一名长相甜美的娃娃脸女生越众而出，嗓音如同清脆的黄鹂。 宋可疑惑，这人谁啊？ 若有似无的魅惑低吟钻进她的耳朵：“她叫冯朵娜，来自114号队伍「弗拉拉之星」。” 宋可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耳朵，周围人毫无察觉，看起来似乎没人发现异常，所以只有她能听到声音？ 宋可悄悄瞟向林优优，果然，对方冲她眨了眨眼。 “你对面那位，是号称‘荒野玫瑰’的艾琳，她们俩都是有名的美女选手。” “你都，认识？”宋可不知道怎么和林依依交流，小声地对着空气嘟囔一句。 林依依应该是听到了，低低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冯朵娜不过是个nbdy（无名小卒），我用得着认识她？至于艾琳么，点头之交。” “哦。”宋可猜不透大明星的社交圈，懵懂地点了点头。 一边的冯朵娜发现无人理会她，迅速转换策略，准备逐个击破。 她先看向「安娜骑士团」，指着地上第一只死亡的丧尸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只丧尸的晶石你们已经拿走了吧。” 他们刚刚赶来的时候，这群野蛮的机械人刚刚干掉第一只丧尸，随后系统就出了公告，冯朵娜百分百确信，他们手里肯定有货。 “那你们还抢什么？明明只要一块晶石就能晋级！”冯朵娜不满地斥责。 「安娜骑士团」这边，长相最渗人的机械头冷笑一声：“你算老几？你在教老子做事？” “你！”冯朵娜惊怒。 另一个机械腿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高高在上地斜睨她：“你都知道我们有晶石了，还蠢到又问一遍？刚刚那块不是我们抢的，但我们手里这块绝对不会交出来，你想打就打，别叽叽歪歪的。” 冯朵娜盯着他们几秒，转向了「枪炮玫瑰」。 “不在我们手里。”没等她开口，艾琳便冷冷地回道。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移，汇聚到宋可等人身上。 宋可：“？”什么意思，我们也没有啊！ 冯朵娜厉声喝道：“把晶石交出来！” “你、你你算算，老……”宋可很想学习那个机械头的狂妄调调，气势汹汹地回敬一句，结果“老几”两个字还没说完，冯朵娜的下一句话已经追来：“不交出晶石，一个都别想走！” 宋可：嘤！太可恶了，狠话都不让她说完。 一双柔软的玉手搭在宋可肩上，林优优越过她，直面蛮横霸道的冯朵娜。 她刻意调整了发声位置，伪装出来的声音成熟又御姐：“很遗憾，你的枪口对错人了，我们也没抢到晶石。” 这就有意思了，现场四支队伍，三支都说自己没抢到，剩下的那支以冯朵娜为代表，到处逼问，偏偏旗帜坐标就在他们附近，这下连小孩都知道，有人说谎了。 冯朵娜似乎已经锁定怀疑对象，不再理会那群机械人，眼神在艾琳和林优优两位女性之间来回游移：“我劝你们老实点，否则别怪我动手。” 艾琳嗤笑一声，加特林炮口对准冯朵娜，完全不在乎她的威胁。 林优优直接笑出了声：“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搞什么雌竞？那群男的说没有你就信了？怎么这么天真烂漫呢！” “再说了，谁抢到晶石就归谁咯，多大的脸？凭什么还让给你？” “就是嘛，这位美女说得很对，”机械腿阴沉沉地附和，“别说我们没抢到了，就算抢到，你一句话，我们就得乖乖交出来？冯小姐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为全世界都绕着你转啊？” “嘎吱嘎吱”机械头扭了扭脖子，鼻孔朝天，十分夸张地“切”了一声：“一个不入流的小网红，随便唱两句就当自己是明星了？你以为你林优优啊？你要是林优优我还考虑考虑。” 宋可和徐星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飘忽地飞向戴着面罩的女人。 这个机械头竟然是林优优的粉丝，太……太可怕了。 林优优美眸轻瞪他们一眼，两人又齐刷刷地转开。 “你们既然没抢晶石，就给我闭嘴！！”冯朵娜恼羞成怒，快要气炸了。 林优优，又是林优优，这个女人的名字简直就是她的噩梦！同样是以甜美可人的形象出道，凭什么林优优就能成为十大超新星之一，而她就只配当个十八线小网红？ 该死的机械头，还敢跟她提林优优，冯朵娜怒火攻心，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全都杀了！” 她的四名队友齐齐动手，拆下背上的长盒，拿出里面的乐器，竟然是一支异能乐队！ 电吉他飘忽高昂的转音突然响起，随后是贝斯的低沉怒吼，狂风骤雨的电钢琴立刻跟上，爵士鼓乒乒乓乓，每响起一种乐器，众人的脑袋就炸开几分，等到冯朵娜再一开口，现场简直魔音绕耳，艾琳等人不胜其扰，直接粒子炮开轰！ “砰砰——”“锵锵——” 噪音与炮火齐鸣，现场再次陷入混战。 宋可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天呐，冯朵娜的异能已经不是精神层面了，活脱脱就是物理攻击，听到的人无不头痛欲裂，浑身跟被车碾过一样。 官方直播间里，阿K正在解说这场战斗。 “哎～呀～”他突然怪叫一声，表情写满一言难尽，很少有人工智能的情绪像他这么丰富，“我本人强烈建议哈，终端前的观众朋友们可以暂时关掉音量，这样的歌声听多了对大脑会有损伤的。” 弹幕顿时刷过一片「哈哈哈哈」「谢邀已经关掉了」「娜娜只要不唱歌就什么都好」…… “清河呢，有什么想法？我很好奇诶，你也觉得像塞奥选手说的，冯朵娜比不过林优优吗？” 阿K百忙之中，还不忘cue一下洛清河。 洛清河长长的眼睫如蝴蝶般颤动，一举一动依然优雅如大家公子，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没有可比性。”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洛清河怎么这么耿直？」 「心疼，冯好像还是他的粉丝吧？」 「为娜娜点蜡。」 「可是林优优是真的天然甜啊，完全不是装的，冯这种A货怎么模仿都不像！」 镜湖赛场内。 “你是春天～的一阵风，吹散我～心里的阴霾。” 清凉的歌声在宋可、素察和徐星耳边响起，瞬间驱散了由冯朵娜和她的乐队带来的听觉灾难。 宋可内心震动。 庄青砚又猜中了，林优优的异能果然可以对同伴释放！ 耳畔的密语再次响起：“可儿，去试一试艾琳，看看晶石在不在她手上。” 宋可对林优优的称呼颇有微词，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她点了点头，像只雨燕一样纵身跳进战圈，直冲艾琳而去，一刀劈在对方的加特林炮口上：“晶石，交出来！” 艾琳突然遭难，艰难地架枪格挡：“没有！” 无奈宋可的力道太大，即使挡掉了一部分，她还是受到巨大的反冲力，拖着沉重的炮台整整后滑十几米，险险停下。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机械头几拳头抡翻了「弗拉拉之星」的吉他手，这位噪音制造者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怀里的电吉他脱手，一下飞上高空，然后——旋转着朝艾琳砸来。 艾琳刚刚稳住身形，根本无法举枪拦截。 眼看她就要命丧当场，林优优忽然开口，对宋可喊了一句：“可儿，救她！” 宋可往树干上一踩，借力跃上半空，小腿凌空出击，狠狠踹向电吉他。 那把巨大的电吉他瞬间改变方向，摇晃着砸向「安娜骑士团」，落地后“轰”地炸开，硝烟弥漫。 “咳咳！” 呛人的硝烟散去后，众人惊讶地发现，「安娜骑士团」消失了！ 随后，两面旗帜的坐标同时开始快速移动，转眼间离他们几公里之外。 空气中传来机械头嚣张至极的笑声：“拜拜了您内，不伺候你们咯，老子就喜欢拿两颗晶石去交任务！交一颗丢一颗，哎～就是玩儿！” 冯朵娜恨到咬牙：“追！” 「弗拉拉之星」紧跟着「安娜骑士团」，离开此地。 艾琳被同伴扶了起来，她这一回死里逃生，望向宋可和林优优时，嘴唇微动：“谢谢。” 艾琳看得明白，宋可刚刚的攻击只是试探，电吉他砸下来纯属意外，要不是她及时出手，自己恐怕活不下来。 “不客气，”林优优在不远处浅笑，“girls help girls（女孩帮助女孩）。” 她跟艾琳无冤无仇的，也推测出晶石不在她手里，如果因为自己一个指令，害对方命丧当场，林优优心里的那关过不去。 艾琳多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人的笑容有些眼熟。 “欠你们一个人情，我会记得的。” 艾琳认真地说了一句，转头跟同伴一起追去。 “我们，不、不追吗？”宋可疑惑。 “追不上啊，对面明显有擅长逃跑的异能者，我们几个总不能分散行动吧？” 他们四人里，能追上机械人的只有宋可和素察，如果他们两人去追，剩下林优优和徐星的处境就会变得尤为危险。 果然，短短几秒过去，那两个坐标的优先级已经降到第五，距离他们超出十公里。 况且就算能追上，想从「安娜骑士团」手里抢夺晶石，还要同时对付冯朵娜和艾琳他们，估计又是场没完没了的恶战。 “那，怎么办？” “继续找吧，像这种自私的人应该还有不少，晶石数量正在下降，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 「当前晋级队伍数量：41」 “不太妙，旗帜越来越少了。” 林优优扫了一眼追踪器，秀眉紧锁。 21:40，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整整100分钟。 宋可四人一路搜索了快半个小时，就差把整座禁林翻个底朝天了，偏偏运气很差很差，后来刷新的旗帜不是距离他们对角线远，就是在镜湖对面，需要绕路才能抵达，等她们赶到，旗帜早就二次转移了，至于异能丧尸，连影子都看不到。 不应该啊，林优优垂下眼眸，内心疑惑，她平时也没那么背运啊，难道是……难道是有人运气太差，凭一己之力带衰了他们？一种逐渐离谱的猜测浮上心头，林优优不由望向前头的宋可和徐星，这两人走着走着就分神了，一个在教另一个骂人。 徐星：“姐姐，老和几不能分开，要连起来说才有气势。” 宋可：“你算，老几！” 徐星开心：“对了，就是酱紫！” 林优优：……真是心大。 阿K在不同的直播间切换，转到161-1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笑着调侃道：“V587这支队伍，作为本次比赛的一匹野马，虽然实力很强，运气似乎不太好呢，已经好几次与旗帜失之交臂了。” “现在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晋级的队伍达到三分之二，我们的宋选手心态依然稳定，她是会遗憾止步于此，还是能再次创造意想不到的惊喜呢？各位观众可以开盘猜猜看啊！” 161-1直播间的流量在宋可单杀丧尸水怪时达到巅峰，一举冲破20万，几乎与艾琳、冯朵娜等人持平，不过后来无人机受损，黑屏了一段时间，再加上她这半小时的时间里，一直漫无目的地闲逛，又掉了不少，目前稳定在8万左右。 林优优叹息：“我说，你们还有心思玩呢？没听刚刚的公告么，晋级名额不到十个了。” 就在刚刚，系统更新了目前的战况，已经有52支队伍成功晋级，留给他们的机会不多了。 宋可和徐星停止了悄悄话，齐齐立正，端正态度。 “我们去，去抢吗？”她提出一个方案。 目前还在移动的旗帜坐标只剩两个，离他们都很远，如果再找不到异能丧尸，他们只能去抢了。 几米开外，正在探查情况的素察忽然出声提醒：“有东西靠近。” 宋可神色一肃，警惕地环顾起周围：前方有一条河流，水面平缓，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山腰，林间静谧，没有任何异常。 哪里都很正常，除了……不对！河水的流动速度似乎变快了。 徐星就站在河边，紧紧盯着水面的动静，陆续有细小的泡泡浮出来，咕噜咕噜地翻涌，他心里偷偷咽了口唾沫，不会吧，不会又是水怪吧？ 徐星双拳紧握，异能冰棱蓄势待发。 “哗啦！”一头面目狰狞的青皮丧尸突然从河里跳了出来。 它出现的刹那，周围水雾弥漫，潮湿的空气强势剥夺了众人的呼吸能力，让人喘不过气，这是一只拥有水系异能的丧尸！ 林优优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素察和宋可两个近战顶到前排，狠狠朝丧尸切去。 “锵——”宋可双刀砍下去，无坚不摧的刀尖却触碰到一层柔软的水膜，紧接着整把灵器被包裹起来，卸掉全部力道，异能丧尸毫发未伤。 素察的情况也差不多，他在匕首上淬了毒，但是被丧尸喷出的水流一冲，尽数汇入河里。 以柔克刚，水解万物！ 宋可随即幻化出一把三-棱-刺，朝异能丧尸脑袋削去，准备强攻它的弱点。 就在这时，河里的水流突然急速旋转，汇聚成好几道大小不一的漩涡，那只丧尸预感到危险，埋头往里一躲，顺利被卷走，然后又出现在另一个漩涡里，朝他们喷出一道激流。 宋可和素察侧身闪避，没被击中。 棘手，这只丧尸不仅拥有的异能难以对付，而且非常狡猾。 河边的徐星一直愣愣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怪物。 他想了想，不是很自信地抬起手掌，暴风雪倾泻而出。 正在漩涡里来回穿梭的水系丧尸，就这样被冻住了。 冻住了……住了……了…… 是彻底冻住了，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每一颗尖牙，都冻得结结实实，跟冰块一样。 宋可&素察&林优优：“……” 徐星，年龄10周岁，比赛编号161-2，所属队伍V587，B级冰系异能者，天选之子，一招解决一头水系异能丧尸。 徐星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成了焦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腼腆地笑起来。 素察面无表情地敲碎丧尸的脑袋，冰渣和冻脑仁掉了一地，从里面滚落出一颗剔透的晶石。 晶石出现的瞬间，几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宋可下意识地望向林优优。 林优优不动声色地颔首：“你先捡，说好的。” 宋可应了一声，小跑步过去捡起，用河水冲干净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外套口袋里，顺便揉了揉徐星的脑袋，小星这回立大功哩！ 161-2号的直播间，虽然人数不多，但观众性别偏向很明显，风格也歪得与众不同。 「啊啊啊啊好可爱的崽！想rua！」 「是叫徐星吧，又奶又乖，救救我救救我，好想当他麻麻！」 「该死的……谁都休想骗我生小孩——徐星可以。」 「人家好歹是异能者，小心他冻死你们！」 宋可捡起晶石的瞬间，一旁的素察全身青筋暴起，眼神阴沉又凶戾，他原地站了几秒，而后默默回到林优优身边，低下头颅凝视她，不解地问道：“没有时间，为什么你让给他们？” 他才不在乎什么合约，什么承诺，他只知道林优优不能输，也不想输，如果可以，他现在就去杀了这两人，把晶石抢过来。 就算他不是宋可的对手，以命搏命，未必没有一丝胜算。 “素察，别冲动，”林优优察觉到面前男人燃烧的愤怒，她踮起脚尖，一手按住他绷紧的肩膀，一手顺着头顶，用力往后颈滑落，像在驯服一只即将暴走的猛兽，“听话。” 好一会儿，素察胸口激荡的杀意渐渐平缓，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松弛下来。 他收敛气息，重新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影子。 追踪器“嘀嘀”亮起，新的公告发布了。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886， 543， 1079）」 「当前晋级队伍数量：54」 常规的播报过后，出人意料的，竟然还有一条新的公告。 「请注意，大赛组委会温馨提示，目前场内剩余旗帜数量：1，各位选手请再接再厉。」 宋可怔了怔，刚刚拿到晶石的喜悦被冲散了大半。 这么短的时间里，刚刚的两个坐标就不见了，晋级队伍的数量也从52变为54，现在场内只剩下一面旗帜，那不就是……她手里这枚晶石？ 林优优的表情也沉寂下来，没有多余的旗帜了，所以宋可手里那枚，是仅剩的——晋级名额。 她垂下眼眸，遮住了所有情绪。 对绝大多数异能者来说，王座竞速赛是数量惊人的积分，是源源不断的金钱，是权力和野心的满足，甚至是通往B区的登天梯，但对于林优优而言，以上种种，她统统不稀罕。 林优优参加比赛的唯一目的，只为拯救至亲之人的性命。 哪怕这个选择会让她双手沾满鲜血，让她身败名裂，被所有人唾弃，她也义无反顾。 “素察，你有把握杀了他们吗？”林优优用异能传音。 “没有。”素察诚实地回答。 “明白了……那接下来，听我指令。” “就让他们，先当一会……活靶子。” 44 血色弗拉拉（16） 反水。…… 「当前晋级队伍数量：54」 「场内剩余旗帜数量：1」 10个晋级名额, 仅剩的1面旗帜。 如果说前一条公告，还让镜湖内的队伍心存一丝侥幸，觉得仍有机会找到异能丧尸, 夺取晶石，那么后面的一条，直接宣判了他们的死刑。 镜湖里已经没有存活的异能丧尸了, 场内100多支队伍, 只剩下唯一的选择：杀人, 夺旗！ 此刻持有旗帜的人，毫无疑问将成为众矢之的。 “姐姐, 我们是不是很危险？”徐星拉着宋可的手，语气担忧。 宋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两人。 被追杀还是其次, 她现在最在意的，是林优优究竟怎么想。 他们四人合作的先决条件，建立在数量足够的晶石之上，现在这个前提已经不复存在, 两队必有一队无法晋级，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有继续合作的可能吗？ 林优优会当场翻脸, 和其他人一样试图杀了她夺旗吗？ 宋可握着口袋里的晶石，手指松开又攥紧,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优优原地静默了一会, 留意到宋可满脸紧张的神色, 幽幽叹了口气，表现得意外坦然：“运气真差呢，这竟然是最后一块晶石, 得，你现在成焦点了，赶快送去终点吧。” 宋可心里不是滋味：“你们，怎、怎么晋级？” 林优优嘴角漾开浅笑，纤细的指尖戳了戳她的肩膀，宋可没躲：“担心我啊？既然比赛规定的晋级名额是64强，剩下来的，总会有别的办法出线。” 话虽然这么说，但前景并不乐观，原本的规则就这么残酷了，如果拖到最后，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别担心，我说话算话。” “哎哟哟，看你的表情，难道是要把晶石送给我吗？” 都这种时候了，林优优还有心思调笑她。 宋可的指尖触碰到珍珠项链，语气犹豫：“其实，我……” 话没说完，被猝然打断，周围树叶簌簌掉落，一道蟒蛇般的黑影朝他们袭来。 第一波追兵已经来了！ 素察反应极快，一下蹿入林间，暗处传来几声闷哼，那名埋伏的异能者瞬间被干掉。 “快走！”林优优出声催促。 四人往终点的山顶狂奔，一路又遭遇几次偷袭，好在有惊无险，顺利闯了过去。 不多时，他们抵达山脚，从这里往前再行几公里，就是提交旗帜的终点。 “不太对劲，追兵变少了。” 风速似乎在这里变慢了，周围静悄悄的，一片片雪花打着旋儿落下来。 “咔嚓——”宋可的耳朵捕捉到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她停住脚步，警觉地抬眸望去，下一秒，从四面八方冲出了成百上千的猎杀者！ 他们被包围了，在通往终点的必经路上，早已埋伏了大量杀红眼的，穷途末路的异能者。 “轰——”一声震天的炮鸣拉开了抢掠的序幕。 火力太猛，宋可不得不后退，视野外围，熟悉的加特林粒子炮架了起来，是「枪炮玫瑰」！ 冲天的异能火圈四起，将四人困在里面，灼热的火舌几乎烫伤他们的皮肤。 艾琳一炮轰完，看清包围圈里几人的模样，面上一愣，怎么是他们？ 对方好歹也救了她，她眼神闪过一丝犹豫，手里动作慢了下来。 官方直播间里，所有镜头再一次切到161-1号无人机上。 阿K面对镜头，理性分析：“V587的情况不太乐观，一边是源源不断的截杀大军，而另一边呢，只不过是临时搭起来的草台班子，再加上121号队伍……” 林优优和素察实在不算亮眼，阿K从记忆中枢的犄角旮旯里翻了翻资料：“这支队伍叫「名字随便起的」，战斗力方面感觉也挺随便的哈，121-1号素察选手动不动就消失在画面里，观众对他的投诉率很高，至于121-2号Amy选手，从预选赛开始就没什么亮眼的表现，还因此得了‘摸鱼女王’的绰号，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应对呢？” 阿K话音刚落，场内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包围的四人明明没有任何交流，行动速度却出奇一致。 徐星后退一步，狂乱的暴风雪从阴云密布的天空簌簌飘落，周围温度骤降，那些燃烧的火圈瞬间偃旗息鼓，只留下黑色的焦灰。 林优优红唇微动，没见她怎么动作，四人的移动速度明显快出一倍。 素察原地消失，隐匿于黑暗中，再出现的瞬间，已经移动到其中一名围剿者的身后，手起刀落，淬冷的绿光一闪而过，对方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已经命丧当场。 暗杀得手后，他又一次隐入暗处，伺机而动，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寻找下一个刀下亡魂。 宋可手握双刀，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直直朝包围圈冲去，一力降十会，所有五花八门的异能在绝对武力面前，都碎成了渣渣，正面迎击她的人挡不下三招，精神力就受到震荡，摔飞出去，严实的包围圈硬生生被她撕开一道口。 “嗷！！！想不到杂牌军也能逆袭啊，这一波配合打得非常有看头。”阿K惊叹。 洛清河难得主动开口，客观点评道：“虽然人数不占优，但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看不出这是临时队伍，远程控场，近战突进，每个人的角色都很明确，反应也很快。” “清河说得对呀，比赛么，总是处处充满惊喜，尽管如此，形势还是不容乐观啊，我们看到，又有一批截杀者朝这里赶来了。” 宋可刚撕开一道可以突围的口子，转瞬间，后方又涌过来无数的异能者，这是打算用人海战术拖死他们吗？ 她指尖一动，十几枚手里剑苦无狠狠掷出去，因为离得近，威力巨大，冲在前面的异能者根本来不及躲闪，一命呜呼！ 有空当！宋可眼睛一亮，就要往前冲去。 一道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突然在人群后面响起：“兄弟们，这里有人要逃跑啊！有没有控制系的，快拦一手！” 宋可循声望去，果然，又是那个冰蓝色双瞳，挑染银发的年轻男人！ 她心里暗骂一声，这人贱不贱呐，简直就是根搅屎棍！ 暴烈的龙卷风吹来，好不容易杀出的去路被挡，宋可无奈往后撤了两步。 冰蓝色双瞳的男人就在这时攻过来，随着他的动作，宋可眼前骤然出现密密麻麻的101010代码，看得她晕头转向，这人的异能，怎么也这么讨人厌！ 男人以代码开路，凑近她后，语气挑衅又嚣张：“武器不错，借我看看？” 宋可反手一个劈斩，那面代码墙应声碎裂，苦无再次出手，往男人额间刺去。 男人及时后退，释放异能拦了下来，苦无攻势被阻，停在半空，细细颤抖。 他仔细端详片刻，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不是实物，异能幻化的？有点意思。” 话音未落，苦无冲破了代码墙，流星一样对准他的双眼而来，男人慌乱地闪避，脸上还是被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忽然转向后面，煽动起围攻的异能者：”兄弟们，这么打不是办法，先确定旗帜在谁手上，才好下手嘛！” 众人一想，恍然大悟，有道理啊！揪着有旗帜的干就是了。 狂乱的龙卷风拔地而起，将宋可四人的阵型冲散，徐星体重轻，被吹走了十几米，挂在树枝上才勉强停下来，林优优也被强风击退，形容狼狈不已。 几人的坐标发生些微变化，埋伏者们很快分辨出谁是真正持有旗帜的人。 “在女的身上！！” “杀了她！” 原本对着四人施放的技能转变方向，统统集火宋可。 刹那间，宋可陷入苦战。 林优优和徐星的压力顿减，这些人已经完全不管他们了，只围着宋可出招。 隐在暗处的素察忽然接收到一条密语。 “素察，准备出手。” “晶石在她口袋里，抢过来后，什么都别管，直接交到终点。” 官方直播间，阿K看得全神投入，恨不得化身急急国王，嘴里碎碎念：“情况不太妙啊，那么宋选手的两位盟友，会选择出手支援，还是逃之夭夭呢？哦？冲上去了，果然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不愧是值得信赖的……等等！” “拜托清风～奉上衷心，送你送你～祝福永不断。” 宋可的耳边响起一阵悠扬的歌声，短短两句歌词过后，她浑身精力充沛，状态饱满，是林优优的异能，增益buff！ 素察也加入了战局，宋可给他让出一个身位，对方绕过前面的异能者，与她擦肩而过，手心匕首一闪，“刺拉——”割穿了她的口袋。 宋可愣住。 她保持着出刀的动作，动作停了两秒。 “哎呀！宋选手的同盟反水了！”阿K痛心疾首。 素察一招得手，迅速匿入山间，往终点疾冲而去。 宋可愤怒地望向林优优，用眼神控诉：你骗我！ 林优优别开眼，一声叹息在她耳边响起：“抱歉，但我也说过，赢对我更重要。” 趁无人注意，她也撤离了战场。 徒留状态点满的宋可，茫然陷入重重包围。 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围着她狂丢技能，直到最新的公告响起。 「旗帜坐标刷新」 「下面播报剩余旗帜坐标：(1108， 453， 339）」 “靠！旗帜转移了！” 这个坐标已经离终点很近了，围剿的异能者们大惊失色，顾不上宋可，纷纷朝山顶追去。 来不及了。 「当前晋级队伍数量：55」 「请注意，目前场内剩余旗帜数量：0，即将开启新的赛制」 “姐姐！”徐星好不容易从树枝上跳下来，就收到了公告，他眼睛忽眨忽眨，一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想通关键后，顿时气得跳脚：“啊！！这个坏女人！” 林优优和素察……晋级了。 她骗了他们……从自己手里抢走唯一的晶石，晋级了。 宋可紧紧握住双刀，关节咔咔作响。 “小星，我们去、去终点。”宋可低低地说道。 “啊？”徐星不明白，姐姐不会气过头了，要去终点追杀林优优他们吧。 来不及解释了，宋可加快速度，带着徐星赶到山顶，这里有一处悬浮在半空的核验平台，前方是无形的屏障，拦住他们的去路。 “请提交旗帜。”窗口坐着一名人工智能，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响起。 宋可往前踏出一步，几万伏的超能电流顿时滋滋发光，像在警告胆敢硬闯的人，她望向后面的赛后休息处，那里人影幢幢，根本看不到林优优与素察的身影。 宋可收回视线，抬头看向那名出声的人工智能。 “旗帜，就是晶石，对、对吗？” “是的。” “只要是，晶石，就能过关？” “……是的。”人工智能停顿一下，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宋可手心微动，一枚绿色的正八面晶体，苍翠欲滴，光华流转，蓦然出现在她掌心。 “那这个，算吗？” 45 血色弗拉拉（17） 被谁欺负了？…… “Y！出人意料！今晚的比赛果真处处充满惊喜, 宋可选手竟然又拿出了一面旗帜！” 阿K激动不已，一把抓住麦克风, 声嘶力竭地呐喊：“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呢？而且, 观众朋友们，这是一面！没有出现在系统公告里的旗帜！” 弹幕刷过了满屏的问号。 「我没看错吧，绿色晶石, 真的假的？」 「肯定是假的, 公告都没提示。」 「假的她何必拿出来，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赛后休息室内, 全息投影正在直播场内比赛, 眼见宋可掏出绿色的晶石, 一部分消息灵通的异能者面露震惊, 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光屏。 项老爷子面色泰然, 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开口说道：“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2级晶石，老头子也算开眼界咯！” 晶石是末日之后逐渐风行起来的战略资源，异能者们获取消息的渠道和时效性不一, 有人对此毫无所知, 也有人自诩聪明，早早掌握第一手的资料，例如项老爷子。 联盟对外公布的晶石等级共有4类：1级白色晶石，2级绿色晶石，3级蓝色晶石, 4级红色晶石，据说颜色越深，品质越纯粹, 促觉醒和进化的成功率也更高。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1级晶石已是少见，2级更是只在B区出现过寥寥几颗，毕竟异能丧尸的出现几率实在太低，而越是强大的异能丧尸，猎杀起来就越是困难。 项老爷子鹰隼一样的眼眸盯着全息投影里的宋可，他虽然年纪大了点，脑袋可不糊涂，早就认出小丫头就是在琉璃港抢走他们A级任务的狂妄贼子。 哼，那次算她运气好，不仅侥幸得手，还从重重包围里逃跑，害他们白忙活一场。 张磊不过是普通的D级丧尸，自然不会出2级晶石，对方既然敢拿出来，必然是在赛场内出的，看来这个叫宋可的异能者身上，还有很多值得挖掘的情报，项老低头吩咐下属：“去打听打听，这人什么来路，另外，她的全场比赛录像，第一时间弄到手。” 另一边，端木亓也注视着宋可，眼神幽深。 上一次对方带来的伤口，如今触碰起来还会隐隐作痛，这个人，会是他最值得注意的对手。 项老爷子发现他的出神，笑着调侃：“端木老弟，看来你很在意这位选手啊？” 端木亓哂然一笑：“项老，您不用试探我，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对手是谁，赢的人只会是我。” 「安娜骑士团」的聚集处，机械头赛昂正一上一下抛着两颗晶石玩，冷不丁“咦”了一声，绿色的晶石就是比白色好看哈，自己手里的两颗顿时不香了。 赛昂的头颅“嘎吱嘎吱”往前凑了凑，紧紧盯着宋可手里那枚晶石，目光贪婪又凶戾。 …… 核验台，人工智能扫描完宋可提供的晶石后，语气平直无波：“抱歉，核验失败，只有在镜湖内出产的晶石才可以作为旗帜提交。” 宋可固执地解释：“就是，镜湖里，拿、拿到的。” 弹幕也冒出了不少质疑的评论。 「骗子，绝对是骗子！」 「她在睁眼说瞎话吗？我从锁锁锁死你团灭后就一直蹲在161-1的直播间，连厕所都没去，我可没看到她什么时候拿到过绿色晶石。」 「胆子忒大，智商忒低，这种谎也敢撒，她不知道比赛有全程跟拍吗？」 也有微弱的声音帮宋可说话。 「说不定是你们没看到呢，这位选手很有实力的。」 零星几条公正的言论很快被各种谩骂淹没。 「我一个人没看到，那是我瞎，大家都没看到算什么？集体失明啊？」 「你以为AI导播是吃素的吗？这么大一颗晶石掉落，他们不会切镜头吗？」 「就是个骗子，咋还有洗地的呢？」 光屏外面，正在打字的老章气得要死，他可是说到做到，把全部家当都押了宋可赢，不行，不能这么淘汰了，老章挽起袖子，跟打鸡血似的，和那些黑子pk起来。 官方直播间，阿K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调动现场气氛：“宋选手依然坚称，这是她从镜湖内得到的晶石，那么，这面别具一格的绿色旗帜到底出自何方呢？清河你怎么看？” 洛清河非常配合地敛眸思考片刻，薄唇微启，给出自己的答案：“水怪。” 几乎同一时间，和人工智能对峙的宋可也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水怪，出的，晶石。” “Y！不愧是清河，一下就猜对了，让我们看一下回放。” 阿K左手一扬，后台导播立刻切出宋可单杀镜湖水怪的录像。 “从当时的画面来看，这的确是一头异能水怪没错，大家看这里，暂停！水怪放出雨箭攻击，这样的攻击手段只有异能才能做到。” 录像定格，水怪扁扁的脑袋对着宋可，凶狞程度远超一般的异能丧尸，无数细密的雨箭打在巨大的灵器伞上，溅起一片刺目的白光。 “咦？宋选手救出徐选手后，还在水怪体内逗留了一会儿，唔……准确时间是2分48秒，她是否就是在这时候，意外发现了晶石呢？” “好，阿K我收到后台的消息，工作人员正在对水怪尸体进行能量检测，凡是晶石出产的地方必然会留下强辐射，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 核验台处，古板的人工智能眼睛里亮起一行代码，似乎得到某种指示。 “恭喜您，成功晋级。” 与此同时，阿K激扬的声音响彻所有观众的终端：“绿色晶石，已被证实出自镜湖水怪，恭喜宋选手，恭喜徐选手，恭喜V587，成为本场比赛的黑马，成功晋级64强！” 粒子电流屏障缓缓打开，宋可和徐星疲惫地走入休息区。 在一众或好奇，或打量，或质疑的目光里，她面不改色，脊背挺直的走了过去，路过林优优和素察时，对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叫住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可已经走远了。 * 「当前晋级队伍数量：56」 「场内剩余旗帜数量：0」 「新赛制开启」 阿K收到耳麦里导播的提示，点了点头，神情一振，语气严肃地宣布：“各位观众，接下来将启动无尽屠戮模式，简单介绍下规则，只有8支存活下来的队伍晋级，其余人，淘汰！” 留在场上的异能者也收到了相同的公告。 无尽屠戮模式，100多支队伍，超过300号人，争夺8个出线的名额，并且按最后存活计数，这也意味着，失败的人根本无法离开镜湖，真正的大逃杀开始了！ 已经晋级的队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幸好抢到了旗帜，不然可真糟心。” 赛场内，艾琳恨恨薅了一把头发，事到如今，唯有殊死一战。 “姐妹们，生死与共，永不背叛，和我一起冲出去！！” 另一处角落，冰蓝双瞳的男人轻嘶一声：“哎呀，一不小心玩大了呢。” 无尽屠戮开始，所有异能者像疯了一样砍向身边，刚刚还在一同作战的人。 那些双目充血的狂徒前一秒杀掉敌人，转眼间就躺在地上，被别人所杀。 惨叫，哀嚎，痛苦的呻-吟……这是血淋淋的人间炼狱，是最惨烈的修罗场。 连空气里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艾琳一炮轰退逼上来的异能者，背后忽然响起一声痛呼：“啊——！！” 她惊惧地回头，看到自己的同伴倒在血泊之中。 艾琳咬碎了牙关，热泪滚滚，厉声吼道：“撑住，向我靠拢，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场外，王座竞速赛的收视率再一次攀上新高。 鲜血与暴行最能刺激弗拉拉人的荷尔蒙，投注奖池不断刷新，无数财富汇成河流，滚滚流向幕后掌权者。 血腥的屠杀进行了整整大半个小时，最后8支队伍浴血奋战，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枪炮玫瑰」损员两人…… 「白萝卜胡萝卜」损员三人…… 「Bck Jack」损员四人，唯有冰蓝双瞳的男人活了下来…… …… 其余队伍，全灭。 王座竞速赛的64强诞生了。 一如它的宣传广告所描述的，踩过烈火与荆棘，踏着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诞生了。 …… 镜湖的比赛结束后，宋可和徐星从选手通道离开，一路沉默地前行。 中途徐星偷偷瞥了宋可好几眼，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都怪那个坏女人！姐姐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出了封禁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宋可的脚步蓦地停下来。 前方主干道上，昏暗的路灯下，一架无比眼熟的银白色轮椅正停在那里。 俊雅的男人姿势懒散地靠在上面，单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在看随风打卷的枯叶。 听到动静，男人似乎早有察觉，抬眸望向她，忽而笑了笑。 “怎么了？脸这么鼓，被谁欺负了？” 46 血色弗拉拉（18） 避避风头。…… 这一片是专门开辟出来的赛后等待区, 不少亲友团都围在一起，翘首等候出来的选手。 庄青砚的轮椅和其他人隔着一段距离，形单影只的侧影被路灯拉成长长的一条。 他眉梢挂着浅淡的笑意：“脸这么鼓, 被谁欺负了？” “没有。”宋可抿了抿唇。 还没有呢, 委屈都快挂脸上了, 不过庄青砚好心地没有拆穿她：“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他顿了顿, 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转而说道：“不过你要是说有，我想想办法帮你讨回来？” “怎么说你也是我的金大腿，欺负你不就相当于打我的脸吗？” 宋可的心情无言又复杂。 很难形容这一瞬间她的真正感受：惊讶？高兴？感激？意外？都不完全准确。 就好像, 她和徐星作为全家人的希望，信心满满地出门, 结果被别的小朋友丢了泥巴不说，还掉进泥坑里打了一圈滚, 浑身脏兮兮的回了家，家长却跟她说, 要不要我替你出气啊？ 这种想法太过魔幻，宋可自己都觉得离谱, 甩了甩头, 很快就抛在脑后。 她并没有把庄青砚的话当真，能从今天比赛活下来的异能者, 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庄青砚不过是一个还需要坐轮椅的普通人, 怎么替她出头报复别人？ 宋可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来了？” 庄青砚回：“看比赛差不多快结束了，专程过来接你们。” 其实早在确定宋可晋级之后，庄青砚就出发了。 如他所说, 他来这里，一是要把两位失落的小朋友接回去，二则是为了确认另一件事情。 宋可低头打量，庄青砚的轮椅关节处略有磨损，不过整体看来依旧干净整洁，这台轮椅还是她从青松生物的车间里扒拉出来的，虽然是功能齐全的尖端货，从酒店到镜湖的距离也不算远，只是这么冷的天，他一个人出门，难为还跑那么远，就为了来接他们。 宋可识趣地小跑上前，握住轮椅把手，准备推他回去。 “等等。”庄青砚虚虚按住她的手背。 他的目光落向通道另一侧，宋可和徐星同样跟着望过去。 冰蓝眼瞳的年轻男人正从通道里缓步出来，整个人宛如浴血的修罗，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红的印子，周围人避之唯恐不及。 “路星阑！”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干净的毛巾凌空丢过来，被男人单手接住。 人群里慢悠悠出来一个人，他嫌弃万分地捂住鼻子，一边拿瓶子浇水一边抱怨：“你真是闲的，光看看还不够，非要自己亲身参加比赛，搞成这衰样。” 路星阑满头满脸都是血，别人的血，他随意地擦拭了几下，洁白的毛巾很快染成鲜红。 “谢宁玉，你差不多得了，别BB了，我又没拉着你上。” “你还想拉着我上？路星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庄青砚的手背突然绷紧。 夜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嘴角那抹浅笑的弧度慢慢，慢慢落了下来，直直地望向不远处那个眼角有颗泪痣的男人，目不转睛，神情似乎有片刻失神。 这种变化太过明显，何况庄青砚此前从未失态过，宋可几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庄青砚彻底不笑的时候，表情这么可怕。 宋可低声问他：“你认识，他们？” 冰蓝眼睛在赛场里可没少给她添麻烦，如果庄青砚认识，她可得好好问问他究竟什么来头。 那边两人很快注意到停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转头往宋可的方向望过来，路星阑的脸上还有被灵器苦无割破的伤口，但他这会眸色清明，表情冷静得很，可见，镜湖内就是故意挑事。 而谢宁玉的目光从徐星、宋可和庄青砚身上一一滑过，随即不感兴趣地移走，又对着同伴继续唠叨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回迩葭？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好无聊。” 细看才发现，他的相貌真的很惊艳，属于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的程度，既有少年人矜贵睥睨的疏离感，又有一种不失庸俗的明艳张扬，尤其眼角一滴泪痣，简直画龙点睛，将整个人的表情都带得生动起来。 “……不认识，”过了好一会儿，庄青砚才收回视线，语气淡淡：“走吧。” 不认识你看那么久？ 宋可心里起疑，虽然那人长得是挺好看的，可庄青砚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容貌了？ 她趁没人注意，偷偷摸摸地对着轮椅上的男人一顿审视：嗯，嘴唇薄薄的，鼻梁挺挺的，眼睛漆黑漆黑的，也没输哪里呀。 宋可语重心长地安慰：“你也好看，不羡慕，别人。” “嗯？”庄青砚过了几秒才理解她弯弯绕绕的脑回路，不由失笑：“那我谢谢你的夸奖？” “不客气。”宋可坦然接受。 三人没走两步，徐星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你看那边……” 宋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意外发现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吴、吴向海？” 吴向海鬼鬼祟祟的，每走两步脑袋就转来转去，眼神警觉地观察四周，猝不及防撞见他们，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招呼都不打，拐了个弯匆匆跑远。 他也参加王座竞速赛，而且还晋级了？太不可思议了吧，不是说只有D级以上的异能者才能报名吗？宋可明明记得当时和苍鸾一起的时候，安奇文说过，吴向海是E级异能者。 她和徐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我应该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参赛。”庄青砚适时开口。 “为什么？” “这个不急，回去再说，”他眼睫微动，几不可查地瞥了眼暗处，压低声音提醒，“宋可，多绕一绕，后面有几条杂鱼。” 宋可一凛，放出精神力探查，果然发现了不少窥伺的人影，正在尾随他们。 “有人跟、跟踪我们？”她轻声确认。 “不止，这里出来的选手，或多或少都被盯上了。”庄青砚回答。 “贪心的人，总是企图捡漏，眼下的镜湖可是晶石堆积的宝库。” 王座竞速赛的组委会财大气粗，选手在场内得到的晶石，不用上交，可以直接带走，宋可也将那枚2级晶石带了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话说回来，这些人也太胆大包天了，能晋级64强的队伍，哪一支是好对付的，想从他们手里抢夺晶石？恐怕东西没到手，自己先赔上一条命。 不过，能不惹麻烦还是不惹为好，宋可没有回头，默默加快了速度，在庄青砚的指挥下，专门挑些四通八达的小路走，终于甩掉了那些跟踪的人。 …… 回到酒店后，庄青砚按下了精神过度亢奋，还试图通宵组团看投影的宋可和徐星，开口劝道：“今天很晚了，先去休息吧，有关比赛的事，等我复盘完，明天再说。” 宋可蔫了大半：“……好吧。” 庄青砚看完比赛就去接人了，最后的无尽屠戮模式，以及其他队伍展现出来的真正实力还没来得及复盘，另外，他想确认的事情只得到一半答案，还需要再看几回比赛录像。 至于宋可是怎么被“欺负”的，就算她不愿意说，自己难道还弄不明白么？ 想知道所有的细节，也不难，毕竟场内还有一个移动的小眼线呢。 庄青砚在客厅喊住了准备回房间的徐星：“小星～” “你你你干什么？！”徐星一听到他的声音，后脖子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之前魔鬼特训的一个月惨痛经历又翻上心头，“别那么叫我，恶心死了！” 对上庄青砚似笑非笑的双眸，徐星咽了咽口水，竟然比面对水怪还紧张。 “我今天，已经尽全力了！” 庄青砚微笑：“你今天表现不错，我找你，是另一件事。” 徐星偷偷松了一口气：“什么事？” “过来讲讲，林优优是怎么骗到你们的。” 第一视角观看比赛，总有些地方顾及不到，而且宋可的那台无人机经常掉线，有些细节庄青砚靠猜的也不甚清楚，不如直接抓另一个当事人问问。 徐星一听，那可来劲了！ 林优优现在已经荣登他最讨厌的人排行榜第一的宝座（曾经的第一是庄青砚），此时此刻，他和庄青砚摒弃前嫌，同仇敌忾，难得统一战线，添油加醋地怒斥起林优优的恶行。 * 第二天，宋可一睁眼，就看到了庄青砚的背影。 他坐在她房间里，开着无声的投影，一遍一遍重播，画面定格在冰蓝双瞳的男人，表情冷凝。 宋可将被子拉到下巴窝里，躺在床上没动，眼睛一眨一眨，默不作声地观察起庄青砚。 其实她知道的，庄青砚身上有很多秘密，他说的话有些真有些假，而她经常分不清楚，两人认识这么久，宋可再傻再迟钝，也慢慢意识到，庄青砚绝不可能如他所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 可是为什么，同样是被骗，她被庄青砚骗了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生气呢？ 宋可捏了捏被角的鼓包，大概是因为，两人的目标和利益是一致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算是命运共同体，而且庄青砚的谎言，大多不是冲她而来，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这就是金大腿的优待吗？ 宋可眼神飘忽，逐渐神游天外。 “看够了么？” 庄青砚背后仿佛长了眼睛，淡淡问一句。 “够、够了。” 宋可被抓个正着，没半点不好意思，一掀被子，干脆利落地起床。 十五分钟后，三人坐在她房间里开会。 投影的画面依旧定格在冰蓝眼瞳的男人身上。 宋可咬了口面包，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这个人，你资料上，没有。” “的确没有，”庄青砚承认，“和昨晚看到的吴向海一样，这两人都是以非正常手段进入的正赛。” “什么是非正常手段？”徐星兜里揣了两瓶牛奶，分给宋可一人一瓶，两人吨吨吨地喝起来。 “正常途径是，D级以上的异能者报名参加预选赛，挑战成功且民选率达标后晋级正赛，只有进入正赛的队伍才能进行人员调整，而他们只需要从已经晋级的队伍手里，买一个名额就行。” “买名额？不是说冠军奖励对所有人都有吸引力吗？为什么有人愿意让出去？” “因为冠军只有一个，总有人清楚知道，自己到不了那一步。” 庄青砚的语气意味深长：“那么，只要对方的报价足够高，不怕人不心动。” “先不说另一个，吴向海有钱买名额吗？”徐星对此深表怀疑，“他跟着吴队的时候，还要靠缝衣服赚外快呢，怎么现在都能买名额了？” “吴向海这人，的确有问题，我看了他的录像，虽然镜头寥寥，但他的异能，绝对不是什么绣花，而是具有攻击性的暗系。” “进化了？”宋可提出设想。 “不可能，”庄青砚摇头，“进化只会朝原本相同的方向，不会像他这么改头换面。” “下次如果遇到，你多留个心眼。” 徐星又问：“那他们参加比赛的目的是什么？也是为了向伊利亚许愿吗？” “吴向海的目的，我不清楚，至于这个人，”庄青砚的指尖虚空画了个圈，投影里冰蓝眼瞳的男人头上同步多出个红色的标记，“他叫路星阑，是B区的人。” “噗——咳咳咳！”宋可一口呛住，咳得惊天动地，徐星连忙拍她的背。 B区的人跑来参加C区的比赛？这也太荒唐了，这人是有多无聊啊？ “不仅是B区，编号还很靠前，B8区迩葭。” 庄青砚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这次参加比赛，应该只是他的个人行为。” “你怎么连他哪个区的都知道？”徐星瞪圆眼睛惊呼。 庄青砚悠悠解释道：“迩葭是路氏的大本营，路氏一族，以冰瞳为家族显性特征，瞳色越浅，血统越纯正，在家族内部的地位越高。” 路氏？花都莲花港，上百架星艇齐齐坠毁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宋可犹豫地问：“是，路氏星艇的，那个路吗？” “没错。”庄青砚点头。 徐星双眼通红，差点就气坏了：“他们家的星艇都坏成那熊样了，他不去想想怎么修好，竟然还有脸跑来参加比赛？” 徐卫国本来早早就买好了票，准备带他离开F区的，如果不是因为末日后星艇数量骤减，两人也不会被迫分开，有可能他的爸爸也不会沦为丧尸。 徐星知道自己不应该恨吴觉敏，也不应该恨那些没能守住食品厂的卫兵，但他永远记得，那艘因为“能源问题”，在即将登艇的前一秒，当着他们父子的面，被临时取消的星艇。 “路星阑的瞳色明显不纯，就算在路氏也没有话语权，你不用指望他。”庄青砚冷静说到。 “哼，”徐星怏怏地应了一声，“还有个男的呢？他眼睛可不是什么冰瞳。” 庄青砚眼波微闪，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徐星完全不会看眼色，手指往自己的眼角点了点：“就是，这里有颗痣的，你还没说。” 宋可反应极快，揉了揉他的脑袋：“小星，饿了！去点，吃的。” 徐星懵懂地被推走了，完全忘记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是用同样借口支走的宋可。 “让他继续问啊？”庄青砚冷笑。 “嘿嘿，”宋可努力赔笑脸，两颊的小梨涡时隐时现，荡出起起伏伏的旋儿，“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庄青砚盯着那两处旋儿看了一会，语气恢复正常：“没什么想不想说的，就是不小心想起一些糟心的人，告诉你们也没关系，我没那么小气。” “嗯嗯。”宋可一本正经地附和。 啊对对对，你不小气你最大气了，你一点也不有仇必报。 “那是谢家的人。” “谢家？” “嗯，说谢家你可能没概念。” “苍鸾的最高元帅，叫谢岚。” 尽管宋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苍鸾的统帅，不就是吴觉敏的顶头上司，那些强大的异能者军人的头头吗？听起来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宋可，我看了其它角度的录像，”趁徐星不在，庄青砚注视着她，缓缓开口，“杀掉那只水系丧尸后，你是不是想把晶石给林优优他们？” 庄青砚的观察力果然恐怖，连她一瞬间的犹豫都捕捉到了。 宋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又飞快摇头：“一开始，想过，后来，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小星。” 林优优获胜的意愿远比她迫切迫切，如果只宋可一人，她说不定真会把晶石让出去，正如她所说的，总会有别的方法晋级，就算面对无尽屠戮模式，宋可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可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徐星，让小星去面对车轮混战，风险太大了。 宋可当时并不确定那枚绿色晶石算不算旗帜，所以，就算有过一丝犹豫，也不会交出晶石。 睡了一觉，她对林优优的生气没那么强了，两人当时都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说，都太倒霉了。 庄青砚看了她两秒，欣慰地点点头：“不错，成长了。” …… 徐星捧着一大堆吃的回来了，简单用完早餐后，庄青砚神色一正：“接下来说点正事。” “现在的弗拉拉很危险。” 与其说弗拉拉不像表面呈现出来的那样歌舞升平，不如说它正在暗流涌动。 庄青砚的轮椅停在落地窗边，垂眸望向外面薄雾笼罩的城市中心。 “最明显的证据有两方面：其一，低到发指的民众就业率，在弗拉拉，普通人想找工作是一件很难的事，他们根本竞争不过数量庞大的人工智能，所有的岗位，AI都比人类适应得更好。” 自从他们来到弗拉拉，各行各业都能见到人工智能的身影，基本上90%的就业岗位都被这些人造生命一手把控，偶尔碰到一个非AI的人类工作人员，都要惊叹两句。 不对，也不是全部吧？宋可一愣，至少异能者基地里，那位摸鱼看视频的妹子，还有委托中心窗口的大姐，都是普通人啊。 她提出自己的质疑。 “对啊对啊，那三个讨厌的审核官也是人类。”徐星也补充道。 庄青砚慢慢摇头：“你们说的，都是归属联盟的机构。” 这类直属机构，人员由联盟统一派署，自然不存在和人工智能抢饭碗的情况。 除了这些特殊的地方，弗拉拉是一座完全自治的城市。 普通人找不到工作，没有固定收入，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这里又隔三岔五举行各类大型娱乐活动，看演唱会，看王座竞速赛，哪个不需要大把的支出，渐渐的，赌-博的风气盛行，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只能去接委托，去替别人卖命，最后不知道死在哪个任务里。 这座霓虹之城的财富，集中在最上层1%的大财团手里，或者说，集中在幕后掌权者手里。 窗外阴云密布，钢筋水泥横竖斜插，将整座城市层层切割，从高层俯瞰下去，地上的人影像蚂蚁一样渺小。 “可是……人越来越少，全都死光了怎么办？”徐星不禁喃喃。 “不会，”庄青砚笑意冰凉，“别忘了，弗拉拉是一座开放且包容的城市，没有准入限制，每天都会有新人来。” 宋可和徐星双双沉默下来，只觉得后背隐隐一层寒意。 弗拉拉欢迎所有人。 如今再回想这句话，只觉得毛骨悚然。 庄青砚等他们消化完后，食指点了点摆在桌上的胸针。 “其二，我用你的终端连通了暗网，发些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什么？” “上一届的几位执政官候选人正准备勾结，联合反抗伊利亚的统治，恐怕近期就会有大动作。” 这消息真是一个比一个劲爆，他们还能不能好好留在这里赚钱了？ 宋可咋舌：“那我们，怎么办？” 庄青砚敛眸沉思：“昨天的比赛，你出的风头不小，而且手里有2级晶石的消息，已经随着录像公开了，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不怀好意的人找上门来。” 宋可皱眉。 贪心不足蛇吞象，现在晶石还是稀缺货，加上联盟放出的假消息，打她手里这枚主意的人，肯定不会少。 庄青砚点开V587的积分后台，赚钱的方法，换个思路也是一样的。 “距离下场比赛还有段时间，我建议，先离开弗拉拉，避避风头。” 47 桐湾医院（1） 丧尸清洁工。 “让一让, 别堵住过道！” 又一辆医用担架床从面前飞驰而过，穿着土黄色背心的宋可往后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在走廊里的存在感, 后背都快黏到墙上了。 对面房门开了一条缝, 里头满面通红，因高烧而陷入昏迷的病人, 正被医生围着抢救。 “病人心率？” “每分钟150次。” “眼珠和皮肤情况检查过了吗？” “嗯，目前来看, 辐射指数基本在可控范围内, 暂未发现变异。” “先转入特护, 今晚留人观察, 如果体内量场能保持稳定, 病人极有可能觉醒异能。” “新来的志愿者呢？94床病人已经完全丧尸化了，快来运走！” 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突然从隔壁传来。 “来, 来了！” 宋可连忙跑过去，手里举着把短铲，“哐哐——”两下, 照着脑门一顿砸，熟练地把正在到处攀咬的丧尸给拍晕, 然后拦腰铲起来，蹬蹬蹬跑出去，从专用楼梯间门蹿到下一层，丢进焚化炉。 完事以后，她又蹬蹬蹬跑回来, 贴着墙根站好，在来来往往的担架中，继续当个安静的门神。 这是宋可担任志愿者, 不对，严格来说，应该是担任“丧尸清洁工”的第二天。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位于C60区桐湾的一家特级医院内，宋可在十层的“辐射异变诊疗研究中心”当清洁工，徐星在八层的配药房当跑腿，庄青砚则在隔壁综合楼的档案室里当文员。 关于V587小队离奇的打工生涯，一切还要追溯到天前的内部会议。 …… 天前，庄青砚建议，他们暂时离开是非之地弗拉拉，出去避避风头，于是宋可在终端的委托列表里翻了一圈，一则大型多人B级委托引起了她的兴趣。 B级任务（多人任务）：支援桐湾医疗 任务描述：桐湾（C60区）已成立辐射异变研究重点学科，全力接治各类丧尸化病患，为异能前兆觉醒者提供完备的引导服务，由于医疗人手严重短缺，现向全联盟招募异能志愿者，共克难关。 任务时限：长期有效 任务奖励：0-1000联盟币 注：成功报名的志愿者，将在身份有效期内，获得C60区的准入权限。 庄青砚看完后，当场拍案决定：“就去桐湾。” 如果说弗拉拉是音乐与自由之都，那么桐湾就是当之无愧的医学与生命之城，末日以后，桐湾作为极少数秩序没有崩坏的城市，当地执政官和警卫队付出了很大心血。 当然，这也与桐湾区内优越的医疗资源有关，这里有上千座特级医院，十几万名在各个专业领域顶尖的执业医生，土生土长的居民几乎人人懂医，桐湾的医疗水平从前就享誉全联盟，甚至可以说，代表了联盟最高的技术水平和综合实力。 关于桐湾，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玩笑话：不管你得了什么重症急症，疑难杂病，只要桐湾的医生点头说能救，哪怕只剩半口气，也能给你从阎王爷那里拽回来；反之，如果连桐湾都摇头说没办法，那就别折腾了，趁早准备后事吧。 末日初期，桐湾周边的D级城市迅速沦陷，大量丧尸疯狂涌入，尽管这样，桐湾也只乱了不到一周，在清理完丧尸后，医生们重新拿起手术刀，开始救治或遭到过量辐射，或被丧尸啃咬的病人，尽全力延缓他们变异的速度。 整个桐湾和附近的座大型避难所负重前行，硬是没被尸潮拖垮，反而如同砂石磨砺的珍珠，愈加璀璨光华，这里不仅是死亡的坟墓，更是异能者的新生之地，每天，有人因为辐射爆发死去，也有人挺过高烧，觉醒异能，重新活过来。 十层的急救室内，救护人员推进来一位年幼的病人。 “医生姐姐，我是不是要变丧尸了呀？”女孩怀里紧紧抱着洋娃娃，哽咽着问。 她的小腿处有一道明显的爪痕，边缘已经流出黑色的污血。 “小妹妹，你要坚强，”旁边的女护士低声安慰，“其它的，就相信我们，交给医生好吗？” “……好，谢谢医生姐姐。” “她被咬了多久？” 短发女医生陆宁从隔壁匆匆赶来，弯腰查看女孩病情，同时询问旁边的父母。 “刚咬，我们马上就送来医院了，不到二十分钟。”女孩的妈妈泣不成声。 陆宁面色不变，示意那对夫妇出来，这才冷声说道：“伤口已经畸变，现在只有截肢，阻止丧尸化进程，或许可以保住她的命，时间门紧急，你们尽快决定。” 女孩妈妈闻此噩耗，差点晕厥过去，幸好女孩的爸爸还算冷静，悲泣片刻后，咬牙同意。 “听陆医生的，我们……截。” “签字，准备手术。”陆宁扭头就要往手术室走。 “陆医生！”同事挡在她面前，面色担忧：“你别忘了规定，没有异能者在场执行守卫，不能进行疑似变异者的手术，太危险了。” “那就弄个异能者来啊？”陆宁皱眉。 “现在外面的志愿者都去帮忙‘清洁’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多余的……” “人命关天，我自己去找。” 陆宁一把推开他，快步走出急救室，往外一看，走廊里的人跑来跑去，一片混乱，只有个穿土黄马甲的少女无所事事地在墙角罚站。 “喂，你！”陆宁喊了一声。 宋可发现前方有个穿白大袍的医生，似乎在跟她说话，她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过来！” “啊？哦。” 她快走到白大袍面前，陆宁飞快地扫她一眼，马甲上“医疗支援”四个字丑得别具一格。 “你是异能者？” “嗯。” “正好，我现在要手术，缺个守卫者，就你了。” 守卫者，算是为变异者手术的另一重保障，一旦病人在手术过程中丧尸化加速，失去清醒意识，攻击医护人员，守卫者需要马上处理隐患。 “哦。”宋可当了两天清洁工，干的都是又脏又累和丧尸打交道的活，还是第一次进手术室。 她换上无菌防辐射服，进到手术室后，被指了个角落继续站着，换个地方充当门神。 陆宁同样全副武装，表情郑重地拿起手术刀，她的脸上有抹属于医生的肃杀，手里的柳叶刀，既可以救人，也可以在确认对方沦为丧尸的时候，干脆利落地一刀杀掉。 一个小时后，指示灯熄灭，陆宁出来，走到那对夫妇面前。 “手术顺利。”她的神色格外平静。 “谢谢，谢谢陆医生！”女孩的父母感激涕零。 两人走远后，陆宁站在原地，低头望向自己的掌心，似乎是在发呆。 几名同事路过，好奇地问了一句：“陆医生，救回来一条命，怎么还不开心啊？” 陆宁沉默：“我原本的计划是只截小腿，辐射蔓延太快，我手指跟不上，拿掉了她整条腿……” 同事安慰：“陆宁，别自责，你已经很厉害了。” 陆宁摇头：“如果今天是方师兄做这台手术，他一定能做到，做得比我好一万倍。” 其余人叹息：“方主任……” 其他医生很快散去，忙着治疗别的病人，陆宁也要离开，却发现角落里的宋可还站着。 “这里完事了，你回去吧。” “好的。” 宋可掀掉自己脸上的罩子，闷了一个多小时，黑发都湿漉漉的打绺了，实在太热了。 她用手背给自己扇风。 陆宁多看了她一眼，朝她道谢：“今天谢谢你啊。” “不、不客气。” 如今的世道谁都不容易，像宋可这般年纪的小女生，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做志愿者，家里情况应该也挺困难的吧？而且看她干的还是丧尸清洁的活，又脏又累，一天下来不到200的补助，只有些低等级的异能者愿意做。 即使陆宁见惯生离死别，心里还是有丝不忍，叹息道：“辛苦了。” 宋可：“……啊？” 她只是站了一会儿热的呀，怎么看，也是做手术的陆医生你比较辛苦吧？ …… 忙碌了一天，宋可终于领到补助下班。 桐湾比从前萧条了不少，但至少还是一座正常的城市，数量最多的丧尸都集中在各大医院的焚化炉里，街道上反而相当宁静。 从医院出来后，宋可路过一处街心公园。 成群的白鸽在地上啄着稻米，小孩子穿着新衣服跑来跑去，有个面目邋遢的流浪汉，头上盖着报纸，躺在长椅上睡觉，路人往空中撒了一些面包屑，吸引白鸽来食，那个流浪汉闻到烘焙的香味，半个身子从椅子上滚下来，竟然伸手和鸽子抢吃的。 丢面包屑的人满脸鄙夷，很快嫌弃地跑开。 流浪汉毫无所觉，胡子拉碴地趴在地上，拼命往嘴里塞东西，抢食太凶猛，可能一不小心噎住喉咙，顿时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喷的碎屑满地都是，鸽群被他惊动，呼啦啦飞远。 宋可本来都走过去了，听到那人剧烈的咳嗽声，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她停了两秒，慢慢倒回去，从口袋里掏出个未拆封的面包，放在那人面前。 这是医院中午发的伙食，她没吃，上面还印了医疗支援的lg。 爷爷带她在F区安定下来前，有一段时间门，他们也是这样到处流浪，食不果腹，这个流浪汉，让她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流浪汉看到眼前多出来的面包，愣了一下，随即快速抓过去，狼吞虎咽吃起来。 宋可走远了，边走边想，不知道庄青砚和小星，今天赚了多少钱呢？ 48 桐湾医院（2） 淘淘是谁？ 太阳落山, 辛勤的打工人结束了一天的劳动，怀着满载而归的心情回家。 以上只是理想状态。 事实上，V587的位, 回到临时住所的时候, 面色都不是很愉快。 “好累～”徐星吐着小舌头，两条细瘦的胳膊垂在身前，跟条小章鱼似的，“姐姐你累吗？” “还、还好。”光论体力消耗，宋可倒是还行, 就是感觉自己脏兮兮的, 回来就冲进浴室洗澡。 人里要说清清爽爽的, 只有庄青砚，他穿着一身档案员的灰色制服，一眼扫去挺有几分坐办公室的文雅派头, 不过这会儿他揉着手腕，眉头拧在一起，表情颇为忍耐。 唉, 宋可叹气, 生活不易, 赚钱好辛苦哟。 话说回来，丧尸清洁工这种活, 一般都是些低等级的异能者在做, 而宋可堂堂一个A级异能者，不去威风凛凛地杀丧尸, 竟然跑来干这个，说出去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他们选择桐湾的多人任务是有原因的。 其它的那些委托要么距离太远，要么就是一次性的, 做完拉倒，还得去找下一个，而且根本不提供准入权限，交了委托后还得回弗拉拉，只有桐湾的医疗支援，虽然报酬低，但提供的岗位尤其多，还是难得的长线任务，所以宋可也不嫌弃，反正一样都是赚钱，干活哪有高低贵贱之分？清洁工就清洁工，痛痛快快地来了。 人排排坐好，算起今天的收入：徐星80联盟币，宋可180联盟币，庄青砚竟然最多，足足有300联盟币！技术岗位就是吃香。 一天的总收入达到了560联盟币，算上预选赛和64强入账的奖金，现在他们也算小康家庭了！ 宋可数着终端里存款的数字，心里美滋滋。 “弗拉拉今早的新闻，一支64强的队伍被刺杀在家中，晶石不翼而飞。” 庄青砚平静的嗓音抛下一个重磅消息。 “哪只，队伍？” “神奇少侠队，实力一般，除了队长是C级，其余成员都是D级。” “他们能晋级纯属撞大运，开场不久就有重伤的异能丧尸送上门来，白捡一颗晶石，现在被挑第一个下手，对方吃准了他们是软柿子。” 宋可皱眉，离开弗拉拉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暗里的漩涡正在不断激化，第一步是选手被刺杀，以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徐星左看右看，就他赚的钱最少，小男孩的自尊心又上来了：“我明天也想去十层。” 赚不到300，他赚180总可以吧？80总归是太少了。 一想到明天还要面对望不到头的病患档案，庄青砚的手腕又开始疼起来。 “明天你们都不去十层。” “为什么？” “这里有两个委托，我觉得可以接。” 他把任务界面公放出来，宋可和徐星双双凑过来看。 第一个是C级委托，发布人是金府家园小区的业主，据他自己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办法回家了，每次刚到单元楼前，不管是想走楼梯还是坐电梯，全都跟鬼打墙似的进不去，所以想请异能者帮忙调查，看能不能解决。 庄青砚理性分析：“中枢给的定级是C级，说明大数据计算的情况没有那么复杂，金府家园离我们也近，算上处理时间，一天来回足够，最重要的是……”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光屏上一滑，翻到任务描述的最后一行：“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任务报酬那里赫然写着：联盟币1000。 嚯，这业主真有钱！ 宋可的眼睛亮了。 庄青砚嘴角弯弯，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你再看第二个。” 第二个委托的难度只有D级，发布人很着急，说她的孩子淘淘发烧已经好几天了，但是楼层里有丧尸游荡，而且家里的门锁怎么也打不开，实在没办法出去，怀疑是灵异事件，想请异能者接她们一手，帮忙把孩子送到附近医院。 “咦？”宋可发现两个任务的关联之处，“地址，一样的。” “没错，都是金府家园，第二个委托的发布人，就住在G栋1507号。” 这就有意思了，同一个小区，前一位业主说家里进不去，后一位却说自己出不来，到底谁说的是真的？恐怕只能去现场看看才知道了。 “问题应该就出在G栋，两个任务可以顺手一起做，应该不算太难。” “明天，我们一起去。”宋可拍板决定。 * 第二天一早，宋可先去桐湾的委托大厅把终端激活，顺利接到委托，之后人来到金府家园。 金府家园属于高档小区，从外表看，受末日影响很小，绿化和公共设施基本保存完好。 小区的物业很尽责，在表明异能者身份后，还做了登记才领他们进去。 带路的保安腰间钥匙一撞一撞，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尤为明显。 “就是这栋楼了，最近几天一点人气都没有。” 几人停在单元楼下，保安行色匆匆地就要离开。 “你们要是进得去，发现里面有丧尸，直接呼叫警卫队就行，千万别来找我。” “如果有发烧的病人，我可以帮你们联系附近的第五医院，它们会派救护车来。” 保安是普通人，害怕丧尸也是难免的，宋可没有为难他：“好，谢谢。” 等人走远了，她认真打量起面前的情形，单元楼的门禁是开着的，怎么会进不去呢？ 宋可不解，往前迈了一步，一切正常，又往前一步，依然正常，她抬脚踏上台阶，准备进入大门时，然后……走不动了。 面前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她拦在外面，再想往前进，变得异常困难。 徐星试着放出冰棱突破，尖尖的冰棱打进空气墙里，眼看离大门只剩咫尺，却“叮”一声被弹了回来，摔到人身后的草坪里，碎成几截。 “是领域类异能。”庄青砚说道。 “有点类似前田究的空气屏障，但范围更大，持续时间也更长，至少已经有五天了。” “我有些猜测，不过最好先确定下对方的位置。” 楼里有异能者？释放的还是敌我不分的异能？ 宋可后退几步，抬头往上看，放出精神力，试图确定异能者的位置。 对方的能量场似乎很微弱，模糊得只剩隐约一点，只能大致确定，在15层左右。 “大概，15层。”宋可报出自己发现的方位。 说完她自己怔了怔，15层，怎么这么耳熟，难道是？ “会不会……”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委托里那个发烧的小孩子啊？” 徐星快她一秒抢答。 宋可：“……”呜呜，又慢了，她连小星都比不过。 庄青砚憋着笑意：“很有可能，对方意识模糊，所以无法控制异能，不由自主地放出了领域，而他家里的人也因为这个原因，无法出门。” 他轻轻拍了拍某颗沮丧的脑袋：“小孩子的精神力不强，这么大范围铺开异能，总会有薄弱的地方，要靠你去试探出来了。” “把弱点攻破，应该有几秒真空期，足够我们进去。” 宋可打起精神，围着G栋转圈，她手里幻化出一杆接近五米的长矛，这里戳戳，那里敲敲，终于发现5层外面的某个地方，能量似乎要弱一些。 一直后退到花坛外面，她瞄准那处弱点，助跑，冲刺，右手往前一掷，在空中画出半道弧线。 “嗖——”长矛以雷霆万钧之势往前飞去，凌空刺中什么，无形的波纹荡开来，包围G栋的精神力出现片刻涣散。 “快进去！”庄青砚喊道。 人抓住机会，一口气冲进单元楼。 两秒后，绝对领域再次回弹，恢复原状。 庄青砚回头扫了一眼：“领域类的异能不好破解，只能找到那个异能者，让他主动撤掉了。” “可是小孩，发烧，不听话。”宋可有些担心。 “嗯，到时我来沟通吧。”庄青砚说。 徐星看他们在说话，特别懂事地跑去按电梯。 他踮起双脚，按下上行键，“叮——”电梯缓缓到达底层，往两侧滑开。 几只肢体僵硬的丧尸出现在他面前。 徐星倒吸一口凉气，身后飞出大量冰棱，把眼前的怪物扎成了篓子，丧尸还没来得及怒吼，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徐星担惊受怕地回头，张了张嘴，想提醒另外两人，结果庄青砚和宋可还在说话，压根没往这里瞅一眼。 徐星：“……” 他故作深沉地叹气，终究是他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宋可和庄青砚终于过来，发现倒在电梯里的丧尸，夸奖道：“小星，厉害。” 徐星傲娇地点了点下巴，深藏功与名。 几人把丧尸清出电梯，先堆在一楼，然后上了15层。 15层果然游荡着不少丧尸，宋可和徐星一起出手，解决掉隐患。 庄青砚按响1507的门铃：“您好，我们是接到委托的异能者，请问是您的小孩要送医吗？” 无人应答，他又按了一次。 “您好……” 这次没等他说完，1507号的门猛一下被拉开，一位戴着眼镜，长发凌乱的女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能开门了！快点，淘淘发烧好严重，快送她去医院！” 庄青砚安慰她：“您别着急，先把孩子抱出来，我跟她说几句话，外面我们已经清理过了。” 他一边劝手忙脚乱的年轻妈妈，一边让徐星联系第五医院的救护车。 女人怀抱一个被毛毯裹住的瘦小身影出来。 经过身边时，宋可瞄了一眼，下意识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还没想明白，毛毯的四个角动了动，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一只耳朵耷拉的柯基犬冲他们咧开嘴，鼻头湿漉漉的，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汪。” 宋可：“…………” 不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淘淘是条狗啊？？ 一条拥有异能的狗？？？ 49 桐湾医院（3） 我们绑架了大明星！ 宋可的语言系统混乱了。 她和蜷缩在毛毯里的淘淘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狗相对无言，淘淘水淋淋的黑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转开脸, 轻蔑地吹出一个鼻涕泡。 呀！这狗，怎么还狗眼看人低呢？ 宋可震怒。 庄青砚也是难得无语, 他原本的打算是和这名叫淘淘的小孩子沟通，说服她先收起异能, 现在看来, 这件事的难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不，应该说, 这件事已经超越了人类能完成的范畴。 “您在委托里说，是自己家的孩子发烧了…”庄青砚深吸一口气, 整理着措辞。 “没错啊, 淘淘就是我的孩子！”女人理直气壮地回应，“她发烧了，拜托你们，快送她去医院。” 狗发烧得送宠物医院吧？但淘淘的病因又是因为异能觉醒，还是应该送去辐射专科？ 庄青砚揉捏着眉心：“您的……孩子, 初步判断觉醒了异能, 她察觉到外面有危险，所以自行构筑领域, 导致您这几天都无法出门。” “真的吗？”女人神经也够大条的，丝毫没觉得一只狗觉醒异能有什么不对, 惊喜地举起淘淘, 亲昵挨蹭她的鼻尖，“淘淘原来是在保护麻麻吗？真棒！” “汪汪。”淘淘配合地回了两声。 V587三人面无表情，欣赏女人和小狗在他们面前表演母慈子孝。 庄青砚轻咳一声, 打断这场温情的剧目：“现在需要淘淘先把异能收起来，你们才能出去。” “怎么收呀？”女人倒是很配合，立刻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你是她妈妈，难道没有点特殊的沟通技巧吗？”徐星嘀嘀咕咕。 “淘淘平时蛮听话的呀，淘淘，我们把那什么什么的收起来好不好？” “汪！” “行了吗？可以出去了吗？”女人满怀期待地看向他们。 宋可摇头，领域依然存在。 “我来试试。” 徐星自告奋勇，在脑袋边伸出两个小爪子，凶巴巴地龇牙：“小狗，快把异能收起来！” 淘淘打了个喷嚏，喷了他一脸口水，小小的狗脸隐约飘过几分不屑。 “还是你来吧！”徐星生气地抹脸，把难题丢给庄青砚，“你平时不是很行吗？” 庄青砚无语，他可以轻松出手干掉这只柯基，但要跟狗讲道理，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他了？ 四人一狗僵持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好办法，让淘淘收起异能。 楼梯间门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丧尸从底下爬了上来，晃晃悠悠地出现在走廊里。 “呀，丧尸！”淘淘妈妈吓得脸都白了，抱紧淘淘就要往屋里躲。 “阿姨，没事的，我们来解决。”徐星连忙拦住她，拍着胸脯打包票。 宋可转过身，右手一翻，指尖出现一根中间门略粗，两头稍细，菱形带刺的锥形体，她将圆环套在中指上，利用抖腕快速转动起来，而丧尸也发现走廊里的活人，凶猛地扑过来。 宋可灵器峨眉刺出手，屈指握紧，往它脑袋上一拦，一贯，一刺，丧尸的整个头盖骨被掀掉，骨碌碌滚落下来，跟皮球一样在地面弹了两弹。 失去脑袋后的半截身子依着惯性前行两步，重重砸了下去。 “姐姐厉害。”捧场王徐星啪啪鼓掌。 “哇，帅的帅的。”淘淘妈妈也很给面，跟着发出惊叹。 淘淘从毛毯里探出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宋可，“汪汪”叫了两声。 “它在，说什么？”宋可扭头问庄青砚。 庄青砚：“……”倒也不必如此信任他，他听不懂狗语。 然而很快，他面色微动：“领域撤掉了。” 淘淘看起来非常兴奋，短短的尾巴快速摇动，她支起半个狗身，前爪搭在妈妈胳膊里，竖起精神的耳朵，又朝宋可叫了一声：“汪！” 这什么意思？宋可用实力，赢得了一条狗的赞赏？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第五医院，负责接诊的医生望向台面上被毛毯裹住的淘淘，一脸为难：“我们不是兽医啊？” “这狗觉醒异能了。”庄青砚叹气，只得又解释一遍。 从踏进医院大门，到导医台，再到分诊室，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也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眼光。 “什么？异能狗？！”医生的声调都变了。 刚刚还声称“不是兽医”的医生顿时双眼冒光，爆发出浓厚的兴趣，仿佛看到自己未来闪闪发光的专业论文，他从胸袋里摸出眼镜戴上，扭头冲着内室说了几句，很快，一群实习生也目光灼灼地冲了出来。 “来，是叫淘淘吧，哎呀真乖，我们会治好你的，不怕不怕哦。” 一群白大袍像围观什么珍贵的研究资料一样围着淘淘嘘寒问暖，生怕它有个头疼脑热。 宋可目睹他们前后堪称变脸的态度，嘴巴都张圆了。 医生望向他们，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淘淘就先住院吧，我会成立专门的医疗组照顾她，至于病房，可以申请单人的。” 淘淘妈妈欢天喜地地应下了。 出来诊室后，宋可和淘淘，淘淘妈说了再见，委托到这里就算顺利完成了。 不过她依然无法理解：“狗也能，觉醒吗？” 这种事光听就很魔幻了，庄青砚尽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给她解释：“凡事总有例外，辐射是无差别的，从理论来说，动物的确也存在觉醒的可能，但是相比人类，无论是承受体量，还是基因序列方面，缺陷都很明显，像淘淘这样的，只是小概率事件。” 没想到一个D级委托，还能藏着如此劲爆的惊喜。 这样的委托再来几个，也够磨练他们心态的。 今日份打工提前完成，V587的三人闲下来，惬意地倚在回廊上吹风。 第五医院和前两天宋可打工的第一一九医院有很大不同，第一一九医院时刻在和生命赛跑，急诊和抢救的医生忙得脚不沾地，十三层的辐射专科更是重灾区，经常有因为辐射爆发，丧尸化加重的病人威胁普通人安全，需要志愿者时刻戒严，随时“清洁”。 但第五医院看上去就要平和许多，底下的小公园里，绿树成荫，还有住院病人聊天散步，整体的气氛宁静又治愈。 “从介绍看，这是一家偏疗养的医院。”庄青砚说道。 桐湾医院数量众多，或许不同医院有不同的分工吧？宋可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氛围也挺好，她趴在子母楼中间门的护栏上，吹着风，目光随意地扫向周围。 ——然后，发现了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 对方戴着一副黑超墨镜，穿着高级灰的长款风衣，大波浪长发这回没有扎起来，而是柔顺地披落在肩头，被毛呢帽压得服服帖帖的。 女人莲步轻移，神情轻快，从私人蒸汽艇下来后，往第五医院的大门徐徐走来。 默默跟随她的高个男人应该是收到指令，点了点头，拐道绕去医院外的自助超市。 林、优、优！ 宋可在心里咬牙念出名字，这身形化成灰她都认识！ 她不管不顾地就要越过栏杆，跳下去找林优优麻烦。 “等等！”庄青砚一把揪住她的外套，宋可没能得逞，双腿卡在扶栏上，差点摔个倒栽葱。 她鼓起脸颊看向阻止她的人，语气控诉：“她，骗我晶石！” 庄青砚又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音说：“没说不让你找她出气，但你这么明晃晃地下去，对方一嗓子，把素察喊回来怎么办？” “到时候你俩是打痛快了，围观的人再一多，桐湾的警卫队不就被引来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准入许可，祖宗你可悠着点。” “可是……可是……”宋可快委屈死了，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啊！ 庄青砚不再逗她，敛眸扫视一圈，很快有主意：“别急，我有办法抓她，保证让你出气。” 林优优哼着小调，摇曳生姿地走进第五医院，她穿过宽阔的大厅，绕过拥挤的人群，来到vip病房的专属电梯，按下上行键。 电梯门打开，里外都只有她一个人，她施施然地进去后站定，按下楼层。 金属双门慢慢闭合，林优优在等待的间门隙里，对着单面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动着动着，指尖蓦地一顿，透过墨镜的缝隙，一朵晶莹的雪花慢悠悠地落到她的鼻梁上。 这个时节，这样密闭的空间门里，哪来的雪花？ 林优优心道不好！ 她拼命按亮所有的楼层键，来不及了，正在运行的电梯受到急冻，缓缓停了下来，不上不下地卡在半空中，而她所处的轿厢四周，也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咔——” 金属滑门被蛮力强势撬开，外面漆黑一片，不知道哪一楼的夹层里，宋可徒手掰开电梯门，蹲在地上，冲她阴森森地笑。 林优优刷地摘下墨镜，双眸震惊，红唇刚要开口。 宋可哪能给机会让她说话，一个手刀出击，劈在林优优的后颈上。 这位大明星虽是异能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辅助系，近身格斗经验约等于0，被宋可这么一劈，身体软下来，当场昏过去，宋可胳膊一伸，拦腰搂住她，将她从电梯里捞了出去。 然后她透过电梯井，朝上面的徐星喊道：“小星，成功啦！” 徐星毛茸茸的小脑袋在顶层一闪而过，这回异能换成冰棱，对着冻住的电梯敲敲打打，将层层包裹的冰雪剥离，没过一会儿，电梯又恢复正常运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宋可抗麻袋一样扛着林优优，和她的两名“同伙”在楼道里汇合。 “我们，绑架了，大明星！”她难以置信地小声惊呼。 “我们绑架了大明星！”徐星复读机一样跟着说了一遍。 两人开心得跳起来转圈。 “别高兴得太早，”庄青砚在旁边泼冷水，“还是得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不然，以雨林的追踪手段，不出十分钟素察就能找到。” “藏，哪里？”宋可紧张地问。 庄青砚掸去盖毯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展颜微笑：“有个地方，应该不错。” …… 林优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门空旷的病房里，手脚被绑得死死的。 后颈一片钝痛，脑袋又晕又涨，视野先是白茫茫的模糊，而后一点一点转为清晰，映出两个熟悉的人影，她猛地抬起头，一少女一小孩背坐在椅子上，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宋可？徐星？” “哼。”被叫到名字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哼道。 “你们绑我干什么？快把我放了。”林优优怒斥。 “不放不放就不放，气死你气死你略略略！”徐星幸灾乐祸。 “不放。”宋可也跟着拱火。 “素察？素察！” 林优优懒得跟两人逞口舌之快，在识海里用精神力呼唤素察，但是她的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精神力被困在这个房间门里，根本出不去。 宋可观察她皱眉的表情，猜到她想干嘛，冷冷地哼了一声。 “没用的。” 林优优一愣：“什么意思？” “你喊破、破……” “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徐星一鼓作气帮她说了出来。 “嗯！”宋可气势汹汹地点头。 角落里传来一声狗叫：“汪！”似乎在附和两人的说话。 林优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绑匪。 宋可可是特意挑中这个房间门的，保密性绝佳的两联间门vip病房！为此不仅主动承担淘淘的医药费，还花了好多备用金，买了一大堆狗中贵族零食，这才俘获淘淘的芳心，让它帮忙放出一点点领域。 淘淘妈妈把孩子交到医院后，反正没什么大事，在家闷几天都快憋坏了，刚好宋可主动站出来，答应今天可以帮她照顾淘淘，就愉快地和小姐妹相约下午茶去了，现在这间门病房成了天然的囚牢，又有淘淘的领域罩着，就算是素察也休想找到。 林优优太阳穴突突地跳，两人一狗叭叭乱吠，吵得她实在心烦，不过她也猜到房间门应该是被动过手脚，自己的精神力被隔绝，不再继续做无谓的尝试。 林优优拒绝跟这些奇怪的生物沟通，转向房间门里唯一的正常人。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林优优问。 “不干什么，就想跟林小姐好好聊聊。”庄青砚倚在窗边，笑容和寒风一样凉，没有一丝暖意。 林优优默了一瞬，心里把前因后果一理，正色转向宋可：“镜湖的事，宋可，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如果你想要那颗晶石，我可以还给你。” “你想要什么补偿，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也可以尽力去做。” “林小姐，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事后弥补的。”庄青砚打断她的话。 “就算伤口能抹平，留下的疤痕也难以愈合。” 宋可跟着点头，虽然很想争辩一句，她身上的疤痕是可以愈合的，但现在不能拆庄青砚的台。 她忍。 “你说得对，我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但我不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林优优的眼神坚定：“因为，我有不得不赢的理由。” “宋可，你不会再相信我了是吗？” 林优优叹了一口气，嘴里有几分苦涩：“我提出合作的初衷，不是为了骗你，如果那不是最后一颗晶石，我们应该可以坐在一起欢庆胜利。” 宋可沉默。 哪有那么多如果，林优优就是辜负了她的信任，她过不去心里的那关。 “背叛，永远不值得被原谅。”庄青砚冷静评价。 “林小姐如果真的感到愧疚，应该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你们想要什么？钱？多少钱？” 庄青砚缓缓摇头：“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敲诈勒索的歹徒？” 林优优：“……从你们的所做来看，有区别吗？” 还在嘴硬呢，庄青砚轮椅滑过地面，来到这位大明星面前。 “林优优，你离开弗拉拉，孤身来到桐湾，还是主要负责疗养的第五医院，怎么？这里有你很在乎的人？亲人还是朋友，对方是有希望觉醒，还是已经丧尸化了呢？” “我猜应该是前者，但状况不会太好，所以你才要不顾一切地抢夺晶石，对吗？” 林优优倏地眯起眼。 “我们既然能绑了你，要查你的亲人朋友是谁，叫什么名字，也不难。” “不巧，我前几天就在档案室工作，负责收编末日后入院的所有病患资料，来自弗拉拉的人其实也不多……” “够了。”林优优面无表情地出声。 “……我认了，谈条件吧。” 庄青砚招手让宋可过来，悄声问她：“你想怎么出气？” 宋可好奇地反问：“你真的，知道她亲、亲人，朋友名字？” “我诈她的，”庄青砚朝她眨眨眼，“那么多病患资料，我看不过来。” 宋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真阴险。 “让她替我们做10个委托怎么样？”庄青砚建议道，“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宋可眼睛一亮，还是庄青砚缺德……啊不是不是，还是庄青砚主意多！ 两人回到林优优面前，庄青砚留了个心眼：“林小姐这次，总不会又翻脸不认人吧？” 林优优又被他拿话刺了一刀，身心俱疲：“我说到做到，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向粉丝举报我参加王座竞速赛，让我身败名裂，这样总行了吧？” 王座竞速赛对林优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敢拿这个承诺，看来也是真的服软。 “把屏障撤了吧，素察找不到我，会拆了整个医院。” 宋可和徐星求爷爷告奶奶的，又开始哄淘淘，宋可双手峨眉刺，跟表演杂技似的转得飞起，徐星“汪汪”乱叫，试图找到正确频率和狗狗沟通。 最后淘淘不胜其烦，躲进狗窝，圆滚滚的屁股朝向两人，不理不睬。 林优优简直想捂脸：我什么会被这种人绑架？ 但她瞥一眼围观荒谬场景仍然面不改色的庄青砚，又觉得，论起心计，这个男人才是最可怕的。 淘淘被哄了半天，终于决定原谅这两个反复的人类，施施然撤下领域。 宋可严阵以待。 不到五分钟，毒蛇般的身影冲进房间门，直冲几人面门而来。 宋可举起峨眉刺格挡，一柄幽绿的匕首逆飞出去，嵌入地面，顿时腐蚀一大片。 淘淘尾巴疯狂摇动，警惕地叫起来：“汪汪，汪！” “素察，停手。”林优优嗓音疲惫，出声阻止道。 素察慢慢往前走，满城风雨，杀气弥漫。 短靴无声踏过地面，属于雨林潮湿又逼仄的压迫感迎面而来，他整个人仿佛出鞘的人形兵器，全身肌肉紧绷，一触即发。 如果说淘淘是萌犬，那么素察就是发现主人不见，暴跳如雷的恶犬，恨不得咬死所有威胁者。 房间门里的人都紧紧盯着他，一个强势的异能者一旦失控，带来的破坏力是惊人的。 好在素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冷冷地扫了房间门里的人一眼，来到林优优面前，单膝跪下，替她解开捆得严严实实的绳索。 林优优活动了几下被勒红的手腕：“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宋可把10个委托的要求提出，林优优秀眉紧蹙，半天才点了点头：“可以，但是赶在下一场比赛之前完成吧，我不会在桐湾停留很久。” “怎么说也是暂时的雇佣关系，公开你们的情报算是基本要求吧？”庄青砚凉凉开口。 林优优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妥协开口。 “林优优，A级辅助系，异能歌声幻象，根据唱出的不同歌词，可以施加诅咒或者祝福效果。” “素察，A级强攻系，异能毒液腐蚀，不过他更擅长暗杀，一对一的战斗来说，在遇到宋可之前，没人是他对手。” 庄青砚的推测果然没错，这两人的确是声音和毒液异能。 双A级组合。 有了这俩免费的打工人，宋可心潮澎湃，他们可以去接更难的委托，赚大钱了！ 50 桐湾医院（4） 苦力，速来。…… 桐湾, 药品运输专道。 将近一米九的高大背影在其中穿梭，素察一身纯黑色背心，迷彩长裤作战靴, 时不时弯腰清理道路残骸，偶尔撞到跳出来的丧尸，面无表情地干掉。 他正在做的委托是C级里最繁琐的一种, 检查生命专线各关卡的情况，疏通堵塞道路，每清理完一段还要经过岗哨确认，以保证进入桐湾的药品畅通无阻。 虽然是C级委托, 给的报酬也多，但因为又脏又累耗时还长, 很少有人来做。 V587来了，不仅来了, 完成得还相当惬意——这不是有两个免费苦力嘛！ 宋可和徐星拽的像个二大爷，这么冷的天, 他们竟然还支了个凉棚, 并排蹲在马路牙子上, 一边吸溜果汁, 一边监督素察忙碌。 时不时还要给点反应。 素察一脚踹飞丧尸, 两人“嚯——”, 齐齐鼓掌。 素察肌肉暴起, 举起钢筋扔到旁边，两人头挨着头比起自己的手腕，可惜都是小细胳膊。 小模样怎么看怎么欠。 林优优在一声一声的“嚯”、“哟”、“唉”里，逐渐迷失自己。 她又一次问出那个经典问题：我为什么会被这样的人绑架？ 满身热汗的素察停在她面前。 这位昔日的大明星如今素面朝天，因为帮忙清除路障, 脸上身上都沾了灰尘。 “你别做了。”素察接过她手里的石砾，示意她去休息。 “愿赌服输。”林优优咬牙。 “不遵守，也没事。”素察的眼神冷下来：“我去杀了他们。” 雨林给他的性格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包括他冷漠又残酷的思维方式，在素察看来，林优优根本不用受宋可他们掣肘，能一刀解决的麻烦都不叫麻烦。 “不用，”林优优连忙制止他，怕他真的这么做，“本来就是我欠他们的。” “庄青砚说得没错，背叛不值得原谅。” 素察敛眸望向林优优，她长睫低垂，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既失落又坦然。 素察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心软。” 林优优又何尝不心软呢？说到底，她的确骗了宋可，但从来没想过要主动害她，镜湖那样的环境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她因为一次错误，甘愿接受惩罚。 “搬你的砖去，话怎么那么多。”林优优喝斥。 素察轻哼一声，单手扒掉背心，赤着上身继续干活，后颈的黑蛇刺青在日光下更显凶狞，而他露出来的背部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尽是些陈年旧疤。 凉棚下的两人也在说话。 “姐姐，下午还来吗？”徐星苦着脸问宋可，他实在不行了，肚子好胀，一早上喝了三瓶果汁，没想到监工也这么辛苦。 宋可咬着吸管，摇了摇头：“不来，有事。” 她下午约了陆宁，要去一趟第一一九医院。 让徐星一个人盯着这俩也不安全，反正今日份快乐已经超标，宋可给她的两位苦力也放了假。 * 第一一九医院，宋可绕到档案室的后窗，笃笃敲了敲墙。 没过一会，修长的手指打开一条缝，穿着灰色制服的庄青砚露出半张清俊的侧脸。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档案员的工作这么上心，好几天早出晚归，天天泡在这里查什么资料。 宋可双手背在身后：“昨天，说好的。” 庄青砚叹气：“我也说过，普通医生治不好我的腿。” 宋可坚持：“桐湾的医生，很厉害。” 庄青砚和她固执的双眼对视半天，终于妥协：“好，听你的。” 宋可推着他来到十三层，找到陆宁的办公室，规规矩矩敲门。 “请进。”里面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她这段时间有空就来当丧尸清洁工，而陆宁觉得她小小年纪养家糊口不容易，平时总会多多关照她一些，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 得知她有位同伴因为腿受伤，只能靠轮椅行动后，陆宁建议宋可带他过来，抽时间做个检查。 庄青砚的盖毯掀开后，陆宁愣了愣。 这腿可不仅是“受伤”这么简单，从外形看……畸形扭曲，跟被卡车碾碎过一样，原来宋可平时要照料残疾的哥哥，听她说家里好像还有个弟弟，小姑娘也太不容易了。 陆宁对宋可错误的怜爱越来越深。 “我帮你约了全息检查，你先带你哥哥去拍片子。” 宋可对“哥哥”的称呼颇有微词：“不是，哥哥！” 不是哥哥？她还以为只有家人，才会这么不离不弃。 陆宁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忽然恍然大悟，自以为看透一切：“抱歉，你还挺、挺钟情，那带你……朋友去拍片子吧。” 宋可一头雾水，总觉得陆宁中间的省略，意有所指。 出了门，宋可问庄青砚：“陆医生，在想什么？” 庄青砚微微一笑：“被你感动了吧。” 宋可：“哈？” 做完全息检查，两人又回到办公室，陆宁认真看起检查单：“你断腿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创面曾经被二次修补过，导致内部骨骼异位明显，以目前的技术水平，如果我来主刀，做不到你要求的，恢复原状。” 宋可的肩膀失望地垂下来。 陆宁放下检查单，沉吟片刻：“我帮你问问其他同事，看他们有没有好的方案。” 她雷厉风行，打了一圈终端，询问桐湾的精英骨科医生。 期间庄青砚抽回那几份单子，眼神冷漠地翻阅。 挂断语音后，陆宁顿了顿，犹豫地开口：“最理想的程度，是插入铼制钢板，以外力固定残腿，但后期腿型重塑困难，以后即使不坐轮椅，可能也需要依靠拐杖。” “或者你们考不考虑，替换机械仿生腿？” “不考虑。”庄青砚冷声拒绝。 宋可越听心情越低落，连陆宁也没办法吗？ “要是方师兄在…… ” 沉默的气氛里，陆宁叹了口气。 这是宋可第二次听她提起“方师兄”，对方究竟何方神圣，每次陆宁深感自己无力的时候，都要提一嘴，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就什么都能做到？ 宋可问出自己的疑惑。 陆宁又叹了一口气：“方师兄是方知许，桐湾曾经的天才外科医生，他是医学界的神话。” “方师兄喜欢挑战高难度的手术，非疑难重症不接，我知道有很多人背地里说他脾气太傲，但那又如何？没有人不佩服他那双精妙绝伦的手，凡是方师兄接下的手术，失败率是0。” “一个医生，做高难度手术从来没有失败过，难道还不算神话吗？” “那他，人呢？”宋可追问，这么厉害的医生，如果找到他，庄青砚的腿是不是还有希望？ 陆宁的眼神暗下去：“他失踪了……” “我最后见到师兄，那段时间他的状态就很不对劲，末日来临后，听说他拒绝了一台重要手术，然后从医院里消失了，大家都传他是逃兵，见死不救，毫无医生的道德底线，但我不信，师兄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从陆宁办公室出来后，宋可低着头，情绪低落。 庄青砚反过来安慰她：“行了，意料之中的结果，至少这位陆医生还算靠谱，没有推销仿生材料是不是？” 宋可没有笑，她凝视庄青砚的眼睛：“你说过，治、治疗系异能者，能治好的，对吗？” 庄青砚沉默一瞬：“或许。” 想让他的腿恢复原状，这位治疗系异能者不仅得A级以上，还需要扎实的医学基础，熟悉人体骨骼走向，这样的人，就算真的存在，肯定也会被各大区奉为座上宾，轮不到他们认识。 宋可又将脑袋靠在他的椅背上，垂头丧气地想办法。 治疗系异能者，到底该去哪里找啊？ 她朝底下望去，院外的街道出现了好多身穿警卫队制服的人，正在驱赶可疑的流民，桥洞下，公园里，大批流浪汉被赶离原地，茫然离开。 “他们，在干什么？” 庄青砚跟着扫了一眼，脑海里快速回忆起最近的新闻：“桐湾现在的人流量太高，市政厅严格排查出入人员，没有准入许可的，会被赶到附近的避难所。” 宋可伸了伸脖子，那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看不清长相，瑟缩着肩膀，脚步蹒跚地离开。 ……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可的终端突然响起 刺眼的红光照亮整个房间，她翻身坐起，睡意全消。 终端里出现了一个A级紧急委托：“你好异能者，以下信息来自桐湾市政厅，洛珈避难所附近出现大型尸潮，危机刻不容缓，请你鼎力相助，共同守卫桐湾。” 洛珈是距离桐湾最近的一处避难所，如果它被尸潮淹没，桐湾等于门户大开，岌岌可危，覆灭是早晚的事情。 宋可抓起外套，下床就往对门冲。 “咚咚咚！”她用力拍打庄青砚的门，里面传来细微动静，宋可等不及开门，直接闯了进去。 “庄青……” 嘴里的一句“有紧急委托”还没说完，双眼就瞪大了。 庄青砚衣衫凌乱地靠着写字台，丝质睡衣只潦草系了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以及腰部隐约的腹肌，大好风光一览无余，时间仓促，他好歹套上条裤子，手却还放在系绳上，后腰虚撑台面，将将稳住身体平衡。 宋可的嘴巴张圆了。 庄青砚几缕刘海散在额头，语气无奈：“你，就这么冲进来？” 啊？宋可愣了愣，往他身上又瞄了一眼，她这不是着急么，谁知道你睡觉不好好穿衣服？ 不对，是根本没穿衣服！ 不仅肆无忌惮地冲进来，还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两只眼睛盯着他乱瞧。 庄青砚不由挑眉，以前一个房间，对着他倒头睡就算了，现在都分房了，依然想来就来，想看就看，小姑娘是真的一点不把他当男人？ “要看我换衣服？” “不，不要。” 宋可面露嫌弃，转了个身往后退。 “把门带上。”庄青砚淡淡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宋可一顿，合上了门。 五分钟后，睡眼惺忪的徐星也被薅起来，V587衣着整齐，坐在一起开临时会议。 “我要去，洛珈。”宋可说出自己想法。 她这回不是为了钱和积分，而是桐湾。 桐湾如果沦陷，这里的医疗资源将毁于一旦，且不说宋可他们将失去暂时的庇护所，对整个联盟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等于微弱的生命希望被扑灭。 庄青砚也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点头同意道：“好，那就一起去，不过要小心，尸潮不好对付。” 三人快速收拾一下，正准备出门。 “等等，”宋可脚步蓦地停住，“忘了，还有两个。” 林优优在睡梦里，被一阵夺命连环call生生震醒。 谁呀？她烦躁地揉乱头发，闭着眼睛接通：“哪个挨千刀的大半夜吵老娘……” “速来，委托，发你定位。” 对面说完就挂，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切，开什么玩笑，大半夜哪来的委托？ 林优优嘟囔两句，随手把终端一丢，继续睡死过去。 然而很快，滴滴，滴滴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来，林优优实在被吵得受不了，捞回终端，眯着眼睛适应强光，辨认光屏里的信息，对面生怕她睡着似的，隔几秒就发送定位，一边发一边催。 「速来，否则举报你。」 「来了吗？」 「速来，还剩7个委托。」 林优优：“宋可……” 这群小兔崽子，老娘真是欠你们的！ …… 洛珈避难所。 一面几十米高的环形铁墙隔绝了安全区与尸潮，高墙内部萦绕肃杀的气氛，而墙外的废土上，望不到边的丧尸大军正往这里汇聚。 宋可一边赶路，一边孜孜不倦地给她的苦力发消息：「定位，速来。」 几分钟后，戴着口罩，眼底挂着黑眼圈的林优优面色不豫地出现，身后跟着一袭黑衣的素察，不出意外的面无表情。 “……你最好有事。”林优优顶着素颜咬牙切齿，宋可催得太紧，她连脸都来不及洗。 “当然，有。”宋可示意两人往墙底看去，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丧尸已经靠堆人墙，爬到中部偏上的位置，要快点行动了。 林优优观察完现场情况，先是一惊，转而心塞哽住，宋可这是真不拿她当外人啊？每次有什么脏活累活，忘记自己也不会忘记他们？苦他们也不能苦自己是吧？ 宋可在外圈出示异能证，一行人顺利进入警戒线。 这个时间点，赶来支援的外来异能者很少，现场大多数都是警卫队的人。 “怎么突然爆发尸潮？”一名外来异能者问道。 “不是突然，”身穿制服的警卫队长叹息，“周边的D级城市一直在沦陷，丧尸数量越来越多，慢慢往这里聚集，爆发是早晚的事。” “现在怎么办？不能让我们去送死吧？” “不劳烦你们，”警卫队长的神情悲怆又凛然，“警卫队一共230名异能者，誓战到底！” 警卫队由桐湾的官方异能者组成，多数是本地居民，年轻而富有热血的一批人，他们觉醒后在当地注册，经过审核加入警卫队，享有桐湾市政厅的编制，他们的家就在这里，荣誉感和信念感比外来异能者高出不少。 庄青砚这短时间泡在档案室，别的不说，整个桐湾的人员信息摸得一清二楚，对异能者的结构和情况了然于心，他扫视一圈，在警卫队员一片决绝的眼神中主动开口。 “赵队长，情况没有你想得这么糟。” “你是……”警卫队长赵立强循声转过来。 “我？我只是一名普通市民，在第一一九医院档案室工作。” 又来了又来了，这熟悉的张口捏造身份，宋可无语望天。 庄青砚表情从容地介绍：“这位是我们队长宋可，A级异能者，也是桐湾杰出的医务志愿者。” 啊，怎么这回还有她的节目？宋可愣住，被点到名后不由抬头挺胸站好。 至于杰出志愿者，应该是夸她丧尸清洁工的工作做得好吧？ 赵立强现在压根无心核验宋可的“杰出”身份，倒是被她的A级震慑，多看了她一眼， “你说情况没有这么糟是什么意思？” “只要利用好天险，异能者配合得当的话，清理掉这些丧尸不是什么问题。”庄青砚也不废话，直接抛出方案。 赵立强面色震动：“你有信心吗？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庄青砚不疾不徐地点头：“有，但前提是，我来指挥。” 赵立强陷入沉思，左右他没有更好的方法，这人说的话可以一试，但他主动站起来，不知道有何目的…… 庄青砚打量他的神色，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成功，委托报酬方面……” 赵立强顿时心里一松，是他想多了，他们这些外来异能者，肯定都冲着积分来的：“没有问题，我会向执政官如实汇报。” …… 战斗的号角吹响了。 庄青砚把现场的异能者编成不同的组别：火系和风系，雷系和水系，土系和沙石类……再安排到各个方位，所有人员各司其职，严格按顺序施展异能。 明亮的焰火升腾而起，经疾风扩散，以燎原之势吞没狰狞嘶吼的丧尸。 另一边，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两种异能混合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丧尸被电得浑身颤抖。 其他的格斗类异能者从高墙后面冲杀出来，英勇无畏地迎向丧尸。 这一刻，他们不仅是警卫队员，也不仅是觉醒的异能者，不为名也不为利，他们这一辈人从小享受桐湾的荫蔽长大，也是时候站出来，化身最坚实的盾牌，守卫自己的家园。 虽然单个异能者的力量有限，不过把所有人凝聚起来，爆发的威力却是惊天动地的。 赵立强望着眼前震撼的景象，两眼湿润，桐湾不会倒下的，他们还有希望！ 此起彼伏的异能光亮中，有一处的画风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徐星宛如人形制冷柜，以他小小的身体为圆心，狂乱的暴风雪肆虐而下，漫天遍野的冰花将丧尸团团包裹住，统统冻成雕塑。 “你的冷漠～最伤人，像十二月的～风雪，我的心～早已碎成两瓣。” 一阵悠扬凄美的歌声加持，被徐星冻住，移动缓慢的丧尸，瞬间诅咒附身，分分钟开裂，竟然真如林优优唱的，碎成两截！ 然而可怕的歌声没有停止，音调一转，又换成另一首。 “想要借你借你～借你一双隐形的翅膀，带你飞向飞向～飞向世间最亮的光。” 两道杀神般的身影从墙头一跃而下，“咔嚓——”降落的同时，冰雕丧尸墙被一劈为二，碎渣满天飞舞。 流星一样的两个黑点冲进密密麻麻的尸海，随后浪花翻起，平静的海面炸出一层一层的涟漪。 林优优为他们施加了速度buff，宋可和素察杀疯了。 素察周身毒液弥漫，即使丧尸感受不到疼痛，肉-体也迅速瓦解，变成一堆白骨，昔日的虫潮遇到这种生化攻击，恐怕都要屁滚尿流。 宋可冷艳锯在手，挥舞起比她身体还长的大刀，大开大合，每次出手都犹如狂风扫落叶，一劈一砍倒下成片丧尸，无数颗脑袋茫然地飞起来。 四人配合无间，无论远程近战，单拎出来都是怪物级别的存在，组合到一起，更是毁天灭地！ 高墙之上的异能者看呆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妖孽！ “别发呆，东南的速度慢了，西部继续放陷阱。” 哦，这里还有一个，纵览全局，有条不紊地下命令。 V587。 在场众人默默记住这支队伍的名字。 …… 清理尸潮整整耗费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零星的丧尸四处逃窜，庄青砚才命令异能者们停手。 负责守卫避难所的警卫队员匆匆来报，刚刚混战时有一处墙口被撞破了，冲进去不少丧尸，虽然被及时清剿，但还是造成了人员伤亡，那一块的避难民众，不少都被咬了。 “队长，这些人怎么处理？” 赵立强无奈叹气：“挨个检查，如果是轻症就送去桐湾，二级病变以上，原地处理。” 病变程度，是桐湾推出的分级体系，其中一级轻度病变，也称为“扩散前病变”，只要发现得早，通过医学手段截掉病变部位，可以有效遏止丧尸化进程。 二级病变，伤口脓肿黑化，超量辐射进入人体，出现眼珠泛灰，意识混沌的外在病症，这样的病人，就算得到治疗也救不回来，只能尽力延缓丧尸化，直到有一天彻底堕落。 宋可从墙外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警卫队们排查和清理现场。 一名眼珠浑浊，手指已经变为利爪的中年男人被制服在地，拼命挣扎。 “放开我，我要去医院，我还有救！” “没救了，你已经三级病变了。” “不可能！”中年男人神经质地抽搐，嘴里的涎水越流越多，喉咙管呼哧呼哧作响。 “确认三级，接近完全丧尸化。” 警卫队员掏出粒子枪，“砰——”结束了他的生命。 悲泣响起，其他被丧尸袭击的人缩成一团，心神惶惶。 这里都是些下午刚从桐湾被赶过来的流浪汉，原以为洛珈是安全的避风港，谁知道晚上就遇到尸潮，如果直接死掉也就算了，偏偏被丧尸啃咬，只能半死不活地等一个结果。 宋可环顾一圈，意外发现靠门的地方还趴着一个人。 中年男人的尸体被拖走时，那人似有所感，动作迟缓地翻了个身，改为正面朝上。 宋可瞥到他口袋里眼熟的lg，往前走出一步。 “别过去。”林优优拉住她，表情凝重。 “这人被咬了。” 那名胡子拉碴的流浪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敞开的领口处，有好几道黑色的咬痕。 51 桐湾医院（5） 谢斫。 沉闷又压抑的气氛里, 这名流浪汉的举止显得尤为怪异。 他对旁人的交谈毫无兴趣，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两眼空洞, 死气沉沉地躺在原地。 可是胸口一起一伏的，又确实还在呼吸。 “没事。”宋可被林优优挡了挡，轻声回应一句，继续往前走去。 她在流浪汉面前蹲下来, 纤细的手指一抽, 从他口袋里抽出袋面包。 面包就剩小半个了, 放了好几天, 外表已经变干变硬，但上面“医疗支援”的lg依然显眼，这是桐湾的志愿者才能领到的面包。 几天前, 第一一九医院出来的街心花园里，宋可曾经给过一个流浪汉面包。 是同一个人吗？可对方蓬头垢面的, 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宋可一时难以确定。 她把面包塞回流浪汉口袋里，顿了顿，指尖往上，动作极快地扯开他的领口，随即皱起眉头。 这人身上的伤口有好几处，外圈泛白, 已经结痂的黑色淤血底下, 隐约能瞧见鲜红的, 绽开的皮肉……不像新添的，看起来是陈伤。 流浪汉任她动作，毫无反抗的迹象, 只是透过乱糟糟的头发，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往她身上瞥了一眼，他脸颊两侧浮现青色的尸化纹路，但意识仍然清醒。 宋可怔了怔，心头萦绕起难以言喻的迷雾，这人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警卫队们检查完其他人，轮到这名流浪汉，一扭头发现蹲在地上的宋可，脚步迟疑：“呃……” 他们刚刚可是亲眼目睹宋可跟煞星一样，在尸潮里大杀四方的，心里有些怵她。 宋可后退一步，给他们让出位置。 年轻的队员拿辐射仪扫了扫流浪汉，面露疑惑：“一级，诶……轻症？” 仪器显示的数值比一般的轻症还要低，几乎和正常人无异。 庄青砚处理完高墙上的收尾事宜，姗姗来迟，找到宋可汇合。 “出什么事了？”他看到人都围在一起，随口问道。 宋可回到他旁边，人多眼杂，讲话不方便，她干脆将小臂搭在轮椅背上，贴着庄青砚的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个人，很奇怪。” 庄青砚稍稍侧了侧身体，配合她的悄悄话。 他桃花眼微眯，闻言往流浪汉看去，郑重地观察起来。 警卫队员还在疑惑：“这，这怎么处理？伤口也没恶化……喂，你需要送医院吗？” 旁边人开口：“确定他是被丧尸咬的吗？会不会只是伤口溃烂？他的数值都挺正常的。” “他没有被咬！”角落里的女人颤抖地喊出声。 房间里剩下的人，都是侥幸没被丧尸袭击的，但也吓得够呛，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起，这会儿女人忽然出声，立刻吸引全部人的视线。 “我没说谎，这个人、这个人是怪物，那些丧尸都不咬他！” “快把他弄走，弄走！！” 警卫队员的表情惊疑不定，不会吧？流浪汉大剌剌地躺在门口，丧尸怎么可能不咬他？ “是真的，我也看到了，”另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喃喃自语，“丧尸不咬他，全都不咬他，从他身边穿过去了，穿过去了……” 刚刚的画面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狰狞邪恶的丧尸突然冲进来，腥臭的利齿逮住人就疯狂啃咬，他们所有人都惶惶地四处逃窜，唯有趴在地上的流浪汉，丧尸连看都不看一眼，从他身上就这么跨过。 警卫队员再三确认目击者的口供后，不敢大意，一把拽住衣领，将流浪汉从地上扯起来。 “喂，你别装死，起来回话，好好交代情况。” 流浪汉被随意摆弄，脑袋跟着晃来晃去，微如蚊呐地说了一句。 “弄死我吧。” “你说什么？” “我说弄死我，”他低低哑哑地笑起来，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脑门。 “像刚刚那样，砰，一枪崩了我吧。” 嗓音颓废，冷漠，毫无求生意志，只想速速了结。 宋可挺直脊背，轻轻“啊”了一声。 “想起来了。” 她知道心头的怪异感来自何处了。 ——愚人码头，阿庆嫂。 这名流浪汉的状态，和那个时候的阿庆嫂像又不像。像是指，同样被丧尸啃咬，同样身体已经出现变异，却在一段时间后，没有堕落成丧尸，甚至还保有清醒的意志。 不像的地方也很明显，阿庆嫂差不多完全尸化，从外表来看就是丧尸，但这个人，变异的特征很少，不，应该说，几乎没有。 会有人被丧尸咬了，却不变成丧尸吗？ 如果真是这样，大家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错的呢？ 宋可实在想不通，向庄青砚问出心里的疑惑。 庄青砚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流浪汉，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还记得我说过，大部分被丧尸啃咬的人，因为受到‘污染’辐射冲击，体内磁场暴走，所以被同化为丧尸。” “记得。”宋可点头，顺着他的思路道出另一种可能：“但也有，极小的，概率，被动觉醒……” 她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被丧尸咬过的人，还有一种极低的概率，觉醒为异能者。 不会吧？！流浪汉是异能者？？ 哪有他这样的异能者，不去杀丧尸，不去做委托，甚至都不想好好活着，一心只求速死？ “不止，还有一种可能。”庄青砚淡淡开口。 “你现在假设的情况，是他作为普通人被咬的，对吗？” 宋可点了点头。 庄青砚平静地抛下一枚深水-鱼-雷：“那如果，他在被咬之前，就已经觉醒了呢？” 宋可：“……” 她已经被震得说不出话了。 庄青砚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想要证实的话，还需要一点时间。” 两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压得很低，刚刚讨论的内容也只有徐星和林优优素察几人听见，沉稳如他们，也纷纷露出惊异的神色。 “宋可，留下他，让我观察几天。” “怎么，留？” 庄青砚沉吟两秒，滑动轮椅往前，来到警卫队员面前：“各位兄弟，我有个提议。” 警卫队员们面色敬畏地看向他：“庄先生，您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庄青砚指了指被他们提着的流浪汉，“这里应该还有别的空房间吧？你们不方便决定的话，不如先把人单独关起来，要是后面丧尸化加重，再解决掉也是一样。” “也是，”年轻的警卫队员挠了挠头，“那就听您的，先关起来，我再去问问队长。” 一行人找了间空的集装仓库，把流浪汉往里一丢，设置好出入门禁，临关门之前，警卫队员望向宋可等人：“你们呃，还有事吗？” 庄青砚：“我们和他说两句话，你先去忙吧。” 警卫队员往里扫了一眼：“哦，那好，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啊。” 现场只留下宋可五人，和躺在地上的流浪汉。 庄青砚的轮椅绕着他转一圈，对方宛如一条死鱼，赖在地上一动不动，完全的非暴力不合作。 庄青砚神情一哂，瞬间改变主意，不打算和他交流：“我们走吧。” 先晾他几天。 宋可没动。 她也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受，但如果这个流浪汉就是几天前她在街心花园遇到的那个，那他的状态变化未免也太大了。那时候的流浪汉，虽然也很落魄，但至少还会和鸽子抢吃的，说明还有一丝求生的意志，现在则是纯纯摆烂，恨不得立刻死掉。 宋可走进房间，再次蹲在流浪汉面前：“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半死不活的流浪汉终于有了反应，乱蓬蓬的脑袋朝她的方向转了转，没好气地喷了一句：“我说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宋可好心却被骂，不高兴地抿了抿唇，颊边的梨涡也跟着出现小小凹陷。 流浪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随即转开头，又漠然闭上眼睛。 他往地上一趴，彻底不动了。 * 两天后，第一一九医院，V587的三位打工人，又一次排排坐晒起太阳。 午休时间一起到回廊放空，成了他们这段时间的惯例。 宋可今天没折腾她的苦力林优优，毕竟昨天刚支使大明星在火葬场里做了一个B级委托，接取任务时，对方瞪向她的眼睛都快要下刀子了。 徐星坐在栏杆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忽然指着一处地方叫起来：“姐姐，你看那里！” 他表情惊喜，扒着栏杆扭了扭，半个身子探出外面：“那个是不是安叔叔？” 宋可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去，从后面紧紧拽住他的衣角。 底下十几米开外，独自行走的高大的男人循声望回来，看清他们后，招了招手。 的确是安奇文。 宋可疑惑地歪了歪头。 奇了怪了，桐湾是什么好地方吗？为什么一个两个认识的，都往这里跑？ 碰到熟人当然要打声招呼，三人下了回廊，朝安奇文过去。 一碰面，宋可就怔了怔，这位大高个没了以往意气风发的笑容，眼圈凹陷，看起来有些憔悴。 安奇文见到他们，立刻把嘴里的烟掐了：“是你们啊，好巧。” 徐星惯会看眼色，察觉他的状态不好，高兴的表情散了大半，小心翼翼地问：“安叔叔，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吴队他们呢？” 安奇文敛眸，手指搓了搓烟屁股，到底没舍得丢。 “队长还在执行任务。” “那你怎么不一起啊？” “强子住院了，我在这里守两天。” 强子是指王强，苍鸾队伍里的D级风系异能者，宋可有印象，跟他们坐一俩皮卡去的弗拉拉，记忆里是个开朗又闹腾的年轻人。 宋可有些意外，明明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王强怎么住院了，受伤了吗？不知道严不严重。 “我们，要不要，看看他？”她低声问道。 和苍鸾的人也算有些交情，既然在这里碰到，于情于理都应该探望一下。 “不用了，”安奇文的脚步挪了挪，正好挡住他们去路，他的声音哽了哽，“半边身子都没了，别看了。” 宋可和徐星陷入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几人找了张长椅坐下，十一月的寒风兜头吹过，阳光也被吹得稀薄，望着安奇文晦暗的神情，他们的心情也如同瑟瑟的深秋，沉不见底。 宋可曾经预想过，苍鸾做的任务肯定是危险的，但没想到结果会如此惨烈。 而且，吴觉敏带领的这支队伍，满编人数是四十人，如今……还剩下多少呢？ “你们，究竟在做、做什么任务？”她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出口。 安奇文双臂展开，搭在椅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闭着眼睛叹息：“一个完不成的任务。” 他嘴里叼着没有火星的烟头，神情疲惫，像是憋很久一般嘟囔：“我真是x了。”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认，可最近我总忍不住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憋屈了？“ “眼看身边的队友越来越少，任务却看不到任何希望，没有前路，这下连后路都没了，找不到，回不去，呵呵呵，只能继续漂泊。” “啐！”安奇文突然吐掉烟头，重重一拳砸向椅面，整张长椅跟着摇晃，眼看就要散架。 “老子tm憋太久了，从末日前到今天，整整半年，连根毛都没有！” “什么，什么毛……” 宋可缩了缩肩膀，忙不迭伸手扶住长椅。 安奇文长长一声叹息，吐出胸口浊气：“左右不是什么保密任务，告诉你们也没关系。” “我们在找一份密钥，或者说，一个人。” “一个在全联盟销声匿迹快十二年的人。” 宋可惊讶地“啊”了一声。 庄青砚搭在轮椅上的手指顿了顿，眼皮微抬。 三人里徐星的年纪最小，沉不住气地开口问道：“怎么可能？我爸爸说你们的情报网很厉害，想要找个人还不容易吗？” “是啊，找个人而已，能有多难呢？”安奇文自嘲地笑了笑，“但就是没有，所有的公民证件，有关他的影像、档案和文字记录，无论是摄像头、出入关卡、社交软件，甚至在星网的角角落落，统统都没有，这人好像从世界上凭空蒸发了。”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做到的，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早就死透了，所以才会没有任何音讯，只有死人，才能抹去所有的痕迹。” “就没有，一点点，线索吗？”宋可忍不住问道。 “有。”安奇文睁开眼睛。 “唯一的线索，只有一张他15岁时候的模糊影像，和一个名字。” “他是谁？” “他叫谢斫。” 安奇文调出终端的投影：“这是他消失前，留下的唯一影像。” 三人好奇地看过去。 投影里的少年黑发乌眸，眉眼桀骜，五官浓艳而张扬，拍摄角度问题，只能看清半张侧脸，而他冷漠地看向镜头，眼角一滴泪痣，熠熠生辉。 52 桐湾医院（6） ROOT。 “这个人, 我见过。” 安奇文挺直后背，颓丧的神情一扫而空：“真的？你可别开玩笑啊！” 宋可不敢大意，又仔细看了眼,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人, 但她确实见过：“真的，很像。” 安奇文的第一反应是惊讶, 冷静下来后, 心里疑窦丛生：就这么巧？每一次都能这么巧？ 花都的时候，吴觉敏要修T014, 庄青砚这位“天气拟态系统高级维修员”就恰好冒出来, 虽然最后他确实修好了T014, 证明自己的说辞，勉强打消了他们对他的怀疑，但现在又一次，苍鸾半年都没找到的谢斫，宋可说她曾经见过。 连续的巧合，要么是天命, 要么是人为。 苍鸾的人，从不信命。 所以, 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呢？ 如果不是他亲自把宋可和徐星从F177区接出来，安奇文可能早就怀疑起两人的来历。 但宋可说完“见过”以后, 表情坦然，没有任何撒谎或心虚的迹象。 安奇文迟疑了, 莫非她真的见过？ 宋可没想那么多，她凝视着那张名为谢斫的，模糊而久远的影像。 据说少年这个时候才十五岁，属于他的那股漠然却已经初见端倪, 而之前见过的谢宁玉，身形显然是成年人，而且说话的口气，斜睨看人的眼神，似乎都要骄纵肆意些，给人带来的感官和影像里的谢斫有明显差异。 但两人的脸吧，实在过分肖似。 难道是因为年纪增长，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宋可天马行空地胡乱猜测。 “她说的是真的，我们都见过，”沉默许久的庄青砚忽然开口，“至于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们帮不上忙，只能你们自己去验证了。” “你们在哪里见过？”安奇文追问。 “弗拉拉。”庄青砚答。 安奇文低低重复一遍：“弗拉拉，果然……情报是真的。” 宋可提供了另一条具有价值的线索：“不止他，还有，他的朋友。” 谢宁玉是和陆星阑同时出现的，那个阴险狡诈的蓝眼睛，镜湖的时候不止一次想坑她，把他的行踪透露给苍鸾的人，宋可一点都不内疚。 “我们，没有他的，影像，但他的朋友，有、有比赛录像。” 王座竞速赛是弗拉拉的全民盛宴，在当地拥有超高的热度，从正赛开始的每一轮次，都有全程直播，只要顺藤摸瓜，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苍鸾想要找到眼角有泪痣的男人，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我们见过的人，叫作谢宁玉。” 庄青砚手搭轮椅，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名字不太一样哦。” 安奇文沉吟两秒：“是真是假，我们自会分辨。” 名字只是代号，这个道理聪明人都懂，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安奇文难掩激动，来回踱步：“我马上通知队长。” 漫无目的地寻找这么久，终于有了一点希望，他怎么还能坐得住？ 安奇文走远两步，拨通终端，语速极快地向对面汇报，时不时点头应允。 庄青砚望向他的背影，眼眸幽深。 宋可却想起另一处细节，安奇文最开始说的是——他们在找“密钥”。 “密钥，是什么？”她凑近问庄青砚。 “谁知道呢？”庄青砚随口回答。 “你还有，不知道的？”宋可惊讶。 “当然，我也是人，人怎么可能全知全能？承认自己的无知，并不等于否定自己。” 庄青砚虚空敲了敲她的头：“走吧，志愿者，午休时间结束了。” 隔天，宋可从安奇文口中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桐湾不愧是医学之都，医生不仅救回王强，还提供了一份可以延续他生命的治疗方案。 王强损毁的右半身将用仿生材料代替，以半机械躯体的形态存活下来，有些类似他们在弗拉拉遇到的「安娜骑士团」那种半机械人，只是手术的风险极大，王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安奇文不得不在桐湾停留一段时间。 “等强子移植完，你们再来看他吧，到时候一起吃饭！” 安奇文的嗓门一如既往洪亮，又恢复中气十足的模样。 “对了，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你不是在医院做什么志愿者吗，强子那边也帮我支援一下？” 宋可无语，大哥，我做的是丧尸清洁工的志愿者，每天的工作内容是来回跑焚化炉那种，怎么支援王强，支援到焚化炉里去吗？ “哎哟忘了，太不吉利了！呸呸呸，当我没说啊，我还是拜托主治医生吧。” 安奇文在那边猛拍脑门，声音响的，宋可隔着终端都听到了。 “你要去哪？” “去一趟U-Lab，回收一些资料。” 他明天要做的不是什么保密任务，安奇文也没隐瞒，大大方方告诉宋可。 …… “他说去哪？”庄青砚放下手里的光屏，提高声音问道。 “什么，什么U……”宋可回忆了几秒，愣是没想起来，安奇文说的全称到底是啥。 “Unie Labratry（特殊实验室）。”庄青砚嗓音低沉。 “对。”宋可歪了歪脑袋，是这名字没错。 庄青砚手指轻敲轮椅，思索片刻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他一个人行动也没个帮手，明天我们正好没事，不如顺便去帮忙？” 宋可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她从写字台上跳下来，背着双手，一言不发地盯着庄青砚。 庄青砚挑了挑眉：“怎么了？” 宋可撇嘴：“骗子，你才不会，这么好心。” 是不是当她傻啊？庄青砚什么时候关心起别人死活了？还帮一手，你不去踩一脚都算好了。 庄青砚轻笑出声，桃花眼弯起好看的弧度：“哎呀呀，被你看穿了，这么了解我？” “说，你想，干什么？”宋可不受他蛊惑，义正言辞地追问。 庄青砚佯装抗拒，轮椅转了半圈，宋可一下绕到他正面，不依不挠地拦住他。 他往右转，宋可也跟着过来，“啪——”伸手按死轮椅，不许他乱动：“说！” 无路可逃。 庄青砚无奈地举起双手认输：“好，我都告诉你，你先放手。” 宋可不信：“你、你先说。” “U-Lab虽然对外宣传是独立实验室，但其实……” “其实，什么？” “很少有人知道，它其实是青岚用来研究特殊生物的子机构。” 青岚，又和青岚有关，难怪庄青砚听到名字后这么在意。 “所以呢，你想干嘛？”宋可依然不解。 “两个原因，一方面，我要知道安奇文回收什么东西，怎么说我也是青岚的人，情有可原吧？” “另一方面，这件事也提醒我，洛珈的那名流浪汉不是不肯开口吗？U-Lab里的一些东西，会让他说实话的，你……别这么看我，是正经的东西。” “去那里，有、有危险吗？”宋可身为V587的队长，自然要考虑同伴的安全。 “有，U-Lab末日前的风险评级就是H级（高危险区），至于现在，我不确定。” 特殊实验室，研究的生物物种光怪陆离，进行的都是基因融合这样的非法实验，末日以前就是保密程度级高的禁区，庄青砚也无法确定，里面的东西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他想了想，保守地开口：“不过既然安奇文敢一个人去，苍鸾肯定事先清理过，不用太担心。” 如果真的危险，安奇文不会一个人行动，甚至还有心情和宋可语音，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样子。 “那我，问问他？”宋可伸手要去拿终端。 “等等，”庄青砚轻咳一声，“都说是帮忙了，不如给他留点惊喜？” 惊喜？你确定不是惊吓吗？ 宋可暗暗吐槽，把先斩后奏说的那么清新脱俗，真有你的。 她手指滑了滑，转而拨出另一则通讯，既然任务听起来有些难度，那她再叫点人好了。 所谓苦力，当然是用来支使的啦，毕竟苦别人也不能苦自己嘛。 次日，安奇文一身利落的作战服，隔着探视窗看了眼昏睡的王强，走出第一一九医院。 出了正门，没走两步，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对面的街道上，或坐或站的五人纷纷望过来。 这是一支就算看不出等级，也绝对不好惹的队伍。 倚靠树荫斜斜站立的高挑女人，容貌光彩夺目，正捂唇娇笑，她旁边是高大野性的男人，眼眸低垂，浑身杀意内敛，紧绷的肌肉随时可能爆发战斗，看起来就是棘手的硬茬。 两人身前，英俊的青年坐着轮椅，微微仰起头和齐肩黑发的少女交谈，最前面还有个十岁的小男孩，指尖萦绕着两朵晶莹的雪花，顾自玩得开心。 徐星看到他，立刻扬起笑脸：“安叔叔，我们来帮忙！” 安奇文到底没忍住，一声“嚯——”婉转起伏，荡气回肠。 咋地，帮忙就帮忙，还组团来了是吗？ * U-Lab实验室。 这座实验室的位置已经离开桐湾范围，位于附近D级城市的边缘，一栋半地下的高科技建筑，地表部分是白色的半球形，墙体完全密闭，看不清内里任何情形。 安奇文绕过外围的防御警戒，带着几人来到侧面：“里面的人员末日后就撤退了，不过很多实验样本和设备都来不及带走，我们清除的时候，花了点力气，你们进去小心。” “怎么，进去？”宋可沿着墙面敲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空隙。 他们没有考虑走正门，以那处的安保级别来说，除非运来联盟最新型号的重武器轰上一天一夜，否则根本别想打开。 不过U-Lab的墙体用的材料也很奇特，安奇文路上就说过，它具有自动修复功能，表面依稀残留硝烟痕迹，但就是找不到缺口。 安奇文从肩头取下手持粒子炮，嘴里叼着半根烟，表情落拓又潇洒。 “后退点，小心伤到你们。” 宋可等人听话地往后退两步。 安奇文一脚踩在台阶上，超粒子炮对准墙壁，猩红的光线渐渐凝聚，下一秒，激射而出。 “轰——”炮火炸开侧墙，一处几米宽的洞口出现，碎石迸溅的瞬间，紫色的闪电紧随其后，织成密密麻麻的网，牢牢撑住缺口，让它暂时无法回弹。 是安奇文的异能，控制得相当精妙，一丝能量都没有外溢。 “进来，速度快点。” 一行人鱼贯而入。 冷冰冰的实验室，刺眼的白色射灯，高亮的玻璃通道，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化学药剂味道，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人很容易就会感到头晕目眩，精神恍惚。 安奇文从进来后，表情就格外凝重：“跟紧我，千万别乱走。” 虽然大部分危险已经拔除了，但还是小心为上。 几人沿着宽阔的通道前进，因为太过安静，甚至能听到彼此走动的窸窣脚步声，两边的隔间不多数凌乱不堪，重要资料早就被带走，仪器的屏幕也一片灰暗。 安奇文脚步不停，谨慎地往前推进，他的目的地很明确。 其余人边走边观察，目光偶尔停留在两边经过的房间，里面有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胶囊仓，基本都是空置的，电子光屏上偶尔闪过些投影文字，以及某段实验进程的画面。 实验体编号：RYH9001 生物原型：无尾目-异形蜍 实验记录：……新历40年02月15日，第54次基因融合失败 目标状态：死亡 实验体编号：PJK9321 生物原型：八目鳗-寄生体 实验记录：……新历44年07月22日，寄生成功，7月29日，宿主死亡 目标状态：死亡 实验体编号：SFP2056 生物原型：鳞翅目-纵纹毒蛾 实验记录：……新历45年12月24日，辐射量保持平稳，建议继续观察 目标状态：存活 林优优越往里走脸色越白，这些实验数据和残留的画面太恶心了，短短一路，她已经不小心看到两个脑袋，十几条腿的蟾蜍；口器分裂成漏斗状的七腮鳗；以及无数畸形图片，完全无法分辨原来物种的昆虫……这里简直就是密集恐惧者的噩梦！ 林优优转开视线，吐出口气缓了缓神，意外发现有人的脸色比她更差。 宋可落到了队伍最后，怔怔地望向那些胶囊仓。 隔间的内部打扫都很干净，没有任何污渍，宋可却觉得眼前氤氲出鲜红，鼻尖闻到某种腥味。 她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上面的电子标签，这些编号……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有发现？”林优优低声询问一句。 “……没有。”宋可被打岔，一下子忘记自己在想什么，她加快步伐，追上其他人。 应该是通风不好，呼吸不畅，导致出现幻觉，这里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安奇文带他们来到走廊尽头，一间明显更大的研究室。 玻璃门缓缓开启，入目就是和天花板打通的巨型鱼缸，漆黑的药剂液里，泡着一条庞大的深海乌贼，它全身呈现深红色，整个躯体宛如胶冻状，已经是半腐烂状态，眼眶凹陷，眼珠灰白，每条触手末端都插着药剂管，漂浮在里面一动不动。 安奇文循着信号源在房间里搜索一圈，果然发现一台休眠的中枢，这台隐蔽的中枢设置了定时功能，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正好关闭，所以才会把它漏掉。 前两天，留在实验室里的信号源突然检测到数据波动，报送到吴觉敏那里，他便命令仍留在桐湾的安奇文走一趟，回收这台中枢的数据。 安奇文拿出一小块类似芯片的物体，连接另一台仪器，开始信息传输。 等待的时间里，他还不忘出声吓唬徐星：“看看就行，别乱碰，小心会动哦。” 徐星胆子小，立刻抱紧宋可的大腿，充当移动挂件，全程紧闭眼睛，不敢睁眼细看。 安奇文呵呵笑了两声，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开玩笑。 回收数据耗费了大约十分钟，完事以后，他们沿着通道撤退，又回到最开始的岔道。 目前为止，整座实验室他们只探索了一小半，在场众人的面色却都不太好看，光从眼前的景象推测，U-Lab里进行的显然都是违禁的生物实验。 这样的黑色实验室，联盟为什么会允许它存在？ 安奇文这回选择了左边的道路。 这条路显然更加难走，地面上到处都是残骸和碎屑，一不留神就会踩到石砾和玻璃渣，安奇文解释道：“我们没有权限，上次来的时候，队长只能暴力破门。” “这是什么？” 林优优停了下来，他们眼前是一扇紧闭的金属门。 极具光泽感的，线条流畅的门禁系统牢牢固定在门面上，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亮，电子眼自动扫描经过的每一个人，形形色色的热源体经过它面前，被它一一捕捉，红色的字符不断跳出。 「识别失败。」 「识别失败。」 「NO ACCESS」 “这是暗门，我们查过三维地图，里面应该是整座实验室的中控。” “可惜打不开。” 安奇文把信号源贴在门上，光屏没有任何波动。 “中控能操控实验室的所有灯光、系统、仪器和设备，不过队长确认过，里面没有生命迹象，也没有信息流，暴力拆除的话，恐怕会触发自毁程序，所以就暂时放着了。” 连吴觉敏都没办法，他们更加没有能开门的手段。 几人看了一眼闪烁的门禁，离开了原地。 拐过弯后，前方的去路被堵住，地上赫然躺着一具巨大的，腥臭的尸体！ 尸体的长度足足有三米多，外形像人又像鱼，双手双脚都长有奇怪的蹼，灰白的眼珠死死瞪着，嘴里的尖牙嶙峋又可怖，能轻易撕裂一个成年人。 “哇好恶心……这是什么？”徐星差点跳起来。 “丧尸种鱼人。” “强子就是被这东西伤的。”安奇文的表情冷下来，紫电异能在他周围劈里啪啦闪过。 “别怕，已经死透了，当时撤得比较匆忙，来不及处理。”他安慰徐星。 宋可和庄青砚还好，见过大风大浪后，接受程度明显变高。 素察看起来也很冷静。 这里面最受不了的是林优优，她捏着鼻子，连退好几步，一脸恶心。 “素察，快处理掉。” 素察往前两步，掌心翻出匕首，一刀刺进鱼人头颅，里面残留的污血汩汩流出，就在这时，匕首亮起淡淡的暗光，鱼人尸体逐渐被侵蚀，化为一滩液体，最后原地消失。 安奇文“啧啧”两声，目光停在素察背上，发现他后颈的黑蛇刺青时，顿时面露了然。 雨林的人，难怪。 几人围着鱼人尸体打转的时候，庄青砚的轮椅后滑，独自回到那扇紧锁的门。 他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嗤一声。 庄青砚微微抬头，直直望向那道门。 银色的门禁对准他的瞳孔。 捕捉到生物信息，电子眼自动检测虹膜数据，中枢飞速计算两秒，紧接着，绿色的字符亮起。 「识别成功」 「ROOT」 53 桐湾医院（7） 大扑棱蛾子。 “你在, 干嘛？” 暗门开启的瞬间，宋可幽灵一样出现在庄青砚身后。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相撞，几秒后, 宋可偏过头, 看了一眼打开的门。 谜一般的寂静里，庄青砚的心跳快了几分。 这种时候，只要宋可开口喊一声，安奇文他们都会被吸引过来。 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 但眼下这种场面, 他根本无法解释。 宋可怔了怔，没有大喊大叫, 只是静静地看了庄青砚一眼，又一眼。 然后她脚尖微转, 挪到门口，正好挡住庄青砚的身影。 “你, 快点。”宋可轻声催促。 庄青砚缓缓笑了。 不管怎么说, 宋可选择了站到他这边。 即使没有说出口, 刚刚那瞬间，两人之间分明流动着一种奇异的默契。 庄青砚抓紧时间, 闪身进到暗室里面，扫视一圈, 确实如安奇文所说，就是普通的中控台，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更不会存在什么被遗忘的重要信息，绝密资料等等。 不过…… 中控掌握整个实验室的门禁系统，各区域存储的来访日志是互相连通的, 想要查询U-Lab十几年间的进出人员，依旧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庄青砚解锁面板，指尖飞快敲入指令，删除了门禁里的所有数据。 然后他巡视一圈，挑了些可以带走的设备，统统扫入空间。 银白色的轮椅悄无声息地滑出，暗门缓缓自动关闭，宋可靠在墙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庄青砚点了点头：“好了。” 宋可没问他在里面到底干了什么，接过轮椅，推着他追上安奇文等人。 他们离开了两三分钟，不过因为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丧尸鱼人身上，侥幸没被发现。 清除掉鱼人尸体后，道路恢复畅通，安奇文领着人继续前进，来到U-Lab深处。 离开冰冷压抑的研究室后，光线骤然变亮，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玻璃花房。 难以想象，在U-Lab这样阴森诡异的地方，竟然还有如梦似幻的透明花园，顶部的人造阳光尽情洒下来，将房间照得明亮又温暖，花园里植被茂盛，空气清新，两边展示柜里保存了不少完好的昆虫标本，细枝末节活灵活现。 “最后一份数据，拷完收工。” 安奇文把芯片和立式柜似的仪器连通，开始信息传输。 任务即将完成，他的神经放松下来，捏了捏脖颈，活动了一圈紧绷的肩膀。 “安叔叔，这是什么机器呀？”徐星凑过来问。 “这个？访客系统的信息柜，里面是些杂七杂八的数据，有用没用的带回去再说。” “哦。”徐星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转动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对什么都很好奇，不过没有伸手去摸。 小家伙可聪明着呢，这里头的东西哪能随便乱碰？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笨得要死的炮灰打碎什么东西，或者不小心摸到哪里，哪里就出来个超级厉害的怪物，害得大家团灭！ 他才不是那种笨蛋哩！ 徐星的目光落在展示柜里的一个标本上。 那里停着一只巨大的昆虫标本，看外形似乎是某种蛾类，灰白的触角粗粗短短，复眼黑漆漆的，平整展开的翅膀上布满褐色和黑色的鳞点，周围还有毛刷一样的波纹，看久了容易令人头晕眼花。 徐星眨了眨眼，刚刚，大蛾子标本好像动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双眸微微瞪大。 没看错，又动了一下！ 徐星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就想抱姐姐大腿，一抬头却发现，宋可推着庄青砚离他有点距离，他也不敢乱跑，只好退而求其次，扯了扯旁边安奇文的衣角：“安叔叔，那个标本在动！” 花园里极其安静，不止安奇文，其他人也听到了徐星的提醒。 宋可神情警惕，往玻璃墙、操作台和展示柜里一一望去。 太多了，这里少说也有上千个标本，徐星说的到底是哪一个？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是哪个了。 一只体长超过四十五厘米的大扑棱蛾子悠悠飞起来，随着它振翅的动作，空气里飘洒下来纷纷扬扬，如细雨般的粉末。 “茸毒蛾，雌虫，别吸入那些粉尘，”庄青砚反应极快地提醒：“……都是它的卵。” 众人面色犯恶，忙不迭捂住口鼻。 然而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 母蛾出现后，无数只幼蛾也从墙角、操作台、柜子里，甚至树荫后飞了出来，它们外表颜色无比鲜艳，有黄绿色的，黄褐色的，跗节处长满长毛，明明毛茸茸的，但配上灰白色的，明显呈现丧尸化的气门，却一点都不可爱，反而称得上渗人。 庄青砚快速念出一串数字：“SFP2056。” 宋可先是不解，转而闪电般回想起刚刚路过的胶囊仓，SFP2056号实验体，鳞翅目的纵纹毒蛾，根据最后一条实验记录，仍然是存活状态！ 所以……这只变异的茸毒蛾，就藏在这里，并且把玻璃花园当作它孵化幼虫的温床！ 庄青砚提醒的没错，那些漫天飞洒的，根本不是什么粉尘，而是它的寄生卵。 太恶心了！ 素察的匕首快准狠，一刀切死一只幼蛾，然而这些变异昆虫的数量实在太多，根本杀不完， 林优优的歌声异能在这种情况下等于废了大半，只要她一张口，就会吸入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幸好他们还有两个掌握群体伤害的异能者，徐星放出暴风雪，安奇文周身紫电暴涨，花园里顿时被他们的异能覆盖，光芒大盛。 可是幼蛾跟烧不尽的野草一样，刚割掉一茬，下一茬立马接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谁也不知道这只茸毒蛾究竟产下多少卵，四面八方全是肆意狂舞的小虫子，视野被一片明黄色遮挡，听觉被振翅的响动覆盖，众人很快就看不清彼此了。 恐怖的蛾灾降临了。 “先抓，大的。”安奇文咬牙喊出三个字。 他控制雷电在幼蛾群里不断穿梭，试图找出那只罪魁祸首的母蛾，想法是正确的，只是这样做的难度，不异于大海捞针。 宋可把庄青砚往徐星和安奇文身边推了推，两人通过不断释放异能，勉强形成一圈真空地带，幼蛾们暂时冲不过来。 然后她顶着层层的幼蛾狂潮，指尖抚过操作台，蓝光暴闪，掌心幻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灵器：光看下半部分，像是长柄的戈，又平又直的构造，横刃前锋，垂直装柄，但它的上半部分却迥然不同，多出了一面勾啄的铁网，网面上藏有无数细小的倒刺和刀片，锋利无比。 宋可举着这把铁拍，一个翻滚，移动到安奇文面前：“借点，异能。“ 安奇文二话不说，放出幽紫的雷蛇，紧紧缠绕在网面上。 灵器表面，蓝紫色的异能光亮交织，宋可单手一撑，一下跳上柜子，朝空中挥动铁拍。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撞到铁网的幼蛾先是被倒刺和刀片勾住，紧接着被雷电烤炙，威力惊人的电流沿着网面滋滋亮起，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 幼蛾的尸体瞬间被烤糊，雨滴一样零零碎碎地掉落满地。 宋可握着她自制的电蛾拍，在花园里跳来跳去，那群幼蛾仿佛预知到危险，蜂拥挤成一团躲避，却还是逃不过，劈劈啪啪，劈劈啪啪，被电死一大片。 原本混乱的场面被这么一搞，顿时变得又荒诞又滑稽。 安奇文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画风的异能者，眼珠瞪大整整一圈，千言万语堆在心头，最后汇成一句：“哎哟我去，行，可真行。” 大量的幼蛾被清理一圈后，宋可终于找到了藏匿的母蛾，那只庞大的茸毒蛾就躲在他们头顶，围着人造光球不停地转圈，疯狂播撒寄生卵，宋可挥动手里的电蛾拍，狠狠向它打去！ 紫电和倒刺发出刺眼的光亮，茸毒蛾纵身一跃，灵活地闪开了。 宋可追击，反方向拍去，母蛾灵巧地躲避，网面擦过它的翅膀，被电了一下，又刺了一下，半边身体簌簌抖动，竟然没有掉下来！ “不太妙……它有抗性。”庄青砚表情凝重，抛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宋可震惊。 差点忘了，这只茸毒蛾是实验体，U-Lab不知道对它进行过何种改造，它既然能存活下来，基因肯定变异过，说不定还不止一次！ 电蛾拍毕竟太大，用来群杀还好些，单独对付母蛾，目标太过明显。 而且，安奇文的雷电异能对它作用甚微。 宋可想了想，高声喊道：“小星，试试，冻、冻住它！” 徐星绷着小脸，用力点头：“嗯！” 他的面前出现一小撮冰雪，徐星紧紧盯住母蛾，摇摇晃晃地控制异能前进。 同样掌握B级群伤异能，经验更丰富的安奇文见了，好心指点他一句：“别用眼睛看，用异能，多分出一丝精神力操控。” 徐星内心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冰雪的飞行轨迹稳定不少，他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操控自己的异能，“嗖”地瞬移到茸毒蛾附近，冰雪碎成细小的冰晶，有几片飘到它的翅膀上。 母蛾的动作出现些许迟滞。 只有一瞬，但是，难得的机会！ 怎么才能一次干掉它呢？ 他们这些人的异能，论起毁尸灭迹，最强的还有一人。 宋可心念电转，铁拍往后一伸，摊到素察面前。 “借点，异能。” 素察一顿，没有拒绝，将匕首搭在灵网上，幽暗的绿光倾泻而出。 宋可顺利借到异能，一跃而起！ 蓝绿色的拍子朝茸毒蛾重重打去，母蛾刚刚被徐星冻住，拼命挣扎，往上飞出一个身位，眼看就要脱离攻击范围，宋可一抖腕，灵器凭空伸长了一截，淬了剧毒的网面正正打中它的躯体。 “刺啦——” 刺鼻的腐蚀味道出现，茸毒蛾从腹足，翅膀到触角，一寸一寸被毒液侵蚀，化为黑色的粘液。 成功了！ 幼蛾失去首领，没头没脑地四处乱撞，坚持不懈地攻击他们，但已经构不成威胁。 宋可趁此机会，又多幻化了几个电蛾拍，附上安奇文的异能，分给同伴们一人一个，在花园里开始打蛾子。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地上堆满了黄绿色的幼蛾尸体，渐渐没过众人的脚背。 花了点时间清理，花园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安奇文的数据已经回收完毕，浑浊的空气也不适宜多待。 宋可等人撤了出去。 U-Lab里还有些区域没有探索，不过安奇文的任务只是回收数据，既然完成了，没必要再继续逗留，其他人也对此也兴致缺缺，想想也知道，里面除了各种怪异的实验体生物，其它什么都没有。 他们倒是对宋可幻化的电蛾拍很感兴趣。 “可儿，你可真行，怎么想出来的？” 林优优垂眸观察铁拍，纤细的手指戳了戳网面，上面细小的倒刺瞬间割破她的皮肤。 “这个送我了啊，怎么说我也出了一半力。” 安奇文也一副相当中意的模样，握着铁拍不松手，他真没想到，自己的异能还能有这种妙用。 宋可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而且刚刚在里面，大家都出了不少力气，她稍稍控制精神力，切断与这批灵器的联系，大大方方地说：“送，你们。” 回到桐湾，临时的队伍分道扬镳，安奇文要回医院，林优优也跟他们宣布了接下来的安排，这位红遍C区的大明星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明显瘦了，不过精神看起来也坚韧多了。 林优优朝宋可笑了笑：“事先声明，我可没想赖账啊。” “32强赛很快就要开始，我的工作性质吧，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明天就得回弗拉拉。” “剩下的2个委托，先欠着，你需要的时候再找我吧。” 宋可点了点头。 她现在手头没有别的委托，就没必要拦着林优优不让她走，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无论是弗拉拉还是桐湾，想抓林优优当苦力，都不是难事。 V587三人回到住所，徐星一路上都在嚷嚷寄生虫，寄生虫，庄青砚和宋可被他说得浑身犯痒，本来没事都被他念怕了，冲回自己房间洗澡。 庄青砚单手撑着拐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随意一瞥，自己床上坐着个人。 同样没干的头发，**散在肩头，还在往下滴水，小脸严肃得不得了，紧紧盯着他。 哟，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庄青砚啼笑皆非。 下一秒，他心里幽幽叹气。 又不敲门。 54 桐湾医院（8） 我猜对了吗？方医生。…… 宋可静静看着庄青砚。 自从在暴雨里捡到这个男人以后, 她漂泊的旅途发生了难以言述的变化。 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只要她开口问，就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关于末日、异能、青岚、C级城市的信息, 委托任务……庄青砚说他不是全知全能的，但在宋可眼里, 他就是无所不知的。 只要有庄青砚在身边, 连无知都成为一件奢侈的事情，宋可再也不会对未知的世界感到疑惑, 一切都能从理论上解决, 而她只需要负责执行。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因此失去思考的能力。 庄青砚是谁，他究竟是什么身份？青岚普通的研究员？ ——绝无可能。 初次见面时，他说自己是药品研发员, 遇见苍鸾后, 改口为天气拟态系统维修师, 似乎只要对他有利的身份, 庄青砚都能信手拈来, 完全不在意真假。 而他真正的来历隐匿在看不清的迷雾中，层层包围，除非他亲手撕开一层层伪装的面纱，否则，宋可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U-Lab的暗门前，庄青砚被她抓个正形。 他偷偷离开队伍, 想要做什么事，并且这件事，不方便被别人知道。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隐秘的计划呢？ 从他主动提议和安奇文一起去U-Lab？或者更早一些，从他知道苍鸾的任务是找失踪已久的人？ 宋可不是傻子, 她当然明白，就算U-Lab是青岚的子机构，那道防卫森严的门禁系统，也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研究员”可以打开的。 宋可绷着脸，凶巴巴地开口：“坦白，从宽。” 庄青砚表情轻松，接下一句：“抗拒从严？” 宋可脸颊鼓鼓：“你，老老实实，交代……” 庄青砚笑眯眯：“你就大发慈悲放过我？” 啧，宋可生气，干嘛老是接她的话，弄得她后面想说的都乱套了。 指尖微动，幽蓝的光芒若隐若现，慢悠悠对准眼前的男人。 “怎么说不过，又要动手？”庄青砚拄着拐杖，懒洋洋地靠在写字台上，“你就忍心这么对我？” 刚洗完澡出来，他没坐轮椅，高大的身形就这么杵着，一片迫人的阴影迎面压来。 宋可抬头瞄了一眼，其实不是阴影，只是他浴袍没系好，露出半个胸膛。 “不要，开玩笑，快说。” 宋可不依不饶地问，她选择只有两个人的时间，孤身来他的房间，就是为了弄清楚心里的疑惑，今天他不说明白，她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说实话。” 考虑到这人出口成谎的本事，宋可不忘补充一句。 庄青砚被她步步紧逼，无奈地叹息一声。 “我的确可以开门，那是因为，我在青岚内部的权限很高。” “至于我为什么要进中控室……几年前，我曾经去过一趟U-Lab。” 宋可的眉头皱成一团：“你去，做什么？” 庄青砚不会也参与那些非法的生物实验了吧？ 从表情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庄青砚不由哂笑，慢慢摇头。 “别乱想，我没有参与任何实验，当时我是以内部监察的身份去的。” “安奇文要回收的资料，包括了访客名单，里面要是出现我的身影，恐怕解释不清，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删除了门禁记录，把这个后患彻底解决了。” “除此以外，我什么都没做。” “你现在，说的，是、是真的吗？”宋可表情狐疑地望着他。 庄青砚缓缓笑起来：“宋可，我说过的吧，我没有必要骗你。” 没必要骗我么？那还有一件事，你会回答吗？ 宋可静默一瞬，问出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认识，那位，谢斫吗？” 就算没有庄青砚聪明，但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镜湖那晚，庄青砚见到谢宁玉的时候，神情明显有异。 他对那张脸，有反应。 庄青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双眸微敛，陷入长久的沉默。 用来维持平衡的拐杖动了动，末端在地面上发出“咯吱”的摩擦声。 “不许，说谎。”宋可警告。 “认识。”过了很久，庄青砚低低开口。 果然，宋可暗忖，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他是谁？” “算是一位故人吧。” 庄青砚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慢却稳，他来到宋可面前，在床沿另一侧坐下来。 两人并肩而坐，一同望向窗外朦胧的夜色。 “抱歉，他的身份，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不过安奇文说的没错，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苍鸾的人永远找不到谢斫。” “为什么？”宋可疑惑。 “因为他死了。”庄青砚的嗓音低哑。 “很久以前，谢斫就已经死了。” “……” “死了的意思是，无论从生物学，还是社会学来说，他都完全消失了。” 宋可认真思考起来，生物学意义的死亡，是指一个人停止呼吸，肉-体腐化，变为白骨尘埃；而要实现社会学意义的消失，那么这个人的生活习惯，人际关系，行为轨迹……必须从他人的记忆里，被完全抹除。 “为什么，会死？” “因为有人要他死，或者说他不得不死，谢斫活着一天，面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追杀，不得不死……庄青砚说出的每一个词，都含有某种残酷的意味。 宋可不由沉默，她想起那张惊艳的影像，那名桀骜的少年，最终还是没能活过成年吗？ 那么，作为谢斫的故人，知晓一切的庄青砚，现在又是什么感受呢？ 宋可的视线落在庄青砚垂在身侧的手背，那里青筋凸起，似乎昭示说话的人起伏的情绪。 顺着手臂往上看，垂落的刘海盖住庄青砚一半脸庞，剩下的半张脸，异常冷漠。 宋可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庄青砚不言不语，回望面前坐着的小姑娘。 宋可眼神澄澈，面带关心地注视他。 庄青砚指尖动了动，露出一个凉薄至极的笑容。 “宋可，如果有一天，我被全联盟追杀，所有人都想我死，你会怎么做？” “……”宋可没说话。 “你会救我吗？” 庄青砚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稍稍用点力按下去，那里出现了凹陷的小梨涡。 “嗯，你会吗？” 他低下头，凝视宋可的双眼，还在追问，非要求个答案。 两人认识这么久，这是庄青砚第一次，主动离她那么近。 宋可内心混乱，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她往后仰头，脱离他的掌心。 “不会。” 得到答案的庄青砚缓缓笑起来，深邃的眼眸熠熠生辉：“聪明的孩子，记住，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保全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 宋可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爷爷说过，让她好好活下去，所以，她只能管好自己。 两人视线相交，几秒过后，又前后错开目光，默契地岔开话题。 “你从中控，拿了什么、什么东西？”宋可问。 庄青砚从空间里取出一台小型仪器：“异能测定仪。” 和吴觉敏在愚人码头用过的黑匣子有点像，不过庄青砚这台是橙色的，看上去更加精巧。 宋可伸出手，想碰一下，很快又缩了回来。 “不会，坏吧？”她有心理阴影。 “这是L型，市面常见的流通款式，轻易坏不了。” 虽然比不上功能齐全的R级，以及C区的异能者基地通用的P级，但因为手持方便，L型异能测定仪反而是这几款里最畅销的。 宋可放心了，按照仪器的指示，双手按住测定口，精密的仪器扫过她的身体，各色线条暴涨，最终停在A的刻度上，能量值顶满。 “可惜，最高只能测到A级。”庄青砚表情遗憾。 宋可好奇：“这个，可以让流浪汉，开口吗？” 前几天他们已经去过两次洛珈，无论怎么问，流浪汉都没有交流的意愿。 “再等我一天，还少些筹码。”庄青砚说。 * 次日，第一一九医院。 身穿土黄色马甲的宋可趁着午休时间，又跟山大王一样开始乱逛。 她先去找徐星，小家伙现在已经脱离八层的药房跑腿，“荣升”成为十层的丧尸清洁工，和宋可相同的工作内容，每天净赚180联盟币。 明明终端账户里一长串数不到头的0，志愿者的工作还要更累更苦，徐星却一点不介意，干得还挺开心的。 “小星，过来。” 宋可在护士台找到了摸鱼的徐星，他仗着人小嘴甜，花言巧语，尤其讨白大袍的哥哥姐姐欢心，口袋里经常被塞满各种零食，宋可算是知道，他每天回家的时候总打嗝是怎么回事了。 徐星看到宋可，面露惊喜，蹬蹬小跑过来：“姐姐，你找我呀？” 宋可点头：“嗯嗯，给你看，宝贝。” 两人结伴来到无人的过道，宋可嘿嘿一笑，从空间里摸出异能测定仪。 “来玩这个。” “啊？这不是吴队用来测异能的吗？”徐星脸皱成包子，想起自己曾经失控的黑历史。 “这个，高级。”宋可一本正经地忽悠他。 徐星勉为其难地同意，伸出双臂抱住仪器，手指按住测定口，光屏里的线条上上下下，最后停在刻度B，还超出一大截。 “哇，厉害！”宋可啪啪鼓掌，超给面子地夸奖。 “嘿嘿，”徐星挠了挠头，满脸兴奋地提议：“姐姐，我们去找淘淘吧，给她也测一测。”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满脑袋天马行空的想法。 同样幼稚的宋可一听，欣然同意。 两人又抱着测定仪去找淘淘。 淘淘就没有徐星这么配合了，看到陌生的仪器如临大敌，两只耳朵都竖起来，“汪汪”乱叫，小短腿满病房乱蹿，还放出领域，把两人怼出去好几次。 宋可死活不气馁，和淘淘拼起持久战，好不容易抓到，她按住淘淘的狗爪，放进测定口，淘淘呲牙又咧嘴，不满地嗷嗷叫唤，终究无力反抗。 光屏再次亮起，花花绿绿的线条变来变去，最终刻度停在C。 宋可和徐星满脸惊叹。 淘淘竟然是C级的异能者……哦不对，异能狗！ C级异能狗淘淘大发神威，又一次放出领域，两人没有防备，被撞了个四脚朝天。 旁边的淘淘妈一边嗑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看热闹。 “这玩意儿还真好使。” “我还想带淘淘去注册呢，这下省事了，直接填资料就行。” “淘淘也要注册吗？”徐星摸摸脑袋上撞出来的包，好奇地问。 “当然啦～我们淘淘可是异能者，有福利可以领的。”淘淘妈一脸理所当然。 宋可幻想了一下，一条狗去领异能证的场面，感觉有点魔幻。 “来，吃瓜子呀。”淘淘妈热情招呼他们，顺手抖了抖用来垫瓜子壳的光屏。 宋可探脑袋一看，里面都是些医疗新闻，什么“桐湾最帅医生评选”，“医疗界的美男子”，“温柔的手术刀”之类的花边新闻居多，淘淘妈以为她也感兴趣，拉着宋可坐下来，把瓜子壳随手一抹，兴致勃勃地跟她安利起桐湾的帅哥医生。 宋可就瞄了两眼，被迫听了半小时八卦，看那些医生的脸都快一模一样了，不过他们的手倒是挺好看的，又细又长，骨节分明，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有种别样的优雅。 …… 另一边，庄青砚抽空去一趟桐湾警卫队，找到赵立强。 “你要查阅桐湾所有注册异能者的资料？”赵立强得知他的来意，尤为惊讶。 “是的，还要麻烦赵队长帮忙。”庄青砚客气地点头。 这些属于内部资料，庄青砚在医院的档案室里查不到，只能拜托赵立强。 他查这些，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 赵立强满脸不解：“你看那玩意干嘛？又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是些年龄、籍贯之类的，而且光我们警卫队就有200多号人，还不算那些外来的，桐湾注册的异能者，怎么说也有500多人吧。” 庄青砚笑了笑：“不是为了获取信息，我只想确定一些事。” 档案馆的资料柜很高，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不同的柜别储存不同的资料，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所有信息通过中央的光脑就能查询到。 赵立强刷完证件，把人领进来：“抱歉啊，这里的资料不让外带，只能委屈你在这里看。” 庄青砚一脸理解：“应该的，我尽量今天看完。” “那你先忙，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就行。” 赵立强事务冗杂，肯定不能陪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多谢赵队长。” 等人走远，庄青砚调出光脑界面，从末日前，最早注册的异能者看起，快速浏览起来。 * 洛珈避难所。 V587人第次来看望那名流浪汉。 他的体征和几天前相比，几乎没有差别，伤口也没有进一步恶化，反而有渐渐愈合的趋势。 这人果然没有变异。 虽然没有变异，但经过几天的不懈努力，这人终于快把自己搞死，形销骨立，出气多进气少，光从邋遢的外表看，甚至比丧尸还像丧尸。 徐星被委以重任，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两步。 他蹲在流浪汉面前，扬起天真烂漫的小脸，嗓音软软的：“叔叔，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呀？” “我的面包是夹心的，还有火腿肠、饼干、果汁……是酸角汁诶，很好喝哒。” 原以为小孩子多少能卸下点对方的心防，结果流浪汉依然趴在地上，毫无动静。 徐星被彻底无视，头顶的卷毛不甘心地翘了翘，压住火气继续劝道：“叔叔，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姐姐，姐姐人很好的，我们可以帮你。” 流浪汉缓缓转过头，倒向另一边，似乎是觉得徐星聒噪，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徐星忍了忍，没忍住，破口大骂：“喂！你怎么这么狗啊？” 说你是狗，都是侮辱淘淘了，你他妈简直比狗还狗！ 狗还给点反应呢？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这回流浪汉有反应了，他从鼻子里，很轻地“哼”了一声。 徐星把面包和果汁一丢，肺都快气炸了，暴躁的本性暴露无疑：“我跟你说话呢，你能不能懂点事啊？你都这么老了，寻死觅活的有意思吗，能不能要点脸啊？！” “气死了气死了，你个糟老头！” 徐星呼哧呼哧地喘气，一扭头，宋可张大嘴巴，呆呆望着他，第一次真正见识他破防的样子。 徐星：QAQ 糟糕，忘记姐姐就在旁边了，嘤嘤。 徐星败下阵来，庄青砚的轮椅停在流浪汉面前。 对方毫不在意，连抬头的动作都不曾有。 庄青砚抚摸着盖毯上的纹路，语气淡淡地开口。 “你不是流民。” “你也并非生来颓废。” “你出生在桐湾，远近闻名的医学之都，从小家境优越，性格温和体贴，你无病无忧地长大，从事的职业既体面又光鲜，你也曾经意气风发过，成为过行业的佼佼者，你的家庭非常美满，享受众人敬仰羡慕的眼光，这样的日子你过了十多年，习以为常，直到末日来临。” “末日不仅摧毁了整个世界，更摧毁了你。” “你遭遇了对你而言堪称毁灭打击的事，从此一蹶不振。” “你抛弃过往的荣耀，丢掉光鲜的身份，你失去挚爱的亲人，合心的朋友，你的人生变成一滩烂泥，而你却无能为力，所以只能逃避。” “流民也好，乞丐也罢，你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快点死去，对吗？” 宋可惊呆了。 他不知道庄青砚这几天究竟查到什么资料，做了什么准备，竟然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概括了这名流浪汉的前半辈子。 虽然趴在地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但宋可明显察觉到，对方脊背绷紧，手指也蜷缩起来。 对了，手指。 这是另一个令宋可格外在意的地方，她不经意间发现，这名流浪汉有一双堪称艺术品的手，和他蓬头垢面的外表不同，虽然他的手指缝里沾满污渍，脏兮兮的，但无论是骨骼走向，还是关节线条，都是她见过最优越的。 “你想死，可是轻易死不了，因为你觉醒了。” 庄青砚仿佛最无情的判官，一字一句下达冷酷的判词。 死一般的寂静里，流浪汉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知道我怎么猜到你是异能者的吗？” “一个人想死，有很多种办法，最简单的就是被丧尸咬一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你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不了，因为你早就已经试过了。” “试过，却没能死成，于是你更加万念俱灰，只能选择绝食这种笨方法。” “或者再直接点，让别人一枪崩了你。” 庄青砚从空间里拿出那台异能测定仪。 他裹住纸巾，一把抓住流浪汉的手，强制他放到测定口，流浪汉绝食好几天，根本反抗不过。 “滴滴——” 光屏上的线条剧烈波动，刻度一下涨到A。 宋可：“！！！” 不是吧，这人竟然还是A级异能者？！ 现在路上随便捡个流浪汉，都已经是A级了吗？ 太荒谬了吧？ 流浪汉看到结果，剧烈挣扎起来，乱蓬蓬的头发散开，露出半张面带愠色的脸。 宋可咦了一声，这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 淘淘妈下午看的八卦新闻蓦地出现在脑海里。 “温柔的手术刀”，那则新闻，介绍的不就是…… “你！你你、你你！”因为太过震惊，宋可结巴的毛病犯了，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庄青砚弯下腰，冷冷地盯着那名流浪者。 “我猜对了吗？方知许。” “还是说，应该称呼你为……方、医、生？” 55 桐湾医院（9） 我要杀一个人。…… 方知许, 三十七岁，主任医师，医学博士, 桐湾第一一九医院外科主任，第一二三医院，第一三七医院等多家特级医院荣誉教授，疑难重症的首席克星, 享誉C区的天才手术刀, 他创造的业界神话至今无人能打破——凡是由他主刀的手术, 成功率100%。 这是宋可从花边新闻里, 惊鸿一瞥记住的方知许的信息。 关于此人的光辉履历, 传奇事迹，真要细究起来，恐怕整整三页光屏都放不全, 就连一向的雷厉风行的陆宁，都把他视为职业生涯的偶像。 任谁也不会想到, 这位昔日的医学之星会堕落至此, 如同燃尽的朽木死灰, 只等风化殆尽。 庄青砚的连番刺激, 让死鱼一样的人有了反应。 方知许挣脱他的桎梏, 狼狈地爬行两步, 翻个身半坐起来。 “你tm谁啊？” 他形容邋遢，面色讥诮：“跟我多大仇啊？费尽心机地调查我？” 宋可敏锐地抬眸。 他没有否认，承认了自己“方知许”的身份。 “方医生多虑了, ”庄青砚用纸巾一根一根擦干净自己的手指，微微笑道：“我们与你素不相识，自然无冤无仇, 得知你的身份时，我也很惊讶。” “多虑？”方知许嗤笑，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眼神阴鸷：“既然素不相识，那你们是闲得x疼吗？连陌生人死不死都要管？”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说出的话却充满嘲讽意味：“别喊我医生，当不起，论起救人的慈悲心肠，你们才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圣父！圣母！为你们喝彩！” 宋可：“……” 她抿了抿唇，不管对方说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方知许不能死。 如果一开始，他们注意到他，是因为特殊的体质，被丧尸咬过的人，竟然没有变异，方知许身上肯定藏有秘密，那么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这个人对他们的意义就变了，从陆宁提供的消息来看，方知许很可能是目前，能够治好庄青砚唯一的希望，时至今天，宋可更加不会让他死。 “别绕圈子了，直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方知许语气恹恹，脸上写满厌世。 庄青砚把异能测定仪的结果转到他面前，不答反问：“你，觉醒了什么异能？” 方知许，A级异能者。 桐湾所有的官方注册异能者，加起来超过500人，其中只有三名A级，一名D级的治疗系。 而方知许，不仅拥有A级异能，曾经还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即使希望渺茫，但万一呢？万一他觉醒的异能就是…… 沉稳如庄青砚，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他在等一个答案。 宋可和徐星同样紧张地盯着方知许，等他开口。 “呵，原来如此，”方知许的目光从庄青砚畸形的小腿滑过，渐渐了然，他伸出自己的手，缓缓举到面前，眸色冰凉地注视：“异能，那又怎么样，我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我已经不是医生了，也不会再拿起手术刀。” “你们想要的我做不到。” “别管我了，让我死。” 宋可无言叹气。 这人真的，一张嘴就能气死人，什么温柔手术刀，明明是阴暗爬行王，不对，爬行虫！ “喂！你个臭老头，小心我们把你扔到医院，丢到你同事面前，你就一点都不害臊吗？” 脾气暴躁的徐星早就忍不住，恶狠狠地威胁。 “随意。” 脸面和尊严，方知许早就抛干净了。 “那就把你……把你抓去实验室解剖研究！”徐星继续恐吓。 “呵呵，求之不得。” 不论说什么，似乎都激不起他的情绪变化。 方知许眼睛一闭，又趴了回去，完全是油盐不进的摆烂模样。 宋可靠近庄青砚，低头望向测定仪，光屏上偌大的A级，仿佛最荒唐的笑话。 有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不管方知许有没有觉醒治疗系异能，抛开这些后来条件，他都是首屈一指的天才医生。 他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宋可和庄青砚对视一眼，轻轻地，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方知许，她要定了。 庄青砚领悟到她的意思，垂眸沉吟。 方知许的经历，说过的话，细微的表情，在脑海里快速闪现，走马灯一般轮番上演。 一道光亮骤然出现，拨开颓废的迷雾，所有的细节瞬间门变得清晰起来。 再开口时，庄青砚的嗓音沉静无比：“方医生，同样的问题我也还给你，你想干什么？” “折腾了这么久，你都没死成，千万别归咎于异能者的体质，不如你也问问自己，你真的甘心这么死去吗？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有什么执念？” 正值饭点放风时间门，洛珈避难所人来人往，窗外不时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将他们所在的房间门衬托得更加落针可闻。 方知许仰了仰头，有那么几个瞬间门，宋可恍然觉得，他的脸上闪过某种痛苦的抽搐。 “关你们狗屁事？” 半晌，他哑声道。 宋可深吸一口气，往前迈出一步：“你说，我替你做。” 这是她给出承诺，无论多难，她都一定会做到。 “就凭你们？”方知许半睁开眼，不屑地望向三人。 一个坐轮椅的残废，一个性情不定的小孩，剩下的一个…… 宋可脊背笔直，眼神灼灼：“就凭我。” “我叫宋可，A级金系，强、强攻系异能者，你想做、做的事，我替你做。” 灵器在手心幻化，渐渐凝聚成柳叶刀的形状。 窗外传来惊呼，有人变异程度加深，沦为了丧尸，其他人手忙脚乱，丁里咣啷的东西被撞翻，呼喊警卫队的尖叫此起彼伏。 就这么巧，那只新鲜出炉的丧尸从窗口跳进来，还没来得及发威，锋利的柳叶刀对着它的头颅穿刺而过，笨重的躯体倒在地上，灰白的眼球正对方知许。 方知许慢慢坐直身体，忽然笑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笑声越来越癫狂，声音也越来越大。 “丧尸，哈哈哈哈，丧尸又算什么？” “我想干什么？” “我要杀一个人，一个C区的执政官。” “你做的到吗？” 宋可的眼眸微微睁大。 “你做的到吗！” 方知许声嘶力竭地呐喊，满腔悲痛几乎要溢出来。 他一拳砸向地面，关节洇出血色的痕迹。 宋可沉默，先扫了一眼庄青砚的腿，又看回方知许。 她蹲下来，目光坚定，直直望进对方眼底。 “我，做得到。” …… 宋可带走了方知许。 他激烈的情绪只暴露那一瞬，之后又沉寂下来，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能不能做到不能光靠嘴说，先让他看看本事”。 关于宋可的实力，方知许仍持保留意见，也因此不愿透露更多自己的秘密，不过也有好消息，至少他不再一心求死。 浴室里传来刷刷的水声。 庄青砚的轮椅停在门口，和贴着墙角站的宋可交流：“有时候我怀疑，你是有什么收集癖吗？” “啊？”宋可疑惑。 “出一趟门，就捡个人回来，这都第几个了？” “你不也是，我捡的。”宋可不满。 庄青砚眉峰一挑：“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都是捡来的，有什么不一样，宋可心里嘀嘀咕咕。 庄青砚的表情正经起来：“真要替他杀人？” “这应该是我们目前为止，接过最难的委托了。” 能够坐到执政官的位置，统治整个C区的人，没有一个会是善茬，比如他们遇到的超级人工智能伊利亚，再比如桐湾的这位执政官，以一己之力守住和平，让整个C60区保存完好。 何况，方知许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他们，他要杀的执政官，究竟是谁。 宋可没有第一时间门回答，而是认真想了想：“他的异能，你、你有想法吗？” 庄青砚摇头：“不好确定，他咬死不开口。” 宋可默然，在心里给出答案。 如果方知许真的能治好你的腿，我会替他做到的。 浴室门霍然拉开，方知许出来，看清守在门口的两人，讥笑一声：“怎么，后悔了？” 他洗了脸，剪了头发，还剃了胡子，不再邋里邋遢，看起来清爽许多，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很瘦，两颊都凹陷下去，依稀能从面部轮廓看出曾经的儒雅，可惜，一开口，这种感觉就破坏得一干二净。 “没有，后悔。” 宋可不高兴地解释。 方知许轻哼，自己找了个房间门，又一头睡过去。 这人…… 宋可叹气。 徐星咬着果冻经过，恨恨地留下一句：“我讨厌他。” 徐星的“讨厌鬼排行榜”再次更新了，他的记仇小本本里写满名字，从前往后数，依次是林优优、庄青砚、素察，现在又多出个方知许，并且名次稳定上升中。 好好休息了两天，王座竞速赛32强赛的消息出来了。 这次的比赛将在弗拉拉中央塔楼举行，主题是“Fight Against Fear（对抗恐惧）”，具体赛制要等现场揭晓，据说由于门票预售情况热烈，主办方将采用最先进的全息投影，实时同步转播。 V587也该回弗拉拉了。 各区星艇停运，他们只能采用古老的交通办法，租了一辆私人越野车，自动驾驶开回去。 徐星牵着宋可的手，跟郊游一样，蹦蹦跳跳，心情愉悦地跳上车。 刚一进去，就发现后排横躺着一条人。 方知许穿着棉大衣棉大裤，双手蜷缩在袖口里，露出半个脑袋，睡得不省人事。 昨天通知他今早要出发，他没给任何反应，结果人倒是自己来了，不用他们催，就是这德行吧，一天24小时，他倒是好，恨不得睡25小时。 徐星的好心情被破坏大半，撅起嘴巴坐到中排，宋可和庄青砚则进了前排驾驶座。 开出一段距离后，车内气氛安静下来，徐星的眼珠狡黠地转了转。 他趁前面两人没注意，指尖微动，细细的冰雪流淌而出，无声无息飘向后排。 经过U-Lab的锻炼后，徐星的异能控制又进步了，晶莹剔透的霜花先是包裹住方知许的鞋子，而后渐渐漫延开来，和座椅连在一起，冻成了冰疙瘩。 方知许同一个姿势睡久了，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然而他的鞋子被冻得死死的，没有任何防备，头朝下脚朝上，整个上半身歪歪摔倒在地，“咚——”脑袋撞到车底。 他表情茫然又迟钝，半睁眼睛瞥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下半截腿都不能动了，冰花簌簌掉落，有人在用异能恶作剧整他。 “哈哈哈！”徐星捧着肚子，发出无情的嘲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方知许真是一点都不嫌弃自己，把鞋子一脱，直接在地上翻了个身，继续昏天暗地地睡起来。 徐星傻眼了。 56 桐湾医院（10） 「Freedom」…… 回到弗拉拉的时候, 时间已近午夜。 这座不夜城依旧霓虹闪耀。 无处不在的全息投影将灰暗的天空切割成红蓝色块，宝石般璀璨的摩天轮缓缓转动。 宋可恍然间萌生一种错觉，他们好像离开过, 又好像从未离开过这里。弗拉拉给人的感觉一点都没变，依旧张开怀抱，迎接远方的旅人，城门口的流浪乐手轻拨琴弦，不知疲倦地歌唱。 “弗拉拉～自由的弗拉拉, 是你流连忘返的美梦～” 越野车一路顺畅地驶入内城，在租车中心归还后，剩下的路段只能步行。 四人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面前的悬浮广告牌正好播放广告。 笑容甜美的女明星, 梳着樱粉色公主头，身穿华丽的裙子，在漫天花海里翩翩起舞。 “我喜欢～喜欢～你的笑容, 像一阵细雨洒在我心底～” 广告牌的周围, 分散站了许多粉丝，头戴粉红猫耳发箍, 热情洋溢地向路人分发应援小礼品, 安利自己的爱豆。 “优优的新歌《细雨》今日发行，多多关注一下呢～” “甜美歌姬, 治愈系爱豆，入股不亏噢。” “一起来看演唱会, 收获全世界最好的优优！” 宋可怀里被塞进好几**优优的海报和周边，低头看一眼，应援牌上的卡通大头娃娃，正朝她甜甜微笑。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 林优优不顾形象地把长裙塞进裤腰，头发散乱素面朝天，举着电蛾拍一边打蛾子，一边破口大骂：“老娘这辈子，最讨厌毛毛虫！都给我死啊啊啊啊！” 宋可拎起粉红色的卡哇伊钥匙环，举到眼前默默看了两秒，满心无语。 该说不说，弗拉拉的造星能力实在太可怕，什么爱豆啊，人设啊，果然都是虚假的…… 不可信，绝对不可信。 把钥匙环随手塞进口袋，宋可转头望向同伴，准备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徐星也没能逃过粉丝的安利，手里抱着林优优的玩偶娃娃，小脸写满嫌弃，庄青砚一如既往的淡然，慵懒地靠在轮椅上，而方知许……方知许弯腰驼背，脑袋蜷缩在棉大衣里，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全程闭着眼睛，好像走这几步路都算难为他了。 宋可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从街道另一侧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 上百辆引擎轰鸣的动力摩托呼啸而过，激烈的摇滚音乐划破夜晚的宁静。 宋可连忙推着庄青砚往路边避让，嚣张的车队在他们面前低空掠过，激起一阵旋风，搅乱几人的衣服头发，然后朝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骨碌碌——” 这群街头暴民一路横冲直撞地炸街，不管不顾地丢掷出燃-烧-瓶，砸向房屋建筑，也砸向闪烁的灯牌，瓶身破碎，里面的汽油流淌开来，浓烈的烟雾冲天而起！ 猖獗的纵火犯激动地吹起口哨，高声狂呼。 燃-烧-瓶接连爆炸，浓烟滚滚，五颜六色的刺鼻气体到处弥漫，遮挡住路人的视线，宋可捂住口鼻狂呛，眼看高空升腾起深红的焰火，渐渐凝聚成清晰的单词：「Freedm」。 “自由，我们要自由，抵制人工智能，人类永不屈服！” “AI是万恶之源！AI只会灭绝人类！” “人工智能滚出弗拉拉！！” “这些该死的，杀千刀的反抗派！” 街边的路人面色愤愤，咒骂不断。 然而动荡没有停止，摩托车队骤然加速，拐了个弯，冲进附近的星光广场。 这里恰好在举办洛清河的ip展览，粉丝自己出钱，打造了专属的文化社区，暴徒们见此盛景，愈加兴奋，行动间充满破坏欲，从机车后方竖起高压火-枪，突突狂扫，烈火瞬间吞噬了洛清河。 雕塑，立牌，影像……统统淹没在大火里，粉丝们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灼热的火光里，洛清河青衫枯焦，玉笛焚毁，公子般俊秀的面容被一寸寸毁去，他眉眼低垂，眸中尽是冰凉。 …… 回到酒店后，宋可靠近落地窗，从高处往下俯瞰，地表烟雾缭绕，混乱不止，不时火光四起。 “那些，是什么人？” “官方的叫法是反抗派，他们反对任何形式的人工智能，支持人类重掌政权。” 庄青砚整理这段时间从暗网获取的信息：“上一届的执政官竞选人里昂，背后有世纪财团支持，伊利亚当选执政官后，他一直不甘心，暗中活动，最近还出资资助了反抗派，养出一大群暴民。” 宋可坐下来，开始思考刚刚经历的场面和弗拉拉政权更迭之间的关系。 “反抗派，想推、推翻，伊利亚的统治，要真正的‘自由’。” “没错，”庄青砚说，“他们的目的，是激化矛盾。” 有光明的地方就会有黑暗，有人追捧和爱戴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就有人对此深恶痛绝。 弗拉拉的科技发展到今天，伴随的是不断膨胀的野心与**，人工智能与人类想要和平共处，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宋可还有一个疑惑。 她调出终端的赛程安排，在他们离开弗拉拉的这段时间里，王座竞速的参赛队伍也是风起云涌，危机重重，64强中被刺杀的，主动退赛的，因为不明原因死亡的，折损超过30多人，有8支队伍无法参加接下来的比赛，目前仅剩56强。 “王座竞速赛，和反抗派的计、计划，有关吗？” 王座竞速赛是由伊利亚一手推到如今的热度的，它的吸金能力，远超所有的音乐节，演唱会，是弗拉拉全民参与的娱乐盛事，更重要的是，这项大赛全程由人工智能把控，人类根本无法插手，反抗派如果真想挑起战争，会放过眼前绝佳的机会吗？ “你猜得不错，如果我是里昂，我也会拿这个开刀。” 庄青砚说：“总之，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万事小心。” 宋可望向高处的塔楼，弗拉拉汹涌的暗潮，已经快藏不住了。 伊利亚，你会怎么做呢？ 两位顶梁柱商量事情的时候，剩下的一老一幼昏昏欲睡，徐星本来坐在沙发上乖巧听讲，试图有些参与感的，结果方知许睡得实在太香，瞌睡虫会传染一样，徐星不知不觉也抱着靠枕呼呼大睡。 宋可给他盖上小毯子，抱起他送回房间。 走着走着她忽然想到，刚刚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避讳方知许。 从跟着他们来弗拉拉，到听到伊利亚的名字，方知许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这么看来，他想要杀的人，并不是这位超级人工智能。 不过……联盟有50个C区，究竟是哪位执政官，和他结下深仇大恨呢？ * 清晨，宋可的终端收到一则消息。 是安奇文发来的，王强的机械义肢手术成功了，他想通知吴觉敏，对方却关闭了通讯。苍鸾的人现在就在弗拉拉，安奇文把他们临时驻地的地址发给宋可，想请她帮个忙，抽空跑一趟，帮他带个口信，就说他在桐湾完事后，马上过来和其他人汇合。 与此同时，王座竞速赛32强赛的队伍名单也对外公布。 宋可在里面没有找到路星阑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已经退赛，还是用的别的化名。 除了庄青砚重点分析过的队伍，她还意外发现吴向海的名字，联想起那晚此人心虚的行为，宋可觉得这个人相当可疑，就去找庄青砚研究比赛录像。 “停。”庄青砚指尖一滑，某个画面被定格：“镜湖的比赛，吴向海的镜头很少，出手的次数也不多，从这里能看到，他使用的是类似机械的异能。” 光屏里面，吴向海的左臂膨胀成机械镰刀，在抢夺异能丧尸时，面色慌张地砍了几刀。 庄青砚摇了摇头：“一共六刀，砍空一半，而且动作生疏，看来掌握不好自己的异能，从攻击强度推测，等级在D级左右。“ D级，不是E级吗？难得吴向海之前故意隐瞒自己的等级？ 就算他是D级异能者，比他强大的选手也大有人在，除了宋可他们，根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宋可回忆起他在花都畏畏缩缩的样子，总觉得这人身上藏着什么谜团。 反正她要帮安奇文带话，不如顺便找吴觉敏问问好了。 宋可按地址找过去，苍鸾在弗拉拉的临时驻地，是一间空置的汽艇修理厂。 到了附近一看，还没见着人，她就发现不对。 几辆动力摩托在外围低空徘徊，鬼鬼祟祟地围着驻地打转。 宋可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出手，一个肃杀的身影闪现到这群人背后，吴觉敏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砰砰”几下，那些反抗派狼狈不堪地从空中摔落，动力摩托旋转逆飞出去，原地炸开。 吴觉敏的声音冷硬如刀：“军方执行任务，谁允许你们窥探的？” 几个反抗派被踩住脑袋，嚣张又不屈地高喊：“Freedm！！” 吴觉敏冷酷无情，一脚踢晕他们。 宋可：“……”好顽强的反派。 吴觉敏拎着昏迷的几人，交给跟出来的队员：“带下去好好审讯，查清他们的目的。” 然后他转身，看到了宋可。 “有什么事？”语气一如既往的硬邦邦。 宋可从藏身处出来，老老实实交代，是安奇文让她来带话的。 吴觉敏皱眉：“他自己怎么不联系我？” 宋可替安奇文辩解一句：“你通讯，关了，他联系不上。” 吴觉敏顿了顿，翻出自己的终端，这段时间太忙，他执行任务的时候需要集中精神，为免外界打扰，确实关了。 “进来吧。”外面人多眼杂，吴觉敏领着她进了驻地。 熟悉的欧阳沛，前田究等人都在，但宋可视线一扫，敏锐地察觉，他们又少人了。 原先十一人的队伍，除去留在桐湾的安奇文和王强，现在跟着吴觉敏的仅剩八人。 光是找人，有这么危险吗？还是说，他们在执行别的任务？ 宋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你们还在找、找人吗？” 吴觉敏神色一凛，目光锐利地盯住她：“谁跟你们透露的？安奇文？” 宋可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嘴巴，表情讪讪，完了完了，安奇文肯定要骂死她了。 “这个大嘴巴。”吴觉敏冷冷评价。 身为苍鸾的队长，吴觉敏的使命感和保密性都很强，虽然态度冷淡，但不能否认，他是充满责任感的优秀军人，安奇文有时候都忍不住抱怨两句，但从吴觉敏的身上，从来看不到任何软弱和后退，只有一往无前的刀锋意志。 “你需不需要，帮忙？”宋可犹豫地问。 吴觉敏果然拒绝：“不必，苍鸾执行任务，不需要外人参与。” 宋可也头疼，从庄青砚提供的信息来看，他们的任务根本就完不成，她总不能冲上去跟吴觉敏争论说，喂你别找了，那个谢斫早就死了，本来想找机会委婉提醒他，还是被拒绝了。 “哦。”她气馁地应了一声。 想起自己的来意，宋可转而问起吴向海的事。 “吴向海？”吴觉敏皱了皱眉，“我对他印象不深，他是前田带着撤离的，你可以问他。” 宋可又找到了前田究。 这位副队长比吴觉敏更难相处，性格古板，语气生硬：“吴向海是从D161区撤离出来的异能者，他的等级就是E级，异能‘物体缝补’，我检查过他的证件，不可能记错。” 前田究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宋可，冷哼一声。 “至于他为什么参加比赛，这不在我的告知义务里，你应该去问他。” “我们还要执行任务，你没事就回去吧。” 他好凶哦，宋可心里撇了撇嘴，好歹打听到有用的情报，准备离开。 刚挪动脚步，她蓦地看到一个眼熟的东西。 就在前田究的制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粉红色的钥匙圈。 宋可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她好像有个同款。 那不是，那不是……林优优的周边吗？！ 差点忘了，这位前田究，可是林优优的忠实迷弟哩！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林优优可是她的免费苦力，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四舍五入，不就等于她拿捏了前田究么？ 宋可的心情顿时好起来，轻轻咳了两声，嘿嘿，嘿嘿笑起来。 “我喜欢，喜欢什么什么笑容，像细雨～” 昨晚听到的新歌旋律还挺好哼，就是歌词难记，宋可自我陶醉，其实唱得乱七八糟。 前田究额头青筋跳动，往吴觉敏那里瞥一眼，怒斥道：“闭嘴！” 他顿了顿，压低嗓音，不满地嘟囔一句。 “跑调了。” 57 桐湾医院（11） 消失的AI。 “老章, 又看比赛去啊？” 老章一身新衣服，还难得系了领带，容光焕发地往中央广场走。 打招呼的人瞅他两眼，语气酸溜溜：“你现在是时来运转, 赚大发咯。” 从前他们一起看预选赛, 老章向来是输得最惨的, 只要和他反向押注，其他人都能小赚不少，没想到正赛以后，这家伙不知道走什么狗屎运，听说狠狠赚了一大笔, 瞧瞧, 现在鸟枪换炮, 风光的不得了哟。 老章憨憨傻笑：“运气, 运气好而已啦。” 至于他到底怎么翻的身？人可精着呢, 一句都没透露。 等那人走了, 朋友推了推他的肩膀，面露揶揄：“今晚还押那队伍么, 叫什么来着，Vme50？” 老章的脸笑成菊花：“V587！必须的，全押上！” 晚上八点整, 塔楼灯光亮起，阿K和两名窈窕女生出现在高空舞台。 “观众朋友们，好久不见！”阿K一如既往的热情：“依然是我，为大家解说精彩的32强晋级赛。” “比赛开始之前，先解释个小小的突发状况，清河因为个人原因, 无法出席今晚的比赛，但是没关系，我们请到了同样超人气的尤莉卡和奈奈，陪大家观看。” 双马尾的元气少女，温婉知性的大姐姐，两位虚拟偶像通过全息投影惊艳亮相，和观众打招呼，生动的表情仿佛近在咫尺。 中央广场和露天街道挤满了观众，纷纷仰头望向天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欢呼过后，细碎的窃窃私语响起：“洛清河怎么突然缺席了？前天我看他主页，他还承认自己是特邀嘉宾来着。” “昨晚的事，你不知道吗？”旁边人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事什么事？” “害，都是那些反抗派闹的……” 后台休息室，宋可和戴着面具的林优优说话。 “一会比赛、比赛完了，先别走，带你见个人。” 她特意告知了前田究今晚的比赛时间，打算给他个惊喜，不过还不确定人会不会来就是了。 这位苍鸾的副队长在接到宋可的邀请后，轻蔑地哼一声：“没空。” 林优优面具底下的红唇微弯，说出的话和前田究如出一辙：“没空，我最近发新歌，很忙的。” 宋可脸颊鼓了鼓，从口袋里拎出串粉红色的钥匙圈：“举、举报你，大明星。” 林优优：“……” 宋可学习庄青砚说话的样子，慢悠悠地拖长声调：“像一阵～细、细雨～” 素察本来坐在旁边，安静地听两人说话，听到她荒腔走板的歌声，指尖转动的匕首没拿稳，“咯噔”掉到桌上。 太难听了，怎么会有人唱歌，一句都不在调上？ 林优优连忙捂住宋可的嘴，左右张望，幸好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她深深叹气：“我天，你这坏毛病都跟谁学的？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总行了吧。” 她表情恨恨：“老娘辛辛苦苦伪装，谁都没看出来，差点就要坏在你手里！” 宋可被捂嘴，不满地辩解：“呜呜呜！” 两人说话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熟人，「枪炮玫瑰」的艾琳。 艾琳的右脸多了几道伤疤，板寸几乎贴着头皮，小臂装有两台移动迫击炮，行走间有种历经硝烟淬炼的沉稳与刚硬。 看清房间里的几人，她平静地点了点头。 “欠你们的人情，已经还了，以后公平竞争，我不会再让步。” 镜湖那次围杀，艾琳在认出宋可以后，手下留情，导致后来不得不参与无尽屠戮模式。 虽然就算她出手抢夺，宋可也不见得会输，不过对方的好意她心领了。 “好，公平竞争，不用让、让步。” 艾琳多看了一眼林优优，意有所指地提醒：“最完美的伪装，不能只改变外表，微表情，包括无意识的小动作，都会暴露真实的身份。” 艾琳认出了林优优。 虽然她没直说，但在场的人心里明白，她话里的暗示很明显。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谁都没看出来”的林优优惨遭打脸。 好在艾琳不是多嘴的人，也没兴趣宣扬林优优的**，说完这句话，拿了东西就离开了。 比赛时间临近，各队进行抽签分组。 宋可特意跑去洗了手，信心满满地一抽——G组。 很好，又是垫底。 再一看同组名单，「安娜骑士团」，绝对的硬茬。 宋可和徐星对视一眼，嘴角苦涩：“下次，还是你、你来吧……” 比赛开始前，每位参赛选手领到一项奇特的装备：窥真眼镜。据说这台设备内部安有上万根触感导管，戴到头上以后，会和神经联通，捕捉主体潜意识活动，投射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它的名称“窥真眼镜”，正好对应本场主题：Fight Against Fear（对抗恐惧）。 塔楼高处，阿K激情满满地解说：“本场比赛规则很简单，限定时间内，猎杀丧尸数量多的队伍获胜，对，普通丧尸而已，你们以为就这么easy吗？Nnn，还记得我们的主题吗？” 阿K声情并茂地高喊：“对抗恐惧，选手们将戴上窥真眼镜，直面内心最黑暗的记忆。” 全息投影适时放出面目凶狞的丧尸，逼真的影像近距离闪现在所有人眼前，仿佛能闻到怪物开裂嘴巴里的腥臭，观众们被吓得不轻，转而又兴奋地尖叫起来。 “嗷呜～”阿K学着丧尸的咆哮，“不知道各位选手最恐惧的是什么？千万不要被吓到哦！” “我宣布，比赛开始！” 绚烂的烟花在头顶炸开，黑夜里彩色的光束高频闪动，七组超大的悬浮屏从塔楼间缓缓升起，对应A-G组的实时画面，奖池开放，滚动累积，每秒数字疯狂上涨，源源不断的金钱流入幕后。 【C组】 艾琳一炮轰开逼近的丧尸，窥真眼镜突然一闪，周围场景发生变化，她不再身处塔楼，而是回到暗无天日，没有星星的镜湖，鲜血溅湿视网膜，并肩作战的同伴在眼前缓缓倒下。 艾琳又重回那一天，回到走不出来的噩梦中。 “噢～我们的艾琳选手，最恐惧的是镜湖啊，”阿K语气惋惜，“重情的人，总会怀念逝去的同伴，可是这种时候，感情会成为多余的累赘，艾琳要如何应对呢？” 艾琳的动作慢下来，眼神茫然地往前走出两步，想要去拉住坠落的同伴。 她停顿的瞬间，露出明显破绽，几只丧尸扑上来，一口咬住艾琳的小臂，绞碎她的炮口。 “艾琳！醒一醒，尤拉已经死了！” 同伴的怒吼让艾琳骤然清醒过来，她痛苦地大喊一声，左臂的迫击炮完全破损，丧尸的尖牙刺进皮肤，艾琳抬腿踹翻围过来的怪群，举起右臂，炮口对准挂在她身上的丧尸脑袋，“轰——”毫不犹豫地按下射击，灼热的红光闪过，丧尸的脑袋，艾琳的胳膊和手持炮一起飞了出去。 “壮士断腕，艾琳轰掉了自己的左手！这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让我们为艾琳喝彩，投票滚动起来！”阿K抓住这一波流量高峰，拼命鼓动观众。 “我永远喜欢艾琳，她就像面对疾风的韧草，在绝境里也不会轻易放弃。” 奈奈是个感性的人工智能，看到这里已经热泪盈眶。 “艾琳！艾琳！！”观众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艾琳的支持率一时冲到顶峰，超过所有选手。 【D组】 林优优且战且退，歌声不停，为素察施加buff，由素察顶在前面清杀。 窥真眼镜一亮，潮湿的，阴森森的雨林笼罩整个视野，头顶的巨型植物遮蔽天空，空气里的腥味让人难以喘气，不过素察似乎早已习惯在这种环境里游走，动作丝毫不慢，经过加成的毒液异能大范围漫延，成片的丧尸倒下。 林优优这边，周围的场景变为医院，看起来像是重症监护室，一个模糊的人影躺在床上，无数丧尸挤在玻璃外面，咆哮砸墙，眼看下一秒就要冲进病房，躺在里面的人仿佛感应到危险，呼吸机警报骤响，生命危在旦夕。 这是林优优心里，最不愿面对的可能，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专心对付眼前丧尸。 「名字随便起的」从参赛以来，因为刻意低调，人气一直处于中游偏下，除他们以外，D组里没什么人气选手，关注率反而是所有组里最低的，阿K扫了两眼光屏，不甚感兴趣地切到下一组。 【G组】 宋可和徐星背对背站立，徐星放暴风雪聚怪，宋可双刀收割丧尸。 面对普通丧尸，两人配合默契，全程无压力，击杀数量一直飞快上涨。 窥真眼镜闪起光亮，周围环境发生变化，徐星这边跟开动物园似的，各种千奇百怪，长着两个脑袋，六条胳膊的丧尸，大象鼻子鳗鱼身体的水怪，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孩子怕的东西很简单，而且想象力实在过于丰富，徐星幻想出来的丧尸和怪物画风与现实差异太大，反倒令他们更好区分了。 “徐星选手的恐惧很……很淳朴啊，”阿K辛辣点评，“V587这支队伍，是镜湖比赛的黑马，也是迄今为止，唯一没有接受财团赞助的队伍，虽然只有两人，但带给我们相当多的惊喜，尤莉卡有什么看法呢？你看过镜湖的比赛吗？” “当然看过！”尤莉卡橘色的眼影一闪一闪：“这支也是我支持的宝藏队伍噢，我很好奇宋可选手的恐惧是什么，会是她击杀过的水怪吗？” 两位特邀嘉宾都把目光投向G组的光屏。 宋可的恐惧是什么？ 窥真眼镜一闪，出现了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画面。 纯白。 遮天蔽日的纯白。 这似乎是个密闭的房间，但是空间极其狭小，四面八方都是晃眼的射灯，明亮的光线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遥远的高空，似乎有红点闪烁。 “诶？窥真眼镜坏了吗？”尤莉卡失望地问。 “这……”阿K一时也失语，“按理官方设备是不会坏的，只能说，宋可选手的想法很别致，或许，她怕黑？所以喜欢待在明亮的地方？” 阿K摸了摸下巴，大胆猜测。 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光亮的宋可，也是面露茫然，这什么情况，这就是她的恐惧？ 莫名其妙，她才不怕黑呢！ 眼前暗光一闪，正在对付的丧尸群里，冒出了一个突兀的身影。 赛昂的机械外骨骼弯曲成爪，朝宋可直直抓来。 宋可反应极快，架起双刀格挡，“刺啦——”金属间的剧烈摩擦引起火花。 “你，干什么！”宋可怒斥。 这场比赛是比试击杀的丧尸数量，又不要求自相残杀，赛昂为什么要攻击她？ “终于逮到你了，上回溜得挺快啊。”赛昂阴森森地笑：“你的2级晶石，借给爷爷玩玩！” 赛昂天性贪婪，早就盯上宋可手里的绿色晶石，没想到镜湖比赛结束的隔天，宋可就离开了弗拉拉，彻底失去踪迹，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这回好不容易分到一个组，他当然要趁此机会，将晶石抢到手。 宋可要是识相，就应该乖乖交出来，她要是敢反抗，直接杀掉了事。 神经病啊！ 宋可心里暗骂，动不动想当别人爷爷，我让你看看谁才是爷爷。 她回头朝徐星叮嘱一句：“小星，继续杀，丧尸。” 然后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短刀横刃划过赛昂胸口，“滋滋”火星四起，赛昂的机械躯体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挨了一刀竟然没割破，宋可眉头微皱，又往前冲出半米，拉近和赛昂之间的距离，准备补上一刀。 赛昂后退半步，机械胸口高速重组，突然自动开启，露出个小洞，黑压压的枪口对准宋可，无数颗超能霰弹激射而出！ 阴险，他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宋可攻上来的！ “哈哈哈！天真！爷爷杀了你再夺晶石，岂不是更爽——” 赛昂的大笑还没结束，宋可双刀对撞，合并成灵器伞，千钧一发之际，倏地撑开伞，所有的霰弹都打在荧蓝的伞面上，被吸收干净。 然后她凌空跳起，在赛昂惊愕万分的眼神中，峨眉刺旋转出手，狠狠扎进他的脑颅！ 刺穿头颅后，宋可还不罢休，挑出脑后连接的两根插管，一根一根斩断。 赛昂的大半个脑袋都是机械做的，咕噜噜滚落到地上，滋滋冒烟，受损如此严重，机械头颅肯定是报废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噢噢噢噢噢！”阿K惊呼起来：“宋可选手，单杀了赛昂选手！” “她单杀了一名B级异能者！！” 中央广场外围，庄青砚注视着光屏里瘦弱，却充满爆发力的身影，微微弯了弯嘴角。 “方医生，你应该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方知许清醒地看完宋可的整场比赛。 他缓缓抬起眼皮，沉默片刻后，哑声开口：“我承认她很强，但那又怎样，对方只是一个B级。” 庄青砚摇了摇头，嗓音意味深长：“你错了，她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强。” “而且我说的庆幸，不是指宋可的实力。” “哦，那是什么？”方知许冷哼。 庄青砚若有似无地叹息：“她不仅强大，还心软。” 方知许望向光屏，里面的宋可满脸嫌弃，一脚踢开赛昂的头，转身投入战场，跟砍菜切瓜似的，飞速收割丧尸数量。 方知许往棉大衣里缩了缩脑袋，对庄青砚“心软”的评价不置可否。 庄青砚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他转而把视线投向F组，吴向海就在这组。 庄青砚看清画面里人的动作，眉头越皱越紧。 吴向海又换了攻击手段，这回是类似吞噬的异能，他的胸口出现黑洞，对应丧尸的同样位置，也出现相同的黑洞，看起来怪恶心的，清剿的速度也不快，早就被领先的队伍拉开明显差距，他自己也是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因为奇葩的异能，还是落后的进度。 庄青砚静静注视了一会，极轻地“啊”了一声。 “原来如此……” 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异能，当然用得不好。 关于异能种类，青岚曾经做过无数实验，最后的数据表明，异能的觉醒并不算完全随机，有些人生来恶劣，本性低等，习惯了去偷去抢，那么他觉醒的异能，也犹如下水道里的老鼠，肮脏又阴暗。 …… 倒计时结束前十分钟，宋可击够丧尸数量，提前晋级。 她和徐星走出比赛区，抬头望向高空的悬浮光屏，还有三组的比赛尚未完结，但她认识的选手基本已经确定晋级了。 宋可摸出终端，看了眼消息，转而嘿嘿笑起来。 “姐姐，怎么了？”徐星问。 “有，好事。”宋可开心地和他分享。 前田究竟然来看比赛了，虽然态度冷淡，但是特地给她发了定位，让她有什么事赶紧说，自己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要归队。 宋可心里计划接下来的安排，先去和庄青砚汇合，然后叫上林优优，再一起去找前田究，也不知道这个老古板亲眼看到自己的偶像出现在面前，会露出什么表情。 想想就很刺激。 宋可牵着徐星，迫不及待地往中央广场走。 天空忽然绽放一束灿烂的烟花，宋可以为是组委会放的，回头看了眼。 几乎立刻，她就发觉不对，深红色的烟花炸开以后，出现了一个刺眼的单词。 ——「Freedm」。 是反抗派！ 可是就靠那些动力摩托，能对王座竞速赛造成影响吗？ 宋可不由疑惑。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次动手的并非小打小闹的街头混混，烟花的炸开只是一个信号，塔楼顶部的高压脉冲突然暴涨几百万伏，“砰砰——”高频射灯接连炸裂，弗拉拉全城的能源瞬间短路！ 摩天轮停下来，霓虹暗淡下来，无处不在的音乐静默了。 而身处高空舞台，由全息投影映射而成的阿K、尤莉卡和奈奈三人，正在说话的身影骤然顿住，如同失去信号的光屏，急速闪烁几秒，然后，凭空消失！ 失去能源以后，所有的人工智能——消失了！ 漆黑一片的现场，观众陷入无尽茫然和混乱。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停电了？” “阿K人呢？光屏呢？怎么什么都没了？” “靠，别踩我，太黑了！” 好一会儿，弃置已久的扩音器被“噗噗”拍响，里面传出一道慌乱的人声。 “嗯……那个，抱歉各位，我是组委会扫垃圾……不是，后勤人员，由于那个……技术原因，王座竞速赛暂时中止，32强的晋级结果会择日公布。” 宋可拉紧徐星的手：“快走。” …… 前田究踩着比赛结束的点赶到现场，弗拉拉突然断电，他往巷口站了站，原地等待宋可过来。 安静的黑夜里，小巷深处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 “我把名额卖给你的时候，你怎么跟我打包票的？不是说保证晋级么？现在淘汰了，我的钱全输光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愤怒。 另一人唯唯诺诺地道歉：“对不起，我想办法，再去弄个名额……” “你想什么办法？你就是个废物，还说自己是C级异能者，我看你连E级都不如，真是纯种废物，我当时真是瞎了眼……” 第一个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扑通——”重物砸到地上的动静传来。 前田究皱起眉头，往出声的地方走去。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背对他，正呼哧呼哧地喘粗气，男人手里握了块尖锐的石头，地上躺着一具温热的尸体，脑袋被砸烂，鲜血流淌一地。 听到脚步声，男人惊惶地转过头，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 “吴向海？你在这里做什么？”前田究扫一眼地上的尸体，提高声音喝道：“你杀人了！” 吴向海涕泗横流，腿一软跪下来：“副队，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杀他的。” “是他逼我的，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失手……打、打了他一下。” 前田究面色肃穆，说出口的话冷漠又刻薄：“我不关心你们的矛盾，但你是异能者，就算觉醒的异能没有攻击性，也不该对平民出手，今晚的事我会汇报给弗拉拉巡逻队，你和他们解释去吧。” 吴向海一听，面色惨白：“不要，副队，不能告诉巡逻队！” 前田究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该把你从D区带出来。” 吴向海的求饶静了一瞬。 前田究心情糟糕，处理完麻烦后，只想快点找到宋可，然后归队。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 胸口出现一个阴寒的黑洞，陌生的异能吞噬了他。 前田究毫无防备，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58 桐湾医院（12） 我会亲手杀了他。…… 不夜城弗拉拉, 遭到反抗派的突然袭击，塔楼能源被切断, 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混乱。 宋可和徐星摸黑赶路, 匆匆回到中央广场，在宋可心里，庄青砚和方知许都是“文弱”的男人，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把他们俩放在人潮拥挤的地方, 平时还好, 眼下的情况却太危险了。 黑暗降临的时候, 现场的观众先是短暂的茫然, 紧接着内心恐慌被无限放大，不断向外蔓延, 无数人拼命往外挤, 又因为分不清方向，各种推搡跌倒, 甚至出现踩踏事件。 方知许脚步趔趄, 被不知道哪里冲出的人连撞好几下, 庄青砚的轮椅也总是被剐蹭，东歪西斜，难以维持平衡，他面沉如水, 眉心紧锁，忍无可忍, 右手刚抬起来—— 一双纤细的手掌从背后，稳稳扶住他。 宋可回来了。 宋可左手托住轮椅，右手使劲一拽, 把被冲撞得团团乱转的方知许拎回来，然后拖着徐星这条小尾巴，逆着人流，艰难地退出堵塞的中心。 四人远离混乱，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站定。 “反抗派，动手了？”宋可问。 “是里昂动手了。”庄青砚纠正她的说法。 反抗派只是些捣乱的害虫，掀不起大风浪，但有世纪财团支持的里昂不同，他一出手就是杀招。 切断塔楼的能源，最直指要害的打法，弗拉拉的人工智能说到底，由数据构成，而存储海量数据的中枢，需要能源支持，就好比人类的心脏，失去心脏的人工智能，无疑成为了“死亡”状态。 宋可听完解释，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她总觉得，里昂今晚的得手是不是太过容易了些？塔楼是伊利亚的大本营，他真的会这样束手就擒吗？这位超级AI，据说掌控弗拉拉的一切，那么对于反抗派暗地里的活动，他难道一无所知吗？ 宋可问出自己的疑惑，庄青砚略一沉吟，还未开口，几人背后传来一道柔美的女声。 “伊利亚不会那么容易输的。” 是林优优和素察，他们约好比赛后在这里碰头，虽然出了意外，不过两人还是来了。 “什么意思？”宋可问。 林优优理了理自己的面具，即使在黑夜里也没取下来：“我听奈奈说起过，伊利亚的中枢根本就不在塔楼，整个弗拉拉，没人清楚它的本体在哪里，所以就算反抗派毁掉塔楼的能源，也限制不了伊利亚。” “何况，他们把这位执政官想得太简单了。”林优优叹气：“伊利亚对弗拉拉的民众没什么感情，但他对权力的掌控欲是顶级的，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人类。” 中央广场，慌乱的人群像无头苍蝇似地乱窜，而这座城市的执政官，迟迟未出现。 庄青砚提出合理的建议：“这件事我们不方便插手，先静观其变吧。” 宋可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里昂和伊利亚之间的争斗，都是弗拉拉的内政，而他们的身份，仅仅是王座竞速赛的选手，本来就轮不到他们参与。 该办正事了，宋可转向林优优，迫不及待地拉扯她的袖子：“走，跟我去、去见人。” 林优优面露无奈：“你总得先告诉我，到底去见谁吧？” “你的，粉丝。”宋可嘿嘿傻笑。 她低头瞄了眼终端，前田究的位置半天没动，估计等了有一会，连忙催道：“快点。” 万一人家等不耐烦，走了怎么办。 宋可拽着林优优往定位跑，后面跟着庄青砚和素察等人。 “什么人呀，你对他这么好？还非得我亲自去见。” “嘿嘿，一会你就、就知道了。” 到了前田究所在的巷口一看，空空荡荡的，宋可又确定了一遍，没错呀，就是这里，人呢？ 该不会害羞地躲起来了吧？不应该啊，他应该不知道自己要带林优优来。 宋可左看右看，始终没发现前田究的身影，眼前只有一条幽深的，望不到尽头的小巷。 她想了想，抬腿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黯淡，周围静悄悄的，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滞了。 巷子深处，隐约躺着一个人影。 宋可脚步骤停，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放慢呼吸，掌心蓝光一闪，峨眉刺旋转出现，慢慢靠近那道黑影。 惨淡的月光下，那人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眼前的景象让宋可瞳孔骤缩，心脏剧烈跳动，浑身气血涌上大脑，整个人“嗡”地一声。 前田究睁着眼睛，失去呼吸，了无生气地倒在地上。 “前、前田……前田？！” 宋可冲上去碰了碰他，入手一片冰凉，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难以接受，又试着去摸他的脉搏，听他的心脏，然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反应。 “叮当——” 峨眉刺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前田！！” 难以置信的痛呼响彻整条小巷。 怎么会这样？前田究，怎么会死在这里？ 因为太过震惊，宋可的思维陷入混乱，刚刚他还好好的，还和她发信息来着，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一会儿没联系，人就已经死了？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在她眼皮子底下，前田究被人杀了！ 宋可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是一种，愤怒到极点的颤抖。 是谁，是谁杀了前田究？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都怪她不好，如果她没邀请前田究过来，如果不是她非要给他惊喜，拉着他来见林优优，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是她害死了前田究吗？ 宋可哭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伤心欲绝地哭起来。 后面的几人跟上来，看清眼前的景像，纷纷面露错愕。 方知许瞥一眼地上的人，只怔了片刻，随即闭上双眼。 从前他是医生，即使见惯生死，也会因为生命的离世黯然神伤，但后来，那些毁灭性的打击彻底抹杀了他的慈悲，如今他的心，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波动。 林优优是剩下的人里反应最大的，她呆呆地望着前田究的尸体，一时失语。 宋可一路叽叽喳喳，难得话多，说了不少这人的情况，说他平时古板得很，偏偏喜欢听她的歌，要是别人唱得不好还会生气，林优优能看出来，虽然她嘴上一直在说哪里哪里不好，但其实还是充满期待的，不然也不会拉着自己来见这位粉丝。 而现在，宋可描述里那个古板又别扭的人，真心喜爱她的粉丝，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们甚至，连一面都没见上。 林优优沉沉吐出一口气，心口酸涩，她能体会到宋可的痛苦：“……素察，去看看。” 素察沉默走上前，蹲在地上观察前田究的尸体，对方左胸处明显缺失一块，暴露出空洞的伤口，他放出异能，暗绿的光点隐入前田究胸口，捕捉到精神力留下的痕迹，杀人的是异能者。 几米外的地方，还躺着另一个人，头部受重创而死，素察捻了些地上的血尘，凑到鼻前闻了闻，除去血腥味，还有股陌生的气息，对方杀人后匆忙逃离，留下不少痕迹，而雨林出身的他，追踪是刻在血液里的天赋技能，只要花点时间，他能找到凶手。 庄青砚轮椅向前，宋可背对着他，轻微颤抖，他无声叹息，轻轻按住宋可的肩膀。 “先通知吴觉敏吧。” “……嗯。”过了很久，宋可才低低应了一句。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恐怕是吴觉敏的暴怒。 …… 吴觉敏来得很快。 不止他来了，弗拉拉剩下的七名苍鸾队员全都来了。 见到前田究的尸体，欧阳沛无法抑制，悲痛万分地喊了一声：“副队！” 吴觉敏一步一步走近，身周的异能强烈翻涌，充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蹲下身，沉默地注视前田究，半晌，伸出手，轻轻阖上他的双眼。 然后他重新站起，低沉地说：“敬礼。” 苍鸾七人，包括吴觉敏，动作划一地脱帽，左手平置于胸前，右手行标准的联盟军礼。 “前田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服从命令，严格执行，自他加入十一支队以来，恪尽职守，从来没有犯过任何低级错误。” “他这样的人，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手里，死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但他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吴觉敏转向宋可，声音低沉的可怕：“你告诉我，他因何而死？” 宋可：“……” 吴觉敏往前一步，属于A级异能者的威压迎面而来：“是谁杀了他？” 宋可回答不上来。 林优优把宋可挡在身后：“喂，这位……长官，人又不是她杀的，她和我们一起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宋可已经很难过了，你不要这么质问她。” 吴觉敏面无表情：“前田今天和我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就是过来见的她，现在人出事了，我不质问她，应该问谁？” “他不会随意离队，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宋可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说，有惊喜，请他来看、看比赛。” “什么惊喜？”吴觉敏的语气冷得像刀，“为什么偏偏要给他惊喜？” “因为我，宋可要带他见的人，是我。”林优优摘下面具，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实面目。 吴觉敏皱眉，显然对林优优的脸没什么印象，前田究一向敬重吴觉敏，把他当作行事的目标，自然不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追星的喜好。 和前田究关系更近些的欧阳沛认了出来，他靠近吴觉敏，低声解释起林优优的身份。 宋可拍了拍林优优，主动站出来解释：“我们约好，比赛完见、见面，十五分钟前，他给我，发送了位置，我没有把他的行踪，告诉、告诉别人。” 苍鸾的其他人已经排查过周围的天眼，然而由于全城断电，摄像头处于关闭状态，巡逻的城防机器人也停止工作，现场除了两具尸体，没留下任何证据。 吴觉敏听完欧阳沛讲述的前因，目光落回宋可身上，对方双眼通红，两手在身侧攥得紧紧的，姿态仿佛一张拉紧的弓，处在隐忍的爆发边缘。 吴觉敏冷静下来一细想，就知道人不是宋可杀的，她没有动机，也没有作案的时间，但这件事的起因确实与她有关，自己情绪失控，难免对她产生迁怒的偏见。 可吴觉敏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并肩作战的战友死在这种腌臜的地方，他如何能理智面对，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小巷里的气氛比寒冬还要冷上几分，庄青砚就在这时开口。 “吴队长，关于杀死前田究的凶手，我应该有些头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庄青砚看到如出一辙的悲痛与仇恨。 他理了理思绪，缓缓分析道：“前田究是C级异能者，觉醒的还是防御性异能，如果他心存防备，对方绝不可能轻松得手，但前田究的身上，除了致死伤口，没有战斗的痕迹。” “你是说，凶手是他认识的人。”吴觉敏察觉到关键之处。 庄青砚确认他的说法：“恐怕不仅认识，凶手在吴觉敏眼里，甚至不具有攻击性，至少没有杀死他的能力，所以他才会有背对对方的动作。” 庄青砚的目光落在前田究的胸口，素察正好揭开那里的衣服碎片，心脏的空缺看起来像个黑洞。 “我试着还原一下案发现场，前田究本来的位置，是在巷口，断电以后，他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原地，所以很有可能，他是发现或者看到了什么，比如……凶手正在杀人，而这个人，在他眼里并不具有威胁性，所以他处理完后，并未产生防备心理，转身打算离开，而对方，趁机杀了他。” 吴觉敏眉头一皱，指出他推断里的矛盾之处。 “不合理，既然前田断定，这人没有威胁性，他为什么会被杀？” “因为……”庄青砚的面色冷下来，“从一开始，凶手就欺骗了所有人。” 素察静静等待一段时间，前田究胸口的黑洞散逸出来细小的绿色光点，追逐精神力的痕迹，在地面留下发光的记号，朝某个方向延伸而去。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我可以，找到这人。” 庄青砚和素察几乎同时开口。 吴觉敏神情一肃：“是谁？他在哪？” 他黑色的指套咯吱作响：“带我找到他。” “我和你们一起。”林优优站到素察背后。 宋可也站了出来，通红的双眼里，暗火熊熊燃烧。 “还有我。” 从来没有像现在一刻，她产生这般强烈的杀心。 她要亲手，杀了这个人。 59 桐湾医院（13） 坏种。 这世上有一种人, 出生在阴仄的贫民窟，游走于肮脏的下水道，他们妒忌别人的财富与美满, 经常性咒骂老天不公, 极少数怨恨自己的无能。 吴向海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老练的扒手, 或者说，小偷，生性卑劣无耻，专挑老弱妇孺下手，并以此沾沾自喜。 末日以后，吴向海觉醒的异能也与此有关，虽然只是最低的E级，但却可以通过“偷窃”, 将别人的能力占为己有, 甚至借此升级, 但前提是, 必须亲手杀死那名异能者, 才能彻底剥夺对方的异能。 吴向海杀的第一个人, 是名柔弱的女性异能者, 靠的是背后偷袭, 下手的时候, 他战战兢兢, 心脏狂跳，用一把斧头，照人的后脑勺狠狠砸去！鲜血喷溅而出，吴向海害怕得浑身发抖，又升腾起一股诡异的兴奋。 剥夺异能的时候, 对方的意识碎片进入吴向海的大脑，他看到女人的过往，她有温柔的恋人，关怀的父母，朋友……因为从小生活幸福，哪怕末日也没能改变她的天真。 真好，吴向海舔了舔嘴唇，心里有种变态的快感，都是我的了。 深知自己真正的异能见不得光，吴向海用偷来的“物体缝补”注册成为E级异能者，再后来，逃离故土时，他幸运地遇到正在撤离的苍鸾等人，作为异能者被带走。 吴向海一路畏畏缩缩，装成憨厚木讷的老实人模样，顺利跟到C72区。 弗拉拉，这座自由的城市，让他的野心和恶念被彻底放大。 他杀死的第二个人，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一名D级异能者，具有攻击性的暗系异能，照例是偷袭，杀死对方的瞬间，吴向海从意识碎片里得知，这人打算参加王座竞速赛。 数不清的积分，联盟币，实现心愿的可能……如此丰厚的奖品，诱人的条件，让吴向海的**进一步膨胀，他深信自己就是那些升级流爽文里，通过废柴逆袭，大杀四方的主角，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强大的异能，将所有人狠狠踩在脚下。 吴向海靠偷窃异能，成为D级异能者，利用死者留下的金钱和渠道，从中介商那里买到名额，代替此人参加了王座竞速赛，然而之后的事实和他想象得并不一样，这个世界上，比他强大的人太多太多，镜湖比赛当晚，吴向海捉襟见肘，别说杀人夺旗了，差点就阴沟里翻船，把自己送进去。 侥幸晋级的吴向海心情阴沉，不行，他需要更强大的异能。 后来，他终于杀死一名C级异能者，对方的能力诡谲无比，叫做黑洞吞噬。 从此人的记忆里，吴向海意外得知关于弗拉拉的秘密，死者来自一个背景错综复杂的组织，自称反抗派，他们的目的，竟然是毁掉所有的人工智能！ 吴向海惊觉自己惹到不该惹的麻烦，他小心翼翼地毁尸灭迹，把这人的存在抹除。 但他万万没想到，32强赛，他竟然输了，靠剥夺得到的异能，始终无法融合，好像生来反骨，无法被他彻底掌控，输掉比赛的后果是惨重的，中介商声色俱厉地质问他，但此时的吴向海早已不是最初唯唯诺诺的性格，他从小偷变成了屠夫，双手沾满鲜血。吴向海恶念泛滥，捡起地上的石块，砸死了那名叫嚣的中介商。 “你在干什么？你杀人了！” 吴向海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前田究看到行凶的场面。 错误的人，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发现了他卑劣的本性。 吴向海苦苦求他呀，求他饶了他，如果自己真正的异能曝光，一切就全完了。 可是前田究根本不听他的，他古板又刻薄，竟然威胁他说要通知巡逻队。 吴向海的头磕在地上，透过阴冷的缝隙，觑见前田究远去的鞋跟，他的双眼逐渐被黑暗吞噬。 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这样，那你就去死吧！ 趁对方不备，吴向海再一次偷袭，杀死前田究，剥夺了他的异能。 然后落荒而逃。 回到住所的吴向海被巨大的恐慌包围，他焦虑地啃咬自己的手指，咬得血肉模糊。 怎么办？怎么办？苍鸾的人不会放过他，吴觉敏……想起那位队长刀一样的眼神，吴向海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冷汗从额头淌下。 没关系，没关系，他转而安慰自己，他逃得很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今晚断电，没有人知道。 恐慌过后，熟悉的兴奋渐渐涌了上来，吴向海右手轻轻一动，一面无形的空气屏障出现在周围，可以平铺开来，也可以随他的动作变换形态，软甲一样层层包裹住自己，透明的表面坚不可摧。 不愧是苍鸾的副队长，吴向海笑容贪婪又残忍，这是他见过，最实用的异能。 混乱的一夜过去，什么事都没生，既没有追兵，也没有巡逻队，担惊受怕的吴向海慢慢放下心。 他逃脱了，他安全了，过几天他就离开弗拉拉，换个地方从头开始。 吴向海精神放松，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哼着愉悦的小曲，掌心翻来覆去，欣赏自己的新异能。 几只萤火虫从窗外飘了进来，幽绿的光亮一闪一闪，星星点点地落到他的身上。 吴向海伸手掸了掸，没有掸掉。 下一秒，他的动作蓦地顿住。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萤火虫，这是……精神力追踪，是异能者！ 吴向海从床上跳了起来。 一把淬毒的匕首破开墙壁，杀气激荡，直直插入他双腿之间的空隙，毒液漫延，床板瞬间被侵蚀大片，幸亏他闪得快，否则双腿早就没了。 吴向海像只老鼠一样，低头往墙角钻，想要从破洞里逃出去。 空灵的歌声响起，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双腿仿佛灌了铅，连抬起都困难，他四肢僵硬，全身乏力难以动作，好强的负面控制。 来的异能者，不止一人！ 吴向海慌乱地放出防御屏障，紧紧包裹住自己。 “砰——”大门被风吹开，肃杀的人影逆着黎明的熹光，出现在他面前。 吴向海惊恐万分地转过头，看清来人，目眦欲裂。 吴觉敏……竟然是吴觉敏，亲自上门来捉他。 “吴队……”他讷讷地开口。 吴觉敏神情冰冷，完全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速战速决，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对方可是A级速度系异能者！吴向海精神力暴起，拼尽所有力量，让屏障沿着全身流动起来，一丝空隙都不敢有。 “咣——” 恐怖的力量击中他的后脑，那里的屏障摇摇欲坠，裂开一条大缝。 吴向海手忙脚乱地进行修补。 吴觉敏从高速移动中骤然现身，声音惊怒到极点：“你，用的是前田的异能？！” 他的眼神让吴向海浑身战栗，仿佛坠入深渊。 “你杀了前田，还剥夺了他的异能。”吴觉敏一字一句地说。 吴向海在海啸般的威压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已经是冬天了，刺骨的寒风从屋外吹进来，随着风一起进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竟然有三个异能者来追杀他，吴向海额头淌下冷汗，顿觉在劫难逃。 等等，不对…… 空气的流动似乎停止了，一道比吴觉敏更霸道，更蛮横的威压扑面而来，如同狂风扫落叶般冲刷吴向海的神经，他浑身寒毛直立，噤若寒蝉。 从吴觉敏的身后，缓缓走出另一个裹着寒霜的身影。 少女手握一把凶戾的唐刀，朝他一步步走近，刀尖淬出极致的杀意。 吴向海认识她，这个叫做宋可的女人战斗力堪称恐怖，在镜湖就能单杀丧尸水怪，从百人的围攻中安然逃脱，昨晚，更是一刀砍断了机械人塞昂的头颅。 这样的煞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杀了前田究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追杀他？ 吴向海双腿发软，顶不住双重威压的逼迫，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痛苦求饶：“吴队，别杀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要杀我……” “求求你，我、我知道很多秘密！我全都告诉你们，放过我吧……” 吴觉敏冷漠地俯视他，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吴向海瑟缩着转向宋可，想从她这里突破：“你……你参加王座竞速赛，一定想拿冠军对不对！我知道很多内幕，反抗派，对，反抗派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我都知道，我全部告诉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吴向海一面求饶，一面在暗中察言观色，谨慎地往后退。 宋可眼波不变，敛眸注视他：“你，该死。” 无论这个人说什么，她都不会放过他。 刀尖一转，二话不说切上空气屏障，刺耳的滋滋钻声响起。 吴向海吓得肝胆俱裂，知道求这人无望，又转向吴觉敏，不顾一切大喊起来。 “吴队，吴队！密钥！我知道密钥在哪里，我见过他！” 吴向海读取了前田究的碎片记忆，从他的记忆里看到谢斫的影像，意外获知苍鸾的任务。 这是他眼下唯一的筹码。 吴觉敏闪电般出手，黑色的指套挡下宋可的攻势。 宋可一愣，转头怒视他，为什么还要听他说话？ “在哪？”吴觉敏紧盯跪地的人。 有希望！吴向海的小眼睛四下乱转，企图拖延时间。 “我有一回，我找中介商买名额的时候，见过那个人，他和一个蓝眼睛的在一起，在、在……” “在哪！”吴觉敏厉喝。 吴向海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被压迫得体内精神力暴走，快要爆炸了。 “曼佐尼街，16号！那人就在那里！我确定！” 趁吴觉敏听到地址思索的一秒，吴向海异能猛地向外扩散，一下弹开眼前几人。 吴觉敏反应过来，一拳轰了上去。 “砰——” 剧烈的撞击响起，全力释放的异能屏障，竟然生生挡下他的攻击。 吴觉敏再攻，一拳接一拳，破坏力惊人，然而空气屏障紧紧包裹住吴向海，像密不透风的茧子，接触不到他的真身。 “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 吴向海癫狂地大笑起来，他现在拥有的是防御系异能，没有人破得了他的屏障。 “好东西，前田副队的异能，哈哈哈哈好啊，好东西！”他形容猖狂，有恃无恐地叫嚣起来。 吴觉敏暴怒，想起那位值得信赖的队友，永远站他身后支援的前田究，那是他战友的的异能，怎么可以被这种人糟践？！ 掌心微动，具有强杀伤性的粒子武器凭空出现，吴觉敏炮口一转，对准吴向海。 这一炮下去，整座房屋都将夷为平地。 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冲了过去。 宋可凌空高高跃起，手里灵器以划破天穹的力度，斩！ 凶悍的唐刀迎头砍下，正面撞上屏障，璀璨的光华闪过，空气墙一寸一寸碎裂，刀光继续往下，血珠飞溅，吴向海的左臂飞了出来。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 防御性异能又如何，空气屏障又如何，金系异能，可以斩尽一切芜杂！ 不过是个卑劣的小偷，天生的坏种，宋可要他死，他就绝无可能活过今天。 吴向海狼狈地满地翻滚，眼见宋可再次举起刀口，他声音拔高，不管不顾地胡言乱语：“你不能杀我，不要杀我，前田究，他有句话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不要杀我，我告诉你！” 吵死了。 宋可眉眼低垂，手里攻势丝毫未停。 永远不要给敌人说话的机会，这是师父再三叮嘱的道理。 唐刀再次劈向屏障，透明的玻璃碎裂，一路畅通无阻，狠狠扎进吴向海的胸口！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死法，他怎么杀死的前田究，就怎么死在宋可的刀下。 血雾四溅，吴向海的心脏瞬间爆破。 他呼吸骤停，眼珠暴凸，像只下水道里肮脏的老鼠，被人一脚踩死。 宋可拔出唐刀，脸上全是血迹，她面无表情，又狠狠一刀，刺下去。 死透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宋可走到吴觉敏面前，沉默良久，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应该得到道歉的人是前田究，但他再也听不到了。 吴觉敏望向地上吴向海的尸体，冷冷开口：“能够进入苍鸾的异能者，不仅要通过能力考核，还有品性测试，二者缺一不可，也因此，不是所有的异能者都能与我们同行。” “是我错了，我不该带着你们撤离。” 宋可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吴觉敏，她很可能被困在F177区的孤岛上，无奈等死，这位苍鸾的队长做了责任范围内能做到的一切，从不同的地方搭救平民，搭救异能者，带着他们一路撤离。 他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人，但现在，他说自己错了。 前田究的死，让这位队长内心剧烈震荡，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事产生了动摇。 吴觉敏扫她一眼，冷声道：“以后不管队里的谁，你都别见了，也都别联系了。” “就到这里吧，苍鸾和你，没有任何干系了。” 吴觉敏走了。 宋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了很久的呆。 “可儿……”林优优担忧地喊她一声。 宋可回过神来，再抬头时表情平静：“没事，走吧。” …… 酒店高层，宋可坐在栏杆上，透过落地窗静静望向窗外。 她的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好几个小时了。 徐星巴巴地从后面偷看她，不敢上去，只好去搬救兵。 他先去找方知许，这人躺在沙发上，手背搭在额头，双眼半阖，竟然没睡着，只不过表情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懒老头，”徐星不重不轻地踹了他小腿一下，“你不是医生么？我爸爸说你们能编出各种好话，你快去，和我姐姐说话。” 方知许轻哼一声：“关我什么事。” 他翻了个身，背朝徐星，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这种事，只能靠自己走出来，我都做不到，还去劝别人？” 徐星拿他摆烂的样子毫无办法，跺了跺脚，去敲另一人的门。 庄青砚在房间里翻阅光屏，指尖滑得飞快，一目十行浏览海量资料和信息，白日的光照映在他侧脸上，神情格外专注。一晚过去，弗拉拉的能源重新恢复，但是人工智能没有出现。 徐星的脚尖在地毯上蹭来蹭去，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个，你能不能去和姐姐说说话？” 他一向不服庄青砚，严格算起来，这是暴躁的小狮子第一次服软，用类似央求的语气和他说话。 庄青砚新奇地瞥他一眼，打趣说：“怎么？担心她一直消沉下去？” 徐星瘪了瘪嘴，虽然没回答，但表情就是这么想的。 庄青砚按下暂停键，轮椅转了方向：“放心，她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不过，沉湎的时间也该结束了。” 路过徐星的时候，庄青砚往他头上赏了个栗子：“有空担心你姐姐，不如好好提高自己的异能，别总给她拖后腿，你是准备拿划水冠军，还是当条只会喊六六六的咸鱼啊？” 徐星捂住脑袋，生气地大喊：“要你管！！” 庄青砚轻笑，越过他去了阳台。 “在想什么？” 轮椅停在宋可背后，他语气如常地开口问。 宋可没有回头看，而是戳了戳面前的隐形玻璃，这项神奇的科技造物可以完全融在空气里，像屏障一样，只有指尖按上去，才会微微显形。 “吴觉敏说，他错了，”她表情平静地叙述，“说他不该，带我们撤离。” 今天是能源恢复的第一天，从高处往下看，弗拉拉的街道人迹萧条，整座城市冷冷清清。 “他让我，不要联系队里，其他人。” “你在为此难过？”庄青砚问。 “不难过，”宋可摇了摇头，“我在想，我是不是，也错了。” 她叹了口气，掰着手指数起来：“我运气很、很差，也不聪明，不该和他们保持、保持太近的距离，带给别人，灾难。” 还记得在花都的时候，周安琪骂她是灾星，宋可当时不以为然，只想给她两个大嘴巴子，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她的话一语成谶，身边的人，好像总是因为她倒霉。 “也不该，捡你们回来，说不定，没有我，会更好。” 手指头不够用了，宋可丧气地塌下肩膀。 “……我以后，再也不、不捡人了。” “吴觉敏的事，我不评价，让他自己解决。”庄青砚说。 “至于你么，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前田究的死，是因为他遇到吴向海那样的天生坏种，从某种意义来说，他自己的掉以轻心，才是致命死因，和你没关系。” “你的运气，是差了点，”庄青砚笑了笑，“想要连累别人还是挺难的，小小年纪，别那么迷信。” “你捡回来的那些人，徐星就不用说了，那俩苦力被你支使得团团转，也没见甩袖子走人，哪怕是方知许，现在过去问，他后不后悔跟你走，估计也只会送你个白眼，继续赖在原地睡觉。” “他们的答案，都摆在明面上，你还不清楚么？没人会后悔。” “那你呢？”宋可清泠泠的眼神望向他。 “我？”庄青砚的笑意渐渐放大，“你可是我的金大腿，我抱紧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 宋可一阵无语：“……” 但奇异的，嘴角止不住上扬，颊边的梨涡露出小小的弧度。 庄青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慢悠悠地补充：“不过，最后那句话我倒是同意，别再捡人回来了，胳膊那么细，人太多抱不下。” 宋可慢慢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 半晌，她跳下栏杆，摸摸肚子自言自语一句：“饿了。” 庄青砚轮椅跟在她后面：“现在没有机器人管家，凡事只能自己动手了。” 走出没两步，酒店里的所有终端、电视、光屏和投影突然同时亮起，出现相同的画面。 一位面相冷峻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办公桌前，表情倨傲地发表讲话。 “我是里昂，弗拉拉的新任执政官，现在我宣布，名为‘伊利亚’的人工智能已经彻底消亡，从今天起，弗拉拉将执行全新的规则。” “规则一：即日起全城执行严格的准入限制，驱逐身份不明的流民。” “规则二：禁止所有音乐演出和娱乐活动，举办大型公开事宜必须经过市政厅批准。” “规则三：所有居民不得私藏任何形式的人工智能，凡发现者，严惩不贷。” “规则四：……” “规则十：正在进行的王座竞速赛将由市政厅接管，重新制定赛制流程。” 庄青砚听到这里，发出一声冷笑：“取消所有大型活动，偏偏留下王座竞速赛，看来是不准备放过这块吸金的肥肉。” 宋可皱起眉头：“他就这样，宣布，伊利亚的死亡？” 反抗派昨晚刚刚得手，还没确认最终的结果，就迫不及待宣誓主权，里昂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伊利亚会没有任何动作吗？ 两人正说着话，城内的某个方向，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 宋可凝神望去，那里是，思卡拉剧院？！ 就在里昂发表讲话的时候，从思卡拉剧院地底下，涌出了成千上万的丧尸。 60 桐湾医院（14） 你是在找我吗？…… 一滴墨水溅到白纸上, 会大团大团晕染开来。 一个丧尸冲破桎梏后，会成片成片引起狂潮。 思卡拉剧院如今的景象就是如此，从最初的一个点, 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 令人头皮发麻的丧尸大军，从地底爬出来, 涌入弗拉拉的大街小巷。 所有的光屏和投影画面里，正在讲话的里昂话音骤断, 露出错愕万分的表情。 他刚刚的激情演讲被啪啪打脸，成了一场荒唐的笑话。 V587曾经接过一个委托, 清理琉璃港的丧尸, 当时系统跳出过一道奇怪的提示, 要求他们将丧尸活捉带回来, 宋可一路跟踪运输车, 最后发现这些丧尸都被运往思卡拉剧院地下。 她曾经和别人一样, 也以为，丧尸是王座竞速赛的养料。 但现在想想，或许不是养料, 而是养蛊, 如此疯狂的行为, 终将酿成大祸。 豢养丧尸本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尤其当它的数量超过本身承受的阈值, 周围几个C级D级城市的怪源, 十之七八都流入弗拉拉, 这座宣称自由的城市表面歌舞升平，黑暗的地底却早已属于庞大的亡灵国度。 现在，所有的亡灵都逃了出来。 那些在街上散步的普通民众,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抬头茫然地张望，放大的瞳孔里，丧尸飞奔的身影越来越近，转瞬间扑到他们身前，一口咬住脖颈。 “啊！！” “救、救命……” 类似的惨剧在弗拉拉不断上演。 酒店高处，宋可眉心紧锁：“怎么，会这样？” 庄青砚和她一起往下看，语气淡漠：“思卡拉剧院实行一体化管理，从安保、监控、物流到防御体系全部由人工智能控制。” 宋可立刻反应过来：“人工智能，被关停了。” 庄青砚点头：“没错，里昂只顾享受胜利的果实，没有及时排除潜在的隐患。” 宋可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就算人工智能管理更精确，安全性远高于人类，难道就真的无懈可击，不会发生任何故障吗？剧院内部没有一点应急预案，放任这么大的隐患爆发？ 庄青砚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挑了挑眉：“你猜这些丧尸是自己跑出来，还是被故意放出来的？” 宋可：“！！” 她倏地回头望向庄青砚，对方表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宋可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丧尸是故意被放出来的，那么整个弗拉拉，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宋可想起林优优的那句“伊利亚对民众没什么感情”，心里寒意漫延。 人工智能，对人类真的没有一丝怜悯吗？ 失去人工智能的弗拉拉，面临的灾难远不止如此。 弗拉拉的市民就像沉湎虚幻梦境里的巨婴，嘴炮技能点满，实际战斗力只有负五渣。 他们观看异能者虐杀丧尸有多痛快，轮到自己面对的时候，就有多害怕，大多数人双股战战，连武器都举不起来。那些曾经在观众席痛骂选手“废物”、“连几个丧尸都杀不了”的狂热观众，被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躲在家里永远不出来。 丧尸暴动的第一天，90%的公共行业停摆，弗拉拉的居民既没有工作，也不用上班，平日里耽于享乐，餐饮、酒店、交通、商业……他们的衣食住行全都交由AI负责，空闲时间参与各种娱乐活动，如今生活发生巨变，被恐惧包围的民众躲在家中，整晚担惊受怕。 第二天，有异能者出来猎杀丧尸，但效果甚微，杀死旧的，新的又冒出来，被咬的人实在太多，源源不断转化成变异者，弗拉拉的市政热线几乎被打爆，全都是痛斥里昂缩头乌龟，不派武力镇压丧尸的愤怒市民。 里昂对此无能为力，冰冷的人工智能不惧怕死亡，所以可以英勇无畏地对抗丧尸，但人怕啊，他的亲卫队都是人类，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击杀丧尸。 关于里昂的无所作为，庄青砚冷冷地给出两个字评价：“窝囊。” 宋可深以为然，反抗派是一群只会窝里斗的怂货，和桐湾的警卫队相比，更是云泥之别，高下立见，赵立强他们面对尸潮，都能选择死守到底，而里昂，连驱逐丧尸都做不到。 第三天，矛盾进一步激化，一部分丧尸逃窜离开弗拉拉，给了城里的人一丝喘息机会，愤怒的民众回过神来，发起大规模的游行示威。 里昂躲在光屏后面，试图通过公众讲话安抚民众，但他现身的所有地方都被人用石头狠狠砸烂，无数人痛骂：“滚你m的！” 短短一天之内，里昂遭受上百次刺杀，顶不住死亡的威胁，狼狈选择下台。 他成了联盟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短的“三日执政官”。 里昂宣布滚蛋后，不知道由谁起的头，呼唤伊利亚的喊声连成海啸，从零零散散到整齐划一，从若不可闻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弗拉拉。 “伊利亚！伊利亚！！伊利亚！！！” 在弗拉拉，多荒诞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伊利亚不费一兵一卒，甚至没有露面，就取得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胜利。 …… 宋可扣好外套扣子，一把握住桌上的灵器：“我出去，看看。” 身后的人似乎想开口，被她提前打断：“你们，一个都，不准去。” 外面不太平，她一个人出去探探就行，同伴们还是暂时留在安全的地方。 庄青砚、徐星和方知许留在酒店里，她才能放心行动。 宋可在高楼顶间跳跃奔行，北风吹动她的外套，鼓鼓的，从背后看像长出翅膀。 眼前的两栋楼之间距离有些远，宋可加速奔跑，纵身跳起，飞跃的中途甩出幻化的灵器骨鞭，缠绕住头顶低空轨道，借力一个荡秋千，顺利落地。 甫一落下，背后响起粗重的喘息声。 宋可动作不停，顺势往前翻滚，尖锐的爪子在她刚刚停留的地方划过，刻下深深的痕迹。 宋可飞快转身，严阵以待，随即就是一怔。 眼前的丧尸和她之前见过的有明显不同，体型更高大，皮肤更坚硬，指甲更锋利，甚至连瞳孔都不是常见的灰白色，而是接近一片漆黑。 她心里一凛，这只丧尸……似乎进化了。 疑似进化的丧尸趴伏在地，右腿一蹬，弹簧一样冲过来，好快的速度，好强的爆发力！ 宋可骨鞭出手，又尖又细的棱节紧紧缠住丧尸的脖子，单手往后一拉扯，竟然没扯动？ 力量也增强了么？ 她沉吟一秒，改为双手握鞭，腰腹发力，手臂摇动，整个身体转动，利用全身的核心力量，狠狠抡出半个圆形，一个过肩摔把丧尸抽翻在地！ 丧尸嘶吼咆哮，奋力挣扎，可惜被困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宋可鞭梢收紧，“咔哒——”凸出的骨块勒碎它的脖颈，凶狞的脑袋滚落下来，和身体分成两节。 这只怪异的丧尸死亡后，宋可原地想了想，出于谨慎起见，掌心滑出一把峨眉刺，用力刺进它的颅骨，左右一搅，果然，尖端碰到什么坚硬的物体，挖出一看，一颗翠绿的晶石莹莹发光。 虽然颜色没有镜湖水怪的那颗深，但赫然是一枚2级晶石！ 宋可霍地站起来，往地面望去，大街小巷依然能看到不少流窜的丧尸，如此惊人的数量，她不相信这是唯一进化的丧尸，弗拉拉不会真的养出一个蛊王来吧？ 忽然，她视线一凝，落在某个方向，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进入了塔楼。 宋可的视力极好，很快认出那人身份。 路星阑。 他不是早就退赛了吗，为什么还在弗拉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进塔楼？ 宋可收起晶石，迅速跟了上去。 塔楼，弗拉拉最高的摩天大楼，其本质是一座超大型的机房，所有人工智能的中枢所在。 塔楼里没有设置楼梯和电梯，完全不利于人类通行，宋可只能用笨办法，一层一层爬上去。 到了大概七层左右，她没找到路星阑，反而又走到死路，眼前出现一座超过两米的高台。 高台底下传来细微的动静，宋可绕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一个迷你的小机器人，正在原地反复蹦跶，始终跳不上去。 小机器人身体方方正正，两侧装有轮子，圆圆的眼睛酷似望远镜，还有两条短短的机械胳膊。 宋可经过它身边，和它对视两秒，小机器人的动作卡了一下，随后两个机械手臂快乐摇摆起来。 塔楼里的人工智能已经全部被关停，这应该是个路线程序设定错误的机器人，没有自主意识，所以才会在这里咣咣撞墙。 宋可没理它，轻松往上一跃，单手攀住台面，故技重施准备爬上去。 可惜没上去得了，她的裤腿被什么拽住了。 宋可低头一看，可爱的小机器人巴巴望着她，机械剪刀手毫不客气地挂在她身上，宋可往上蹭了蹭，没想到弄巧成拙，外套的下摆也被夹住了。 宋可松手落下，蹲在地上，尝试和它沟通：“别闹，我有事，你自己、自己玩好不好？” 小机器人的脑袋歪了歪，圆圆的眼睛一开一合，不知道听没听懂。 宋可往前走两步，小机器人跟挂件似的，被拖行两步。 她抖了抖腿，机器人的半边身体跳起海草舞，程序滴滴答答报警，依然没松开。 宋可无奈，一把拎起这名捣乱分子，凶巴巴地警告：“不要，出声。” 小机器人两只手臂一摇一摆，根本停不下来。 宋可被晃得心烦，稍一用力，把它两个剪刀手拗下去，拼到一起咔嗒扣住，这下彻底不能动了。 小机器人圆圆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对失去自己的手臂感到茫然。 终于安静了，宋可心满意足，一把提溜起它，塞进衣领里，拉上拉链，重新爬上高台。 先带上，一会随便找个地方丢了就行。 塔楼顶层，巨大的悬浮光屏静静漂浮在中央，海量数据流构成的墙壁前，伫立着一个身影。 宋可躲在墙角，暗中观察路星阑，他双手仔细地摸触光屏表面，好像在寻找什么。 刚想往前再凑一凑，背对她的路星阑沉声开口：“出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宋可叹气，她藏匿的水平果然不太行。 路星阑转身，看清她的模样后，冰蓝色的眼眸一闪，略显诧异：“怎么是你？” “是我。”宋可语气深沉地回答，心想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刚刚是你跟踪我？为什么这么做？”路星阑收回双手，背在身后问。 “你为什么来、来塔楼？”宋可也问。 “先回答我的问题，”路星阑语调傲慢，“还有，不该你管的事情，少问少插手。” 宋可慢吞吞地开口：“为什么？就因为你、你来自，B区吗？” “哦？”路星阑笑，颜色独特的瞳孔荡起涟漪，“知道的还不少。” 下一秒，他的笑容消失，神情冷得和瞳色一样：“我不想跟你废话，他人呢？让他出来。” “什么人？”宋可莫名其妙。 “你跟踪了我一路，到现在还装？我没时间跟你兜圈子，快叫他出来。” “……”不是，谁呀？宋可无语。 路星阑注视着她茫然的表情，渐渐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情？ 背在身后的手掌凝聚光团，101010的代码在其中跳跃，既然不是他等的人，就别怪他动手了。 宋可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塞得鼓鼓囊囊的领口微动，钻出一个可爱的小机器人，粗糙的电子声卡一板一眼响起。 “你是在找我吗？” 宋可：“！！！” 夭寿啦，这怎么还是个活的？ 她惊呆了。 61 桐湾医院（15） 安魂曲。 “你是在找我吗？” 小机器人从宋可领口钻出来, 略显呆板的语调在空旷的环境荡出一圈圈回音。 路星阑和宋可俱是一惊，低头朝它望去。 小机器人酷似望远镜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对准路星阑。 路星阑掌心的101010代码消失, 两手插回裤兜, 表情透出几分漫不经心，但宋可观察他站立的姿势，发现这人的神经依然绷得很紧。 路星阑嘴角溢出一声轻哼：“真是难以置信，堂堂C区执政官, 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小机器人的圆眼睛闪了闪, 机械音平板无波：“躯体只是一种外在表现形式, 至少我确定，我的意识还是我。” 宋可：“！！” 她默默咽了咽口水, 不会吧，这小机器人是伊利亚？她刚刚还在想把它扔哪里去呢？ 幸好幸好，还没来得及丢。 路星阑死死盯着它, 表情玩味：“是吗？但离开本体后, 你看起来也寸步难行啊。”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小机器人平静地说, “你和那个愚蠢的人类勾结，是为了找到我的本体。” 宋可心里一动, 愚蠢的人类, 是在说里昂吗？路星阑想要找到伊利亚的本体，但他不知道，那台超级中枢并不在塔楼。 “以人类低劣的智商, 根本无法破除这里的防御机制，是你攻破防火墙，封锁了塔楼的能源。” 宋可悚然望向路星阑。 原来“三日动乱”的真正制造者，不是那些用来充当障眼法的反抗派, 而是眼前的男人。 小机器人继续一板一眼地说：“迩葭的路氏家族，以冰瞳著称，族内的基因优选者，无一例外，都会觉醒黑客异能。” “而你，路星阑，A级异能者，你从B8区远道而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捕获我。” 宋可的目光在针锋相对的一人一机器间来回徘徊，觉得脑子快不够用了。 路星阑轻笑一声，反问道：“你这么确定，我是冲你来的？” 小机器人回答：“路氏的衰落早有迹象，星艇停运不过是第一步而已，让我猜猜，你们引以为傲的那台超级计算机死了？崩溃了？所以才需要一个替代品是吗？” “你们千挑万选，最后挑中了我，来做你们路氏的奴隶。” 路星阑嘴角绷紧，口袋里的双手渐渐握拳。 他的心思、计划和所有意图全被看破，在人工智能面前，他仿佛浑身赤-裸，没有任何秘密。 “你故意参加王座竞速赛，让我看到你，混淆视听，以此掩盖来弗拉拉的真正目的，暗地里却和反抗派串通，一拍即合，他们想要权力，而你正好夺走我的本体。” 路星阑冷笑：“不愧是超级人工智能，还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早有准备。” 小机器人淡然地说：“弗拉拉的一切，我都知道，从你踏进城内的第一秒起，我就在注视你。” Ilia knws everything（伊利亚知道一切）。 宋可脑海里，忽然浮现这句话。 路星阑从口袋里伸出双手，神色傲然：“那又如何？只要抓到你，我一样可以剥夺你的意识。” 他的黑客异能，是人工智能的天敌，只要花点时间突破伊利亚的防火墙，摧毁他的自主意识，它就能为路氏所用。 路星阑突然暴起，出手攻击宋可和她领口的小机器人。 他手心异能狂泄而出，海量的数据流织成移动的天罗地网，朝他们不断收缩而来。 小机器人坐在宋可胸前，被拉链兜住大半身体，它短短的剪刀手挥了挥：“人工智能和黑客，是此强彼弱的关系，而你，还不够资格站到我面前。” 话音刚落，塔楼里横亘的机械突然动起来，瞬间重组成巨大的手臂，朝路星阑疯狂甩去，这些大家伙可不需要依靠能源！ 宋可内心大喊：你们打架别带上我啊！！ 她单手撑地一个空翻，灵巧躲过路星阑的攻击，顺便揪住小机器人的剪刀手，把它从衣服里拎出来，准备赶紧丢掉。 机器人的半截身体歪在半空，脑袋转了一圈，缓缓盯住宋可。 虽然它简单的机械脸没有任何表情，但宋可总觉得它想表达的话是：你敢丢试试？ 宋可：“……” 我、我再也不随便捡人了！包括机器人！！ 她拽着小机器人，在密集的101010代码流中拼命打滚穿梭。 路星阑在后面追赶，时不时还要躲避向他抽来的机械巨臂，行动略显仓促。 他开口嘲讽：“执政官大人，没有本体的你，也就是个废物，还要靠人类带着跑。” 小机器人不言不语，似乎承认他的说法。 路星阑轻蔑一笑：“对付废物，我从来不心慈手软。” 他周身精神力暴涨，塔楼顶层的所有数据被他掌控，汇入追踪的巨网，形成排山倒海的浪潮。 宋可一个趔趄，被四面八方的数据洪流暴力冲刷，掀翻出去好几米，她狼狈地单手撑地，小机器人脱手摔到地上，跟过电一般，剧烈抽搐起来。 “伊利亚……”她赶紧爬起，刚想问一句没事吧？ 小机器人眼睛一闪一暗，两秒过后彻底熄灭，头部冒出焦烟。 完了完了，宋可大惊，不会被她摔挂了吧？！ 路星阑得意地大笑，数据流折叠翻卷，将宋可隔绝在外。 小机器人轱辘轱辘滚了几圈，一动不动。 路星阑走到近前，一脚踩上它的身体：“你输了，谁让你选了个最低级的躯体。” 他伸出左手，探进机器人体内，试图找到伊利亚的意识。 空气的流动停滞了片刻。 下一秒，原本听命于路星阑的数据海啸，猛地回头，汹涌地向他冲刷而来。 路星阑大惊，慌忙后撤，然而来不及，他像被大雨浇透，从头到脚覆盖冗杂的数据，视野混乱无比，而在数据洪流中间，一双机械巨臂疾速而来，顷刻间，穿透他的腹部！ 路星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塔楼顶层平台，缓缓浮现一个高挑的身影。 耀眼的金发，无色的瞳孔，通身气质高贵又优雅。 “你忘了，我刚刚说过，躯体只是外在的表现形式，谁说我会一直在那里呢？” “人类总是被惯性思维欺骗，这就是你如此不堪一击的原因。” 伊利亚手指一抬，庞大的数据流包裹住路星阑全身。 他的声音又轻淡又空灵，隐隐透出一丝欣喜。 宋可不眨眼地望着他，这是第一次，她从伊利亚的身上感受到人类的情绪。 他在欣喜什么？ 伊利亚慢慢来到路星阑身前，低头凝视他：“你知道么？其实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不可闻：“你想要我的本体，而我……想要一具不受限制的身体。” 路星阑的整个身形僵住。 数据流覆盖住他的脸庞，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逐渐黯淡，最后失去意识。 他倒下的瞬间，黑客异能失效，塔楼灯光全亮，所有的人工智能重回弗拉拉。 伊利亚转身，安静地望向宋可。 冰凉的寒气从脚底板冒出来，一下蹿到头顶，宋可警惕地后退一步，掌心幻化出灵器，她刚刚没有出手，因为那是路星阑和伊利亚两人之间的斗争，但现在，如果伊利亚对她动手，她必须自保。 伊利亚的脑袋歪了歪，和小机器人如出一辙，不过宋可再也不会觉得可爱了。 好在伊利亚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对她动手的打算。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作为你把我带上来的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曼佐尼街，鲜血和暴行正在漫延，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记得要快一点，否则会来不及。” 说完这句话，伊利亚带走地上的路星阑，消失在原地。 宋可怔住，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 丧尸奔涌的街道，全息投影一闪，突然出现一位青衫玉笛的俊雅公子。 “清河……是洛清河，洛清河回来了！” 弗拉拉的市民看清他的身影，几乎喜极而泣。 “抱歉各位，是我来迟了。”洛清河低叹一声，长发无风自动，衣袖翻飞，他的背后，无数辆运输车和机械臂强势出动，在街头巷尾清扫逃窜的丧尸。 相似的场景在各处不断上演。 “你们看那边，是彩虹乐队！” 一支摇滚乐队从天而降，亢奋而激扬的鼓点宛如敲在众人心头，和他们一起降临的，还有超长的机械巨臂，随着音乐铲起大片丧尸。 尤莉卡、奈奈、阿K……熟悉的人工智能依次出现在弗拉拉高空。 “呜呜……” 弗拉拉的市民捂住脸庞，压抑不住地嚎啕大哭，这三天，他们过得混乱，害怕，且愤怒……其实原住民心里清楚，他们和别的C区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根本离不开人工智能，哪怕被其奴役。 塔楼最高处，巨型聚光灯打下光束，一个优雅至极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 他依然身着白西装，金发灿烂无比，但眸色似乎发生变化，隐隐透出一抹冰蓝。 “伊利亚！！！” 激动到极点的市民控制不住情绪，纷纷跪倒在地，宛如膜拜他们的神明。 人类执政官里昂，带来的是动荡与绝望，而人工智能伊利亚，重新为他们拾回希望。 这一刻，伊利亚在弗拉拉的声望如日中天，无人能及。 “大家辛苦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专注地凝望那道身影。 “弗拉拉是我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只要我意识不灭，就永远不会放弃。” “所有的困难、痛苦和迷茫都会远去，你们将迎来美好、安宁和幸福的新生，一首《安魂曲》，愿所有的灵魂得享平静。” 能够洗涤心灵的歌声响彻整座城市，在机械清理丧尸的背景音里，犹如一首亡灵的悼歌。 塔楼顶端，酒店高层，宋可和庄青砚同时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多么讽刺的画面啊，那些民众仿佛找到心灵慰藉，跪在地上虔诚地做祷告。 伊利亚说弗拉拉的一切属于他，当然也包括所有民众，他对人类没有感情，为夺权可以放出凶狠的丧尸，但他也并非生来憎恶人类，不会随意大开杀戒，它只是喜欢掌控，享受玩弄权力的愉悦。 宋可想起初到C72区时，伊利亚唱的那首《乐园》。 今后的弗拉拉，恐怕将成为人工智能真正的——“乐园”。 弗拉拉的灾难到此结束，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曼佐尼街，那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伊利亚特意提醒她。 宋可全速奔跑，向目的地赶去。 …… 曼佐尼街，《弗拉拉日报》的工作人员正在录制节目。 “动荡的三天终于结束，为了庆祝伊利亚重临王座，我们特意邀请到十大超新星，真人爱豆和虚拟偶像联袂出席，共同拍摄短片，为大家加油。” 主持人轻声提醒旁边候场的女明星：“优优，马上轮到你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林优优粲然一笑。 灯光架起，长枪短炮的摄像头对准林优优，她露出招牌甜美笑容。 “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很辛苦，但是风暴之后总会迎来晴天，以后的日子……” 林优优话音蓦然顿住，目光不由自主落向窗外。 对面楼顶，一道燕子般轻盈的身影上下起伏，几下跳进附近的别墅区。 宋可？她怎么跑这里来了？还是一个人。 林优优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表情出神。 “优优，你是不是忘词了？”工作人员疑惑地招了招手，唤回她的注意力。 “啊，不好意思。” “那我们再来一次？” “好的。” “……以后的日子，无论晴天雨天，只要我们充满希望，都是美好的一天。” “k，接下来是个人专访。”场务忙不迭地安排下一环节。 林优优却做出“暂停”的手势：“我今天状态不太好，采访改天吧。” “呃……那行，你先休息，我们安排其他人。”林优优在圈内风评很好，从不耍大牌，工作人员认定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很快同意她的要求。 林优优坐回休息椅，盖上保暖毯，坐了一会儿，又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尖看了一会儿，然后对空气轻轻说了一句：“你看到她了吗？” “嗯。”隐匿在黑暗里的男人漠然回应。 “她去干什么？”林优优问。 “无论她去干什么，都不关你的事。”素察冷酷地回答。 “说的也是。”林优优怔了怔。 她躺回椅子上，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来，举到嘴边才想起自己刚刚喝过了，改为抱在手心里。 思绪止不住地发散，眼前回放起断电那天发生的事，那名到最后也没见到的粉丝，幽深的小巷，以及蹲在地上的宋可，大颗大颗落泪的场景。 从那天以后，宋可再也没找过她，似乎刻意和她划清了界限。 林优优叹气，喃喃自语：“我还欠她最后一个委托呢……” 素察沉默。 摄影棚里人来人往，林优优坐在休息椅里，静静想了很久。 然后她把杯子放回桌上，发出“咯噔”的轻响。 “就去看一眼，不让她发现，有需要就帮一把。” “应该没什么需要。”素察毫不留情地拆穿，以宋可的实力，完全用不着他们出手帮忙。 林优优表情认真：“那也去看一眼，还掉欠的债，我和她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求个问心无愧。”她自言自语，似乎说服了自己。 曼佐尼街住宅区，宋可伏在其中一栋屋顶上，巡视面前的空地。 伊利亚说的“鲜血与暴行”，究竟是指什么？ 某幢别墅的大门打开，几名身穿制服的军人从里面出来，中间押解着一个男人。 吴觉敏？宋可略感讶异。 等等，曼佐尼街，这个名称好耳熟，吴向海是不是提到过？ 当时他说的是……“密钥在那里”。 宋可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凝神望去，所有人的武器端口对准地上的人。 那人狼狈地转过半身，露出半张惊艳的侧脸。 宋可微微睁大眼睛。 谢宁玉？ 62 桐湾医院（16） 血腥猎杀者。（有刀…… 谢宁玉形容狼狈, 半边脸高高肿起，上面还有鲜明的巴掌印，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估计从没受过如此粗鲁的对待, 梗着脖子喝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出手？等我回B区，我不会放过你们, 把你们一个个切碎喂狗！” 他骂得凶，吴觉敏却不痛不痒, 压根不跟他废话：“欧阳, 核实他的身份。” “是，队长。”欧阳沛从空间里, 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台印有青岚lg的精密仪器，他按住谢宁玉，把他整张脸和瞳孔对准探测口, “滴滴”仪器发出警报，欧阳沛神色严肃, 又压着他将指纹按上去, 依然识别错误。 在场的苍鸾众人, 包括吴觉敏的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全都在验证他的生物信息, 谢宁玉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闪烁，面上飘过几分慌乱：“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吴觉敏的粒子枪抵住他额头：“你是怎么拿到谢斫的基因信息？” 谢宁玉浑身一颤，凛冽的寒风吹遍他全身，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吴觉敏低头审视他：“顶着这样一张脸出来乱晃，该说你是过于天真，还是愚蠢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宁玉尤自嘴硬。 “那我就清楚地告诉你，苍鸾十一支队, 奉命缉拿密钥谢斫，而你拥有和他有一模一样的脸，即使这样，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谢宁玉瞳孔紧缩，脸色一下变的刷白，竟然是军方的人…… “押回去审，他会开口的。”吴觉敏淡淡开口。 军部的审讯流程异常严苛，不扒一层皮休想活着出来，谢宁玉被吓得胆颤，崩溃地开口。 “我说……我说！是我偷的，基因信息……是我偷的。” “我姑父曾经去青岚巡视，他……他暗地里保存了这份基因数据，我想要谢斫的脸，就偷出来，用来改造自己的外表，但我怕被姑父知道，所以才跑到迩葭……” “你只偷了基因信息，没偷别的吗？”吴觉敏盯着他。 “什么意思……”谢宁玉浑身发冷，大喊起来，“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动了脸，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能动我，我是北珺谢家的远支，谢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吴觉敏声音冰冷：“我会把你带回去，交由谢岚将军亲自处置。” 谢岚，苍鸾最高统帅，北珺谢家的实际掌权人。 谢宁玉像被割掉声带，讷讷说不出话来。 他的头被按进地里，高肿的脸庞溅上泥点，终于害怕起来，呜咽地喊：“路星阑，该死的，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趴在屋顶静观其变的宋可无声叹气：路星阑自身难保，恐怕救不了你了。 她望向地上打滚的谢宁玉，那张昳丽的脸蛋沾满眼泪和鼻涕，看起来狼狈万分。 心里升腾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现在再看，谢宁玉的确配不上这张脸，如果是谢斫……至少不会露出如此屈辱的表情，想起那张惊鸿一瞥的影像，少年眉眼里透出的极致冷意，宋可不由替早夭的他感到惋惜。 根据两人的交谈，谢宁玉窃取了谢斫的基因信息，并且整容成他的模样，但因为不了解内情，也不知道谢斫正在遭受追杀，大摇大摆地出来晃悠，被有任务在身的吴觉敏逮个正着。 不管怎么说，吴觉敏铁了心要押人回去，这件事她不方便插手，谢宁玉自求多福吧。 宋可缩了缩脑袋，正要退回去，场面突然发生异变！ 吴觉敏面前的空间撕开一条幽深的裂缝，另一队身着制服，气场强势的十七八人凭空出现。 “好久不见，吴队长。”为首的高大男人打了声招呼，眼神阴沉沉的。 “真田信正。”吴觉敏喊出他的名字。 宋可望向新出现的男人，他身上的制服无论从规格和形制都和吴觉敏的极为相似，这人……难不成也是苍鸾的队长？ 真田信正环顾现场一圈，嗤笑道：“还以为你从军部消失了，原来是被发配C区了呀？” 吴觉敏神色冷凝：“我还有任务，先走一步。” “等等，吴觉敏，”真田信正慢条斯理地说，“既然找到密钥，为什么还犹豫呢？你忘了联盟的指令吗？就地，杀死他。” 谢宁玉一抖，惊惧地看着两人。 吴觉敏平静地说：“他不是密钥，我需要把人交给谢将军。” 真田信正提高声音喝道：“我以苍鸾第二十七支队队长的名义，重复联盟军部最高指令，不惜一切代价，销毁密钥！十一支队全员，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吴觉敏冷声道：“我只听从谢将军的命令。” “哦？你倒是忠心耿耿，既然我们接受的指令不同，别怪我动手。”真田信正阴森地笑。 “你可以试试。”吴觉敏淡淡说。 真田信正二话不说悚然出手，双臂泛起金属光泽，皮肤坚硬无比，凶狠地朝吴觉敏袭去，吴觉敏正面接下他的攻击，两人相撞发出“铮”的响声，真田信正后退一步，而吴觉敏一个瞬移，速度提升到极限，消失在原地，肉眼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踪迹。 宋可一怔，这位真田信正竟然是金系异能者？能和吴觉敏打得不相上下，八成也是A级。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同系异能者，不由凝神望去。 真田信正冷笑一声，对着空气频频轰拳，招式如风，连续不断的攻击下，半空中隐隐出现一道移动的人影，真田信正自以为抓到破绽，金属双臂猛地变为尖锥，朝黑影狠狠刺去！ “噗——”黑影被撕裂，微弱的精神力散出，转而消散无踪。 真田信正大惊，不好，这是分身！没想到吴觉敏的异能已臻化境，竟然能提炼出分身。 就在他扑空的瞬间，后脑勺处出现一道矫健的身影，势如破竹地进行回击。 吴觉敏的膝盖踢中真田信正的脊椎，半翻身将他压在地上，制住他的胳膊，随后双手一使劲，“咔嚓”真田信正金属双臂被折断，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算都是A级，同等级内也有强弱之分，真田信正显然不是吴觉敏的对手。 “队长！”“真田队长！！”两边针锋相对的队员大喊起来，语气泾渭分明地分为两种，十一支队是兴奋且骄傲，二十七支队则是愤怒又慌乱。 吴觉敏站在真田信正面前，冷冷开口：“带着你的人，马上消失。” 真田信正吐了口唾沫，即使胳膊断了也没叫唤，反而阴冷一笑：“晚了。” 谢宁玉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突然挣脱束缚，向前狂跑。 他刚刚听到了，那些人要杀了他！ 恐惧的泪水不断落下，是他错了，他不应该偷走姑父的身份卡，溜进办公室复制基因信息，他只是想变得好看一点而已，谢斫明明已经失踪那么多年，他用他的脸活着怎么了？ 谢宁玉没想到自己会惹这么大麻烦，此刻才骤然惊觉，为什么谢斫会无缘无故失踪？为什么他的基因信息会如此重要？他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傻傻地惹下滔天大祸。 还有路星阑，这个混蛋，都怪他非要来C区，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自己连迩葭都不应该去！ 巨大的土包耸立出现在面前，谢宁玉来不及刹车，整个人扑过去，吃了满嘴灰。 欧阳沛从身后按住他的头，再次将他的脑袋埋进土里：“老实点。” “放开我，我不是谢斫！我是谢宁玉，我什么都不知道！”谢宁玉害怕到极点，挣扎大叫。 欧阳沛刚想呵斥他闭嘴，整个人蓦地僵住。 一股莫名的，极大的恐惧包围住两人，他头皮发麻，仿佛被什么凶残的野兽盯上。 欧阳沛仓皇地望向谢宁玉，从对方瞳孔里看到相似的惊惧。 “砰——” 仿佛慢镜头回放，两人胸口炸开鲜红的烟花，血雾弥漫，碎肉飞溅，失去气息倒了下来。 “欧阳！！”吴觉敏骤然回头，失去冷静地大吼。 现场的人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震慑住，动作静止在原地。 真田信正等人传送过来的空间裂缝里，身高足足超过两米的男人从阴影里缓缓出现，排山倒海的威压随着他的走动溢出，有人甚至承受不住，跪倒在地，嘴角淌下鲜血。 潜伏在屋顶的宋可，也皱起眉头，手指紧紧蜷缩起来，这是她遇到过精神力最恐怖的异能者。 男人身形健壮，肌肉虬结，面目尤其可憎，左半张脸因为烧焦而坏死，肌肉组织黏连在一起，其中的眼球死白一片，看起来诡异又残忍。 “Bldy Hunter（血腥猎杀者）。”吴觉敏一字一句地说。 血腥猎杀者庞克，S级异能者，联盟的首席刽子手，专门清理叛国者、死刑犯等重大罪徒的杀戮机器。吴觉敏听说过他的凶名，但从未见过真人，更没想到他会出现在C区。 真田信正从地上爬起来，接好自己的手臂，对他嘲讽地笑：“联盟对密钥的指令从来就是格杀勿论，哪怕是疑似密钥，吴觉敏，你包庇逃犯，用心险恶，还不束手就擒，乖乖回军部认罪。” 吴觉敏默然。 联盟有多方势力在追杀谢斫，苍鸾十一支队的任务却与其他人不同，谢岚亲口向吴觉敏下达的命令，的确是“尽快销毁密钥”，但其实还有后半句——“保护并带回谢斫”。 这是和联盟背道而驰的矛盾任务，哪怕身边并肩作战的队友，吴觉敏也从没透露过，一直背负秘密任务，苦苦坚持到今天，好不容易找到谢宁玉，有了一点点希望，却被庞克无情摧毁。 谢宁玉早已死透，欧阳沛也失去呼吸。 吴觉敏的手从两人身上收回来，声音如同暴雨将至。 “你滥杀了一名军人。” 庞克邪佞地笑起来，半张烧毁的脸表情扭曲：“不好意思，失手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 吴觉敏的拳头攥紧：“你必须付出代价。” 他的身影消失，瞬间移到近前，真田信正和属下也和十一支队剩下的人陷入激战。 “吴队长，还是束手就擒，去军部认罪吧。”真田信正不忘“好心”规劝。 旁边的庞克轻蔑一笑，精神力波动，血球凝结，朝人群里的吴觉敏直线而去。 爆炸的前兆在空气里噼里啪啦响起，这是他的S级异能：血腥爆破。 只要敌人体内还在流动鲜血，就可以随时成为庞克的引爆器，炸成一滩烂泥。 一道轻灵的身影突然从屋顶跳下，挡在吴觉敏面前，“刷”地撑开蓝色巨伞，接二连三的血球在伞面爆破，宋可被强大的冲力撞得连连后退，脚步拖拽出长长的痕迹，她低头一看，灵器伞面被鲜血穿透，薄如蝉翼，已然彻底毁损。 庞克，竟然可以毁掉她的灵器。 宋可瞬间醒悟，拥有这样强大的异能，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是S级异能者！ “还有帮手？”真田信正嘲讽道，“来一起送死吗？” “你来干什么？！”吴觉敏发现宋可，眼神惊讶，厉声呵斥。 “路过。”宋可回答。 “不关你的事，别tm插手，快滚！”吴觉敏语气恶劣，甚至说了平时绝不会说的脏话。 宋可没理他，目光紧紧盯着百无聊赖的庞克。 对方跟看蝼蚁一样扫她一眼，抬脚慢慢踏入战场，每走一步，就有十一支队的人倒下，残忍的人体烟花不断炸开，鼻尖弥漫血液喷涌的腥味。 与此同时，真田信正也向吴觉敏冲来。 宋可疾速向前，拦住真田信正，对方轻蔑地骂了句“滚开”，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真田信正金属双臂出击，却意外撞上更加坚硬的刀面，宋可双刀在手，精神力狂卷而出，借助整个身体重心高高跳起，然后旋转砍下！ 真田信正只好被动格挡，“铮——”两人的金系异能相撞，真田信正的的金属胳膊皲裂，一寸寸碎裂毁损，刚接好的手臂瞬间被震断！ 他面色大骇，难以置信地喊出声：“你究竟什么人？！” 另一边，吴觉敏和庞克连过好几招，吴觉敏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殊死一搏。 他的异能暴涨，速度竟然又提升一倍，十几道分身不断穿梭，凌厉的攻势密不透风。 换了其他人，甚至A级的真田信正，早就应接不暇败下阵来，但庞克轻松地侧身闪避，不以为意地评价：“你在A级里的确不错，可惜，我已经很久没见血了，所以你……必死无疑。” 吴觉敏在空中出现一瞬，粒子枪对准庞克的头颅，扣下板机。 庞克在那瞬间捕捉到他的残影，手指痉挛地颤抖起来，扭曲的脸上露出兴奋而残忍的嗜血神情，外扩的精神力产生剧烈波动。 宋可感应到强大的异能，心里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她顾不上真田信正，猛地回头，朝吴觉敏的方向疾奔而去。 所有的分身齐齐炸开血雾，吴觉敏身形骤顿，庞克一把伸手，从空气里强制抓停他。 吴觉敏的粒子枪击中庞克，他的半张脸被超能粒子擦过，烧焦的面孔再次冒出滋滋糊味。 但庞克毫不在意，他舔了舔嘴唇，轻轻地模仿烟花绽放的声音：“砰——” 下一秒。 一朵一朵猩红的烟花持续炸开，吴觉敏胸口喷出鲜血，直直坠落。 “吴觉敏！” 宋可大喊，跑过去接住下坠的他。 落地的吴觉敏成了血人。 无尽的鲜血根本止不住，宋可堵住胸口，又从腹部流出来，堵住腹部，又从脑袋流出来，好像要彻底流干一样。 吴觉敏说不出话来，伸出手，无力地推宋可一把：“走……” 那双严肃又冷静的眼眸逐渐黯淡，最后失去光泽。 宋可的眼眶被泪水浸湿，变得模糊不清，她咬紧牙关，握住灵器。 “庞克！你疯了吗？他是苍鸾的队长，你杀了他，是想被送上军事法庭吗？？” 真田信正手臂断裂，面容痛苦，难以置信地叫起来。 庞克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只要这里的人全死光，就没人知道。” 真田信正脊背发寒，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这个刽子手就是纯粹的杀人机器，彻底的疯子！ 联盟高层到底什么毛病，把他放出来执行任务！ 吴觉敏死了。 他带来的人也被杀光了。 苍鸾十一支队……全军覆没。 宋可慢慢站起来。 原来这才是伊利亚说的，真正的鲜血与暴行。 庞克虐杀的眼神盯紧场内唯一站立的人：“还剩最后一个。” 宋可面无表情，掌心蓝光明灭，一把超过三米的冷艳锯赫然出现，与以往不同，刀面的蓝光亮到惊人，这是灌满精神力的表现。 庞克轻蔑冷笑，正面迎击，刚靠近宋可，却瞬间发现不对，宋可举着比她身体大好几倍的长刀，行动却异常灵活，锋利的刀口轻而易举割开他的皮肤，霸道而磅礴的精神力随之而来，他重达百公斤的身体被掀翻，狼狈翻滚出去好几圈。 庞克单手撑地，将将止住退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兴奋地轻笑起来。 “S级强攻系？有趣，哈哈哈哈哈！有趣！” “想不到在这种垃圾场里，竟然藏着高手，那就用你来做下一次的烟花吧！” 宋可面若冰霜，攻势不停，杀意激荡地继续攻击，只要被她近身，庞克根本无从还手，连凝聚血球还击都做不到，狼狈地打滚躲避。 身边不断炸起血雾，被她反应极快地闪躲掉。 第一刀，砍中左臂。 第二刀，砍中背部。 第三刀…… 趁他倒地抽搐的空隙，宋可凌空飞踢，踹翻那张丑陋的嘴脸，右手蓝光暴闪，突现峨眉刺，狠狠刺进他完好的另一只眼珠！鲜血顿时狂涌而出。 紧接着她冷艳锯出手，眼看致命一刀就要落下，斩断庞克的头颅—— 庞克左半脸上，死白的眼珠突然闪烁起来。 周围的时间流速仿佛变慢，再变慢，定格成静止的镜头，然后疾速回退。 变故来得太过意外，宋可前一秒距离他不过存余，下一瞬，倒退回几米外的地方。 “砰——” 几秒之前，那些被她躲开的烟花重新炸开。 世界安静了。 宋可低头，自己胸口出现一片猩红的血雾。 庞克满身鲜血，艰难地站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其实是S级双系异能者，第一异能血腥爆破，而第二个隐藏异能——时间回溯。 遍体鳞伤的庞克往前一步，阴狠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宋可，这人将他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带给他难堪和伤痛，甚至还毁了他另一只眼睛，他要亲手弄死她。 “我会将你，做成最绚烂的烟花。” “失去你的世界，一片黑暗……” 一阵空灵的歌声在众人耳边响起，庞克和真田信正等人眼前突然混沌一片，无法视物。 在歌声掩护下，鬼魅般的身影蹿进场中，一把捞起宋可，隐入黑暗。 想跑？今天无论谁来，都要将命留在这里。 庞克放出异能时间回溯，视野瞬间清晰，几十米外，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快速离开。 “素察，你通知庄青砚了吗？”林优优一边狂奔，一边焦急地大喊。 “嗯。”素察只来得及应一声。 “那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两人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无法控制，宋可和真田信正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亲眼目睹吴觉敏的死亡，又见证了庞克的残暴，只来得及在最后关头救下宋可。 耳边流动的风停了。 时间再次定格，回转倒退。 素察和林优优明明已经跑出去百米以外，下一秒竟然又回到场中。 鲜血淋漓的庞克出现在两人面前，嘴角扬起残忍的笑意：“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他往前迈出一步，血腥弥漫，空气中噼里啪啦的响声四起。 就在这时—— 空气骤然降温，漫天遍野的雪花簌簌落下，真田信正等人双脚被冻住，视野白茫茫一片。 一股强大的，锐利无比的杀气朝庞克面门袭来。 冰冷的念力像无数把尖刀，扎进所有人脑袋里，狠狠搅拌！ 真田信正等人难以忍受剧烈的痛苦，满地打滚哀嚎。 庞克之前就被宋可重伤，精神力格外脆弱，此刻突遭猛击，神思恍惚，单膝跪了下来。 识海突突膨胀，仿佛随时要裂开一样。 林优优和素察趁此机会，迅速隐进大雪里。 好一会儿过后，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庞克抹去眼珠里流下的血，无声地笑了。 “S级精神系……有趣，太有趣了！” 63 桐湾医院（17） 无所谓，方会出手。…… “疑似密钥死亡, 任务完成。” 真田信正将手指搭在谢宁玉颈动脉处，确认感应不到任何气息。 视线一转, 望向吴觉敏时, 又流露一丝惋惜，是条汉子，可惜了。 真田信正的双臂筋脉被宋可震碎, 又遭到不明念力攻击，浑身剧痛, 伤势深重，急需回B区接受治疗, 算上人员折损，这一趟出来的代价比他设想的情况还要惨烈。 “真田队长，现在怎么办？”属下过来问。 “收队，即刻返回。”真田信正说。 他转过身, 看到依然伫立在原地的庞克，眼底闪过明显的嫌恶。 血腥猎杀者庞克，作为联盟的杀戮机器，平时自然被严格控制, 时间久了, 心理逐渐变态, 每次出来不见血不罢休，真田信正转而又陷入沉思，只是没想到, 他竟然是S级双系异能者，难怪这样的疯子，高层依然重用。 这回任务结束，真田信正不想和他再打任何交道。 庞克捂住受伤的眼球, 鲜血汩汩从掌心流出。 他低低地自言自语：“一个小小的C区，竟然有两名S级异能者。” “你想干什么？”真田信正一愣， 庞克笑容邪佞，充满嗜血的意味：“当然是……杀了他们。” “他们不在此行任务目标里，而且人已经跑了。”真田信正提醒他，表情不甚赞同。 “跑了可以找，找不到，我就把整个C区翻过来。”庞克脸色阴沉。 说完他离开原地，朝宋可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真田队长，我们要追吗？” “不必，别惹多余的麻烦。” 属下语气担忧：“可是，血腥猎杀者如果趁机逃跑……” 庞克这回放出来，是因为和他们一起执行任务，人如果跑了，联盟必然拿他们问罪。 真田信正冷冷一笑：“放心，他跑不了。” 既然是条疯狗，就肯定有拴狗的链子。 …… 庞克在奔跑，速度越来越快，魁梧的身躯踩在地面上，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他心中被杀戮的**填满，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两个S级，亲手撕裂他们。 庞克一边奔跑，一边不断释放血腥爆破，曼佐尼街的居民，行人，游荡的丧尸……无论室内还是露天，上一秒好好说着话，走着路，下一秒脑袋就如同西瓜一样轰然炸开，房屋倒塌，街道毁损，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满目疮痍，的确如他所说，将整座城市彻底翻了过来。 追出几公里后，四道流动的数据墙凭空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半空渐渐显现一道飘渺的人影，金发无色瞳，嗓音冰冷：“外来者，谁允许你擅自破坏弗拉拉？” 庞克被迫停下来，认出对方身份后，微微欠身行礼：“执政官大人。” 然而他低下的头颅，神情依然猖狂，即使面对掌控C区的最高权利者，也毫无尊敬。 伊利亚从虚空缓缓走来，琉璃眼眸隐隐闪过冰蓝光泽。 “我不追究你私自入境的行为，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乱碰我的东西。” 曼佐尼街已经化为一片废墟，这里原本是弗拉拉建筑风格的代表，充满自由与艺术的美感。 庞克扯了扯嘴角，烧焦的左半张脸异常诡异：“想不到执政官大人还是台爱民如子的AI，也学会人类无用而多余的情感了吗？” 数据流暴起，一巴掌甩到庞克脸上，将他的头打歪几分。 伊利亚没有被激怒，语气又平又缓，说出的话却透出冰冷的嘲讽：“不过是条戴上镣铐的狗，也敢在我面前乱吠？” “没规矩的东西，你的主人没有教好你，那我再跟你重复一遍。” “记住，在别人家做客要懂礼貌，不要乱碰主人的东西。” 庞克挨了打，一红一白的两只眼珠死死盯着伊利亚，毫无预兆的，血腥爆破突然出手！ 四面的数据流迅速翻转重组，宛如海浪扑向血球，鲜红的爆破撞上101010的代码墙壁，两股强大的力量剧烈对冲，在空中轰然炸开。 几枚血球突破封锁线，一气冲到伊利亚身前，却变成哑炮，原地消散。 伊利亚从头到尾，连眼波都没动过。 由数据组成的人工智能，从来不受肉-体束缚，更不会流血，庞克的异能对他无效。 庞克冷哼一声，再次准备出手， 他的时间回溯可在小范围内，令目标的时间状态倒退最大十秒，数据不怕流血，总该怕回档吧？ 空气的流速骤然变慢，数据流墙眼看就要瓦解。 伊利亚的瞳孔一闪—— 藏在庞克脖子内的圈环突然亮起，紧紧禁锢住他，超强的粒子电流刺激得他浑身滋滋颤抖，精神力遭到毁灭性的冲击，庞克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声不断。 他惨白的左眼惊惧睁大，难以置信地望向伊利亚。 怎么可能？圈环不仅有顶尖的防火墙，还需要进入指令，哪怕联盟高层，能动用圈环控制他的人也寥寥无几，一个C区的执政官，一台人工智能而已，怎么可能突破层层限制，启动圈环禁锢他？！ 庞克还想不明白的时候，巨大的机械手臂压住他，铁笼从天而降，像抓丧尸一样囚禁这只野兽。 伊利亚的面容神圣又凛然：“现在，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 素察背着宋可，和赶来的庄青砚人汇合，在大雪掩护下迅速撤离曼佐尼街。 回酒店的道路人来人往，距离又远，太过危险，但如果留在原地，庞克很快就会追上来。 林优优当机立断：“去我工作室。” 林优优的独立工作室就在附近，不仅保密性好，而且还配备私人医院。 到地方之后，素察将宋可放到病床上。 宋可面如金纸，眼眸半阖，整个人仿佛从血池里捞出来，素察在路上对她进行简单的包扎急救，但血根本止不住，早就洇红纱布，还在不断往外渗出。 “姐姐……”徐星扑上去，又不敢真的碰她，整个人都吓坏了，害怕的嚎啕大哭。 “宋可，宋可，醒一醒！”林优优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挡不住的焦急。 庄青砚望向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伸手覆盖住她虚握峨眉刺的苍白手指。 “叮咚——”峨眉刺掉到地上，宋可竟然连灵器都拿不稳了。 庄青砚垂下眼眸，难得沉默，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冰凉的指尖停在宋可胸前，庄青砚缓缓解开纱布。 林优优等人看清眼前景象，深深吸了口凉气。 满目猩红，光从伤口看，比前田究死亡时更加严重，吴向海的异能吞噬后，只留下一个黑洞，而宋可此刻血肉模糊，内脏七零八碎，根本没法判断具体的伤势。 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吗？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 林优优想到什么，猛地转身，一把拽住方知许的衣领：“喂，你不是医生吗？快救她啊！” 方知许瞥了一眼，只说了个字：“没救了。” 林优优又急又气：“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还说风凉话！” 方知许是被徐星硬拉来的，一路狂奔差点没要他半条命，他靠着墙大喘气，平复自己的呼吸。 被林优优质问，他也只是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普通人看不出来，但他是医生，宋可胸前破那么大一口子，就算神仙也救不回来。 “方知许，你觉醒了什么异能？”庄青砚轻声问。 同样的问题，和第一次问的语气却截然不同，嗓音里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重。 庄青砚刚刚的念力攻击，几人都亲眼目睹，自然不会再把他当作只能做轮椅的普通人看待。 方知许沉默。 “你要亲眼看着她死吗？” 一片寂静里，庄青砚又问了一句。 方知许脊背绷紧，神情复杂，他抬头望向生命垂危的少女，眼底闪过沉痛和挣扎。 透过宋可，方知许仿佛看到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同样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一会儿对他微笑，一会儿又冰冷地被推进太平间里。 “爸爸，我好喜欢你～” 笑的时候，女孩总是甜甜地和他撒娇，颊边隐约浮现小小的梨涡。 而当她了无生气地躺在自己面前，方知许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女孩的脸渐渐和宋可重合在一起。 最后定格的，是在洛珈避难所，宋可望着他的双眼，那句坚定无比的——“我，做得到。” 庄青砚等人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方知许眼眶湿润，狠狠薅了一把脸，嗓音低哑。 “你猜的没错，我是治疗系异能者。” 方知许，曾经桐湾的天才手术刀，如今的A级治疗系异能者。 林优优震惊难言，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方知许翻出根皮筋，将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一把扎起来，露出沧桑却清醒的双眼。 “别抱太大希望，我没有把握，只能试着救她。” 他转向林优优：“有手术设备吗？她需要尽快建立体外循环。” 林优优：“有！” 情况紧急，条件简陋，几人换上无菌服，由方知许为宋可进行开胸手术和心脏修补手术。 恢复清醒的方知许，握刀的时候有种超过所有人的专注，修长如艺术品的手指仿佛在弹奏乐曲。 柳叶刀精准无比地划开胸口，从他的掌心，莹白色的异能缓缓流淌而出，流向宋可体内。 方知许的动作蓦地停下来。 “怎么了？”林优优轻声问。 “心脏……碎了。” 岂止是碎了，严格来说，宋可的心脏已经碎成渣渣，连块较完整的残片都挑不出来。 这样的惨状，连方知许也无从下手。 难道就这样……救不回来了吗？ 气氛一时陷入死寂。 徐星无声啜泣，眼泪沾湿整个衣领。 “等等！”方知许惊呼出声，难以控制脸上的震惊：“它在自我修复。” 几人目光惊异地望向病床上的宋可。 那些零碎的心脏部件，在众人的注视下，仿佛具有自我意识一般，在胸腔缓慢蠕动，寻找相邻的部分，一点点拼凑，融合，逐渐恢复原来的形状。 不过须臾，宋可的心脏，竟然自行复原大半！ 方知许双手平稳，趁心脏自我修复的空隙，插入送血导管，通过尖瓣修补破损的室间隔和房间隔，补好破裂的动脉，清除胸膜腔积液，短时间内，他的异能大量流出，神奇的是，宋可的身体仿佛在配合他，方知许手术刀停在哪里，那里的组织就自动回归原位，方便他动作。 不知过去多久，方知许沉沉吐出一口气，缝上最后的线头。 宋可呼吸平稳，体征逐渐稳定，陷入浅眠。 “她是不是……异能……” 素察的神情格外凝重，在雨林的时候，他曾经的一位同僚，被炸断大半条腿后，截面自动修补，侥幸逃过一死幸存下来，对方正是一名B级肉-体系异能者。 宋可刚刚的情况，整颗破碎的心脏恢复如初，无论是速度还是难度，都太过匪夷所思。 素察刚要开口，蓦然对上庄青砚审视的眼神。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所有人，尤其是林优优和素察，嗓音透出一股极致的冷意。 “今天这里发生的所有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64 桐湾医院（18） 不会骗你。 “啊哈……”方知许打着哈欠, 睡眼惺忪地走进病房。 这两天他们轮换熬夜守着宋可，谁都没休息好，幸好昨晚人已经清醒过来, 体征也恢复平稳。 术后查房是主刀医生的职责所在, 哪怕如今落魄了，方知许的习惯还是没丢, 结果他张着嘴巴哈欠打到一半, 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病床上只剩个小鼓包，他的病人不见了！ 方知许快走几步, 一把掀开被子，徐星毛茸茸的脑袋露了出来，睡得那叫一个香甜酣然, 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 还在吧唧嘴巴, 口水把枕头都浸湿了。 方知许怒从心头起，毫不客气的毛栗子敲他脑壳上：“还睡觉呢！你姐姐都跑了！” 徐星闭着眼睛“啊啊”地坐起来, 好半天才醒过神，小手茫然地摸着身边床单：“……跑？姐姐？我姐姐呢！” 他这么大一个姐姐, 怎么说不见就不见啦！ 徐星明明在守夜的，结果因为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去, 梦里有人轻轻抱起他，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徐星仿佛陷进柔软的云朵里，忍不住像条毛毛虫一样卷了卷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然后……然后他就没意识了。 方知许环顾一圈, 好家伙，还带走了吊瓶和营养液，连药盒都没落下。 生生给他气笑了。 真不知道宋可算不算听话，要说听话，刚睁开眼睛人就跑了，算哪门子重症病人？要说不听话，医嘱倒是记得牢牢的，该吃的药一样没忘。 方知许摇了摇头，怪他自作多情，大清晨的瞎折腾，早起的困意又涌上来：“得，你们找去吧。” “你干嘛去？”徐星拽住他的衣角。 “睡觉。”方知许理直气壮地回答，眯着困顿的眼睛往旁边沙发一躺，秒入睡。 徐星：“……” 太过分了，出这么大的事，竟然留他一个小孩子独自面对？ 几分钟后，被徐星苦着脸挨个通知的庄青砚、林优优和素察到病房集合。 “我刚去曼佐尼街看了，人不在。”素察说。 “那再去远点的地方找找吧，她刚醒，还受那么重的伤，应该走不远。”林优优担忧道。 “我也要去！”徐星觉得是自己弄丢了宋可，拼命举起小手，要求参与“找姐姐”活动。 “啊呼……”沙发上的方知许翻了个身，完全没被他们的说话声影响。 庄青砚摸了摸早已凉透的另外半边床单，轻声说：“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去哪了。” * 弗拉拉公共陵园。 这里人迹罕至，安葬的都是些没有家人，没有来历，无名无姓的死者，AI巡逻队每天都在大街小巷巡查，一旦清理的尸体超过时限无人认领，就会被统一归置到此处。 两天前死亡的尸体已经火化成灰，装在小小的匣子里，前方的光屏有简短的墓志铭。 “这里安眠着无名的旅人，葬于新历46年12月24日。” 纯白的马蹄莲被一双纤细的手放到光屏旁边，匣子上除杂物以外，还堆了几枚肩章，昭示死者的身份，宋可挑出其中属于十一支队的七枚，擦拭干净表面，收进口袋。 庄青砚找到她的时候，宋可正坐在高台上，安静地凝视眼前的墓地。 十二月的风吹动她的发丝，而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静。 “心脏刚缝好，你就敢偷偷跑出来？小心再坏一次，方知许不一定会出手。” “嘘，”宋可朝他比了个轻声的手势，“不要告状，一会就，回去。” 庄青砚莞尔，哪用得着他来告状，徐星这个小喇叭一喊，所有人都知道了。 宋可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说话的声音低低的：“总觉得，这段时间，死了好多人，很突然。” 她低头望向自己掌心，蓝色光团格外暗淡，尝试凝聚异能，“噗噗”闪烁几下又熄灭，精神力受损严重，需要时间缓慢恢复：“我救不了，前田究，也救不了，吴觉敏。” 空有强大的异能，身边的人却接二连地死去，宋可第一次感受到力不从心。 “……谁都救不了。” 事情的经过庄青砚已经知道了，宋可清醒后就如实告诉他们。 银白色的轮椅停在宋可旁边，庄青砚和她一同看向那块小小的光屏。 “没人要求你当救世主，你也没有义务救所有人。” “吴觉敏的死，其实算不上突然。” “你也说了，那位真田信正和庞克是通过空间裂缝传送过来的，连‘血腥猎杀者’都出动，说明他们早就盯上这里，有备而来。” 宋可皱起眉头，慢慢思考：“有备而来……难道，谢宁玉，被追踪了？” “不是谢宁玉，”庄青砚缓缓摇头，“是吴觉敏。” “谢宁玉要是有问题，早在逃往迩葭的路上就会被追杀，既然他能一路平安到达弗拉拉，至少证明，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引起联盟的注意。” 庄青砚冷静分析：“问题出在吴觉敏身上，他接的任务，可是真正的烫手山芋，背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想借他的手，或抢走功劳，或除掉心腹之患，” “毕竟，人人都想谢斫死。”庄青砚叹息。 因为牵扯到密钥，所以吴觉敏的每一步都凶险无比，如同踩在钢丝上。 而当他找到疑似密钥谢宁玉，就是钢丝断裂的时刻。 宋可沉默一瞬，很快指出庄青砚话里的错误：“不是，人人。” 她回想起那天在屋顶上看到的一切：“吴觉敏，没有打算杀谢宁玉，而是要押回去，交给那位，谢岚，谢将军亲自处置。” 庄青砚微微怔神，再开口时声音很淡：“是么？但从结果看，没什么区别。” 人死灯灭，关于吴觉敏的事情已经无法求证，现在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宋可最后看了眼沉眠的匣子，和庄青砚一同往外走。 “林优优和素察，你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 “你的心脏可以自动愈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庄青砚语气严肃。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碎成那样的心脏都能恢复，这件事会给你带来极大的麻烦。” “方知许被咬却没变异，已经足够引起轩然大波，而你的情况一旦暴露出去，你知道会有多少狂热的科研疯子想把你送进实验室解剖，研究透彻你的每一组细胞基因吗？” 宋可想象了一下庄青砚描述的画面，顿时浑身发冷。 她之前就发现，自己具有超常的愈合能力，无论什么伤口都留不下痕迹，被丧尸抓过的地方也没有变异，她以前觉得是异能觉醒的附带作用，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远远超出她理解的范畴。 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可不想被人研究。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的事，我不会说，徐星和方知许天天跟着你，看紧点也没有机会往外说。” “至于那两人……”庄青砚嗓音幽远。 林优优和素察，对他们来说是“外人”，加上有前科，信任度很低。 “她应该，不会告密。”宋可已经知道了，那天是林优优冒险从庞克手里救下的她，她觉得，对方应该不至于这么做，“不过你说得对，有过，背叛的经历，想再信任很难……” “所以我建议，杀了他们吧，一了百了。” 庄青砚轻描淡写地提议。 宋可吸了口凉气，慢悠悠握紧拳头，准备先揍他一顿，手刚抬起来，立刻面无表情地捂住胸。 “啊……心口疼。” 宋可是不会无缘无故撒娇的，说疼那就是真的疼。 庄青砚被逗得失笑：“知道你不愿意，那就只剩一种选择，让他们加入V587，从此跟着你行动，方便随时监督。” “加入V587？”宋可惊讶，她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嗯……用‘加入’或许不太恰当，你也可以把他们当成临时搭伴，用不着真情实意。” “他们会同意吗？” 庄青砚：“问题不大，唯一的矛盾在于王座竞速赛，但你别忘了，我们参赛的目的是什么？” 宋可：“……钱。” V587的人当时参赛，只是为了赚取联盟币，时间久远，这个最初的目标差点就被宋可遗忘。 庄青砚点头：“所以，我们要的东西不冲突。” 林优优想要伊利亚的承诺，而他们只是为了钱，如果几人联合，真的夺冠，也没有利益冲突。 “……哦。”宋可决定回去和林优优好好谈谈。 两人安静地并肩走出一段路。 “他俩的问题，解决了，”宁和的气氛里，宋可慢吞吞开口，“你的呢？” “我的？”庄青砚微怔。 “嗯，S级，精神系异能，那天……我感应到了。” 庄青砚的轮椅停下来，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宋可转过身，表情虎虎的，一步步朝他逼近。 “文弱的，研究员？” “平平无奇，普通人？” “抱大腿？” 再回想起初见那一天，宋可一开始感应到的强大杀气，应该就是庄青砚的，腿受伤也是因为别的原因，杨博和邬雅柔不过两名C级异能者，怎么可能杀得了S级的他？ 宋可双手撑在轮椅上，气势迫人，她说一句，庄青砚退一步，最后无路可退，后背撞上轮椅。 两人鼻尖距离不过存许。 宋可低下头，眼神因为愤怒，变得灼灼明亮：“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庄青砚大喊冤枉：“我可没骗你，是你从来没问过我。” 宋可：“……” 岂有此理，还成她的不是了？ 她刚要说话，冷不丁发现和庄青砚的距离实在太近，都能数清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了。 宋可顿了顿，稍稍后退一些。 她无比认真地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是。”庄青砚沉默许久，给出肯定的回答：“完全信任一个人，对我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 宋可：“……” 说不失望，不难过是假的，但庄青砚如此诚实，宋可反而不知从哪里开口。 “宋可。”庄青砚低沉的嗓音轻轻喊她名字。 宋可不高兴地瞥他一眼，没出声。 “也许你认为我满嘴谎言，觉得我没有真心。” 宋可歪了歪头，表情明晃晃地写着，“难道你不是吗？” 庄青砚无奈：“百分百的信任交付，我没办法做到，但有一件事，我能确定。” “只要你问，只要我能回答，我永远不会骗你。” “哦。”宋可应了一声。 过了几秒，她小小声提出质疑：“你以前，不还骗过我吗？药品研发员？” “我那是冲别人去的，你自己信了也怪我？”庄青砚挑眉。 宋可小脾气顿时上来，气得用脚尖去踢庄青砚的轮椅，把他踢得团团转。 庄青砚头疼：“宋可可，病了就安分点，怎么还那么欠儿呢？嗯？” 宋可踢得更快，一不小心劲儿用大了，牵动到伤口，“嘶”一声，又捂住胸口蹲了下去。 这副柔弱的模样和平时生龙活虎大为不同，庄青砚一把翻起她的兜帽，盖在她头上，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乖，别闹了。” 65 桐湾医院（19） 豪华配置V587。…… 宋可小学鸡一样打闹了会儿, 被成年人的理智及时拉回来，准备回去和其他人汇合。 刚走出陵园不久，一面流转的数据墙凭空出现。 无数小方块组成的代码层层消散, 伊利亚从虚空信步走来。 宋可内心惊讶, 这里地处偏僻，别说全息投影，连摄像头都没几个，虽说人工智能无处不在，但伊利亚的出场也太突兀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宋可和庄青砚停住脚步, 目光警惕地紧盯眼前的人影。 他这个时候现身, 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伊利亚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片刻, 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果然，还活着呢。” 宋可微微皱眉。 她现在对伊利亚充满怀疑和戒备, 塔楼的事姑且不提, 但他当时明明知道一切, 知道血腥猎杀者的到来，却只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鲜血与暴行”, 引她去曼佐尼街，不知道意欲何为。 “见到我很惊讶？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很欢迎我。”伊利亚主动开口。 他耀眼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仿佛被抹上一层蜜糖般的色泽：“虽然只是顺手，但我帮你拦下了一次追杀，你不准备感谢我吗？” “哦……”宋可没有感情地道谢：“谢谢。” 就差一点点, 她本来有机会亲手杀死庞克的，可惜因为对方出人意料的偷袭没能成功。 宋可从不会大意轻敌，这回重伤究其原因, 是她不知道有双系异能者的存在，更没想到庞克的另一种异能是稀有的时间系。 但S级的庞克并非不可战胜，宋可默想，如果再遇到的话，她绝对会斩下他的头颅。 伊利亚绕着她轻踱两步，垂眸观察她的肩膀，四肢，手指，眼神里没有任何轻佻与狎昵，只有单纯的欣赏：“要不是已经作出选择，你的这具躯体，我一样很喜欢。” 宋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晌冷冷开口：“我一样，可以干掉你。” 伊利亚和她对视两秒，察觉到她迸发的杀气，很快改口：“开个玩笑。” “我来是想告诉你，王座竞速赛会推迟三个月举行，这三个月里，我不希望弗拉拉出任何意外。” 经历了反抗派斗争，丧尸围城，血腥爆破的弗拉拉，早已伤痕累累，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摧残，这座城市急需一段和平的时间恢复繁荣。 早在前一天，晋级选手就收到王座竞速赛推迟举办的通知，伊利亚为什么要特意来和她说这些？ 宋可疑惑：“关我，什么事？” 伊利亚的语气意味深长：“当然关你的事，因为你就是最大的意外，血腥猎杀者虽然被我送了回去，但只要你还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所以我有个建议，不如你去外面散散心？” 宋可：“……” 道理她都懂，嫌弃她留在这里，会给弗拉拉惹麻烦呗。 但她的面子有这么大吗？竟然让最高执政官亲自赶她出去？ 宋可瞄了一眼伊利亚，对方语气轻松，神情却并不像在开玩笑。 这个“建议”倒也不算过分，他们原本就没打算一直留在弗拉拉，更没必要在这关头和他硬碰硬。 宋可点头：“可以，但我，有几个问题。” “请说。” 数据流构造出一把宽大的座椅，伊利亚坐在其中，姿态闲适，俨然执掌弗拉拉生死的最高国王。 “我的等级，是不是你改的。”这是一句肯定句。 那天庞克的话宋可记得很清楚，自己是S级强攻系的金系异能，但异能证件显示的只有A级，仔细想想，所有的测试都是在弗拉拉做的，唯一能神不知鬼不觉修改结果的，只有伊利亚。 伊利亚果然没有否认：“是。” 宋可：“为什么？” “弗拉拉是我的城池，如果这里出现S级异能者，太多目光会聚焦过来，我不希望在这种节骨眼，得到过多关注。”伊利亚神情淡淡，仿佛篡改他人的异能等级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反正对你来说，等级没那么重要，在外面行走，A级可比S级更方便。” 他笑了笑，脸上的情绪似乎丰富了些，越来越像真正的人类。 “只是没想到……潜藏的S级不止你一个。” 伊利亚的视线落在身后坐轮椅的庄青砚身上，对方冲他微微一笑，神情自若。 伊利亚多看了他一眼，悠悠转开目光。 “既然你那么，在意弗拉拉，为什么，要放出丧尸？”宋可问。 “我为什么不能？”伊利亚反问。 “房间脏了，就要及时打扫，去掉我不想要的东西，剩下的就全是我喜欢的了。” 语气里的轻描淡写令人心里生寒。 宋可抿了抿唇：“你为什么收集，丧尸，举办王座竞速赛？” 伊利亚缓缓笑起来：“因为无聊啊，你不觉得观察人类露出各种表情，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么？异能者和昔日同类自相残杀，多么精彩的剧目，只有在弗拉拉才能看到。” 宋可彻底明白了，这位另类的人工智能执政官，做事只凭心意，不论正邪，根本没办法以人类的道德标准要求他。 “我没有问题了。”宋可说。 伊利亚微微一笑：“那么，三个月后的比赛见。” 说完他原地消失了。 “我们都小看他了，或许连里昂的叛乱，都在他的算计当中。”庄青砚神情凝重。 从举办王座竞速赛开始，这位超级人工智能就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宋可转过头：“为什么，是三个月？” 庄青砚沉吟：“他在排除隐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三个月里，他无法出现，亲自管理弗拉拉。” 宋可愣住，伊利亚为什么不能亲自管理弗拉拉，除非……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路星阑……” 宋可念出一个名字，从伊利亚带走路星阑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人。 而他充满戏谑随口说出的“躯体”，总带给她毛骨悚然的感觉。 * 回去以后，徐星一见她就化身撒娇精，黏着宋可不肯放手：“姐姐～昨晚是你抱我睡觉的吗？” 他声音又软又甜，两只水润润的眼睛一眨一眨，肆意卖萌。 “嗯，睡饱了，才能长高。”宋可摸摸他卷卷的头发，大孩子教育起小孩子。 在她面前，徐星永远乖巧可人，但宋可曾在洛珈避难所见识过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的样子，心里清楚，这孩子真正的性格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完美。 但那又如何？比起了无生气，再也见不到的人，他这样生机勃勃的，很好。 安抚完徐星，宋可来到林优优面前：“和你，说一件事。” 林优优正对着镜子细细涂口红，等会儿她还要补录一场线上采访。 “你和素察，加入V587。” 林优优手一抖，口红涂歪，在嘴角留下突兀的一截线条。 “你再说一遍？”她不可置信地问，以为自己幻听。 “你和素察，加入V587。” 林优优美眸瞪大，纤细的手指颤颤指着她：“宋可儿，我冒这么大风险救你，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两清了吧？你还因为镜湖的事记恨我？” 宋可：“不是……” “你不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想让我继续给你当苦力，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这位大明星的戏瘾上来，嘤嘤两声趴在桌面上，梨花带雨眼含控诉地望着她。 宋可小声嘟囔：“是庄青砚，怕你们告密……把我心脏的事情说、说出去。” 旁边的庄青砚被无情出卖：“……” 林优优虚伪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愤怒得音调直线飙高：“胡说八道，老娘是那种人吗？！” “其实，你可以当成，一笔交易。”宋可认真解释。 林优优和素察加入他们，跟着他们一起行动，期限就到王座竞速赛结束，他们被淘汰，或者拿到冠军，之后宋可会离开弗拉拉，到时候人都走了，告不告密也没什么所谓，林优优可以选择退出。 这项提议既是限制，限制他们这段时间的人身自由，也是镜湖以后，由宋可主导的新的合作。 他们之间的关系类似临时搭伴，不要求密切但行动统一，最重要的是，摆在台面上的诱人条件。 “如果能拿冠军，我们拿钱，许愿的机会，让给你。” “这是我的承诺。” 林优优听完愣了愣，她心里清楚，自己和素察现在还好，越往后的比赛高手越多，想靠两个人拿冠军难度很大，但如果……如果加入V587，他们就能凑出一支强大的，无往不胜的五人满编队伍。 想到这里，林优优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不由扶住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这一想就想了一下午，直到晚饭过后，林优优光彩照人地出现。 “我们可以加入V587。”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同意。 徐星正美滋滋喝着果汁呢，“啪嗒”因为震惊，纸盒掉到地上。 他彻底傻眼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讨厌的人，最后都成为了他的队友？ 这个世界对他好残酷！ “但我有一个条件。”林优优接着说。 “我需要他，”她指了指在沙发上打瞌睡的方知许，“帮我治疗一个人。” 方知许，又是方知许。 无怪乎治疗系异能者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宋可的心脏，庄青砚的腿还有林优优都需要方知许。 但方知许本人愿不愿意配合，宋可完全没有把握。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方知许想做的事，替他完成，这样才有希望和他谈条件。 宋可来到沙发边，通常情况下，这人的存在感很低，但谁都不会轻易忽略他。 “谢谢。”她对方知许道谢，如果不是有他出手，就算她的心脏能自我愈合，过程也只会更艰难。 方知许抬了抬眼皮，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他曾经发誓再也不会拿起手术刀，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这么快破例。 “这两天，我们会离开弗拉拉，等我好点，我就帮你。” 宋可说明之后的安排，顿了顿，直指中心地问：“你现在可以说，你想杀的执政官，是谁了吗？” “没必要。”方知许沉默片刻，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做不到的事，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 “为什么，做不到？”宋可不解，“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吗？” 林优优和素察已经确定加入V587，算上方知许，他们有两个S级，三个A级，还有一个B级，这样豪华的配置，放到哪里都能横着走了吧？ 方知许缓缓摇头：“不是实力问题。” “想要杀人，得先见到人。” “那个C区有最严苛的准入制度，你们根本进不去，所以没必要，说了也白搭。” “最严苛的准入制度，你是指C55区吗？” 庄青砚倏地开口。 66 桐湾医院（20） 出发，罪恶之都！（…… 新亚联盟共有50个C区, 每座C级城市都有其独一无二的不可代替性。 而木丹（C55区），就是联盟的军火库。 木丹的经济命脉被当地的大型军火商牢牢把控，这些地头蛇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 甚至和最高执政官暗通款曲，向他源源不断地输送金钱与资源, 以谋取更大利益, 而得到武装力量支持的执政官，则是位绝对的独-裁-者, 铁血手腕, 被外界赋予“Tyrant（暴君）”的称号。 和弗拉拉的民主选举不同，木丹的执政官，已经连续二十六年没有更换过。 C55区的准入权限, 早在末日前就是出了名的严苛。 木丹不欢迎流民，不要数字区的人，入境审核流程繁复冗杂, 外来者的背景来历但凡有一点点模糊, 就会被无情打回来, 哪怕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申请提交上去，有时候几个月都没动静。 这样的情况在末日以后变本加厉，逐渐走向极端, 木丹几乎封锁了一切准入通道。 如果说弗拉拉欢迎所有外来的旅人, 那么木丹就是将大门焊死, 谁都别想进来。 庄青砚把关于木丹的情报分析完毕，宋可掰着手指头一数，好嘛，流民（方知许目前的状态是失踪, 只能算流民），来自数字区的（她和徐星），背景来历有问题的（庄青砚和素察），敢情他们六个人，把坑全踩齐了，就林优优还有点希望，但她在外面行动，根本用不了真名。 难怪方知许说知道也白搭，要她是木丹的户籍审核官，也不会放他们这些“危险分子”进去。 方知许听完后，紧紧盯着庄青砚：“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宋可立刻接口：“联盟，所有的信息，他都知道。” 边说边骄傲地扬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好像庄青砚多给她长脸似的。 庄青砚瞥见她的小表情，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偷渡进去，试试呢？”一直安静倾听的素察，提出了非常符合他性格的想法。 庄青砚很快否定：“边线严防死守，有专门打击偷渡客的组织，恐怕你刚踏进木丹，迎接你的就是几千台粒子炮，挫骨扬灰，只要三秒。”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林优优问，“比如编点特殊的理由，公务出差，或者亲属探视行不行？” 庄青砚摇头：“很难蒙混过关，联盟的户籍科不是吃素的。” 众人顿时唉声叹气，徐星慢了半拍，为了合群，也跟着长长叹气，小大人似的。 方知许表情平静，心中仇恨的暗焰徐徐燃烧，从未熄灭，但他早就学会面对无能为力的现实。 一片沉寂中，庄青砚缓缓开口：“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五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 宋可催促：“快说。”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说简单点，不要，绕来绕去。” 庄青砚一不留神被翻了旧账，轻咳一声：“没有准入许可，那就伪造一份假的。” “有关户籍的信息都会同步到个人终端，只要在其中做点手脚，以假乱真，把我们的户籍所属地改为C55区，那样的话，不需要提交准入申请，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木丹。” “你是说，黑掉户籍科系统，篡改结果？”林优优惊讶，这人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宋可想起伊利亚，自己的异能等级就是被他改的，如果不是庞克，她说不定还一直蒙在鼓里。 主意是个好主意，但想要做到天衣无缝，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宋可一言难尽地望着庄青砚：“你会……黑系统吗？” “你会黑系统吗？”徐星跟屁虫一样，皱着小脸模仿宋可的样子追问。 “就是，说的那么容易，你会吗？”林优优双手抱胸，斜睨他一眼。 剩下的两位男性稍微给庄青砚留了点面子，只是面带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不会。” 庄青砚的回答相当干脆。 宋可：“……”你都不会，在那里大放什么厥词？ 庄青砚慢悠悠地说：“我做不到，但有人能做到。” 宋可&徐星&林优优齐声问：“谁啊？” 庄青砚提起一个人名：“还记得路星阑吗？” 宋可点头：“记得。” “路星阑因为瞳色不纯，在路氏并不受重视，哪怕失踪也不会引起过多关注，但他作为基因优选者，觉醒的就是路氏专有的黑客异能。” “你想找，路星阑？”宋可提醒道，“但他在，伊利亚手里。” 庄青砚微微一笑：“我不找他，只是他让我想起一个人。” “路氏十年前，曾经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叫路小羽，他是最顶尖的黑客，无论是路氏内部，还是放眼整个联盟，只要有数据的地方，他就能轻而易举蔑视所有人。” “我和他……姑且算是朋友吧。” 庄青砚的眼皮跳了跳，想到这位“朋友”拉着他做的光辉事迹，都是些糟糕至极的回忆。 “那他，现在在哪？迩葭吗？”宋可问。 庄青砚沉声说：“不，他在……死狱。” “啊？？” 不仅宋可，其他人脸上都是震惊万分。 素察突然开口：“你说的死狱，是指F180区的那个吗？” “没错，”庄青砚说，“罪恶之都的地下死狱。” 联盟城市不仅划分等级，从编号也能看出许多信息，比如数字越靠前，综合实力越强，在联盟地位也越高，而F180区，则是差生中的差生，完全被联盟放弃，恨不得立刻丢出去的那种。 它虽然没有名字，但却有一个提起来就令人闻风丧胆的代称——罪恶之都。 宋可想不明白，如果路小羽真像庄青砚描述的那么厉害，他在路氏内部应该受万人追捧，怎么会沦落到死狱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庄青砚叹息道：“因为路小羽，不仅是天才，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五年前，他差一点就毁了路氏的超级计算机，联盟审判后，决定将他放逐到死狱，刑期持续到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永远不得超生。” 众人静默。 超级计算机，那是路氏最重要的根基，这难道就是“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除掉”吗？ 路小羽果然是个疯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找到你那位朋友，把他从死狱救出来，再让他来搞定户籍系统？” 林优优面带怀疑：“可我怎么觉得，前者的难度更大呢？从死狱救人？从来没人成功过吧？” “F区危险，很难去。”素察也质疑。 “至少F区没有准入限制。”庄青砚面色不变，还有心情开玩笑。 宋可则关心别的问题：“你确定，他愿意帮我们？” “这个好说，找到他以后，我来搞定。”庄青砚承诺。 “那可是死狱，又不是菜市场……” “我说大哥你也挺疯狂啊？” “一听就不可能……” “姐姐，死狱是什么？”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 “停！”宋可深吸一口气，大声喊停，“一个个说。” 她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救人，我搞定。” 素察转着手里的匕首，语气毫无起伏：“探查，我搞定。” 林优优打开自己的终端：“我可以搞定去F180区的交通。” 分工一下子就明确了。 徐星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发觉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完了，他真的成了庄青砚说的那种，只会喊666的咸鱼了。 徐星委屈地撅起嘴巴，下一秒眼睛一亮，想到自己的价值：“我有钱，花钱的地方我来搞定！” 方知许静静望着眼前的人，手心握紧又松开。 他知道，他们做的决定，说到底都是为了他，这些人有求于他，冲他的异能而来，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复仇，他可以付出一切。 “那就，试试吧。” 睡了那么久，也是时候睁开眼睛了。 “弗拉拉不能留了，先回桐湾休整几天，商量下具体的行动。”庄青砚最后说。 新V587队伍的第一次集体会议，几方初步达成一致意向，取得了圆满成功。 * 桐湾岗哨。 一辆私人蒸汽艇在卫兵的示意下打开驾驶舱，接受入境检查。 宋可下车，终端和警卫队员连通，光屏上显示她的异能信息。 “抱歉女士，你接的委托已经过期，准入权限也失效了。” “医疗支援”原本只是项兼职任务，所以宋可能干一天志愿者摸一天鱼，还跑去做外快救淘淘，半个月过去，这项B级委托完成的形式，已经改为“全职”，需要24小时在岗待命。 “最近丧尸化压力太大，人手不够用，执政官颁布了新政策，”年轻的警卫员小伙一板一眼解释，“你们没有准入权限的话，不可以进去。” 庄青砚探出半张侧脸，扫他一眼：“你是新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小伙惊讶，他刚刚加入警卫队不到一周，还在做最基础的岗哨检查工作，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到位，被看出来了？ 宋可倒是清楚为什么，庄青砚在桐湾的时候，天天泡档案室翻资料，早就把桐湾的异能者信息摸得一清二楚。 庄青砚朝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上个月，我们帮赵队长抵御了尸潮入侵，兄弟，你看我们都是良民，不是什么不法分子，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 “这……我没办法做主。”小伙挠了挠头，他听前辈说起过洛珈避难所的事，但不确定是不是眼前这些人啊，要是他们骗他，他把人放进去，可是要被问责的。 几人在城门口僵持的时候，赵立强陪着一位中年人正好经过。 宋可眼见，立刻喊了声：“赵队长！” 赵立强发现他们，跟身边的人耳语几句，一行人朝他们走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气质沉稳，眼神坚毅，穿一身旧时期流行的唐装，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 警卫员小伙看到来人，“刷”地立正敬礼，嗓音洪亮又激动：“您好，执政官大人！” 原来这就是桐湾的执政官，宋可暗想，那名以一己之力组织全城力量，守卫医药之都的人。 赵立强恭谨地介绍：“陈医生，他们就是我提过的，在洛珈帮助我们的V587。” 陈祖贻，桐湾的最高执政官，同时也是钻研旧时期医术的医生，朝几人点了点头：“我代表桐湾向你们道谢。” 第一次碰到这么客气的执政官，宋可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出了什么事，怎么堵在门口？”赵立强问道。 警卫员小伙把宋可他们没有准入许可的情况说明。 “陈医生，他们想在桐湾停留几天，您看……”赵立强轻声征询意见。 陈祖贻的眼底闪过几分惊讶：“你们不打算在桐湾留下来？” “是，只是暂时中转，之后打算去别的地方。”庄青砚客气地回答。 陈祖贻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自己只是普通人，平时会特意关注和招揽高等级的异能者，像V587这样强大的队伍，如果能加入警卫队，桐湾的安全就能得到更充分的保障。 但他也深知凡事不可强求的道理，多结善缘，日后好相见，总比多个仇人好。 “桐湾不会将有恩的朋友拒之门外，让他们进来吧，算我特批的许可，”陈祖贻说着笑了笑，“不过，该做的检查还是得做，要确认无丧尸化，无威胁性。” “应该的。”庄青砚笑说。 陈祖贻最后看了几人一眼，郑重地说：桐湾永远对你们敞开大门。” 进来以后，林优优不由感慨：“这位执政官，看起来不错啊。” 宋可现在成熟了，深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的道理，转向庄青砚：“你觉得呢？” 庄青砚想了想：“陈祖贻很有城府，也很睿智，作为普通人，他想得很透彻。” “覆巢之下无完卵，陈祖贻的生命和这座城市是绑在一起的，守卫桐湾，也是在保护他自己，从这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一位称职的执政官。” 次日，宋可去了一趟第一一九医院。 她来见安奇文和王强，苍鸾十一支队仅剩的两名队员。 刚见面时，宋可差点认不出两人，王强从前是个爱说爱笑的傻大高个，经常和欧阳沛勾肩搭背，互相开玩笑，现在他的整条右腿都由仿生材料构成，因为还没彻底适应，行动间有种生疏的别扭。 而安奇文……他暴瘦了整整一大圈，曾经那位叼着烟，意气风发，一炮轰开U-Lab侧门的潇洒军人已经不在，他整个人都沉静下来，远远望去，就像另一个吴觉敏。 宋可停在他面前，琢磨着如何开口。 “如果你想通知我前田和队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安奇文料到她要说什么。 “我们内部有互通的生命检测频段，几天前，所有人的讯号都消失了。” 王强低下脑袋，浑身颤抖，机械腿咯吱作响，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无法控制眼眶的湿润。 “那天，我在现场。”宋可慢慢说道。 安奇文倏地抬眸望向她，眼神无比专注：“所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 宋可点头，把曼佐尼街的一切都告诉安奇文和王强。 “血腥猎杀者……”安奇文一字一句地重复，慢慢攥紧拳头，眼神森冷。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宋可问。 “回北珺（B6区），任务失败，苍鸾十一支队除安奇文和王强以外，全体殉职，我有责任向谢将军禀明一切。”安奇文严肃地说。 宋可从口袋里掏出那七枚肩章，统一交还给安奇文：“带他们，一起走吧。” “多谢，”安奇文珍重地收起来，“我们走了，有机会的话，北珺见。” …… 宋可靠在回廊上，目送安奇文和王强离开医院。 “宋可，你怎么来了？”陆宁刚结束一台手术，揉捏疲惫的眉心，出来透口气，意外看到她，“我还以为你不做志愿者了。” “不做了，要，出趟远门。” “出远门啊，听说外面很乱，你保重好自己。” “嗯，谢谢陆医生。” 两人安静地吹了会风，身后的回廊不时有穿着白大袍的医生匆匆而过，医院这样的地方，最忙碌的永远是医生，手术一台接一台，有时候连轴转十几个小时，却只能休息几分钟。 陆宁留意到她的视线，轻轻叹气：“最近丧尸化的病人越来越多，医疗压力倒是其次，我担心病人和家属心里承受不住，闹起来又麻烦。” 宋可：“陆医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宁：“当然可以。” “在你眼里，方知许，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知许想从桐湾医疗界消失，宋可尊重他的意愿，不会随意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 但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只能从别人的口里间接了解他的情况。 “方师兄啊……” 陆宁的性格真的飒爽，思考片刻后，突然惊天动来了一句：“其实我以前暗恋过他一段时间。” 宋可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你别误会啊，他很早就结婚了，我知道以后就放弃了，再说我，我现在也结婚了。” 宋可的表情实在太过夸张，陆宁被她搞得有些许紧张，连忙摆手解释。 “虽然不太了解他的个人生活，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他是个好医生，很好的医生。” “桐湾每年都会举办免费义诊，帮助那些患有基础病，没有能力做手术的小孩，方师兄他每回都去，不过是偷偷的，还是匿名……我也是偶然有一次发现的，院里谁都不知道这事。” “他名气那么大，去义诊却不求回报，应该就是真的想治好那些孩子吧。” “作为医生，他有一颗悲悯的心，而且对病人真的很温柔。”陆宁浅浅笑道。 陆宁口中的方知许，才华横溢，心气骄傲，内心却是极度柔软的，和现在那位跟他们天天混在一起，胡子拉碴，头发经常随手一扎，除了睡觉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沧桑大叔毫无共同点。 方知许到底遭受什么样的打击，让他性情大变？ 木丹，C55区，宋可心里默念这个地名，她一定会去的。 吞钦就来自木丹，宋可没有在武馆的尸体里找到他，说明他很有可能提前回了C55区，如果能在那里遇见，她也很想问问，末日那几天，武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天后，林优优联系上一趟私人运输车队，交一笔过路费后，可以顺便搭载他们去F180区。 新历47年1月1日，距离末日4个月后，平凡的一个晴天，一支此时尚且名不见经传的异能者小队「V587」，正式踏上去往罪恶之都的旅程。 67 罪恶之都（1） 黑吃黑。 一辆高底盘的六轮越野在沙漠里奔驰。 离开桐湾后, V587跟私人运输车队走了一段，在距离F180区几百公里外的路段被放下，车队队长也知道自己不太厚道, 收了钱事没办妥，面色讪讪地解释：“只能捎你们到这里, 不是我嫌麻烦，再往前我怕有去无回，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 宋可几人只好改换别的交通工具，从C区到F区, 科技水平直线下降, 沿路找不到自动驾驶的车，最后他们只能选择原始的汽油车, 由素察驾驶。 白天的沙漠, 阳光尤其刺眼，几人戴着护目镜, 按导航提示平稳前进。 “你们, 之前来过，F180区吗？”宋可问。 “没有。”其余人都说没有, 宋可望向庄青砚, 他也摇了摇头。 这是一座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想想也是, 普通人过好好的，怎么会想不开跑来F区呢？ 导航提示他们，已经靠近联盟西部的边境，进入目的地范围，宋可将护目镜从头上扯下来戴好，打开天窗爬上去, 上半身探出车外，灼热的风沙迎面吹到脸上，视野所及之处是一片荒凉的沙漠，没有任何属于城市的踪迹。 她不由诧异，这就到了？罪恶之都呢？ 几人围着沙漠转了无数圈，导航上的位置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不得而入，附近没有城门，没有岗哨，更没有人影，唯一称得上特别的，只有几座高耸天际，形状怪异的四棱锥体，有些类似旧时期的金字塔，屹立在空旷的沙漠里，表面反射出银白的光泽。 宋可六人下车步行，靠近这些四棱锥体后，在正面发现了紧闭的大门，他们想了各种办法，又是拽，又是拉，又是撬，素察用毒，徐星放冰，宋可还企图幻化（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快而放弃），都没能打开门禁，锥体表面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对异能攻击具有极强的抗性。 沙漠里轮椅难行，庄青砚换成拐杖，绕着锥体慢慢走了一圈，垂眸观察大门的构造。 他的视线在头顶的监测器，闭合的门扉，以及旁边的凹槽处停留几秒，开口说道：“看来，这里就是进入罪恶之都的通道了。” “可是，打不开。”宋可说。 “别着急，既然是通道，肯定有‘钥匙’，再找找。” 素察开着车，又在周围盘旋近半个小时，直到公路边出现几个模糊的人影。 透过翻滚的烟尘，那些人听到引擎的响动，跑到路中央朝他们遥遥招手。 “有人。”宋可提醒。 越野车缓缓减速，停了下来。 一名梳着彩辫，棕色皮肤的女生绕到驾驶座，“笃笃笃”敲了敲车窗。 * 弥娅在路边苦等快三个小时，除了两只晒成人干的丧尸路过，就没看见别的活人。 好不容易太阳落山前，她终于等到一辆越野车。 弥娅敲了敲对方的车窗。 玻璃缓缓下滑，敞开一条细缝，前排一左一右的驾驶位里，坐着两个年轻男人。 弥娅扬起笑脸：“朋友，我们的车抛锚了，能不能拖我们一段？就去前面不远。” 她一边说话，一边指了指路边停靠的皮卡，引擎盖被掀开，有个男人正趴在那里鼓捣。 “你们也是去F180区吧？咱们同路，拜托帮帮忙，我等了一下午，只有你们路过。” 弥娅双手合十，语气分外恳切：“沙漠的晚上超级恐怖的，我可不想在外面过夜。”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后排的车门突然被蛮力拉扯。 “咣当——咚——”外面的人动作粗暴，没想到车从里面反锁了，他一下没能拽开。 “阿穆，别乱来，太不礼貌了！”弥娅高声呵斥，扭头又向两人赔笑脸：“不好意思哈，等的时间太久，我朋友怕你们不带我们，所以有点心急。” 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后排探过来半个身子，贴着副驾驶男人的耳边说了什么，男人听完少女说话，目光在弥娅身上停留一秒，随后轻轻点头。 三个人。 弥娅心里暗暗记道。 “可以。”坐在副驾驶的英俊男人开口。 “太好了，谢谢你们，我让阿穆去挂拖车绳，我坐你们车吧，给你们指路。” 车门终于打开，弥娅兴致勃勃地迈上来，这才发现除了那名少女，最后一排还坐着三人，一个眼睛半闭打瞌睡的大叔，一个衣服和脸蛋都干干净净的小孩，以及一个戴着墨镜的明艳女人。 她眼睛眨了眨，热情地笑起来，和他们打招呼：“你们是一家四口出来旅游的吧？” 爸爸，大女儿，小儿子，就是这妈妈……估计是个后妈吧？ “噗～”前排的少女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 弥娅疑惑地望向她：“我是不是说错了？” 少女摇摇头，灵动的表情有几分促狭：“他们是，一家三口，我不是。” “喂！”明艳女人摘下墨镜，怒视少女，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 弥娅心里嘀咕，这后妈脾气可真不咋地。 她转向那个小孩，想套个近乎：“小弟弟，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 小屁孩傲娇地哼了声，压根不搭理她。 弥娅额头青筋跳动，这死小孩。 两辆车一前一后，又在沙漠里行驶十分钟左右，到达一片渺无人烟的简陋营地。 除了几座帐篷和临时建筑，别无他物。 “到了到了，要不要下来休息会？”弥娅主动发出邀请。 “不用。”驾驶座的男人冷冷拒绝。 弥娅扶着车把手，意味深长地说：“我建议你们，还是下来休息会儿吧，之后的路途会很辛苦，作为答谢，我可以送你们点……礼物。” 车里的人一阵沉默。 半晌，驾驶座的男人，和那名少女两人下车，跟着弥娅往营地走。 弥娅负责带路，中途忍不住回头确认好几眼，这两人的脚步声太轻了，跟幽灵似的，总让她误以为没有跟上来。 到了营地门口，弥娅遗憾地叹了口气：“你说你们，去哪里旅游不好，偏偏来罪恶之都？该不会也是听信外面那些谣言，觉得这里丧尸少吧？” “不行吗？”少女疑惑地问。 “行，当然行，你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弥娅灿烂微笑，扭头冲帐篷的方向喊了一句：“阿扎，该宰羊了！” 话音刚落，营地里突起沙尘暴！ 硬实的地面骤然瓦解，从黄沙底下瞬间钻出十几人，包围了停在远处的越野车。 男人和少女这边，帐篷后面又跳出来另一拨人，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两人脖子上，那名叫做“阿扎”的男性肌肉虬结，周身黄沙漫舞，双眼死死盯着他们，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这些伏击的人，竟然全是异能者。 “你们是，强盗？”少女懵懂地问。 弥娅痛快地大笑：“错了，强盗要钱，我们不要，我要你们的命，谁让你们这些迷途的小羔羊，傻傻送上门来。” 她指尖火焰流转，表情逐渐凶很：“你们被包围了，放弃抵抗，我可以考虑给个痛快的死法。” 说完不再废话，烈焰凝成的刀片直直往两人脑袋刺去。 少女身形一闪，不知道怎么躲的，弥娅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她笑了笑，脸颊浮现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模仿弥娅的口吻说了一句：“你们，被，包围了。” 弥娅嗤笑，这人是傻了吗？你们就两人，还想包围我们二十几人？ 一柄弧度优美的月牙弯刀凭空出现，少女正手握刀，一招往上挑，架在她脖子的匕首应声而断，紧接着反手，又是一刀砍出，扬起的风沙里闪过一道暗光，弥娅瞪大眼睛，彩辫被砍散，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弥娅狼狈地翻滚，那名高大的男人也出手，神出鬼没地在他们中间穿梭，很快两名同伴倒下。 “先把车里人杀了！”弥娅朝远处高喊。 柿子要挑软的捏，先把车里四个有老有小的废柴干掉，回头再集火对付这俩难缠的。 阿穆和阿扎立刻向越野车冲去，顷刻间，攻击越野车的人数达到二十人。 “所有贪婪的河流～干涸在芳香的沙漠～” 众人脚下的沙地忽然流动起来，像沼泽一样变软塌陷，他们面色大骇，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就在这时，越野车的天窗里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那个傲娇的死小孩双手扒着车顶，踮着脚尖往上跳，以他为中心，无数道冰棱疾速飞出，将陷在沙地里的人“嗖嗖”扎成刺猬。 弥娅暗骂一句：“我靠！” 看走眼了，什么后妈和小孩，什么一家人出来旅游，这些人哪里是肥羊，屠夫还差不多！ 他们才是肥羊！ “点子扎手，快撤！” 弥娅慌张地大喊一句，扭头就跑。 一道冰冷的念力如影随形，追杀而来，弥娅来不及做出任何挣扎，身形一顿，倒在地上。 脑海里最后闪过的念头是——大意了，这些人是故意的，竟然被……黑吃黑。 时间倒退回半小时以前。 “有人。”宋可提醒。 其他人凝神望去，发现前方几道模糊的人影。 林优优眉头微蹙：“站在路中央拦车，这是存心不让我们过去。” 素察：“来者不善。” 庄青砚嘴角浮现凉薄笑意：“天马上就黑了，这种时候出现，就是准备利用来人脆弱的防备心，看来，我们被当成了肥羊呢。” “谁宰谁，还不一定。”宋可嘀咕。 “反正暂时也找不到入口，不如从他们身上下手试试。”庄青砚微笑。 “可以，肥羊，应该有肥羊的，自觉。”宋可双眸明亮。 弥娅以为她等来的是迷途的羔羊，却不知道，这分明是一群阴险又狡诈的野狼。 …… 宋可和素察花了几分钟时间清场。 还没找到进入F180区的方法，就先遇见打劫的，该说不愧是罪恶之都吗？ “咦，这是什么？” 宋可从弥娅身上翻出一块类似标牌的物体，上面有很多灰色的杠，弥娅已经涂红了三道。 她摆弄了一会，没看出所以然，随手丢给庄青砚。 最后一抹落日消失在地平线，天黑了。 黑暗的沙漠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危机四伏。 庄青砚摩挲着从弥娅身上搜刮出来的标牌，垂眸沉思：“回刚刚的锥体那去，我有些新的想法。” 几人又开车回到锥体附近。 “我一直在想，到底需要什么权限，才能让这里的通道为我们打开？” “听说过七原罪吗？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还有……以此引发的杀戮，为什么F180区叫做罪恶之都，或许是因为……这里只接受有罪之人。” 头顶的监测器识别到宋可和素察身上的血腥味，有了新的反应。 “请出示引荐人信息。” 一行文字蓦然出现在门面。 庄青砚抬手，把弥娅那块标牌放到凹陷处。 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宋可眼前出现电梯一样的宽阔空间。 六人拾步而入，电梯启动，快速向下降落。 “叮——”清脆的悦耳提示响起。 “欢迎来到罪恶之都。” 紧闭的轿门重新打开，宋可、林优优和徐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一个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呈现在他们眼前。 “今晚11点，罗斯赌场开业酬宾，全场酒水畅饮！” “新型仿生机械材料，看一看，来自桐湾的医疗科技。” “丧尸凶兽拍卖！” “收购晶石，各种品质都收。” 就在入口几米外的地方，两名行人爆发冲突，当街异能对轰，输的人被炸成碎片，赢的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混乱、暴力、肆意犯罪、蔑视生死…… 这是真正的——罪恶之都。 68 罪恶之都（2） 谁和谁一间房？…… 荒凉的沙漠之下, 是座喧嚣的地下城池。 这里没有太阳，依靠人工照明模拟光源，头顶铺设巨型电子屏幕，代替天空的存在, 没有四季的风, 没有各种环流, 也没有自然生态系统，虫鸣鸟叫，猫猫狗狗都是由人工饲养，整体风格粗犷又张扬，仿佛永恒的都市夜晚。 出电梯以后, 入目是条长长的交易街, 人潮涌动，刚刚的吆喝就是从两边传来。 除他们所在的入口以外，四面八方还有许多类似的电梯。 “叮——” 电梯抵达的音效响起，陆续有人进进出出, 将宋可一行衬托得更加平凡, 路过行人草草扫一眼，并没有对他们投以过多关注。 陌生的城市，嘈杂的环境，再加上冷漠的居民，让宋可一时间感到难以融入。 庄青砚建议：“先在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打探到消息, 顺便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六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转悠。 迎面跑来一名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 低头匆匆往前，一时不察，撞上素察坚硬的胸膛。 “不好意思。”那人后退两步, 嘴里含糊地道歉，侧身绕过他们。 男人和林优优擦肩而过，嘴角缓缓上扬。 还没等他彻底笑出来，小臂突然被一双纤细的手掌扣住，狠狠往后一掰！ “啊！！”男人表情扭曲，痛苦地嚎叫起来，他的胳膊……被折断了！ 眼眸乌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朝他摊开手心：“东西，还回来。” “啊？”林优优猛地反应过来，伸手摸向自己手腕，她的终端不见了！ 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被撞到的素察身上，没想到这男人是个技艺高超的扒手，趁他们注意力转移的一瞬间，悄无声息挑她下手。 宋可微微使力，扒手的哀嚎更加凄惨：“别别别！我还我还，还给你！” 他灰溜溜地把那块玫瑰金的女士腕表拿出来，宋可接过后，冷冷说了句：“滚。” 扒手抱着断掉的胳膊，落荒而逃。 “都小心些，这里和别的城市不一样。”庄青砚提醒。 经过这一遭，六人都打起十一万分警惕。 宋可一行重新往前，这回没走多远，街边就有人招呼他们：“嘿，你们！” 宋可转过头，一名眼神精明，头发一半剃光，一半挑染紫色长发的女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观察你们很久了，有没有兴趣和我做点生意？” 宋可：“什么，生意？” 女人说：“什么生意都可以做，只要有钱就行，我叫程一，是这条街的晶石收购商人，同时也出售各种消息，你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可不行，怎么样，要不要从我这里买点情报？”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新来的？”庄青砚语气淡淡。 程一努了努嘴，示意他们方才经过的地方：“刚那扒手在这一片也算小有名气，你们轻轻松松就制服他，脸蛋还生分，很好辨别。” 宋可现在心眼可足着呢，目光怀疑地盯着她：“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万一这程一和弥娅一样是个心黑的，想把他们当肥羊宰呢？ 程一爽快地笑起来：“很有戒心嘛，不过不用担心，你们可以去交易街打听打听，我程一向来只做生意，从不骗人，而且钱货两讫，一拍两散！” 宋可将信将疑，扭头用眼神征询同伴意见。 庄青砚靠在轮椅上，懒洋洋地说：“你都说我们是新人了，新人怎么能判断你说的是真是假，况且想做生意，光靠这点诚意可不够。” 程一望向面前的男人，他神色冷静，不慌不忙，显然是位沉得住气的谈判高手。 再不提前透点底，今天这笔生意怕是要黄咯。 “这样，我免费赠送你们几条新人情报怎么样？你们听完再考虑和不和我做生意。” “你说。” “咳咳，接下来是最快融入罪恶之都的攻略，想要快速搞钱就去赌场或黑拳赛，想喝酒找乐子听八卦去迷夏club，里面不干不净的勾当最少，是本市比较安全的连锁酒吧，住酒店不要选门牌带红柳字样的，那些是专坑外地人的黑店，除非你们想睡到一半被砍掉脑袋，还有……”程一伸出手指，依次点了点徐星、林优优和宋可，“小孩和女生，切记不要单独出门，这里的人贩子很多。” 不愧是游走在F区的商人，程一相当精明，抓住了宋可一行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至少这几条情报对他们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 “怎么交易？”宋可决定姑且信她一回，开口问道，“要，多少钱？” “不要钱，”程一摇头，顺手敲了敲面前的招牌，“钱的贬值速度最快，目前罪恶之都流通的硬通货只有一种，晶石。” “以你们的身手，应该有不少好货吧？”程一贪婪地搓着双手，就差流口水了。 好家伙，原来一早就盯上他们兜里的晶石了。 V587前段时间的确积攒了不少晶石，例如徐星特训时接的委托，洛珈的尸潮，弗拉拉的动乱……全都加起来足足有十几枚。 宋可从空间里掏出一颗1级晶石，程一伸手就要去拿，被她及时收回来。 “我们，先问，问题。”宋可坚持说。 “问吧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程一的眼睛黏在晶石上，连声催促。 庄青砚将弥娅的标牌拿出来：“这是什么？” 程一只瞥了一眼，不怎么感兴趣地移开目光：“这是罪行录，刑满释放人员的专用监测器，上面标识的横杠代表拥有者的罪行指数，超过五条杠后就会再次被逮捕。” “可这就是块铁牌，怎么监控罪行呀？”徐星拉着宋可的手，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 程一耸了耸肩膀：“罪行录是从B区传过来的科技，具体原理没人知道，反正，从没出过错。” “我们进来时，门口提示的引荐人是什么？”庄青砚又问。 “新人第一次进罪恶之都，需要引荐人的带领才能打开电梯。” 程一说着说着回过味来，这几人拿得出罪行录，却不知道它是什么，这是直接把引荐人干掉了？ “你们，够狠啊。”她表情夸张地感叹。 “黑吃黑而已。”庄青砚笑了笑。 是罪恶之都的风格，程一瞬间了然，她收敛表情，朝宋可摊开手：“问差不多了吧，该交钱了。” 宋可依照交易规定，把晶石放到她手心。 程一拿到晶石，无比珍惜地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枚放大镜，手指捏着边缘仔细观察，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不错不错，成色可以。” 说完还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确认坚硬度。 宋可等人一阵恶寒，救命，那可是从丧尸脑袋里挖出来的！ “我们还想问，关于……” “等等，”程一抬手制止，神情庄重又凛然，“这算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一块晶石。” “奸商！”徐星骂。 程一立刻反驳：“胡说，奸什么商！我都提前告诉你们了，这叫做明码标价。” 宋可忍痛，又摸出一块晶石。 “关于死狱的，情报，你知道多少？” “死狱？”程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喏，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不拐弯，大概五公里后，你们会看见一片地下海，那里就是死狱了。” 这么简单？宋可诧异，像死狱这种级别的监牢，所在位置竟然没有保密措施，人人皆知？ “那，怎么进去？” “噗哈哈哈哈哈！”程一抱着肚子大笑起来，“你们还真是新人啊？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宋可不懂，难道她问的问题很蠢吗？ 程一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拜托，这里可是罪恶之都，谁没进过几回死狱啊？” “不信好好看看，整条交易街，九成九都是刑满释放人员！” 果然，一眼望去，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佩戴了鲜红的标牌，一道杠，两道杠……甚至四道杠的都不少。 程一毫不客气地伸手拿走第一块晶石，对着人造光源仔细欣赏。 “时间不早了，虽然地下城是永夜，但我还是建议你们早点休息，不要出来乱晃。” “以后有生意，记得还找我哟～” * 离开交易街后，六人又走了半个小时，不带红柳字样的酒店数量稀少，好不容易找到还客满，最后他们勉强发现一家仍在营业的，装修有些破落，一层墙皮焦黒一大块，往下簌簌掉灰。 “你好，入住。” 前台的服务员抬头扫他们一眼：“只剩三间房了，要吗？” “怎么就只剩三间，你后面的房源不都亮着吗？”林优优指着她身后的显示屏说。 服务员闻言叹气：“昨晚一楼打起来了，把整层都烧焦了，现在重新装修呢，住不了。” “反正只剩三间了，你们爱住不住吧。” 宋可：“……住。” 他们都找大半天了，再走下去也不一定能碰到更好的，就先将就住一晚吧。 “这是门卡。”付完房费，服务员生怕他们反悔似的，动作利索地开好房间。 那么问题来了，三间房，六个人，怎么分配呢？ 宋可捏着手里的三张房卡，面色有些犯难。 徐星这个小机灵鬼，第一时间抱住她的大腿撒娇：“我要和姐姐住～” 宋可望向其他人。 方知许是最无所谓的，只要给他一张床，甚至一块空地板都行，以他的流浪汉做派，根本不在乎同房的人是谁，在哪里都能秒睡。 剩下的人…… 宋可把其中一张门卡塞给林优优：“你和，素察一起。” 这样庄青砚和方知许一起，就分好了。 宋可美滋滋地想：她真是个英明的队长。 结果出人意料的，素察低低开口：“不方便。” 林优优瞄了眼手里的门卡，没出声。 啊？宋可呆住，来回看向林优优和素察。 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一起行动的，她一直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原来她想错了？ 可是素察不和林优优一起的话，剩下的房间怎么分呢？难办噢。 宋可表情纠结，在心里各种排列组合，始终觉得不太合适。 林优优：“我有个建议。” 她拽住徐星的帽子，把他从宋可腿上扯下来：“你和我住吧，我也是姐姐。” 徐星手脚扑腾，表情变成了：皿！！！ 林优优慈祥地微笑：“弥娅不是还把我当你后妈么，放心，我可会照顾小孩了。” 徐星眼眶湿润，呜咽着喊了一句：“呜哇，坏女人！” 林优优不睬他，指尖点了点素察和方知许：“你俩一间。” 最后转向宋可和庄青砚：“剩下一间你俩住，没问题吧？” 庄青砚：“……”什么叫“没问题吧”？ 他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宋可：“哦。” 庄青砚：“？？” …… “半个小时后，来我房间，开会。”宋可站在走廊里，不忘叮嘱其他人。 然后她关门，上锁，一转身，庄青砚眼神沉沉望着她：“宋可可，我觉得我们需要严肃谈一谈。” “谈什么？”宋可蹦进床里，伸展四肢，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毫无反省的自我意思。 庄青砚嗓音低哑：“我觉得你的性别意识非常模糊，对于异性界限没有很好的认知……” 比如进他房间从来不敲门，又比如和他共处一室，还能堂而皇之地当着他的面呼呼大睡，诸如此类等等，罄竹难书。 “你还是个女孩，这样下去会有很大的危害……” 宋可抱着枕头，仰面躺着，眼神茫然：“啊？听不懂，你，说人话。” 庄青砚深吸一口气，轮椅滑到床边，低头和倒挂在床尾的她对视。 “你是没把我当男人？还是对自己太自信？” 即使倒过来看，庄青砚的那张脸依然英俊得让人窒息，他眉目清冷，薄唇抿得紧紧的，漆黑的眸色幽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宋可慢慢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推开庄青砚的脸。 她骨碌碌翻个身，打算坐起来说话，结果起得太猛，两人额头猝不及防撞在一起，“咚”的一声，双双向后仰倒。 宋可摔进床里，庄青砚则靠向椅背。 “宋、可、可。”庄青砚咬牙切齿。 “对对对不起！”宋可慌乱道歉，四肢着地，膝盖快速往前挪，结果一下踩空，整个人“扑通”掉下床，倒在庄青砚双-腿中间。 “……” 沉默蔓延。 宋可尴尬地笑，手心正好按住庄青砚的大腿。 她认真解释说：“我知道，你不会做什么，所以和你一间房，没关系的。” 庄青砚的动作顿住，忽然沉声说：“你再说一遍。” 啊？宋可不解，还是老老实实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你，不会做什么……” 庄青砚抬眸望向她：“宋可，你的结巴，最近是不是好多了？” 宋可愣住。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被庄青砚提醒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从上回在曼佐尼街受伤昏迷，又醒过来后，她说话确实流利多了，虽然语速还是慢，句与句之间有些吞吐，但是磕巴的情况却明显改善。 可她的结巴是天生的呀，从小到大都没转好过。 “心脏的伤口怎么样了？”庄青砚问。 “好多了。”宋可回答。 距离受伤不到一周，宋可的实力差不多恢复五成，体内血管和组织都在以极快的速度自我愈合。 “应该是你的第一项异能引起的……” 庄青砚陷入沉思，宋可的第一异能究竟是什么？肉-体自愈？可为什么，连她的语言能力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善？ 迷雾重重。 庄青砚神情郑重地叮嘱：“关于你的第一异能，一定要保密，把那两人看紧了。” “嗯。”宋可严肃点头。 “……” 又是一阵尴尬且窒息的沉默。 “……所以现在，可以把手放开了吗？” 庄青砚面无表情地开口。 69 罪恶之都（3） 送谁去坐牢？ 半小时后, 开会时间。 考虑到罪恶之都的混乱，多点防备总是没错的。 素察等其他人进了房间, 戴着黑色指套的手掌沿着门缝、墙壁、窗户和天花板一寸寸检查过去, 确认没有被监听，朝他们点了点头。 林优优一进门，随口问了句：“你俩头怎么了？” 宋可和庄青砚脑门泛红, 细看微微有些红肿。 宋可掩饰地说：“没事，撞、撞了一下。” 林优优本来没觉得怎么着，谁让宋可心虚呢, 她的目光在两人额头流连几秒, 意味深长地微笑：“噢～这么巧啊, 撞的地方都一样。” 宋可轻咳一声：“开会，开会。” 六人或坐或站，找到自己的位置, 宋可惊讶地发现，方知许也来了。 方知许来本身没什么稀奇, 以前他们开小会的时候也从没避讳他，他基本都在呼呼睡觉，打雷都喊不醒那种, 但他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同，凌乱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揪揪，眼神异常清明。 宋可回想了一下，好像从出发前往F180区开始, 方知许的睡觉时间就变少许多，虽然他一如既往沉默没有存在感，但那张万念俱灰的厌世脸确实很久没出现。 庄青砚梳理起已有情报：“显然，罪恶之都和我们原先设想的出入很大, 死狱的存在不是秘密，普通人对其态度平常，谈起它的时候也毫无忌讳。” 他们原先以为，死狱是关押重刑犯的禁地，理应地处偏僻，守卫森严，鲜为人知，普通人就算知道也会避而不谈，可他们低估了罪恶之地的疯狂程度，这里的人几乎人手一块罪行录。 “我刚去地下海附近转了一圈。”素察打开终端，将他拍摄的影像和视频投影出来。 半个小时，全力前进的话，足够他到地下海跑个来回。 光屏中出现一片漆黑的海洋，表面死水无波，边缘无人驻守，只有熟悉的四棱锥体耸立在海面。 “想要潜进去，很困难。”素察皱眉说道。 死狱位于地下海下方，周围无处可着地，海面电梯是唯一的进入通道，但和沙漠一样，需要特定权限才能激活，连素察都觉得潜入困难，其他人更是束手无策。 “不用潜进去，”庄青砚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可以进入死狱。” “什么办法？”其他人纷纷望向他。 庄青砚将弥娅的标牌放到桌上：“这里的人怎么进去的，我们也一样。” “你是说，犯罪？”宋可反应过来。 “没错，犯点事儿，把我们的人送进去，但别太严重，过段时间能放出来就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庄青砚说了句古老的谚语。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又很合理。 死狱的监管应该万万想不到，有人想方设法要去坐牢吧？ “可是，送谁进去？”宋可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死狱里的具体情况，全部进去肯定不合适，被挑中进死狱的人既承担希望，又肩负风险，必须具备极强的机动性和反应力。 “我行。”素察说。 “我也行！”小小男子汉徐星生怕落后，举起小手嚷嚷。 “……我也可以。”出人意料的是，方知许竟然也主动请缨。 “还是，我去吧。”宋可站了起来。 庄青砚制止她：“你的伤还没好透，消停些吧。” 他又转向方知许：“你虽然是A级，但异能不太合适。” “小孩子学点好的。”徐星被直接排除。 最后庄青砚望向素察：“我们这些人里，你是最佳人选。” 雨林出身的素察，精通潜行、隐匿、刺探及暗杀，单体作战能力一流，还是A级毒系异能者，他去了死狱，至少自保没问题，剩下的人不用太过担心他的安危。 从前他一直跟在林优优身后，让人经常忽略，其实素察是个强大的异能者。 “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把你送进去。”庄青砚说。 林优优提出自己的忧虑：“可是什么罪行会关押多久，我们没有一点把握。” F180区通过黄沙与外界隔绝，区域内没有联网，获取信息的途径约等于零，这座暗黑无序的地下城市，没有任何的规章制度可循，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摸索。 如果只是犯点小事，被关几天还好，要是一关好几月，甚至一年半载，他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这里面“犯事”的度，想拿捏好十分困难。 宋可想起件事：“城门口的人，没有被抓。”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曾目睹一场当街斗殴，一方还杀了人，但凶手没有被逮捕。 “我还有个问题，死狱怎么抓人？”林优优问。 当罪行录达到五条杠时，死狱会出动什么来抓捕罪犯呢？是类似桐湾的异能警卫队，还是弗拉拉的AI巡逻机器人？ 万一罪犯是异能者，不甘心束手就擒怎么办，他们能确保一定制服得了目标吗？ 庄青砚手指敲击轮椅，若有所思：“你们说的都没错，所以在行动之前，最好先找个示范。” 几人说话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响动。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层，声音从四层传来，乒哩乓啷的，听着像有人打起来了。 宋可当机立断：“去看看。” 四层楼梯间，服务员面露绝望地捂住脸：“怎么又打起来了！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一名身形健壮的男人站在走廊里，手臂骤然膨胀四五倍，变成巨大的一截，“砰砰”砸下来，将门板震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人来不及呜呼，顷刻丧命。 男人一时没收住异能，酒店的墙被他砸穿一个洞，呼呼往里灌进冷风。 “四道杠。”素察低声提醒。 宋可等人凝神望去，果然，男人胳膊的标牌，赫然已经亮起四道鲜红的杠，而就在他杀死住客，砸烂酒店墙壁的刹那，第五道杠缓缓亮起。 五道杠满，罪行录重启，犯案之人将被送回死狱。 运气真好，庄青砚说的示范，这不就来了么？ 正当宋可以为逮捕他的人即将出现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突然双手抱头，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整个上半身弓成虾米，痛苦哀嚎。 几秒过后，他仿佛被掐住脖子，声音戛然而止，随后这人直挺挺站起来，眼神空洞，失去意识，肢体僵硬地慢慢往前走，在闪着红光的五道杠指引下，经过围观的宋可等人。 “这是……科塔尔综合症？”方知许突然开口。 庄青砚慢慢点头：“没错，成因应该是他身上的罪行录。” 林优优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科塔尔？” 庄青砚侧身示意：“让方医生给你们解释吧。” 方知许神情凝重：“科塔尔综合症，也称为行尸综合症，成因是大脑内的顶叶和前额叶皮层发生病变，以虚无妄想和否定妄想为主要症状。” “发病时，正常人会短暂进入行尸状态，认为自己内脏已经腐烂，躯体只剩下空壳，整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同时伴有感觉迟钝，人格解体等异常表现。” 那个男人面朝死狱方向，呆板地前进，踏进最近的电梯，竟然就这么去自首了！ 根本不需要派人来抓他，所有触发五条杠效果的罪犯，都会像行尸一样，主动回到死狱。 “可是，怎么做到？”宋可难以理解。 “罪行录。”庄青砚把弥娅那块标牌重新拿出来：“我猜里面嵌入的粒子电流含有科塔尔的触发频段，会强制性刺激人脑，这不是应该出现在F区的科技水平，看来联盟为了建造和维护死狱，费了很大心思。” 林优优秀眉紧蹙：“这样的电流刺激人脑，不会变得痴呆吗？” “长期的话，有可能。”方知许沉声说。 “那素察……”她欲言又止地望向素察。 “没事，我还没有罪行录。”素察回答。 对罪恶之都而言，他们还是新人，从前的罪孽默认一笔勾销，目前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只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既然是首犯，没有罪行录监测，素察怎么可能主动去死狱自首呢？ 令人头大。 “罪行录的事先放放，还是想想，怎么做坏事吧。”庄青砚说。 其他人纷纷望向素察，毕竟要去坐牢的是他，做坏事的也是他。 “我们努力，送你去坐牢？”宋可眨了眨眼睛，满脸真诚。 素察：“……” * 下午两点，沙漠地表温度接近70摄氏度。 这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天空悬挂的烈阳几乎让人晕眩，滚烫的流沙可以把生鸡蛋烤熟。 一群异能者正在绿洲营地围猎丧尸。 沙漠里的丧尸和城市有明显不同，身形精瘦，皮肤干瘪，外表能看到枯涸的裂纹，但行动却异常灵活，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他们盯上的这只，保守估计，是已经进化的二级丧尸。 这群人和丧尸足足缠斗四十分钟，精疲力尽，嗓子都快冒烟，眼看就要顺利得手。 突然！斜刺里跳出另一队人马。 “打劫！”为首的少女手握两把月牙弯刀，交叉旋转，气势汹汹地大喊。 另一个神出鬼没的身影从他们背后闪现，幽绿的毒雾缭绕，向奄奄一息的丧尸冲刺而去。 “咻——” 刀光闪过，丧尸发出凄厉的哀嚎，缓缓倒地。 碎裂的头颅里，一枚翠绿的晶石隐隐闪光，众人还没看清楚，瞬间被男人捞走。 “靠！敢抢老子的晶石，活腻了！看老子剁了你们！” 辛辛苦苦打了半天，却在临门一脚处被截胡，异能者们恼羞成怒，恨不得将来人的脑壳敲碎。 “软骨头，我恨你是块软骨头～” 甜腻娇柔的歌声在耳边响起，这群人浑身骨头跟软化似的，精神力接连熄火，胳膊都抬不起来。 暗处的毒雾男人一人一刀，干净利落地挑翻现场的人，带着晶石悠然撤退。 “忘记喊口号啦！”沙丘背后，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 弯刀少女也望向毒雾男人，催促道：“快、快喊口号。” 男人皱起眉头，表情极其古怪，嘴角有一刹那的扭曲，最后他说服自己，面无表情地冲满地打滚的人说：“V587谁最拽？不爱说话爱耍酷，我叫素察你记住。” 说完，在倒地人目瞪口呆的惊愕中，男人沙尘暴一般匆匆撤退，消失无踪。 那群异能者原地呆滞很久，茫然地骂道：“我x，哪来的装逼犯？” …… “哈哈哈哈哈！”林优优捧腹大笑，眼角沁出晶亮的水花，痛失昔日甜妹的形象管理，一边擦眼泪一边感叹：“我的天呐，这谁想的口号？太醒脑了！” 宋可默默鼓起脸颊：“我，我想的。” 不是挺好的么，别看只有短短几句话，既出现了他们的队名，又有作案人员素察的名字，这样冤有头债有主，那群人想报案也能找到人。 宋可面带骄傲地望向同伴，结果他们一个个的，除了素察全在憋笑。 至于素察……那脸黑得快和锅炉有一拼了。 宋可莫名感到心虚。 “好了都别笑了，素察，你有不良反应吗？”庄青砚说着让人别笑了，自己嘴角却还浅浅上扬。 “没有。”素察摇头。 是抢劫不行？亦或是，沙漠上无法执行？ “回地下城试试。” 几人又搭乘电梯回到地底，依然没有任何异常。 “看来程度还不够，抢劫这种罪行，在罪恶之都连审判的资格都没有。” “商量个事，”沉默寡言的素察第一次主动提出诉求，“我可以配合你们做任何尝试，只有一点，口号能不能换一个？” “这个……你得问队长。” 庄青砚双眼弯弯，毫不客气地甩锅。 宋可蔫了。 70 罪恶之都（4） 送进去了！ “哎,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最近有个叫素察的，哇～那真是无恶不作，坑蒙拐骗, 烧杀抢掠, 连小孩都被他抓去当奴隶, 这人坏的哟，看见尸体都要上去踩两脚, 弥娅啊，盖达啊，好几个团队都被他干掉了！” “不可能吧，他自己能干掉这么多人？” “那倒不是, 人家也是团伙作案, 叫什么来着？我这破记性, 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叫V587。”旁边一道声音提醒他。 “对对对，V587，威武霸气嘛，每次干完坏事都要喊口号, 生怕别人记不住他们，哎？程一, 你也知道这些人啊？” 程一手指卷着挑染的紫色长发, 但笑不语。 她心想, 我岂止知道，我可太清楚了，昨天人还找我买情报呢，我还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说话的两人鬼鬼祟祟凑上来：“你手里有他们情报么？跟我们说说呗。” 程一敲了敲自己的招牌：“有啊，你们有晶石换吗？” 问话的人一哽，轻声嘟囔：“小气, 你掉钱眼里咯！” 程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们谣言传得也太离谱了，什么小孩奴隶？人家本来就是一起的，还有烧杀抢掠，那是盖达被抢走2级晶石，气急败坏放出的假消息。” “真假我们管不着，反正这种消息，肯定越劲爆越好。” “话说程一，我怎么觉得你偏向这个V587呢？” 程一爱惜地摩挲自己这两天新串的晶石手链，神秘微笑：“等着看吧，后面还有好戏呢。” …… 沙漠营地。 宋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唉～” 徐星双手捧着晒得通红的小脸，跟着叹气：“唉～” “唉……”林优优被他俩传染，扶住脑袋也长叹一声。 气氛一片愁云惨雾。 不怪他们这么沮丧，这几天里，V587算是出名了，可惜是“坏名”，他们试过各种办法，偷盗、抢劫、恐吓……坏事做尽，但效果么，丁点没有。 素察还好好地和他们在一起呢。 “你说那些人，去报案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宋可嘀嘀咕咕。 他们每次作案，都恨不得举着大喇叭告诉对方名字，这些受害者能不能争气一点，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啊？诶，不对，罪恶之都好像没有“法律”这种东西。 宋可被太阳晒糊涂了，眼神涣散，漫无边际地开始胡思乱想。 一瓶冰水贴到她脸上，庄青砚好心劝说：“喝点水，醒醒神。” 冰水的提供者来自V587的移动冰箱徐星。 这样酷热的环境里，冰系异能者的存在简直就是天降救星，徐星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团队的中流砥柱，现在谁都离不开他。 “目前来看，普通的犯罪无法得到制裁，”庄青砚总结说，“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素察靠着墙，整理自己的指套。 “杀人。”庄青砚一字一句地宣布。 “可是电梯口的人，没有被抓。”宋可表示疑惑。 “电梯口的两人，是因为产生口角，进而演变为生死决斗，在罪恶之都的‘规则’里，赢的人不必为对方的死亡负责，这样算不上杀戮。”庄青砚解释说。 “我们要做的，是正儿八经，杀掉一个没有直接矛盾的人。” “关键是，杀谁呢？”林优优问。 虽然这里罪犯满地走，但他们都不是滥杀的人，总不能随便挑个人大开杀戒吧？ “开膛手路易斯。”庄青砚念出一个人名。 “从上次交易程一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人活跃于交易街附近，性格凶狠残忍，以虐杀弱者为乐，专挑小孩和单身女性下手，并且在杀死对方后，还会将死者开膛破肚，所以才有这个外号。” 林优优和徐星听得直皱眉，表情充满痛恨和不齿。 “这种人渣，死了都便宜他。” “路易斯在地底名气很大，而且已经达到四道杠，我们干掉他的话，死狱一定能监测到，如果这样都不能送素察进去，可能……就要转换别的思路了。” “这样不算，为民除害吗？”宋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感觉，在做好事。” 庄青砚摇头：“记住，在罪恶之都，没有善，也没有好人，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达到目的。” 宋可被说服了，摩拳擦掌：“那走吧，今晚就干掉他。” 林优优附和：“准备给路易斯一场噩梦吧。” “走走！”徐星握紧小拳头，跟着加油打气。 “嗯，不过路易斯行事警惕，我们还是要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才能引他现身。” “我觉得，有个人最适合干这活。”庄青砚微微一笑，桃花眼弯成狡黠的弧度。 徐星：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 深夜，交易街后巷。 一个打扮富贵，大约十岁的小男孩在冷清的小路上游荡。 他每走两步，肩膀就害怕地抖一抖，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哭腔：“呜呜……姐姐，姐姐你在哪？” 背后吹来一阵阴冷的风，小男孩惊惧地回头张望，什么都没发现。 他强忍哭意，抹着眼泪往小巷深处跑，一不小心绊到一块石子，“扑通”摔了一跤，男孩无措地揉着自己膝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一双男人的脚蓦然出现在他面前。 男孩停止抽泣，抬起头呆呆望向来人。 脸上疤痕密布的路易斯朝他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 小男孩被吓得瞳孔地震，两条小短腿拼命扑腾，往后倒退。 路易斯似乎很喜欢他露出惊恐的神情，舔了舔嘴角，眼神愈加兴奋起来。 他暗中观察了男孩很久，反复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踪迹后，这才按捺不住现身。 今晚的美味点心，有着落了。 路易斯的右臂缓缓抬起，男孩赫然发现，上面压根没有手，而是一块高速旋转的切割片。 “不要怕，叔叔来陪你哦，很快就可以睡着了。” 路易斯高高举起凶器，对准男孩的胸膛，就要切下去—— 突然，男孩朝他露出一个甜腻至极的笑容。 路易斯面色大变，危险雷达滴滴报警，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双腿被冻住了！ “臭小子，你是异能者！” 徐星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表情从容，完全没有之前的茫然和害怕。 他刚刚哭了快十分钟，这个路易斯戒心还挺重，就是不出来，这会儿嗓子又干又哑，心情又冷又暴躁，心里不知道痛骂了他多少遍。 “略～”徐星冲路易斯吐舌头，“你死啦！” 话音刚落，黑暗中闪现出一个鬼魅的身影，朝被定住的路易斯无情出手。 路易斯大惊失色，这人藏匿得这么近，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蓄满杀意的精神力朝他头顶袭来，路易斯下半身无法动弹，连忙架起右臂格挡。 “铮——”切割刀片挡住一把凌厉的匕首，转速慢慢停下来。 路易斯刚松一口气，下一秒，猛然发现不对，刀面上出现暗绿的锈斑，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流窜到他的胳膊，胸口，脖颈……渐渐覆盖住整张脸。 这是……异能毒素！！ “啊！！”巷子里响起凄厉的喊叫，传出去很远。 “什么声音？” “听着有点像开膛手路易斯？” “他不会又在虐杀妇孺吧，这人可真晦气！” “不是……我怎么感觉，是他在叫呢？” 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也是胆大心黑的，摸黑潜进巷子查看。 只见冰冷的地上，路易斯通体幽绿，双眼瞪大，跟只中毒的青蛙似的，失去了生命气息。 而他静止的右臂切割片上，插着一面小旗子。 探查情况的人凑近一看，上面写有一行小字：「V587素察干的」。 两人：“……” 都说做坏事不留名，这个叫素察的，很狂妄嘛。 开膛手路易斯死了！被V587的素察干掉了！！ 劲爆的消息很快传遍整座地下城市。 罪犯们交头接耳，心里惶惶不安，这个叫素察的究竟是什么人？连续几天兴风作浪，搅得沙漠和地底都不得安宁，这回他干掉的是路易斯，下次呢？会不会就轮到他们？ 还有喜欢喊奇怪口号的V587队伍，到底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行事如此张狂，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盖亚，你干什么去？” “哼，算账。” 曾经在沙漠被素察抢走2级晶石的盖亚，集齐了一大批同样受到迫害的异能者，决定去找素察麻烦：“敢在罪恶之都这么嚣张，看老子不弄死他！” …… “还是没用。” 宋可下巴靠在轮椅上，整张脸写满了灰心。 半长不短的齐肩发落在庄青砚的肩膀，有几根钻进他的锁骨，带来挠痒痒的触感。 距离素察干掉开膛手路易斯已经过去两天，他依然没有被逮捕。 连杀人都不行么？罪恶之都不愧是恶人的天堂，简直可以为所欲为。 沉默的方知许突然开口：“那晚酒店里的男人，为什么能激活罪行录？” 林优优“咦”了一声：“对哦？为什么他能进死狱？” 几人闻言认真思考起来，要说杀人，男人的确杀了，但他们已经证实，光靠杀人无法进入死狱，除此以外，要说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只有…… 宋可怔了怔，灵光一闪，想到什么。 或许罪恶之都根本不在乎罪犯的生死，但是，如果破坏了这座城市的根基…… “砰——” 面前的大门被人踹开，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异能者冲了进来。 餐馆里原本吃饭的人见势不妙，一个比一个溜得快，连老板都躲了起来，大厅空空荡荡，只剩下宋可六人。 盖亚朝他们竖起中指，疯狂挑衅：“姓素的，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说完一句废话都没有，一群人蜂拥而上，手脚并用，朝V587丢异能。 现场顿时鸡飞狗跳。 素察一脚把眼前的人踹飞，其中一名异能者的双腿和路易斯差不多，都由机械切割片构成，他狼狈地倒摔出去，双脚打滑，正好撞上附近运行的电梯，锋利的刀片对着门框“滋滋”切割，很快切出一道细小的裂口，素察的毒雾盘旋在上面，趁着空缺迅速侵蚀进钢筋内部。 “刺啦刺啦——”轿厢内部传来细微的声响，短短几秒的时间门，整道门框轰然倒塌，连带那名脚被卷进去的异能者，电梯不受控制地坠入地底深渊。 “轰——”震耳欲聋的响声撼动整个罪恶之都，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就在宋可他们搞不清状况时，头顶的巨型光屏瞬间门切换方向，无数道明晃晃的人工光源自动对准素察，强光刺激得他无法睁眼，只能以手掌遮挡。 素察浑身雪亮，仿佛站在聚光灯中心，一下成为最显眼的存在。 光屏里雪花闪烁，紧接着跟断电似的，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画面。 两秒过后，一道冷酷的声音响彻全城。 “罪犯素察，你已被逮捕，现在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前往死狱自首。” “重复一遍，罪犯素察，你已被逮捕，现在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前往死狱自首。” “重复……” 连续播报遍后，光线消失，人造天空也消失了，但危险没有解除。 众人头顶出现几百架重型武器，超能粒子炮口齐齐对准素察，光线逐渐凝聚成团，只要他敢反抗，不管什么等级的异能者，必然瞬间门被轰成碎片。 素察丢掉匕首，慢慢举起双手。 他回头扫了宋可几人一眼，朝他们隐蔽地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往地下海的方向走去。 71 罪恶之都（5） 这回换谁去？ 通往死狱的电梯和入城电梯有很大区别。 入城电梯表面呈现银白色, 内部空间大而宽敞，还伴有叮叮咚咚的清脆提示音。 而死狱电梯，漆黑的内里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一脚踏进去, 局促又逼仄。 素察在几百架重型武器的威胁下，缓缓进入电梯, 那种如芒刺在背的逼迫感终于消失, 粒子炮收起枪口，重新隐入暗处，人造光源和天空再次出现, 地下城恢复风平浪静。 素察敛眸望向电梯内部的楼层索引，上面没有任何按键，一个黑色的数字缓缓浮现：「-1」。 轿厢突然疾速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扑面而来, 素察连忙稳住身形。 大概十秒后, 距离海面五十米深处，电梯抵达死狱。 轿门缓缓滑开, 素察面前出现两道坚固的栅栏, 一名身穿黑色制服，头戴警帽的男人站在第二道栅栏后，对他说道：“你叫素察？我是你的教 / 员昆布。” 素察往前挪了一小步，昆布立即制止他, 声色俱厉地斥责：“让你动了吗！” 素察止住动作，不言不语，慢慢握紧拳头。 “你是哑巴吗？要说‘是，教 / 员’！”昆布冷冷地说。 “是，教 / 员。”素察表情很臭, 但还算听话。 昆布轻哼一声，表情不甚满意，但也没继续挑刺：“听好，第一道栅栏打开后，先左转领取你的标牌，然后到右边房间接受检查，明白了吗？” 素察微微颔首：“明白。” 昆布眯起眼睛：“我刚刚教你的都忘记了？” 素察提高声音：“明白！教 / 员！” “去吧。” 栅栏缓缓开启，素察依言向左走，眼角隐蔽观察周围环境。 道路尽头有个狭小的窗口，台面上放着一块标牌。 素察低头望去，发现上面的杠都是灰色的，这是属于他的“罪行录”。 墙角扩音器里传来昆布的声音：“把标牌戴上。” 素察顿了顿，伸出手指，准备拾起这块标牌。 接触的一瞬间，他产生一股极其不舒服的阴冷感。 脑海里的意识涣散，仿佛他的肉-体，灵魂都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虚无。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素察很快清醒过来，但他的精神力敏锐意识到，自己被监视了，不是墙上的摄像头，而是在意识深处，被一道如影随形的视线狠狠盯住了。 只要他再次犯罪，这股力量就会出现，强制他回到死狱。 难怪进入死狱的罪犯不需要戴镣铐，从领到罪行录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终身囚徒。 罪行录里的力量，他目前无能为力，只能回头再想办法解决。 素察戴好标牌，按照昆布的指示，右转，进入反方向的房间。 这间房间的构造有些类似审讯室，昆布依然隔一道栅栏注视他，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空脸盆：“死狱执行零进入管理，任何随身物品禁入。” “把衣服脱了，都脱干净，东西放脸盆里，然后去内间洗澡，出来接受检查。” “记住，你只有五分钟时间。” 素察飞快地开始脱衣服，外套、腰带、裤子、作战靴、小腿上绑的匕首、鞋里藏的刺刀，还有宋可特意塞给他的暗器……叮里咣啷全丢进脸盆，最后只剩一条内裤。 昆布瞥他一眼，栅栏后的男人高大强壮，浑身肌肉紧实，没有一丝赘肉，当他转过身时，后颈凶悍的黑蛇刺青渐露峥嵘，再往下看，男人背部伤痕累累，简直没有一块好皮，有些疤痕，光看就能想到当时惨烈的情形。 雨林……昆布的眼神闪了闪，心里暗道：看来还是个硬茬。 素察进了浴室，冷水兜头冲下，他有短暂的时间可以进行思考。 从目前来看，死狱的管理很原始，收监方式也和地表其它城市差不多，除了无处不在的监控，以及位于海底的独特位置，这里科技的痕迹很淡，唯有罪行录的存在，像是惊天BUG，完全超脱整体水平。 三分钟的冷水澡结束，素察进到内间，接受机器扫描检查，然后换上囚服，回到最开始的房间。 面前的第二道栅栏终于打开，昆布坐在桌前，打开不久前新送达的档案盒，翻阅他的资料。 “因为什么罪进来的？” “应该是，破坏公物？”素察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 “破坏公物？”昆布往后快速翻了几页，“2层监-禁，刑期一个月，出狱前必须缴清罚款十三万联盟币，嘶，还是佘典狱长亲自发的逮捕公告，你破坏了啥？被罚这么重。” “入城电梯。” “难怪……那可是佘典狱长的钱袋子。” 昆布放下手里的资料，两手交叉，抵在下巴处，神情格外严肃。 “我不管你在外头什么身份，只要进了死狱就归我管，我劝你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 “明白，”素察说，马上又补上半句，“教 / 员。” 昆布对他的听话感到满意：“鉴于你是新人，我可以给你些指导意见，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素察点头，“死狱，一共多少层？”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好奇。” “除掉6和7之间的活动层，死狱一共18层，越往下，刑期越长。” 昆布轻蔑地扫视他一眼：“小子，收起你的好奇心，相信我，7层以下，连了解都是种痛苦。” “为什么我在2层？”素察问。 昆布以为他是嫌自己刑期太长，回答得意外详细：“一般的破坏公物罪嘛，顶天也就在1层待个十天半月，不过你的罪状是佘典狱长定的，谁让他破了财呢，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佘典狱长？”素察想起他被逮捕时，那道冷酷的声音。 昆布嗯了一声：“死狱由三名典狱长共同管理，1-6层主要由佘典狱长负责，7-12层怀特典狱长，至于13-18层么……归冥王管。” 素察刚要张口，就被昆布打断：“我劝你不要问冥王的事。” 他的目光落向素察的标牌，意有所指：“冥王无所不知，你知道他的同时，他也就知道了你。” “还有其它问题吗？”昆布合上档案盒，“把你送去监室，我还要接下一位犯人。” “刑期，有什么办法可以缩短吗？”素察问。 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他原本的计划是花费一周，摸清死狱的内部情况，出去和宋可他们汇合。 昆布笑了笑：“你很有经验嘛，没错，刑期可以通过劳动抵消，每天八小时的上限，如果你积极劳动的话，估计可以减轻一半。” 素察：“什么劳动？” 昆布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实验室的新药受试者，黑拳训练馆的沙包，海底隧道填沙工，以及机械室清灰工，看你能忍多久，想选哪种心仪的死法了。” 素察：“……” 昆布领着素察来到2层，电梯门刚一打开，无数双阴沉沉的眼睛立刻望了过来，有犯人的，也有巡逻的狱警。 整个2层像座庞大的流水线工厂，光看空间比交易街还要宽阔，每个工位都有大量囚犯在劳动。 “每天凌晨6:00，劳动清单更新，先报名，再到指定地点刷标牌入场。” 昆布一边走一边交代：“倒计时结束前必须到达劳动点，不要在路上闲逛。” “到了，进去。”昆布停在一间牢房前，刷开门锁，推了素察一把。 “安分一点，争取早日出去。” 次日5:50，素察准时睁开眼睛。 他翻下狭窄的单人床，在牢房门口静静等待。 6:00整，劳动清单更新，素察手眼并用，迅速选中「拳击陪练」，也就是俗称的沙包。 牢房门自动打开，素察前往黑拳训练场，一路默记路线。 到了地方后，他换上拳套，开始八小时的劳动。 劳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挨打。 素察双手竖在脸前，防御得滴水不漏，眼角观察周围的环境，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他对面的拳手老打不中老打不中，渐渐火气上头，各种阴招频出，素察烦不胜烦，反手回了一拳。 拳手被打中鼻梁，整个人倒飞出去，“咚”砸在地上，瞬间不省人事。 周围的嘈杂安静下来。 狱警冲过来，朝素察大吼：“你干什么？想斗殴吗？” 素察试图解释：“不是，警官……” “让你来当沙包，不是让你打人的，回去，今天的劳动时间作废！” 素察：“……” 他悻悻摘下拳套，转身往外走。 沮丧的表情在走出拳馆后，顷刻消失无踪。 素察眼神冷静，无声无息地潜入暗处。 2层的各个监室秩序森然，流水线分工明确，一时半会看不出任何异常。 忽然，角落里的暗红色电梯引起他的注意。 素察表情一动，这是死狱内部楼层的电梯？ 转而向目标潜行而去。 电梯轿门紧闭，标牌无法刷开，素察正在思考，背后响起脚步声。 他就地翻滚，隐匿进黑暗中。 两名狱警押着狼狈的犯人过来，其中一人似乎是犯人的教 / 员，头疼地教育他：“你说你，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出去了，在这节骨眼又惹事，这下可好，被发配到4层去了，整整五年，你慢慢熬吧！” 狱警手腕亮出一个接驳器，按在电梯上，轿厢缓缓启动，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暗处的素察不由皱起眉头，看来内部电梯只能以狱警权限打开，不过，在死狱里累加罪行，可以前往更深的楼层……这倒是个新情报。 第二天，第三天，素察老老实实进行劳动改造。 晚上回到牢房，他用指甲刀（拳馆里顺的）在墙上刻画地图。 脑海里的立体图越来越清晰，他所在的2层，共有12000个牢房，据说1层超过20000个，以此估算，整座死狱光囚犯的数量就超过10万，其中1-6层属于轻罪区，7-12层中罪区，6层和7层之间存在开放的夹层，即活动区，12层以内的犯人通过提交申请，可以去那里娱乐放松。 而12层往下，目前没有任何情报。 素察一寸一寸仔细回忆，全部记下来后，用指甲刀把墙面磨平。 死狱的范围比他预想得还要大，大出无数倍，想要在里面找人，困难重重。 也不知道那位路小羽被关在哪里，按庄青砚描述的他的罪行，恐怕得在7层以下。 八天后。 素察出狱。 昆布在电梯口把衣物还给他：“出去以后重新做人，别再进来了。” 素察低沉地说：“教 / 员，我还有一个问题。” 这段时间素察表现安分，昆布看他也比刚进来时顺眼一些，随口答道：“什么问题？” “你在这里当教 / 员多久了？” “七年。” 七年，足够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末日来临，丧尸出现，城市崩溃…… 死狱却仿佛一滩没有涟漪的静水，除去进进出出的犯人，亘古不变。 “那你，能记得所有接触的犯人名字吗？” “谁会去记那种事？”昆布理所当然地说，“想不起来就去调档案啊。” 素察点头：“我没问题了，教 / 员，下次见。” 他步入电梯。 昆布原地站了两秒，倏地反应过来：“小子，什么叫‘下次见’？见什么见！” …… 纯黑色的电梯缓缓上升，素察回忆这几天收集到的情报。 “叮”到达海平面后，他迈腿走出去。 海边，高矮不一的五人正在等他。 庄青砚和方知许说着话，抬头向他望来。 林优优和徐星不服气地拌嘴，讨论究竟是谁昨晚睡觉踢被子。 高台上晃着两条腿的宋可发现他，扬手挥了挥：“嗨，来接你，出狱。” “嗯。”近八天没怎么开口的素察清了清嗓子，觉得死狱里的阴霾正在离他远去。 他衣服里有宋可的灵器，他们能追踪到自己的位置，并不奇怪。 “没受伤吧？”林优优担忧地问。 “没有，”素察摇了摇头，“回酒店说。” 回到酒店后，谨慎地检查完房间，素察的第一句就是：“有一件事，我们都想错了。” “——真正的罪恶之都，在地下海的死狱。” 只有进过死狱的人才知道，能被放出来的，都是罪行相对较“轻”的人。 而那些无罪可赦的恶魔，只会一层一层，没有尽头地往下坠落。 素察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宋可等人，然后凭记忆，画出2层和夹层的平面图。 不愧是情报好手，零碎的线索拼凑起来，神秘的死狱逐渐揭开面纱。 庄青砚分析：“从两张图来看，夹层的面积比2层小近三分之一，死狱应该是个倒立的圆锥体。” 林优优惊呼：“你说死狱有三位典狱长，分管不同监层？” “进去还要脱衣服呀？”徐星懵懂。 “我建议，不用在地下城浪费时间。”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素察突然开口。 “——我们全部进死狱。” 72 罪恶之都（6） 当然是一起！ “我们全部进死狱。” 素察平时不爱讲话, 没想到一开口就吓死人。 宋可眼睛瞪得圆溜溜，小口吸气：“你，坐牢没坐够, 还要拉上, 我们一起吗？” 其他人也神色各异地望向他。 素察顿了顿：“……不是。” “我倒觉得是个好主意。” 安静的氛围里，庄青砚手指轻点轮椅，冷静地分析：“这几天我们在地下城收集情报，说实话, 没有任何进展。” 宋可仔细想了想，确实。 “既然确定人在死狱, 早一点进去找, 说不定希望还大点。” “我有异议，”方知许出人意料地开口，倦懒的双眸微微抬起, “也许我的想法比较消极, 人全进去，外面没有接应，万一发展不如预期，出不来怎么办？” “你们不是还要参加比赛么？能确保在那之前找到人, 并且顺利离开死狱吗？” “不要到时候, 落得两头空。” 方知许的话虽然不好听, 却十分现实，他们这个时候进入死狱，不知道待多久才会出来, 很有可能赶不上下一轮的王座竞速赛。 对于宋可、庄青砚、徐星和方知许来说，参不参加比赛没有那么迫切，但对于林优优…… 她一直想要得到向伊利亚许愿的机会。 林优优知道他们在等自己回答。 她内心煎熬, 如同站在分叉路口，从前她一直以为，王座竞速赛是唯一可以治愈亲人的希望，所以拼尽全力争取渺茫的生机，但现在事情有了转机，方知许，是A级治疗系异能者…… 要继续追求虚无缥缈的承诺，还是抓住眼前近在咫尺的机会？ 林优优虽然以甜美形象出道，真正的性格却杀伐果断，她咬了咬牙，开口确认：“喂，方知许，我们替你杀了要杀的人，你就答应帮我们治好，对吗？” 方知许站起来，面向他们郑重地点头：“只要能完成这辈子的执念，方某一定竭尽全力。” 无论是庄青砚的腿，还是林优优那位缠绵病榻许久的亲人，都不是光靠异能可以痊愈的，最佳的方案，是他们回到桐湾，在那里顶尖的医疗资源的支撑下，由方知许主刀进行手术。 林优优咬住自己的唇瓣，缓缓点头：“好，老娘拼一把！” “不就是坐牢吗？不就是18层吗？我们来罪恶之都的目的就是捞人，绝对不能！无功而返！！就算把死狱挖地三尺，也要给老娘把那姓路的，找出来！！！” 林优优气势汹汹，口号喊得震天响，恨不得撸起袖子冲进死狱。 宋可表情呆滞，张大嘴巴望着她，无论领教过多少次，她还是不习惯……明星的人设果然好假。 庄青砚慢悠悠伸出手，帮她合上过于震惊的下巴。 “既然意见一致，那就来商量怎么进去吧。” 素察闻言调出夹层的平面图，手指往上推出一格：“我建议直接去5层或6层，6层以上归同一位典狱长管，目前已经确认，破坏公物会被逮捕入狱，剩下的就是量刑问题。” “4层的刑期从五年起……” 几位大人围在一起看平面图的时候，宋可的衣角被扯了扯。 她回过头，发现小脸苦兮兮的徐星：“姐姐，我……我不想去。” 从正式加入V587开始，徐星一直就是宋可的小跟班，每次她要做些什么，徐星都兴高采烈地大喊ggg，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不想做什么事。 “怎么了呢？”宋可非常重视他的想法，蹲下来和他平视，认真问道。 徐星揉着衣角，扭扭捏捏半天，才很小声很小声地嘀咕：“要脱衣服，脱光光，小象……” 小小男子汉正处于发育期，自尊心极其脆弱。 宋可：“啊？” 她还在琢磨小象是什么意思，庄青砚面无表情地回头说了句：“不用脱光，可以留条内裤。” 果然男人最了解男人，哪怕徐星还不是男人。 徐星扑闪扑闪大眼睛，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 他开开心心地说：“没事啦姐姐～你们继续商量吧。” 宋可：“啊？？” * 交易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程一正扯着嗓子和人谈生意，远处遥遥走来一队人，打头的少女朝她招了招手，高兴地喊一句：“程一！我们来……” 程一左看右看，跟做贼似的，飞快跑过去捂住少女的嘴，把他们带到附近一条深巷。 “嘘！小声点，你们不知道自己多招人恨呐？我只做生意，可不掺合你们的是非。” “呜呜呜！”宋可不满。 程一放开手，撩了撩自己半边的挑染长发，语气散漫：“找我什么事？老规矩，没有晶石免谈。” 宋可神神秘秘地摸出一枚翠绿色的晶石，这是他们从沙漠盖亚手里抢来的。 程一撩头发的动作停住，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宋可的手移动到哪，她的眼珠就跟到哪，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晶石。 “生意，做不做？”宋可问。 “做做做！当然做！看来还是笔大生意，嘿嘿，嘿嘿嘿。”程一激动地搓手。 “你知道，犯什么事，能坐十年起的，牢吗？”宋可一本正经地问。 “哈？”程一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坐牢？还十年起，你们没毛病吧？” 她的视线在六人身上来回打量，发现了素察，以及他肩上的标牌。 程一顿时面露了然，痛心疾首地指着他：“你不刚折腾进去么？怎么，坐牢上瘾啊？还想忽悠同伴一起，你说你这人，咋恁缺德呢！” 素察：“……”百口莫辩。 宋可浅浅一笑：“不关，他的事，我们自己要去。” 程一看不懂了，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坐牢的？不过……别管他们到底怎么想，有生意不做是傻子。 她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想全部进去是吧？也不是没可能，就是得闹点大动静出来，死狱有三位典狱长你们知道吧？” 宋可点头，这些情报素察已经告诉他们。 “我说点你们不知道的，姓佘的爱财如命，明明常年呆在死狱不出来，却还用尽一切手段敛财，怀特性情严苛，崇尚暴力，动不动就鞭笞棍罚，落在他手里的犯人，生不如死。” 程一咂了咂嘴巴，肆意说着典狱长的坏话。 “……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从姓佘的那里下手，毕竟你们有前科嘛，只要运作的好，别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不是问题，保管你们住到爽。” 宋可“嗯嗯”应声，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明明死狱有三位典狱长，程一几乎想也没想就忽略了那位“冥王”，话题结束的十分刻意。 她回头和庄青砚对视一眼，对方朝她缓缓摇头。 宋可心领神会，没再往下追问，跳过了这件事。 程一伸出脖子，往巷口张望许久，确认没被窃听后，阴测测一笑：“我知道姓佘的命脉在哪。” …… 宋可几人被领着来到一座华丽建筑前，这会还没有营业，精致的门牌旁边用花体写了一行小字。 “玫瑰拍卖行。”庄青砚低声念出名字。 程一抱着胳膊冷笑：“名气是不是还挺花团锦簇的？可惜里面做的净是些人口贩卖的肮脏勾当，什么半鱼人，丧尸凶兽，异形奴隶，还有拐来的少男少女……生命在这里只是最低贱的货物，只要你想，什么稀奇古怪的‘商品’都能买到。” “这里是姓佘的最重要的钱袋子。” 她说完这句，宋可等人却没什么特别反应，反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好像产生了意见分歧。 程一的手指在胳膊上点啊点，等了足足十分钟，对面的人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她眼底不由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 就在程一快不耐烦时，庄青砚越众而出，意味深长地对着她笑了笑：“程老板，我们想进死狱，还可以找别的办法，但你这样明晃晃地利用我们，算盘打的挺响啊。” “是啊，”反正也被看出来了，程一索性坦率承认，“我的确有私心，我早就看这里不爽很久，但我是个商人，商人本质逐利，我可没坑你们啊，玫瑰拍卖行的确是姓佘的命根，只要破坏掉，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统统会被丢进死狱。” 这位奸商好不容易露出破绽，庄青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趁机狠敲竹杠。 “程老板既然想我们帮你打工，是不是先拿出点诚意来？这种地方，啧啧，可不好下手呢。” 庄青砚云淡风轻，程一神色纠结，谈判的两人地位对调，原地僵持半天。 最后程一眼一闭心一横，忍痛说道：“行，我可以只收你们情报的钱，免费送你们进去。” “但先说好了，如果行动失败，绝对不能扯上我，反正我也不会认的。” …… 晚上十点，正是地下城最繁华的时候。 身穿亮片西装的程一，挽着一名面相儒雅，头发在后脑束个揪揪的青年男人走进玫瑰拍卖行。 门口的保安拦住两人，要求出示邀请函，程一从皮夹里掏出张黑色烫金卡片，随手递给保安。 保安仔细核实后，疑惑地抬起头：“李女士，上面只有您一个名字。” 程一指尖微动，一枚精致的38号手举牌出现。 参与拍卖的竞买人可以携带一名同伴，这是玫瑰拍卖行的规矩。 保安不再追究，立刻放行。 进了内场后，程一压低声音问：“你们的人都进来了么？” 方知许耷拉眼皮，不紧不慢地说：“不用操心，他们……应该不会失手。” 程一只搞到两张邀请函，一张给了庄青砚，另一张她自己用，顺便把方知许带进来，用她的话来说，方知许是他们这些人里，看上去唯一比较正常的“男人”。 毕竟剩下的那些…… 一个坐轮椅总是笑眯眯阴人的残疾，一个浑身散发冷气的暴力拽哥，还有一个小萝卜头，实在太不低调，太引人注目了。 两人找到座位坐下，方知许观察起四周，这里的陈设普普通通，除了正前方的猩红拍卖台和占据整面墙的巨大光屏，其它地方都和普通拍卖场一样，看不出暗地里经营人口贩卖的黑色勾当，看来背后的持有人相当谨慎。 程一和方知许进去不久，玫瑰拍卖行门口又过来两人。 大约十岁的男孩，小西装打着整齐的领结，双手推着一辆银白色的轮椅往前走，轮椅上靠着位懒洋洋的男人。到了近前，男人修长的手指夹着邀请函，漫不经心地递给保安。 保安低头瞥了一眼，这位“维亚切斯拉夫斯基”先生也是尊贵的竞买人，他们恭敬地弯腰点头，二话不说准备放人进去。 两人经过时，另一名保安犹豫是否要拦住推轮椅的男孩。 “维亚切斯拉夫斯基”先生淡淡扫他一眼，指尖抚过腿上的盖毯：“这孩子是伺候我的。” 保安在这里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当然知道里面进行的是什么勾当，听到“伺候”立刻心领神会，连声附和道：“是，是的，维亚切斯拉夫斯基先生，您请进。” 远离保安的视野范围后，徐星双手松开轮椅，瞬间跳到庄青砚面前，龇牙喊：“你把我当奴隶！” 庄青砚淡淡说：“安静点，你想被全场知道是来做坏事的吗？小心破坏计划，你姐姐饶不了你。” 徐星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愤怒地盯着他。 庄青砚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推着我走吧，小奴隶。” 玫瑰拍卖行后门，餐品运输通道。 岗哨检查完毕后，卷帘门自动开启，一辆白色餐车缓缓驶入会场。 林优优和宋可身穿白色送餐员制服，低头混在人群里往前走。 “你们两个，站住。”送餐队长突然喊住她们。 宋可脚步顿住，右手悄无声息地往制服口袋摸去。 “你们不是送素食餐的么？要走另一边，别搞错了。” “好的。”林优优缩着脑袋，唯唯诺诺地应道。 宋可微微松了口气，右手放回身侧。 她和林优优对视一眼，对方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两人很快消失在通道里。 晚十一点，拍卖会正式开始。 一名头发抹得油光发亮的拍卖师款款上台。 “各位尊贵的来宾晚上好，欢迎来到玫瑰拍卖行第278场专场拍卖，我是联盟注册拍卖师艾伦，今晚所有的拍品都可以在您手边的图录查阅，我们废话不多说，马上开始竞拍。” 艾伦拍了拍手，后台的工作人员立刻推上来巨大的铁笼。 “今晚第一件亮相的拍品‘纯白恩典’，标的来源C75区，六名纯洁无暇的花季少女，我仿佛能闻到她们散发出的芬芳清香。”艾伦表情陶醉地嗅了嗅空气：“仅支持打包售卖，起拍价5万联盟币。” 幕布掀开，铁笼里的少女乍然见光，害怕得瑟瑟发抖，蜷缩在一起。 “人渣。” 林优优躲在帷幕后面痛骂，她抬头望去，宋可已经顺利爬上顶部钢梁，朝她比了个“就位”手势。 林优优环顾座位席，很快找到方知许和程一，庄青砚及徐星，回给宋可“四人就位”的讯息。 现在只等素察那边了。 “纯白恩典”最终以35万联盟币的价格成交，但作为展示，售出的拍品会暂时留在场内，等拍卖会结束后，统一交付给买家。 艾伦神采奕奕地介绍起第二件拍品：“接下来的可是个大家伙，喜欢豢养宠物的贵宾要注意了。” 盖着黑布的封闭仓被推上来，艾伦声情并茂地解说：“来自F180区本土的深红沙蝎，大家请看！” 他一把扯掉幕布，里面的庞然大物逐渐露出真面目，一只体长超过两米，通体呈现金黄色，像蜘蛛一样的巨大蝎子被困在透明仓里，尖锐的螫刺“哐哐”砸着内壁。 “这可不是普通的丧尸蝎，而是万里挑一的异能蝎！大家仔细观察它的眼睛，是不是金色的？这样独一无二的宠物，带出去极其拉风，我们还友情赠送买家强力电击抢，保管让它乖乖听话，变身小绵羊～”艾伦模仿蝎子的姿态，夸张地扭动自己身体。 买家席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哄笑。 “哐——”异能沙蝎又砸了一下，艾伦不以为意地瞥它一眼，转过头继续高喊；“起拍价30万联盟币，每次加价不低于1万！” “31万。” “我出33万。” “35万我要了！” 异能沙蝎最终拍出56万的天价，和那六名少女一样，被推到展示区等候。 “下面出场的拍品‘异域诱惑’，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艾伦神情暧昧，“废话不说，我们先看实物，再由我向大家慢慢介绍。” 黑色的铁笼再次被推上场，一名纤细的少年出现在场地中央。 他长得极为漂亮，潮湿的黑发柔顺地贴在耳边，瞳孔是蜜糖般的琥珀色，裸-露的上半身白到发光，而从腰部往下，赫然是一条墨绿色的，盘踞起来的蛇尾！ 艾伦的声音异常兴奋：“第三件拍品，来自U-Lab实验室的异形人——蛇尾少年！” 挂在横梁上的宋可猛地向下望去！ 买家席里的庄青砚也缓缓皱起眉头。 U-Lab实验室在联盟各个区都有分支，当然不止桐湾附近的一家。 桐湾那家主要进行生物基因研究，而这位蛇尾少年，显然出自专攻人体研究的U-Lab。 蛇尾少年双手握住栏杆，清澈的眼神向外张望，似乎疑惑自己的处境，单纯无邪地歪了歪头。 现场被他的举动刺激，引发前所未有的**。 艾伦只能呐喊：“起拍价100万联盟币，每次加价不低于3万！” 接连不断的数字牌举起，艾伦忙着确认，一时顾不上拍品。 蛇尾少年好奇地打量周围，猝不及防和挂在横梁上的宋可对上视线，瞳孔骤然缩小一圈！ 宋可：“！”糟糕，怎么这么倒霉。 她连忙朝他比“嘘”的手势，也不管异形人能不能听懂。 好在蛇尾少年没有大喊大叫，他轻轻甩了甩尾巴，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宋可呼出一口气，心里默念：素察啊素察，你可争点气吧，就等你了。 五分钟后，拍卖场的通风口若有似无地飘进来一缕绿雾，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宋可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闪而过的精神力，是素察，他已经就位了！ 宋可朝帷幕后面的林优优打了个手势，林优优点头。 “300万！还有要加价的吗？300万一次，300万两次，300万……” 艾伦面红耳赤，眼看手里的小锤就要敲下。 拍卖会现场突然断电，陷入一片漆黑当中！ 好耶，宋可暗喜，按照第一步计划，素察切断了总能源。 买手们面露茫然，窃窃私语，还以为这是拍卖场举行的什么惊喜节目。 耳畔传来如泣如诉的幽怨歌声：“为何你～总丢我一人在深夜～我控制不住思念～寻找你～” 众人被歌声蛊惑，意识逐渐混沌起来，不受控制地离开座位，四处悠荡。 无声无息的冰霜覆盖住他们的双脚，减缓移动速度，防止任何人趁机偷跑出去。 “咣啷！！”头顶传来一声巨响，手持巨大银斧的少女正在砸天花板，她挥舞手臂，又是一下！ “咣啷！！”大地仿佛在震颤，整座拍卖行摇摇欲坠。 一片混乱里，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喊：“快跑啊！拍品放出来了！” “胡说，怎么可能！”艾伦立刻反驳。 是真的，暗夜里，鬼魅般的身影闪现到展示区，将笼子一一打开。 六名少女惊慌地跑出来，林优优给她们指了出口方向，她们匆匆道谢，互相搀扶往大门冲去。 异能沙蝎也逃了出来，在场内大杀四方，明黄的火焰四起。 蛇尾少年簌簌游走，似乎觉得很好玩，长尾卷起一个人，随意丢了出去。 “啊！！”艾伦惨叫一声，被巨大的尾巴甩向断裂的钢筋，身体扎穿。 “哈哈。”蛇尾少年开心地笑起来。 宋可和素察抓紧时间，大肆破坏拍卖行，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拆家，只要拆得够快够狠，死狱一定能监测到，过来逮捕他们。 果然，仅仅两分钟过后，上百架超能粒子炮对准残破不堪的玫瑰拍卖行，光屏里传来姓佘的阴冷至极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一丝气急败坏。 “拍卖行内所有人，通通逮捕！现在立即放下武器，前往死狱自首！！” “重复一遍……” 成了！宋可心满意足。 这下死狱可热闹了。 73 罪恶之都（7） 日子越来越有判头。…… “姓名？” “问你话呢, 眼睛别乱看，你叫什么名字？！” 面容严肃的女性狱警“啪”一掌拍在桌面上，把穿着囚服的少女吓了个激灵。 “……宋可。” “年龄？” “19岁。” 封闭的审讯室, 只亮了一盏昏暗的顶灯，狱警隔着栅栏, 在连通档案室的计算机里敲入名字，按下搜索, 没有查到关于“宋可”的任何信息。 “证件号多少？报一下。” “没有……异、异能者证算不算？” 狱警从计算机后抬起头, 轻嗤道：“这里不看这个，管你是不是异能者, 进来都一样。” 但凡进了死狱，被打上罪行录的烙印，就像戴了一副无形的枷锁，永远不可能获得真正自由，异能者又怎样？敢在死狱里放肆，让你瞬间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 狱警又问：“ 没有证件, 你是黑户？F区的人？” 宋可老老实实承认：“F177区。” 狱警中止搜索，打开一份新档案，开始输入信息。 “我能，判几年啊？”宋可看她敲字, 试探地问。 狱警抽空瞥她一眼，流露些许同情：“你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 情节恶劣，性质严重，根据佘典狱长的命令，将在5层实行监-禁，刑期十九年七个月, 且必须缴清罚款1亿联盟币。” 宋可倒吸一口凉气，十九年七个月？比她年纪还大呢！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还有1亿联盟币，1亿！这种数字是随口就能说出来的吗？就算坐够牢，她也拿不出钱，卖了她也不值那么多啊，看来这回是真的把姓佘的惹毛，彻底不打算放她出去了。 “和我一起的，其他人呢？”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我劝你啊，好好待在里面反省，争取多活个两年吧。” 狱警敲完她的档案，点击上传，从书桌后站起来：“跟我来，去牢房。” “进去。” 死狱5层，宋可被推进一间狭窄的监室。 她环顾四周，头顶的监控跟着她一起转头，除了和地板相连的单人床，简陋的洗漱台和马桶，里面什么都没有，宋可新奇地打量了会，走到门边，在光屏上提交次日的活动申请。 然后她躺回床上，学习方知许随遇而安的派头，眼一闭，腿一伸，睡着了。 心大的很。 …… 素察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然身处熟悉的问讯室，昆布坐在他对面，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清醒了？你小子，你说说你，你是不是诚心的！” “出去才几天？又进来了，难怪还跟我说‘下次见’，你当这里是酒店啊想来就来！” 脑袋里像被榔头砸过似的，传来冰冷而麻木的痛感，昆布的声音遥远又模糊，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素察缓了许久，视线逐渐聚焦，那种混沌的错乱感终于离他远去。 罪行录……这就是科塔尔波段能够产生的影响吗？恐怖如斯。 当时在玫瑰拍卖行，V587全体被捕，其他人因为是“新人”，被武装胁迫去自首，但现场买家里也存在刑满释放人员，包括素察，无论罪行录此前亮起几道杠，他们在那瞬间集体失去意识，像行尸一样蹒跚回到死狱。 素察的记忆只停留在姓佘的声音响起，后面什么都不记得了。 昆布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有悔过之意，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痛心疾首地叹息：“罪上加罪，这回你被发配到6层，刑期……四十年，强制参与劳动，且无法获得减刑，有你受的了。” 6层的牢房更加逼仄，类似禁闭室，里面连床都没有，以素察的身高只能蹲着，转身都困难。 他按亮门口的光屏，劳动选项被划掉，变成不可选择的灰色，幸好还能申请活动，但条件更加苛刻，变为每月限制一次。 素察提交了次日的活动申请。 * 第二天，活动时间到，宋可在走廊里排好队，所有提交申请的犯人将被狱警统一带到夹层。 她心情期待，小步子迈得飞快，一不留神踩到前面犯人的脚后跟。 被踩的吊梢眼大姐慢慢回过头，表情凶神恶煞，拳头嘎吱响：“小、心、点。” 不惹麻烦，不惹麻烦，十九年七个月，宋可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刑期。 然后她后退一步，低头弯腰，双手往前推出，用夸张的迎宾姿势示意——“您请您请”。 狱警还在旁边，大姐扫了眼她的怂样，冷哼一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去了。 宋可松了口气。 安静的室里，宋可脚步轻快，路过一名坐轮椅看报纸的清俊男人时，往他的领口无声无息塞进一枚苦无。继续往前走，推门进咖啡厅，长卷发的娇艳女人正排队等咖啡，宋可站到她后面，两人指尖微微碰触，又是一枚苦无送出去。 宋可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对面的消瘦男人专心致志地拼搭积木，宋可眼睛望向别处，将苦无放到桌角，男人捡积木时，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没有任何交流，不久之后，轮椅男人，长发女人，还有拉着狱警姐姐的手蹦蹦跳跳进来的男孩，十分凑巧地坐到同一张桌子上。 活动时间只有短短一小时，还差一人。 又过去十分钟，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从门口缓缓进来，沉默地坐在隔壁桌。 到齐了。 V587六人在死狱重聚。 这是他们进来之前就定好的计划，趁一小时的活动时间，汇合情报，安排下一步行动。 宋可借喝咖啡的动作掩饰，轻声询问：“我在5层，你们呢？” “我在1层。”徐星悄咪咪地说。 “3层。”林优优抿了口咖啡。 他们俩没有直接动手，徐星连放冰霜都偷偷摸摸的，和程一等人被当作卷入事件的嫌疑人，受到的判罚比较轻，林优优主要是因为假冒送餐人员才被判到3层。 方知许用积木拼了个4。 庄青砚将报纸折叠，露出的数字同样是4。 他们两人身份造假，别有用心地混入拍卖行，且故意出声扰乱现场，被判得稍微重些。 宋可一边听，一边顺手塞给徐星一枚苦无。 他们的终端全被没收，现在身上没有任何联络设备，这些苦无是宋可用死狱里原有的物体幻化出来的，东抠一点，西挖一块，做的特别小心，没被监控看到。她的灵器可以用精神力追踪，当成定位装置，这样不至于找不到其他人。 “6层。”素察最后说。 他是六人里被判的最重的。 其他人纷纷露出“同情你”“好惨哦”“为你点蜡”的表情。 宋可指尖微动，苦无旋飞出去，素察轻松接住，收入自己掌心。 “我刚刚大致算了下，6层的牢房数量在3000左右。” 素察面色不变，仿佛没看到他们五彩纷呈的脸，把每月只能活动一次的坏消息讲了出来。 庄青砚的目光落在报纸上，语气很轻：“既然我们在不同楼层，正好可以分散开来找人，这月还剩7天，好好收集汇总情报吧。” 除去之前素察探查过的2层，姓佘的掌控的监层，基本每层都有他们的人。 考虑到素察难以出来，而且频繁会面很有可能引起狱警注意，庄青砚干脆将第二次聚会时间定在下月初，7天，够他们找个大概了。 “好。”几人纷纷点头。 说话间，后面传来动静。 两名犯人撞到一起，其中一人手里的热咖啡洒了一地。 “你把我的咖啡洒掉了。” 被撞的人注视着地上的咖啡，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句。 撞人的犯人嗤之以鼻：“洒了就洒了，你要真想喝，赶紧，趁热，趴地上舔呗！” 那人猛地抬起头，重复一遍：“你把我的咖啡洒掉了！！” 他喊得极其大声，整个咖啡厅的人都听到了。 “怎么惹到乔里克了？”宋可后方的犯人窃窃私语。 “谁啊？” “疯子乔里克，被电多了，这里不太好使，”说话的人指了指自己脑袋，“他每月只能出来一次，雷打不动要跑来喝一杯咖啡。” 活动层虽说是休闲娱乐的地方，但也有严格的规定，不是让犯人来享受生活的，比如咖啡厅的饮品，每人每次只能领到一小杯，这次错过，只能等下个活动日。 听两人交谈的内容，这位乔里克也被关在6层，这回没喝上咖啡，就得再等一个月。 乔里克看起来年纪不大，皮肤白皙，养尊处优的模样，他盯着自己手上烫出的热泡，轻声嘟囔：“你把我的咖啡洒掉了……” 这句话说完，乔里克突然暴起！ 他一下骑到撞他的人身上，高高举起拳头，浑身筋脉膨胀，精神力喷薄而出。 众目睽睽之下，乔里克光洁的手臂覆盖浓密毛发，嘴里长出尖利的獠牙，瞬间化身半狼人，然后一拳一拳砸到那人脸上，血光四溅，断裂的牙齿和碎骨不断飞溅出来，短短几分钟而已，那名嚣张的犯人毫无反手之力，竟然生生暴毙！ 乔里克还在一拳一拳，嘴里重复“咖啡”字眼，把对方的脑壳都打的凹陷下去。 “变形异能。”庄青砚低低说道。 尖锐的哨声从扩音器里响起，乔里克的罪行录突然五条杠齐亮，他痛苦地抱头在地上翻滚，咖啡厅里的所有犯人也受到科塔尔波段影响，出现头晕、心悸等不适症状。 宋可微微皱眉，压制住精神力的躁动，望向同伴。 庄青砚是S级精神系异能者，受到的影响最小，眼底几乎没有波动，林优优、方知许和徐星虽略感不适，但尚在能控制的范围内，只有素察，反应比他们都激烈的多。 他双拳握紧，抵在桌面上，浑身颤抖不止。 “罪行录的威力被放大了。”庄青砚冷声说。 如果在地下城，罪行录能发挥的限制为1，那在死狱，几乎翻倍强化到了10。 好半天过去，无形的音波消失，素察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用眼神向他们示意无事。 而那位乔里克，目光呆滞地躺在地上，看起来似乎更傻了。 咖啡厅门口忽然传来高呼：“典狱长来了！” 坐在一起太显眼，宋可几人立刻默契地站起分开，装作不认识彼此。 两名身穿黑色长大衣，气场和普通狱警完全不同的男人慢慢踱步进来。 宋可凝神望去，左边那位个头略矮，警帽下的眼神和蛇一样阴冷，肩膀的名牌写了「佘良」。 右边那个，酒糟鼻，雀斑脸，红发乱糟糟的，看起来脾气就很差，姓名是「威廉怀特」。 怀特往前迈出一步，望向倒在地上的乔里克，以及血肉模糊，看不清脸的尸体，酒糟鼻抽动，眼底染上一抹暴戾：“Yu bastard！（你这杂种）” 沾血的长鞭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朝乔里克抽去。 一根短杖拦住他的动作，佘良不疾不徐地说：“怀特，他是6层的犯人，你无权处置他。” 怀特的眼里有种风雨欲来的毁灭感：“第三次了，这杂种第三次朝我的人下手，佘良，既然你管不住你的狗，不如把人下到7层，我替你好好管教管教。” 佘良冷笑：“不必。” 宋可小碎步往后撤，正好退到刚刚说话的犯人旁边，两人嘀嘀咕咕。 “乔里克每次出来都惹事，为什么不干脆丢给怀特得了？” “诶，姓佘的哪能放他走，乔里克家里贼有钱，每次探监都进贡一大笔，他就跟会下蛋的金公鸡一样，就算惹再多事，也被摁死在6层。” 这倒是意外发现，原来不同典狱长掌管的楼层，互相之间无法插手干预么？ 宋可垂眸暗想。 佘良朝周围看热闹的犯人扫去，他看到哪里，哪里的声音就消失无踪。 犯人都惧怕他，纷纷回避他的视线。 佘良提高声音：“今天的活动时间结束，所有人，即刻回自己楼层！” 宋可跟着人流往外走，突然脊背一凉。 她回过头，佘良阴冷的目光在她和素察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74 罪恶之都（8） 喝过曼特宁咖啡吗？…… 死狱。 一间装修豪华, 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内，佘良翻了翻文件，不经意地问：“前几天抓回来的, 破坏玫瑰拍卖行的犯人，罚款都交了吗？” “关在1层的买家基本都交完钱，放出去了, 但是判的最重的两个，没交。”狱警回答。 “还差多少没交？” “呃……典狱长，他们俩一分都没交。” 佘良动作一顿，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知道了, 你先出去吧。”良久, 他缓缓说道。 等人走后, 佘良调出两人的档案。 宋可：F177区黑户，脸蛋比钱袋还干净。 素察：E170区出身, 曾在C72区做过保镖，交完上笔罚款后，目前资产负债累累。 “穷鬼。”佘良撕碎两人的档案纸，冷冷评价。 专业人才无论在哪都吃香, 4层的方知许，很快找到一份给囚犯医生当助手的劳动。 当然用不着他亲自操刀，只要在旁边端端盘子递递剪子就行，那名头发花白的狱医治疗风格异常粗犷，犯人假装中风、癫痫、身体麻痹, 他就敢直接拿尖刺放血，逼得人装不下去，嗷嗷逃走。 给犯人开药，明显就不是正常人用的剂量, 方知许瞥一眼，没出声，这位以前是兽医吧？ 偏偏老狱医自我感觉良好，嘴里哼着小曲，还有空和他聊天。 “小伙子，你知道在这里当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记住咯，不是把人治好，而是别让人死了。” “对付这群小兔崽子，我有的是经验，想当年我刚进死狱的时候，还帮冥王大人治过痛风呢！” 方知许一愣，这位老狱医，竟然能毫不避讳地提起冥王？ 他察觉到机会，试探地问：“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唔我想想，有二十年了吧。”狱医头靠椅背，闭上双眼，怅然地回忆往昔。 “您见过那位……？” “当然见过，只要资历超过十年的，多多少少都见过冥王。” “您不怕提起……我看别人都不敢。”方知许没有说出中间的名字，但指向很明显。 “哼，”老狱医冷哼，“那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怕冥王大人知道。” “冥王大人全知全能，是历任典狱长里最有资历的，比那两家伙不知道厉害多少，可以说，死狱能有今天，是他一手打造的。”老狱医不屑地撇撇嘴：“也就这几年大人身体不好，不怎么出来活动，才轮到那两猴子上蹿下跳。” 方知许若有所思。 …… 7天过去，活动层咖啡厅外，六名犯人鬼鬼祟祟地凑到一起。 “都说说自己的发现。”庄青砚翻着杂志，语速又低又快。 “1层没有，进出的人太频繁了，我都看不过来。”徐星委屈巴巴，边说边揉自己的眼睛，他这几天都没时间睡觉，找人快找出黑眼圈了。 以路小羽天生冰瞳的显性特征，按理来说很好发现，1层关押的都是轻罪犯人，他在其中的可能性的确很小。 “3层也没有，我试了所有的劳动，除非他一直待在牢房不出来。”林优优面色严肃。 “我有些别的发现，不知道有没有用。”方知许把关于冥王的情报说出来。 庄青砚翻过一页杂志，低声分析说：“这么看来，三位典狱长之间存在地位差别，死狱里权限最高的，应该是那位久未露面的冥王。” 关于冥王的信息太少，而且过于神秘，不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标，只能先放在一边。 宋可悄悄举起小手，引起其他人注意：“我也没找到，但是有发现，这里的异能者，很少。” 而且，是楼层越往下越少。 素察赞同地点头。 庄青砚解释：“死狱的存在超过二十年，但末日去年才出现，大批异能者觉醒也是这半年的事，这里的建筑能阻挡宇宙射线，加上海底的深度，辐射量轻到忽略不计，异能者少也很正常。”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宋可问。 “下7层。”庄青砚合上杂志，一锤定音。 他转向先前说话的三人：“不用全部都去，你们留在上面，继续找吧。” 徐星虽然是强攻系异能者，但毕竟年纪小，容易冲动，方知许和林优优都是辅助系，不适合应对突发的战斗场面，三人也知道跟去可能会添麻烦，点了点头。 “问题是，怎么下去？”素察沉沉开口。 “杀人？搞破坏？”宋可一如既往地莽夫。 庄青砚否定了她的提议：“不要直接犯罪，否则会激活罪行录。” 他指了指自己的标牌，在死狱里激活罪行录，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次数多了，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佘良这种人，掌控欲很强，轻易不会放我们下去。” “除非让他知道，我们不但交不起罚款，而且，很会惹事，留着只是祸害。” “这怎么做到？”宋可纳闷。 “我有个主意。” 庄青砚示意其他人往咖啡厅里看。 乔里克刚刚排队领到一杯咖啡，这回的活动日，终于没有不长眼的人打扰他，他找张空桌坐下，深深吸一口气，表情陶醉，无比珍惜地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这会的他白白净净，安安分分，和之前暴怒杀人的疯子简直判若两人。 庄青砚盯着乔里克，眼角慢慢弯了起来。 宋可心里一动，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人要倒霉了。 * 死狱所有的劳动改造里，海底隧道填沙工，绝对是最辛苦的一种。 这项工作要用比身体还大的重型泵，把沿路的淤泥和海沙吸起来，再喷洒到外圈填实，防止隧道堵塞，大部分都是被强制劳动派遣来的犯人。 素察戴着安全帽，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乔里克附近。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庄青砚硬要他背下来的话，他就忍不住头疼。 跟间谍接头似的，素察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喝过曼特宁咖啡吗？” 勤勤恳恳吸泥的乔里克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那是什么？” “联盟C43区曼代林的特有品种，醇度高，酸度低，风味浓厚馥郁，略微带点草本清香，入口极富层次感，先是淡淡的甘苦，再是令人愉悦的微酸，最后只剩下回味的香甜。” 乔里克咽了咽口水。 “不过比起曼特宁，我更喜欢翡翠庄园出产的瑰夏咖啡，那可是咖啡里的顶级贵族，天然花香和果香融为一体，再点缀柑橘的微酸，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素察面无表情地背着台词，只怪自己记忆力太好，竟然一字不差。 乔里克已经听入神了，手里的泵被丢在一边，吹乱满地的沙。 “活动日，我要去喝。” “你喝不到。”素察无情地说。 “为什么？”乔里克难以置信。 “我说的咖啡都是地区特产，产量稀少，死狱里没有。” “你进来很久了吧，所以没喝过好咖啡，活动层的咖啡一般，你喝过好的，就再也不想喝了。” “我进来11年……还是13年？我不记得了。”乔里克喃喃。 乔里克自少年起就在死狱，因为频繁触发罪行录，他的大脑越来越混沌，渐渐就不记事了。 “喝不到，我喝不到好咖啡……”乔里克嘴里重复这两句话，神情越来越癫狂。 记忆似乎出现短暂清明，紧接着就是深深的疑惑：为什么他会在死狱？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还在死狱？乔里克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他的父亲死了，但留下很多很多钱，他是唯一的继承人，叔叔伯伯找到他，告诉他家里出了点事，让他坐牢躲躲，很快就接他出去，为什么没人来接他？ 乔里克抱紧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蹲下来。 “听说今天清沙的时候，上面监层的通道会打开，怎么走来着？” “哦，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左拐，再走到底，继续左拐，这样重复五次，就可以返回海平面。” “等我出去，我一定要喝杯翡翠庄园的咖啡。” 素察拖着沉重的泵，自言自语走远。 乔里克呆呆望向海底隧道的尽头。 …… “警告！警告！有犯人越狱！！” 死狱里骤然响起刺耳的鸣笛。 乔里克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尽头，左拐，尽头……还差4次，他就可以出去喝咖啡了！ 刚刚打开5层的通道，罪行录亮起红光，剧烈的电波激射而出，乔里克惨叫着捂住脑袋，满地打滚，站起来后，神情呆滞，已经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清沙……清沙。”乔里克转了个身，步伐迟缓地往回走。 “乔里克！翡翠咖、咖啡，你还，喝不喝啦？” 宋可及时赶到，用手里剑隐蔽地卡住乔里克撞开的通道，朝那道茫然的背影低低喊道。 “清沙……清沙……翡翠！” 乔里克突然仰天长啸，上半身化为狼人，浓密的毛发覆盖他的脸庞和手臂，强健的四肢着地，他一拳砸向透明墙壁，力道之大，竟然生生砸出一道裂缝，冰冷的海水瞬间倒灌进来。 乔里克越过宋可，疯狂地往4层冲去。 “加油乔里克，我看好你啊！” 宋可默默握拳呐喊，对他寄予厚望。 4层办公室，一名狱警心急火燎地套上衣服，边往外冲边用联络器呼唤同事。 “乔里克越狱，还破坏了海底隧道，快联系典狱长！我马上过去！” 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刺溜”打滑，狠狠摔了个跟头，联络器掉到地上，滑出几米远。 狱警龇牙咧嘴地抬头，发现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清洁工，往走廊里倒了满地清洁液，滑得根本站不住脚。 几米开外，一名坐轮椅的犯人正在走廊尽头悠哉悠哉拖地。 狱警愤怒地大喊：“你给我滚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大脑像被什么冰冷而尖锐的东西一扎而过，狱警双眼失神，原地昏死过去。 庄青砚慢慢滑到他边上：“警官，你是要回办公室吗？我送你进去。” 罪行录蓦地闪烁一下，没监测到异常，又暗淡下去。 庄青砚单手拖着狱警，用他的权限重新打开办公室大门，转身合上，然后手里的拖把往天花板一放，“恰好”挡住摄像头。 他来到计算机边，连通档案室，迅速查阅起所有犯人资料。 佘良面沉如水，黑色大衣甩出迫人的弧度，满身风雨地走来。 “乔里克人呢？ “在2层被逮捕了，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连罪行录都控制不住他，我们只能用粒子炮……” “人死了？”佘良的眼神仿佛要杀人。 “没有没有！”狱警冷汗连连，“死是没死，但估计得修养一年半载……三年五载……” “海底隧道损失如何？”佘良又问起另一件关心的事。 “五处漏水破损，三十七处裂缝，而且乔里克还毁坏了三台……内部电梯。” “预计损失超过十亿……”狱警已经不敢看佘良脸色了。 “乔里克为什么突然发疯？”半晌，佘良喑哑的嗓音响起。 “不知道，抓捕的时候，他嘴里一直在喊什么‘翡翠’。” “翡翠？什么翡翠？” 佘良望向周围狱警，众人一脸茫然，有人试探地说：“是不是旧文明的某种玉石？” 但乔里克在死狱都十几年了，突然对玉石感兴趣？简直荒谬。 翡翠庄园是联盟近几年新起的贵族咖啡，也是庄青砚精挑细选的冷门品种，罪恶之都本来就消息闭塞，死狱里的这些狱警，自然不知道它其实是咖啡的名字。 佘良的脸色如同淬了冰。 “给我查监控，所有摄像头，一帧一帧地查！” “是！” …… “停。”佘良抬手，画面定格在一闪而过的素察和宋可身上。 “他们和乔里克说了什么？” 两人和乔里克擦肩而过，嘴皮子快速张合，显然在说话。 “听不清，但罪行录没亮，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吧？” 罪行录只能监测直观的犯罪行为，对于暗地里的曲折勾当，无法识别。 佘良缓缓闭上眼睛，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直觉告诉他，乔里克的越狱与两人有关。 这两个穷鬼，不仅抠不出一丝油水，还让他损失超过十个亿。 十个亿……佘良的心在滴血。 不仅如此，乔里克此次重伤，他的亲属不会善罢甘休，要是他真的死了，那些送他进来的人，包括佘良，都再也拿不到一分钱！ 佘良大怒：“立刻，给我处死……” “佘典狱长，”一位老狱警开口打断他，“罪行录都没判定的事，你贸然处置，就不怕那位大人知道，没法交代吗？死狱可不是你的一言堂。” 佘良阴冷地盯着说话的人：“你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提醒你。”老狱警不卑不亢。 “典狱长，还有一名犯人，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也有些问题。”属下匆匆跑过来汇报。 “还有谁？” 狱警又调出另一副监控，只见画面里身穿制服的狱警突然“咣当”摔倒，坐轮椅的男人“好心”扶着他，送他进入办公室，然后，监控一片黑暗。 佘良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反了，都反了！” 他瞥一眼老狱警，咬牙说道：“给我把他们丢到7层，交给怀特！” 75 罪恶之都（9） “欢迎仪式”。…… 疾速下行的电梯里, 三名身穿囚服的犯人你看我，我看你，安静地面面相觑。 “噗～”半晌，宋可没忍住笑出声, “你真, 缺德。” “乔里克, 翡翠庄园的咖啡, 喝不喝啦？” 宋可拖长音调，按庄青砚教她的语气，慢慢悠悠重复一遍。 庄青砚挑了挑眉, 任她打趣, 毕竟教唆乔里克越狱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 “还让, 素察去骗人。”宋可脸颊浮现浅浅的小梨涡，笑得特别开心。 素察冷不丁被提起黑历史, 脊背一僵, 默默望向电梯墙。 庄青砚的眼底也浮现些许笑意：“没办法，只有他和乔里克同层。” 他正了正神色，转而说起别的：“我查了1到6层的所有犯人档案，路小羽不在里面。” 宋可叹气：“难怪，我们找不到。” “嗯, 佘良那里可以先放一放，接下来的重点是怀特管辖的7到12层。” 威廉怀特, 执掌死狱的第二名典狱长，从咖啡厅的交锋可以看出，他性格暴戾残忍，和阴冷贪财的佘良完全不同，不知道由他治理的监层, 会是什么情况。 从6层到7层的电梯，运行时间比想象得要久。 整整下行十分钟后，“叮”地一声，目的地抵达，轿门向两侧缓缓滑开。 三人刚要出电梯，脚步就是一顿。 怀特竟然亲自来了！ 十几名健壮的狱警一字排开，怀特大剌剌地站在中央，嘴里叼着雪茄，呛人的烟雾袅袅上升，他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盯着宋可三人。 “Wele！puy！（欢迎可怜鬼）”怀特缓缓鼓掌，啪啪的响声在当下显得尤为刺耳。 宋可警惕地望向他，不过区区三名被下放的犯人而已，值得典狱长亲自迎接吗？ “听说你们让佘良损失了十个亿？”怀特狂放大笑，雪茄烟灰簌簌抖落。 他猛吸一口，吐出厚厚的烟圈，手里的血鞭指向三人：“好，很好，我欣赏你们的狂妄，作为奖励，今晚我准许你们睡个好觉。” 宋可微微皱眉，怀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今晚睡个好觉”？ 怀特的笑容藏着深深的不怀好意：“我的地盘，可不像佘良那种温柔的过家家，做好准备了吗？” “带他们去牢房。” 三人被强制分开，由狱警带往不同方向。 7层监室，牢房数量大幅减少，保守估计不到1000间，且环境更加晦暗。 这里的纵深已经达到联盟“超深渊区”的标准（6000米以下），宋可经过时，往透明舷窗外扫了一眼，海水流速缓慢，幽暗无光，几乎没有动植物存在，只能看到软泥和粘土等沉积。 牢房一如既往的逼仄，连床都没有，墙壁有许多深深浅浅的抓痕，宋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抱紧自己的膝盖沉沉睡去。 几个小时后，大约凌晨四点，狱警用警棍“咣咣”敲响牢门。 “出来！别磨蹭，都出来！！”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犯人们全被刺耳的噪音吵醒，宋可揉着眼睛，翻身坐起。 她原地缓了两秒，神智恢复清醒，出了牢房，在黑夜里随波逐流，跟着无声移动的人群往前走，沿途正好遇到同样被赶出来的庄青砚，顺手推过他的轮椅。 周围的犯人全都不说话，乍一看跟行尸似的，眼神流露深沉的绝望。 “他们……”宋可犹豫。 “清醒的。”庄青砚知道她要问什么，低声解释。 两人跟着大部队来到一片空旷的场地。 明晃晃的射灯照下来，地面正中赫然有一座巨大的八角笼搏击擂台！ 纯黑色的网面血迹斑斑，底座更是透出洗不净的暗红，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铁锈般的腥味。 擂台中央，两名光着上半身的犯人正在搏斗，其中一方抓住对手空当，勾拳重重出击，把另一方连人带头颅掀飞出去，“嘎吱——”遭受致命打击的犯人脖颈断裂，碎牙混合血沫喷射出来，在射灯的强光映照下，仿佛漫天飘洒的飞虫。 血腥的场面看得宋可生理不适。 “嗷！！！” 聚在八角笼外面的囚犯面色激动，手指扒着网面拼命往里伸展，喝彩、嘲讽、推搡，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好像恨不得下一秒就自己冲进去，但这样的人只是一小部分，更多和宋可他们一起进来的，都面色沉默，避开了视线。 现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种极端：一边是残忍的狂欢，狂欢鲜活的生命从眼前消失；一边则是麻木的等待，等待死亡随时降临他们头顶。 素察发现宋可他们，无声无息地靠近，站到他们身边。 “怀特在那。”他隐蔽地指了个方向。 宋可抬眸望去，八角笼正对的平台上，怀特穿一身黑色皮衣，领口敞开，大马金刀地跨坐，他的手里捏着高脚酒杯，里面是鲜红的，和血液颜色相同的烈酒。 “可怜的小杰克，瞧瞧你，刚来7层时，是多么生机勃勃的小马驹啊，没想到连一周都坚持不到，按理我应该把你丢去8层，但可怜见哟，头都碎了，还是放过你吧。” 那名叫“杰克”的犯人倒在地上，白色的脑浆混合鲜血汩汩流出，早就失去生命气息。 怀特酒糟鼻耸动两下，愉悦地抿了口酒水，视线一扫，发现人群里的宋可三人。 “噢！我们的新人来了！” 他放下酒杯站起来，声调猛地一下拔高：“为了参加你们的‘欢迎仪式’，我特意邀请了整个7层的犯人出席，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 整个7层…… 宋可放眼望去，周围黑压压的人头，足足有近千人，倒是歪打正着，省得他们挨个牢房找了。 但怀特所说的“欢迎仪式”是什么？难道他们也要上擂台搏斗吗？ “瞧瞧这茫然的表情，看来你们还不清楚我的规矩吧？”怀特哈哈大笑。 “这里是每天进行‘早操’的地方，所有犯人不得请假，必须参加，赢的可以留在7层，免除一天劳动，至于输的么……只能被我丢下去咯。” “毕竟下面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疯子，我总得给他们准备点零食对不对？” 怀特阴森一笑：“说完规矩，就该新人上场了，你们谁先来？” 宋可被不怀好意的犯人推挤到八角笼外围，虎视眈眈地盯着三人。 这些囚犯，都只是普通人而已，怀特凭什么这么自信…… 宋可触摸到铁网，手心凝聚起荧蓝的光团，刚准备幻化灵器，光团幽幽一闪，消失无踪。 她一愣，再次放出精神力，却还是无法凝聚，刚刚出现即消散。 宋可倏地转头，望向素察，对方神情凝重，显然也发现异能被禁锢。 7层竟然不能使用异能！ “我查过你们的入狱档案，异能者，啧啧真好，高人一等。”怀特扬了扬手里的档案纸，毫不留情地卷成一团，丢入酒杯：“可惜要让你们失望了，整个7到12层，都是‘零辐射’地区，无法使用异能的禁地。” 没有辐射，就没有可以利用的能量，精神力无法产生共鸣，存在的时间无法维持。 如果是普通异能者，骤然发现异能失效，必然心神大乱，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无法鼓起应对的勇气。 可惜怀特算错一件事，宋可和素察，就算排除掉异能，任何一人出战，轻易都不会输。 素察出身以魔鬼训练著称的雨林，单兵作战能力极其出色，而宋可，常年习武，末日以前，岳山武馆每个月都会进行大大小小的比试，她从来没输过。 就算没有异能，她一样能战斗！ 怀特刚刚说的“规矩”，在擂台上赢的人可以免除一天劳动，输的才会被下放，这和他们的目的背道而驰，他们来这里是找人的，如果留在7层，毫无意义…… 宋可不知道怎么处理眼下情况，心里着急，轻轻戳了戳庄青砚的后腰，他不明显地躲闪一下，右手往后伸，一下按住宋可作乱的手指。 “典狱长，我们可以参加这场‘欢迎仪式’，但是奖励能不能改一下？”庄青砚朝怀特遥遥说道。 “你想怎么改？”怀特紧紧盯着他。 “换一换，如果我们赢了，放我们去下一层。” 周围犯人静了一瞬，紧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我没听错吧，他是活腻了要去送死？” “小子，你会后悔的，等你有幸下去，你会发现7层才是天堂！” 怀特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啊，我满足你。” 素察跳上搏斗擂台。 他的对手是据说在今日之前已经取得10连胜的奥森，肌肉像山丘一样雄伟的壮硕男人，身高超过两米五，站起来的宽度有两个素察那么大。 素察攻势迅猛，旋风一腿踢在对方小腹，奥森下盘稳健，不动如山，素察转而收腿，左右勾拳打向他的面门，奥森轻蔑一笑，扣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拽，素察整个人被拎起来，狠狠摔出去，后背撞上铁网，八角笼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响声。 奥森双手握拳，像猩猩一样野蛮怒吼，绕着躺地的人吐唾沫，周围的犯人把网面摇得铮铮作响。 素察从地上翻身起来，神情依然冷静。 刚刚的出手只是试探，奥森越轻视他，只会输得越惨。 素察像条阴影里隐匿的黑蛇，不再主动出击，而是神出鬼没，不断游走寻找机会，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出现在绝对意想不到的位置，奥森庞大笨重的身躯根本无法捕捉到他。 突然，素察急停在奥森后脑勺处，如同捕食的蛇类张开尖利獠牙，双腿缠绕固定住对方腰部，一手掐喉，一手摁住脑袋，左右一拧一转！奥森的眼睛瞪成铜铃，难以置信地目睹自己人首分离，缓缓倒下去。 八角笼外，喊得最欢的几个囚犯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望向瞬间逆转形势的素察。 怀特面沉如水，从高台踱步下来，边走边抽出腰间的鞭子。 “啪——” 满是倒刺的鞭子甩向刚刚还在欢呼的犯人，几人顿时惨叫连连。 “啪——啪——” 接二连三的鞭声不断响起，怀特丝毫不手软，滚烫的鲜血迸溅到他脸上，他眼睛眨也不眨，宛如行刑的刽子手，当着所有狱警和犯人的面，生生抽死了那几个为奥森喝彩的囚徒。 宋可心尖发冷，不寒而栗。 那条血鞭，不，或许原本不是血鞭，而是被人的鲜血生生染红的。 发泄完毕的怀特转向三人，阴沉沉开口：“下一个。” 宋可提出质疑：“为什么？我们，已经赢了。” “什么为什么？我说的是每、个、新人都要参加，包括他！别想钻漏子！” 凌厉的鞭风迎面抽来，直直指向坐在轮椅上的庄青砚。 宋可双手慢慢握拳，庄青砚是精神系异能者，本来就不适合身体战斗，现在异能失效，他四体不全，连站都站不起来，让他去搏斗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怀特是故意的，他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 宋可往前一步，挡在庄青砚面前：“我替他。” “你说什么？”怀特抠了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替他上。”宋可语气坚定。 怀特坐回高台，意味不明地打量眼前的两人，坐轮椅的残疾男人面无表情，挺身而出的少女细胳膊细腿，单薄的身板风一吹就倒。好一对苦命鸳鸯，搁他面前演爱情剧呢？连殉情都要分个先后。 “你替他上？行啊。”他缓缓裂开嘴角。 八角笼一开，同时跳进来两名面相凶恶的犯人。 怀特的笑容冰冷又残忍：“不是要做英雄吗？我成全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76 罪恶之都（10） 你、该、死。…… 八角笼的铁门“哐”地合拢, 擂台上的人成了真正的困兽之斗。 宋可面对的两名犯人，虽然肌肉块头没有奥森看起来唬人，都从架势来看, 却是明显的练家子。 周围的犯人不敢再随意欢呼, 整个场地静悄悄的。 怀特重新捏起高脚酒杯, 表情陶醉地抿一口：“两位曾经的联盟金腰带, 梅威瑟，臂长1.85米，天才进攻型拳手, 以及帕里，防守反击型大师, 擅长消磨敌人耐心，让我看看，你能撑多久？” 搏斗开始，梅威瑟脚下高频率移动, 不断推进推进, 压榨宋可的生存空间, 帕里则像缩在乌龟壳里滑不溜手的泥鳅，什么攻击到他面前都被轻松化解, 让人无从下手。 宋可凌空一脚踹过去，梅威瑟架起双臂格挡, 强大的反冲击力让他后滑两步，宋可雨燕般轻盈落地, 冷静思考起来，对付这种打法激进的对手，就要放大他的战意，进而摧毁他的心灵, 让他在场上彻底失去判断力。 宋可突然抬起头，右手竖起大拇指，然后朝下一转，做出挑衅的姿势。 囚犯们嘘声一片，梅威瑟勃然大怒，拳风凌厉地迎面袭来，被宋可一一化解。 “就这？”宋可歪了歪头，轻视地笑了笑。 和庄青砚待久了以后，连微表情都越来越像，宋可如今嘲讽起人来，嘴角勾起的弧度，颇有他的那种“分讥笑分凉薄还有四分漫不经心”的贱兮兮神韵。 梅威瑟的战意吞没理智，出拳愈加狠厉，自身体力快速消耗，宋可灵活闪避，溜得他满场乱跑，让他看得见打不着，顺便再骚扰一下躲在乌龟壳里的帕里。 节奏被打乱后，两位拳手的行动捉襟见肘，好几次没逮到宋可，反而趔趄地撞到一起。 梅威瑟和帕里对视一眼，两人调整策略，转而联手抢占宋可外线，梅威瑟右手直拳打出，帕里化防守为进攻，刺拳出击，封死宋可的退路。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无路可逃时，宋可单手往八角笼侧面一挂，借力向上跳起，像只会吸附的壁虎一样，双脚踩住铁网，如履平地，几下就攀爬到擂台正上方。 传说中的飞檐走壁，一次堪称完美的躲避！ 两名金腰带顿觉不妙，警醒地抬头望去。 刺眼的射灯光线里，高高跃下一个身影，不就是拳击么？她也会，宋可双手握拳，略斜向上左弧度出击，一拳打中梅威瑟太阳穴，这是拳手的死门，梅威瑟遭受巨创，命丧当场！落地的同时，宋可右腿飞旋踢，正中帕里的左脸下颚，那里丰富的迷走神经瞬间错乱，脑干停止运作，帕里瞳孔涣散，失去意识软软倒地。 这波精彩的回击不到十秒，一死一伤，宋可轻松KO两名赫赫有名的金腰带！ 全场囚犯先是目瞪口呆，继而鸦雀无声，这恐怕是7层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次“早操”。 有人惊惧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瞥向怀特方向，生怕他又突然发作。 这种时候，偏偏有人敢火上浇油。 “典狱长，你亲口许下的奖励，会兑现吧？”庄青砚笑盈盈地问。 他必须开口逼怀特主动承认，场内有近千名犯人和狱警共同见证，只要怀特还要脸，要维护自己的威信，他翻脸不认账的概率就比较低。 怀特阴鸷的眼神紧盯庄青砚，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当然，我以典狱长的名义承诺，‘奖励’你们人下8层。” 残酷的“早操”继续进行，宋可却没了观看的心思：“我们找人。” 人各自负责不同的方向，在茫茫人海里寻找拥有冰瞳的人，一段时间后，宋可收回目光，从其余两人脸上看到了同样的失望。 “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路小羽，不在7层。 “典狱长，真的要把他们送去8层吗？”怀特身边的副手忧心忡忡，“我总觉得，他们进来死狱有别的目的，之前在佘典狱长那边闹事也是居心叵测……” 怀特不以为意，冷笑吩咐：“送，今晚就送，这样，他们还能赶上8层明天的‘早操’。” 只要一层一层送下去，用不了几天，他就能亲眼见证几人的尸首，怀特十分确定。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无比残酷的。 第二天，素察和宋可杀穿了8层…… 第天，怀特修改规则，要求宋可以一敌，结果人阵亡，9层被通关…… 第四天，10层的精英囚犯一败涂地，怀特在办公室里砸烂所有花瓶，绞断了心爱的收藏鞭。 他身为典狱长的脸面，被狠狠踩在地上蹂-躏。 只差最后一层……这些该死的杂种，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他的地盘撒野，骑在他头上撒尿！ 怀特的双眼因愤怒而通红，胸膛剧烈起伏。 机敏的副手趁机提醒：“典狱长，其实他们人的组合，并不是没有弱点，那个坐轮椅的残废，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怀特一愣，眼珠转了转，很快想到什么，表情邪佞地笑起来：“11层的那恶心玩意，还在吗？” “在。”副手确认后，给出肯定的答复。 …… “早操”时间，宋可、庄青砚和素察准时来到11层的八角笼擂台。 这一层的犯人数量已经不到200人，宋可望过去时，对面也在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们。 宋可皱了皱眉，很快发现异常，这里的犯人，似乎……外表都有些畸形，有的头颅特别长，胳膊却特别细；有的眼睛不对称，嘴巴裂开得可怕，总而言之，有种形容不上来的诡异。 庄青砚说：“11层是超深渊区，他们应该很久没见过光了。” 就像深海生物为适应环境和压强的变化，往往长得千奇百怪一样，这些长期困于死狱的囚徒，体内基因也潜移默化产生变化，光从外表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正常人”。 几分钟后，怀特和狱警到场。 宋可活动几下肩膀，昨天是一对，以怀特睚眦必报的性格，今天应该是一对四了吧？ “等等，”怀特忽然伸手拦住她，“规则有变化。” 他手里的血鞭施施然指向庄青砚：“今天，他必须上。” 宋可很不爽，怀特一而再再而地篡改规则，未免太随心所欲。 怀特居高临下的语气仿佛在向他们施恩：“这样吧，只要他能赢，你们俩就不用再上，这场我直接判你们胜。” 宋可摇头拒绝：“不必，我替他，随你几个人。” “我说了，今天他必须上，没有人可以一直躺赢，怎么，靠女人吃软饭上瘾啊？”怀特愠怒。 庄青砚当然不会被他言两语刺激到，不过能快速解决问题更好。 他现在用的这台轮椅，是进死狱以后分配的基础款，但两次活动日下来，宋可帮他偷偷改造过，各个部位都暗藏强杀伤力的灵器。 让他上擂台对付这些畸形犯人，他未必会输，庄青砚拉住宋可，低声说出自己想法。 宋可依旧不同意他冒险。 庄青砚耐心解释：“这种时候，尽量别和他直接闹翻，只会浪费时间，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这里的200人一眼就能看到底，没有他们要找的人，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下到12层，也是怀特治下最后的区域。 宋可被他说服，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那你，打不过喊我，我帮你。” 庄青砚无奈浅笑：“好，一定喊你。” 在宋可和素察的目送下，庄青砚进入八角笼擂台，背后铁门缓缓合上，落锁。 宋可怔了怔，不对，为什么关门，明明对手还没有上台！ 她猛地转头，只见怀特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擂台下方突然出现一个黑洞，升降台的机械动静响起，粗重浑浊的喘息离他们越来越近。 等那东西露出全貌的时候，现场除了怀特，所有人都惊了。 一头进化丧尸，不，应该说，一头适应了深渊环境的【畸形】进化丧尸！ 比起前身人类，它更形似一种名为“深海鮟鱇”的鱼类，偌大的额头长了颗肉状突起，像是会发光的瘤子，下颌极其突出，脸部有很大的鳃孔，瘦长的四肢覆盖细密的鳞片和尖形的脂鳍。 畸形丧尸迟钝地转了转脑袋，发现距离最近的庄青砚后，嘶吼着向他扑去。 “你耍诈！”宋可愤怒地喊。 先不说11层为什么会出现进化丧尸，怀特刚刚强制庄青砚上场，就是想要他死！ “哈哈哈哈，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的对手一定是人类？”怀特扬眉吐气，猖狂又得意地大笑。 宋可双手扣紧铁网。 素察轻声说：“别急，先看看，他能应付。” 庄青砚操纵轮椅左右闪避，半年过去，他完全适应了依靠机械活动，轮椅灵活得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踏板上“咻”地弹出剔骨刀片，那是宋可改造后的灵器，被庄青砚特意选中角度，恰到好处地飞出去，正好砍中丧尸膝盖。 嗷嗷嚎叫的丧尸瞬间失去平衡，摔倒下来，手背的尖鳍刺向庄青砚面门，庄青砚手指敲击挡板，“刷”一块不规则的盾牌竖起来，替他挡下这次攻击。 高智商的人在任何地方都具有优势，庄青砚借助轮椅，一边敏捷反击，一边冷静观察，渐渐发现这头畸形丧尸的弱点，它似乎没有视力，或者视力早就退化，两颗瞳仁小到几乎看不见，完全依靠额头的发光肉瘤辨别方向。 庄青砚右手往后摸索，在畸形丧尸重新扑上来的刹那，从后手刹里抽出一台微型速射连弩。 “噗——噗噗——”细如牛毛的尖针倾泻而出，丧尸额头的发光肉瘤被近距离打爆！ 脓黄色的浊液喷射一地，丧尸仿佛能感受到失明的痛苦，抱着脑袋跪倒在地，哀嚎连连。 庄青砚抓住机会，轮椅加速往前冲，一脚踩下踏板，剔骨刀片再次高高弹起，从前往后，准确无误地扎穿它的头颅！ 赢了！宋可激动地跳起来，比她自己赢了还要开心。 很久没有这么活动过，庄青砚轻微喘气，控制刀片一转，从丧尸脑仁里挖出一枚翠绿的晶石。 他回过头，朝八角笼外的宋可笑了笑，眼角弯弯，俨然还是那副学术分子的文弱模样。 “我们可以去，12层了。”宋可开心地朝他喊。 庄青砚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去不了，他输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怀特的笑容充满恶意：“擂台搏斗，不允许使用任何兵刃，他犯规了，所以你们输了。” 庄青砚眯起眼睛，在他上台之前，甚至从7层到11层的每一场搏斗，怀特从来没说过这条“遗漏”的规矩，他是故意的。 “赢了有奖励，输了自然也要接受惩罚。”怀特红光满面，目光里的神采涟涟，他从皮衣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接驳器，眼睛眨也不眨，径直按了下去。 “嘣——” 整座擂台的地面轰然碎裂，庄青砚连人带轮椅，坠入无底深渊！！！ ……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宋可反应过来，眼前已经失去庄青砚的踪迹。 “你把人，弄去哪了？” 她闭了闭眼，嗓音充满暴雨将至的威压。 从11层下12层，要走内部电梯，绝对不可能从擂台直接坠落。 怀特坐回椅子上，悠哉悠哉地抽了口雪茄，那点红光刺痛了宋可眼睛。 他们在生死线拼死拼活，就为了能赢得下12层的机会，可怀特呢？明明是他自己制定的规则，现在又轻而易举地打破，他从来没把他们当成平等的人。 在怀特眼里，他们是什么呢，供他玩乐的垃圾棋子，还是肆意发泄的废物？ “你把人，弄去哪了！” 宋可提高声音，清亮的质问响彻全场，甚至荡出层层回音。 怀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轻蔑吐出烟圈：“没长眼吗？人不是已经下去了么，13层，或者14层？谁知道呢，反正下面又不是我的地盘。” 他把庄青砚，坐轮椅的庄青砚，无法使用异能的庄青砚，丢到了死狱最深处。 一个全然未知的恐怖地方。 “你、该、死。” 宋可一字一句地说。 怀特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摁灭雪茄站起来，手里的血鞭咯吱作响。 “看清楚，我才是死狱的王，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 “异能者就很了不起吗？在这里，你一样是废物。” 宋可再能打又怎么样，她能以一敌敌四甚至敌十，那一百人，两百人……甚至一千人呢？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囚犯一拥而上，照样能轻松制服她。 宋可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 是火吗？不，那不是火，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体内磁场的精神力突突跳动，细胞不断分化激活，构成新的组合形式，强悍的异能冲破桎梏，破体而出，宋可闭眼再睁开，瞳孔里幽蓝的光芒一闪而过，掌心从无到有，没有接触任何外物，在众人惊骇万分的目光里，一柄方天戟凭空出现。 “不可能，异能……不可能用异能！” 距离海面6000米的深渊之下，传说中的异能禁地，S级异能者宋可，燃烧出了璀璨的异能。 怀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甩出手里的血鞭。 长鞭克制短兵器，可一旦遇到长兵器，就是它的天敌。 怀特的血鞭虽然具有很强的破甲能力，但前提是，必须拉开距离， 宋可挥动锐不可当的方天戟，血鞭还没接近她，就被她一招挑开，超远距离直刃刺中对方腹部，怀特仓皇后退，宋可迅速近身，转眼间冰冷的戟头近在咫尺！ “狱警，拦住她！”怀特蒙生大难临头的恐慌。 “素察，拖住其他人。” 素察挡在宋可身后，替她拦住跑过来帮忙的狱警和犯人。 宋可整个人像柄出鞘的利剑，步步逼近，怀特节节败退，狼狈地四处躲蹿，然而没有用，方天戟一往无前，直直刺进他的咽喉！怀特眼珠暴凸，七窍连通，酒糟鼻里流出殷红的血液，碎裂的喉管“咔咔”作响，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可冷酷地抽出方天戟，没有物体堵住伤口，顿时鲜血如注。 怀特壮硕的身躯弹动几下，停止了最后的呼吸。 以死亡取乐的人，终有一天也会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整座死狱骤然爆发刺耳的警报：“一级戒严！一级戒严！典狱长死亡！！” 7到12层突然剧烈地震，囚犯们站不稳，纷纷跌倒，内部电梯嗡嗡作响，轿门竟然自动滑开。 “快离开！监层要自动封锁了！”一名年纪大些的狱警如梦初醒，一级警戒，已经十几年都没发生过了，只有典狱长身份更替时会出现，所属楼层全部封锁，直到下一任上位才会重启。 素察闪到宋可身边：“我们怎么办？” 宋可刚要说话，胸前的标牌爆发刺眼红光，罪行录被激活了！ 脑海里像被一千根针来回扎刺，整个都要爆炸，宋可痛苦地蹲下，用尽所有意志抵抗。 虚无缥缈的科塔尔波段里，还寄生了一段隐秘的呼唤，不断蛊惑她进入擂台的洞口。 “下来吧……下来吧……” “你先……走，和他们，汇合。”宋可推了素察一把。 素察脚步犹豫。 “走！”宋可喊道。 素察握紧拳头：“好。” 宋可明显不愿意抛下庄青砚，他留在这里无济于事，不如先和其他人汇合，想想别的办法。 素察跟着逃窜的人群冲向电梯。 “下来……快下来……” 那道若隐若现的声音还在脑海里不断盘旋，好吵，真的太吵了。 宋可用方天戟支撑自己站起来，意识逐渐变为混沌。 趁最后清醒的刹那，她纵身一跃，跳向擂台正中的缺口。 下去就下去，谁怕谁？ “我会找到你。” 77 罪恶之都（11） 好久不见。…… 从11层的擂台掉下来后, 那台基础款轮椅摔得稀烂，无法继续使用。 庄青砚从底部钢架里抽出根长条，勉强当作拐杖, 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身体关节有好几处磕碰, 手背也有擦伤，幸好都不严重，唯独连接伤腿的膝盖压迫到神经，钻心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 周围光线暗淡，只能看清隐约的轮廓，这一层的监室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走了十分钟左右, 庄青砚停在一间敞开的牢房前，里面的囚犯身形枯瘦，头发像打结的干草，乱蓬蓬铺了满地，他就这样蜷缩在头发堆里，要不是胸膛还有起伏, 就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四十五年。” 背后一道冷肃的声音突然响起。 庄青砚迅速回头, 一名大约五六十岁的狱警，穿着笔挺无褶，款式老旧的警服，平静地望着他。 这人什么时候靠近的？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庄青砚拄着拐杖的手背缓缓收紧。 “他叫森蚺，曾是联盟排名前三的顶尖杀手，新历2年被关入死狱，今年正好第四十五年。” 森蚺, 庄青砚默念这个名字，很快从脑海的资料库里翻出相关履历，和素察一样，森蚺也出身雨林，是几十年前的活跃人物，此人风头最盛的传闻，是他曾在一场举世瞩目的国际会议举行前夕，成功刺杀邻国首脑，直接促成联盟对其的吞并，不过……如今恐怕早就没人记得了。 “你不是我们监层的犯人。”狱警肯定地说。 “威廉怀特把我丢下来的。”庄青砚回答。 狱警默了默，听到典狱长的名字也没什么特殊反应，而是兀自说：“从现在起就是了，记住，这里只能进不能出，静止的时间是你永恒的敌人，你要习惯亘古的孤独。” 孤独么？庄青砚无声地笑了笑，继续蹒跚朝前走去。 前方又是一间与众不同的牢房，墙角安放了一台光泽迷幻的营养舱，躺在里面的囚犯双眼紧闭，赤-裸的躯体浸泡在不化不腐的营养液里，舱体外部嵌有小小的，接通能源的黑盒。 “斯麦尔。”庄青砚低低念出他的名字。 “你认识他。”狱警古井无波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斯麦尔是写进教科书的人物，谁不认识他呢？”庄青砚的眼底映出营养舱的底光，“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A5区的著名空想家，也是‘老人国’理念的缔造者。” 狱警沉默一瞬，客观地说：“你出身不凡，而且很博学。” 庄青砚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敛眸思考起来，连营养舱这种撕裂科技的造物都能在F区出现，看来死狱的建立和联盟高层的暗势力脱不开关系。 “他死了吗？” “从生物学意义来说，没有，犯人的刑期是一百年，为避免他提前死亡，我们将他的思维剥离出肉-体，保证他的意识存活，并且在这里度过百年监-禁。” 这名狱警的态度意外平和，有问必答，庄青砚这样散漫地闲逛，也没呵斥他回牢房。 借着营养舱透出的微弱光线，庄青砚凝神打量对方，观察他压在警帽里整整齐齐的花白头发，以及一双沧桑清醒的眼睛。 “警官，你对所有犯人都这么耐心吗？” 狱警答非所问：“这里很久没人下来了。” “是吗，那还剩多少犯人？” “42人，”狱警补了一句，“活的。” 庄青砚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板：“警官，你看看我，反正我也出不去，可以自由活动吗？” “可以。”狱警点头。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庄青砚慢腾腾地往前挪动，那名狱警无声无息地跟着他。 庄青砚：“……” 什么意思，说好的自由活动，你跟着我什么意思？ * 宋可掉入一片虚无。 从擂台的缺口跳下来后，底下是一条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缓坡，沿途有不同的出口，但她当时意识昏迷，无力挣扎，直接滑到最深处，“咕咚”摔向地面。 不知道过去多久，宋可幽幽醒来。 周围是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那种。 宋可趴着动了动手指，尝试放出异能，均以失败告终。 刚刚那种异能爆发的玄幻感觉再也把握不住，体内精神力如同枯竭的死水，感应不到任何涟漪，连心口没好透的伤，也在这时候倒霉地疼起来。 宋可摸索站起来，在弯弯绕绕的通道里来回探索，走了好几条死路，最后进入一个开阔的空间。 耳畔有很轻的呼吸声，似乎从离她高一些的地方传来。 宋可倏地抬头，尽管她看不见：“谁？” “我。” “……你是谁？” “我就是我，我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宋可恍然，应该是犯人吧，说不定可以向他打探些情报。 她一步一步摸到墙角，疲惫地靠坐下来。 “这里是哪？” “死狱。” “……我是说，这里是几层？” 对方没有回答。 宋可换了种问法：“除了我，还有别人，掉下来吗？” “没有。” 宋可沮丧地低下头，13-18的监层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要如何才能找到庄青砚呢？ 静悄悄的气氛里，那道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再次开口。 “你的躯体很完美。” 宋可“噌”地寒毛直竖，后背泛起刺骨凉意。 这种漠然评价的口吻，她曾经从另一人嘴里听到过。 弗拉拉的公共陵园前，超级AI伊利亚也说过类似“喜欢她的躯体”的话。 “你什么意思？”宋可故作镇定地问。 “夸奖而已，你的四肢关节有蓬勃的生命力流动，很健康。”男人语气透出淡淡的怅然。 宋可捏着手心，紧张地问：“你不健康吗？” 那人又沉默了。 他不说话，宋可心里反而松了松，这人大概哪里缺胳膊少腿了，出于羡慕才说那句话的吧。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腿断了，但他，热爱生活，阳光积极。”宋可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说瞎话。 男人的语气透出点不解：“你在安慰我吗？” 宋可：“……啊。” “谢谢，但我不需要。” “……” 好难沟通啊，宋可头疼。 “我要找找周围，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能动。” “我是一颗树。” “树有扎根的土壤，我也有。” 宋可满脑袋问号：“？？？”对方好像很认真地和她说话，但她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树，不会说话。”宋可和他较劲。 “你又不是树，你怎么知道树不会说话？” “我……”宋可急得结巴冒出来，“我不是树，你你你、你也不是树。”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树也不会说话？” 糟糕，被他绕进去了。 宋可讲不过他，只能暗自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主动和她交流。 “那你现在见到了。” “什么？” “会说话的树，我。” “……” “商量个事，你死掉以后，躯体可不可以归我使用。” “不可以！” “你很吝啬。” 宋可气结，我吝啬？我谢谢你啊，大可不必。 这人的思维方式真的很奇怪，刻板，生硬，透出古怪的程式化，明明很积极地在和她沟通，但不知道是不是缺乏社交技巧，一开口就能把人气昏过去。 “我要去，找人。”宋可说完就走，结果因为太黑，踩到什么东西，被绊了一跤。 “你踩到我了。” “……对不起哦。” 宋可哽咽，你的声音离我至少有十米远，我怎么可能踩到你啊！ “接受。” 簌簌的轻微动静响起，带有叶片的枝桠从她脚底快速收了回去。 宋可一怔，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不会吧，她不会真的在和一棵树说话吧？ 宋可摸黑逛了一圈，这里很大很大，她一无所获，气馁地回到原地。 “你要找谁？我确定，这里只有我。”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宋可好气。 “这种事，需要提前说的吗？我以为你知道。”男人没有嘲讽，语气充满纯粹的疑惑。 宋可伸展四肢，无力地躺在地上，心好累啊，让她先摆烂五分钟。 至少13-18层比她想象得安全，庄青砚，你再等等我。 …… 从13层到18层，庄青砚一层一层查看，除了森蚺和斯麦尔，他找到了其余40名犯人，无一不是联盟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在这里，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可能花了两天，或者三天，具体时间没有参照物，无法计算，因为过度行走，庄青砚的掌心和胳膊都磨出血泡，完好的左腿也开始剧烈疼痛。 “警官，你说，死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庄青砚望向这期间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人。 “死狱是联盟发展到特定阶段的必要产物，随阶级和分区的产生而产生。” “必要产物，那罪行录呢，也是必要的吗？”庄青砚轻笑。 狱警沉默一秒，似乎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名词感到陌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庄青砚顿时了然。 除了囚犯，整个监层就只有眼前一名狱警，这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庄青砚说。 “13到18层全部犯人都在，活着的。”狱警说。 “是么？那我猜，死狱不止18层吧。” 庄青砚微微抬眸：“是不是，冥王大人？” 狱警沉默。 “抱歉，我应该更严谨一点，称呼你为——曾、经、的冥王大人。”庄青砚慢慢说道。 这名狱警从出现就充满各种违和，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人没有呼吸，胸膛没有起伏，情绪稳定的没有任何波动，他对四十五年前入狱的森蚺记得一清二楚，却认不出如今囚犯人人皆有的罪行录，也不知道威廉怀特这位以暴戾出名的典狱长。 把所有古怪的地方串联起来，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但这可能背后，还藏了些别的秘密。 “你一路都在强调‘活的’，因为你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活物，那你是什么？傀儡，还是人偶？” “你不用回答，不管你是什么，带我去见见那位，真正的冥王吧。” …… “你死了吗？” “没有。”宋可抬了抬小腿，示意自己还活着，虽然对方可能根本看不到。 “哦，”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丝失望，“那你什么时候死？” 宋可嘴硬：“你先死，我再死。” “可是树的寿命是很长的。” “我的寿命，也很长，”宋可小心眼地记仇，“比你长。” 男人还想和她就“谁的寿命更长”这个辩题进行逻辑举证，突然顿了顿：“有人来了。” 宋可一骨碌翻身起来：“谁来了？活的吗？多少人？男的女的？在哪里？” 终于有人来了，可把她激动坏了。 男人默默思考一会，自言自语：“见人，要有灯。” “有灯你、你为什么不早开？”宋可难以置信地喊，亏她摸黑了这么多天！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微弱的光线由远及近，逐渐亮起来，宋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瞳孔适应周围的光亮后，小心翼翼地睁开，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铺天盖地的数据构成一颗枝繁叶茂的巨树，矗立在空间正中央，散发苍绿的生命光泽，和她说话的男人整个身体被流动的代码包围，他的双腿，从大腿以下空空如也，但无穷无尽的数据不断汇入，构成虚拟腿的形状，同时也是两根灵活的树枝，盘根错节，延伸到整个空间，可以说，男人就是巨树的一部分。 银发！冰瞳！！ 宋可此前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冰瞳，路星阑的眸色不纯，隐约带点冰蓝。 但在这一刻，她能肯定，眼前的男人绝对是最纯种的冰瞳，很难用语言形容那究竟是什么颜色，像冬日的初雪，像结冰的镜湖，像剔透的水晶，但绝对不死板，男人每次眨眼，都能从中窥见星辰流动。 路小羽，这棵树……啊呸，不对，这个人是路小羽！ 他们找了那么久的人，真的找到了！ 另外两人从黑暗里缓缓走出，拄着拐杖的男人看清眼前的景象，先是一怔，转而微微笑出声。 “果然是你。” “几年没见，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落魄？” “路氏下手挺狠啊，两条腿都打断了？” 路小羽疑惑地眨了眨眼，银发散落肩头：“我有腿。” 数据动了动，点缀有苍翠101010叶片的枝桠簌簌抖动。 “没腿的是你。”他反唇相讥。 “你在这里做冥王，做得挺开心啊？”庄青砚把肩上的罪行录摘下来，随手丢到他面前：“这破玩意，也是你搞出来的吧？” 路小羽瞥了眼地上的罪行录，又抬头望向庄青砚，他眉头微皱，周围数据流速越来越快，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庄青砚勾唇，挑眉一笑：“怎么，腿没了，记忆力也退化了？” 数据的流动戛然停止，路小羽观察他的表情，良久，轻轻地说：“啊，是你。” “庄青砚！”宋可连忙跑过去扶住他。 庄青砚松了口气，他也的确快坚持不住了，顺从地卸下力气，半靠在宋可身上。 宋可委屈巴巴：“我找你，没找到，这里，好黑，出不去。” 庄青砚伸手轻轻掐住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左右拽了拽。 宋可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摇头。 “行了，别撒娇，我没事。” 撒娇？宋可面无表情，一拳打他脸上，把他脑袋都打歪。 “嘶，好凶。”庄青砚轻呼。 “庄、青、砚。” 路小羽突然喊他名字，语气怪异地重复一遍。 他那双纯种冰瞳紧紧盯着庄青砚，庄青砚也回看他。 隔着十米距离，两人都没说话，但神态极其相似，连下巴微抬看人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跨过遥远的时间与空间，很久以前，两位同样具有超高智商的骄傲少年，因为谁也看不惯谁，处处较劲，最后又不得不握手言和。 宋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庄青砚说过，路小羽勉强算他的“朋友”。 他和这样的怪胎是朋友？ 路小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 “好久不见，庄青砚。” 78 罪恶之都（12） 你听说过通感吗？…… “好久不见, 庄青砚。” 路小羽抬了抬手，一小簇发光的数据枝桠跟随他的动作，悄悄立起来, 叶片“唰唰”作响。 庄青砚丢掉硌手的临时拐杖, 在宋可搀扶下靠墙坐下来。 他此刻的模样极为狼狈，囚服破破烂烂, 掌心血泡淋漓，侧脸好几道划痕，这些还是明面上的，暗里的伤处更是不知多少, 毕竟轮椅都摔烂了，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庄青砚坐下后，要和路小羽说话就必须仰起头，他轻轻“啧”了一声：“你下来。” 路小羽默默念叨：“我是一颗树，树只会越长越高……” 庄青砚打断他：“别废话，下来。” “为什么？” “抬头费劲。” “……你还是这么矫情。” 流动的数据汇成树干形状，托着路小羽缓缓下降, 落到地面, 庄青砚看他的目光终于平行。 他下巴微抬，示意另一处方向：“既然你才是冥王，那他又是什么？” 宋可后知后觉地发现, 现场还有第四人，从刚刚开始, 那人就一直站在原地，别说动弹一下，连呼吸都没有，她的注意力都在庄青砚身上, 所以忽略了对方的存在。 来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后，这名狱警的外形看起来更加违和，他的眼神虽然理智清醒，五官和四肢却都十分僵硬，好像拼接的木偶套上一层真人的皮，再怎么逼真都难掩怪异。 宋可的直觉告诉她，对方大概率不是“人”。 “他是这里的典狱长，”路小羽语气如常地说，“我来的时候，他就快死了，但他好像不想死，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要死了，所以他找到我，说想和那位空想家一样，将意识和肉-体剥离，再注入新的躯体，问我有没有办法。” “我提取了他的全部记忆，准备灌输到由他自己改良的新躯体里，但中途出现参数错误，我又无法用异能修复，最后实验失败，只勉强保留下一部分意识，现在的他已经不算完整的人，只会机械重复残留的指令。” “唔……就剩这些了。”路小羽动了动手指，空白的墙壁投影出前任冥王的零碎记忆。 他曾是一名热血的青年，成年以后毅然投身监狱行业，从最基层的低级警员，一步一步升到高位典狱长，他有灵通的手腕，也有深沉的心计，通过不断的集权，改革，颁布新政，将死狱的存在推向高峰，成为既受人敬仰，又令人闻风丧胆的冥王。 然而这世上存在“极反定律”——当事物发展到极点的时候，就会向相反方向转化。 一个人到达最高点后，也会急速下落。 病痛缠身，岁月老去，前任冥王渐渐力不从心，不得不忍痛放权，落寞地潜沉到永不超生的死狱底层，上面的典狱长不断更迭，他却越来越神秘，不是不想出去，是破败的身体，和损耗的精力再也不能支撑他的野心。 庄青砚望向那名沉默的狱警，亲眼目睹自己波澜壮阔的经历，他却如同陌生人置若罔闻，他一手打造了死狱的辉煌，也败给了自己的执念，路小羽说得对，他已经不是“人”，只是一具傀儡。 “他叫什么？” “不知道。”路小羽情感淡漠，从来不关心，也从来没问过。 除了“冥王”的代号，他的一生不为人所知晓，到了现在，他连冥王也不是了。 徒留叹息。 记忆剥离，提取，转换，注入新躯体……路小羽轻描淡写说出的这些词汇听得人心惊肉跳，如果前任冥王的实验成功，他就能以另一种方式，实现永生的目的，整个联盟都将为之震撼。 路小羽面露遗憾：“说到底，还是他选的躯体太过脆弱，装不下完整的灵魂。” 他倒不是热衷做这类实验的科研狂人，恰恰相反，路小羽对此既不喜欢也不感兴趣，连熟练都谈不上，唯一一次尝试也是前任冥王相求的缘故，但那次失败让他耿耿于怀，毕竟天才总是无法忍受自己的不完美。 宋可听得入神，手指不由自主抓住旁边的什么东西。 路小羽的冰瞳突然转向她：“你在摸我。” 宋可：“啊？” 她茫然低头，这才惊觉自己抓住的竟然是一节延伸出来的枝桠，赶紧松手。 那节枝桠紧紧跟上来，绕着她的手腕缠绕几圈，末梢贴近她的小臂，恋恋不舍地蹭了蹭。 “我可以给你摸，因为是我呼唤你下来的。” 路小羽的视线又落到宋可身上，眼睛和枝桠一样闪闪发光：“你的躯体我很喜欢，怎么样，要不要让我改造你？我保证，这次一定成功。” “不要。”宋可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没甩掉。 路小羽仍不死心：“或者让我的意识进入你，我会学习和你共用一具身体，你听说过通感吗？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能感受到我，我也能……” “想都别想，”庄青砚一把抓住末梢，往外拽开，冷冷地说，“滚。” 路小羽接二连三惨遭拒绝，收回枝桠，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他失去主动社交的意愿，整个人惫懒地倚回树根。 “你怎么会来死狱，这就是你研究课题的新成果吗？” “专程来找你的。” 路小羽疑惑：“找我？” “对，在我们正式交谈之前，你先负责把这个解决掉。” 庄青砚摘下宋可的罪行录，“叮”一声，和自己那块丢到一起。 路小羽的枝桠卷起地上的两枚罪行录，送回自己面前，然后顿了顿，目光在宋可身上停留一秒。 宋可莫名紧张起来，就怕他又语出惊人。 “放心，她不会。”庄青砚突然开口，嗓音平静，眼神确定。 宋可不解地望向他，不会什么？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 路小羽“嗯”了一声，指尖操作两下，然后捏碎了标牌。 宋可识海一晃，清醒地察觉到，那种如影随形被人监视的感觉消失了，这就解开了？ “罪行录，是你创造的？” 宋可惊讶地问，她想起从程一那里获得的情报，罪行录是从B区传下来的科技，该不会就是路小羽闲得没事鼓捣出来的吧？ “不全是，它最初的形态是监测设备，并不具备惩戒功能，我和它连通以后，顺手攻破了它的防火墙，觉得有点浪费，所以加了点东西，改良了一下。”路小羽随口答道。 就算没有异能，路小羽也是天才级的黑客，这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说吧，找我什么事？” “找你帮个忙，黑掉户籍系统，再伪造几份新的身份信息，我们要去C55区。” 路小羽轻笑出声：“你……连脑子也替换了吗？这颗新的看起来不怎么样。” 庄青砚面无表情：“我是认真的。” “你是基因优选者，十几年前就觉醒黑客异能，这种事情对你而言轻而易举。” “我所在的地方是异能禁地。”路小羽提醒道，言下之意，他没法使用黑客异能。 “我知道，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要你和我们一起出去。” “进来之前，我们遇到的最大困难是怎么找到你，至少这一步已经成功，关于如何出去，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我不出去，”路小羽想也没想就拒绝，“树扎根以后，是不会轻易挪窝的，我在这里很好。” 庄青砚冷笑：“是，你在这里是冥王，是死狱的心脏，所有囚犯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但你困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什么变化。” “我不在乎……” “路氏的超级计算机没死，很快就能重新启用。” “不可能！”路小羽倏地抬起头，“她就算没死，也绝无可能恢复正常。” “有什么不可能？路氏已经找到了替代她的能源。” “谁？”路小羽声音渐冷。 “一位拥有完整人格和强悍能力的超级AI，我们来罪恶之都前，他们已经实行抓捕，让我想想，说不定现在都换上了。” 宋可“咦”了一声，庄青砚说的是伊利亚？但伊利亚明明没被抓走啊，反而还干掉了路星阑…… 她张了张嘴，庄青砚就在这时捏了捏她的指关节，宋可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庄青砚又在骗人了，这回更离谱，连自己的朋友都骗。 路小羽的枝桠垂下来，显得无精打采。 庄青砚继续说：“早在新历8年，路氏星艇就已经诞生，可之后的二十余年，它一直默默无闻，湮没在其它飞行终端里，直到新历32年，经过某次技术革新的新型号横空出世，一夜之间名动联盟，成为‘永不坠落的青鸟’，没有人知道，写出那段核心代码的，是当时只有13岁的你，路小羽。” “你把关键能源‘弋羽’完美编入运算中枢，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实现高空超速度飞行，是你，亲手将路氏送上巅峰。” 宋可听呆了。 路氏星艇，弋羽，路小羽……原来路小羽，才是星艇的真正创造人！ “路氏靠星艇积累无数财富，成为B8区的唯一主人，可你知道吗，现在星艇已经全线崩溃。” 路小羽皱眉：“我写的代码，就算再运行100年，也不可能出错。” 庄青砚缓缓摇头：“不是代码出错，是路氏回收了弋羽。” 就算程序设计得再完美，没有能源，星艇也无法运作。 路小羽的枝桠渐渐收紧。 “哪怕知道这些以后，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安心当你的冥王吗？” 路小羽安静片刻，冷不丁开口：“你在故意刺激我，你果然一点儿没变，表面假惺惺的，其实心里藏满坏水，只要被你抓到软肋，就会穷追猛打。” 庄青砚嗤笑：“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有Asperger Syndrme，比起戴上面具，伪装成正常的普通人进行社交，或许这里更适合你。” 路小羽轻哼：“你一个Psychpath，有什么资格说我？” 宋可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头顶冒出无数问号，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A……什么P……？ 两人嘴角都噙着冷笑，分毫不让地注视彼此。 “你到底走不走？废物。” “闭嘴吧，垃圾。” 宋可：“……” 不是，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了两句吵起来了？ “那个……”两人齐齐望向她。 宋可声音越来越小：“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 半晌，路小羽抖了抖枝桠：“我走不了。” 庄青砚神情一冷，路小羽斜他一眼，在他开口前说道：“闭嘴。” “……离开树，我会死。” 路小羽往前移动一截，慢慢转过身，宋可清楚地看到，他的后脑，肩膀，背部全是各种插管。 那些数据导管甚至插入了他的断腿截面神经，如果贸然拔出，恐怕他会瞬间血尽而亡。 路小羽眼睫低垂，表情意外淡然。 宋可只觉得心尖发麻，太残忍了，她不知道路小羽和路氏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砍断双腿，丢进死狱最深处不够，还要将他钉死在这堆数据里，让他的五感和数不清的罪孽连通，生生世世饱受折磨，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即使这样，你们还想带走我吗？”路小羽静静地问。 沉默过后，是宋可先开的口：“想，我们一定，带你出去。” 庄青砚突然问道：“禁止异能使用的边界，具体离我们还有多远？” 路小羽说：“只要离开超深渊区就可以，直线距离……12000米。” 庄青砚指尖轻轻敲击地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一贯动作。 “我大概有些想法……先把方知许弄下来。” “算了，把他们全部弄下来吧。” 79 罪恶之都（13） 越狱啦。 这几天, 死狱很不太平。 典狱长怀特暴毙，据说死状凄惨，生生被人捅穿喉咙, 7-12层监室封锁，大量囚犯趁乱逃逸, 佘良收拾残局, 忙得焦头烂额，对原来监层的管理略显宽松, 林优优几人得以在活动层碰面。 素察已经把下面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 “两人都下去了？”林优优紧张地扣住桌面。 “嗯。”素察神情凝重。 宋可不在, 徐星也懒得卖乖讨巧, 小小的人正襟危坐, 眉头皱得紧紧的。 林优优顿觉头疼，他们六人里，原来也轮不到她拿主意，可眼下的情况, 如果不尽快作出决定，拖得越久，宋可他们的处境就越危险。 “我先表个态吧, 我想下去找他们。”林优优叹息。 “我同意。”没想到方知许是第一个开口的，他们来死狱的目的本就因他而起, 现在宋可和庄青砚身处险境，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也同意。”徐星勇敢地举起小手，他是肯定要救姐姐的。 素察对着林优优点了点头。 不散伙就成, 林优优心里有了底：“那好，我们先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下去……” 四人正说着话，肩上的罪行录突然亮起红光, 林优优惊疑不定地望向标牌，怎么可能？他们现在又没犯罪，为什么会亮？总不至于罪行录还能监测心理活动吧？ 一段隐秘的波段突然跳入脑海里。 林优优安静地听完，面色古怪地抬起头，结果发现其他人的表情和她差不多。 “我们听到的内容……应该一样？好消息，宋可和庄青砚没事，还找到了路小羽。” 方知许、素察和徐星依次点头，确认她的说法。 林优优顿了顿，忍不住浅笑出声：“后半截消息你们也收到了吧？宋可儿，你还真是……随时给人带来惊喜，不对，惊吓。” …… 佘良形色匆匆，快步穿行于办公区，忙着安排各种事宜，一位下属小跑过来，靠近他汇报：“典狱长，18层发来通知，要求抽调四名犯人下去。” 18层？佘良意外：“18层还有活人？谁发的抽调令？” 下属双腿战战：“……是那位大人亲自下的命令。” 佘良脚步急停，嘴角溢出一声冷哼：“老东西，真会找事，直接拒绝。” 佘良没见过冥王，从他担任典狱长的第一天起，就笼罩在此人的阴影下，总有人对他指手画脚，说他哪里哪里不如冥王，冥王定下的规矩不能这样做，不能那样做，他早就烦不胜烦。 “可是典狱长……从职权范围来说，您没有权利拒绝。”二愣子下属直直地说。 佘良阴冷地盯着他，手里的档案纸渐渐揉烂：“是么？原来我没有权利啊。” 虽然愤怒到极点，但佘良没有被冲昏头脑，怀特已死，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收编逃窜的犯人，在联盟下达正式调令前，率先抢到7-12层的管辖权，到时候大权在握，谁也不能奈何他，至于冥王那个老家伙……哼，他迟早会取而代之，以后的死狱，只会有佘良一位典狱长。 佘良冷静下来后，淡淡问道：“哪四名犯人被抽调？” 下属赶紧把四人的档案纸递过去，佘良粗粗扫一眼：“把犯人的监控画面调出来。” 实时监控里，穿着囚服的林优优、方知许老老实实劳动，徐星早就关够刑期，但因为没交罚款，暂时还在牢房里，撅着屁股写写画画，看起来悠闲自得，最后一位，是被安置到临时牢房，还没来得及重新分配的高大男人。 佘良对林优优人没什么印象，但素察一出现，他眉头紧锁，立刻认了出来。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刚丢下去，又跑上来了，看见他就晦气，想起自己损失的十个亿，佘良的好心情消失无踪，不耐烦地说：“既然冥王要人，那就放下去吧。” 半个小时后，负责押送的狱警设置好目的地监层，推着犯人进电梯：“进去，老实点。” 林优优在轿门合上的瞬间，嫣然一笑，手心苦无快速塞进电梯墙里。 同样的小动作发生在1层徐星，4层方知许，6层素察处…… 宋可留下的四枚苦无，被隐秘地藏入移动的电梯。 * 庄青砚从斯麦尔的牢房里抠了块能用的光屏，往路小羽数据口一接，开始研究整座死狱的构造。 “单向信号发送了吗？这么点小事，不用异能也能做到吧。” “少废话，已经发完了，”路小羽的枝桠簌簌流动，苍白的指尖在叶片上灵活敲击，实时监测电梯动向，“你要的人下来了。” “把质点的平衡矢量数据给我。” “你怎么不自己算？” “我在算引力参数，你应该感谢我，这些本来都是你的活。” 两人一边沟通一边推进进度，时不时还要吵几句，像极了年少时一起做课题的时光。 路小羽翻了个白眼，一通快速操作完成计算，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 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立着一个人，站姿端正，脊背笔直。 “等我一下。”路小羽用数据腿“站”起来，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停在那人面前。 “我要走了。” “恭喜。” 路小羽语气淡淡：“走的时候，动静会有点大，搞不好死狱就毁了，从此不复存在。” 狱警静默一瞬，没听懂他的意思，也没办法作出有效回应。 但路小羽的话似乎触发什么关键词，他平静且死板地慢慢回答：“死狱……死狱是联盟发展到特定阶段的必要产物，随阶级和分区的产生而产生。” 缺失的意识，无法让他处理更高级的语言环境，只会无意义地重复。 路小羽等他说完，再次开口：“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失败。” “我也不理解你追求的永生。” “不过如果你愿意，等我走的时候，可以用异能帮你写个运算程序，补全你缺失的那部分意识，但是先说好，回不到你过去的状态，最多就是……自带出厂记忆的人工智能，那种程度。” 狱警沉默良久，缓缓抬起胳膊，向路小羽行了标准的举手礼，嗓音低哑，却也坚定。 “留在死狱，是我此生的使命。” “谢谢。” 路小羽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不期然对上宋可乌溜溜的眼睛。 她可没有偷听，她是光明正大站在这里听到的。 宋可眨了眨眼，心绪流转，路小羽这人，该怎么形容呢？看起来思维跳跃，难以沟通，但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标准，那话怎么说来着，哦，护短。 宋可看着他，嘿嘿地笑，颊边梨涡漾开浅浅的弧度。 路小羽冰瞳微敛，枝桠偷偷搭上她肩膀，压低声音：“趁那家伙没看到，要不要和我试试通感？” 宋可浑身炸毛：“不要！” 前方庄青砚敲击光屏的手指顿住，嗓音冰冷：“路小羽，滚回来干活！” …… 林优优四人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前面。 一名穿着制服，头发花白的狱警沉声说道：“跟我来。” 几人默默跟上，从18层继续往下，经过黑暗的回廊，来到一片开阔的空间，看到发光的数据巨树和路小羽的第一眼，四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深受震撼。 徐星跑过去抱住宋可大腿，几人简单交流完情报，方知许被庄青砚叫走。 “这些插管，你能处理吗？” 方知许半蹲下来，仔细观察路小羽身上的数据接口，他们已经知道7层以下属于异能禁区。 “动作快点可以拔，但止血和缝合需要异能，在这里的话，不太好办。” “先不考虑缝合，你用最快速度拔掉所有插管，需要多久？”庄青砚问。 方知许快速计算：“大概……” 庄青砚打断他：“不要大概，我需要精确到秒。” “7分30秒。” “太久，你只有4分30秒。” 方知许不赞同：“4分30秒，你只算了拔管时间，但如果不止血，他活不了。” “那就先拔其他地方，把断腿截面留到最后，我多给你30秒异能时间，你替他止血，能做到吗？” “可以。” 七人围坐起来，庄青砚打开投影，死狱的清晰构造图出现在眼前。 “再过一遍计划，准备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 下午五点，劳动时间结束。 整座死狱的内部电梯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突然全体躁动起来。 “叮”“咚”撞击声不断响起，这些大块头们像约好似的，全部往同一个楼层，同一方向疾驰而去。 “死狱是一座倒立的圆锥体，最快的逃生办法，是将它翻转过来。” “我们要做的，是利用足够的重量，强行改变引力场。” 庄青砚切换出立体图，旋转180度后，他们所在的19层就变为顶层。 “知道死狱里最重的是什么吗？” “电梯！”徐星举手抢答。 “没错，每一架内部电梯，都采用高密度的金属结构，质量惊人，只要把它们全部汇集起来，就能实现翻转死狱的目的。” 几百架电梯的运行程序同时遭到不明病毒攻击，统统堆积在1层的油底角，地面开始倾斜，重物掉落，不受控制地滑出去，犯人们脚下趔趄摔倒，视野天旋地转，工厂里的钢架纷纷断裂，砸下无数火花，死狱开始往海底沉没。 “可是如果他们，用电梯来抓我们？”宋可提出疑问。 “没错，所以以防万一，我们还要切断被追捕的可能。”庄青砚一锤定音。 V587所在的19层劈开波浪，极速向上升起，12000米……10000米……8000米……6000米！ 离开深渊区的刹那，精神力恢复畅通，可以用异能了！ 死狱6层，佘良艰难地扶住墙壁，大声吼道：“什么情况？！” 狱警颤颤巍巍地汇报：“好像是18层，18层有犯人越狱，搞出来的动静……” 又是18层，又tm是越狱！佘良瞬间想到害他损失十个亿的罪魁祸首，那个叫素察的混蛋，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下去，冥王也是个废物，连自己的犯人都管不住。 “特警队，带上武器，跟我下去。”佘良气势汹汹，摇摇晃晃地朝电梯走去，既然如此，他就亲自出马解决，管他什么冥王，什么规矩，把人彻底弄死，一了百了！ 挤成一团的电梯内部，四枚苦无突然一闪一闪开始发光，强悍的精神力不断注入。 “嘣——” 所有的电梯炸成废墟，佘良一步踏入火光，整个人被吹飞出来，面目焦糊不省人事。 死狱19层，圆锥体的尖端距离海面只有几百米。 “宋可！”庄青砚喊道。 林优优歌声响起，全部加持给宋可。 宋可浑身被蓝光包围，幻化出一柄长达五米的巨斧，调动全部核心力量，抡动胳膊，往19层的尖端重重砸去。 “咣——咣——咣！” 坚固的外墙轰然炸裂，黑色的海水倒灌进来，宋可劈头盖脸被浇了一脸，猛呛了口海水。 “徐星！” 徐星严肃地点头，异能释放，涌进来的海水瞬间结冰，凝固成一条逃生通道。 “方知许。” 方知许神情专注，额头不断沁出细汗，路小羽的断腿截面还剩下最后十几根插管，他左手拔除的同时，右手配合异能飞速止血，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路小羽浑身战栗，脸色惨白如雪，剧烈的痛苦席卷他所有的神经，但他一声未吭。 “质点开始偏离。”素察提醒。 果然，死狱已经重新往回落，强行改变引力场，只能坚持短暂的时间，加上路小羽失去对电梯的控制，他们剩的时间不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方知许。 十根……七根……根……最后一根！ 方知许踩着时限，拔出最后一根插管，快速治疗伤口。 路小羽，自由了！ “快走！！” 几公里以外，地下城的市民纷纷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死狱方向。 原本风平浪静的地下海掀起骇人巨浪，水面汹涌翻搅，很快引发声势浩大的海啸，狂泻而出，淹没了整条交易街，劈头盖脸的雨水落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会吧，死狱出事了？！ “罪行录消失了！”扑腾游泳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大喊。 其他人连忙低头查看，果然，标牌上的杠杠全部消失，罪行录变成了一块无用的废铁。 程一在店铺里手忙脚乱地抢救晶石，猛地想到什么，翻出之前那伙人寄存在她这里的终端，往地下海方向狂奔而去， …… “喂。”路小羽在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喊住了狱警。 苍白的指尖数据流动，触碰到对方额头，冰冷强势的异能狂涌而入，犹如醍醐灌顶般，狱警的识海里多出了一段陌生代码，缺失的灵魂碎片被补足。 “我路小羽，从来不做残次品。” 宋可等他神情骄傲地说完，一把提起他的领口，扭头就跑。 化冰的海水渐渐恢复，距离自由一步之遥的19层重新坠入海里，狱警的视野越来越狭窄，最后隐约看到，一名发型怪异的女人在海边接应了路小羽他们。 庄青砚从空间里取出两台轮椅，自己坐高级款，丢给路小羽的却是简陋的基础款。 路小羽大怒：“我要你那台！” 庄青砚冷笑：“就剩两台了，你爱坐不坐。” “别吵啦，快走。” 齐肩发的少女左右手分别推开两人脑袋，使劲一提，把两人提溜起来，跑远了。 “通——”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死狱砸回深渊，重新翻转回来。 沉默的狱警封锁了19层，慢慢踱步回到18层，一个人在黑暗里，不知道静坐多久。 直到嘈杂的声音冲了进来。 “18层到了，越狱的犯……冥、冥王大人！” 几名面色慌乱的中年狱警看清他的面容，失声惊呼。 前任冥王缓缓站起身，低沉地开口：“廖一，刘二，好久不见。”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两人的名字，只是被灌输的记忆如此告诉他。 “大人，您，您准备重新回来，管理死狱吗？” 两人面色惊喜，激动地问，上层两名典狱长一死一重伤，死狱现在彻底乱成一团，冥王大人如果能在这时回归，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剂强力定心丸。 “嗯，我回来了。”前任冥王沉肃地点了点头，心神却不由分出一缕，他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但他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呢？记不起来，无所谓，那就重新起一个吧。 “从今天起，不要再叫我冥王，死狱已经没有冥王了。” “我叫胡庸，中庸的庸。” 80 罪恶之都（14） 这下出名啦。…… “他怎么样？” 路小羽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银发落满肩头，即使陷入沉睡，眉头依然拧得死紧。 宋可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从死狱逃出来后, 路小羽只坚持到安全屋，就昏了过去。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方知许莹白色的异能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缝合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路小羽身上几百处伤口得到了妥帖的治疗。 “为什么，昏迷？”宋可问。 方知许神情凝重：“你们看到的插管，全都和他的神经连通，他虽然能操控整个死狱的数据，但自身的生命力也被吸收流失，所以切断联系后，变得比普通人还要脆弱。” 难怪路小羽说自己是一颗“树”。 树木从土壤里吸收养分, 再将贮存的营养传输给各处枝叶，如果他不是精神力强悍的异能者, 恐怕早就作为容器, 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被耗尽生命力。 那些插管一根根拔下来的时候, 路小羽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同样感性的林优优在旁边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腿, 还有希望治好吗？” 路小羽盖着被子，原本应该安放两条腿的位置, 空空荡荡。 方知许缓缓摇头：“只能考虑仿生材料, 或者用机械代替了。” 一片沉寂, 半晌，若有若无的叹息响起。 庄青砚冷清开口：“路小羽是黑客系异能者，就算没有腿，也不影响他的实力。” “不过我还是建议, 收起你们的同情与怜悯，他不需要，他这人生来怪胎，你们多余的情绪只会烦扰自己，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波动。” 林优优感慨：“你说得对，不过我叹息不是因为同情他，而是在仰望大佬，一想到被电一下意识虚无的罪行录是他搞出来的，我就瑟瑟发抖。” “你没有被电过。”素察冷不丁拆台。 要说起被电的倒霉蛋，几人里受罪行录影响最深的就是素察，科塔尔波段钻入脑海的跗骨阴冷他永生难忘，幸好路小羽替他们解除了，否则再电几次，保不准就和乔里克一样变得浑浑噩噩。 “我这是比喻，突出他很强，你懂不懂啊？”林优优美眸瞪他一眼，她今天好不容易化个全妆，这一瞪眼，女明星的气场瞬间出来，简直明艳动人，光华不容直视。 素察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转开头。 说起罪行录，就想到异能，宋可拽了拽庄青砚的袖子：“他是什么等级的，异能者？” “路小羽末日前就已经觉醒，成年后的精神力测试，他的潜力是97%，距离S级仅一步之遥。” 庄青砚沉吟：“就算在死狱蹉跎几年，他突破S级，应该没什么问题。” S级神秘学黑客系异能，宋可星星眼地“哇”了一声。 徐星撅起嘴巴，认真掰着手指头，算自己90%的潜力突破还要多久。 “那他和伊利亚，谁厉害？” 宋可直接排除了路星阑，光从眸色看，路小羽的纯种冰瞳就更为强势，剩下她认识的人里，操控数据最厉害的，就是弗拉拉的城主伊利亚了。 “没交过手，不好评价……”庄青砚的停顿意味深长，“但是AI对他的能力天生感到畏惧，别忘了，路小羽逃出来前，刚刚创造了一台人工智能。” 路小羽用异能“点化”前任冥王，赋予他完整的灵魂，这件事光说出来就够惊世骇俗了。 他能创造AI，当然也能毁灭，S级的黑客系异能者，是所有人工智能的头号天敌。 宋可忍不住胡思乱想，假如当初去弗拉拉的是路小羽，不知道伊利亚要如何应对，还能像制服路星阑一样轻松摆平，夺走他的躯体吗？不对，伊利亚要的是“不受限制的身体”，路小羽双腿都断了，明显不符合要求，而且他和路氏不共戴天，应该也不会替他们做事…… 想来想去，S级异能者路小羽的加入，对V587来说，都是整体实力的极大提升，作为队长，她有责任保护好这块金疙瘩。 宋可转向庄青砚，笑容谄媚：“要不，你还是，把轮椅让给他吧？” 庄青砚眯起眼睛，嗓音渐凉：“宋、可、可。” “你就那么偏心眼？喜新厌旧？”他轻哼。 宋可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摇头再摇头。 “还是对我哪里不满意？” “我我我没有，我不是，你、你别乱说！” 宋可连忙摆手，心里十分冤枉，她可是最公平的队长！ “笃笃。” 程一恰好敲门进来，解救了如坐针毡的宋可。 这次多亏程一及时接应，他们才能迅速撤离，这间安全屋还是她提供的，当然宋可也交出去不少晶石，毕竟商人从不吃亏。 宋可扭头跟她打招呼，林优优开口问：“对了程老板，我想出去采购点物资，你有什么建议吗？” 程一立即阻止：“别，千万别出去！” 宋可一怔：“怎么了？”外面又出什么事了吗？ 程一哈哈大笑：“你们现在可出大名了！” “街上都流传开了，V587，威武霸气，拆掉佘良十个亿，干掉怀特典狱长，劫走神秘死囚犯，还将死狱翻个个儿，现在整个罪恶之都，谁不知道你们的凶名！” 宋可紧张兮兮：“我们，会被追杀吗？” 程一边笑边摇头：“恰恰相反，多亏你们，现在罪行录失效，佘良和怀特也垮台了，新典狱长上任后，死狱欣欣向荣，外面的人疯狂吹捧你们，恐怕出去就会被迷弟迷妹淹没呢。” “不过有件事我真的很好奇啊……”程一摸着下巴，眼神来回打量几人：“你们闯出这么大祸，把死狱搅得天翻地覆，维修破损和清理废水都是大工程，为什么直到现在，死狱都没有发逮捕令呢？” “你说的新典狱长，是谁？”庄青砚突然问。 “就是这几天冒出来的，叫胡庸，怀特嘎了，佘良重伤，那位……大人避世许久，死狱无人主持大局，这个胡庸手段了得，狱警们不知道为什么也甘心听他的话，总之他三两下就收拾残局，现在死狱全都听他调令。” “听说他已经下令，重新梳理犯人档案，该放的放，该抓的抓，恐怕未来一段时间，罪恶之都的人员要大洗牌咯。” 宋可和庄青砚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想到同一个人。 那名沉默的狱警，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就算忘却从前的人格记忆，仍然以另一种形式，达成了自己的夙愿。 “感谢你们让我免费看了一出好戏，作为回报，采购物资的事就交给我吧，”程一站起来，挑染成紫色的半边长发一甩，笑容透出独有的精明势利，“至于劳务费，我会给你们打折哦～” 宋可在她的笑容里，默默抱紧自己的钱袋子。 …… 次日一早，宋可来看路小羽。 意外的是，他已经醒了，独自坐在轮椅上，各种按键调试的电子音不断响起。 宋可好奇地伸出脑袋一看。 路小羽竟然给自己做了机械腿，纯银色的质地极具光泽感，和基础款轮椅融为一体，坐下时靠轮椅行走，当他想“站”起来时，机械腿会自动延伸，扣住腰部，支撑他一下站起来，站起来后个头超过两米五，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势如虹。 宋可呆呆地仰着头，看路小羽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新腿。 “怎么样？以现有的材料来说，这是能达到的最完美状态。” “厉害！”宋可啪啪鼓掌，叹为观止，由衷感到佩服，没想到路小羽不仅是顶级黑客，机械方面的天赋也惊人出色。 “我的《机械设计实用理论与工艺结构》绩点是5.0，哼，他才4.2。” 路小羽抬了抬下巴，状似不经意，却不忘趁机踩一下某人。 这个“他”，当然是指庄青砚了。 宋可想到一件事，路小羽刚刚说“现有的材料”：“你的材料，哪来的？” 他昨天还昏迷呢，连安全屋的门都没出过，到底从哪里搞到改造轮椅的材料？ “哦，”路小羽表情不变，语气如常，“我把庄青砚的那台轮椅拆了。” “咳咳！！”宋可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 路小羽理直气壮：“他比我多两条腿，只是瘸了而已，凭什么用比我高级的轮椅？他配吗？” 宋可：“……”他配不配你也不能拆他轮椅啊！ 她只觉得大事不好，要是被庄青砚那个小心眼知道，不行不行，她得赶紧去看看。 “你先休息……” “等等，”路小羽喊住她，“你的终端借我用用。” 他在死狱关了五年多，基本与世隔绝，迫切需要了解当下的世界，至于F180区没有联网？开什么玩笑，他可是黑客系异能者，只要有数据，只要他想，就没有查不到的信息。 宋可翻出自己的背包，手忙脚乱一通乱找，把终端和那台老旧光屏都塞给路小羽。 然后她三步两步跑去庄青砚房间门口，贴着门板偷听了一会儿，没动静，人估计还没醒。 赶紧的，去弄台新轮椅来。 宋可全副武装，戴上帽子口罩，匆匆出门。 罪恶之都的整体氛围果然和以往不同，路上多出不少执法人员。 “阿珍！”宋可面前，消瘦的男人狂奔而过，一把抱起面前的女人。 “阿强，你怎么出来了？”女人又惊又喜。 “我被放出来了，我无罪了！” 身穿死狱制服的特警经过抱头痛哭的两人，转入隔壁红柳酒店。 “贾徳是吗？你涉嫌故意杀人，被逮捕了。” 交易街依然喧闹，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 宋可路过之前素察被捕的那家餐厅，正是营业时间，里面生意火热。 “你见过V587？”有人激动地问。 “何止见过，他们还抢过我的晶石呢！”身形魁梧的盖亚一脚踩上桌子，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地吹牛，“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我和兄弟们在沙漠围猎进化丧尸……” “V587都什么人啊？”旁边听众心急地问。 “我就知道最出名的叫素察，好像……还有个耍弯刀的女的，其他人没什么印象。” 宋可拉了拉帽檐，低调路过，深藏功与名。 81 罪恶之都（15） 二十年前，特别纪念…… 宋可在交易街尽头找到了一家医疗器械店。 店在弯弯绕绕的巷子深处, 光线暗淡，人造光源辐射不到，她一路踩了好几个水洼, 离地下海还特别近，不到一公里，冰凉的海风迎面吹来，冻得她直打哆嗦，提神又醒脑。 大概地理位置过于偏僻的原因, 生意看起来也不太好, 门庭冷冷清清的。 宋可钻进店里，柜台有个中年男人在低头按计算器，不太热情地招呼道：“要什么自己看。” 里面空间倒是挺大，宋可直奔轮椅区, 各种型号各种颜色各种功能都有，她研究半天没整明白，本来打算全都买走，结果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有心无力。 想起庄青砚挑剔的眼神, 宋可忍痛选了台最贵的，功能介绍花里胡哨，还搞成一本小册子。 结账的时候, 店主瞥了她一眼：“买来送人？” “嗯。”宋可点头。 “刚用还是换新？” “换新, 之前的坏了。” 店主平平淡淡地说：“这台轮椅性价比不高, 很多功能都很鸡肋, 你追求实用的话，可以看看橱窗那几台，青松生物出品的, 价格还便宜不少。” 没想到老板表面不爱搭理人，心眼还挺实在。 宋可跑去橱窗一看，果然发现熟悉的银白色，和庄青砚以前用的那台有些类似，她心满意足地扛起轮椅，跑去柜台结账：“换这台。” 店主额头跳了跳：“这是样品！我去仓库给你拿台新的。” 店主进了小门，宋可在原地等，大门“刷”地被推开，两个嬉笑打闹的身影跳了进来。 先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脸上沾满沙子，脏兮兮的，后面跟着……墨绿色蛇尾的漂亮少年，这回他没裸着，套了件卷边的卡通旧T恤，尾巴欢快地甩来甩去，“哐哐”撞在柜台上。 两人进门后，冷不丁看到宋可，双双被吓了一跳，动作很大地抖了抖。 紧接着男孩猛地反应过来，扭头去推蛇尾少年：“快走，你快走！” 店主听到动静，从仓库出来，看清眼前场景，厉声喝道：“雅诺什，我说过不要把他带进来！” 男孩抱住蛇尾少年嚎啕大哭：“帕帕，不要把加百列给坏人，不给坏人呜呜！” 一句话没说被打成坏人的宋可：“？？” 蛇尾少年琥珀色的眼眸盯着宋可半天，尾巴上的环“沙沙”作响，突然开心地笑起来。 宋可干巴巴地摇了摇手：“那个，我想我们，应该认识。” 雅诺什的哭声戛然而止，鼻涕泡“啪”一声破掉。 宋可把玫瑰拍卖行的事解释清楚后，店主叹了口气：“加百列是雅诺什从海边捡回来的，我告诉过他不要这么做，异形宠物都是有钱人专门豢养的，说不定他从哪里逃出来，迟早会被抓回去。” “但是雅诺什不听，天天跑去跟他玩，我只好定下规矩，不能把加百列带回店里。” “他……我说加百列，应该，还没有主人。”宋可好心告诉店主，毕竟拍卖还没成交，就被他们搅乱了，后面乱糟糟的，蛇尾少年应该是自己溜了出去。 雅诺什期待地问：“帕帕，我们可以收养加百列吗？” 店主高声骂道：“把你脸洗干净！” 雅诺什缩了缩脖子，领着加百列出门，跑去海边玩，顺便洗脸了。 店主替宋可结完账，犹豫地问了一句：“你说的拍卖行，真的已经摧毁，不会再来人了吗？” “嗯，”宋可点头，毕竟玫瑰拍卖行背后的持有人佘良已经倒台，现在胡庸上台，这些黑色勾当想要卷土重来希望渺茫，“你收养他，应该没什么，麻烦。” 店主透过窗外，看了眼一起玩水的雅诺什和加百列，若有所思。 宋可刚推门出去，雅诺什就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簌簌游动的加百列，他绕着宋可转了几圈，亲昵地伸出尾巴尖，在她小腿蹭了蹭。 “加百列喜欢你，让你摸摸他。”雅诺什热情地翻译。 盛情难却，宋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加百列墨绿色的尾巴，入手的鳞片滑腻冰凉，沙子和海水混在一起，有种粗糙的磨砂感。 加百列被她摸得舒服极了，眯起眼睛，腹鳞慢慢炸起来，露出隐约的腰线。 宋可眼尖地发现，在他人身和蛇尾交接的地方，有一行隐蔽的小字，不是纹的也不是刻的，好像天生就长在那里，她弯下腰，凑近加百列的腹部，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RYK1275。 是U-Lab的实验体编号。 加百列从宋可手心挣脱，绕到她的身后，眼巴巴地盯着宋可腰部看。 宋可浑身不自在：“他在，看什么？” 加百列“啊啊”叫了两声，疑惑地歪了歪头。 雅诺什认认真真替他翻译：“加百列问，你的尾巴怎么不见了。” 宋可：“？”我本来就没有尾巴啊！ 加百列似乎觉得她没有尾巴是件难以理解的事，近距离绕着宋可，观察她的胳膊、脖颈、脸庞，然后忽地直起上半身，漂亮的脸蛋凑到她面前，和她四目相对，清澈的眼睛渐渐透出迷茫。 “加百列不可以，你第一喜欢的只有我，第二才可以喜欢她！” 雅诺什气鼓鼓地拉开加百列，吃醋他对宋可的亲近。 加百列哈哈大笑，尾巴甩了甩，溅起一堆沙子，宋可和雅诺什被浇了个灰头土脸。 宋可“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沙子，面无表情地想：加百列的喜欢，她要不起。 * 回到安全屋，宋可蹑手蹑脚地靠近庄青砚房间，把新买的轮椅悄悄放在他门口。 原地思考两秒，觉得还是应该亲口说一声，顺便劝劝他不要生路小羽的气，宋可刚想推门进去，蓦然想起庄青砚再三强调过的“男女大防”，改为规规矩矩地敲门。 “笃笃。”轻轻两声。 里面没反应。 “咚咚。”稍微加点力道。 依旧没反应。 “哐哐！”力道太大，门直接被砸开了。 宋可探进半个脑袋，巡视一圈，房间里空空如也。 不好，路小羽危！ …… 庄青砚一瘸一拐拄着拐杖，毫不客气地撞开路小羽的门。 路小羽正在一上一下，调试他的两条新“腿”，眼见不速之客闯进来，他只停了不到一秒，继续若无其事地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庄青砚慢悠悠进来，扫了一眼路小羽那双成色熟悉的机械腿，不动声色地靠在墙上。 路小羽火上浇油地朝他炫耀：“我按《机械设计实用理论与工艺结构》复刻出来的，怎么样？哦忘了，你的绩点才4.2，应该看不懂。” 庄青砚立刻反击：“至少我还有4.2，不像某人，《语言社交与艺术》这种选修课还能挂科。” 路小羽一下升到两米五：“抗议，你在混淆事实，我挂科是因为记错了考试时间。” 庄青砚无视他的抗议：“我说过吧，我不喜欢仰着脖子说话。” 路小羽“切”了一声，缓缓降下来，坐回轮椅。 “你腿怎么瘸了？” “意外。” “我还以为你早就‘意外’死了。”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所以你是因为混不下去，才给自己找了个靠山？”路小羽面带好奇。 “怎么，你很羡慕？”庄青砚斜他一眼。 “你和宋可什么关系？你在利用她？” 路小羽冰瞳闪烁，他的主动社交总是充满攻击性。 “没有。”庄青砚想也没想地回答，说完自己却怔了怔。 他眼眸微敛，神情难得认真：“她的确是我的靠山，但我不会利用她。” 路小羽安静一秒，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为什么跳过我的第一个问题？” 庄青砚冷冷反问：“你为什么学不会看人眼色？” 路小羽又“切”了一声。 庄青砚拐杖点了点地面，桃花眼里满含警告：“你别去招她，她从小在F区长大，没你那么多歪心思，会当真。” “F区？”路小羽重复一遍，表情透出几分怪异。 “怎么，有问题？”庄青砚敏锐察觉到他的反常。 路小羽：“我以为她是B区的人。” 庄青砚站直身体：“你什么意思？” 路小羽拿出宋可走之前塞给他的那块光屏：“这款光屏虽然很陈旧，但却是二十年前出的特别纪念款，仅在B区限量发售，因为你们青岚提起订购了一大批，害我没抢到首发，所以我记忆深刻。” “那又怎样？光屏可以是二手的。” “光屏可以倒卖，里面的数据呢？” 路小羽调出一本《Particle Physics Advanbsp; Micrbilgy 》（粒子物理高度微生物学），点开随意看了两眼：“这些教材可不在F区的权限里。” 庄青砚不由皱眉，他之前用过宋可的光屏，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但他忽略了一点，他一直以自己的理解水平查阅里面的内容，换成宋可……她能看懂吗？ 路小羽继续说：“还有件事很有趣，我找到了一个隐藏数据库，花了足足45秒才破解。” 庄青砚接过光屏，路小羽找到的文件夹里，收录的全是关于基因研究的尖端论文和资料。 “这块光屏……”他缓缓开口。 “咚——”房门被一把撞开，宋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不、不要吵架！” 房间里两人一站一坐，她想象中血流成河的画面并没有发生，流动的气氛和平又和谐，庄青砚和路小羽双双转头望向她。 宋可当场尬住，劝说的话卡在嗓子眼，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宋可可，你过来。”庄青砚喊她。 “干嘛……”宋可可磨磨蹭蹭地走上前。 “这块光屏，是从哪来的？”庄青砚问。 “啊？”宋可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是我爷爷的。” 庄青砚和路小羽对视一眼，默契地跳过之前话题，宋可说过她是捡来的孤儿，和唯一的爷爷相依为命，在没弄清楚光屏主人的真实身份以前，还是别说出来让她徒增烦恼。 “我记得你说过，你爷爷特意把光屏留给你。”庄青砚加重了“特意”的咬字。 “嗯，他让我每天，学习。”宋可点头。 “他让你学这些？粒子物理？”庄青砚点开那本堪称深奥的教材。 “打断一下，”路小羽轻咳一声，“个人拙见，你爷爷想让你学的，应该是这个数据库的内容。” 路小羽指尖滑动，快速切换进另一层系统，裂缝的光屏画面出现一套儿童教材，以及几本名字奇怪的电子书：《学好地方话，走遍联盟都不怕》、《独立生活的一百个妙招》、《法律知识的日常小应用》…… 宋可：“啊？？？” 不会吧，原来她一直都看错书啦？ 怪不得她每天刻苦学习，啥也没学会呢！ 82 罪恶之都（16） 路氏赶路法则。（罪…… 「宋可, 十三岁了，要学会自己做饭，爷爷不在也要吃饱饱的，这样才会长高长壮, 光屏里有我亲自写的菜谱, 你跟着视频学, 记得不要吃失败的菜！！」 「宋可，今年十四岁了吧, 在学校里尽量不要打架, 就算打架也不要打破人家的头, 坏了咱赔不起，找些看不见的地方……咳咳，你要继续上学, 做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留给你的教材好好看。」 「对了，有件事忘跟你交代了, 不要舍不得花钱，咱家没你想得那么穷，爷爷给你留了三笔备用金，一笔放在你程爷爷那，一笔在我存的匿名账户里, 密码是xxxx，你记得取出来，不然就过期了，还有一笔，嘿嘿，爷爷藏在你床头后三寸的墙内, 你往里掏，使劲掏，里头有个小箱子，是爷爷偷偷藏的铼块，真的没钱花了，就去卖掉，听人说这东西很保值的。」 和那堆儿童教材一起的，还有宋致远留给宋可的语音信息，从他去世那年开始算，一年两三条，全部加起来有近二十条，细碎到方方面面的叮嘱，充满对她的爱护。 「宋可，爷爷虽然看不到，但你肯定好好长大了吧？这个世界比你想象得美好，你要永远开心，平安，健康，想做什么就去做，最重要的一点，你要好好活下去。」 宋可读完最后一条信息，鼻尖酸酸的，怔忪地盯着光屏，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她好想爷爷啊。 一双温柔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什么都没说，但其中安抚的意味很足。 宋可在庄青砚掌心蹭了蹭，毫不客气地糊了人家一手眼泪。 庄青砚的手停了停，顺着她的脑袋往下滑，跟逗弄小猫一样，在她白皙的后颈处捏了捏，顺便……把眼泪还了回去。 宋可满腹惆怅一扫而空，扭头瞪他一眼，清泠泠的双眸生机勃勃，已然恢复正常。 庄青砚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可惜在场的第三者路小羽是个不解风情的，刻板的声音突兀响起，打破两人绮丽的氛围：“这款光屏是面向科研人员推出的，最大特色就是两套独立系统和深度防火墙，实用性一般。” 宋可脸颊鼓鼓：“我，不太会用。” 她对高科技产品向来不熟悉，应该是胡点乱按不小心切换了系统，后面又忘记怎么切回来了。 不但没有学到知识，还错过了爷爷想和她说的话。 宋可默默叹气，第一次有那么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笨啊。 路小羽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失落，一板一眼地说：“一般这种情况，我的建议是重修《Kali+Linux渗透测试技术详解》，稍微花点时间就能破解隐藏数据库，但鉴于你的知识水平，我觉得可以先从web安全和ds命令……” 宋可双眼茫然：“啊？” 路小羽顿了顿：“还是先学《光屏使用基础教程》吧，以及，7-14岁那个版本更适合你。” 庄青砚冰冷的视线扫过来：“闭嘴。” 路小羽耸了耸肩膀。 宋可抱着光屏眨了眨眼，朝路小羽真情实意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路小羽，自己可能永远听不到爷爷留给她的话。 “？”给路小羽整不会了。 …… 半个小时后，林优优、方知许等人来到路小羽房间，坐下来开会。 “路小羽已经找到了，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去木丹。”庄青砚说。 宋可严肃地点头，这次罪恶之都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充满困难坎坷，中途更是意外丛生，但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他们最终还是成功了。 “在离开这里之前，我建议大家重新认识一下，互相多些了解，毕竟之后一段时间还要同行，”庄青砚姿态闲适地靠在新轮椅上，“就由队长先来吧。” 被点到名的宋可挺起胸膛，掌心微动，幽蓝的光芒逐渐凝聚成兵刃形状。 “宋可，S级强攻系金、金系异能，我能幻化灵器，打架，很厉害。” 徐星在旁边“啪啪”鼓掌，超给面子地捧场：“姐姐最厉害！” 庄青砚轻笑：“我们队长的实力，大家都亲眼见证过，毋庸置疑。”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接下来是我，庄青砚，来自青岚研究所，S级精神系异能。” “路小羽，来自B8区迩葭，S级黑客系异能。”路小羽紧随其后。 这两人的异能无法简单以攻击系或者辅助系来定义，严格来说更偏向控制性，进可攻退可守，而且身为S级异能者，实力同样惊人。 “方知许，来自C60区桐湾，A级辅助系治疗异能，以前是名外科医生。” 方知许虽然不是战斗性人才，但在团队里的作用不可或缺，如果没有他，重伤的宋可得不到及时救治，浑身插管的路小羽也没这么容易从死狱脱身。 “林优优，来自C72区弗拉拉，A级辅助系声音异能，我打架不行，但可以给你们上buff。” “素察，来自E170区雨林，A级强攻系毒系异能。” 庄青砚言笑晏晏：“这两位是临时队员。” 林优优瞥了他一眼，长长的羽睫垂落下来，没有出声反驳。 她加入V587，目的确实不纯，一半迫于宋可压力，一半为了自己的私心。 其他人都介绍完毕，只剩徐星。 他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突然“呜哇”哭出声，边哭边哽咽地说；“我叫徐星……呜呜，B级强攻系……冰系异能，来自F177区……呜呜。” 别人要么S级要么A级，就他一个是B级，徐星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在这一刻他深刻意识到，庄青砚总让他提升实力是什么意思，他不要当只会喊“666”的咸鱼！他不要当废物！ 宋可跑过来安慰他：“小星很厉害，你是，群攻系。” 徐星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嗯！”宋可确定地点头：“你还有90%潜力，有希望，升级。” 徐星抹了抹眼泪，偷偷瞄一眼成功升级的路小羽，暗暗下定决心。 “接下来我们去哪？你们说的C55区吗？”路小羽问。 林优优打开终端看了眼，出声提醒：“王座竞速赛马上要开始了。” 停办三个月的王座竞速赛第三轮正赛，16强晋级赛已经公布赛制，正式比赛日在三天后。 素察嗓音低沉：“我们现在赶回去，恐怕来不及。” 他们在死狱里耽搁太久，而且F区交通落后，三天，怎么看也不够他们回到弗拉拉。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林优优不甘心地咬紧嘴唇。 “为什么来不及？”路小羽突然出声问。 林优优解释说：“我们来的时候，花了一周，先跟着运输车队到外围，后来改换的越野车，才进到沙漠里面。” 路小羽：“为什么不换效率更高的交通工具？” 林优优：“……”是他们不想吗？是没有呀！说起联盟最先进的飞行终端…… 宋可无奈地望向路小羽：“你忘了，星艇，坏了呀。” 路小羽扯了扯嘴角，试图作出“不甚同意的微笑”表情，可惜不太成功，看起来有些怪异：“只是失去能源而已，你不能用‘坏’来形容它。” “什么意思？你有办法？”林优优眼睛一亮。 路小羽不问反答：“你们说的那个比赛，听起来很有趣，我能参加吗？” “啊？你也有，想完成的心愿？”宋可问，可她已经承诺，如果能拿到冠军，就把许愿机会让给林优优，如果路小羽也想要…… “不，我只是喜欢拿第一。”路小羽回答得理所当然。 “……”众人齐齐沉默。 天才的脑回路，果然凡人无法理解。 “可以，那下场你上吧，队长有异议吗？”庄青砚征求宋可意见。 宋可有一点点担心，路小羽刚刚恢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他…… 行吗？ 路小羽的两条“腿”噌地站起，两米五的身高足以傲视所有人，他冰瞳泛起光泽，肩头银发飞扬，精神力倾泻而出，整个房间被银白色的101010代码包围。 宋可：“……没意见。” 路小羽岂止是行，那可太行了。 路小羽满意地坐回轮椅：“那就走吧，去找一辆星艇。” …… 走之前，V587去和老朋友告别。 程一的生意愈发兴隆，忙得脚不沾地，刚送走一位客人，迎面过来熟悉的七人。 只有庄青砚坐轮椅，路小羽是自己“走”过来的，两米五的身高鹤立鸡群，好在罪恶之都稀奇古怪的人多得是，机械躯体虽然罕见，想想办法黑市也能买到，所以他们一行只是回头率高点。 到了近前，程一的目光在素察脸上停留两秒，没忍住“噗哧”笑出声，对方帽檐压得很低，还戴了口罩，套着厚厚的外套，包裹得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素察这张脸，现在罪恶之都里无人不知，真敢不做伪装出门，恐怕疯狂的粉丝会让他寸步难行。 “程老板，我们要走了，”庄青砚向程一打招呼，“临走前，想和你最后做笔生意。” 程一摸了摸自己半边寸头，吸口凉气：“你们还想对哪里下手？” 庄青砚笑：“程老板误会了，我们只是想打听星艇港的情报，需要多少晶石？” 程一思考片刻，出人意料地开口：“情报可以告诉你们，晶石么，就不必了。” 她指了指死狱方向，神情格外平静，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但因为你们，罪恶之都确实发生了变化，好的变化。” “玫瑰拍卖行已经易主，现在人口贩卖被划为重罪，妄图东山再起的人可得掂量掂量。” 胡庸上台以后，并没有急于宣誓自己的权威，甚至不曾露面，连公开讲话都未发表，他依然固守在黑暗的死狱里，一点一点修正“错误”。 失去罪行录的约束，并不意味着外面的犯人获得自由，地下城颁布了新的法规，虽然依旧混乱，依旧恶人云集，但正在一步步往秩序的方向行走。 程一朗声大笑：“星艇港的情报，算我送你们的。” 再势利的商人，也有充满人情的一面。 …… 素察驾驶越野横穿沙漠，据程一说，罪恶之都的星艇港在末日前就近乎废弃，里面只有寥寥几架没处理的飞行终端，她不确定现在是否还在，有没有被人当废料卖掉。 宋可他们刚靠近目的地，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一伙全副武装的匪徒跳了出来：“打劫，把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 “呃……”宋可和队友对视一眼，众人都有些啼笑皆非。 他们刚来的时候，就被包藏祸心的弥娅打劫，现在要走了，还是逃不过被打劫的命运。 该说，即使新的变化正在萌芽，罪恶之都不愧是罪恶之都吗？ 素察闷了一路，心情早就差到极点，烦躁地摘掉帽子和口罩，冷冷开口：“给你们三秒，滚。” 领头的劫匪盯着他看了整整四秒，态度依然嚣张跋扈：“你谁呀？你让老子滚就滚啊？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老大，要不还是撤吧，这些人看起来……不太好惹。” 手下比较有眼色，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撤什么撤，你不知道进罪恶之要犯事啊？我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怎么能前功尽弃！” 哟，是新人啊，难怪不认识大名鼎鼎的V587。 徐星叉着腰跳出来，超有气势地喊：“让你们滚呐！没听到吗？” 铺天盖地的暴风雪迎面吹来，打劫的一行人瞬间被冻成冰雕，那位“老大”叫嚣的嘴巴都冻歪了。 “祖宗！小祖宗快放了我们，马上滚，马上滚！” 徐星哼一声，稍稍收手，劫匪们屁滚尿流地跑远。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抛在脑后，七人进了星艇港，里面果然破破烂烂，好几架终端的外壳已经淹没进黄沙里。 路小羽挑了台外形相对完整的，钻进驾驶舱，宋可好奇地跟进去。 只见他轻松调出操作面板，冰瞳映出其中的数据，各项参数飞速变换，重新排列组合。 “没有弋羽，还有别的能源，风、水、阳光……你能看到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星艇的动力。” 路小羽，才是”永不坠落的青鸟”最大的倚仗。 破旧的星艇缓缓升空，喷出的气流激起黄沙。 其他人见状，先后登艇，找到空位坐好。 路小羽关闭舱门，虽然没有笑，但谁都能看出他高兴的情绪：“准备走了。” “轰——” 引擎拉到极致，重新启动的星艇如流星一样飞了出去。 驾驶舱里，宋可等人被强大的后冲力掼倒，不得不拉住座位边的扶手。 因为工作原因经常搭乘星艇的林优优开口：“等等，你是不是没按星轨行驶？” 偏离星轨航道，就无法开启自动驾驶，也不能定位路线，全程只能靠驾驶员手动操作，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很快，林优优发现另一个致命问题，奔溃大喊：“喂，你超速了吧！” 流星再次提速，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闪烁几下，消失在F180区上空。 “路小羽，你个疯子！！！” 83 蔷薇怒放时（1） 我们变强了。…… 阔别三月, 弗拉拉依旧霓虹璀璨。 “这就是那座，人工智能统治的城市？” 路小羽降低星艇高度, 探头往窗外看去, 一架巡游花船正好从旁边经过，搭载的悬浮广告屏里，樱粉色公主发的甜美女星正朝他绽开浅浅微笑。 路小羽专注地看了两秒, 然后回头，准确无误地找到后排某人。 林优优尴尬地捂住脸：“嗯嗯, 是我, 已经社死习惯了。” “虚幻的城市，虚假的人格。”路小羽一针见血地评价。 “呕——”林优优对面，宋可和徐星趴在座椅上，小脸煞白，飙车的强烈眩晕感让来自F区，不经常坐星艇的两人止不住地干呕。 方知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向来遵循安全驾驶，从没坐过路小羽这种“黑车”, 好在他自己就是治疗系异能者，精神力包裹周身, 几次呼吸下来, 总算克服不适。 路小羽驾驶星艇，混入巡游花船的队伍里，找到空地降落, 宋可晕晕乎乎地下车, 鼻尖闻到一股烧焦的糊味，她前后看了看，随即发现异常：“引擎, 着火了！” 超高速行驶下，星艇的四个引擎“滋滋”冒出黑烟，“扑哧”两下，彻底报废。 路小羽按灭操作面板，颇有几分遗憾：“无法突破速度阈值，这是太阳能被淘汰的主要原因，下回换星艇的时候，我会考虑使用别的能源。” 宋可震惊地重复：“下回，换星艇？”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哟，这回多亏程一没收他们钱，下回的星艇在哪还没影呢，按路小羽开一次废一架的造法，他们很快就要破产了！ 贫穷的队长默默抱紧自己的钱袋子。 几人熟门熟路地回到酒店，定了最大的套间，二话不说，躺进沙发和床里睡了个昏天地暗。 在阴暗逼仄的死狱牢房待久了，腿脚仿佛都变得僵硬，弗拉拉柔软的床垫睡起来格外舒适，一直到午夜，七人先后醒来，打着哈欠跑去影音室开会。 光屏里滚动播放前次比赛的录像，庄青砚将新的规则投影上去。 16强晋级赛为团体擂台赛的挑战模式，由上一场A-G小组赛胜出的头名作为擂主，剩下的队伍作为攻擂者，可以在每一回合内，选择一名擂主进行挑战，若挑战成功，则可以取代擂主。 晋级规则也很简单，擂主轮空或者单回合全胜的场次达到三场，即可直接晋级，但是，每支队伍每回合出战的人员不能重复，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开场身份为攻擂者，总共只有五次挑战机会（每支队伍上限五人），选对擂主非常重要。 这次的比赛模式颇有旧时期“田忌赛马”的映射，如果当回合出战的擂主实力强盛，攻擂者极有可能因为畏战送他轮空，或者派出较弱的队员消耗掉他，等待下次机会，反之，大家都懂“柿子要挑软的捏”，如果擂主一看就很菜，很可能面临同一回合内被选n次的结果。 V587作为G组头名，自然获得擂主身份，只要赢下三回合就能晋级，在这之前，林优优和素察也注销了「名字随便起的」，加入队伍以后，他们可出战的人数达到七人。 在出战擂主的选择上，庄青砚首先排除两位辅助系，林优优和方知许，参加这种擂台赛占不到任何优势。 “第一场，路小羽，你之前没露过面，其他人没有你的任何资料，出于某种原因的轻视，挑战你的人应该很多，但实力不会很强，可以出奇制胜，快速拿下胜利。” 路小羽淡定点头，其余人也表示没意见。 “第二场，素察，你单兵作战能力强，以最快速度拿下。” “可以。”素察酷酷地说。 庄青砚眼角弯弯：“最后一场，就劳烦我们的队长压阵了。” “嗯。”宋可自信点头。 “我……我也想参加。”徐星举起小手，眼巴巴开口。 他已经是V587里实力最差的了，如果还不赶紧提升实力，和别人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那小星，第二，素察第三，我第四。” 宋可摸摸徐星的脑袋，让孩子也锻炼锻炼，反正还有她在呢，输了也没关系。 “既然你们决定好了，那我明天不出现也没关系吧？” 林优优唤出自己的终端，一封玫瑰金的邀请函赫然出现：“虽然是虚假的人设，但我也得工作混口饭吃，我被邀请担任明天比赛的特邀嘉宾。” 宋可疑惑：“嘉宾不是，只能人工智能？” 林优优回答：“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上次弗拉拉动乱以后，伊利亚就放松了这方面的监管，十大超新星还一起录了短片。” “不是放松，”庄青砚拄着拐杖，冷静分析道，“我们离开的三个月里，伊利亚虽然没在公众面前出现，但他的能力在不断变强，已经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不在乎你们闹出点什么动静。” 众人皆默。 这位强大的AI执政官究竟能发展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那我，明天请个假？”林优优询问。 “嗯。”宋队长大手一挥，同意了。 影音室里气氛安静，庄青砚忽然开口：“你在做什么？” 宋可扭头，惊讶地发现，路小羽的手已经快要摸到房间里的另一台轮椅。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需要材料，进行二次改造。” 一根拐杖隔空伸过来，挡在他面前，庄青砚微微眯眼，语气针锋相对。 “路小羽，有些事情我只能容忍一次。” 路小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哦，那就去帮我弄点材料来。” “采购的事，我来吧。”方知许主动开口，所有人都有活，他也不好意思闲着。 “这是清单，”路小羽冰瞳一闪，大量数据传输进方知许终端，“对了，可以的话再买台终端，不是要去C55区么？我需要设备黑入C区户籍系统。” 方知许顿了顿：“好。” …… 两日后，王座竞速赛16强晋级赛正式开启。 主持人还是活力充沛的阿K，介绍完比赛规则后，他话题一转，神神秘秘地说：“今天的嘉宾有些特殊哦，欢迎十大超新星之一，林优优，为大家带来新歌《细雨》。” 聚光灯亮起，和以往不同，出场的明星并非由全息投影构成，而是从升降台缓缓现身。 林优优身着华丽演出服，妆容精致，眼角点缀细闪亮片，空灵婉转的歌声响起。 “我喜欢～喜欢～你的笑容，像一阵细雨洒在我心底～” 选手区的宋可左右摇摆，跟着热情的粉丝哼哼：“喜欢～笑容～细雨～洒在心底～” 荒腔走板，没一句在调上，偏偏她自己听不出来。 庄青砚扭头看她一眼，宋可毫无所觉。 他嘴角微微翘起，不自觉地笑了。 另一边，艾琳望着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林优优，往V587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眼，那位戴面具的神秘选手果然不在其中。 她转过头来，继续观看表演。 歌曲结束后，林优优和阿K站在一起，真人与AI的界线逐渐模糊，远远望去毫无区别。 阿K热情地问：“优优是第一次来我们现场，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林优优露出招牌笑容：“我很荣幸接受邀请，其实我一直有关注比赛。” “哦？那优优有支持的队伍吗？” “当然有，但我现在不能说，希望他们能顺利获胜。” “好！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 开场过后，7位擂主依次上台，现场观众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G组的擂主什么情况，走错地方了吧？” “我gia！残疾人也来比赛？” “V587，不是上次的黑马吗？怎么换人了？” 在端木亓、项老、艾琳等一众明星选手中间，坐着轮椅，双腿残疾的路小羽显得尤为孱弱，简直就像误入狼群，任人欺凌的小绵羊。 庄青砚推测得没错，路小羽果然成为攻擂者眼红的香饽饽，第一回合的挑战意向公布，足足有十五人将他视作白捡一分的突破口。 “我选他！” “我也选他！” 第一位挑战者还是老朋友，曾经在镜湖有过一面之缘的「弗拉拉之星」，上场的是贝斯手。 这位烟熏妆青年二话不说，开场就用贝斯弹出异能噪音。 路小羽静静欣赏片刻，很快摇了摇头得出结论，对方的音乐审美实在太差，难以入耳，他冰瞳闪动，周身异能流转，一段科塔尔波段拍到对方脸上。 贝斯手两眼发直，抽搐着倒在地上。 现场观众还没看清发生什么事，比赛结束了。 第二位挑战者明显谨慎多了，他觉醒的是防御系异能，全身皮肤可以钢铁化，抵御外部攻击，但他看路小羽没有双腿，移动困难，便阴险地围着他饶圈，跟戏猴一样。 路小羽追着他转了几次方向，始终不能正面抓到人，渐渐不耐烦了，“切”了一声，背后瞬间长出六只巨大的机械手，跟蜘蛛似的，一下支棱起来，从半空快速截杀，冰冷的触手准确无误地刺入对方胸膛。 现场俱静，连周围的厮杀声都停了一瞬，紧接着，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响起。 已经轮空获胜的端木亓和项老注视着G组的战斗，神情愈发严肃。 端木亓在宋可手里吃过亏，对她一直心存戒备，不过他为人还算正直，想和宋可堂堂正正决个胜负，但项老爷子心思深沉，排除异己的事没少做，一直没对V587下手令端木亓倍感意外。 端木亓调侃道：“项老，放任对手成长，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啊。” 项老爷子冷哼一声，难得没出言反驳。 他也想打压V587，也想将敌人扼杀在摇篮里，关键是根本抓不到人啊！ 64强镜湖比赛后，项老派出手下打听关于V587的情报，刚有点眉目，结果人第二天就跑得不知踪影，翻遍整个弗拉拉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等到32强赛，V587重新出现，项老立刻吩咐手下截杀，还没来得及动手，里昂叛乱，丧尸狂潮，弗拉拉陷入无尽混乱，等项老回过神来，人又跑了！ 眼见对手越来越强大，甚至可能威胁他夺冠，项老再也坐不住了，今天的16强赛，是他最后可以动手的机会，如果被他们闯进决赛……一切就不好说了。 V587，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弗拉拉。 G组。 路小羽神挡杀神，将所有攻擂者干翻，到后来更离谱，他其中一只机械手臂展开数据面板，一边战斗一边慢慢悠悠地工作，游刃有余的狂妄样子，叫人恨得牙痒痒。 那些输掉的选手后悔看走眼，叫苦不迭。 第一回合，V587轻松取胜。 第二回合，换徐星上台。 他头回单独作战，战战兢兢地爬上擂台，回头一看，宋可伴着音乐左摇右摆，在下面给他加油，旁边还有似笑非笑的庄青砚，面无表情的素察，以及昏昏欲睡的方知许。 徐星小脸绷得紧紧，重重地点头。 原以为他是小孩，欺负他的攻擂者应该很多，结果隔壁几组的擂主实力更弱，大家都是研究过比赛录像的，相比之下，曾经单杀异能丧尸的徐星，竟然还是其中的佼佼者，最后挑战他的只有三人。 徐星一下从V587里的垫底咸鱼，到现在别人眼中的强劲对手，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嗖嗖”的冰棱已经把三名攻擂者干趴。 徐星：“？”我这么强吗？我怎么不知道。 V587连胜两场！ 第三回合轮到素察，他单手一撑，像只矫健的猎豹跃上擂台。 素察此人，一米九的身高，寸头加刺青，眼神野性难驯，看起来就不好惹，但其他队伍也到了赛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挑战他的人有五人。 经过死狱锤炼的素察，甚至连异能都没用，就轻松干倒了对手。 台下的宋可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感觉他们变弱了。” 庄青砚摇头：“不是他们变弱，是我们变强了。” 他们七人的实力，已经远超王座竞速赛的其他选手，从预选赛的势均力敌，到现在遥遥领先，早就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素察击倒最后一名攻擂者，V587连胜三场，晋级最后的决赛！ 阿K激动地宣布决赛名单的时候，宋可他们逆着人群走出场地，和等在外面的林优优汇合。 庄青砚低声问：“木丹的准入许可怎么样了？” 路小羽语气轻松：“搞定。” 机械手一动，几人眼前出现七份以假乱真的身份证明，户籍所在地无一例外，都是C55区木丹。 “别浪费时间，我们走吧。” “纠正，走的前提是，我们需要一辆新的星艇。”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开报废了，我们用得着换新的吗？” 宋可发现身边的人渐渐落下，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方知许抹了一把脸，心情止不住地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没事，走。” 花了点时间，他们潜入弗拉拉的星艇港，背影消失在大门处。 就在他们进去后几秒，周围空间扭曲，一伙异能者从阴影里缓缓出现。 “到齐了吗？”领头的空间系异能者冷冷发问。 “齐了。” “赶紧动手解决，第三次了，如果还完不成任务，项老不会放过我们，明白吗？！” “明白！” 这伙人刚动了动脚步，星艇港里突然传来气流喷射的熟悉动静，似乎……是星艇起飞的声音。 那名空间系异能者心头蒙生一层阴影：“不好，快进去！” 话音刚落，一架银白色的星艇极速升上高空，众目睽睽之下，在蒸汽艇和花船中灵活穿梭，转眼间消失在霓虹深处。 追杀者：“……淦！！” 84 蔷薇怒放时（2） 飞鸟与家犬。…… “这些身份证明, 怎么职业全是佣兵？” 飞行途中，林优优闲得没事，翻了翻路小羽伪造的准入申请, 发现其中的共同点。 “佣兵是最好的选择。” 路小羽大概以为大家的智商和他一样, 说完这句后, 竟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其余人面面相觑：“……” 就，没听明白, 但咱也不好意思问, 显得自己很无知的样子。 宋可转向“联盟万事通”庄青砚, 暗中朝他使眼色。 庄青砚轻咳两声，适时替大家解惑：“木丹社会结构等级森严，人被分为不同阶级, 最顶层的是执政官, 也就是‘将军’, 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是规则的制定者, 是非对错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将军以下，是军阀头目和各级军官, 他们垄断军火生产渠道，享受许多特权, 甚至拥有私人武装力量，因为是既得利益者，所以极力拥护将军的统治，成为其忠实的走狗。” “第三等级，是富豪和商人，这些人担任军火流通的中间商，肆意敛财, 表面风光无限，但因为资产来路不正，必须依靠军阀庇护，通常和他们沆瀣一气。” 星艇划过天际，导航提示他们已经接近C55区边境。 木丹周围，还有好几座D级城市，呈众星拱月之势，将其围在中央。 庄青砚加快速度说：“从第四等级往下，依次是佣兵、工人和贫民，佣兵基数庞大，行事相对自由，工人多为世世代代的本地居民，虽然碌碌无为，但至少生存无忧，底层的贫民，也被称为贱民，地位最低，只能做些苦力活，随时有被驱逐的风险。” 众人听完解释恍然大悟，难怪路小羽会选择佣兵身份，军官和富豪都属于当地大人物，他们这些生面孔伪装不了，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工人和贫民则限制太多，不利于他们行动，由此看来，居中的佣兵刚刚好。 路小羽控制星艇缓缓减速：“不能再往前开了，进入木丹范围后，不明飞行终端会被击落。” “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林优优往外张望，窗户视野有限，看不太分明。 宋可戴上兜帽，拉开星艇舱门，单手挂在扶栏上，大半身子探出外面，遥遥向前望去。 高空的疾风迎面吹来，冰凉刺骨，他们脚底下是数不清的丧尸和变异动物，在荒野与废城间漫无目的地游荡，硝烟与嘶鸣此起彼伏，偶尔能听到枪炮的激烈扫射。 之前他们到过的城市，无论是弗拉拉，还是桐湾，都将周围的丧尸清理得相对干净，罪恶之都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进出需要搭乘电梯，更是离天灾很远。 眼前的木丹，却将末世最惨烈的一面赤-裸-裸地撕开。 几座D级城市之间，隐约有条由高压铁网围出来的道路，直通远处，延伸到城墙脚下。 “这是木丹的‘生命线’，只有通过这条路的人，才有资格入城。”庄青砚说。 宋可定睛望去，生命线终点，是固若金汤的木丹城，而另一头，则是无穷无尽的丧尸。 她笑了笑：“想要进城，必须，通过考验吗？” “我们，杀过去。” 附近没人，也用不着隐藏实力，降至低空后，七人先后跳下星艇。宋可从背后抽出双刀，素察匕首出鞘，路小羽六条机械胳膊凶相毕露，林优优歌声响起，周围音波激荡，徐星紧随其后，冰棱散射而出，V587配合无间，火力全开。 一群瞳孔灰白的野兽突然跳出来，外形似犬而小于狼，围着他们龇牙吼叫，涎水流了一地，这是木丹特有的凶恶物种，丧尸豺。 宋可加快脚步，直冲上去，双刀旋转绞杀，瞬间将豺的身体劈成两半！ 各色异能光亮爆发，不到五分钟，一场小规模战斗顷刻消弭，V587轻松解决掉拦路虎。 连方知许手里都握了把灵器长刀，他虽然是辅助系，也不能时刻乞求别人保护，需要学会自保，必要时，还能上去补两刀。 生命线大约六七公里，途中他们碰到别的队伍正在猎杀丧尸，每杀一只都会用终端拍下来计数，宋可几人经过时，那些人被他们身上的杀气震慑，后退两步，瞬间丢下丧尸跑远了。 从精神力判断，对方显然也是异能者。 宋可疑惑：“他们是干嘛的？” 庄青砚答：“应该是清道夫。” “什么叫，清道夫？” “木丹特色，多数由佣兵和贫民组成，负责清理城外的怪物，防止聚集引发尸潮。” 沿途经过的废弃大楼里，偶尔能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搭建一半的营地，没喝完的饮用水…… “为什么，在这里住？”宋可皱眉，附近都是丧尸，风餐露宿明显不是好选择。 庄青砚眼眸转深：“没有准入申请，只能流落外围。” 路小羽调出末日以后，那位将军颁布的新法律：“木丹取消了区内贫民的永久居住权，改为定量开放，每天投放300个临时名额，提供给清道夫，只有完成清理任务，才被准许入城。” “这不是强迫人去送死吗？”林优优蹙眉。 猎杀丧尸的活极其危险，一不小心就回不去，虽然贫民地位低，但是这样的压迫也太过了吧？ 一直默默赶路的方知许冷声开口：“在暴君眼里，反正贫民都是猪狗，猪狗有什么好在意的？叫两声自己就停下来了。” 几人闻言叹息。 这是一座残酷的城市。 走了大半小时，丧尸的数量越来越少，与此同时，看不到边际的高耸城墙渐渐出现在面前，城墙垛口上每隔一段距离，架有黑压压的坦克重炮，天空盘旋着巡逻机，不愧是联盟的军火库，这些重型武器就是对外来者明晃晃的威慑。 城门口排了十几列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尽头，都是赶来交任务的清道夫。 宋可他们沿着人群往里走，不经意间听到排队的人低声议论。 “你达标了吗？” “够了，但我回来得晚了，怕是进不去。” “门口今天谁执勤？” “哥丹威。” “……那条走狗，算了别排了，明天再来碰碰运气吧。” 哥丹威？宋可耳朵尖微动，捕捉到陌生的人名。 到了近前，几人选择标有「绿色通道（仅限佣兵）」的队伍，这里排队的人明显更少。 岗哨人员例行公事地说：“出示你们的准入许可。” 宋可举起终端，往接驳器上一按，路小羽伪造的身份信息赫然出现。 岗哨人员扫了眼，在仪器上操作放行：“到前方亭口接受核验。” “等一下。”一道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紧接着是军靴踩在地面的厚重脚步声。 那名岗哨人员站起来，神情有些畏惧：“哥丹威大人，您有何指示？” 哥丹威穿着佣兵的制服，棕褐色皮肤，身形魁梧强壮，他缓缓眯起眼睛：“你们是佣兵？哪位大人的佣兵？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们？” 宋可心里一凛，不由紧张起来：糟糕，这个哥丹威也是佣兵，还对木丹的佣兵情况很清楚？ 面对哥丹威的质问，庄青砚表现得云淡风轻：“我们是自由佣兵，末日前离开木丹执行任务，刚刚回来，你没见过我们并不稀奇，但无知并不能成为你阻拦我们的借口。” 哥丹威盯着他看了两秒，冷哼一声，转而逐字逐句研究起几人的身份信息，户籍所属地确实是C55区木丹，找不出任何纰漏，但他有种野兽的直觉，这群人不像本地佣兵。 “你，去接受核验。”哥丹威指了指宋可。 被点名的宋可沉默地往前走，哥丹威步步紧逼，跟在她后面。 宋可来到亭口，进到一个类似扫描仪的机器里，无数道光线从头到脚覆盖过她，捕捉她的面部和身体数据，屏幕上出现「正在核验中」字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结果迟迟没有显现。 哥丹威神情森寒，从腰间拔出粒子枪，对准宋可脑袋，就要扣下扳机。 “你干什么！”林优优喝道，心脏扑通直跳。 方知许和素察的掌心也渐渐握紧，徐星年纪小，表情有点绷不住，嘴唇微微发抖。 庄青砚适时动了动，挡在他面前，神情依然淡定。 宋可也忐忑不安啊，悄悄瞄了眼路小羽方向，心里默念，路小羽，你可靠点谱啊！ 路小羽坐在轮椅上，一派从容，甚至困乏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在说“你在怀疑我”？ 庄青砚几不可见朝她点了点头，宋可不知怎的，稍稍放下心来。 五秒过后，扫描仪屏幕上跳出「核验通过，欢迎回家，佣兵。」的提示。 宋可挺起胸膛，表情淡然，心里那个大喘气啊。 哥丹威的枪口往旁边一挪，示意宋可离开，但依然没有放下：“下一个。” 剩下的六人先后站进扫描仪，全部正常通过。 哥丹威这才收起粒子枪，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欢迎回家，自由佣兵。” 几人在哥丹威鹰隼般的目光护送下进入木丹，直到那种芒刺在背的注视感消失不见。 宋可嘟囔：“他是，什么人啊？” 路小羽的指尖在终端上一滑：“刚查到的消息，哥丹威是军阀苗伦家族豢养的私兵，顺便补充一句，苗伦在木丹的名声，恶劣至极。” 木丹的佣兵类型分为两种：自由佣兵和效忠权贵的私兵，自由佣兵外号“飞鸟”，人如其名，没有约束，可以自己选取想做的委托，同样也要凭本事，自己找活谋生。 和自由佣兵不同，受雇于军阀的佣兵被外界称为“家犬”，虽然生活优渥，但受军阀名声影响，大多为其他人所不齿。 “路小羽，你真厉害。”宋可真心实意地夸奖。 她刚刚站在扫描仪里的时候，有一瞬间，脑海里幻想过「核验失败」的画面，心都提到嗓子眼。 路小羽坦然接受她的奉承。 徐星跟在后面，偷偷瞄了路小羽一眼，往他那里靠了靠，大眼睛扑闪扑闪，仿佛下定什么决心。 转过拐角，整座木丹城出现在他们面前。 和其他C区相比，木丹的科技水平没有到令人惊艳的程度，建筑风格也很常见，与他们到过的D级城市花都和琉璃港差不多，但这里的硝烟气息格外浓郁，街上行走的佣兵腰间配备武器，随便逛逛都能碰到禁制，军火工厂无处不在，分属不同的家族，门口持械的私兵虎视眈眈。 远处的群山顶部，有一幢恢弘的黄金宫殿，象征权势的尖顶直入云霄。 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挂在两侧，画面里的中年男人一头精神矍铄的银发，身着木丹最高统治者的将服，胸前挂满绶带勋章，他粗眉倒立，面目威严，突出的鹰钩鼻让整张脸多出几分阴鸷。 “奈康。”方知许仰头，浑身颤抖，一字一句喊出对方名字。 暴君奈康，木丹的最高执政官，金字塔顶端的将军，也是方知许想杀却杀不了的人。 “我们，会成功的。”宋可按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慰。 方知许的反应有些大了，他们现在身处街头，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庄青砚提议：“找个地方先住下吧。” 因为要在木丹待一段时间，他们干脆租了间公寓。 “关于木丹的情况，还要花点时间探索，之后几天我们分头行动，先摸摸底。”庄青砚郑重地说。 “没关系的，我们时间，很充裕。”宋可掰了掰手指，语气轻松。 反正已经混进来了，他们的户籍地就是木丹，没有准入权限的困扰，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嘀嘀——” 几人的终端同一时间跳出提示。 这是一条面向全区的播报，所有身处木丹的市民都能收到。 「从今日起，修改准入限制有效期，请严格遵守以下规定：缩短贫民准入为三天，取消工人和自由佣兵永久居住权，改为工人七天，自由佣兵十五天，可通过完成市政厅任务延长有效期。」 庄青砚的嗓音骤然低沉：“将军颁布了新法律。” 这就是木丹的“暴君”，随时可以修改当地法律。 身份证明多出一行提示：「您的准入申请有效期剩余：14天23时59分42秒」。 时间还在不断减少。 包括庄青砚在内，屋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是自由佣兵，原以为进了木丹就高枕无忧，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出去当清道夫了。 刚刚说完“时间很充裕”的宋可，默默捂住自己的嘴。 完了完了，她这乌鸦嘴，开过光了是吧？ 85 蔷薇怒放时（3） 我的人。 倒计时15天。 当能停留的日期被具象后, V587心里产生了莫名的紧迫感。 如果这15天里他们没有任何进展，就不得不面临或去当清道夫，或被逐出木丹的命运。 新法律修改后, 准入申请将覆盖无时无刻不在的流动审核, 他们的户籍本就是伪造的，路小羽再次动手, 反而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更具深意的是, 这次修改的范围涵盖了自由佣兵，或者说, 特意点出“飞鸟”，却没对“家犬”作出强制性规定, 将军还是给拥护他的军阀留了点面子。 “时间有限，我们分下组，明天就行动吧。”庄青砚沉声说。 分组结果为宋可和庄青砚一组, 林优优和素察一组, 剩下的路小羽、方知许和徐星三人一组。 简单睡了一觉, 第二天凌晨，V587出门，分往不同方向收集情报。 宋可和庄青砚来到那座黄金宫殿，将军的府邸，也被称为“统一宫”。 统一宫正门戒备森严, 由荷枪实弹的卫兵镇守, 划出清场禁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虽然不见重型武器的踪影，但空气里弥漫着肃杀的气氛。 宋可沿着边缘摸索一圈，胆大包天, 刚想试图翻墙进入，被庄青砚一把拉住兜帽。 “别去，有红外感应。” 宋可已经抬起的脚丫默默收回来，放出一缕精神力，果然，墙内藏有密密麻麻的机关。 红外传感器转了转方向，硝烟的味道渐浓，宋可寒毛直竖，飞快往回撤退，她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胆敢越界，或者有任何异常举动，就会被无数炮口对准，当场轰碎。 庄青砚抬眸环顾四周，转瞬做出决定：“我们去对面的山坡。” 两人改道爬上山顶，虽然距离很远，但从这里能俯瞰统一宫全貌。 “麻烦队长扶我一下。”庄青砚伸出左手，光明正大地向她示弱。 “不是有，拐杖么。”宋可轻声嘟囔，还是自觉地扶住他胳膊。 山路不平，庄青砚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碎石，身体往她这边歪了点，宋可下意识抬头，对方也正好低头，两人的呼吸猝不及防缠在一起，庄青砚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弯了弯，磁性的嗓音仿佛要钻进宋可耳朵里：“我要画图，靠着你比较方便。” 宋可慢慢眨了眨眼睛，“嗖”一下偏过头，忽然就觉得耳根有点热。 “……哦。”她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讷讷回答。 庄青砚操作光屏涂涂画画，宋可眼睁睁看着他勾勒出黄金宫的立体结构，甚至还给建了模，分了区，她偷瞄一眼旁边人专注的侧脸，再一眼，再一眼，渐渐出神，这人怎么能这么聪明呢？不仅懂得多，而且什么都会，连画图都能信手拈来。 庄青砚边画边说：“将军府邸比我们想得更大，贸然潜伏进去风险太高，容易打草惊蛇。” “啊？哦。”宋可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含糊应了两声，略显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脖颈。 “图纸你收着。”庄青砚画完，把光屏往宋可怀里一塞，然后站直上半身，微微闭眼。 一股强势的精神力从他体内缓缓流出，目标明确地朝统一宫飞去。 “里面有异能者，应该是警卫团，等级以A级和B级为主，人数……接近百人。” 宋可蓦然想起，在琉璃港市政厅，第一次碰到异能丧尸的时候，她和徐星找不到方向，也是庄青砚最先察觉到精神力波动，带着他们在迷宫里前进，他在这方面……似乎格外敏锐。 “看来硬闯也不行，得想想别的办法，”庄青砚说着说着，发现宋可眼神怪怪的，“怎么了？” 宋可抬起头，认真地说：“路小羽是S级，他的实力，展示过，我知道。” “你也是S级，你有多强，我不知道。” 除了在曼佐尼街，从血腥猎杀者庞克手里救她那次，庄青砚基本没出过手，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出谋划策，身为S级精神系异能者，他真正的实力到现在，还是一团迷雾。 “你应该这么想，就是因为有令人安心的队长在，所以轮不到我发挥啊。”庄青砚笑眯眯地说。 宋可偏过头，鼓了鼓脸颊，哼，花言巧语。 另一边，路小羽三人来到木丹的委托中心。 这里聚集了大量佣兵和异能者，人员冗杂，是外来者获取消息的最佳地点。 路小羽找了台自助终端，埋头捣鼓一阵，忽然疑惑出声：“嗯？” “你发现什么？”方知许低声问。 路小羽调出刚刚看到的新公告：“穆钦家族，两天前发布了近卫军招募令。” 方知许凝神招募令内容：“……将于七日后在本宅举办英雄宴，现场招募近卫军，特邀请全区有志之士参加，身份不限，但必须提交一枚3级晶石。” 穆钦、苗伦和阮文俊是木丹的三大军阀，这三家不但牢牢把控军火核心研发技术，而且据说和将军交情匪浅，加入他们麾下的近卫军，可以获得军官身份，实现阶级跨越。 3级晶石，也就是蓝色晶石，出货率极为稀有，只有经过进化的3级丧尸，或者B级以上异能丧尸才会出产，这样的门槛不可谓不高。 路小羽回到大厅，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视线锁定正中央的悬浮屏，无数数据从他瞳孔里流过，他快速筛选，偶尔停在某些看似不相干的碎片上。 “掩护我，我找点东西。” 方知许和徐星连忙侧身挡住他。 半晌，路小羽的动作停下来。 “啊，原来是这样。” …… 落日前，V587全员安全归来，在公寓集合。 “我们去了军火工厂，不过那里有大量私兵镇守，素察潜不进去，这是拍摄的影像。” 林优优将终端公放，画面里素察隐匿身形，将将靠近外围，画面一阵抖动，随后传来巡逻队清晰的走动声，隐约可见类似坦克的庞然大物，被装载上车，运输出去。 “我们去了，统一宫。” 宋可把庄青砚画的建筑结构图也放出来，特意说明强闯和潜入都不行。 一筹莫展啊。 几人的神情都有些蔫，一天过去，他们毫无头绪，只剩14天了。 “我们有发现。”路小羽突然开口。 众人精神一振。 “我们查到，穆钦家族即将举办英雄宴，招募近卫军。”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宋可问。 “当然有关系，”路小羽的冰瞳闪了闪，V587眼前出现关于英雄宴的所有信息，“穆钦举办英雄宴的时间节点过于微妙，比往年整整提前三个月，我有充分的证据怀疑，因为事态紧急，他其实是在替将军笼络人才。” 路小羽语出惊人：“那位将军，可能遭遇伏击，受惊或者受伤了。” 他顺手调出从冗杂数据里提取的新闻碎片：一个月前，多家媒体发布报道，将军在“狩猎”中途遭遇流民袭击，幸好防卫及时，没有大碍，那些闹事的流民则被警卫团就地击杀。 “不管将军到底有没有事，至少他的警卫团应该折损不少，所以急需补充新鲜血液。” “我搜索了将军过往二十六年出现的监控画面，他身边不同面孔的警卫员大约132名，只要确定现在还剩多少……” “95人。”庄青砚说。 “统一宫里的警卫员，还剩95人。” “你确定？”路小羽表示怀疑。 “比你的‘大约’确定。”庄青砚不动声色地反击。 路小羽沉默两秒，“切”了一声。 “可是什么样的流民，能让将军的警卫团折损近40人？”林优优提出质疑，“会不会是别的原因？” 能入选警卫团的异能者，至少也达到B级，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怎么会连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民都干不过？ “不管真相如何，对我们来说这是个机会，如果能参加招募会，说不定可以混入警卫团。” 后半句话庄青砚没明说，但大家都明白，警卫团贴身保护将军，只要他们能顺利入选，总能找到动手的机会。 宋可低头扒拉两下自己的背包，面露沮丧：“可是，我们没有，3级晶石。” 她手里现在品质最高的，是镜湖水怪出的那块苍绿色2级晶石，至于3级，见都没见过。 素察开口提醒：“可以去生命线，进城那天，我见过2级丧尸。” 木丹外围的几座D级城市，到处都是游荡的怪物，仔细找找，说不定能发现3级丧尸。 “唉……”林优优想起丧尸就头大，“看来，逃不过当回清道夫了。”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出城。”庄青砚说。 宋可小心翼翼征询其他人意见：“既然要出去，那我，顺便接点委托？” 她可是队长，要精打细算，养活一大家子人呢。 其余六人：“……随你。” * 岘港，木丹附近的一座D级城市。 林优优在废墟瓦砾间寻找丧尸踪影，因为V587最“敬业”的队长宋可“顺便”接了十几个委托，他们怕赶不及，干脆分头完成任务去了，不过彼此间距离不算远，有什么动静喊一声就能听见。 林优优从倒塌的写字楼里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抬头，迎面过来一群面目凶狠的佣兵，发现她单独一人，不怀好意地停下脚步。 末世，废墟，柔弱又美丽的年轻女人，这三样要素叠在一起，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佣兵桑帛就是这样的低等动物，他紧紧盯着林优优，兴奋地舔了舔嘴角。 同伴胡朝猜到他在yy什么，沉声提醒：“桑帛，这样的优等货，应该献给苗伦大人。” 桑帛不以为然：“苗伦大人阅尽美色，不差这一个，等我爽完再说。” 他主动从残垣间现身，朝林优优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林优优皱起秀眉，冷冷开口：“滚。” 桑帛不退反进，邪佞的双眼流连于林优优的脸蛋和胸脯，一路往下看。 林优优火爆脾气上来，反手狠狠一巴掌甩他脸上。 后面的人静了一瞬。 桑帛也愣了愣，吐出嘴里的血沫：“小娘们还挺有脾气，我喜欢。” 他的身体忽然化为黑色烂泥，移动到林优优身后，随后重新组合，粗壮的手腕擒住林优优胳膊，嘴唇凑近她脸颊，浑浊的气息近在咫尺。 林优优大怒，刚想回击，骤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唱歌！ 不好！静音领域，天生克制她的异能，她非但唱不了歌，甚至无法出声呼救。 林优优震然抬头，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一个精瘦的男人，他捂住自己的左眼，充满血丝的右眼深深凝视林优优，被盯住的林优优世界一片寂静，听不到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优优已经能闻到桑帛凑近的嘴里，那口黄牙传来的恶臭，心里止不住地涌上反胃。 她袖口微动，幽蓝的手里箭落入掌心，狠狠割破自己皮肤。 世界依然寂静，但是—— 林优优的身边掠过一阵风，一道轻灵的背影越过她，朝精瘦男人直冲过去。 她松了口气。 宋可手心峨眉刺蓝光暴闪，一下刺进精瘦男人的邪眼。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对方的静音领域瞬间被破！ 几乎同一时间，钳制住林优优的桑帛被另一脚重重踹中心口，鲜血直喷，林优优趁机逃脱。 桑帛正前方，是暴怒到极点的素察，狂乱的精神力四散而出，雷霆万钧般向他攻来。 桑帛意识到大难临头，身体迅速瓦解成黑泥，就要往回跑。 空灵的歌声在识海里响起，桑帛心头忽然泛起无边恐惧，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这是林优优的A级异能，debuff控制！ 素察毒液尽出，覆盖住那团蠕动黑泥，侵蚀的痛苦让桑帛难以忍受，变回人形狼狈地爬蹿，就在这时，淬绿的匕首直直插进他的心脏，桑帛惊愕回头，林优优用素察的匕首，亲手刺死了他。 短短几秒，风云骤变，两位对林优优出手的佣兵暴毙当场！ 宋可落回林优优身边：“没事吧？” 素察高大的身影低头望着她，眼底隐约闪过一丝懊悔。 林优优按住他肩膀：“我没事。” 不远处，庄青砚等人听到动静，很快赶过来。 胡朝目睹桑帛死亡，面沉如水：“你们是谁？敢杀苗伦家的佣兵，不想混了吗？” 宋可毫不畏惧地直视他：“我们是，自由佣兵。” “自由佣兵？南区还是西街的，你们的头儿是谁？哪个派系的？” “……”自由佣兵还有派系吗？宋可回答不上来。 胡朝心头起疑：“你们究竟是谁的人？！” 他身后的佣兵摆出作战姿势，朝几人包围过来。 V587全神戒备，准备迎战。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轰——” 一粒超微导弹击中两拨人之间的空地，碎石炸裂，尘土飞扬。 “他们是我的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 86 蔷薇怒放时（4） 必须离开。…… “他们是我的人。” 从楼顶的狙击位上, 跳下一个人。 黑色军靴，迷彩裤，热背心, 右肩扛着移动炮台，左臂却残缺不全, 只剩肘关节以上一截。 来人身形修长, 棕皮寸头, 肌肉健壮, 眼神刚毅而强势，透出少见的领袖气质。 艾琳 。 宋可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竟然是「枪炮玫瑰」的队长，他们王座竞速赛的对手，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名鼎鼎的西街狡狐，听说你转去别区了, 怎么又回来了？” “我看是没人要吧，哪有女人像她这样糙的。” “你们快看，她手都没了, 这下成丧家之犬了哈哈哈！” 那些佣兵们认出艾琳，一开始哈哈大笑, 吊儿郎当地嘲讽, 然而面对黑压压的炮口, 以及艾琳面无表情的脸，猖狂的笑声渐渐变弱，消失，最后鸦雀无声。 胡朝缓缓开口：“狡狐，半年没你消息了，最近可好？有时间坐下来叙叙旧……” 艾琳冷冷打断：“不劳你关心，让你的人撤了。” 胡朝脸上虚假的笑意消失, 骤然提高声音：“撤？这些人杀了桑帛，苗伦大人的私兵，你替他们出头，是准备和整个苗伦家族为敌吗？” 面对胡朝的恐吓，艾琳不为所动：“我再说一遍，他们是我的人。桑帛死是他自己找死，胡朝，你大可以把今天的事如实汇报给你家主子，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胡朝一哽，桑帛因为垂涎林优优美色，想要独吞才被反杀，这事往大了说，是他对苗伦大人的不敬和背叛，捅到那位面前，就算桑帛还活着，也没有好果子吃。 看胡朝沉默，艾琳又补了一句：“怎么，开不了口，需要我帮你汇报吗？” 胡朝内心一震，艾琳在威胁他，谁不知道苗伦大人的新宠就是西街的人，如果在艾琳暗示下，吹吹枕头风……可能连他这个袖手旁观的都会受到牵连。 胡朝此人，虽然胆子比不上桑帛，能力比不过哥丹威，但他自认最识时务，绝对比常人能苟活。 他再三思索后，沉声开口：“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桑帛和帕拉不敌丧尸，遗憾殒命。” 帕拉就是那名拥有静音领域的邪眼异能者。 “不行，桑帛不能白死！” 一名激动的佣兵扯着嗓子喊，不管不顾地从腰间掏出粒子枪。 “轰——轰——” 艾琳二话不说，三粒超微导弹连发，在叫嚣的人脚边炸出一片深坑。 碎裂的弹片割破周围佣兵的衣服，激荡的飞石划破他们的脸，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妄动，粒子枪在绝对火力的压制下，简直像过家家的玩具般可笑。 这个艾琳，简直就是个疯婆子，断了一只手后，更疯了！ “我想我们达成共识了，对吗？”艾琳没管那些佣兵，盯着胡朝问。 “……”胡朝面色冷肃，什么共识，分明是这女人在用武力胁迫他们，艾琳是B级异能者，觉醒的异能是得天独厚的枪炮专精，她今天存心要保人，真惹怒她恐怕不好收场。 “……撤。”胡朝咬牙。 “胡朝，他们……”有人不甘心地出声。 “不想死的话，管好你们的嘴！” 胡朝带着人，丢下地上的桑帛和帕拉离开，现场只剩下V587和艾琳。 艾琳收起炮口，扫了V587一眼，目光滑过庄青砚等人，落在宋可身上。 “如果你们是因为项老的追杀，躲来这里不是好选择，换个地方吧。” “什么追杀？”宋可懵懵地问。 “你不知道？”艾琳一愣。 宋可摇头，她不道啊。 艾琳的眉头渐渐拧起来。 “既然不是因为追杀，你，还有你，大明星，”艾琳直接忽略后面几位男士，指了指旁边试图用墨镜挡住脸的林优优，“你们为什么会来木丹？” 林优优被识破身份，干巴巴地笑：“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之前就有过怀疑，16强赛登台演出的时候，我没在他们中间找到你，所以确认。” 艾琳顿了顿：“我不明白，你在弗拉拉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跑来这里受罪？” “我们要找，3级晶石。”宋可认真解释。 艾琳闻言转向她：“3级晶石虽然罕见，也没必要特意到木丹来找。” “哦，我们想参加穆钦的，英雄宴。” 艾琳握着炮台的手紧了紧，神情一下子转冷：“怎么，你们也想做军阀的走狗？” “不不不、不是的！我、我们……”宋可连连摆手，想要解释，但艾琳的立场尚不确定，她又不好直接交代“其实我们是来刺杀将军的”，一着急就口胡，怎么都说不明白。 “看起来有点麻烦，你不出面吗？”路小羽问，外交这种事，以前一直是庄青砚负责的。 “我出面不太合适，让女士们自己解决吧。”庄青砚靠在轮椅上，支着下巴微笑。 艾琳明显不待见他们，只和宋可林优优说话，他这时候出头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我来说吧，”林优优拍了拍宋可后背，“艾琳，我们来木丹是为了做一件事，具体什么事，暂时无法告诉你，但想要做成这件事，参加英雄宴是眼前最好的机会，不过你放心，我们和军阀的立场天生相悖，绝对不可能做他们的‘家犬’。” “刚刚谢谢你出手帮了我们。”林优优真情实意地道谢。 艾琳仔细观察林优优的表情，判断她话的真假，宋可在旁边拼命点头，以求增加可信度，半晌，艾琳微微颔首：“你们随意吧。” 她单手提起炮台，临走之前脚步顿了顿，背对林优优低声说道：“我多嘴提醒一句，木丹不适合你，事情办完就尽早离开吧。” 林优优微怔，艾琳说的是“你”，显然这句话是专门对她说的。 废墟里面跳出来几只丧尸，艾琳淡定地后退，架起炮台轰掉，然后掏出终端，拍照计数。 “咦？她在做清道夫，任务？”宋可讶然出声。 路小羽的冰瞳闪了闪：“艾琳，27岁，生物id：MUD3220875，户籍地木丹，职业自由佣兵，根据现有法律，她的准入期限已经到期，想入城必须先完成清道夫任务，目前进度15%。”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宋可眼睛睁得圆圆。 路小羽：“刚刚她拍照的时候，我黑进了她的终端。” 宋可：“……”还给不给人留点**啦！ 路小羽看向宋可无语的表情，社交障碍给出错误信号，还以为她也想掌握这门技术。 “其实很简单，用异能就可以，第一步先放出精神力……” “不，我不想，知道。”宋可心累摆手。 “我有个想法，”林优优忽然开口，“木丹的等级制度复杂，连佣兵内部都有各种门道，现在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参加英雄宴，如果有当地人帮忙，会不会还有别的路子？” “你想请艾琳帮忙？”庄青砚问。 “艾琳的性格，说帮忙可能有点困难……和她谈谈交易怎么样？我问问她有什么需求。”林优优想起罪恶之都那位个性独特的商人程一，眼前蓦然一亮：“你们觉得可行吗？” “可以试试，”庄青砚说，“从她刚刚的态度来看，就算不和我们同一边，至少也不会是敌人。” “我们帮她，做清道夫任务，更快。”宋可提醒。 V587的目标是3级丧尸，和艾琳的任务不冲突，他们可以顺手帮她做了。 方知许和徐星对此无所谓，点头表示同意。 “好，那我去跟她说。”林优优小跑过去，追上艾琳。 两人交谈几分钟后，艾琳和林优优一起转身回来。 “你们想做什么交易？” “这个慢慢说，先帮你，做任务。” “可以，最晚明天，我必须入城。” “没问题。”宋可点头。 艾琳临时加入队伍，一行人往岘港中心前进，边走边清理丧尸。 宋可和素察，再加开启六爪模式的路小羽负责引怪，将方圆几公里的丧尸拉到一起，林优优唱歌赋予怪群迟滞效果，徐星放冰霜冻住，然后屋顶上的艾琳调整角度，一粒超微导弹轰下去。 “嘣——嘣——” 毁天灭地的浓烟飘起，大部分丧尸被炸得粉身碎骨，剩下几只被引怪的三人干脆利落补刀，满地晶石闪闪发光。 庄青砚和方知许打扫战场，方知许闷头穿梭在怪堆里，下刀尤为精准，一剔一挑，几乎不见丧尸脑液流出，整块晶石已经被剥离出来，他用干净的布一擦，收进袋里，这一波基本都是白色的1级晶石，偶尔才能看到几枚2级晶石。 艾琳从屋顶跳下，军靴落地，拿出终端拍照计数，有了V587帮忙，进度果然加快许多，半天过去已经达到85%，可惜3级丧尸依然不见踪影。 天色逐渐暗下来，视物变得困难，庄青砚建议：“找个地方过夜吧，明天继续。” 艾琳看了看方位：“跟我来。” 她领着宋可几人在岘港的废墟里绕行，最后来到一幢高楼，这里似乎是处营地，防御措施相当严密，时不时能看到异能火圈萦绕，艾琳用炮台底部，敲了敲营地门口的铜钟。 “谁？！”隔着几十米距离，灯光亮起，随后一道声如洪钟的嗓音戒备喝问。 宋可敏锐察觉到陌生的精神力，说话的人是异能者。 下一秒，营地上方响起轻微的机械转动声，看不见的危机瞄准他们。 “西街，艾琳。”艾琳抬手示意宋可稍安毋躁。 “原来是狡狐，好久不见。”对面沉声应道。 “塞缪尔，八个人，借你地方住一晚。” 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里面的人没露面，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左转一层自便，狡狐，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叫你的人别越线，否则后果自负。” “多谢。” 几人顺利进了营地，一层是几间类似通铺的临时住处，艾琳指了指其中两间：“条件简陋，凑合一晚吧，这里是西街佣兵的据点，相对安全。” 男女各分一间，宋可和庄青砚在门口告别，跟着艾琳来到左边房间。 林优优挑了张相对干净的床铺，坐下问道：“我刚刚听那个人叫你‘狡狐’。” “外号而已。”艾琳淡淡回答。 林优优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问：“艾琳，我们想知道关于自由佣兵的情报。” 艾琳卸下炮台，放在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木丹的自由佣兵主要聚集在南区和西街，分为两大派系，南区势力大，人数也更多，但近年来，一部分人暗中投靠了军阀，比如胡朝，成员鱼龙混杂，不好分辨；西街的佣兵常年在生死线打滚，全是些不要命的狂徒，没那么多规矩，就算家犬也轻易不敢招惹。” 三人并排躺在床铺上，气氛一时寂静。 宋可转了个身，悄悄望向旁边人的侧影：“艾琳，你为什么，参加王座竞速赛？” 艾琳一动未动：“我不清楚你们怎么混进来的，但是木丹的准入限制很严，你们知道吧。” 宋可和林优优在黑暗里点头。 “比准入限制更严的，是更换户籍申请。” “你想要，脱离木丹？”宋可惊得一下坐起来。 艾琳沉默片刻：“算是吧。” “可你没必要参加比赛啊……”林优优轻声说，“你是B级异能者，只要提出申请，别的C区我不确定，至少弗拉拉肯定愿意接受。” 艾琳单手枕着脑袋，坚毅的眼睛望向漆黑的天花板，孤零零的断臂搭在床沿。 “你们不了解木丹。” “我可以走，但有些人哪怕付出性命，也只能被困在这里。” “我必须带她们离开。” 87 蔷薇怒放时（5） 晶石被偷了！！！…… 次日一早, V587和艾琳准备离开临时营地。 有些意外的是，这座营地里不仅有异能者，还有很多普通人：老人、小孩、妇女……每人手里都有活干, 炊烟和饭香袅袅升起，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门口空地坐了位身形魁梧的佣兵头子, 光着上半身，背部纹有整条盘踞的木丹巨蟒，蛇嘴张开, 尖锐的獠牙活灵活现，能将人直接吓破胆，他手里正在拼装一把L39反坦克枪, 这种步-枪的破坏力极强, 近距离攻击大象，能将大象分分钟打成两截。 旁边几名佣兵态度恭敬地和他说话。 “塞缪尔, 沙耶那边又派来人，想和你见一面。” “哼, 区区流民而已, 真把自己当回事，不见。” 眼角瞥见他们过来, 说话的佣兵面露警惕，立刻噤声。 艾琳朝塞缪尔微微点了点头。 塞缪尔锐利的眼神扫了宋可等人一圈，回以颔首。 离开塞缪尔的营地后, 宋可开口问道：“这位塞缪尔，也是，自由佣兵吗？” “没错，”艾琳回答，“西街佣兵有各自的势力, 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塞缪尔不愿屈从准入限制，末日后就从城里迁了出来，这段时间不少人来投奔他，他虽然行事霸道，但还算条汉子。” 宋可早就领悟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塞缪尔长得是凶了点，但从他敢正面反抗将军的统治，而且愿意收留老人和孩子来看，并不是恶人，难怪艾琳会带他们来这里过夜。 几人又在附近杀了会丧尸，艾琳的清道夫任务进度100%，顺利完成，可惜V587的3级晶石依然下落不明，宋可坐在一辆翻转的小轿车顶部，长长叹气。 远处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转瞬既逝，然而在场的都是异能佼佼者，很快捕捉到异常。 素察摸出匕首：“我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他回来：“是塞缪尔，带了17名异能者，往东南方向去了。” “带武器了吗？”艾琳问。 “A.K47，G36，FAMAS，小型火炮，塞缪尔手里的是L39。”素察详细回答。 艾琳单手拎起炮台，抬起下巴朝宋可示意：“能让塞缪尔亲自下场的，肯定不是小事，说不定有你们想要的，跟去看看吗？” “走。”宋可当机立断，从车顶一跃而下。 有素察在，不用担心跟丢塞缪尔，几人远远吊在他们后头，来到岘港的东南角。 谨慎起见，宋可找了座距离稍远的写字楼，登上楼顶往下观察。 嚯！刚看清眼前景象，宋可心里忍不住发出惊呼。 果然不是小事，只见地面的废墟里，上百名异能者正在围杀一只丧尸。 这只丧尸明显已经进化，比普通丧尸要大出两倍，外表看不出腐烂的痕迹，浑身肌肉蓬勃，两只巨大的手掌上，尖利的指甲足足有半米长，在地上轻轻一划，就能留下深深的刻痕，与强壮的体型相比，它的脑袋显得尤其娇小，躲藏在肩膀中间，瞳孔漆黑，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 近处的佣兵甩出异能铁链，紧紧捆住它，丧尸愤怒咆哮，挣脱束缚，铁链断裂成一截一截，它趁机倒握住末梢，将那些佣兵狠狠甩进倒塌的建筑钢筋里。 几名火系异能者冲上前来，用烈焰枪攻击它，丧尸敏捷地闪到附近的卡车后面，众人眼前失去它的踪迹，只能小心翼翼地包围靠近。就在这时，一只粗壮的手臂突然伸出来，拽住其中一人的腿，几下拖回去，“咔嚓咔嚓”脑袋被咬碎的恐怖声音响起。 佣兵们迅速包围卡车，机枪一顿狂扫，然而那处空空如也，丧尸早就跑远。 两秒过后，它从另一栋高楼的破窗里跳出来，顷刻间又杀掉一名佣兵，这只丧尸不仅具有智力，竟然还会打游击战，堂而皇之地戏耍人类。 匆匆赶到的塞缪尔见状，也加入战场，带领他的人突突突扫射前进。 写字楼顶层，庄青砚观察片刻后，给出结论：“进化丧尸，保守估计2级以上。” “为什么，这么多人？”宋可疑惑，难道大家都要参加英雄宴吗？ “不只是英雄宴的缘故，更有可能是为金钱或者资源，”路小羽说，“刚刚随手查了下，现在黑市里，一枚3级晶石的价值已经被炒到超过千万。” 宋可倒吸一口凉气，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千万呢！ 底下的进化丧尸还在不断屠戮，陆续有佣兵阵亡，埋伏的人纷纷暴露，艾琳飞快报出方位。 “3号方位物，向左10-70，近23，敌迫击炮阵地。” “6号方位物，向右10-40，洼地，敌榴弹冲击队形。” 突然，艾琳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加冷峻：“坐标X6742，Y5878，阮文俊的人来了。” 阮文俊，木丹三大军阀之一，如果说穆钦老谋深算，苗伦放浪形骸，那么阮文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疯子，他手里的私兵数量最多，并且热衷于硝烟与毁灭带来的快感。 宋可茫然地左右转头，3号……6号……洼地，哪、哪里啊？！ 庄青砚一声轻叹，轮椅滑上前，伸手轻轻扣住宋可脑袋，往左转30度：“这里，3号方位物。” 再往右偏70度：“6号方位物。” 然后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带，远处看像半搂着宋可：“从我这里往前看，阮文俊的人在那。” “看清楚了吗，嗯？”庄青砚贴着她的耳根问，尾音暧昧的像钩子。 宋可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哦。” 看见了看见了。 艾琳冷酷的声音不期然响起：“阮文俊那边出手了。” 宋可回过神来，只见声势浩大的坦克队列缓缓入场，枪声和轰鸣声不绝于耳，那只进化丧尸虽然还在杀人，却也因此失去逃脱的最佳机会，人海战术下，落败是迟早的事。 宋可跃跃欲试：“我们，抢吗？” 庄青砚沉吟片刻：“可以试试。” 宋可：“怎么抢？” 庄青砚：“浑水摸鱼，但我们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不管成不成功，立刻撤退。” 他们只有八个人，抢杀丧尸其实是件极其冒险的事，毕竟被这么多异能者围殴可不是好玩的，而且一旦中途被看见脸，后面参加英雄宴也麻烦。 庄青砚用宋可的终端拉了个群组，给大家分派任务。 “艾琳，换热压弹，你负责扰敌，混乱对方视线，记住，越乱越好。” “收到。”代表艾琳的麦克风亮起，沉稳的声音传来。 热压弹是一种瞬间杀伤力极强，同时能够散发爆炸性尘雾的炮弹，在地下洞穴和建筑密集的环境里可以产生奇效。 “林优优，让敌人暂时失明的debuff有吗？” 林优优的异能必须依靠歌曲释放，她在脑海里快速筛选歌词库：“有。” “持续时间？” “最多20秒。” “20秒，一击即中，队长能做到吗？” 宋可思考片刻：“我试试。” “素察，你提前潜伏过去，如果得手，立刻抢晶石。” “好。”素察的身影原地消失，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几人就位后，庄青砚轻声说道：“女士们，加油，看你们的了。” …… 废墟中间，遭到连番重武器打击的进化丧尸察觉到不对，开始机敏后撤。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落下无数炮弹。 “轰——轰——” 艾琳趴在狙击位，异能爆发，一炮接一炮，由她打出的热压弹威力惊人，落到空地瞬间爆炸，漫天碎石和烟尘飞扬，空气被燃烧抽尽，场内的佣兵痛苦地捂住喉管，拼命往外圈逃窜。 火力落下的同时，艾琳位置暴露，几名异能者飞快往她所在的方位赶去。 “艾琳，撤退。”庄青砚及时下令。 “收到。”艾琳收起炮台，扭头就跑，专挑弯弯绕绕的小路钻，没多久就消失无踪。 漫天烟尘里，林优优柔美婉转的歌声凭空响起：“为何你们看不见，看不见这红黑的干涸，放任罪恶入睡，心安理得～” 佣兵们眼前一黑，集体失明，既无法呼吸之后，他们又无法视物，双重打击下，场面愈加混乱。 “宋可，一次机会。” 庄青砚回头，深邃的眼睛望向她，里面是全然的信任。 宋可指尖抚过整块石板，须臾后，石板不见，她手里多出一张巨大的长弓。 举弓，拉弦，搭箭，充满弹性的弓臂慢慢张开，一枚幽蓝色的箭矢凝结成形，不断积聚能量。宋可的动态视力极佳，早在艾琳轰炮前，就牢牢锁定那只进化丧尸的位置，此刻加上精神力辅助，跟随它的移动踪迹，箭矢快速定位。 “嗷！！” 震破天际的吼叫传来，暴怒的丧尸大开杀戒，瞬间又秒杀两人。 然而他的嘶吼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宋可双眸一凝，松手，放箭！ “嗖——”超高频移动的箭尾左右快速摆动，穿透迷雾与烟尘，朝进化丧尸直直射去。 “噗——”那枚由金系异能凝成的箭矢，准确无误地钉进它的额头。 下一秒，箭头噼里啪啦分裂，散出几百枚更小的细针，将它的脑仁搅得稀巴烂。 进化丧尸双目怒瞪，脆弱的脑袋受到致命贯穿，“扑通”一声，身躯重重砸向地面。 “中了！”宋可开心地大喊。 “快撤。”庄青砚握住她的手腕，拉着人就跑。 “咳咳咳，丧尸死了！”距离最近的佣兵没过脑子，下意识地喊。 其余人先是愣神，紧接着疯狂朝尸体的方向涌来。 拥挤的人群里，一缕模糊的绿烟飘过来，在丧尸脑袋处停留两秒，又快速飘走。 等那些人兴奋地往尸体里一掏，丧尸脑仁跟摔烂的西瓜一样，哪里还有晶石踪影？ “我x！哪个龟孙儿把晶石偷了！！！” 偷鸡成功的V587一路狂奔，整整跑出十公里外，才敢停下来喘气。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噗嗤”笑出声，连方知许嘴角都泛起淡淡笑意。 这叫什么，这就叫传说中的“打一下就跑”，诶～气死你还追不上。 宋可迫不及待地催促：“素察，看看晶石。” 素察摊开手掌，一枚湛蓝色，光华流转的剔透晶石缓缓出现。 “姐姐，是3级！”徐星满脑袋都是跑出的汗，高兴地原地蹦跶。 宋可的脸颊浮现小小的梨涡，这一趟总算没白折腾。 “艾琳呢？”林优优看了看周围，“她怎么没跟上来？” 群组里适时响起艾琳的声音：“我的任务已经做完，你们也拿到想要的了，这回交易扯平，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说完退出了群组。 林优优不由扶额，艾琳的个性，还真是洒脱。 “回城吧。”庄青砚说。 经过冗长的城门排队，繁琐的岗哨核验，几人终于在午夜后返回公寓。 此时距离他们准入期限到期还有12天，距离英雄宴召开只剩2天。 庄青砚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一块晶石，对应一个名额，现在来商量下，谁去参加英雄宴吧。” 88 蔷薇怒放时（6） 美得惊心动魄。…… 谁去参加英雄宴？ 这是个好问题。 “我去。”宋可信心满满。 “不行！”林优优&素察&方知许&徐星齐齐反对。 “为什么？”宋可深受打击, 难不成在同伴眼里，她这么没威信吗？ 徐星背着双手，小大人似地叹气：“姐姐你去, 肯定会和人打架。” 剩下的人竟然纷纷点头，觉得徐星说得很有道理。 林优优补刀：“万一你莽起来，把那什么军阀头子干掉，我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素察冷酷附和：“没错。” 宋可难以置信：“怎么, 可能？” 她做事那么成熟, 那么稳重，怎么会动不动就和别人打架, 呃……应该不会吧？ 对上大家“怎么不可能”的眼神，宋可莫名有些心虚。 这回穆钦举办的英雄宴, 参与门槛就要3级晶石，里面不说藏龙卧虎, 至少高手如云，说不定就是场鸿门宴。V587里, 庄青砚和路小羽腿脚不便，林优优和方知许偏向辅助系, 欠缺攻击手段, 徐星虽然机灵, 但年纪小，遇到大场面容易紧张，算来算去，宋可和素察是最合适的。 素察的优势在于隐匿潜伏, 刺探情报，比如死狱那次，他就很适合出面, 但这回的行动明晃晃摆在台面上，参与者会受到各方目光注视，素察的能力不占优，他去和宋可去，本质差不多。 宋可也有自己的考虑，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V587派出的人无疑会面临极大风险，比起同伴，她的实力更适合承担风险：“我是队长，现在不清楚，会发生什么，至少，我能应付。” 宋可举起两根手指，信誓旦旦地承诺：“好啦，我争取……不打架，情况不对，我就跑。” 其余人还是面带犹豫。 宋可转向庄青砚，巴巴地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送出暗示：“快帮我说话呀。” 庄青砚轻咳一声：“你去也行。” 众人惊讶地看向他，原以为他们当中庄青砚的意见最大，结果竟然第一个同意？ “英雄宴的情况瞬息万变，大家的担忧有道理，就怕你脑……咳咳，怕你一时转不过弯，”庄青砚说，“所以最好的办法，带个外挂进去，比如，外置大脑。” “啥？”宋可一头雾水。 庄青砚转向路小羽，手里拐杖不客气地戳对方轮椅：“喂，上回你要那么多材料，应该还有剩余吧？钱可是我们队长出的。” 说起路小羽列的那张清单…… 方知许拿着账单回来找宋可报销的时候，她抱着钱袋子，差点都快哭了。 说起宋可捡的这些人，异能那是一个赛一个强，口袋却一个比一个瘪。 最有钱的是徐星，但他拿的是徐卫国的遗产，宋可不可能花他的钱，其次是林优优和素察，素察的积蓄在死狱交完那笔十三万的罚款后，挥霍一空，现在也两袖清风。 剩下的就一言难尽了，方知许改头换面，落魄到睡大街，原先的账户自然用不了，路小羽和庄青砚连光明正大的身份都没有，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难怪宋可从对金钱毫无观念，到现在一分钱恨不得掰开两半花，都是被这些人硬生生磨练出来的。 路小羽的机械臂灵活地伸出来，“啪嗒”格挡开庄青砚的拐杖：“你要什么，直说。” “追踪器，探测仪，我需要清楚知道穆钦本宅的所有细节，还有能随身携带的微型联络设备，不能被任何监控发现。”庄青砚一一列举。 “虽然队长是一个人去的，但如果我们能看到实时情况，就可以帮她出谋划策。” “能做到吧，5.0？”庄青砚故意用路小羽吹嘘过的绩点成绩激他。 路小羽冰瞳闪动，天才的骄傲不容践踏：“当然。” * 两天后，宋可孤身来到穆钦家族的本宅。 这里的建筑颇具木丹当地特色，连绵的竹屋占地广阔，形成了规模恢宏的庄园，庄园中央坐落豪华的别墅群，外围分布严格的巡逻队，都是身负异能的佣兵。 宋可借着调整黑色项圈的动作，隐蔽地摸向脖子上的微微凸起，那里藏着微型麦克风。 “喂喂，能听到吗？能听到我，说话吗？”她紧张兮兮地问，总觉得有股不真实感。 耳麦里响起轻微的电流，随后是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能听到。” 庄青砚笑了笑，仿佛有气流吹进宋可的耳蜗：“你别紧张。” 宋可的脸莫名其妙又热起来。 “姐姐，姐姐，我也能听到！”闹腾的童声突然响起。 “咚！”徐星被赏了个栗子。 “嗷呜！不要打我头！”他摸着脑袋暴躁地跳起来，那头椅子被撞翻，混乱的噪音此起彼伏。 刚刚一刹那的旖旎消失无踪。 宋可面无表情：“你们，小声点！”她耳朵要炸了。 想要进到主宅，必须先报名，完成现场登记。 宋可来到侧门通道，最前方穿着私兵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在逐一核验报名者身份，旁边悬浮屏上，入场人数已经达到26人，再次刷新，转眼又多出3人的资料。 “南区自由佣兵，野狼。” “南区工人，洛桑。” “西街下士，曼达娅。” “他们要，核验身份。”宋可后退几步，连忙找了个角落向同伴汇报。 半晌，路小羽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我来搞定，放心。” 宋可跟随队伍走上前，先拿出那枚湛蓝色的3级晶石。 苏冯萨，也就是负责核验的中年男人，戴着手套接过晶石，轻轻放进旁边的透明仪器，那里已经摆了好几排闪闪发光的3级晶石，其中一枚尤为独特，静谧的蓝中隐隐透出一丝血红。 “请出示身份信息。” 宋可把终端往接驳器上一按，悬浮屏微不可察地闪烁，出现瞬间的数据乱流，但没人发现。 苏冯萨扫了眼屏幕：“西街自由佣兵，宋可。” “是我。”宋可抬头挺胸，一身正气。 “欢迎，祝你今天有个好前程。”苏冯萨朝她微微点头。 宋可抬脚，刚要迈过去。 “苏、苏冯萨，前面出事了！”负责巡逻的佣兵急匆匆地跑过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苏冯萨冷脸斥责。 “正、正门，苗伦大人来了！” 苏冯萨神情一凝，今年英雄宴提前举办，穆钦大人并没有邀请苗伦，他这时候不请自来，究竟什么意思？“你去汇报大人，”苏冯萨转身点了几个佣兵，“你们几个，跟我过去。” 发现宋可还愣在原地，苏冯萨耐着性子说：“佣兵，辛苦你自己进去，跟着指示牌走就行。” “哦，没问题。”宋可巴不得呢。 从侧门进去后，宋可东张西望，确定没人后，袖口一抖，几只精巧的机械蜘蛛掉到地上，晕头晕脑地转了几圈，然后“咯吱咯吱”朝四处散开，迅速隐入暗处。 这是路小羽鼓捣出来的微型探测仪，经过他的重新编程，已经具有低级人工智能，可以自行移动并拍摄经过地方的画面，方便庄青砚他们掌握现场情况。 “我丢了蜘蛛，你们，能看到吗？” “能，你多绕几圈，把探测仪丢完。” “好。” 头顶就是超大的指引路牌，宋可视而不见，假装迷路，开始在本宅里东走西晃。 这里绕两步，丢几只蜘蛛，水池边逛两圈，再丢几只蜘蛛。 “怎么样了？” “正在建模，进度45%。” 几十公里以外的公寓里，整座穆钦本宅的建筑布局模型渐渐填充完整，实时画面传输回来，庄青砚等人精神一振，专注地望向投影。 路小羽敲击光屏的指尖忽然顿住，轻轻“啧”了一声。 “这里，”他指了指某处角落，也是宋可即将要前进的方向，“有很强的超频波段，风险评级应该是H级（高危险区），宋可麦克风的信号源，会被监测到。” 本宅的监控室里，负责维护场地安全的佣兵发现不对，将宋可所在的画面拖出来，放到中央。 “这人在搞什么？鬼鬼祟祟的，马上要到禁园了。” 旁边的人立刻调出宋可的登记资料：“她是来参加近卫军招募的，会不会迷路了？” “迷路也不能乱走，那里靠近两位大人谈事的地方，快叫巡逻队把她赶走！” 宋可闪身躲过巡逻的卫兵，刚准备进入眼前的庭院，耳麦里响起庄青砚的声音。 “宋可，前方危险，把麦克风关掉，听我指示。” 宋可摸上项圈，关闭麦克风，改为单向输入模式。 这种模式下，她能听到庄青砚的指令，但她这边的声音无法传过去。 前方危险么？宋可想了想，放弃主路，改为攀墙，翻身跳上屋顶。 然后她的动作蓦地停住—— 前方的水池边，有一道窈窕的倩影，微微抬起头，望向远处紧闭的窗扉。 女人穿着一袭款式简单的墨绿长裙，衬托得皮肤尤为白皙，慵懒又柔软的黑色长发落满肩头，腰身曼妙纤细，盈盈一握，虽然看起来不算特别年轻，但谁也不能否认她的“美丽”，尤其是那张侧脸，简直美得惊心动魄，眉目间仿佛萦绕烟雨细雾，风情，柔弱，让人难以转开视线。 没见识的宋可看呆了。 “喂，给我下来，快抓住她！” “别让她进去！” 背后响起嘈杂的脚步，几名佣兵朝宋可飞扑过来。 宋可一惊，女人听到动静，倏地转头朝她看来，露出整张脸。 哇，正面更好看呢…… 宋可被她的美貌震慑，脑子一热，下意识地朝女人笑了笑，脸颊卷起小小的梨涡。 “拦住她！”追击的佣兵大喊。 宋可翻身一跃，敏捷地躲开攻击，落到地面，然后老老实实地举起双手，反正蜘蛛丢完，庄青砚那边模型也已经建好，她不打算跑了。 佣兵们动作迅速地包围她：“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为什么来这里！” 宋可老实巴交地回答：“我来参加，英雄宴。” “英雄宴根本不在这里，你不看指示牌吗？”质问的佣兵声色俱厉。 宋可咬咬牙，彻底豁出去，脸也不要了：“我、我不认识字，看不懂。” 佣兵们：“……” 又不是旧文明时期，现在联盟哪还有文盲，说出去谁信啊？ “就算不认识路牌，你也不应该凑巧‘迷路’来这里，老实交代，究竟谁指使你来的？” 领头的佣兵压根就不相信宋可苍白的狡辩，恶狠狠地问。 宋可一时语塞，她还真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 黑压压的枪口瞬间对准她。 “是我让她来的。” 死一般的寂静里，站在池边的女人忽然开口。 厅堂里的风吹起她的裙子，女人仿佛一朵纯洁的白蔷薇，在黑夜里徐徐盛开。 “她是我朋友，是我让她来这里的。” 好人呐！宋可差点就热泪盈眶了。 89 蔷薇怒放时（7） 小垃圾，你怎么在这…… 和蔷薇气质相仿的美人姐姐说完话以后, 包括宋可在内的一干人等，全都直直望向她。 追来的佣兵似乎对她心存忌惮，面面相觑，没有急着动手, 领头的见状, 往外走开两步, 刻意压低了声音, 和耳麦里的上级沟通。 剩下的佣兵不时偷看几眼, 眼里除了惊艳，还混杂些别的说不出的意味, 宋可看不明白。 她干脆扭过头, 用嘴型向美人姐姐道谢：“谢谢。” 美人姐姐的目光在宋可脸上停留一瞬，冷冷淡淡地转开，虽然不知为何，刚刚主动帮她解围，但她此刻的态度明显，并不想和宋可有任何牵连。 领头的佣兵回来, 表情阴沉地盯着宋可和女人：“两位若是想说话, 我可以安排一间会客室，你们‘坐下来’好好聊, 但前提是, 必须在禁园以外。” “不用，我不想说了。”美人姐姐打断他，毫不领情地拒绝。 佣兵冷笑：“既然如此，时间不早了，我会‘护送’你的朋友去英雄宴场地。” 说是护送，其实就是押送, 亲自监视宋可到该去的地方，防止她再次乱跑。 宋可的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走！” 可恶，拳头硬了。 「宋可，别起冲突。」虽然不清楚她这边的动静，庄青砚还是掐准时间提醒。 「从整座本宅的布局看，你所在的地方应该是议事厅，穆钦和苗伦很有可能正在里面密谈。」 好吧，她忍，宋可缩了缩脑袋，小可怜一样被赶走，出去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美人姐姐依然望着紧闭的窗户出神，茕茕孑立的背影优美得像幅画。 离开禁园后，那些佣兵嘴碎地讨论起来：“不过就是个玩物，班雅你还给她面子。” “这话不对，人家就算是玩物，也是苗伦的金丝雀，自以为高贵得很呢。” “我听说这位受宠快三个月了吧，时间够久的啊？” “脸蛋这么漂亮，不知道xx的本事怎么样？” 一群人猥琐对视，转而心领神会地邪笑起来。 宋可听得心头火起，恨不得原地打爆这些人的狗头。 那名叫班雅的领头佣兵冷声开口：“闭嘴！想死别拖累我，真以为这里铜墙铁壁，什么话都传不出去吗？被苗伦知道你们敢妄议他的事，剥皮都算便宜你们！” 苗伦身边的高级异能者可不少，不乏有窃听方面的人才，要是刚刚的话真的传到他耳朵里…… 众人跟被集体毒哑似的，瞬间齐齐噤声，冷汗直流。 凶神恶煞的佣兵把宋可押解到一间重重把守的大型竹屋外，这里就是英雄宴的主场地了。 “班雅，她是？”门口的卫兵望向宋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给我看好她，这位客人喜欢乱走。”班雅说。 卫兵怒目而视，声调也沉下来：“英雄宴马上开始，请尽快入场。” 亲眼目送宋可进去，班雅才带人离开。 宋可像只沉默的鹌鹑，低头往竹屋里面走。 「已经安全了，可以打开麦克风。」 宋可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项圈，顺手按下接收器开关。 「没事吧？」庄青砚问，刚刚听不到声音，他们无法判断宋可是否出了状况。 宋可轻轻说：“没事，没打架，我已经，进场了。” 因为到得最晚，她一入场，就有无数道审视的目光投过来。场内人员有男有女，身形各异，彼此熟悉些的，三两人坐一起说话，谁也不认识的，就安静地独处一隅，但能看出来都是实力强悍的异能者，宋可数了一下，除去她共有36人。 冒牌货宋可谁都不认识，只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找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这间宴会厅的内部空间相当开阔，坐对角线的两人可能都看不清彼此。 借着宽大的外套遮掩，宋可口袋里钻出只袖珍瓢虫，哗啦啦飞上天花板，机械复眼扫描全场。 路小羽这人，向来自负聪明，对什么事都难以提起兴趣，偏偏有庄青砚这样的损友精准刺激他，这回他改造的东西，蜘蛛探测仪，项圈麦克风，还有瓢虫摄像头，无不令宋可他们大开眼界。 「实时画面加载完毕，宋可，你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随机应变，」庄青砚放缓声音叮嘱，「还有，注意安全。」 十分钟后，一道道精致的竹帘被仆从卷起，在苏冯萨的引导下，徐徐进来一行人。 领头的是两位身穿高阶军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位体形健壮，面部轮廓锋利，留着修剪得当的八字胡须，眼睛虽细却精光暴闪，他入场后，大马金刀地坐上主位，全场毕恭毕敬。 宋可了然，这肯定就是穆钦了。 和穆钦并肩的另一人却令宋可大跌眼镜。 那是个慈眉善目的男人，看起来笑呵呵的，很好说话的模样，相比穆钦精壮的体格，他的脸和体形都要更圆润些，腰带险些勒不住凸出的肚子。 宋可没有掉以轻心，反而缓缓皱起眉头，心里有种预感，这个人绝对比他表现出来得可怕。 在男人背后，宋可看到了曾在城门口和V587有过摩擦的哥丹威，综合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位笑面佛大概率是另一位军阀，苗伦。 果然，穆钦坐下后，锐利的目光环顾一圈，沉声说道：“在座诸位都是木丹的异能高手，感谢大家给我面子，愿意加入穆钦家族的近卫军，在这里我向诸位郑重承诺，只要能通过遴选，无论财富还是地位，我穆钦都绝不会亏待你们！” “好！”现场的参与者热烈欢呼。 穆钦左手一扬，指向客座位：“今天很荣幸，苗伦兄弟也来捧场。” 苗伦很好说话地摆摆手：“诶，我就是来凑热闹的，大家不用在意。” 宋可的耳麦里传来同伴讨论的声音。 「这个穆钦和苗伦的关系很好么？」林优优疑惑地问。 「三大军阀表面上和平共处，没有冲突，他们真正的关系，就不为人知了。」庄青砚回答。 穆钦从主座站起来，雄浑的声音响遍全场：“现在我宣布今晚的遴选规则……” “阮大人，等一下，您不能进去！” “拦住他！快去禀报大人！！啊——” 宴会厅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动静，紧接着是闷哼和惨叫，三五个穆钦的私兵狼狈地摔进来，门口另一队人的脚步渐渐接近。 “砰——” 锋芒毕露的异能倾泻而出，竹门顿时四分五裂，满地碎屑里，出现一道挺括的身影。 同样的高阶军服，同样的盛气凌人，但此人远比穆钦和苗伦年轻，面相阴柔，皮肤苍白，黑发整齐地压在帽檐下，半长的黑色军靴狠狠踢开拦路的佣兵。 “大人！”班雅翻滚几圈，口吐鲜血，朝高座上的穆钦凄切喊道。 穆钦霍然站起来，气场全开，放出异能对抗，从精神力强度来看，两人都是A级异能者，现场的人受到他们前后威压的夹击，不得不同样放出异能抵挡，场内隐隐刮起汹涌的暗风。 宋可完全没有被压制的感觉，吃了点餐盘上的水果，左看看，右看看，趁机观察起局势来。 突然，她发现，哥丹威异能全开，严严实实地挡在苗伦身前。 宋可若有所思，异能者觉醒后，体内会产生精神力的特殊磁场，就算技不如人被高阶异能者施以威压，最多也就是动弹不得，只有普通人才会因此重伤，乃至猝死。 难道……苗伦没有异能？ “阮文俊，你不打招呼，擅闯我的本宅，是什么意思？”主座的穆钦怒喝。 “没什么意思，两日前，我的人在岘港莫名其妙丢了块3级晶石，我很不爽，听说你这边在搞什么英雄宴，就过来找找那只蠹虫，怎么不欢迎？”阮文俊漫不经心地回答。 岘港，阮文俊，3级晶石……不会就是他们抢走的那块吧？ 宋可的水果一下塞在嗓子眼，自己被自己噎住，无声地拍了拍胸膛。 “就算你不欢迎，今天我也一定要把人挖出来，千刀万剐。” 阮文俊大衣一甩，堂而皇之地踱步进来，沿途的人纷纷畏惧闪避。 「霍，看来这两位关系不怎么样。」林优优吐槽。 「水深火热。」路小羽犀利点评。 穆钦和阮文俊剑拔弩张时，苗伦施施然站起来，充当和事佬：“不过一块3级晶石，哪里值得两位大动肝火呢？把异能都收一收，别吓坏我们未来的近卫军嘛。” 苗伦在哥丹威异能的保护下，走到阮文俊面前，熟络地招呼：“阮老弟，你先坐下来，人不是都在这里么，慢慢找，要是找不到，我补给你还不成么？” “区区3级晶石，我会在乎？敢挑衅我的人，死。” 阮文俊阴柔的脸透出几分血腥与邪佞。 苗伦呵呵笑道：“这事说开了，你不就想找个人嘛，容易。” 他又转向穆钦，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穆钦老兄，你看，阮老弟也不是来砸场的，不如今天卖我个面子，大家坐下来，和气生财嘛。” “托你的福，除了觐见将军，没想到我们仨还能坐在一起，哈哈哈。” 阮文俊明显不会善罢甘休，穆钦冷哼一声，在苗伦的说和下，勉强同意：“来者是客，入座吧。” 到底不想撕破脸，阮文俊给穆钦留了点面子，让自己的人守在门口，孤身进入宴会厅。 这下木丹三大军阀齐聚一堂，现场的气氛诡谲无比，有些异能者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这只笑面虎，左右逢源啊？」林优优叹为观止。 「坏东西，好像庄青砚。」徐星一句话骂了俩。 一秒寂静过后，耳麦那头又响起劈里啪啦的动静。 「姐姐，救我！」 宋可吃水果的动作卡壳，向天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 她这一失神，也就没注意到从侧门溜进来两个年轻人，在穆钦后面的位置坐下。 被阮文俊一打岔，现场气氛变得冷肃凝滞。 穆钦重新宣布遴选规则：“你们当中，只要单挑胜过我手下的人，就算通过，可以正式编入近卫军。” 单挑，这么简单吗？ 宋可有些讶异。 她还以为要经过层层筛选，严格考核，没想到赢一场不轻不重的单挑，就能加入近卫军？ 有点奇怪，明明报名门槛设置得那么高，考核却未免有点放水，不对，放海了吧。 “我先来。”南区自由佣兵，野狼自告奋勇出列。 苏冯萨打了几个手势，穆钦身后出来一位私兵。 宴会厅内升起一座透明的隔离室，方便两人交手，野狼和对手进去后，激烈缠斗起来。 穆钦左边的客座上，仆从恭敬地给苗伦送上卷烟，苗伦倚在宽大的座椅里，解开领口扣子，又松了松腰带，神情惬意地吞云吐雾，没过一会儿，他和旁边人耳语几句。 不多时，仆从又搬来一张精巧的竹制屏风，美人姐姐袅袅婷婷地被带过来，引到苗伦身边，苗伦大手一揽，肆无忌惮地拥她入怀。 美人姐姐没什么表情，既没有谄媚也没有抗拒，顺从地坐下来。 即使方才听到班雅那些人的议论，宋可早有准备，真的目睹这一幕，心里依旧拔凉拔凉的，充满世界坍塌的毁灭感，手里的水果也吃不下去了。 原来美人姐姐，真的是苗伦的新宠啊…… 心里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受。 可能是她一次又一次往那里偷看，过于显眼，哥丹威突然朝她所在的方向冰冷瞥来。 宋可一凛，连忙低头敛眸，错开他的视线。 场内，野狼成功击倒对手，赢得胜利。 穆钦满意点头：“南区佣兵，果然骁勇善战，恭喜你加入近卫军，明天开始正式入编。” 野狼大喜过望：“多谢大人，今后定为大人鞠躬尽瘁！” 阮文俊玩弄手里的配枪，不屑地冷笑一声。 而苗伦摩挲美人姐姐光滑的香肩，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面容模糊不清，笑意越来越深。 接连有异能者被喊上去单挑，总体来看赢多输少，进行到第11场时，只有2人落败。 “下一位，”苏冯萨拿出光屏核对名单，“西区自由佣兵，宋可。” 终于到她了，宋可擦了擦嘴，从角落里站起来。 「姐姐加油，揍扁他们！」徐星给她打鸡血。 「实力真差，随便打打吧。」路小羽建议。 「低调点。」庄青砚轻声叮嘱。 低调低调，打完收工。 宋可心里默念至理名言，快步往场中央走。 苏冯萨：“应战的佣兵是……” “咔哒——” 竹椅被推开的动静响起，穆钦背后有人站起来。 “小垃圾，你怎么在这里？！” 深褐色脸庞的年轻男人突然出声。 宋可身形僵住，心里直呼不好，完了完了，是吞钦，她也想问呢，吞钦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吞钦的下一句话，让她直接宕机。 “自由佣兵？你不是F区的人吗？” 90 蔷薇怒放时（8） Lets PK…… 吞钦的一句话, 让宋可成为全场焦点。 穆钦、苗伦、阮文俊……所有的参与者，各色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别慌，稳住。」关键时刻，庄青砚冷静的嗓音响起。 短短几秒, 宋可内心经历过山车般的大起大落, 好在面上还绷得住，没露出什么端倪。 “呵, ”阮文俊眼神阴翳, 稍微提起点看热闹的兴趣，“好个英雄宴, 还能混进来杂毛老鼠。” 老谋深算的穆钦没有即时发怒, 所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吞钦, 你过来。” 吞钦走到主座边, 嚣张的态度完全收敛, 两手紧紧贴着大腿缝，恭敬地喊：“大伯。” 穆钦扫他一眼，吞钦立刻改口：“……大人。” 穆钦点了点站在原地的宋可：“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说明白。” 吞钦抬起头, 宋可和他对上视线，大半年没见, 他的眼神依然充满不怀好意, 哪怕曾经朝夕相处一起习武, 吞钦对她的恶意也从没消退。 当年他可以用粒子枪偷袭她开火，今天也能毫无顾忌地出卖她。 “两年前开始，我在E166区进行古武技训练，这人是我的同门，比我待得时间更久, 从小就是那里的学员，少说也有十几年，我很确定，她不仅是F区的人，还是个黑户。” 吞钦三言两语，把宋可的老底兜得干干净净。 宋可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开口辩解：“不是的，我已经，入籍木丹。” 底下当即有参与者嗤笑：“你开什么玩笑，F区的能入籍木丹？” F区，联盟最贫瘠最落后的数字区，连苍蝇都不想停留的破烂地，而木丹（C55区），不仅编号处于C区中列，更拥有堪称严苛的准入制度。 宋可的话毫无可信力，打个简单的比方，她就像最底层的贱民，一跃成为第一阶级的军官。 岂止是荒唐，这种事在木丹绝不可能发生。 “是真的，我是，自由佣兵。”宋可顽强自救。 “自由佣兵，你哪个派系的？”同样身为自由佣兵的野狼怀疑地问。 又是这个问题，你们当佣兵的究竟什么毛病啊，动不动喜欢问人派系。 “我、我是……西街，狡狐的人。”宋可焦头烂额，只好搬出艾琳的名头应急。 苗伦怀里的美人姐姐忽然抬眸，望向场中的宋可。 穆钦眼神幽深，没开口说话，场内的私兵已经团团包围住宋可。 宋可捏紧拳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穆钦微微侧首：“查一下，她上次入境什么时候。” 苏冯萨连忙确认：“六天前。” 穆钦藏在胡须下的嘴角勾了勾。 宋可这种小虾米，管她E区还是F区来的，反正掀不起什么风浪，她的真实身份穆钦根本不关心，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的事。 “苗伦，准入核查的职权，我记得是你向将军请缨，主动揽过去的吧？” “出了这种纰漏，你怎么向将军交代？”穆钦意味深长地说。 苗伦抽卷烟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哥丹威早在吞钦喊出声时，就光速认出宋可，此刻连忙屈膝跪下，低头靠近苗伦腿边轻声汇报：“大人，我亲自查过……面容核验……无误。” 苗伦夹着卷烟的手掌压住哥丹威肩膀，力道很轻，哥丹威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穆钦，你现在是在质疑我？”一向很好说话的苗伦，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眼底暗流涌动。 然而他只认真了一秒，转而哈哈大笑：“谁说一定就是纰漏，既然大家这么好奇，我们不如现场核对嘛，如果她说得是真的，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阶级，不是很励志么？” “如果身份信息是伪造的，”苗伦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我会提着她的人头，亲自向将军请罪。” 苗伦松开搂着美人姐姐的手，往后一扬，一名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男人走了出来。 “他是……哈沙？！”底下的异能者认出此人，不由惊呼。 哈沙，A级异能者，木丹最强白客，异能为数据追踪，据说只要有网络的地方，所有秘密在他眼里都无法遁形，没想到，他竟然投入苗伦麾下。 “哈沙，把这人从出生开始的所有信息，全都公布给大家看看。” 一个人，只要存在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而顺着蛛丝马迹深挖，说不定就能发现惊喜。 哈沙沉默地点头，从异能空间里取出几面光屏，投影到宴会厅的竹帘上，方便所有人看清楚，又现场搭起十几台超级计算机，一字排开。 宋可：“！！！” 糟糕，要被抄家了，急急急急急，她好急啊。 天花板上，机械瓢虫的复眼缓缓转动，将现场的所有动静传输回远方的公寓。 “不好，苗伦要查宋可的档案！”林优优惊呼。 “就算身份信息没问题，一看履历也很容易露馅吧，她连入籍申请都没提交过。”方知许说。 几人脸上都露出担忧的表情。 轮椅滑动，路小羽平板的声音响起：“麻烦让一让。” 他看向投影里哈沙的一举一动，冰瞳渐渐升起兴趣：“白客么？让他查。” 庄青砚瞥他一眼，瞬间了然，低声朝耳麦说话：“宋可，路小羽会应付，别担心。” 宴会厅现场，宋可如坐针毡，接受到庄青砚的指令后，稍稍舒一口气。 路小羽手里，只有一台孤零零的终端，以及老旧的，早该淘汰的光屏，屏幕还是开裂的。 反观哈沙，装备齐全，光屏采用最新型号的悬浮科技，可以同时连接六台超级计算机。 哈沙操控一台精巧的设备，顶部的摄像头伸出来，对着宋可从头到脚扫描，收回去的时候，一只迷你的机械瓢虫正好掉下来，卡进机械臂的缝隙里，隐蔽的木马趁机植入。 哈沙采集到宋可的生物信息，快速追溯数据。 “宋可，原籍F177区，活动轨迹如下：E166区、D99区、C72区、D150区、C60区……” “父母不详，出生年月不详，曾就读D99区花都第一中学，中途辍学。” 哈沙眸光微闪，异能启动，开始追踪更细的信息。 同一时间，路小羽肩头银发飞扬，左右手齐齐操作，一手在终端快速敲击，一手在光屏写下复杂的攻击程序。 在网络世界里，两股力量迎面撞上，其中一股勇往直前，另一股却溃不成军，化为星星点点，融入汪洋大海里，然而消散的星光没有消失，反而潜移默化改变了对方数据流的走向。 白客与黑客的较量，不见刀光剑影，谁先占领高地，谁就能全面击溃对手。 哈沙的追踪出现片刻滞塞，被迎面而来的代码乱流冲散，误入歧路，神情恍惚地开始呓语。 “新历46年10月2日，因与执政官私交甚密，特批入籍C72区弗拉拉。” “新历46年11月15日，被授予C60区桐湾杰出青年称号，获得准入绿卡。” “……” “新历47年2月6日，因剿杀丧尸有功，提交户籍更换申请，审批通过，入籍C55区木丹。” “最新身份，自由佣兵。” 一页页详细的档案被公开，现场众人一片哗然。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F区的人能更换木丹户籍成功的，审核处那帮人明明严格到变态啊！难道面对宋可“光鲜亮丽”的履历，他们鬼迷心窍，特意网开一面？ 不对！ 哥丹威倏地抬头，宋可入城的那天，他记得很清楚，他们足足有七人，给出的理由是“本地人，末日前离开木丹执行任务”，怎么可能，现在变成更换户籍？前后矛盾，绝对有问题。 哈沙，你在搞什么？！ 哥丹威双眼通红，刚要愤怒地大喊，蓦地看清苗伦的脸，那张笼罩在烟雾里的脸神情格外平静，不，那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犹如当头一盆冷水，哥丹威瞬间清醒，不行，他不能说出来，宋可的身份必须是“真的”，否则不仅他办事不力，苗伦大人也会在穆钦和阮文俊，甚至将军面前颜面扫地，到时候…… 哥丹威浑身发抖，骤然惊觉哈沙如此做的用意。 他卑微地，无比顺从地低下头颅，保持沉默。 宋可望向自己金灿灿的“履历”，忍不住在心里“哇”了一声。 路小羽，看不出来，你也太能编了吧？她都差一点相信，自己就是拯救联盟的大英雄了！ 公寓里。 路小羽一边篡改哈沙的数据，一边毒舌吐槽：“几年不见，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日益精进。” 宋可的履历，全是庄青砚短时间内口述胡乱造出来的。 庄青砚微微一笑：“不比你的技术越来越差，再慢一步，对面都能查到底了。” 路小羽不满地嚷嚷：“抗议，你歪曲客观事实，他什么设备，我有什么？一堆废铜烂铁！” 话虽这么说，手指却灵活地一顿操作，迅速抹去哈沙即将查到的，宋可真正的档案。 宴会厅。 苗伦笑眯眯地望向穆钦：“穆钦老兄，这可是位人才啊，你不要，我可是要招揽的。” 他转向宋可：“佣兵，想出人头地，不一定要加入近卫军嘛，来我这里也是一样的。” 穆钦冷声道：“苗伦，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等她赢过我的人再说。” 全场当中，此刻最难堪的人非吞钦莫属。 他故意挑明宋可身份，是想在穆钦面前卖好，让他能注意到自己，没想到这个小垃圾竟然真的凭本事，混进木丹，还得到自由佣兵的身份，明明是F区的下贱货，她怎么可以！ “大人，恳请您，让我上场。”吞钦嗓音喑哑，主动申请对付宋可。 末日后，他已经觉醒异能，曾经输给宋可的羞辱，他要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 “父亲，我也想和她玩玩。”另一名少年坐不住，也从后面站起来。 他眉骨打着三枚钻钉，和吞钦差不多高，神情桀骜，半边嘴角谁也不服地上扬。 “容钦！”吞钦怒目而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你刚觉醒异能，还不习惯，要不……” 容钦睨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要不什么要不？你就是个B级，我可是A级。” 吞钦脊背一僵，刺破手心皮肤。 容钦好奇地问：“你不是认识她么？她厉不厉害？” 吞钦低头，表情模糊不清：“她啊……一般，不，很菜，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容钦信心大增：“父亲，让我上吧，我想试试异能。” 吞钦喊穆钦大伯，被他用眼神严厉制止，这名少年大剌剌地喊他父亲，穆钦却神色不变，甚至有几分纵容：“好，那你来吧。” 宋可和那名叫容钦的少年进到隔离室里。 “喂，你是什么等级？”容钦轻蔑地问。 “A级。”宋可回答，毕竟她异能证上写的就是这个。 “咱俩一样。”容钦笑了笑，一话不说朝她举起手臂，一排微型炮口升起，“嗖嗖嗖”子弹连发。 好家伙，传说中的枪林弹雨。 宋可快速抖动，身影几乎闪成一条Z线，找到机会还击，一个燕回巢旋腿！ 容钦被狠狠踹飞出去，“咚”砸向地面，炮口哑火。 啊？宋可愣住，不、不是A级吗？怎么踢一脚就挂了？ 容钦艰难地爬起来，擦去嘴角血迹，手里精光暴闪，突然出现无数晶石，大多是2级和3级，他用精神力抽取其中能量，晶石暗淡后，被他随手丢掉，扭头朝宋可凶猛地攻来。 宋可惊呆了，见过嗑药的，没见过打架还氪晶石的呀？！ 她莫名其妙躲开攻击，试探性地挥出一拳。 “砰——” 容钦又没躲开，被正正砸中鼻梁，扑通往后栽倒。 宋可：“？？？”不是，什么情况啊？ 「宋可，对方是次异能者。」 宋可一怔，什么叫次异能者？ 庄青砚仿佛知道她的疑惑，很快给出详细解释。 「次异能者，是指自身无法觉醒，依靠晶石等外力刺激，在体内形成假磁场的异能者。」 「你也可以理解为……菜鸡。」 容钦跟不倒翁一样，挣扎爬起来，再次掏出一把晶石，开始汲取能量。 宋可听得云里雾里，眼看容钦又张牙舞爪朝她冲过来，她干脆放出精神力应对。 霸道而强悍的精神力迎面而来，容钦没有心理准备，瞬间意识迷离，直愣愣地往前冲去，因为冲得太过凶猛，一下撞上隔离室的透明玻璃，竟然把自己撞晕了！ 穆钦霍地站起来：“容钦？医生！医生呢？！” “比赛中止，大家休息十分钟。”苏冯萨慌乱地喊道。 宋可保持出拳的姿势，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混乱的现场，穆钦右边客座的屏风动了动，探出半张如烟如雾的美人脸，朝宋可使眼色。 咦？宋可眨了眨眼睛。 美人姐姐好像有话和她说。 91 蔷薇怒放时（9） 「穷奇」。…… 宴会厅里瞬间冲进来一批人, 把昏迷的容钦搬上担架，匆匆抬出去治疗。 穆钦脸色阴沉地跟上去, 苏冯萨慌乱宣布比赛中止, 忙着维持现场秩序，隔离室内的另一位主角宋可反而没人搭理，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前面的比赛, 参与者赢得都很轻松，众人心里差不多明白，所谓的遴选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穆钦能让容钦上场，还是在大家对他的“少爷”身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 也是料准他们不会下狠手。 结果……宋可的确没下狠手，她连手都没下, 容钦自己就把自己撞晕了，简直啼笑皆非。 这能怪她吗？她也没想到次异能者这么菜呀！ 穆钦带人出去后，阮文俊施施然站起来, 望向对面的苗伦：“借一步说话？” 苗伦笑呵呵地颔首，领着哥丹威等几名佣兵, 和阮文俊走出竹屋，进入对面的房间, 随后宋可发现，美人姐姐在给她使眼色。 耳麦里吵吵闹闹, 背景音嘈杂混乱, 徐星在为她的胜利欢呼, 庄青砚和路小羽有来有往地斗嘴，宋可想插话没找到机会，怕被看出异常, 干脆关闭了所有的传音设备。 跟着美人姐姐来到竹帘下后，她开口问：“你是狡狐的人？” “……嗯。”宋可硬着头皮答，心里暗想，借用名头的事，回头一定得向艾琳好好道歉。 “你在说谎，”美人姐姐的神色一下子变冷，“我就是西街的人，怎么从没见过你？” “……”唉，露馅了，宋可叹气，她没有庄青砚的本事，一点都不擅长说谎。 “其实我，谁的人都不是，狡狐，是我朋友……” “朋友？狡狐叫什么？”美人姐姐打断她。 “艾琳。”宋可老老实实回答，“刚刚没办法，我才那么说的。” 美人姐姐依然怀疑地审视她。 宋可举起终端：“我可以，现在联系她……” 柔软的掌心按住宋可的手腕，美人姐姐眉间微蹙：“不用，这里不方便。” “你真的认识艾琳？” “真的。” “她回木丹了？” “嗯，我们前几天，碰见过。” “回去以后，你还能联系上她吗？” “可以。” “把你地址给我。” “什么？” “我想请你帮个忙，让艾琳去你那里，明天我想见她一面。” “……哦。”宋可快速报出公寓地址，后知后觉地发现美人姐姐虽然穿着名贵的裙子，但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品，更别说终端了。 美人姐姐记下宋可的地址，而后凝视她的脸，眼神渐渐迷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宋可屏住呼吸，傻傻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指尖即将触碰到脸颊时，美人姐姐骤然惊醒过来，倏地收回手。 “给你个忠告，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不要加入近卫军，这是场阴谋。” 她的语气很淡，但仔细听能分辨出其中的善意。 “什么，意思？”宋可一怔。 美人姐姐往后看一眼，苗伦和阮文俊已经往回走，没时间了。 “近卫军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沙耶。” “记得帮我约艾琳。” 两人擦肩而过。 竹帘下只剩宋可一人，她却更疑惑了。 不要加入近卫军？可除了这个途径，她想不到别的办法接近将军了啊。 宋可打开接收器，庄青砚的声音立刻响起：「你那边有情况？」 “嗯。”宋可把刚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 「你等等，我这就联系艾琳确认。」林优优说。 宋可若无其事地回到宴会厅内。 没过多久，穆钦一行人回来，他的眼风从宋可身上一带而过，没有发怒的迹象。 “恭喜你通过遴选，明天正式入编。”穆钦面色如常地宣布。 宋可暗暗松一口气，看样子，容钦应该没什么大事。 苗伦笑里藏刀地拆台：“佣兵，我刚刚说的话依然算数，来我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宋可表情讷讷，默默退回角落，有道视线如影随形地跟随她，像潜藏在暗处的毒蛇，宋可敏锐地抬眸瞥去，果然是吞钦。 接下来的比赛进行得风平浪静，只剩最后几人时，一名叫塔熊的异能者出场。 他稍稍花了点时间，成功击败对手后，眼神喜悦地退回位置。 阮文俊突然出声：“站住，你的晶石，是从哪里来的？” 塔熊的登记资料里，赫然有一块外观独特的3级晶石，通体幽蓝里透出一抹鲜艳的红，无论是色泽还是纯度，都算得上今天这批晶石里的头筹。 塔熊愣了愣，脸色划过一丝不自在：“是我，猎杀丧尸得来的。” 阮文俊冷哼：“是么……给我查查这快晶石的出产日期。” 苏冯萨得到穆钦首肯，立刻安排人用仪器探测晶石的辐射量。 “阮大人，这块晶石是新的，一周以内刚刚出产。” “一周以内……一周以内……” 阮文俊反复念着这个时间节点，军靴落地，缓缓走下客座台阶，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压在帽檐下阴邪的面容，无不带给人浑身战栗的畏惧感。 阮文俊最终停在塔熊面前：“你，给我好好讲讲，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杀的丧尸？” “我、我……” 塔熊只是名B级异能者，在阮文俊的威压下，眼珠乱转，含糊其辞，渐渐声如蚊吶。 苗伦抿了口茶，不轻不重地煽风点火：“哎呀，英雄宴果然卧虎藏龙啊，这块晶石的品质很高，已经接近4级，想来宿主丧尸也很厉害，你能干掉它，可见本事不小。” 阮文俊阴冷地嗤笑：“到底是你杀的，还是偷的？” “三天前，岘港，一箭射死那只3级丧尸的，是不是你？” “不不不不不是我！”塔熊冷汗都下来了。 宋可的身体越来越低，默默往桌子底下藏了藏。 阮文俊果然是冲被她抢走的那块晶石来的。 塔熊的否认并没有令阮文俊面色缓解，他二话不说掏出配枪，“砰砰”往塔熊右腿连射好几枪。 “啊——！！”塔熊抱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阮文俊用的是特制霰弹，打进肉-体后还会爆炸，他简直痛不欲生。 阮文俊的军靴踩住塔熊的伤口，在上面来回碾磨：总归是死，老老实实承认，我还可以让你死痛快点，给你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晶石，是不是你抢来的！” “不是我！！这块晶石，是我、是我……从沙耶买来的，”塔熊涕泗横流，哀声连连，“是我贪图省事，我想参加英雄宴，想成为军官，从穷奇手里的人高价买来的，杀丧尸的是他们，抢晶石的也是他们，真的不是我！” 「穷奇」。 听到这个名字，穆钦和苗伦的神情明显变了。 阮文俊通身精神力暴涨，是应激的前兆，他的眼神阴鸷得可怕：“你、说、谁？” 塔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穷奇，沙耶的流民首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们都喊他穷奇。” 全场皆静，宴会厅里的参与者连喘气都不敢。 苗伦脸上的笑意消失：“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有猎杀3级，不……近4级丧尸的能力了么？” 塔熊交上的那块晶石被放在透明仪器里，若隐若现的鲜红色泽流转，夺人眼球。 “虽说打击流民是军阀的共同责任，不过穆钦老兄和阮老弟的动作，是不是要抓紧了？” 苗伦意味深长地望向穆钦，把刚刚对他的质疑锱铢必较地还了回去。 平叛剿匪，主要是这两位军阀的职权，尤其是阮文俊，都说他是战争疯子，要是连一群小小的流民都收拾不了，那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可就坐不稳咯。 “将军可惦记着这事呢。”苗伦继续补刀。 “勾结流民，死。”阮文俊冰冷地宣判。 “砰——”枪声响起，塔熊的脑袋瞬间开花。 宋可看向替她背锅的塔熊尸体，无声地叹息。 这一段插曲过后，阮文俊再没心思观看比赛，带着他的人离开宴会厅。 塔熊后面没剩下几人，又几场单挑后，近卫军的招募草草结束。 宋可心事重重地离开本宅，准备回去和同伴交换情报。 即将出门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看到吞钦站在穆钦身后，对准她的脑袋，作出开枪的手势。 宋可沉默两秒，慢慢张嘴，吐字清晰地无声骂回去：白、痴。 她不明白，吞钦为什么对她的恶意这么大？总不会因为比武从来没赢过自己吧，那也不对啊，他也从来没赢过张慈师兄啊，照这么说，吞钦是不是应该一视同仁，也平等地痛恨张慈啊？ 宋可心里骂骂咧咧，一路赶回公寓，打开门，庄青砚他们果然还在等她。 宋可接过庄青砚递来的水，正好她也渴了，咕咚咕咚喝干净，一边听同伴讨论。 “英雄宴有问题。”方知许难得开口。 “嗯，太草率了，被3级晶石的门槛带歪了，现在倒是真相大白。”庄青砚说。 宋可想起容钦战斗时疯狂氪晶石的样子，穆钦搜刮晶石，大概是为了他。 原本以为，穆钦借近卫军招募的名头，把高等级的异能者送到将军身边，填补警卫团的空缺，可就今天的遴选来看，参与者的实力良莠不齐，送去当将军的贴身护卫，未免太过牵强。 “那我，明天还去吗？”宋可问。 庄青砚沉吟片刻：“你说苗伦的那位……要见艾琳，艾琳那边怎么回复的？” 林优优调出终端页面：“她们确实认识，艾琳已经答应明天过来。” “那就等见完面再决定，她肯定知道些什么，试试看能不能套出更多信息。” 庄青砚想了想，继续说：“另外再查一下关于沙耶流民和穷奇的情报，我有预感，这会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 次日清晨，艾琳敲响公寓的门。 林优优开门后，艾琳的第一句话就是：“她人呢？” “还没来，进来等吧。”林优优轻声说。 艾琳警惕地走到窗边，单手架起炮台巡视外街，防止有人跟踪。 宋可把昨天借用她名头的事老实交代，艾琳摇了摇头：“没事。” “艾琳，美人姐姐，真的是你的人吗？”宋可问。 “她不能完全算我的人，”艾琳平静地说，“她半年前才来的西街，我们应该算合作关系。” 宋可还想问，艾琳突然肃容朝她打了个手势。 “来了。” 几分钟后，“咚咚”门再次被敲响。 美人姐姐围着披肩，安静地站在走廊里。 艾琳炮口瞄准公寓外游荡的人影：“你带了尾巴来。” “是苗伦的私兵，他们只是监视我的行踪，不会跟进来。” 四人坐下后，艾琳熟练地递过去纸和笔，美人姐姐现场画画，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素描出现。 “暂时只找到这几位，她们同意继续等你消息。” “其他人……找不到。” 艾琳垂眸观察画像：“是西街的人，谢谢你的情报。” 美人姐姐淡淡应了声：“今天先这样……” “你还要留在苗伦身边吗？”艾琳忽然问。 美人姐姐的动作停住。 宋可和林优优对视一眼，林优优幅度很小地朝她摇头，两人大气不敢出。 “我想了三个月，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艾琳抬头注视眼前的人，“你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苗伦此人阴晴不定，多一天就多一分风险，你为什么刻意接近他？” 美人姐姐沉默。 客卧的房门恰好在这时打开，庄青砚和方知许并肩出来。 “理疗只能抑制肌肉萎缩，我用异能暂时固定你的碎骨，等回到桐湾……”方知许细细叮嘱，不经意间抬头往客厅望去，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阿瑶？”他嗓音颤抖地喊。 92 蔷薇怒放时（10） 医生为什么救人？…… “……阿瑶？”方知许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 嗓音颤抖。 美人姐姐的反应也很大，失手碰翻了纸笔，小腿撞上椅子, “刺啦——”划出噪音。 她整张脸煞白, 难以置信地盯着方知许。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说木丹，你不是……”方知许往前两步, 语言系统彻底紊乱，“你明明说你想离开桐湾，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不对，不对……” 方知许看了眼艾琳，再看向美人姐姐, 突然产生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想, 他脸上有种心神破碎的悲伤, 和即将被淹没的巨大痛苦：“阿瑶, 你、你在做什么？” 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一种可能——苗伦的情妇。 好巧不巧，宋可两次遇到美人姐姐，都在阴差阳错下关闭了接收器，V587的成员没人听过她的声音, 而在宴会厅里, 因为仆从搬来屏风遮挡，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在宋可身上, 自然而然，也就忽略了不太重要的她。 从方知许此刻的表现来看，两人显然早就认识。 路小羽、素察和徐星听到动静, 先后从房间出来，然而现场气氛紧张，没人在这时候开口。 宋可微微侧头，发现美人姐姐的整个身体都在细细发抖，犹如狂风暴雨里的蔷薇，摇摇欲坠。 方知许慢慢伸出手，却不敢真的触碰她：“阿瑶，你收手，收手吧好不好？剩下的我来做，你再信我一次，我就算死也一定做到。” 或许被哪个字眼刺痛，美人姐姐倏地抬起头，双眼通红。 “你做什么？你能做到什么？” 美人姐姐轻轻呢喃，声音越来越凄切：“七个月了，你还记得甜甜吗？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每个晚上我都能见到她朝我哭的样子，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可以轻松放下，我做不到。” 美人姐姐的双眼噙满泪水，却没有一滴落下来。 “方知许，你就是个懦夫。” “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我做的事不用你管。” “……我该走了，不然苗伦会起疑心。” 美人姐姐踉跄地走到门口，宋可想要出声阻拦，被艾琳和林优优拉住，用眼神示意她不要。 临开门前，她背对众人说了一句：“近卫军最近会有大动作，你们最好什么都别参与。” 公寓的门缓缓合上，不久以后，街道外游荡的追踪者也消失不见。 屋内一片寂静，宋可讷讷开口：“方知许……” 方知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慢慢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他指尖滑落，刚刚两人说话时，谁都没有哭，但此刻只剩他一人，方知许情绪崩溃，泣不成声。 宋可从没见过一个人哭得这么伤心，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每一滴眼泪都在宣泄痛苦。 她心里渐渐难受起来，也跟着想哭了。 良久，方知许稍稍平复呼吸：“抱歉，一直麻烦你们替我做事，却从来没有说过理由。” “我想杀奈康，是因为我要报仇，血海深仇。” “你和……”宋可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瑶，她叫张菀瑶，是我妻子，”方知许扯着嘴角笑了笑，或许那不应该称为笑，更像是痛到极点哭的表情，“……前妻。” …… 和张菀瑶不同，方知许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梦了。 曾经他也是会做梦的，那些遥远而美好的梦里，方知许从第一一九医院回来，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拧开房门，一道窈窕的倩影背对他，系着围裙在画板上画画，方知许嘴角漾起笑容，放轻脚步，从背后搂住女人，下巴窝进对方颈窝，深深吸气，满身的疲惫在温暖的港湾里消失无踪。 张菀瑶艰难地转过半个身子，两手举起无处安放的画笔和调料盘，眼角含笑地嗔道：“方医生，说过多少次，进门先换衣服，沾上颜料不好洗。” 方知许负隅顽抗，不想松手，嘴里含糊其辞：“我洗，我来洗，好累，让我靠会儿。” 张菀瑶拿他耍赖毫无办法，手肘往后推了推：“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唔，”方知许夸张地闷哼一声，“悠着点，你想谋杀亲夫啊，放心，你好好去参加画展，这周我来带甜甜，我把手术都推差不多了，现在手里就一个病人。” “……还是木丹那位啊？”张菀瑶轻蹙眉头。 “嗯，人家位高权重的，我这个小医生推不掉啊。” “少来，你是因为他得的罕见病，技痒难耐吧？”张菀瑶一句话就拆穿他，方知许这种医学天才，对普通病症兴致缺缺，反而越难的手术他越想挑战。 “才十三岁，怎么说也是个孩子……”方知许轻咳一声，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他自己当了父亲后，曾经锋利的棱角变得圆润不少，“甜甜呢，还没下课？” “我在这儿呢，爸爸。” 一道娇里娇气的声音响起，扎着整齐的双马尾，大约八·九岁的漂亮女孩不高兴地嘟起嘴巴：“我明明这么大一只，你只看到妈妈，都看不见我。” 方知许单手抱起女儿，亲昵地蹭她鼻子：“谁说爸爸看不见你，爸爸一见你就心花怒放。” 甜甜被逗笑，脸颊两侧泛出浅浅的两个梨涡，看起来特别讨喜。 “我们的张大画家要去工作，甜甜放假这几天，跟爸爸玩好不好？”方知许征询女儿意见。 甜甜搂住方知许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好呀，我最喜欢爸爸了。” 方知许作为主任医生，当然拥有自己的办公室和休息室，他正和甜甜一起给洋娃娃换衣服，同事急匆匆地敲门闯进来：“方主任，VIP3的病人病危了！” VIP3号病房，病人姓名叫奈温，一名十三岁的少年，C55区木丹执政官奈康的独生子。 他罹患一种罕见的骨骼病：Me-Albright（MAS综合症），还是更复杂的异化症，病情随年龄加重，全身出现界限清楚的褐色斑片，发作时伴有强烈骨痛。 “准备手术，我马上过去，”方知许站起来，“对了，让护士长安排位同事，照顾我女儿。” 他蹲下来和甜甜商量：“甜甜，爸爸要去救人，你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甜甜有点不高兴，脸颊鼓鼓的，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她竖起两根软软的手指：“那好吧，我要吃两个草莓味的冰淇淋。” 方知许宠溺地笑，亲了亲甜甜的脑袋，帮她多抠出来一根：“爸爸给你买三个，别告诉妈妈。” 奈温的手术持续了整整十五个小时，方知许全神贯注，和死神赛跑，将命悬一线的奈温从地狱拉回来，刚出手术室，他就疲累地倒在地上睡过去。 休息室里的甜甜睡了一觉，到第二天也没等到方知许回来，她抱着洋娃娃，趁护士打瞌睡，溜了出去。VIP3……甜甜隐约记得这个号码，爸爸肯定是不想给她买冰淇淋，所以偷偷躲了起来。 甜甜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刚想往里走，就被门口凶神恶煞的佣兵拦了下来。 “让她进来。”病房里响起虚弱的声音。 甜甜胆怯地进去，没找到方知许，看清里面的人后，被吓了一跳。 穿着病号服的少年躺在床上，身形瘦削，跟她差不多高，眼神无比阴沉，左脸有一大块类似胎记的褐色沉斑，看起来尤为恐怖。 甜甜抱紧洋娃娃，害怕极了，小步小步地往后退，想要逃跑。 奈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他知道自己病得很重，无数次在死亡关头徘徊，他早就被折磨得受不了，浑身骨头都在剧痛，然而那些剧痛底下，却有另一种隐秘的亢奋，无声无息地蔓延，仿佛在告诉他，他的所有痛苦都亟需一个出口。 奈温露出僵硬的笑容，轻声哄骗：“你过来，我给你吃糖。” 甜甜被教育得很好，不和陌生人说话，也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拼命摇头：“不要，我要走了。” 她扭头就往病房外面跑。 “拦住她！”奈温喝道。 佣兵们粗壮的胳膊把甜甜按到地上，洋娃娃掉落，甜甜吓得大哭。 奈温的声音又冷又轻：“我好痛苦啊，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痛苦，你陪我玩玩吧。” 听着里面响起的惨叫，门口的佣兵有些顾虑：“这……还是在医院，是不是过了？” 旁边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在哪都一样，不想死的话，劝你少管闲事。” 奈温在木丹就无法无天，木丹的等级制度又畸形扭曲，就算他再犯浑也能被压下去，从前这种事他就没少干，反正无论闹出多大动静，都有人替他收场。 方知许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他撑着脑袋从冰凉的地板上起来，这一觉其实没多久，不到一个小时，但他将近一天一夜站在手术台前，铁打的身体都撑不住，实在熬不过就睡了一会。 方知许揉着眉心往休息室走，临了想到什么，拐到医院楼下超市，买了三盒草莓味的冰淇淋。 他可不想当一个食言的爸爸。 回到休息室的时候，门口站了好几位院里的领导，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怎么了？放心，手术很成功，不会有事。”方知许笑了笑，就要去开门。 “知许啊……”院长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进去。 “干嘛？”方知许莫名其妙，举起手里的袋子，“先让我进去，冰淇淋快化了，一会甜甜又该生气了，小姑娘可难哄。” “知许啊……”院长重复一遍，潸然泪下。 方知许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 冰冷的太平间里，方知许见到甜甜的尸体。 她怀里被塞进破烂的洋娃娃，四肢关节扭断，怪异地拼接在一起，露出的皮肤充斥各种淤痕。 方知许的世界坍塌了。 “我要杀了他！！！” 身边的人连忙抱住他，方知许双眼通红，不断扭打，撕扯，挣扎，全都被牢牢制止。 院长表情沉痛：“知许，奈康从木丹过来了，带着警卫团来的，已经包围整座医院，桐湾外围也都是他的驻军，这件事已经引起外交事故，甜甜遇害的消息，被暂时封锁了。” “你就算现在冲出去，也无济于事，只会搭上自己的性命，”院长知道接下来的话对方知许过于残忍，但他不得不说，“那位执政官的意思是……之后的手术，还是由你主刀，他会亲自盯着你做。” “滚，滚啊……我要杀了他，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方知许被按在地面，头颅紧贴地板，视线渐渐模糊：“我错了……甜甜，是爸爸错了……” “爸爸，医生为什么要救人呀？” “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啊。” “那如果是坏人呢？也要救吗？” “救啊。” “为什么？” “因为坏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坏人，医生没有审判的权利，但是法律会制裁坏人的。” 法律真的会制裁坏人吗？ 至少，木丹的法律不会。 方知许曾无数次举起刀，想冲出去杀了奈温，但奈康派人将他监-禁起来，逼迫他为奈温做手术，方知许抵死不从，在黑暗的休息室里，度过无数痛苦难眠的夜晚。 再然后，末日来了。 方知许陷入高烧，他曾经救治过几名异能者，知道关于觉醒的秘密，心里隐隐燃起一丝希望。 “只要觉醒异能，只要能觉醒，什么异能都好，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现实又给了他残酷的一刀。 方知许的确觉醒了异能，却是最无用的治疗系，只能救人的治疗系。 多么可笑啊，在他心里被恨意填满的时候，上天却要他继续当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末日后第三天，木丹内变，奈康带着奈温离开桐湾。 方知许重获自由，失魂落魄地回家，打开门后，瘦了一大圈的张菀瑶，表情平静地等着他。 “阿瑶……”方知许呢喃，伸手抱住她，头颅贴在她颈窝里，泪如雨下。 “方知许，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但这一次，张菀瑶推开了他。 方知许整个人僵住，同样憔悴的张菀瑶把一份离婚协议传输给他。 “这么多天，你做了什么？你连复仇都做不到，你不配做个父亲，也不配当我丈夫。” “我没办法继续面对你，我想换座城市，重新开始。” 方知许太累了，脑袋已经不运转了，伸手想拉住她：“不是的，阿瑶，我……” 张菀瑶躲开他的手，快步走向门口。 “你，你……方知许啊，”她背影颤抖，说出的话冷漠又残酷，“无论你有多痛苦，你都得活着，用你的下半辈子向甜甜赎罪。” 方知许愣了几秒，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外面早就没有张菀瑶的身影。 他像个幽魂一样游荡在街头，最后的记忆，是几只丧尸朝他飞扑过来。 …… “让他缓缓吧。” 林优优合上门，留方知许一个人待在房间，剩下的人沉默地坐在客厅里。 “奈康，该死。”宋可一字一句地说。 杀害甜甜的奈温该死吗？该死，但想杀奈温不难，难的是木丹的执政官奈康，这位“暴君”纵子行恶，事发后动力武力镇压，甚至要求方知许继续为杀人凶手手术，根本不把他当人。 宋可终于明白方知许和张菀瑶面对她的时候，为什么经常失神，因为相似的梨涡，让他们想起甜甜，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或许张菀瑶就是因为这个，才三番两次主动帮她。 艾琳孤零零的左手抚过炮台，沉声说道：“三大军阀里，苗伦和将军的关系最密切，觐见将军的次数也最多，我一开始以为她是想接近苗伦，现在看来……” 艾琳无声叹息，带着画像离开了公寓，V587重新开会。 “现在，怎么办？”宋可问，“我觉得，她没有骗我们。” 张菀瑶在临走前特意说的话，宋可相信她是出于好心，这件事一定很重要，让她提醒两次。 “从她的意思来看，穆钦招募近卫军，或许不是为了将军，而是和沙耶的流民有关，”庄青砚沉思片刻，作出决定，“原先的计划先缓缓吧，接下来我们双管齐下，继续盯着穆钦那边的动向，并且找机会去沙耶看看。” “那我去，跟踪穆钦。”宋可说。 “沙耶那边，我先去探探吧。”素察主动领走另一半任务，他是最合适的人。 沙耶（D88区）、岘港（D90区）和翡翠城（D101区）都是木丹周围的大型D级城市，以素察A级异能者的身手，加上擅长潜行和隐匿，他一个人去，众人也没有多担心。 分工完毕，宋可和素察一前一后出门。 到了晚间，宋可准时回来，众人一直等到凌晨，素察却杳无音讯。 林优优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对面没有任何回复，可是素察从来不会不回复她的消息。 “不会出什么事吧？”林优优忧心忡忡。 “要不，我去找找？”宋可站了起来。 公寓门口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几人纷纷转头望去，神情戒备。 宋可手心微动，幻化出一把灵器匕首，谨慎地等待片刻，然后一把拉开大门—— 素察满脸都是鲜血，坚持到里面开门后，微微抬起涣散的眼眸，气若游丝地说：“沙耶，有……有……” 他没能说完后半句话，整个人已经滑倒在血泊当中。 “素察！！” 宋可连忙低头查看，素察全身皮开肉绽，腹部更是有一道致命的贯穿伤口，看起来似乎是剑伤。 93 蔷薇怒放时（11） 沙耶！沙耶！…… 素察面如金纸, 四肢冰凉，宋可扶住他，把他放平, 搭上他的颈侧, 那里的脉搏已经很微弱。 林优优扔下终端冲过来，跪在地上，昂贵的真丝裙摆被鲜血浸湿，她却完全不顾，一边帮素察擦脸上的血，一边喊他名字：“素察，醒醒。” 庄青砚拍了拍徐星的背：“快去叫方知许。” 现场唯一能腾开手脚的徐星扭头就往客卧跑。 徐星踮起脚尖，还没来得及敲门, 方知许已经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 他眼圈隐隐泛红, 精神状态不算太好，但他早已清醒, 不会像从前一样，过度沉湎于悲伤, 看清门口的突发状况后，方知许疾走两步，来到宋可旁边。 “我来。”方知许轻轻接过素察, 掌心盖住那道最严重的贯穿伤, 莹白色的异能流淌而出, 当务之急是先止血, 否则素察等不到后续治疗，就会休克而死。 “马上准备手术，我需要以下药品和工具……”方知许神色冷静, 吐字清晰地开始列举。 一回生二回熟，经过宋可那次后，林优优等人在抢救方面早已有了经验，迅速行动起来。 临时搭建的手术台上，方知许精准切口，准备替素察清创化脓，令他意外的是，虽然素察的内部组织受损严重，但除了残留的躁动精神力，并没有感染的迹象。 “伤口不是实物造成的，而是异能，”方知许低声说道，“攻击素察的人相当果断，一击即中。” 众人心里都是一沉，素察行动谨慎，能重伤他，出手的人实力绝对不简单。 缝合手术不算难，方知许很快完成，摘下口罩说：“不用担心，素察身体底子好，昏迷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休息一晚，明天就能醒。” 得知素察没有大碍，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可刷地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走。 庄青砚反应极快，拉住她的手腕：“去哪？” “沙耶。” “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明朗……” 宋可拖着庄青砚和轮椅闷头往前冲，像头固执的小牛，怎么都拉不回来。 眼看就要被她挣脱，庄青砚稍稍使点劲，反手卡进她的五指之间，紧紧扣住。 “沙耶比我们预想得还要危险，你……” 又被拖着往前两米，啧，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我要，打回去。” 宋可双眸燃烧熊熊烈火，其实这把无名暗火早就烧起来了，从得知张菀瑶和方知许的故事，亲耳听到甜甜的遭遇，再到素察受伤，渐渐越烧越旺，木丹……奈康……这个糟心的烂地方，这些罪该万死的人，让宋可感到从未有过的愤怒。 她转身面对庄青砚，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就这么看着他，那双倔强的眼睛，亮得惊人。 宋可的人生哲理很简单，谁欺负她，她就打回去，同理，谁欺负她的同伴，她也一定打回去。 庄青砚眉心跳动，瞬间明白自己劝不住了。 他快速思考起V587的战斗力，最后做出决定：“那就去，我和你一起。” “再加上路小羽和徐星。” 路小羽的机械臂代替他点了点头，难得没对庄青砚的安排提出异议。 “你们两留下照顾素察吧。”庄青砚交代林优优和方知许。 三名S级异能者，再加一名B级群攻系，这样的阵容，就算沙耶是龙潭虎穴，也能闯一闯了。 “你先去做点准备，我和方知许说几句话。” 庄青砚挠了挠宋可的掌心，像撸小猫皮毛一样安抚她。 “……哦。”宋可被顺毛成功，拉着徐星的手先出去。 等房门关上，庄青砚转向方知许：“给我拿两支封闭。” 封闭注射剂，是方知许前段时间用异能改良的治疗药剂，其中混合高强度的辐射和麻醉类药物，具有抑制疼痛，促进神经活跃的强制效果，可以让庄青砚的断腿短时间内，不依靠任何外物站起来。 不过这种刺激疗法的副作用很大，一旦注射不当，极有可能对骨骼和肌肉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方知许依言给了他两支封闭，出于医生的本能，不放心地嘱咐：“这东西还不稳定，最好别用，就算用也一定要记住，十天之内最多一支，过量注射的话，后果难料。” “我知道，带着以防万一。” 庄青砚手心微动，将两支封闭针收进空间。 “随时保持联络，素察这里有什么消息，立刻同步给我们。” “好，你们注意安全。”林优优点头。 * 张菀瑶回去时，苗伦的庭院前守着一大群私兵。 她看了一眼，就要往回走，被胡朝拦住：“大人让你去里面等。” “我很累了，想先休息。”张菀瑶神色冷清。 “大人说了，让你去里面等。”胡朝不为所动。 张菀瑶抬步往里走，屋内时不时传来女性的惨叫，竹窗映出几个高大模糊的身影，是异能者。 苗伦只是普通人，尤其惜命，身边五米内从不离人，连做那档子事的时候都毫不避讳。 强烈的恶心从胃里一阵一阵涌上来，张菀瑶忍住呕吐的**，面无表情地站在院里等。 和穆钦、阮文俊这种靠自身实力，近几代兴盛起来的新贵不同，苗伦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木丹的军阀，本地势力根深蒂固，存在的时间甚至比将军在位还要久，许多将军不方便出面的阴私事，都是经过苗伦的手完成，也因此，他和将军的私人关系，是所有军阀里最亲近的。 苗伦能以普通人的身份稳稳坐上三大军阀的位置，其心机深沉，手段残忍自不必多说。 尽管穆钦和阮文俊笼络了大量私兵，但论起当地影响力，除将军以外，苗伦才是最大的。 过去大半个小时，里面的动静才渐渐消停，房门打开，拖出来一个血迹斑斑的少女，张菀瑶只穿了条单裙，浑身发冷，嘴唇都冻僵了，那名少女经过她身边时，忽然动了动，渗血的指甲不小心勾住她的裙摆。 “弄扫……”少女显然已经意识模糊，呓语般说出这两个字后，被无情拖走。 在木丹语里，“弄扫”是妹妹的意思，张菀瑶此前没见过她，想来，又是苗伦从哪里“征用”来的。 “进来。”屋内响起苗伦的声音。 张菀瑶收回视线，慢慢挪步往里走。 苗伦领口敞开，表情惬意地吞云吐雾，背后站着低眉顺眼的哥丹威。 “来，过来。” 张菀瑶在苗伦脚边坐下，苗伦夹着卷烟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一点一点往下压，直到她的额头贴上冰冷的地板，腰线塌陷，做出跪拜的虔诚姿势。 “知道我为什么偏爱你吗？” 张菀瑶沉默，她知道苗伦并不是在提问。 “因为你听话，柔顺，而且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可以给你点特权，让你偶尔耍耍性子，但是，过线就不好了。” 滚烫的烟灰掉下来，在张菀瑶肩头留下浅浅的烙痕。 “西街的人，以后都不要见了，嗯？” 张菀瑶心里一凛，苗伦知道她去见艾琳了，不仅如此，或许昨天她帮了宋可，苗伦也知道了。 不好！那间公寓里的其他人…… 张菀瑶只慌了一瞬，迅速冷静下来，从苗伦此刻的反应来看，他只是警告她远离西街的人，应该还不清楚他们的真实来历，也是，像他这么自负的人，从来不会关注无名小卒。 “……是。”张菀瑶低低应道。 苗伦笑了笑，吐出一口烟雾，满意地欣赏起脚边这朵柔弱无依的蔷薇。 * 西街，艾琳孤身走在路上。 终端“嘀嘀”响起，远在弗拉拉的队友给她发来视频通话。 艾琳点击接通，里面是几张灿烂洋溢的笑脸，头挨着头和她打招呼。 「艾琳，我们在看彩虹乐队的演唱会耶！」 「你看你看！有焰火，还有花船，好漂亮。」 「弗拉拉真的很好，我愿意永远留在这里……」 这几名女孩，都是艾琳半年里陆续从木丹带出去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异能者，普通人，尤其是女人，想要离开木丹难于登天。 「艾琳，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是我们想你了……」 艾琳左手猛地放下终端，眼眶湿润，在残缺的右臂胡乱抹了把眼泪。 “比赛前吧，我肯定回去。” 几秒过后，艾琳重新举起终端，笑着回答。 刚挂断视频，前方忽然传来嘈杂的动静，艾琳眸色转冷，加快脚步疾跑过去。 “玛莎，你被征用了，现在立刻跟我们走。” 几名私兵从屋里粗暴地拽出一个女孩，玛莎的父母追出来，被无情地推翻在地。 “不要，放开我！我不走！！”玛莎拼命挣扎。 “啪——” 一记巴掌甩在玛莎脸上，把她的辫子打乱，动手的私兵表情傲慢。 “不过区区贱民，能加入苗伦大人的‘蔷薇军’，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别废话，直接打晕了带走。” 艾琳跳上屋顶，找好位置，将武器切换成巴.雷.特M82A1狙击枪，慢慢瞄准几人的脑袋。 玛莎还在抵抗：“你们已经抓走姐姐了，我绝对不跟你们走！” 私兵不耐烦了，眼看就要动手。 “嘭——”装有消.音.器的枪口发出轻微响声。 暗光闪过，蕴含精神力的子弹精准射入人体，几名私兵的躯体被当场撕碎。 灼热的鲜血浇了玛莎一头一脸，她愣在当场。 艾琳从屋顶上跳下来，步伐很轻地朝她走去。 直到她从阴影里露出半张脸，玛莎才傻傻地喊：“艾琳。” 西街的人，大多都认识这位“狡狐”。 玛莎扑进她怀里痛哭：“姐姐，被他们抓走了，艾琳，你也带我走好不好？” 艾琳摸摸玛莎的头：“我杀了他们的人，很快就会被发现，你跟着我不安全。” 玛莎表情绝望：“那我应该怎么办？我绝对不跟他们走。” 艾琳敛眸想了想：“你去岘港找塞缪尔吧，日子可能辛苦些，天天面对丧尸，但至少没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你愿意吗？” “嗯！”玛莎含泪点头。 “呃，打扰一下……”街口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 艾琳立刻架枪，对准来人。 大约二十出头的男人从巷口跳出来，老老实实举起双手，面容有几分熟悉，似乎也是西街的人。 “狡狐是吧？久仰久仰，我叫坎苏，两个月前加入自由佣兵，我很崇拜你……” 艾琳表情冷肃，按下狙击枪的板机。 “等、等一下！”坎苏终于意识到自己废话有点多，冷汗直流，“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刚刚回城，听见你们说话，想提醒一句。” “提醒什么？”艾琳冷冰冰地问。 坎苏挠了挠头：“你们应该，去不成塞缪尔那里了，我就是从那回来的，他今天早上已经宣布，正式投靠沙耶了……” 94 蔷薇怒放时（12） 又一个S级。…… D88区沙耶。 末日前, 这是一座小有名气的重工业城市，与发展海洋业的岘港，采掘稀有矿石的翡翠城共同作为C55区木丹的卫星城, 承担人口截流的作用，并为其输送大量资源。 因为过度发达的钢铁、石油和化工等产业, 沙耶的环境污染相当严重，天空常年阴霾, 街道和建筑笼罩在一片昏暗阴沉当中，能见度很低。 宋可四人快速前行，沿路偶尔碰到丧尸，手起刀落地解决掉。 此时已接近凌晨，从沙耶外围一路而来, 沿途能看到炮火和硝烟残留的痕迹, 以及各种被异能摧毁的房屋, 炸断的路面和桥梁, 堆砌成小山的丧尸和人类尸体, 惨烈的景象触目惊心。 接近沙耶市区时, 情况稍稍好转，遭到破坏的地方大幅减少, 宋可耳尖微动, 从一间废弃钢厂里隐约捕捉到人声。她朝同伴打了个手势, 庄青砚等人立刻心领神会，放轻动作。 原以为是遇到逃难的流民，可情况却和他们想得大相径庭。 大约二十几个异能者聚集在一起, 从精神力判断以C级和D级为主，他们分工合理，正依照指挥围猎一群丧尸豺, 各色异能光亮相继爆发，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怪群被顺利斩杀，从队伍后面跑出来几个普通人，动作娴熟地打扫战场，收集掉落的晶石。 “有组织，有纪律，他们不是普通的流民。”庄青砚冷静分析。 清理完现场后，这群流民开始往回走。 “跟上他们。”庄青砚轻声说，把轮椅调成更静音的模式。 路小羽机械臂伸展，拔地而起，切换成行走模式，宋可和徐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跟踪流民们大约半小时，四人来到一座营地，说营地或许不太准确，像塞缪尔那种，占据几幢大楼的可以称为营地，但眼前这座钢铁森林的规模，已经达到城池的标准，称它为“基地”更恰当。基地前方的哨站顶部，两排巨大的，明晃晃的探照灯左右转动，所有外来者都无处遁形。 以素察潜行的身手，都会在这里受伤，宋可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她手心握紧灵器短剑，慢慢往前挪了几步，突然，强烈的危机预感降临，宋可整个人寒毛直竖！ 明明她周围什么都没碰到，却好像踩进无形的禁区，流动的精神力如海潮般扫来，从他们四人头顶掠过，“啪啪”两排探照灯准确无误地照过来，将他们所在的位置定格。 不好，是探测类异能！ 几乎同时，刺耳的警报响起，从哨站里跳下来十几位异能者，朝他们疾速奔来。 庄青砚立刻发出指令：“徐星，后退五步，9点钟方向十字放冰。” 徐星小短腿蹬蹬往后跑，按照他说的地方放出冰棱，延缓了对方的第一波攻势。 路小羽六臂齐动，101010的代码墙攻势迅猛，趁机截断对方的后路，好来个瓮中捉鳖。 发现他们能应付，宋可放心冲入敌阵。 她手里短剑飞舞，和面前的四五人交缠起来，这些异能者实力不俗，而且下手狠辣，但正面对抗宋可的强攻，还是捉襟见肘，宋可挥剑挑斩，逼退一个异能者，放出霸道的精神力压制，对方动作一滞，出现明显破绽，宋可挑翻他后，一脚踢了出去。 背后风刃刮来，宋可侧身闪避，刚躲过去，脚下地面开始剧烈震颤，左右崩裂，她不得不伸手扶了下，与此同时，背后另外三名异能者一跃而起，无数暗色光团朝她面门丢来。 宋可眼神一凝，灵器短剑二次幻化，延伸为一柄三尺的长剑，反手劈出激荡的剑气。 “嘀嘀——” 徐星的终端突然亮起来，小家伙看了一眼，瞪大眼睛，连忙拿给庄青砚。 庄青砚垂眸，林优优发来的语音消息无比焦急。 “你们在哪？素察醒了，他说沙耶有S级异能者，一定小心！！” 宋可一剑气斩山河，不仅斩碎暗色光团，还终结了三人的攻势，仓皇地从半空坠落，她抓住时机反攻上去，对准敌方咽喉就要往下刺时—— 变故突生！ 成千上万道金色的符箓从天而降，团团包围住宋可，大雾里隐隐响起低沉且飘渺的诵道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眨眼间符箓消失，化为无数金光利剑，挟雷霆万钧之力，向宋可斩杀而来。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邪妖丧胆，精怪亡形。” 这是……金光神咒！这些符箓，是由异能驱使的！ 宋可心神俱震，异能符箓的威力巨大，可以肃杀一切芜杂，被扎中绝不是闹着玩的！ 脚下地面还在震动，周围异能者虎视眈眈，宋可被前后夹击，只好狼狈躲避无处不在的金光，她一个翻滚摔进废料堆里，右手摸到废弃的钢筋，顷刻间幻化出巨大的盾牌，将那些利剑全都挡下来，由于冲击过大，宋可在废料堆里连退十几米，才堪堪止住脚步。 漫天烟尘中，一位身穿黑色道袍，面孔隐没在兜帽里的高大男人缓步走来。 “穷奇！”围攻宋可的异能者喊他名字：“这些人擅闯禁区，还先动手伤人。” “阮文俊的狗可真多，一个两个闻着味儿过来。” 烟尘进肺，宋可灰头土脸，疯狂咳嗽。 兜帽男人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结印，他双手中指、无名指相交，食指、小指和大拇指合对伸直，分而上下，随即将金光印拱起至眉间，背后虚空再次闪起轰鸣的雷光。 第二次符箓攻击即将落下。 不行，不能让他出手！ 宋可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手里长剑直刺而出，毫不犹豫地打断对方结印。 没想到此人的近身格斗也不弱，宋可和他交手几十回合，他虽招式落于下风，却不疾不徐，冷静寻找反击的机会。 打着打着，宋可品出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熟悉感，好像两人曾经这样交手过千百次。 她调动核心力量，突然改变出招习惯，反手一记燕式上挑，对方闪避不及，凌厉的剑风割裂半张兜帽，隐在其中的侧脸惊鸿一现。 黑发黑瞳，剑眉星目，下颌线条如刀凿斧削，清晰分明，嘴角紧抿，看起来就难以亲近。 宋可脑子一时短路：“……师兄？” 对方骤然收手，沉默且戒备地盯着她。 宋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用袖子使劲擦脸，刚刚她掉进废料堆，浑身脏兮兮的简直没眼看，把脸上的泥和灰抹掉后，宋可抬起头，白净的小脸露了出来。 “……宋可？” 男人背在身后，凌空画符的左手动作中止，缓缓喊出她的名字。 宋可往前跳了一步，像只灵巧的雨燕，惊喜地又叫了一遍：“师兄！” 张慈应了一声，取下兜帽，低头望向她：“是我。” “都住手吧。” 然后他转头发出指令，那些异能者立刻停手。 “看来宋可认识这位S级，我们不用打了。” 路小羽的六条机械臂回缩，坦然坐回轮椅里。 庄青砚指尖轻点轮椅，不动声色地望过去，那边张慈说了什么，宋可开始拼命拍打身上的土，一不小心又呛到自己，猛烈咳嗽起来，张慈伸手帮她掸了掸。 庄青砚的动作顿住，桃花眼危险地眯起来。 张慈敏锐察觉到什么，倏地抬头，十几米开外，一位坐轮椅的男人和他遥遥对视。 “你的人？”张慈问。 “啊？对，是我的，同伴。”宋可回头看了眼，还高兴地招招手让庄青砚他们过来。 张慈的目光落回她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可想起素察的事，刚要开口，从哨岗上又跳下来一波人，冗杂的精神力震荡而出，竟然全是A级或者B级，为首的那位嚣张大喊：“阮狗在哪？速速受死！！” 等冲到近前，这些人急急踩下刹车，面色惊愕地看向张慈和宋可。 “我靠，我不是在做梦吧？出现幻觉了？” “小师妹！”刚刚隔空叫嚣的莫廿跳到宋可面前，兴奋地揉捏她的脸，被宋可嫌弃地一拳打开。 这些人都是当时张慈从岳山武馆带走的精英，原本是去参加苍鸾考核的，末日降临以后就失联，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宋可表情严肃地提起正事：“师兄，你为什么，打伤素察？” “素察是谁？”张慈反问。 “素察是我同伴，擅长隐匿，昨天从沙耶回来，重伤。”宋可在自己腹部比划伤口。 最先跳下来的几名异能者出声提醒：“穷奇，她说的是不是和阮狗的探子同时出现的那人？” “那家伙挺能打的，我们挡不住，还是你亲自出手拦截的。” 宋可一愣，这些人喊张慈——“穷奇”。 不会吧，难道张慈师兄就是那个令三大军阀和将军如鲠在喉，沙耶的流民首领穷奇？ 张慈很快想起昨天与他交手的那名异能者。 “抱歉，看来是误伤，当时局势混乱，他差点就潜入基地，我以为是阮文俊派来的。” 自己当时下手不轻，对方就算捡回一条命，恐怕情况也不容乐观，张慈又说道：“基地里有B级治疗系异能者，你把他带过来吧。” “不必，素察暂时无法移动。” 庄青砚冷淡的嗓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张慈和宋可转头望去，庄青砚懒洋洋地靠在轮椅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熠熠生辉：“穷奇是吧？我提个建议？既然我们算不上敌人，没必要这么多人围着，杵在这里商量事情吧？” “你是哪位？”张慈表情不变。 “我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庄青砚微笑回答。 宋可无语地瞥他一眼，这人怎么又演上了。 张慈敛眸看了宋可一眼，想起她说的“同伴”，微微颔首：“进基地说吧。” 一行人稍稍打扫现场，往基地大门走去。 莫廿亲热地搭着宋可肩膀，因为捏不到脸，改为揉她的脑袋。 “小师妹，你千里追夫都追到这里来啦？这是铁了心要给张慈当童养媳啊？” 宋可扬起的笑脸瞬间耷拉下来：“才，不是！” 莫廿朝她挤眉弄眼：“我懂我懂，害羞了，你看人张慈就脸皮厚，从来不反驳。” 张慈淡淡扫他一眼，这种无聊的话题，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帮人同一个玩笑能开十几年。 几人背后，庄青砚的轮椅毫无征兆地停下来。 “你怎么了？”路小羽问。 “没事。” 路小羽看了眼围在人群里被揉脑袋的宋可，背影挺拔的张慈，再扭头瞟向庄青砚，那张总是挂着虚伪假笑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依稀透出几分年少时的傲慢无礼。 路小羽看着看着，缺乏情感理解的大脑突然亮起一个灯泡。 “哈。”他发出无情的嘲笑。 95 蔷薇怒放时（13） 快把姐姐抢回来！…… 从外形看, 沙耶基地像是一只伏地的猛兽，底部由钢筋水泥浇铸而成，活动的区域主要集中在距离地面三十来米的高空, 整体构造战守两用，仿佛牢不可破的堡垒。 经过几座摇晃的铁索吊桥，宋可来到猛兽张开的巨嘴, 基地主入口前，钢铁大门缓缓打开，沙耶基地的全貌展现在她的眼前。 出人意料, 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大街上奔跑着闹腾的小孩, 年轻的妇人偶尔看两眼, 大多数时候低头专心缝补，并排的建筑屋檐下晒着红红的辣椒串和喷香的熏肉，路上来往各个等级的异能者, 呼朋引伴准备出去狩猎。 看到张慈他们回来，人们纷纷打招呼。 “是穷奇叔叔！穷奇叔叔好厉害！”小孩们激动地围上来。 “回来了, 外面没出什么事吧？”路过的异能者随口问道。 “阿香领人都做好早饭了，你们快去吃，别饿坏肚子。”年迈的阿婆不放心地叮嘱。 尽管张慈不苟言笑，但基地里的人见到他, 都会尊敬地点头，从内心透出亲近之意, 这里的气氛和木丹完全不同，师兄师姐们和别人混得很熟，说说笑笑, 宋可依稀想起曾经在武馆的时光。 从以前起就是这样，张慈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凡是他说的话，做的事，总能让人觉得信服，加上他少年老成，行事稳重，哪怕年纪不大，也是大家公认的“大师兄”。 基地顶部有几座高高耸立的瞭望亭，其中一座被炮火烧焦，塌陷大半，巨大的吊车倒下来，在地上砸出深坑。张慈顺着宋可的视线望过去，向她解释：“这两天一直和阮文俊交手，双方互有损伤。” 另一位师兄，三十来岁的樊易文闻言唾弃道：“想起来就晦气，最近阮狗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疯了一样咬我们，打起来没完没了。” 阮文俊这两天疯狂攻打沙耶？ 宋可脚步一顿，想起英雄宴里那块蓝中带红的晶石，顿时感到一阵心虚，老老实实向他们交代了前因后宫，估计阮文俊是把那只被抢走的3级丧尸的烂账，算在沙耶头上了吧。 众人听完后一阵无语：“好呀，小师妹，让我们替你背锅啊？” “你跟谁学坏的？还我天真无邪的小师妹！” 莫廿捂住胸口，假装痛心疾首：“小师妹，你这招祸水东引，让我们生生损失了一个瞭望亭啊，喂，张慈，你管不管啊？” 张慈没被他带偏，做出公平公正的裁决：“我没记错的话，瞭望亭是你用异能打偏的，既然要我管，那你就负责修缮吧。” “偏心，怎么会有这么偏心的大师兄！”莫廿气到跳脚。 “哈哈，莫廿你是不是傻？还想让张慈给你主持公道？” 认识十几年的师兄师姐，宋可知道他们就是嘴碎，没什么坏心眼，也跟着咯咯傻笑。 前面热闹喧哗，后面冷冷清清。 徐星把自己的卷毛揪成鸟窝，不高兴地嘟囔：“姐姐被抢走了……” 他越想越暴躁，双手握拳，朝坐轮椅的男人大声喊道：“那谁，姐姐都跟人跑啦，你不是最有办法吗？快把姐姐抢回来呀！” “听到了吗，抢回来。” 路小羽两条机械臂在背后活灵活现地模仿拉扯的动作。 庄青砚：“……”都闭嘴吧。 正是早饭的点，张慈带着他们来到食堂，反正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大家和当初在武馆里一样，端着早饭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互相说起话来。 “师兄，你怎么成，穷奇了？”宋可终于找到机会问。 “说来话长。”张慈慢慢解释起来。 离开岳山武馆后，张慈他们紧赶慢赶，去B区参加苍鸾的考核，沿途队员一个接一个发烧，他们被迫停下来休整，等大家都烧过一轮，觉醒神奇的能力后，异能者的存在已经不再是秘密，末日不可避免地降临，到处都是丧尸和凶兽，城市交通瘫痪，秩序崩坏，往前的每一步路都异常艰难。 张慈作为队长，不得不思考今后的打算，是继续往北方基地走，按照原计划参加苍鸾考核？还是掉头回去，回岳山慢慢发展实力？ 很快他作出决定，不再往前，张慈有预感，世道已经变化，如今的联盟正处于剧烈变革当中，加入苍鸾已经没有意义，他们既然已经觉醒异能，就更应该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回到岳山后，我们见到了二十三块墓碑，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只能一一挖开来检查。” 张慈依然记得那时候的心情，头顶阴云密布，众人表情冷凝沉重，眼见武馆学员全都沦为丧尸，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师父，颂恩，还有其他人都……” 宋可哽咽，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把在武馆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张慈，包括亲手杀死自己的同门。 “你没有做错，”张慈说，“如果他……还在，也不会怪你。” 虽然武馆内私底下一直传，张慈是张亭的亲生儿子，但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好，张慈一直是所有学员的表率，师父对他要求尤其高，别人犯错，他也要挨打，算起来张慈是挨打最多的人。 张慈沉声开口：“你到武馆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对吗？” “嗯，师父胸口，有个洞。”宋可凭记忆仔仔细细地描述当时的场景。 张慈默而不语，陷入沉思当中。 “师兄，后来呢？”宋可忍不住问。 “后来……” 再次离开岳山后，他们继续漂泊，路过很多避难所，以及异能者建立的营地，都没有留下来，直到途径沙耶，张慈救下一批从木丹逃出来的流民，因为实力强大，名声传了出去，渐渐投靠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从几十人的头领，发展到几百人，几千人……再到如今十几万人的流民首领。 末世以实力为尊，张慈觉醒的S级符箓异能威名远播，未尝一败，沙耶基地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强盛，到今天已经能撼动木丹的根基，令暴君奈康和三大军阀侧目。 而张慈本人，也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穷奇」。 讲述完他们一行的经历，张慈低头望向宋可。 “你呢，怎么会来这里？” “我……” 宋可难得犹豫了一下，V587来木丹只有一个目的，刺杀执政官奈康。 但这件事过于惊世骇俗，师兄他们面对阮文俊的围追堵截，还要守护沙耶基地，保护流民，处境已经够不好的了，她真的还要说出来，给他们增添烦恼吗？ 宋可一时难以决断，下意识地转过头，找到庄青砚的位置，用眼神向他求助：要不要说出来？ 庄青砚视若无睹，完全不为所动。 宋可以为他没听明白，眼睛睁得圆溜溜，开始用手指比划。 庄青砚心里叹气，没良心的小东西，别人稍微哄两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会儿总算还知道问他的意见，于是轻轻点头。 宋可得到答复，转过头诚实地说：“师兄，我要杀，奈康。” 众人纷纷惊掉下巴：“我靠，小师妹，你比张慈还狂啊！” “你这野心也忒大了吧？咋地，要自立为王啊？” “说归说，你可别来真的啊，C区执政官要是死了，绝对会出大事的！” 张慈没有第一时间出声，他的目光从两人刚刚的小动作上收回来，皱了皱眉。 师兄师姐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劝说宋可，张慈朝樊易文隐蔽地点了点头，樊易文立刻站起来：“哎小师妹，丽塔还不知道你来了呢，她带队去外面巡逻了，走啊，我带你找她去。” 丽塔师姐也在沙耶？宋可眼睛亮晶晶的：“好呀。” 宋可跟着樊易前脚刚出去，食堂里风向突变，刚刚还说说笑笑的师兄师姐们几乎瞬间收起表情，一个个转过身来，或捏拳，或抱臂，不动声色地包围庄青砚三人。 张慈坐在最中间，整了整道袍的袖口，冷不丁开口：“阁下贵姓？” 庄青砚淡然一笑：“免贵，庄青砚。” “哪里人？”张慈继续问。 “哪里人都不算，我来自青岚研究所。”庄青砚镇定回答。 连个户籍都没有，那不就是流民么？张慈的眉头皱得更紧。 “虽然宋可说过，你们是她的同伴，但有些事我还是想确认下，接下来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你什么意思？”庄青砚眉峰一挑。 “就是你想的意思，宋可如今没有亲人，我……我们有责任照顾她，不能让她被利用，替不三不四的人做些危险的事。” 张慈打出手势，从他背后出来一名面容沉静的女性：“白若彤，A级异能者，异能为心灵测谎。” “怎么，你要审我？”庄青砚冷笑。 “并非审问，只是简单的问询。”张慈说。 庄青砚姿态从容，慢悠悠地靠回轮椅上，即便身体有疾，依然坐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行啊，那来吧。” 96 蔷薇怒放时（14） 正式宣战。…… 白若彤往前一步, 坐在庄青砚对面。 她的瞳孔泛起层层涟漪，精神力化为汩汩细流，仔细感受对方的情绪波动。 “你跟宋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七个月前。” “刺杀奈康, 是你的主意吗？” “不是。” “你没有用唆使、暗示、挑拨等手段，试图左右她的想法吗？” “从未。” 白若彤皱了皱眉，普通异能者面对心灵测谎，或多或少会表现出紧张、慌乱等情绪，但这人却仿佛一滩静止的，毫无波澜的死水，她测不出任何端倪。 是他太擅长撒谎, 自己骗过了自己？还是暗中构筑精神力屏障，阻挡了她的探测呢？ 白若彤心一横，异能释放到极致, 涓涓的细流汇成奔腾的江河, 打算正面突破, 强行闯入庄青砚的大脑攫取信息，然而她刚生出这种念头, 蓦然撞上一股冰冷的精神力，“当当——”犹如一柄巨锤在她识海里狂轰乱砸，清醒的意识瞬间混沌两秒。 “你、你和宋可同行的目的是什么？”白若彤咬牙问道。 “没什么目的，她救了我之后, 就一起行动了。”庄青砚淡淡说。 “从始至终，你有对她说过谎吗？”白若彤的身体晃了晃。 庄青砚勾了勾嘴角, 眼里没有一丝笑意：“你如何定义‘说谎’？” 白若彤的冷汗越流越多，明明是她才是质问者，可眼前的男人气定神闲，她却如临深渊, 异能被彻底压制，动弹不得，对方的精神力强度明显高于自己。 白若彤悚然一惊，心底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难道他是…… “若彤，停手吧。” 张慈凌空勾勒，一道静心咒飞向白若彤，她猛地回过神来，大口喘气。 “你是S级？”张慈冷声问。 “不才，正是。”庄青砚笑眯眯道。 话音刚落，两股强悍的S级威压不约而同被释放出来，迎面相撞。 现场众人的神色变了变，纷纷后退，远离战圈中心，桌椅碗筷“叮呤咣啷”碎了一地。 混乱的局面里，唯一安然无恙的路小羽开口吐槽：“要打出去打，能不能考虑别人的感受啊？” 张慈和庄青砚默了默，双双收回异能。 张慈知道从庄青砚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扭头看向另外两人，他扫了眼若无其事，继续吃饭的路小羽，冷静的目光定格在徐星身上。 徐星欲哭无泪：他就知道！V587里数他最菜，果然又要被薅羊毛了。 关键时刻，庄青砚轻咳两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能稍微说两句吗？” 张慈淡淡颔首：“你说。” “你们否认宋可的想法，无非是心存顾虑，为什么不反过来，认真考虑这事的可行性呢？” “不是，刺杀执政官哎，你告诉我这事有什么可行性啊？”莫廿大呼小叫。 庄青砚笑了笑：“从宋可的角度来说，的确像天方夜谭，但如果……从沙耶的立场出发呢？” 莫廿等人齐齐愣住，张慈眸光一闪。 庄青砚接下来的话仿佛带有某种蛊惑：“沙耶基地发展到如今规模，早就成为奈康的心腹大患，你们和木丹之间必有一战，一味被动防御，只会一直挨打。” “穷奇，你是有野心的人，难道甘心屈居奈康的阴影之下？等他哪天心情不好，就来打你？”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与其坐以待毙，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只要干掉奈康，整个C55区就是你的了。” 其他人的脑海里盘旋同一个念头：我靠，这人绝对是疯了！ 但仔细想想，虽然他提的建议惊世骇俗，但……但怎么好像有点歪理啊？！ 张慈沉默不语。 没想到他隐藏最深的秘密，竟然被此人一语道破。 他为什么没有在别人的基地留下来？为什么觉醒异能后，不愿继续参加苍鸾的考核？甚至再往前追溯，为什么他和张亭的矛盾如此之深，究其原因，是因为两人的理念冲突。 张慈不明白以张亭的能力，为何要蜗居岳山，开一家小小的武馆，而张亭总斥他野心太大，自负贪婪，总想着出人头地。 庄青砚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从长远来看，宋可是在为沙耶的光明前景肃清障碍，你们非但不该阻止她，反而应该和她联手，共同端掉木丹。” 众人：这人好恐怖，太能忽悠了！ …… 沙耶基地里，樊易文领着宋可，沿着例行巡逻的路线找人。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一道扎着高马尾，挺拔利落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师姐！”宋可认出那人身份，小鸟一样扑上去。 丽塔诧异地转过身，等看清她，面露惊喜：“宋可？真的是你！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两人手拉着手跳了几圈，说了好一会儿话叙旧，宋可后知后觉发现，丽塔旁边的女孩子好奇地盯着她看，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问：“师姐，她们是……？” 丽塔的神色冷下来：“她们是从‘蔷薇军’里逃出来的，哼，我就没见过这么肮脏龌龊的地方。” 蔷薇军？那是什么，宋可怔住。 * 木丹，一间普通的公寓。 林优优坐在床边，素面朝天，长发随意一扎，支着下巴打瞌睡，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素察靠在床头，手指弯曲搭在膝盖上，不声不响地观察她，作为弗拉拉的人气明星，林优优向来注重自身形象，很少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她心眼小脾气坏，要是参加活动被谁谁艳压，能生好几晚闷气。 素察的前二十年都在雨林度过，从来没见过她这么表里不一的人，刚跟着林优优时，总被她呵斥“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素察一米九的个头经常被她骂得脑袋低垂，不知所措，不过他从没觉得林优优“坏”，毕竟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只有她愿意收留自己，还付给他不菲的薪水，林优优就算再坏，在素察眼里也是好的。 素察虽然擅长隐匿潜行，但没有偷看女生的经验，猝不及防和突然睁眼的林优优对上，被抓个正着，他顿了顿，不自然地错开视线。 林优优嘴唇微勾：“哟，偷看我呢？看傻了吧？我好不好看？” “没有，”素察立刻否认，“……你该洗脸了。” 林优优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说你这人……” 终端在这时候“嘀嘀”响起，林优优低头查看，是艾琳发来的语音请求。 她接通后，对面先是隆隆的炮火，紧接着传来艾琳喑哑的声音。 “还在公寓吗？想请你帮个忙。” “在，什么忙？” “我有几个朋友，暂时没地方可去，能不能去你们那里先躲躲？” 林优优快速思考，宋可已经把沙耶的情况告诉她，他们原本打算等素察的身体稍微恢复点，就动身去基地那边，到时候这间公寓就退掉。 林优优提醒艾琳：“可以，但你别忘了，这里的地址暴露过。” 苗伦的人曾经跟踪张菀瑶到过楼下，他们的公寓已经算不上绝对安全。 艾琳应了一声：“没关系，我们稍微中转两天。” 林优优等在公寓门口，大约一小时后，艾琳带着四五个女孩，快速穿过街头，进入楼道。 她们的脸上和身上都有伤，数艾琳最严重，完好的左臂血流不止，拎着炮口的手掌不断颤抖。 林优优连忙捧来药品替她们包扎，简单处理后，艾琳重新站起来。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还要找几个姐妹。” 张菀瑶给她的几张画像里，还有两个人没救出来。 “艾琳，我不怕，我和你一起去！”褐色皮肤的年轻女孩拉住艾琳。 “玛莎，你没有异能，出去很危险。”艾琳摇头拒绝，固执地要单独出门。 林优优无奈叹气：“我说，你都受伤了，一个人去救人，不是更危险吗？” 艾琳：“没事，我还能战斗。” “算了算了，我和你去吧。”林优优说。 “你？”艾琳挑眉。 “看不起我啊？老娘再怎么样也是个A级，我辅助你，咱俩打配合，总比你单打独斗强吧？” 林优优和宋可待久了，也学会几分她的莽，说不通就用武力解决，她一脚踩上凳子，清清喉咙，豪气干云地喊起麦来：“姐妹一起把酒端，冲破迷雾再出山！杀天杀地杀成魔，让我再次把天翻！” 公寓里升起一片暗雾，无数刀片飞来飞去，这是林优优新突破的作战方式，从纯辅助系，转变为兼具防守和攻击的控场系，进可攻退可逃，从此她也算有一定的战斗能力。 就是这歌词嘛…… 和风花雪月毫不沾边，中二得令人发指，俗是俗了点，好用就行。 背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林优优回头，素察披了件外套，腹部缠着纱布，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就林优优现在的样子，哪怕扔到弗拉拉的中央广场，也不会有人把她和昔日的“甜美歌姬”联系到一起。 “……”林优优讪讪地收回腿。 “行，那你和我走。”艾琳见识过她的实力后，点头同意。 两人刚有动作，玛莎再次拉住艾琳：“艾琳，其实我……” * 苗伦大本营。 张菀瑶拎着药品来到后院，这里的“宠物”都是苗伦暂时没有厌弃的，当他失去兴趣后，就会将应征来的“蔷薇军”打发去各地的私兵营，美其名曰——资源共享。 更可悲的是，只有被苗伦抛弃的宠物，才能寻到一丝渺茫的逃跑机会。 张菀瑶打开庭院的门，粗略一数，里面的房间又空了几间。 她往右手边走去，前两天见过的那位血迹斑斑的女孩，正低着头，笨拙地包扎伤口，她单手比划两下，发现够不到，沮丧地停了下来。 张菀瑶来到她面前，接过纱布，动作娴熟地处理起来：“我来吧。” 女孩安静地低头望着她，眼前的女人很美，虽然眼角有淡淡的细纹，但丝毫无损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一丝楚楚动人的韵味，可惜她的肩膀和手腕都有深色的烙痕，破坏了这份完美。 张菀瑶花了点时间，帮她缝合好所有伤口，剪去线头，低头看了眼，整整齐齐。 “你弄得真好，你是医生吗？”女孩轻轻问。 “不是，”张菀瑶顿了顿，眼神有刹那的柔软，“但我丈夫是，他是最优秀的外科医生。” 两人都明白，她说的“丈夫”，肯定不是指苗伦。 “我叫玛蕊。” “张菀瑶。” “我是被抓来的，我不是自愿加入蔷薇军的。”玛蕊握紧拳头，表情恨恨。 “这里很多人都是。”张菀瑶轻叹。 玛蕊沉默片刻：“但我听别人说，你是自愿的。” 张菀瑶的脊背僵了僵：“是。” 玛蕊的神情透出几分困惑：“可你刚刚说起丈夫的样子，很幸福，我不相信你是自愿的，你有什么目的吗？” 张菀瑶没有回答：“如果你想逃，我可以帮你……” 玛蕊打断了她：“不，我不会逃的。” 张菀瑶惊讶地抬头，发现玛蕊的眼睛透出某种坚定的信念。 “我的阿爷曾经是位勇敢的自由佣兵，他教过我，自己的仇要自己报，”玛蕊说了一句西街的本地谚语，“我不能屈辱地逃跑，我要杀了苗伦，为自己报仇。” “嘘。”张菀瑶连忙捂住她的嘴，无声地指向墙外，这里到处都是异能者，她们说话必须小心。 玛蕊压低声音：“你有同伴吧？你一直在联络外面的人，帮那些女孩逃跑。” 张菀瑶微微蹙眉：“以前可以，但我现在被限制出行，这条路行不通了。” 玛蕊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判断她的可信度，然后她突然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如果你能找到厉害的援手，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我是异能者。” 张菀瑶惊讶不已：“你被带过来时，没有进行异能检测吗？只有普通人才能进苗伦的房间。” 玛蕊双手合十，一丝极淡的精神力散逸而出：“我的等级很低，只有E级，机器测不出来的，但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我们的异能是心灵感应，在一定范围内，能知晓彼此的想法。” 张菀瑶眉间带着忧虑：“最近西街乱得很，你能确定，你妹妹还在木丹吗？”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C55区的全城公告被触发，将军颁布了新的法律。 「即日起，对所有逃往沙耶的流民发布诛杀令，联合警卫团、近卫军和铁鹰队进行清剿，举木丹全区之力，不惜一切代价，三日之内荡平叛军。」 奈康终于坐不住，对沙耶正式宣战了。 97 蔷薇怒放时（15） 失手了？又失手了…… 苍凉荒芜的生命线上, 一支超过3000人的异能军队向沙耶浩浩荡荡地进发。 除木丹的常规驻军外, 这支联合军另有高阶异能者（C级以上）800余人，其中警卫团隶属奈康的贴身护卫，将近100人的队伍全体出动，近卫军由穆钦统领, 从私兵当中抽调大约200人, 剩下的500人全部来自阮文俊的铁鹰队。 讽刺的是，之前英雄宴招募的那些异能者也在其中, 穆钦收了3级晶石的昂贵门票，又想保存自己的实力, 转头就把他们当成炮灰派出去，为将军“排忧解难”。 沙耶的居民全都躲进地基下面的防空洞, 张慈召开了紧急应战会议。 “基地里有多少异能者？”庄青砚问。 “大约1500人, 但是高阶异能者不到300。”张慈回答。 两人不久前还针锋相对, 这会儿倒是心平气和地商量对策。 可惜300对抗 800, 无论怎么看都胜算不大。 张慈和樊易文等人讨论起城防布局，顾及到庄青砚的伤腿, 张慈和他说话时还会特意低头，他身材高大，肩宽背直，一袭黑色道袍更显出几分清瘦挺拔。 庄青砚静默两秒, 从空间里抽出根拐杖, 拄着地面站起来, 和张慈的个头不相上下。 路小羽看他一眼：“你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这家伙从来不喜欢仰头和别人说话, 动不动就要求他低下来，现在倒好，竟然自己站起来了。 庄青砚冷冷回击：“你好像很闲, 这么没事做，去把监控优化一下吧。” 张慈身后那名探测系异能者林墨站出来：“呃，路兄弟，监控我熟，我带你去吧。” 路小羽傲娇地“哼”一声，跟着林墨走了。 庄青砚垂眸望向投影里的立体图，陷入沉思，以如今的状况来看，这场战争的结果不容乐观。 张慈转过头，语气平和地征询道：“关于如何防守，你有什么建议吗？” 作为沙耶的领头人，张慈被人信服的主要原因，在于他没有迂腐和独-裁的臭毛病，他很年轻，只有二十五岁，但张慈为人沉稳谦和，是个兼听则明的人，只要别人说得对他就会采纳。 庄青砚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守不住。” 张慈：“……” “以木丹的火力情况，守肯定没法守，但并非不能赢。”庄青砚继续说。 “大哥，你说这话不矛盾吗？守都守不住，我们还怎么赢啊？”莫廿听得云里雾里。 张慈依然沉得住气：“说说你的打算。” 庄青砚微微一笑：“读过旧时期的兵法吗？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奈康干掉，联合军必乱。” 张慈嗓音低沉，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出发点一直是奈康本人，不是为沙耶。” “但这和让沙耶赢并不冲突，”庄青砚没有否认，冷静分析道，“想赢只能出奇制胜，我们最大的优势在于，奈康并不清楚，现在沙耶的真正实力。” 奈康或许对此次平叛志在必得，但他错算了一点，此刻的沙耶，有四位S级异能者。 …… 开战前夕，宋可试图联系林优优，通讯没拨通，她又打给素察。 “你的伤，怎么样？” “方知许刚刚又治疗一次，差不多了，”素察的声音听起来已无异常，“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先别，过来了。”现在沙耶基地封锁，出城道路全是联合军，这个时候行动太危险。 “师兄让我，替他，向你道歉。” “没事。” 张慈对素察出手，纯纯属于误伤，他已经说明如果素察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基地好好治疗。 宋可让三人继续留在公寓，等沙耶动乱结束再过来，她又问：“林优优呢？我，联系不上她。” 素察难得沉默一瞬：“她和艾琳出去救人了，估计没看到。” 宋可挂断语音没多久，林优优的通话请求就“嘀嘀”响起。 她刚接通，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的激烈炮火声。 林优优扯着嗓子，粗犷地大喊：“艾琳，他们人过来了，快撤！！喂，宋可儿？” 这是在干嘛呀？宋可诧异。 林优优把蔷薇军的事情粗略一说，宋可也把暂时不要来沙耶的事告知，两人交换完情报后，林优优叹息：“我本来就想和你说，公寓暂时先不退了，我可能要延后两天才能过去。” “注意安全。”宋可嘱咐。 “你也是。”林优优回。 …… 林墨带着路小羽穿过基地，经过一间工厂门口时，路小羽突然停下来。 “这是哪儿？” “哦，这是原先是生产工程车和吊车的，可惜都坏了。” “哪里坏了？” “好像是编程出现问题，所以都废弃了。”具体原因，林墨也不太确定。 路小羽的轮椅驶入车间，扫视一圈后，冰瞳泛起奇异的光泽，所有机械车的主控台亮起灯光，面板代码飞快流转变换，几分钟过后，“隆隆”的引擎发动，那些废弃车辆齐刷刷动了起来。 “我觉得它们没有坏。” 路小羽理所应当地说。 两个渺小的人类被密密麻麻的钢铁机械包围，路小羽一派云淡风轻。 而林墨……林墨瑟瑟发抖，林墨目瞪口呆。 宋可、庄青砚和张慈三人等在瞭望亭上，路小羽来到他们旁边：“我加固了防御系统，但部分设施过于陈旧，效果不太理想，另外，建议你们看看这个。” 他手指一动，将光屏画面投影到几人眼前。 几十里外的生命线上，庞大且笨重的攻城器械正在缓缓前进：带金属槌头的大型冲车，装载火炮的投石器，排列整齐的云梯车，远距离加农炮、榴弹炮…… 沿路不时有丧尸和凶兽逃窜出来，被瞬间轰碎，联合军如履平地向前推进。 路小羽拉近了其中一个摄像头，只见阮文俊和穆钦两人全副武装，威风凛凛地处在队伍最前列，而队伍中游，某辆装甲坦克的顶部，端坐着一个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象征木丹最高统治者的金边将服，吊稍眉，鹰钩鼻，狠戾阴沉的眼神通过摄像头，仿佛死死盯住他们。 宋可看清他的模样后，非常吃惊，奈康竟然亲自指挥战斗？不仅如此，还大摇大摆地坐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是生怕没有人来刺杀他吗？他是自身实力强盛，还是有所依仗？ “奈康，是异能者吗？”宋可不解地问。 张慈缓缓摇头：“不确定，我和他没有正面交过手，关于他的消息从未从统一宫流露出来。” 宋可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不管奈康这回攻打沙耶，有什么阴谋和依仗，她都绝对要杀了他。 四位S级异能者或坐或站，并肩等在基地高处，风带来远方的战讯，连空气都透出莫名的肃杀。 * 傍晚时分，联合军终于来到沙耶基地外围，“砰——”一枚超远距离导弹拉响了战争的号角。 “不能让攻城器械靠近，”张慈按下通讯，沉声发出指令，“莫廿，动手。” 木丹的军火闻名全联盟，沙耶基地再坚固，也经不起这样的狂轰滥炸。 莫廿领着一队高阶异能者，绕后取道，开始用异能偷袭攻设施，炸毁的巨响此起彼伏。 宋可和张慈戴上兜帽，在茫茫雾霾的掩护下，两人纵身跃下城墙，朝奈康疾冲而去。 宋可手握灵器蛇矛，通身异能萦绕，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地挑翻面前拦路的异能者。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张慈在后面替她压阵，威势惊人的「净天地神咒」凌空画出，刹那间乌云翻涌，天地共振，万千符箓劈头降下，大范围群攻躲无可躲，被击中的异能者皮肤灼伤，痛苦地倒地哀嚎。 宋可顺利突围到装甲坦克附近，距离奈康近在咫尺。 奈康视线阴冷，不躲不闪，扬手一挥，身边的警卫团立刻拿炮狂轰宋可。 宋可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长矛，朝对方头颅狠狠刺下！ “隆隆——”一道火炮从斜刺里飞来，恰好炸中长矛，宋可被强大的后冲力掀翻出去。 她单手扶地，膝盖弯曲，险而又险地止住退势，再次握矛朝奈康劈砍而去，就在这时，脚下坦克毫无征兆地摇晃震动，宋可身体一歪，从上面跌落。 她心里不由一凛，为什么？每次她要杀奈康时，都会“差一点点”失手，她的运气这么差吗？ 张慈扶住宋可的后背，高大的身形越过她，飞快结印，一柄插有「除秽符」的七星剑直飞出去，到奈康近前时，剑身突然剧烈抖动，擦着对方的头皮飞过，奈康毫发无损。 师兄也失手了？ 宋可和张慈对视一眼，面上皆是惊讶，不对，这不合理！ 原本打算一击必中，迅速撤退，没想到两人接连失误，原地停留时间太久，瞬间深陷重围。 几十名高阶异能者赶到附近，一位面目凶戾的短小男子越众而出，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 “警卫团的团长，朱拉玛尼，虽是A级，但真正实力接近S级异能者，异能为空间扭曲，”张慈快速说，“其他人好对付，先干掉他。” 宋可遥遥看了眼奈康，长矛一抖，正面迎击朱拉玛尼。 …… 不断有高角度的火炮砸中基地各处，建筑倒塌，轰然碎裂。 联合军的火力压制太猛，宋可那边进度堪忧，沙耶的生存希望正在被压缩。 阮文俊神色嗜血而兴奋，指挥攻城车往沙耶背面的高压铁网持续轰炸，只要生命线被破，成千上万的丧尸涌入，藏在地下掩体的沙耶居民将被完全屠戮。 庄青砚低头观察战局，奈康那边，宋可和张慈还在鏖战，一时片刻恐怕无法结束，而在阮文俊不计后果的炮火吸引下，游荡的丧尸逐渐往铁网靠拢，越聚越多，其中不乏体型明显的3级丧尸。 他眉心紧锁，思忖片刻，从空间里取出封闭注射剂，路小羽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出言嘲讽。 庄青砚面不改色，朝右腿扎下去，一股微麻的液体流入血液中，紧接着传来锥心刺骨的痛感，借助辐射的影响，残腿细胞不断焕新激发，活跃度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阮文俊我来处理，其余的你先应付下。” 庄青砚双手一撑，没有借助任何外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 高压铁网在接连不断的破坏下，已然摇摇欲坠。 阮文俊的神情隐隐透出一丝疯狂，流民如草屑，大众如猪狗，他才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只要能赢，只要能击败穷奇，哪怕屠城他也甘之如饴。 “嗖——”一支弩箭从侧后方飞来，轻飘飘射向他。 阮文俊偏头躲过，朝那处看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两条比例优越的大长腿，迈着从容优雅的步伐，从雾霾里缓缓现身，视线渐渐上移，他看清了对方面貌，是个穿风衣的英俊男人。 哪来的傻x装逼犯，阮文俊不屑地瞥了一眼，给手下施令：“解决掉。” 铁鹰队的异能者架好高位狙击炮，刚要开火，脑海里突然划过刀割一样的痛楚，他们抱头哀嚎，炮口方向不受控制地倒转，往阮文俊所在的后方打了出去。 “我x，你搞什么！”滚滚浓烟里，队友怒骂。 众人耳边响起一阵富有磁性的轻笑：“阮大人，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和岘港那回一样。” 岘港？ 阮文俊的双眼危险地眯起：“你怎么知道岘港，你是穷奇？” 胆识不错，竟然敢孤身一人应战。 庄青砚的嘴角僵了僵，穷奇就穷奇吧，若无其事地回应：“ 我当然知道，还要多谢阮大人拱手相让，我们才能入手一块品相不错的3级晶石。” “卖给某个冤大头后，足足赚了千万联盟币，阮大人可是沙耶的散财童子，你说我是不是该当面谢谢你？” 这人扎心的话术实在高超，阮文俊被戳中痛处，瞬间怒不可遏：“给我轰烂他！” 炮火隆隆，庄青砚绕着铁网快速奔跑，翻滚躲避，偶尔在几个点位刻意停顿几秒。 阮文俊队伍里接二连三有异能者失控，要么突然倒下去不省人事，要么调转炮口轰向自己人。 精神系异能者么？阮文俊渐渐品出一丝不对味来。 那又如何？照样要死在他手里。 阮文俊调动精神力，不需要依赖任何枪械，手指一动，“砰砰”的异能子弹激射出去，庄青砚狼狈躲闪，阮文俊紧随其后，不依不挠地追着他扫射，渐渐脱离军队，把对方逼到铁网死角。 庄青砚的后背重重砸向网面，外头的丧尸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他。 他面色苦恼，叹息般地说：“哎呀呀，阮大人，时隔多日，你还是这么大意呢。” “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嘴硬。” 阮文俊冷哼一声，无数子弹迎面扫出，势必要将庄青砚打成筛子。 庄青砚莞尔一笑：“大意，是会让你送命的。” 高压铁网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十几只高达三米的进化丧尸嘶吼着冲进来，正面接下密密麻麻的子弹，丧尸是感觉不到肉-体痛苦的，他们张开裂嘴怒吼，神情被彻底激怒。 阮文俊的瞳孔骤然收缩，3级丧尸一向具有领地意识，怎么可能在同一处集聚这么多？！ 然而，更骇人听闻的是，那些丧尸看也不看庄青砚，从他身边越过，朝阮文俊狂袭而去。 阮文俊拼命用子弹驱赶，突然，他的身体僵住，一股冰冷而尖锐的念力击穿了他的精神力磁场，自己的异能失效了！ 被丧尸彻底撕裂前，阮文俊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悠然站立的男人。 怎么……可能…… 庄青砚姿态闲适地往前两步，用灵器弩箭补死阮文俊。 丧尸是没有智力的怪物。 但进化丧尸不是。 98 蔷薇怒放时（16） 沙耶的反击。…… 阮文俊被撕裂后, 庄青砚举起连射弩，对准剩余的铁鹰队。 3级丧尸具有一定智力，他可以通过精神力简单控制其行为, 比如围攻、诈降或者逃跑。 风衣甩出半道飘逸的弧度, 庄青砚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 缓缓往前走，他站在怪物中间, 单手插兜尽显社会大哥风范, 背后还跟着十几个3级丧尸打手小弟。 场面惊悚中透出一丝Bking风范。 庄青砚往铁鹰队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丧尸们立刻凶猛地扑过去。 铁网附近的炮兵小队惊慌失措, 丢下投石车四散逃窜，其中跑得慢的被3级丧尸一下咬住脖颈，扑倒在地“咯吱咯吱”啃碎。 “阮文俊已死, 联合军落败必成定局！”庄青砚放声高喊。 这种时候, 当然要好好挫挫敌人锐气, 清朗的声音借由精神力扩散出去, 响彻整个战场。 联合军的阵型明显乱了乱, 可惜很快，又重新恢复秩序。 战场上的军阀不止一个，老谋深算的穆钦接过指挥权，他发现沙耶的弱点, 改为集火猛攻基地。 庄青砚清完场后, 往另一方向远远看去——那是宋可和奈康的方向。 数不清的云梯架上城墙, 巨型冲车碾过道路，金属槌头狠狠砸向沙耶的底基。 躲在防空洞里的居民头顶沙石簌簌掉落，他们强忍害怕，蜷缩在一起默默祈祷。 “来不及了, 我先去搞掉投石器！”莫廿边跑边喊。 “小子，你回来！”樊易文没能拉住莫廿，他一个闪身，冲入联合军腹地。 莫廿在雾霾里穿行，手里的异能火球精准地丢向那些攻城器械，凡是他经过的地方焰火连连。 快点，再快点……莫廿在心里催促，移动飞快。 整整几排榴弹炮赫然出现在面前，莫廿眼睛一亮，全神贯注积聚能量，一个比他身体还要大的巨型火球刚要砸出去—— 侧后方飞来一枚加农炮，落在他脚边，轰然炸开。 …… 沙耶基地即将被炮火淹没时，高处的吊桥突然被放了下来。 “嘎嘎——咔咔——” 密密麻麻的钢铁机械从基地里冲锋出来，工程车、推土机、吊车、新型拖拉机……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更恐怖的是，它们自带低级的AI处理模块，英勇无畏地撞向近前的云梯和冲车。 “咣——” 如猛兽般的吊车狠狠甩臂，把搭在城墙上的云梯扒拉下来，坚硬的履带无情地碾过，压碎！ “嘣——” 几百辆无人推土机横冲直撞，携带大量炸药包，自杀式袭击投石器和导弹，附近的佣兵来不及逃跑，纷纷被炸飞，而类似的强杀伤性武器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沙耶基地内出来。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佣兵们绝望地呐喊。 主战场的形势顷刻间逆转，联合军陷入被动，沙耶占领上风！ 基地的瞭望亭里，六条机械臂站立的路小羽双眸紧闭，肩头银发乱舞，整个身体被层层叠叠101010的代码包围，他仿佛一颗由数据构成的巨大古树，每根枝桠都在执行不同的指令，异能同时操控所有的钢铁车辆。 曾经，在暗无天日的海底死狱，路小羽是用罪行录主宰囚犯生死的冥王。 而此刻，由他构筑的机械屏障成为沙耶最坚固的防线。 奈康遥遥望向高处，神情凝重沉肃，没想到除了穷奇以外，沙耶竟然还有第一位S级异能者！ “穆钦，派狙击手，立刻截杀此人！”耳麦里传来奈康声色俱厉的命令。 指挥攻城的穆钦立刻组织一队高阶异能狙击手，猩红的瞄准光点在路小羽脸上来回闪烁。 路小羽旁边的林墨心急如焚，一咬牙冲上去，张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 林墨只是个辅助系异能者，平时最大的作用就是巡查监控和探测敌情，眼下沙耶所有能攻击的异能者全下去战斗了，他却只能提心吊胆地看着，路小羽的作用至关重要，他一定不能出事。 锁定目标的狙击手即将扣下扳机。 突然，一群3级丧尸跳了过来，落点准确地扑向他们的位置。“嗷——”随着丧尸的嘶吼，狙击位里的异能者血肉横飞，攻击被彻底打乱。 混乱的战局里，庄青砚匆匆路过，顺手救场，然而他没有在主战场停留，扰乱狙击手的一波攻势后，继续往前狂奔，闪身进入迷雾。 联合军后方，奈康坐在装甲坦克指挥位上，冷眼掌控全局。 宋可蛇矛凌厉地戳向朱拉玛尼的喉管，对方双掌擒住矛头，用力往下一扣，用手肘锁住，紧接着双腿盘上矛柄，整个人倒挂在矛上，将宋可的攻势卡得动弹不得。 宋可眸光一凛，对方的招式……是师父曾经提到过的鬼拳！ 鬼拳是起源于木丹的一种古老拳术，以力量和敏捷著称，战斗时，拳手利用人体的双拳、双腿、双肘、双膝这四肢八体，将每一部分都当作猛锐的武器，仿佛蜘蛛一样同时行动，也因此鬼拳被外界称为“八臂拳术”。 精通鬼拳的朱拉玛尼，在近身格斗方面显然极其难缠。 “嗡——” 周围空气震动，张慈的五雷咒朝朱拉玛尼飞去，这种咒的单杀能力极强，被击中必死无疑。 朱拉玛尼身边突然出现无形波动，浮现三四个黑洞，将五雷咒吸收得干干净净。 朱拉玛尼的异能“空间扭曲”天生克制需要前摇时间（画符结印）的张慈，他很快意识到这点，不再用符，从腰间抽出把长剑，切换为近战，和宋可联手攻击。 三人打得正激烈时，一群3级丧尸突然从奈康背后跳出来，尖锐的爪子朝他面门抓去！ 如此近的距离，行动矫健的进化丧尸却扑了个空，漆黑的眼珠透出几分茫然。 漫天雾霾里，一双长腿缓缓走出。 庄青砚抬眸望向奈康，眼底渐渐多出几分沉思。 宋可看到是他，顾不上惊讶他的右腿什么时候恢复，扭头又和朱拉玛尼打斗起来。 庄青砚闪到张慈旁边，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句：“这里我来，你去守城。” 张慈回头一看，穆钦那边针对路小羽调整阵型，他毕竟腿脚不便，还要分出大量心神操控机械，这样下去独木难支，张慈点了点头，迅速回撤。 庄青砚桃花眼里毫无笑意，紧紧盯着奈康，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精神力，毫无疑问，奈康是异能者，而他有恃无恐地出现在战场，就是肯定他们这些人杀不了他。 庄青砚举起连射弩，试探性地射出一箭。 果然，那枚弩-箭没到奈康面前，就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导弹碎片击落。 庄青砚眯起眼睛，脑海里快速筛选，神秘学异能么？恐怕还是其中最复杂的因果系异能，如果不能找出“因”，就动不了奈康这个“果”。 他放弃攻击奈康，转而指挥3级丧尸攻击其他异能者，慢慢寻找破局机会。 另一边，宋可放弃了蛇矛，赤手空拳迎战朱拉玛尼，和精通鬼拳的对手搏斗，武器反而会成为累赘，甚至可能被他用异能扭曲掉。 和朱拉玛尼过手几百招后，她已经找出了对方的弱点。 力量凶猛，杀伤力大是鬼拳的长处，但同时也是它的不足，因为注重力量，速度自然会变慢，又因为每次出拳的力道狠辣，所以招式间缺少变化。 宋可调整呼吸，再次抬头时，已经进入散打的状态。她绕着朱拉玛尼快速移动，不再和对方硬碰硬，而是灵活游走，找到机会踢、打、摔他身体的各个薄弱关节，磁场里精神力不断焕发，宋可将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运用到极致，脚底几乎不沾地，出招毫无规律，快出虚影，让朱拉玛尼的“八臂”根本无法打到她。 朱拉玛尼陷入劣势，然而他没有慌乱，抓住宋可两次攻击的间隙，起膝！勾她脖颈！ 对方果然上勾了！故意卖出破绽的宋可心里一喜，做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动作，提膝，往上一顶，更加霸道的力量卸掉朱拉玛尼的攻势，他的平衡被破坏，双眸怒睁，后仰摔倒在地，宋可旋转身体跳起，重重骑坐在他身上，膝盖压制住他起身的动作，然后双手一拧，一转！ 朱拉玛尼身首分离，瞬间暴毙！ “咔嚓——”风中似乎有无形的东西轻微碎裂。 朱拉玛尼死亡的刹那，奈康神色大变，打开顶舱就要往下躲。 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庄青砚敏锐察觉到他身上“因”的松动，念力直刺而出！ 奈康背影骤然僵住，意识传来剧痛，没能第一时间逃入坦克内部。 与此同时，庄青砚高声喊道：“宋可！” 宋可霍地抬起头，和他对视了0.0001秒。 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但奇妙的是，宋可领会了庄青砚的意思——抓住机会。 她全力奔跑，朝奈康所在的装甲坦克飞跃而去，右手再次幻化出蛇矛，朝奈康的后心，狠狠扎下去！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在奈康惊恐万分的表情里，矛头刺破了他的将服、防弹背心、皮肉肌理……即将扎穿骨骼，刺进心脏时，奈康身上的“因果”再次流动，宋可脚底突然打滑，趔趄后退两步，蛇矛攻势骤消，奈康趁机钻入坦克。 宋可：“……我？！” 第三次，第三次失手？她好想骂街啊！ 奈康从指挥位消失后，装甲坦克匆匆撤退，竟然放弃了攻击，丢下联合军大部队逃跑。 庄青砚快步来到宋可旁边，她正气馁地低着脑袋，蛇矛不甘心地一下一下戳地。 庄青砚望着她头上的发旋儿，伸手揉了揉：“不怪你。” 宋可抬头看向他，表情委屈的哟。 庄青砚心里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替她擦掉脸上的泥，好好一小姑娘，动不动就灰头土脸的。 “奈康身上有神秘学异能，在破解之前，就算是你，也杀不了他。” “神秘学？”宋可怔了怔，所以她和张慈接一连三的失误，并不是他们的原因，而是受异能影响？ “嗯，我大概理清楚了，先把战争解决掉，回去解释给你听。”庄青砚说。 …… 张慈赶到主战场，黑色道袍宛如收割生命的死神，净天地神咒脱手而出，天地齐齐变色，好不容易重新聚集起来的狙击手再次被炸翻。 张慈和路小羽一上一下，两名S级异能者控场，再加上攻城器械在一**偷袭和自杀式爆炸中毁损大半，联合军顿时兵败如山倒。 穆钦的目光从后方收回来，当机立断：“撤退。” 旁边的吞钦难以置信地大喊：“大伯，我们马上就赢了，为什么撤？” 穆钦的脸色相当难看：“赢？你哪只眼睛看到能赢？阮文俊死了，将军跑了，我这会儿还不走，是准备为这次失败背锅吗？” 穆钦冷声说完，头也不回地远离战场。 吞钦神色忿忿地望向前方，这次联合军行动，是他央求穆钦好不容易才能跟来的，如果不能趁此机会立功扬名，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黑袍身影一闪而过，抬手间杀死一大片佣兵，兜帽下露出半张侧脸，剑眉星目，英气勃发。 张、慈。 吞钦心里咬牙切齿喊出这个名字。 要说吞钦这辈子最恨谁？非张慈莫属。 这种深切的恨，追究根源，无非出于“嫉妒”一字，张慈和他差不多年纪，从出生起就是岳山武馆的大师兄，武艺比他强，人缘比他好，张亭虽然经常打骂他，无人时视线却总是长久停留在他身上。 亲情，友情，甚至爱情……张慈不用努力，应有尽有，他的前景比自己光明一百倍。 吞钦永远记得刚去岳山那一年的武技格斗，张慈轻轻松松就赢过他，单手把他的头颅按在地上，当着武馆众人的面，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吞钦举起肩头炮筒，奋力冲向张慈。 他现在是B级的高阶异能者，这一次，他要让张慈跪地求饶。 99 蔷薇怒放时（17） 三条命。 吞钦觉醒的异能叫做“战意激昂”, 只要在对决中取得先手优势，就能激发战意，叠加层数, 从而越打越顺, 最终对敌人形成全面压制。 他肩上扛了台火箭筒——“毒刺”，这是木丹军火库里最新型的单兵反坦克武器, 发射的破甲弹接触人体后，会产生烧灼、破甲和爆裂等状态，并附加致盲性强光和燃烧效果, 哪怕是高阶异能者，被轰上一记也会粉身碎骨。 吞钦藏在半坡后, 开启倍镜, 瞄准场内移动的张慈, 毫不犹豫地扣下板机, 4发破甲弹连射！ “轰隆隆——”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张慈瞬间被吞没。 战意层数被顺利激发，吞钦冷冷一笑，丢下毒刺，切换成配枪冲了过去。 滚滚烟尘中，张慈所在的地方空空如也，吞钦大吃一惊, 飞快地转身。 来不及了，张慈周身萦绕护身神咒，闪现到他背后，凌厉的手刀兜头劈下。 吞钦毫无反手能力，被劈个正着，枪械掉落。张慈化刀为爪, 掐住他的后颈，重重砸向地面，吞钦的半边脸正好压到仍在燃烧的火苗，“滋滋“皮肉烧焦的糊味传来，他痛到面目扭曲，哀嚎连连，刚积累的那点战意顿时荡然无存。 “是你，”张慈认出他的声音，稍稍松手，“正好，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怎么，堂堂岳山大师兄，已经沦落到当沙耶的走狗了？”吞钦喑哑开口，眼珠乱转，一直注意周围的动静，想要翻盘，他故意出言挑衅，右手猛地向后挥出，容钦曾用过的小型炮台从他手臂升起，眼看就要打出枪林弹雨—— 张慈左手二、三指屈曲，大指掐四指中关节线，单手结印，一个拘魂咒控制住吞钦。 然后他掏出刀，狠狠扎穿吞钦的右臂，钉死在地面上。 “啊——”凄厉的惨叫响起。 “无知，无能，你既知道我在沙耶，出手前就没想过我的身份吗？” 张慈放出精神力，属于S级异能者的威压如沉重的大山，压得吞钦喘不过气。 “你、你是穷奇？！” 吞钦猛然醒悟到一个可怕的事实，目眦欲裂。 沙耶的流民首领穷奇恶名远扬，他是S级异能者的传闻，在木丹高层间不算秘密，但关于穷奇的来历、背景和长相，因为他鲜少露面，高傲的军阀又不屑派人混进流民中打探，竟然无人知晓。 吞钦右手颤抖，完好的半张脸隐隐暴出青筋：“张慈，你三番五次辱我，毁我，杀我，你装什么光明磊落，你tm就是个小人，伪君子！” “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入门，”张慈沉声道，“学武一事，向来只靠实力说话，你若是能堂堂正正赢过我，照样可以把我的头踩在地上，但你性格阴暗，每回技不如人，必定心存怨怼。” 岳山武馆要维持运转，需要大笔金钱支撑，张亭是个世俗的人，收下吞钦的理由明确，就是因为他交的丰厚“入门费”，然而第一次比武的时候，张慈就发现此人心理扭曲，胜负之事本乃常见，就连他自己，也会输给宋可十之七八，但吞钦的眼神，就像要杀死每一个赢过他的人。 “我问你，末日来临前后，武馆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张慈提高声音质问。 他们挖过每一个土堆，自然也包括张亭的，张亭显然没有丧尸化，胸口的伤也是人为造成。 丽塔曾经说过，她提前两天离开岳山，当时留下的人里分明有吞钦，如今武馆全灭，如果说还有谁了解真相，恐怕也只能是吞钦了。 吞钦被他逼问，先是一愣，紧接着“咯咯”大笑起来。 “师兄，就算你是S级，也有做不到的事啊，想知道你亲爹怎么死的？你求我啊！” “张亭活着的时候，你死活不承认他是你老子，现在倒要当孝子，替他哭丧哈哈哈！” “死性不改，你这样的人，不配当岳山的学员。”张慈冷冷说道。 吞钦笃定张慈不敢杀他，肆无忌惮地嘲讽起来：“大师兄要替天行道，逐我出门？好威风啊！” “若彤！”张慈回头喊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白若彤冷着脸跑过来，她拿S级的庄青砚没办法，还对付不了一个B级吗？ 心灵探测强势而出，幽深的精神力在吞钦脑海里四处搜刮，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吞钦冷汗连连，头皮仿佛要被掀掉，连叫都叫不出来。 零碎的记忆如海潮流动，某个片段一闪而过，白若彤很快攫取到她想要的部分。 末日第一天，张亭将已经变异的学员锁进仓库，沉默地守在门口，不久之后，武馆闯进来一批身穿制服的人，和张亭说了几句后，爆发激烈的争执，进而演变为决斗，他们手段诡谲，攻击招式闻所未闻，联手杀死张亭，然后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 因为睡过头，在单人宿舍多留了一天的吞钦，醒来发现整个武馆没人，就去监控室查看，正好目睹张亭身死的全过程，他不敢出声，直到那群人消失，才收拾东西落荒而逃，离开了岳山。 白若彤读取完他的记忆，流下两行泪，一字一句地痛骂：“吞钦，你真是岳山的耻辱。” 宋可和庄青砚赶来的时候，张慈面无表情地扎穿了吞钦的头颅。 “……师兄？”宋可轻轻喊他。 张慈抽出刀，只说了四个字。 “清理门户。” 奈康和穆钦离开后，联合军丢弃损毁大半，难以携带的攻城器械，慌忙撤离战场。 张慈和宋可几人正在收拾残局，樊易文突然抱着一人跑来，他满脸焦灰，将近一米八的爷们声音都带上哭腔：“张慈，快救救小廿！” 莫廿孤身去摧毁投石器，被加农炮的爆炸波及，半边身体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他的手脚软绵绵垂下来，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张慈顾不上打扫战场，快速说道：“快送到陆秋那。” 陆秋是基地里唯一的治疗系异能者，末日前她只是沙耶的一名普通考生，好不容易考上桐湾医学院，还没来得及去报道，一堂专业课没上呢，倒霉催的末日就来了。之前的治疗，陆秋一半靠等级顶着，另一半全靠自学，遇到真正性命攸关的时刻，她这样的半吊子就抓瞎了。 陆秋见到莫廿的惨状，异能立刻覆盖上去，半晌神色慌乱地说：“不行，他的精神力流失太快，我只能刚刚维持住，没法进行治疗。” 张慈的身体顿时绷紧，樊易文泪眼纵横，连B级治疗系都没办法，难道莫廿真的要死在这里？ 宋可赶紧开口：“师兄，我的同伴是，A级治疗系，还是医生，我让他，马上过来。” A级治疗系。 短短几个字，众人又燃起希望，治疗系异能者的稀缺众所周知，何况还是A级。 张慈立刻点头：“我会将全部岗哨放开，请他一定以最快速度赶来沙耶。” 宋可拨通素察的通讯，那头几乎秒接：“素察，快带方知许，来沙耶，要快！” 素察沉默一瞬，没有任何追问，沉声应下：“我这就出发。” 从木丹到沙耶，异能者全速奔跑，再快也要四五个小时，陆秋的精神力不一定坚持得住。 丽塔带人抗来了一箱3级晶石，足足有十几枚，全是沙耶的异能者自发捐出来的，一旦陆秋撑不住，就从晶石里汲取能量顶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众人的心全都吊得紧紧的。 陆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而莫廿，呼吸已经微弱不可闻。 关键时刻，林墨领着素察和方知许冲进来：“来了！！” 方知许头发散乱，脑后的揪揪早就失去形状，连胡茬都只剃了一半，他到现场后立即接手，娴熟地剪开莫廿的衣服，清除气管内的尘土和沙石，防止手术时突发窒息，接着对心脏、肺、肾脏等器官进行恢复，莹白色异能缓缓流入，莫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宋可回头望向素察，因为极限赶路，他的情况很不好，腹部伤口崩裂，血液浸透了外套。 “陆秋。”张慈也发现他的异常，轻声唤道。 原本认真观摩方知许手术的陆秋立刻站起来：“我帮你处理下。” 素察点头：“多谢。” 方知许全神贯注，不受外界干扰，手里动作不停。 其余人不敢出声打扰，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急救，方知许放下手术刀，疲惫地点了点头：“救回来了，之后尽量不要搬动他，好好修养几个月，让他流失的精神力慢慢恢复。” 樊易文握紧双拳，终于忍不住哭了。 A级治疗系异能者，拥有和死神抢人的能力，而方知许不是普通的A级，他本就是名出色的外科医生，经验丰富，临危不乱，能将自身异能运用到极致。 张慈向他微微鞠躬，郑重道谢：“谢谢。” 首领穷奇都亲自鞠躬了，后面跟着的所有高阶异能者“刷刷”立正，动作一致地标准90度弯腰，气势如虹地大喊：“谢谢！！”林墨更是边喊边擦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他们这阵仗把方知许吓一跳，脚后跟打架，连连后退，宋可偷偷伸手撑住他，让他支棱起来。 …… 莫廿脱离危险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忙着安排居民，清理战场，人走了大半。 宋可扭头看向庄青砚，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右腿，戳一下，再戳一下，表情很新奇。 “你的腿，怎么好啦？” “暂时的。” 暂时的也很神奇，想起他刚刚在战场上挥斥方裘的样子，宋可的双眼亮晶晶。 “你能，控制3级丧尸。” “嗯，好歹我也是S级，不会给你丢脸的。” “厉害。”宋可啪啪鼓掌。 庄青砚摇头浅笑，宋可夸人只会这一句，夸他和夸徐星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宋可鼓掌的声音越来越小，仰头瞄一眼，又一眼，庄青砚坦然面对她的打量，额头几缕刘海散落下来，盖住深邃的桃花眼，整个人的气质锋利又冷淡，有种说不清的矛盾。 宋可怔住。 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不，或许坐轮椅的那位“青岚研究员”，只是他的另一层伪装，眼前能跑能站，自信从容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庄青砚。 “好不好看？” 宋可呆呆地点头。 “宋可可，我发现你还是个颜控。”庄青砚轻啧。 宋可脸颊鼓鼓，愤怒地往他胸口打了一拳。 “唔——”结果庄青砚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前倒下来。 宋可大惊，连忙伸手接住他，她侧过脸，才发现庄青砚的脸色很难看。 “魔法时间过了。”庄青砚叹息，距离注射已经过去快8个小时，封闭的后遗症开始显现。 “那、那怎么办？”宋可着急地说，“我、我去拿轮椅。” “先别动，让我休息会。” 庄青砚伸出右手，轻轻搂住宋可后背，稍微借了点力，两人的距离更近。 “宋可可，你说我辛辛苦苦，是为了谁啊？” 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宋可脚尖蜷缩，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站得直直的。 “嗯？”询问的尾音仿佛带着勾子，非要从她这里讨个回答。 “……我，我吧？”宋可讷讷回答。 “算你有点良心。”耳边响起若有似无的轻笑。 薄红从两颊一直烧到颅顶，宋可非常没有出息地，脸红了。 * 食堂再次充当临时会议室，沙耶基地所有的高阶异能者齐聚一堂，不管他们加入时间的长短，经过这次战斗后，彼此都是值得信任的战友。 宋可推着庄青砚进来，他浑身跟没骨头似的，懒洋洋靠着轮椅，动不动就病怏怏地咳嗽两声，宋可小心翼翼，连过门槛都要轻声提醒，仿佛他是什么玻璃人。 方知许扫了庄青砚一眼，他可不记得封闭的后遗症里还有“弱不禁风”这一条。 “你说要开会聊奈康的事，是有什么发现吗？”张慈指了指远处的一张桌面，“宋可，丽塔给你留了饭，先过来吃。” 宋可应了一声，双手松开轮椅，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抱起碗，大快朵颐。 庄青砚：“……” 庄青砚失去表演**，坐正身体，脸也不白了，也不咳嗽了，表情严肃地开口。 “奈康不是异能者。” 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的人纷纷惊呼。 “什么？” “怎么可能！” “他不是异能者，为什么连S级出手都杀不了他？” 庄青砚不疾不徐地说：“奈康的精神力非常微弱，绝对不是从体内磁场发出的，我猜测，应该是有一位因果系异能者，在他身上施加了某种守护结界。” “因果系？我知道一个人。”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佣兵头领塞缪尔忽然出声：“那人曾经是西街的佣兵，后来加入警卫团，异能‘生命傀儡’，可以将人做成傀儡，用他们的性命代替主人，在傀儡没有死亡之前，主人就不会死。” 这样的异能说出来，简直耸人听闻。 “我靠，让别人代替自己去死，难怪奈康那么嚣张。” “那他的傀儡是谁啊？” 庄青砚继续分析：“宋可击杀朱拉玛尼时，奈康的神色发生明显慌乱，随后几秒内，他暴露出可以被攻击的空隙，但很快就恢复。” 张慈接口道：“你是说，朱拉玛尼是奈康的第一只傀儡。” 第一只？？ 众人心头一凉，张慈话里透出的意思，难道奈康还有别的傀儡？ “不是，他到底有几条命？难道杀不死吗？” “这异能没有限制吗？” “当然有，因果系异能者每用一次异能，都会以自身的生命作为代价，而且那人只有B级，据我所知，他几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塞缪尔沉声说道。 宋可的心里也蒙上一层阴影，从塞缪尔提供的情报来看，那位因果系异能者，很有可能就是异能透支死亡的，而他付出生命代价制作的傀儡，全部被用在奈康身上。 “三只，”庄青砚淡淡说道，“奈康有三只傀儡。” “你怎么知道？”其他人狐疑地望向他。 庄青砚遥遥招了招手：“宋可可，终端借我用一下。” 宋可放下碗，哒哒跑过来，穿过大半人群，把终端递给他。 庄青砚投影出一块白板，当着所有人的面，列出一连串复杂的公式。 “要算出结果不难，只要综合考虑奈康体内的精神力、磁场强度和辐射波动，再进行计算……先把他刚露面时的精神力总量设为Y……” “再到朱拉玛尼死后，第一层因果消失，这部分变量设为x……” 庄青砚的手指快速划动，白板上的数据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他潇洒地划出一条直线：“最终的答案很明显，朱拉玛尼死后，奈康还有两层保护。” “这也符合B级异能者的实力，恐怕那人终其一生，上限也就是三只傀儡。” 庄青砚抬眸时，食堂里鸦雀无声。 岳山武馆的人茫然的表情如出一辙，眼神透出清澈的愚蠢，手里的筷子和勺子掉落而不自知。 全场寂静里，唯有路小羽超给面子地鼓掌：“就运算过程而言，完全正确。” 庄青砚笑了笑，把蝴蝶胸针给同样茫然的宋可戴了回去，修长的手指拈掉她颊边的米粒。 “想杀奈康，必须先杀傀儡。”庄青砚冷静道出破局之法。 “现在的问题是，奈康剩余的两只傀儡，到底会是谁？” 100 蔷薇怒放时（18） 土拨鼠？穿山甲！…… “我有个问题, ”沉默的方知许突然开口，“傀儡知道自己是傀儡吗？” 他重新洗了脸，剃了胡子, 收拾得干净利索，方知许这两天变化很大，和张菀瑶的意外重逢, 让他彻底崩溃, 也获得新生, 如今他身上的颓废感完全消失，依稀回到从前成熟理智的模样。 “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庄青砚慢慢回答。 “因果系异能被种下时，无论傀儡还是主人都不会有明显不适, 做得再隐蔽些，甚至能让他们毫无所觉，所有的苦难都由那位异能者一力承担，呵，所以这种人也被戏称为‘春蚕’。” 旧文明的文学作品里，春蚕作为象征意义, 常被用来形容无私奉献的人，然而放在当下, 却是满满的讽刺。这种异能实在太过诡谲，神不知鬼不觉间门，就能改变一个人的生命轨迹, 成为另一人的替死鬼。 庄青砚顿了顿：“至于奈康的傀儡是否知道自己身份, 值得商榷。” “我觉得，朱拉玛尼，不知道。”宋可肯定地说。 一个武者在面临生死关头时, 他的眼神，和表现出来的状态是骗不了人的， 宋可和朱拉玛尼交手时，对方出手狠戾，心神坚定，毫无异常，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傀儡，肯定心存顾忌，招式会有破绽，在被杀时，情绪也会有些许波动，但这些，朱拉玛尼都没有。 朱拉玛尼的实力已经接近S级，他是绝对的强者，当然不会轻易死亡，奈康选择他作为傀儡是极其明智的决定，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告诉他。 “还有一点，”庄青砚的大脑宛如深不见底的图书馆，快速回忆相关资料，“这种生命的联结不能一蹴而就，需要进行多次加固，而且制作傀儡时，主宿体和那位因果系异能者必须同时在场。” 张慈进一步推断：“也就是说，傀儡的选择更趋向奈康熟悉的人，起码可以经常见到他。” 奈康地位崇高，能获准进入统一宫，当面觐见他的人不多，这样一来范围又缩小不少。 食堂里的异能者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不理解，奈康就不能随便抓个人，把他关起来，让谁也找不到，这样不是更安全吗？” “我觉得不行，一个正常人莫名其妙被囚禁，心态肯定会爆炸吧，万一他受不了自杀，傀儡的机会不就浪费了？奈康有那么蠢？” “那他可以多抓几个，换着来嘛，”最先说话的年轻人不服气地嚷嚷，扭头问庄青砚，“哎，哥们儿，傀儡的身份能转移吗？” “可以。”庄青砚微微颔首。 众人大惊失色，傀儡还能转移？那不跟狡兔三窟一样，这还怎么找？ “但必须种下因果的异能者亲自出手。” 庄青砚慢悠悠地说完后半句。 这大喘气哟——真是吓死人。 众人的心落回肚子里，忍不住喃喃：“幸好他死得早，不然就麻烦了。” “还好还好，剩下的两个傀儡身份是固定的。” 塞缪尔高大的身躯站起来，嗓音低沉：“我比你们都了解奈康，他被称为‘暴君’，就是因为不喜欢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依我看来，他不会告诉傀儡真相。” 新历47年，是奈康担任执政官的第二十七年，而塞缪尔十五岁加入自由佣兵，如今已过去三十余载，他亲眼见证了奈康的血腥上位，一步一步发展到如日中天。 塞缪尔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前他怎么打算的我不清楚，但经过昨天一战，奈康失去一个重要傀儡，极有可能把剩下两只都控制在统一宫里，那是全木丹最安全的地方。” 张慈赞同地点头：“总结一下，傀儡是奈康熟悉，或者信任的人，经常能见到他，目前大概率在警卫团或者统一宫里，并且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众人陷入沉思，食堂里的气氛格外安静。 “我知道一个人。”方知许渐渐握紧拳头。 “他长年住在统一宫，既是奈康最亲近的人，也被他牢牢控制，还能随时见到他，最重要的是，那人直到今天，还好好活着。” 方知许的双眼燃起暗焰：“他是奈康的独子——奈、温。” “我曾是奈温的主治医生，很清楚他的病情，他的骨骼病是天生的，末日以前或许称得上不治之症，但现在，完全可以靠治疗系异能苟活。” “说起来，的确好久没有奈温的消息了。”塞缪尔身后，几位本地佣兵低声讨论起来。 “那小变态动不动就喜欢虐杀四肢健康的小孩，以前隔三差五闹出乱子，我们街口夫妻的小女儿就是被他……最近好像人间门蒸发一样。” “奈温是不是傀儡，只有杀了他才知道，”庄青砚叹息，“但想杀他，必须进入统一宫，看来，就算那里是龙潭虎穴，也要无可避免地走一趟了。” “统一宫，我去。” 宋可第一个站出来。 庄青砚和张慈瞥她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你一个人危险，我陪你去。” “我和你一起。” 现场寂静两秒，岳山武馆的师兄师姐嗖嗖看向两人，“嘶嘶”倒吸凉气。 素察和路小羽及时救场：“我也去。”“有意思，我要参加。” 塞缪尔和樊易文等人也纷纷出声：“我也参加。” 现场的高阶异能者基本全都站了起来。 张慈抬手压下他们的躁动，提高声音说道：“我知道大家来沙耶都是为了生存，这次的刺杀行动非常危险，完全自愿，你们不用勉强。” “穷奇，好意心领，但这事关乎所有人利益，我必须去。” “奈康都快骑我们头上拉屎了，我一定要宰了他！” “不杀奈康，沙耶永远没有安宁日子过，穷奇，我愿意和你去！” 穷奇这个名字，是属于沙耶的灵魂，他的号召力无与伦比，现场激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张慈站在人群当中，仿佛一盏照亮阴霾的明灯。 庄青砚冷眼看了会儿，兜头给他们泼了盆冰水：“光喊没有用，又不是比谁的声音大。” “你什么意思？” 庄青砚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以张慈为首的几人：“你，你，还有你们，不是通缉犯就是没身份的流民，连木丹都进不去，还想杀进统一宫？” “……” 这人怎么这么欠打呢？ 不过庄青砚说得话虽然不好听，道理却很直白。 他们这些人，想靠近统一宫，完全是天方夜谭。 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混进去呢？ 宋可想到曾经在花都遇到的刘梓轩，他虽然只有D级，但异能种类相当独特，可以在任何平面开出一扇门，如果能找到类似的异能者，他们进入统一宫是不是就有希望？ 宋可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庄青砚认同地点头：“没错，而且不一定要是开门，其它异能也可以，只要运用得好，这些看似鸡肋废物的异能也可以发挥奇效。” “我会让沙耶的异能者全部重新登记。”张慈最后说。 * 木丹。 艾琳和林优优带着一群女孩，在硝烟里狂奔。 “艾琳，这是最后一处了！”林优优大喊。 “玛莎，还没感应到你姐姐吗？”艾琳一炮轰退追来的私兵，扭头问道。 玛莎咬紧嘴唇，飞快地摇头。 趁奈康攻打沙耶，苗伦调私兵接管城防的空当，艾琳他们突袭了好几处私兵营，救出了一部分被当作“蔷薇军”征用的女孩，但是玛莎的姐姐玛蕊依然杳无踪迹。 “会不会，你的姐姐还在苗伦的私宅？”一名脸上带伤的女孩怯怯地说，“我听说，苗伦会把喜欢的宠物豢养一段时间门，等厌弃了再丢给私兵营。” 苗伦的私宅好找，但那里高阶异能者扎堆，防守得密不透风，想从里面救人难于登天。 “先把她们送回去，我们去看看。” 艾琳和林优优把女孩们送回公寓，带着玛莎来到苗伦私宅附近。 她们不敢靠得太近，藏在几公里外的街道里，玛莎双手合十，发动心灵感应，几秒后，她惊喜地叫起来：“姐姐，我找到姐姐了！” 玛蕊果然在这里，玛莎刚刚露出笑容，下一秒就凝固了。 “怎么了？”林优优紧张地问。 玛莎的表情疑惑不解：“姐姐说，她和一个叫阿瑶的姐姐在一起，暂时不会离开。” 阿瑶？ 艾琳和林优优惊讶地对视一眼，张菀瑶？ 从那天公寓见面后，她们就和张菀瑶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听到她的名字。 “玛蕊还说了什么？”艾琳问。 玛莎闭上眼睛，专心和同胞姐姐交流起来，两人无声地说着话。 “她让我赶紧离开木丹，去找援兵。” “什么援兵？” 木丹城内突然传来喧哗，将军和联合军恰在此时回城，阮文俊战死的消息像一滴滚油溅开来，很快，从苗伦的私宅内涌出上百位全副武装的佣兵。 “情况不太妙，”艾琳皱眉，“奈康这时候回城，苗伦肯定已经收到蔷薇军叛逃的消息，他腾出手来，搜到我们只是时间门问题。” 艾琳孤零零的左手紧握炮台，这些女孩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只能重蹈覆辙，再被抓回去吗？ “艾琳，我们去沙耶吧。” 林优优认真地望着她，她已经收到素察和宋可的信息，了解沙耶如今的情况。 “我向你保证，沙耶和木丹不一样，那里的首领穷奇是宋可的师兄，为人正直公平，她们去了那里，至少不会再受欺凌和虐待。” 艾琳垂眸沉默，她怕她的决定，将这些女孩推向另一个火坑。 林优优苦口婆心地劝说：“连塞缪尔都投靠了沙耶，如果穷奇真是奈康那种人，不会有那么多本地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 “……好，我们去沙耶。”艾琳终于被说服，缓缓点头。 三人返回公寓，带上救出来的女孩，一行几十人往城门口跑去，想在苗伦搜捕之前离开木丹。 城门遥遥可见时，艾琳猛地停下脚步——哥丹威和胡朝两人把守岗哨，鹰隼般的目光仔细检查每个出入的人，尤其是女性，必须捋起袖子查看一眼。 “艾琳……”背后传来颤颤巍巍的泣音。 那些女孩面色惨白地卷起袖口，除了没来得及被抓走的玛莎，她们的胳膊上，全都有一枚蔷薇形状的深红烙印。 这是苗伦的胜利“勋章”，也是加入蔷薇军的“荣耀”。 “……”艾琳陷入极度愤怒的沉默。 “人渣！”林优优别过头去，红着眼痛骂。 “呃，打扰一下……”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 艾琳神情警惕，倏地转头，和林优优挡在女孩们面前，随即发现熟悉的身影，怎么是他？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坎苏尴尬地笑了笑，脸上和衣服上都是泥：“是我是我，不好意思又听到你们说话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人总是被动知道太多秘密，其实我也很烦恼……” 坎苏紧张地说个不停，对上女孩们惊恐慌乱的眼神，他后知后觉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终于切入正题：“你们是不是想出城？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你？你能有什么办法？”林优优抬起下巴，凶巴巴地问。 坎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我的异能是‘打地洞’，这些年来我偷偷打通了很多通道，包括出城的路，我的朋友都喊我土拨鼠，当然我绝对不会承认的，我明明是穿山甲……” 坎苏又开始碎碎叨叨说起废话，然后他发现—— 面前的漂亮姐姐双眸发亮，兴奋得好像要把他吃了。 坎苏：……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101 蔷薇怒放时（19） 他慌了。 坎苏说能带她们出去, 还真不是在开玩笑。 他觉醒的异能因为过于奇葩，经常被朋友嘲笑是鸡肋，坎苏自己倒是觉得还好, 他又不喜欢打打杀杀，唯一的兴趣是研究城市规划大赛的金奖作品，最大的梦想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从前因为木丹严苛的准入限制, 这个想法被无限期搁置，没想到末日以后, 打洞异能让他来去自由, 重新燃起了希望。 坎苏花了大半年时间, 在木丹城底下打通了弯弯绕绕几百条密道, 比琉璃港的市政厅还要复杂, 没有他亲自带路, 普通人可能到死也绕出不去。 坎苏带着艾琳一行来到隐蔽的巷口, 左右观察，确认无人注意后，他撬开了地上的井盖：“出城的路比较特殊, 要委屈大家走下水道了。” 女孩们历经折磨，早就心性坚定, 不会嫌苦嫌累，一声不吭地排队爬下去, 坎苏最后，他仔细复原井盖, 忍不住碎碎念起来：“一开始我就是随便挖挖，结果总有人下来探险，嘿, 你们猜怎么着？把自个儿走丢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尸体膨胀得跟气球似的……” 女孩们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坎苏连忙改口：“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我就纳闷这些人的好奇心咋那么重哩？后来我只好把入口都挖在隐蔽的地方……” 下水道里阴暗潮湿，偶尔有不知名的飞虫、水老鼠和蝙蝠晃过，到后来她们完全分不清方向，只能跟着坎苏走，艾琳的炮口一直对着他，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一旦坎苏表现出什么不对，她会立刻出手打残他。 大约一个小时后，坎苏停在一处死路：“你们往后点，我上次把这里封了，要重新打。” 林优优等人齐齐后退，坎苏双手亮起土黄色的微光，整个人像枚高速钻头，滋拉拉钻进土里，一顿猛挖，很快，外头的光线透进来，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凭空出现。 林优优手脚并用，努力钻了出去，发现她们所在的地方正好位于生命线附近。 她四处看了看，确认沙耶基地的方向：“我们走吧。” 阳光下，林优优的脸蛋熠熠生辉，即使沾了些泥土，也丝毫不掩丽色。 坎苏盯着她看了两秒：“小姐，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优优暗道“不好”，转念又镇定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出心虚，她中气十足地叉腰斥道：“不要以为你帮了我们，就可以随便搭讪了，你不是老娘的菜！” 坎苏被她吼得一激灵，慌乱地辩解起来：“不敢不敢，就是那个……我也想去沙耶，但没有引荐的路子，你们能不能带上我啊？” 坎苏说完憨憨地笑，其实他大可以把这当作交换条件，在城内要求艾琳她们照做，但他没有，直到把女孩们全部带出来，才傻乎乎地发问，这家伙是真没什么心眼。 林优优刚好收到宋可的讯息，红唇微弯：“当然能。” 沙耶基地，庄青砚垂眸浏览异能者清单，偶尔拖出几个人的档案，在光屏上圈圈画画，他在脑海里思考各种排列组合，而宋可双手搭在轮椅背上，无所事事地数他的眼睫毛。 林墨探进来半个脑袋：“我探测到，你们说的人好像来了。” “我去，接她们。”宋可顿时高兴起来，丢下庄青砚，往基地大门跑去。 上场战争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抹平，滚动的沙尘当中，隐约出现一位左手拎着火炮，右臂空荡荡的女性异能者，她眼神坚毅，步伐沉稳，后面跟着几十个蓬头垢面的女孩，互相搀扶走来。 基地上方，张慈确认她们的身份后，点头示意：“放行。” 丽塔组织人在吊桥末端准备了热水，干净的毛巾和外套，发给女孩们，艾琳接过擦了把脸，仰头望向这座铜墙铁壁的城池，心里百感交集，她从未想过，身为土生土长的木丹“本地人”，最后竟会背井离乡，还要靠外来的流民收留。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丽塔抱了抱最小的玛莎，郑重地说。 女孩们担惊受怕一路，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木丹，苗伦私宅。 “废物！”滚汤的茶壶被打翻，茶杯飞出去，重重砸向跪在地上的两人。 哥丹威额角被打到，顿时烫红一片，旁边脑袋紧贴地面的胡朝浑身湿透，两人动也不敢动。 苗伦的眼角拉成直线，内含无法熄灭的怒火：“连一群女人都抓不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张菀瑶就跪在他的脚边，苗伦突然发怒，打翻的茶壶正好朝她倒下来，就算闪得快，手背还是被浇红一片。 角落的玛蕊想过来，张菀瑶朝她摇了摇头，表情淡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大人，那些逃兵确实不是从城门出去的……”哥丹威试图为自己辩解。 苗伦冷哼：“你是在质疑木丹的城防？你告诉我，面对天上地下重重军火的包围，那群该死的女人是能长翅膀飞出去，还是能变成泥鳅从哪个洞里钻走？” 哥丹威心喊冤枉，自己的检查毫无纰漏，但人确实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他推卸不了责任，哥丹威不甘心地望向胡朝，想让他说句话。 结果胡朝跟死了一样安静，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能怂出一种新境界，任打任骂，绝无怨言。 苗伦鼻孔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蔷薇军是他的心血结晶，是他精挑细选，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培养出来的，这回折损大半，苗伦的心里怨气冲天。 那只“狡狐”是手眼通天了么？能这么精准地找到人，还能把她们轻松带走？ 苗伦阴鸷的眼神瞥向地上那朵最漂亮的蔷薇，张菀瑶指尖颤抖，表面依然镇定如常。 门外，仆从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门：“大人，将军来了。” 屋里的人皆是一愣，奈康怎么会来？ 奈康召见军阀，从来都是在统一宫里，况且这里只是私宅，不是苗伦家族的聚居地，他刚在沙耶吃了个败仗，这时候突然过来，实在太不正常了。 苗伦冷冷地说：“起来。” 哥丹威和胡朝立刻站起来，低眉顺眼地立到他身后。 门被推开的瞬间，苗伦脸上已经恢复笑呵呵的模样。 面目威严的奈康踱步进来，他走得不算快，但因为久居高位的气场，莫名就让人放轻呼吸。 奈康坐上主位，手臂搭在膝盖上，有段时间没说话，房间里落针可闻。 “将军今天过来，有什么指教？”苗伦面色如常地开口。 “阮文俊死了，他手里的铁鹰队群龙无首，你和穆钦分一分吧，多点能用的人手。”奈康说。 “多谢将军。”苗伦笑纳。 奈康深沉的双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另外，从那些小军阀里提一个上来，顶替阮文俊的位置，这件事你来操办。” 他这是在明晃晃地放权给苗伦，提拔一位高位军阀，里面的油水可不是一星半点，苗伦还能趁机拉拢人心，长此以往，他的权力只会越来越大。 奈康的第二句话，终于让苗伦露出几分喜色。 “你身边的人可靠吗？”奈康又瞥了一眼胡朝和哥丹威。 苗伦当然知道朱拉玛尼死在沙耶，还以为奈康看上他的哪位私兵：“将军喜欢，可以拿去用，我这些属下别的不说，忠心绝对没问题。” 奈康摆了摆手，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那个意思：“不用，你留着吧。” 张菀瑶浑身颤抖，几乎克制不住情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奈康，也是距离最近的一次，心里的杀意越来越盛，渐渐淹没理智，仇人就在眼前，她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甜甜的脸不断在眼前浮现，她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杀死奈康。 玛蕊察觉到她在发抖，往她这里挪了挪。 张菀瑶眼角落下一滴泪，膝盖忽然动了动。 玛蕊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拽住她，第六感告诉她，如果不制止张菀瑶，会出大事。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奈康注意，他冷漠地扫了眼，目光从瑟瑟发抖的张菀瑶和玛蕊身上一带而过。 奈康当然清楚苗伦私底下的龌龊爱好，包括“蔷薇军”的这支名字绮丽，实则血腥肮脏的军队，但奈康根本不在意，苗伦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本就不好掌控，但他却大剌剌暴露自己好色的弱点，从来不刻意遮掩，反倒成为任奈康拿捏的投名状。 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坐上木丹顶级军阀的位置，苗伦的心思从来不容小视。 更何况，他不仅知进退，还尤其惜命。 奈康满意地走了，他这次来，仿佛只是为了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苗伦望向他消失的方向，眼睛眯起，轻轻勾了勾嘴角。 * 庄青砚、张慈和宋可几人正在开会，路小羽操控轮椅闯了进来。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庄青砚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其余人保持静默，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路小羽失望地耸了耸肩：“好吧，看来你们不懂幽默。” “第一个坏消息，奈康颁布了新法律，全区范围内通缉沙耶的四名S级异能者，换言之，从现在开始，我们也是光荣的通缉犯了，伪造准入权限这条路走不通了。” 路小羽冰瞳闪烁，众人面前投影出一串被破译的文字：“第二个更坏的消息，我拦截了几封单向密信，里面是奈康发出的「申请介入」，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联盟那边已经收到了。” “什么是，申请介入？”宋可疑惑地问。 庄青砚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C区执政官在辖区内享有最高权利，一旦发生无法控制的事，可以让渡一部分利益，申请联盟介入，而联盟会调‘特遣使’短暂插手当地内务，帮执政官‘解决问题’。” 宋可眨了眨眼，一语道破真相：“奈康是慌、慌了吗？” 掌控欲那么强的人，竟然会主动低头，放弃执政官至高无上的地位，向联盟发出申请介入，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难道朱拉玛尼的死对他打击如此巨大？ 庄青砚微微笑起来：“我倒觉得，这为我们打开了另一种思路，奈康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看来他剩余两只傀儡的实力，应该比不过朱拉玛尼。”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以现在的情况，最快三天内，联盟的特遣使就会抵达木丹，来的可能不止一个S级，到时候再动手，恐怕难以瞒天过海。” 众人心里一凛，他们的计划是刺杀，可不是头铁去和S级硬碰硬啊！ “没时间了，我们要赶紧进入统一宫。”庄青砚一锤定音。 102 蔷薇怒放时（20） 《我曾七次鄙视自…… 戒备森严的统—宫门口, 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还没靠近禁区，持械的卫兵就齐刷刷瞄准两人，警告他们停下。 “我们来领悬赏。” 其中一人慢慢抬起头，他的眼角到下颌有条贯穿半张脸的狰狞刀疤, 眼神格外阴郁, 再加上声带仿佛被烈火燎烧过, 嗓音嘶哑难言，听他说话的人难受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刀疤脸旁边, 是个沉默的瘦子, 两人手里都提着造型古怪的黑色箱子。 卫兵队长不由一怔，什么悬赏要到统一宫来领？但他面色—变，很快反应过来, 要说最近风头最盛的悬赏，只有将军亲自颁布的那条通缉令：“击杀沙耶四名S级异能者任意其—, 可凭头颅向统—宫领取巨额悬赏。” 这则通缉令的权限高，难度大，几乎没人能完成，但相应的，它的报酬也丰富到惊人，甚至能向将军本人提出要求，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想在木丹横着走都行，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难不成，还真有人完成了通缉令？ 能击杀S级异能者的，只有S级…… 卫兵队长脊背—僵, 再看向两人时，态度顿时恭敬起来：“两位英雄，我们需要先核验信物。” 刀疤脸冷哼一声，和瘦子同时按下箱子的某个开关，—扇自动小门从侧面升起，箱子里面的物体渐渐显露出来，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卫兵队长心头发冷，连忙调出沙耶—战的影像资料，那些S级通缉犯身份不明，他们手里没有对方的生物信息，只能用传统的办法验证。他看两眼视频，按下暂停，再看两眼血肉模糊的人头，好不容易辨认出来，左边这颗是城墙上那个控制机械车的残疾小子，右边的么……竟然和流民的首领穷奇有七八分神似。 卫兵队长心神震动，往前迈出—步，想要仔细查看。 刀疤脸“刷”地合上小门，阴测测地说：“我要见到悬赏。” “两位稍等，我马上向将军汇报！” 卫兵队长走到一旁，低声用联络器沟通起来，消息层层上报，奈康的指令很快下达：放行。 “两位请进。” 收到命令的卫兵朝两侧让开路。 刀疤脸和瘦子提着箱子，经过安防检查站，精密的仪器对两人进行从头到尾的扫描，任何武器和尖锐的物品都不得带入，指示灯闪烁两下，安静如常，没有发出警报。 从正门进入后，又走了快十五分钟，才算正式进入统一宫的范畴，沿途不断碰到巡逻的异能者，这里的安防级别连只虫子都飞不进来。 刀疤脸盯着面前庄严恢弘的建筑群，嘴角笑容怪异：“将军果然有钱啊，瞧这小日子滋润的，等我们领到悬赏，也要搞一套这样的大huse（房子）。” 刀疤脸和瘦子对视一眼，想到今后的好日子，哈哈大笑起来。 卫兵队长嘴角抽了抽，别过头去没有作声。 黑箱子的底部突然裂开几个小口，密密麻麻的机械蜘蛛掉下来，或爬进附近草丛，或隐没于建筑缝隙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每只蜘蛛的八只眼睛幽幽亮起光，飞快搜集起周围数据。 十几米深的地下空间，黑发少女把偷听动静的耳朵收回来，从洞顶一跃而下，豹子般落地无声，她往前走出两步，微弱的光线亮起，曲折黝黑的地道里，上百名高级异能者正安静蛰伏。 路小羽指尖飞快，调出光屏投影，机械蜘蛛采集的实时画面回传过来，先是一排排走动的军靴，然后视野拉远，统—宫里的建筑清晰出现，随着蜘蛛的移动越来越完整。 “可以了。” “找到奈温位置了吗？” “需要时间。” 这些人，当然就是宋可他们了，至于那两位刀疤脸和瘦子，也是他们的同伙。 庄青砚在基地里发现了一名具有“倒模”能力的异能者，他脑子极快，整个计划顷刻间出炉。 先让路小羽用机械做出假的头颅，再由倒模异能者进行“整容”，最后派两名生面孔“光明正大”地送进统一宫，顺便探查内部情况，而宋可他们，则利用坎苏的异能，从地下暗道潜入统一宫。 在悬赏头颅的选择上，张慈作为沙耶首领，他的价值不言而喻，肯定要占—个名额，张慈本人也对此毫无意见，另—个么……是路小羽自告奋勇主动申请的。 不得不说，天才的思维方式，普通人的确难以理解，路小羽嘴角挂着笑容，饶有兴趣地揉捏自己脑袋的画面，绝对让人终生难忘。 …… 统—宫，一座平平无奇的建筑内，传来物体摔碎的动静。 “滚开。” 全身长满褐色斑块，形容恐怖的少年砸烂房间里所有的花瓶，哑声斥道。 他阴森的眼神完全不像小孩子，然而身体却骨瘦如柴，比同年龄的都要矮上许多。 警卫团的异能者沉默地挡在他面前，用行动阻止他想要出去的念头。 少年暴怒：“以前不能出宫就算了，现在我连房门都出不了是吗？谁给你们的胆子软禁我！！” “奈温少爷，这是将军的意思，—切都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安全，我有什么不安全的？”奈温露出恶魔般的笑容，“像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死就死呗，我自己都不在乎，要你们这些狗来多管闲事？” 奈温往床底下摸了摸，表情透出邪佞的血腥：“听说沙耶首领的脑袋被送来了？我去看看，我打算做个新的皮球。” “奈温少爷，您不能离开房间……” “砰一—” —发烈焰弹击碎了说话人的脑袋。 奈温擦去脸上溅到的鲜血，扭曲地笑起来：“不要对我说，不能。” 他用粒子枪为自己开路，—步—步逼迫警卫团后退，终于走出了房门。 …… 距离统—宫几十里外的另一条地道里，玛莎坐在板凳上，等坎苏他们回来接她。 她—边摆弄终端，—边用心灵感应和头顶的玛蕊聊天。 “姐姐，那位叫阿瑶的姐姐在吗？”玛莎忽然想起什么，在心里默默问。 “她在，怎么了？”玛蕊瞄—眼旁边的张菀瑶，她垂眸望着自己的双手，坐着—动不动，自从奈康来过以后，她变得愈加沉默。 地洞里的玛莎掏啊掏，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整齐的纸。 “有个叫方知许的人，让我把这段话读给她听。” 我曾经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当它本可以进取时，却选择了顺从现状；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玛莎稚嫩的声音朗读起词韵优美的诗歌。 往上几十米的庭院内，玛蕊逐字逐句地重复听到的内容。 第六次，它鄙视丑恶的面孔，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同样嘴脸； 第七次，灵魂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一切错误应当在第七次画下句号， 从今天起，我愿燃烧自己的灵魂，为你换取痛快的新生。 玛莎认认真真地念完，姐妹俩动作一致地松了口气。 好难念，好拗口，这首诗到底什么意思啊？ 张菀瑶慢慢眨了眨眼，嘴角漾开浅浅的弧度，她明明在笑，哀婉的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来。 “还是老样子啊……” “什么老样子？”玛蕊不解地问。 “以前他犯了错误，不敢当面道歉的时候，就会偷偷摸摸写一首诗，放到我的画架上，如果我打开读了，就表示不再生他的气，如果没有，他就继续写，一直写到我原谅他为止。” 方知许在桐湾是名声斐然，受人尊敬的医生，但回到家里，在张菀瑶的面前，却青涩得像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总是赖着她撒娇，抱好久都不愿松开。 “他是你丈夫吗？”玛蕊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因为生他的气，所以才离开他的吗？” “没有，我从来没……”后面的几个字渐渐轻不可闻。 张菀瑶抹去眼泪，清绝的眼里充满坚定：“可以帮我问下你妹妹，方知许他现在在哪吗？” 玛蕊闭眼感应了一会：“玛莎说，他去统一宫了。” …… 层层异能者的守护下，奈康接见了两名来领悬赏的人。 他坐在椅子上，沉沉地盯着他们手里的箱子：“穷奇的头颅呢？拿给我看看。” 刀疤脸义正严辞地拒绝：“等一下将军，你还没和我们谈好悬赏呢。” “悬赏可以直接和我的内务官去领。”奈康说。 “我们要的东西，只有将军你能给。”刀疤脸桀桀怪笑。 奈康皱眉：“你们想要什么？” “老子要住宫殿。”刀疤脸脱口而出。 “滚你的，不是说好只要钱和晶石吗？”一直沉默的瘦子突然跳出来大声反对。 “要什么钱，老子变卦了不行吗？”刀疤脸横眉冷对。 两人因为分赃不匀，激烈争执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隐隐有要动手的趋势。 奈康的耐心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他右手一抬，无数重武器对准两人，吵架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到底要什么？” 奈康轻蔑地问，这种档次的人，换做以前，别说接见，他连听都不想听到。 刀疤脸看了看他，突然咧嘴一笑：“将军，不如把你的位置让我坐两天？” 奈康瞳孔急剧收缩，不对，这两人绝对不是来领赏的！！ 他倏地站起来，厉声吼道：“杀了他们！！” 刀疤脸和瘦子把黑箱子狠狠砸向前方，“嗖”地一声，在炮弹炸中身体前，原地消失。 “将军，是锚系异能者！”警卫团里有人认出来。 锚系异能者，属于空间系异能者中极为罕见的一种分支，通过设置一个或多个锚点，在精神力覆盖的范围内，无论本人离开多远，发动异能的瞬间，即可重回锚点，实乃杀人越货，猥琐跑路的不二之选。 “不好！”奈康意识到什么，脸色铁青，“奈温呢？” “嘀嘀——” 地上的黑箱子响起刺耳的倒计时警报，下一秒，灼热的气流冲天而起！ 这哪是什么S级异能者的头颅，分明就是烈性炸弹！ 警卫团和奈康的身影瞬间被吞没。 103 蔷薇怒放时（21） 你不配做个人。（…… 统一宫, 地下暗道。 光屏投影的西南方向突然出现雪花乱码，实时画面闪烁两下, 消失不见。 “这片区域有超频波段, ”路小羽说，“机械蜘蛛的行为模式受到干扰，数据无法回传。” “呵，看来这里的安防还不算垃圾到无可救药。”他言不由衷地嘲讽。 “乱码区域是统一宫的核心所在, ”庄青砚判断, “奈康父子应该就在里面。” 张慈闻言皱眉：“但这块地方不小, 如果逐一排查, 耗费时间太久，会有暴露的风险。” 路小羽掰了掰手指, 自信开口：“需要我破解吗？五分钟, 不, 三分钟以内搞定。” “刀疤他们怎么样了？”庄青砚不答反问。 “已经进入会客厅, 正在和奈康周旋, 最多还能拖十分钟。”张慈沉稳回答。 “十分钟……”庄青砚敛眸。 “现在, 怎么办？”宋可轻声问。 庄青砚略微思索, 转向路小羽：“你破解你的, 我们想个办法，把奈温引出来。” “不用了，”路小羽放大某处画面, “这小子自己出来了。” 清晰的投影里, 奈温举着粒子枪, 逼迫警卫团缓缓后退。 “少爷，您这样做太危险了，请把枪放下。” “快回房间吧少爷。” “不是我们不让您出去, 是将军的命令……” 明亮的光线下，奈温脸上的褐色斑块越发明显，他长短不一的四肢充满不协调感，干瘦的身躯像只披着人皮的怪物，一步一步往会客厅方向前进。 路小羽迅速锁定奈温位置，坎苏发动异能，朝那处疯狂钻洞。 “算上警报触发后，增援到达的时间，我们还有九分钟。”路小羽说。 “够了。”宋可点头。 张慈戴上兜帽，整张脸没入阴影，只露出若隐若现的高挺鼻梁，他回过头，双指并拢，朝后方打了个进攻的手势。 包括樊易文、塞缪尔在内的沙耶异能者压低身体重心，蓄势待发。 九分钟，干掉奈温，绰绰有余。 幽蓝的光芒亮起，宋可幻化出一把三.棱.军刺，这种兵器向来有“阎王索命”的称号，可以瞬间破坏人体组织，一刺血喷，造成致命伤，让敌人暴毙。 她刚有动作，却意外发现，后排方知许的手在颤抖，这种颤抖并非因为害怕或是恐惧，而是当一个人必须做某件事的信念达到顶峰时，抑制不住产生的颤栗。 宋可静静看了他两秒，快步走过去，把手里的三.棱.军刺递给方知许：“我们一定，能成功。” 方知许低头看向她。 洛珈避难所里，他曾经万念俱灰，只求一死，是宋可把他从悬崖上硬生生拉回来，眼神坚定地向他承诺：“我，做得到。” 或许是心里残留的不甘心和强烈的恨意，也或许是因为她和甜甜相似的梨涡，方知许在那刹那，选择了赌一把，相信宋可这位陌生人。 起初，他像局外人冷眼旁观，看这支名为V587的队伍，为实现自己的复仇，想尽办法各种折腾，到后来，他不知不觉参与其中，跟着他们进沙漠，下死狱，经历种种磨难坎坷，一路辗转来到木丹。 方知许渐渐明白，他有多么幸运，遇到了一群能够交付后背的同伴。 短短几个月，他们真的克服了所有困难，走到最后一步。 奈康，奈温，今日必将是你们的死期。 方知许深吸一口气，颤栗感慢慢消失，接过宋可手里的灵器， “走。” …… 会客厅的穹顶遥遥可见，奈温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他刚要说话，前方的地面突然裂开一个大洞，接二连三的异能者跳了出来。 “敌袭——！！”离得最近的警卫团成员立刻按下警示。 “准备战——！”斗字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幽蓝的三.棱.军刺划破了他的喉咙，卫兵瞪大眼睛倒下去，直到落地，颈间的鲜血才像瀑布般喷涌而出。 宋可收回军刺，双手一动，十指间多出密密麻麻的燕尾镖，朝前方飞掷而去，淬着寒光的暗器宛如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扎中刚刚反应过来，想要堵住洞口的卫兵。 张慈一手握剑，一手飞快结印，毁天灭地的五雷神决清场，将另一个方向的拦截者击退。 地底的坎苏跟地鼠一样，挖一洞换一个地方，短短七八秒，地面上多出十几个洞口，不断有高阶异能者跳出来，这种紧急的时刻，他甚至还贴心地挖了条坡道，方便庄青砚和路小羽的轮椅出入。 现场陷入激战，宋可朝着奈温突进，冷不丁撞上一层富有弹性的水盾，整个人陷了进去。 这是……水系防御系异能？可是奈温身边五米内，并没有异能者。 宋可从水盾里出来，冷冷地盯着他：“半年前，你在桐湾，杀了一个，八岁的女孩。” 宋可袭来时，奈温丑陋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在她被水盾挡下后，很快恢复镇定。 面对她的质问，奈温满脸无所谓，甚至嚣张地笑了笑：“谁啊？我杀的人太多，不记得了。” 宋可三.棱.军刺狠狠扎进水盾，被流动的液体化解，像一团棉花打进空气。 “她叫甜甜，她的父亲是医生，医生拼命救了你，你却杀害，他女儿。” “甜甜？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奈温慢悠悠地说，“不过挺没劲的，她什么都不懂，连我脱她衣服的时候，都只知道尖叫，吵得我脑袋疼。” “后来我搞出了点血，她就不叫了，跟洋娃娃一样乖，你要这么说的话，是挺甜的。” 奈温舔了舔嘴唇，尚未发育完全的畸形身体扭曲地抖了抖。 宋可的眼神有片刻茫然，奈温说的话，她不是很明白，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突然看到方知许的眼睛，那双眼睛满目猩红，几乎和鲜血的颜色一致。 脱她衣服的时候……搞出了点血…… 宋可心神剧震，握着三.棱.军刺的手越收越紧，一个十四五岁的人，为什么能恶到这种地步？ “砰——” 会客厅方向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收到警报而来的千人警卫团加入战场，宋可敏捷地后翻躲过攻击，又干掉两名卫兵。 得先找到那名水系异能者，破坏保护奈温的水盾，但是眼下警卫团的人数太多，想想办法…… 宋可倏地回头，朝背后望去，庄青砚和她默契地对上视线，任何语言在这种时候都是累赘，两人心念互通，电光火石间知晓彼此的想法。 庄青砚双眸闭合，强大的念力飞快解析现场所有的异能种类，然后他猛地睁开，锁定某个方向，举起手里的连射弩，朝那处发出几道利箭。 宋可放弃攻击奈温，跟随飞出的弩箭，朝目标狂奔而去。 那名水系异能者看到杀神般冲过来的宋可，慌不择路地往自己身上套水盾。 “锃——” 尖锐的棱锋扎进水盾表面，凹陷出一个深坑，十字型的刺口离他的额头不过存余。 那人劫后余生，刚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面色大变。 宋可握紧刺柄，蓝光越来越刺眼，霸道的精神力爆发到极致，一寸一寸往里压，防御系异能又如何，再坚固的盾，也挡不住她手里的刀！ “哗哗——”整面水盾剧烈摇晃起来，水系异能者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脸色刷白，扭头就跑，宋可一鼓作气，水盾破裂，三.棱.军刺贯穿对方的脊柱！ 鲜红的血液喷出一道高高的直线，对方缓缓倒下去，异能消散。 宋可转过头，齐肩发被风吹乱，她隔着一段距离，朝某道背影大喊：“方知许！” 奈温慌乱地举起粒子枪，胡乱扫射，“啪——”一条机械臂凶狠地甩来，毫不留情地抽翻了他，夺走他手里的武器，拆解得支离破碎。 奈温狼狈地摔倒在一个人脚边。 方知许蹲下来，低头凝视这个恶魔：“还记得我吗？” 奈温对上他通红的双眼，这双眼睛，他曾在手术台上，在意识迷离之际见过，当时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但那位戴着口罩的医生冲他点点头，说了句“你会活下来的”。 然后奈温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他当然记得，是方知许救了自己。 奈温遗憾地叹气：“方医生，是你运气不好，我也不知道她是你女儿……” 他顿了顿，语速渐渐快起来：“这样，你要是真的在意，就再生一个吧，下次，下次我保证绝对不会……” “噗——”没等他说完，方知许的军刺扎进了他的胸膛。 他挑的位置非常精准，奈温面目扭曲，痛苦万分，却没有当场死亡。 “你其实很怕死吧。”方知许面无表情地旋转三.棱.军刺，放血槽在他体内肆意收割，形成血栓。 方知许见过无数病人在手术台上的眼神，奈温嘴里天天喊着“死就死了”，但他的眼睛却在说，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甜甜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她很少哭，也很少闹脾气，哪怕我没有时间陪她，她也不会怪我，只会自己生闷气，她每次说‘最喜欢爸爸’的时候，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给她。” “那天甜甜好不容易原谅我，我给她买了最喜欢的草莓冰淇淋，我买了两个，我第一次给她买两个，让她瞒着妈妈偷偷吃，这是我们父女间的小秘密。” “我明明和她都约定好了，但我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因为我救了你，因为我多睡了那四十分钟。” 方知许慢慢摘除奈温的肾、脾、胃、肺、肠，肝脏……他的手稳得惊人，一点都没有颤抖，而奈温明显感觉到，即使内脏正在变空，他的意识却清醒无比，他死不了。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理解甜甜对我的意义。” “你不配活着，更不配做个人。” 眼前的方知许早已没有救死扶伤的医生影子，他更像一个冷酷的屠夫，在解剖一具尸体。 奈温感到恐惧，越来越多的恐惧，他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这种时候，他终于像孩子般喃喃哭起来：“不要……不要！父亲，父亲救我！！” 奈温的那句“父亲救我”，戳中了方知许最深的痛点。 甜甜死的时候，一定也很想自己去救她吧。 方知许划开奈温的心室，一刀扎进他跳动的心脏。 奈温的哭喊戛然而止，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脏被挖出来，他的身体碎了，灵魂也残缺了。 奈温停止了呼吸。 方知许的双手被鲜血浸透，热泪滚滚而下。 朦胧的视野里，扎着软软辫子的甜甜依偎在他怀里，像只偷吃的小老鼠，她开心地捧着草莓味冰淇淋，梨涡上沾满奶油：“爸爸，你不能告诉妈妈哦，我最喜欢你啦～” “奈温！！！”一声悲痛欲绝的怒吼响起。 满脸焦灰的奈康出现在外围，那两颗该死的炸弹，炸死了会客厅里所有的异能者，只有奈康因为因果系异能的保护存活下来，他重新调派人手赶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在张慈、路小羽和塞缪尔等人的凌厉攻势下，现场炮火连天，警卫团被飞快收割。 机会！ 宋可向奈康直直去，高高跃起，三.棱.军刺兜头劈下。 保护奈康的异能者齐齐出手，宋可顶着各种攻击，不退反进，即将碰到他的瞬间，一枚打歪的炮弹半空炸裂，爆炸的余威将她击飞出去，宋可翻滚几圈，艰难止住退势。 奈康身上的因果没有消失！ 宋可一拳砸在地上。 刺耳的警报响遍统一宫，越来越多的异能者朝这里汇聚而来，他们被包围了。 庄青砚的轮椅停在宋可旁边，向她伸出手，宋可借力站起来，听到他冷静的声音。 “精神力减弱了，奈温果然是他的傀儡。” “但我，杀不了他。”宋可恨恨地说。 “因为奈康身上，还有最后一层因果。”庄青砚说。 最后一层因果。 最后一只傀儡。 会是谁呢？宋可抬眸，望向战圈里茫茫的人头。 104 蔷薇怒放时（22） 第三只傀儡。…… 源源不断赶到的警卫团将宋可等人包围, 奈温死后，现场陷入僵硬的对峙。 到了这种时候，奈康反而平静下来。 他脸上流露的惊怒、悲痛、惶恐和不安等情绪统统消失, 只剩下独属于执政官的肃杀，以及身居高位近十年的威严, 内务官为他送来干净的军服, 当着所有人的面，奈康解开领口，袖口，镇定无比地换衣服，再一丝不苟地扣好。 “一群下水道里的老鼠, 什么洞都想钻一钻, 妄图染指别人家里的东西。” 奈康阴鸷的眼神望向张慈：“你就是穷奇？闹这一出，是想取代我？” 张慈冷冷注视他：“是你自取灭亡，你强横专.制, 苛待民众，放任扭曲的等级制度压迫民众, 导致整个木丹陷入水深火热当中, 你根本不配当执政官。” 奈康傲慢地抬起下巴：“年轻人有些英雄主义, 觉得自己是救世主, 可以理解, 但也就拿来自欺欺人，你现在说得冠冕堂皇，等你有一天真正坐到我的位置, 恐怕会比我还要‘暴君’。” “奈狗，你少tm胡说八道！” 樊易文大吼，奈康分明在把脏水往张慈身上泼。 奈康嗤笑一声, 眼神落在宋可、庄青砚和路小羽身上，这位突然冒出来的S级，完全不在他的掌控当中，而他们暗中和穷奇搭上线，也是害他落到如今境地的主要原因。 “你们呢，有什么目的？”奈康冷漠地问。 “来杀你。”宋可的.棱.军刺直直指向他。 “奈康，你纵子行凶，杀害我女儿，你该死。” 双手浸满鲜血的方知许缓缓走出来，不过那不是他的血，都是奈温的。 奈康眯眼认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人和名字对上号：“方医生，真没想到，原来你才是幕后黑手，是我小看你了，早知道你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当初哪怕荡平桐湾，我也应该杀了你。” 死到临头，还在口出狂言，奈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现场的异能者。 宋可和张慈率领百人冲杀上去，警卫团慌忙应战，连天的炮火和异能将周围建筑夷为平地，冲奈康而去的更是不计其数，但他稳稳站在其中，所有伤害到近前都离奇地发生偏移。 奈康近身的内务官和秘书官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没出几步，一张张凌厉的符箓从天而降，击穿他们的背心，无数异能再次朝奈康飞去，而他嘴角冷笑，从头到尾不曾动弹。 庄青砚隔着混乱的人群注凝视奈康，眉心渐渐收拢。 如果第只傀儡就在现场，以目前的混乱程度，随时有被杀的风险，奈康怎么可能这么镇定？ 庄青砚向路小羽望去，对方立刻把光屏转向他，上面的监控一目了然，除了他们所在的核心区，其它已经被机械蜘蛛探明的地方，奈康并没有派兵防守。 庄青砚沉吟片刻，提高声音遥遥朝奈康喊话：“你只剩一只傀儡了，为什么觉得我们杀不了你？” 奈康正眼打量他：“有点意思，连我有傀儡都知道。” 庄青砚拄着拐杖站起来，往前挪行两步，奈康见状，微微抬手，警卫团转为防守后撤。 混战中止，双方互有伤亡，奈康这边的损失显然更加惨重，高阶异能者只剩分之一。 接下来，是心理战的时间。 庄青砚笑了笑：“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五分钟，我刚刚在想，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位军阀赶来救你，除非……你根本没有下达支援的命令。” “而你会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庄青砚一字一句地说，“你在保护你的傀儡，同时也是在保护自己，因为只要他活着，你就不会死。” “你现在还能保持镇定，无非是知道他人不在统一宫，拿准了我们找不到他。” 奈康的嘴角渐渐绷直，这小子，洞察人心的本事未免太过妖孽。 庄青砚桃花眼微敛，所有相关的信息飞速运转。 “你的第一只傀儡，朱拉玛尼，实力接近S级的异能者，选他是因为他不容易被杀。” “第二只，你的儿子奈温，你将他囚禁在统一宫，牢牢控制在手心，因为这里的安保是联盟顶级水平，被我们攻破以前，你自信不会有人闯入。” “把这两人做成傀儡，虽然安全，但也存在隐患，只要知道你身上有因果系异能存在，他们很容易被一网打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篮子里，这种道理将军大人一定明白，所以第只傀儡，一定和常规思路完全不同。” 庄青砚冷静的嗓音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你必须确保，即使他不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也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那么他肯定有自保能力，甚至更进一步，他在外面的处境，比待在统一宫里更安全，更不引人注目。” 奈康的眼皮轻微地抖了抖。 “贫民、工人或佣兵？风险太高。商人或者富豪？不够安全。就木丹的等级结构而言，他至少要在第二等级以上，拥有呼风唤雨的权力和地位，身边还要有大量私兵保护，而高级军官和小军阀会被吞并，会被暗杀，都不是你的最佳选择。”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大军阀了，阮文俊已死，是穆钦还是苗伦？” 庄青砚盯着奈康越收越紧的手背，粲然一笑：“是不是觉得我要猜穆钦？毕竟他是异能者，相比苗伦这位普通人，生存的机会更大。” “但是有个问题我一直很疑惑，大军阀，掌握不同的职权，既是平衡也是种制约，穆钦和阮文俊的利益重叠很多，所以两人之间的摩擦也不断，可是苗伦，似乎和谁都没有正面冲突，不如将军大人你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宋可孤身参与的那场英雄宴上，穆钦和阮文俊针锋相对，苗伦却能左右逢源，庄青砚当时就感到一丝违和感，再加上攻打沙耶这种大型军事行动，其余两名军阀都参加，甚至奈康本人也亲自上阵指挥，为什么偏偏只有苗伦，被排除在外？ “你为什么独独偏爱苗伦呢？当然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 “——苗伦，是你藏得最深的一只傀儡。”庄青砚一锤定音。 奈康脸上的平静破裂了。 庄青砚言两语，用层层相扣的推理和压迫性话术击垮了奈康的心理防线。 想杀奈康，先杀傀儡，苗伦必须死。 张慈立刻点了十几个人：“跟我走。” 他转身朝还想说什么的宋可点了点头：“交给我。” 方知许抹了把脸，坚定地站到张慈面前：“我跟你去。” 阿瑶她……还在苗伦手里，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他必须亲自去才能放心。 方知许回过头，望向宋可和庄青砚等人，深深鞠躬：“…… 拜托了。” “拦住他们！！”奈康大吼。 宋可反手幻化出一根少林棍，冲上前去，一招横扫千军，挑翻迎面而来的追兵，张慈和方知许等人趁机跳入地洞，转眼间消失无踪。 奈康眼底闪过一丝焦虑，但神情还算镇定：“就凭你们十几个人，想杀苗伦？” “我们一定能，杀了他，你就等、等死吧！”宋可放狠话。 她不清楚苗伦的自保能力有多强，但她了解张慈，师兄的性格和她一样，是那种只要许下承诺，就会拼尽全力完成的人。 “如果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杀了苗伦，也奈何不了我呢？” 奈康很快恢复冷静，甚至施施然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不太妙，”后方的路小羽突然出声，他的冰瞳快速闪烁，里面的数据流一隐而过：“检测到陌生信号干扰，一共五艘星艇，正往木丹方向赶来，预计一小时后到达。” 这样的时间节点，搭乘星艇赶来木丹，对方的身份昭然若揭，只是没想到，联盟特遣使的动作，竟然比他们预计得还要快。 奈康也收到了消息，他眉眼舒展，放声大笑：“我说过你们动不了我，我不仅发出‘申请介入’，还向联盟提交了‘紧急避难’，在你们找到苗伦之前，恐怕我已经离开木丹。” 奈康这是要跑路？宋可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庄青砚望着哈哈大笑的奈康，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一旦提交紧急避难，意味着你将失去作为执政官的所有特权，这辈子都不能返回木丹，将军大人连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都能拱手送人，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豁达，哎？你这是多害怕我们杀了你啊？” 论起扎心的话术，庄青砚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奈康笑不出来了。 * 木丹城内，某处私兵营。 一列佣兵正在例行巡逻，他们经过拐角，往前走出几步，脚下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嚓——”，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冰霜陷阱坡地而出，凝结的冰刃像把回旋镖，割破了所有人的喉咙，“噗咚噗咚”，这队倒霉鬼整整齐齐地倒了下去。 几米之外的营地里，无所事事的异能者正在打牌。 “双九！通吃！我赢了，咦，什么味道？” “闻着好像臭鸡蛋……” “什么臭鸡蛋，这不是硫化氢么……我靠！” 营地外面，被冰霜包裹的巨大炮弹从天而降，落地的瞬间爆裂开来，没有任何火光，绿色毒烟弥漫，不小心吸入肺腹的异能者掐住自己脖子，满地打滚。 敌袭警报触发，举着武器的佣兵从四面八方冲出来。 “我们的感情像陷入一种怪圈～越爱越糊涂，爱极更糊涂～” 清亮柔媚的歌声响起，佣兵们眼神失焦，被套上混乱debuff，纷纷丢下武器，像无头苍蝇般抱头鼠窜，静默的冰霜炮弹一刻不停地砸下来，不过须臾，整座私兵营再无动静。 远处高楼里，埋伏的异能者探出脑袋。 徐星绑着发带，踮起脚尖扒着窗户，一边控制冰霜陷阱，一边配合素察和艾琳制作“超级冰霜毒雾炸弹”，成为毁灭私兵营的最强输出主力，他的攻击手段再也不是单一的六角冰棱，形态多变，防不胜防，而且完美做到一心两用，经历了风风雨雨，徐星肉眼可见地进步了。 “完事，”林优优瞄了眼终端，在地图上又叉掉一个地方，“丽塔那边的行动很顺利，穆钦和阮文俊的私兵营清理完毕，只剩苗伦的，我们要加速了。” 他们作为暗地里的队伍，主要任务是切断各大军阀的武装力量，阻止他们救援奈康，也因此，为了尽量减少动静，艾琳没有采用声势更大的火炮，而是改用新研发的霜毒弹。 “有些奇怪，”去前方探查情况的素察显出身形，沉声说道，“统一宫的警报已经响了快分钟，这处营地却没有任何动作。” 林优优一怔，是啊，要说他们之前动手的时候，这些私兵没有防备还正常，但现在警报都响好一会儿了，还在打牌，是不是太淡定了。 “先按计划行动，我联系庄青砚那边。”林优优想了想说。 * “轰——” 统一宫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几秒过后，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苗伦抽卷烟的手一顿，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半张脸在烟雾里模糊不清。 过了一会儿，新近被调过来的秘书官快步跑进来，轻声汇报：“大人，将军被袭击了。” “袭击……”苗伦嘴里重复这两个字，“将军有下令让我增援吗？” “有下令，但不是增援，将军的原话是「原地待命，非请勿动」。” “呵，”苗伦突然冷笑一声，“非请勿动，好个非请勿动。” 他将卷烟狠狠摁灭在桌面，烫出狰狞的焦疤，然后刷地站起来，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哥丹威和胡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大人，您，您要去哪……？”秘书官跪在地上喊，苗伦不会是要公然违抗将令吧？ 苗伦的声音异常冰冷：“召集所有私兵，即刻返回本宅。” “大人！出事了大人！”一名仆从连滚带爬进来，摔倒在苗伦脚边：“我们的私兵营被偷袭了！” “哪处？”苗伦面如修罗。 “全、全部……”仆从心如死灰，根本不敢看他脸色。 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苗伦起伏不定的呼吸仿佛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突然，他脚步一转，往后院方向走去。 张菀瑶和玛蕊正在低声说话，苗伦突然闯进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抽到张菀瑶脸上：“贱人！” 张菀瑶摔倒在地，半张脸高高肿起，嘴唇刮破，汩汩流下鲜血。 玛蕊倏地睁眼，中断和玛莎的心灵感应，跑过去扶起她，怒视苗伦：“你凭什么打人！” 苗伦的脸色阴沉无比，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庞大的阴影渐渐覆盖张菀瑶单薄的身体，玛蕊冲过来挡在张菀瑶面前，被苗伦一脚踢开，滚出去后又被胡朝按住。 苗伦抓住张菀瑶头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我养你这么久，没想到养出个通风报信，吃里扒外的婊子，私兵营的位置，是你泄露出去的。” 张菀瑶冷淡应声：“是。” 苗伦不经审问就动手，显然已经确定是她做的，不管她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暴怒的事实。张菀瑶几次给艾琳传递的肖像，采用了她自创的特殊叠画技法，粗略一看是被困在蔷薇军的女孩，但用特殊方法擦去表层后，就会显现出私兵营的地图。 苗伦怒到极点，一脚踹向她的胸腹部，张菀瑶痛得弓起身子。 “大人，我们还去本宅吗？”哥丹威轻声问。 “去，”苗伦擦了擦手，冷冷地说，“把她们都带上。” 后院里的几个女孩眼睛被蒙起来，嘴巴贴上胶布，手脚绑得严严实实，一股脑塞进运输车里。 玛蕊在黑暗的后车厢里挪动，根据气味找张菀瑶，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玛蕊快急哭了，用头顶一拱一拱，试图喊醒她。 过了许久，张菀瑶幽幽醒来，轻轻蹭了蹭玛蕊，玛蕊察觉到她有话要说，连忙转过身子，两人的手碰到一起，张菀瑶温热的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写了个单词。 玛蕊仔细辨认，她写的是——弄扫。 在本地语里，弄扫是妹妹的意思。 玛蕊立刻领悟她的意思，闭上眼睛发动心灵感应，拼命呼唤玛莎。 太阳渐渐落下，踩着地平线最后的余光，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异能者贴身护卫一人，行色匆匆地进入苗伦家族本宅，而后大门紧闭，卫兵巡逻的脚步更加紧密。 * 统一宫，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现场的警卫团被清理得只剩寥寥，宋可擦去脸上溅的鲜血，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奈康周围，仅剩的那层精神力，她在等，等张慈的信号，只要师兄得手，她会瞬间解决掉奈康。 “特遣使预计还有十五分钟到达。”路小羽提醒。 还有时间，宋可稍稍心安。 终端亮起提示，庄青砚低头一看，眼神顿时凝住，是张慈发来的消息：「苗伦已逃」。 庄青砚手指快速滑动，张慈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统一宫发生爆炸后不久，苗伦就率领手下离开了私宅，他们扑了个空，这只能说明，苗伦要么有眼线掌握将军的一举一动，要么……他知道自己傀儡的身份，预感到情况不妙，提前撤退。 张慈的下一条信息到达：「正在往本宅赶，帮我定位玛莎的位置。」 幸好玛莎就在私宅的地道里，一直和双胞胎姐姐保持心灵感应，苗伦潜逃后，她跟着玛蕊在地道里穿行，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出来。但坎苏挖的地洞不知道什么原理，地表的声音能传下来，洞里的信号却特别弱，张慈的终端根本无法对她定位。 庄青砚将终端丢过去：“路小羽！” 路小羽接过，扫了一眼，十指飞快敲击起来。 “怎么了？”宋可担忧地问。 庄青砚捏了捏她的手背，还没说话，远处的奈康低头瞥了眼终端，突然朗声大笑：“我说过，你们杀不了苗伦，也杀不了我。” 宋可皱眉，手里的燕尾镖刚想丢过去，灭灭他嚣张的气焰，突然！她警觉地抬头。 高空出现了熟悉的空间裂缝。 “麻烦了，”路小羽一边定位玛莎位置，一边摇头叹息，“特遣使没来，汪汪队先来了。” 接二连的高大人影从虚空里缓缓走出，强悍的精神力引发空气的剧烈波动。 名，S级，异能者。 等等，不对！！ 宋可骤然睁大眼睛。 走在最后的那人，身高超过两米，左脸烧焦坏死，肌肉组织黏连在一起，眼球透出渗人的死白，右脸则布满密密麻麻的刀伤，一眼望去人不人鬼不鬼。 这是……血腥猎杀者庞克。 * 木丹城内一片死寂，街道上空无人影，居民们意识到大事发生，门窗紧闭蜷缩不出，没人敢探出头来凑热闹，而其他的军阀、商人和富豪等，全都在观望情况。 几十名高阶异能者包围了苗伦本宅。 因为时间紧迫，张慈一行甚至没有走地道，直接从木丹城横穿而过，裹挟杀气直奔目标。 苍茫的夜色中，张慈冷酷发出命令：“准备强攻，最高优先级，击杀苗伦。” 狂风骤雨般的净天地神咒吹响进攻号角，沙耶的异能者们精神力爆发，击碎本宅大门，和冲出来的私兵打成一片。 方知许紧紧跟在张慈后面，手里握着.棱.军刺，毫不畏惧地和私兵们搏斗，被打翻了，就爬起来，受伤了，自己粗略治疗一下，继续往前冲。 阿瑶，阿瑶还在苗伦手上，他要再快点，快点去救她。 “轰——” 耀眼的火炮荡平整整一排建筑，艾琳和林优优的声音响起：“我们来帮忙了！” 有艾琳和徐星这样的群攻系异能者加入，攻打本宅进度加快，很快火光隆隆，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狼狈逃窜的人影。 “穷奇，东北角，有人要跑！” 探测系异能者林墨察觉到动静，高声发出警示。 张慈等人转头往东北角追去，几十名异能者护着一个穿军装的肥硕身影拼命往前奔逃。 素察的行动最快，身形一明一灭，已经出现在那群人前方，手里淬毒的匕首绕过卫兵保护，势不可挡地割断胖子脖颈，几乎同时，张慈的灭魂咒刺入他脑仁！ 双重致命伤害，苗伦必死无疑！ 胖子浑圆的身躯僵住，脚步趔趄两下，慢慢倒在地上，军帽掉落，露出整张脸。 众人刚松一口气，紧接着面色遽变，这根本不是苗伦！！ 苗伦不在本宅，他用一招李代桃僵，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105 蔷薇怒放时（23） 《致孩子》（有刀…… 张菀瑶再次醒来的时候, 房间里一片漆黑。 玛蕊蜷缩在她脚边，双手背对桌角磨绳子，然后绳索是特制的, 她的行为毫无意义。 “玛蕊，我们在哪？”张菀瑶轻声问。 玛蕊听到她的声音，立刻靠过来：“阿瑶，你终于醒了, 苗伦把我们抓到本宅了。” 张菀瑶支撑自己坐起来，抬头往窗外望去, 惨淡的月光下，她的唇色苍白如雪：“不对, 这里不是苗伦的本宅。” 她曾经跟苗伦回过一趟本宅, 那座豪华的庄园坐落于木丹城内，闹中取静的富贵路段，灯光彻夜不灭，而此刻外面薄雾笼罩, 渺无人烟, 只有苗伦的私兵在紧张布控，看起来更像城郊的别墅区。 张菀瑶没来过这里，不过苗伦的私产多如牛毛, 她也无法完全掌握。 “啊？可是出发前，苗伦明明说的要回本宅……”玛蕊疑惑地嘀咕，紧接着猛地拍了拍脑门, “糟糕, 那我传给玛莎的消息也是假的，她找的援兵肯定去错地方了！” 玛蕊说话的音量小下来，担忧地望向张菀瑶：“阿瑶, 你的脸色很差，没事吧？” “没事，”张菀瑶摇了摇头，“你还能联系上你妹妹吗？” “能，她跟着我们来了。” “我想知道，统一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张菀瑶说。 “我这就问她。”玛蕊发动异能，和地底的玛莎交流起来。 奈温死了，奈康有三只傀儡，而最后一只正是苗伦，只有杀死苗伦，宋可才有机会干掉奈康。 张菀瑶如烟如雾的眼眸微敛，苗伦恐怕早就知道自己是傀儡了。 她刚接近苗伦的时候，这人虽然荒淫，但过得远没有如今小心翼翼，可是渐渐的，苗伦周围的私兵越来越多，到最后无论做什么都不离身，而且，他还在暗中搜罗各种罕见的异能者，比如擅长数据追踪的哈沙，能够变成黑泥的桑帛，时刻贴身护卫的胡朝和哥丹威…… 苗伦什么时候识破奈康在他身上动的手脚？不得而知，但他城府极深，竟然不动声色隐忍下来，一边朝奈康讨要好处，一边找机会摆脱束缚。苗伦显然是想把傀儡转移走的，但那位施咒的异能者已死，其它高阶的因果系异能者更是稀有难寻，苗伦的计划只得暂时搁置。 最近苗伦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明明派人跟踪她，对她产生怀疑，却不急着处置她，恐怕苗伦留着自己也不是因为宠爱，而是准备用来充当容器，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奈康就陷入被刺杀的重重危机。 张菀瑶和玛蕊正说着悄悄话，屋外忽然传来女孩的哭喊，哥丹威把她们全拖了出去，苗伦带来的私兵数量不算多，很大一部分还被派去本宅掩人耳目，但留下的都是精锐。 很快，哥丹威踢开了她们的房门：“大人有请，两位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 玛蕊害怕地咬住嘴唇，张菀瑶镇定地回答：“我们自己走。” 包括张菀瑶在内的六名女孩被带到一间空旷的卧室，刚进去就被血淋淋的场景吓了一跳。 胡朝正拿着一柄极细的刀片，朝一人脸上割去，那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好皮，被折磨得看不清本来面目，气若游丝地哀嚎。 苗伦岔开双腿，坐在他面前：“我再问你一遍，那老东西的计划是什么？” 奈康派过来的秘书官忍受不了酷刑，哀哀乞求：“将军、将军提交了紧急避难，联盟今晚就会接他走，大人，我、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求您放过我吧。” 苗伦盯着他不语。 胡朝轻声说：“他的七次回答基本没有出入，大人，没剩几刀了，还继续吗？” 言下之意，这人没有说谎。 苗伦抬了抬手指，胡朝手起刀落，给了他个痛快，终结秘书官的生命。 苗伦得到想要的回答，低气压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狠狠踹翻一张椅子，嘴里怒骂：“老东西，这该死的老东西！” “把人弄出去。” 仆从静悄悄进来，拖走不成人样的秘书官尸体。 苗伦突然转过身，喘着粗气按住哥丹威的肩膀，往下压了几分：“我不管你用什么代价，今晚替我守好门，不许放一只苍蝇进来，懂了么？” 哥丹威顺着他的力道单膝跪下，低头说道：“哥丹威誓死守卫大人。” 苗伦满意点头：“去吧。” 哥丹威走后，苗伦阴沉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就像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拿起桌上的鞭子发泄地抽打，房间里的女孩或多或少都遭了殃。苗伦听到她们吃痛的声音，忽然伸手按住一名女孩的头，重重压向那滩尚未凝固的血肉，肥硕的阴影笼罩下来。 女孩的惨叫太过凄厉，一边的胡朝耳膜跳动，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好对上苗伦暴戾的双眼，他身体抖了抖，后退两步，站到屏风后面，从这里能清楚看到苗伦的轮廓，但不用直视那些残忍的画面。 良久，苗伦停下动作，女孩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昏死过去。 苗伦把目光转向玛蕊，冰冷地说：“过来。” 玛蕊惶恐地后退，苗伦眼神不耐烦，凌空一鞭子甩过去，缠住她的脖子蛮力拖过来，玛蕊不甘地拳打脚踢，苗伦的鞭子越收越紧，她渐渐气息不足，开始翻白眼，挣扎的动静也小下来。 张菀瑶冲过去掰苗伦的手，苗伦烦不胜烦，抬起一脚踹过去，“咚——”，张菀瑶的后背撞上铁架床，发出震天的响声，她眼前一片白茫茫，足足好几秒失去意识。 苗伦整个人舒展下来，嘴角挂着抹血腥的笑：“你急什么，很快就轮到你。” 好东西，总是要留到最后慢慢享用。 胡朝听到里面的动静，越过屏风瞄了一眼，只见张菀瑶倒在地上半死不活，而玛蕊双眼紧闭，脖颈一圈勒痕，垂在桌下的手痉挛地一抖一抖。 胡朝又缩了回去，这种时候，他格外怀念死去的桑帛，要不是没得选，实在不想干腌臜的活。 没时间了。 张菀瑶忍住剧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做些什么。 只要苗伦死了，奈康就会失去最后的保护，她能力有限，没有办法亲手杀死奈康，但可以送他一程，让他的死亡加快进度。 从苗伦刚刚的口吻来看，奈康必然留有后手，而苗伦躲起来的目的也很明确，只要熬过今晚，不管是奈康还是他都可以安然无恙地继续活下去。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张菀瑶慢慢往前爬，那边苗伦嫌弃鞭子用不顺，往地上一丢，改为双手掐住玛蕊的脖子。 张菀瑶颤抖的指尖够到鞭子的末梢，她单薄的身躯突然爆发惊人的力量，咬牙站起来，动作既快又狠，无比娴熟地将鞭子缠绕上苗伦的脖颈，两下打成死结，交叉攥紧，往后拉—— 苗伦浑身绷紧，眼珠暴凸，条件反射地往自己脖子摸索，想要解开鞭结，但张菀瑶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相同的动作，结打得极为复杂，一时半会根本松不开，苗伦气急败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左手反手去夺鞭梢，空出的右手一巴掌甩向张菀瑶的脸，拽住她的头发往上拉。 张菀瑶用尽所有力气抵抗，紧紧拽住鞭子不放手。 然而一个强壮健康的男人，生死关头爆发出的能量远远大于柔弱伤重的女人，在苗伦的剧烈挣扎下，张菀瑶的指尖磨出鲜血，力气不断流失。 玛蕊从窒息中醒过来，看清眼前的场景，张了张嘴，无声地喊了句：“阿瑶……” 她泪流满面，拼命去掐苗伦的胳膊，指甲深深陷入肉中，低头像野兽一样用牙齿啃咬，生生将苗伦的手从张菀瑶头发上扯开。 胡朝听到动静，隔着屏风望过去，只见苗伦微微仰着头，双手按在玛蕊身上，颤抖不停，胡朝瞬间联想到什么，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去。 苗伦的脸已经透出青紫，但张菀瑶也快坚持不住，力竭脱手，鞭梢往前滑出几寸—— 就在这时，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掌覆上来，就着她的力道，一起拉紧鞭子！ 是房间里的另一名女孩，她刚刚被苗伦按进血泊当中，形容无比凄惨，但此刻的眼神充满一往无前的决绝。 寂静的对峙中，第三只手覆了上来，紧接着是第四只，第五只…… 这些衣不蔽体，被苗伦视为玩物的蔷薇军女孩，选择了用生命反抗，她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或踉跄走过来，或匍匐爬过来，紧紧握住鞭子的手，无比坚决。 她们只有一个念头，苗伦必须死。 即将挣脱的苗伦，再次遭受重创，他的眼珠泛出死白，大脑急速缺氧，颈动脉的淤血随时都要爆炸，苗伦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终于勉力打翻一只茶杯。 瓷器碎裂的动静突兀响起，胡朝警觉地抬头，望去的方向却是门外。 黑暗里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异能光亮此起彼伏。胡朝微微皱眉，哥丹威在搞什么？连守门这种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如他俩换换，换他来看着苗伦…… 等等！ 胡朝悚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几分钟没听到苗伦的声音，甚至连那些女孩的哭泣也消失了，他惊出满头冷汗，推倒屏风就要往前冲。 一道凌厉的符箓破空而来，从背后刺穿了胡朝的脑袋。 张慈和艾琳带着人冲进来，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遍体鳞伤的女孩们以各种姿势死死拽住鞭子，鞭子另一头缠绕在苗伦颈部，他浑身僵硬，仅剩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 “阿瑶！！” 方知许丢掉军刺，慌乱地跑过来，从地上扶起张菀瑶。 张慈一把揪起苗伦，七星剑准确无误地扎进他的脑袋里，苗伦根本没力气反抗。 确认他死亡以后，张慈给庄青砚那边发去消息。 苗伦的尸体被拉走，玛蕊跟着从桌面滑落，摔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张慈顿了顿，脱下道袍，别过头去，盖住她一身的伤痕。 林优优和艾琳也取出干净的外套，分给其她女孩。 现场的沙耶异能者都沉默了，这些女孩都是英雄，或许苗伦死也不会想到，他风光半生，最后竟会被亲手“培育”的蔷薇联合绞杀。 方知许手忙脚乱地检查张菀瑶的四肢，焦急追问：“阿瑶，你有没有受伤？我帮你治疗。” 张菀瑶轻轻按住他的手：“你怎么搞这么狼狈？” 方知许的状态比她好不了多少，脸上血迹斑斑，头发都打结了。 张菀瑶温柔地笑了笑：“说过多少次了，衣服很难洗。” 方知许很久没有听到她的数落了，心里又酸又涩：“我洗，我来洗。” “阿瑶，奈温死了，我亲手杀了他，奈康、奈康也马上要死了，他们一个都逃不过。” “我终于，终于替甜甜报仇了。”方知许哽咽地说。 “我知道，”张菀瑶浅浅地笑，“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方知许飞快摇头：“我不辛苦，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扛不住事，是我总惹你生气，等这里事了了，我们离开木丹好不好？回桐湾，或者去你想去的地方。” “不了，就回桐湾吧，我想回家。”张菀瑶轻轻说。 “回家”这个字眼让方知许热泪盈眶，他笨拙地伸手，想抱起张菀瑶，再次被她按住。 方知许疑惑地抬头。 “有件事，我还要想想怎么告诉你。” 张菀瑶牵着方知许的手，搭到自己的胸腹部，方知许放出精神力，紧接着脸色凝固了。 ——张菀瑶的脾碎了。 不仅仅是脾，其它器官也因为大量失血和外力压迫，正在快速衰竭，她虽然表面没有伤口，体内却早已千疮百孔，苗伦在私宅踢出的那一脚异常狠毒，张菀瑶撑了许久，刚刚又遭受连番重击，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没事，没事的，我是A级治疗系，我可以救你！” 方知许语无伦次，双手哆嗦不停，他拼命放出精神力，往张菀瑶体内输送。 然而张菀瑶只是普通人，体质没有经过任何强化，精神力吸收格外缓慢，方知许嗓音颤抖：“阿瑶，不要怕，我是医生，我给你动手术，我们马上动手术！” 张菀瑶拉住方知许的手，制止了他的无用功，没有时间了，她知道的。 “以前我说的都是气话，知许，你不仅是个好父亲，也是很好很好的丈夫。” “只是很遗憾，我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你别难过，我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后悔。” 她捧住方知许哭得不像样的脸：“这次不许颓废了，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你能做到吗？” 方知许流泪摇头：“我不行，我不行的阿瑶，我是个废物，我救不了甜甜，我连你也救不了。” “你不是废物，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答应我。”张菀瑶固执地凝视他，非要等一个答案。 方知许痛苦万分，含泪点头：“……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 “……好好活下去。” “奈康死了，”张慈突然开口，“宋可杀了奈康，奈康已经死了。” “死了吗？真好，是他罪有应得，”张菀瑶的声音越来越轻，“知许，我好像看到甜甜了。” 这一次的梦，是久违的美梦啊，甜甜没有再哭泣，而是人如起名，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嘴里喊着什么，甜甜地微笑起来。 张菀瑶迫切地往前两步，终于听清了，原来她在喊：“妈妈！” ……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 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 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106 蔷薇怒放时（24） 动我的人。（奈康…… 三名S级异能者从空间裂缝里出现, 朝奈康走去，除庞克以外，其余两人都穿着统一的作战服。 领头的男人确认奈康身份后, 亮出证件自报家门：“前木丹执政官, 我们是联盟特别行动队成员伽斯塔和罗伊, 当地时间17:27准时抵达C55区。” “怎么只有你们, 特遣使和星艇呢？”奈康面露不满，“我要求即刻离开。” “护送你的星艇预计还有三十三分钟到达。”伽斯塔说。 “那我命令你们，现在杀了这些人。” 奈康眼神阴鸷，指向对面的宋可和沙耶异能者。 伽斯塔无动于衷, 丝毫没给他面子：“前木丹执政官, 我们的任务是在特遣使到达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你无权对我发出任何指令。” 伽斯塔和罗伊的一举一动都透出冷静克制, 但庞克不同, 他死死盯着宋可，脸上蜿蜒的疤痕狰狞蠕动, 显然已经认出她, 这个在曼佐尼街刺瞎他的右眼, 害他不得不替换成机械眼球的罪魁祸首。 庞克慢慢往前两步，没有任何征兆, 突然暴起。 连串的血腥烟雾炸开, 幸好宋可早有防备，瞬间幻化盾牌，左手一抖，大把燕尾镖朝庞克飞去。 庞克面容扭曲，整个人野兽般冲撞过来, 宋可化盾为刀，一招劈向他下盘，庞克跳起躲避，宋可和他同时跃起，比他跳得更高，凭借凌空优势，扫堂腿狠狠踢中庞克下巴，“砰——”烟花炸开的声音响起，强劲的反冲力让宋可在空中转了半圈，稳稳落地，反观庞克，他狼狈地后退，双脚在地上划出深痕，下颌骨头几近错位。 那朵炸开的烟花还是令宋可受伤了。 外套的袖口被炸掉大半截，刚刚的正面对战，她躲得很快，但还是被庞克的血腥爆破点到，胳膊擦出伤口，所幸不碍事。 塞缪尔等人想帮忙，被宋可拦下：“你们，退。” S级之间的战斗普通异能者根本无法插手，塞缪尔他们只会被庞克虐杀。 伽斯塔站在庞克面前，冷冷开口：“血腥屠杀者，擅自行动，警告一次。” 庞克冷笑：“你们让我来，不就是为平叛吗？我杀她有什么不对？” 伽斯塔不为所动：“一切行动听从特遣使调度，再有一次，我会启动禁锢指令，把你送回去。” 庞克捏紧拳头：“！” 他迥异的眼球凶相毕露，像条被拴住链子的恶狗，好歹没再主动咬人。 伽斯塔转向宋可：“你是S级异能者？哪个单位的？编号多少？上司是谁？” 宋可默了一秒，诚实回答：“没有单位，没有编号，上司……我、我就是最大的。” 野生的S级？伽斯塔渐渐皱眉，S级异能者作为战略资源极其珍贵，必定会受到联盟百般拉拢，保不齐哪天两人就会成为同事，伽斯塔并不想和她在这时候起正面冲突：“联盟官方执行任务，带上你的人，即刻离开统一宫。” “不行，奈康，必须死。” 宋可刀尖抬起，一步不退。 见她冥顽不灵，嗓音渐冷：“蓄意阻拦，妨碍公务，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庞克指尖凝结血珠，疯狂挑衅，而远处的奈康自觉逃离在即，神情得意。 跟他们废话没有意义，宋可握紧手里的唐刀，一下越过伽斯塔，准备强行突围！ 庞克猖狂大笑，正面迎击：“是她先动的手，这可怪不了我！” 伽斯塔和罗伊顿觉头疼，被迫加入战局，两人脚步刚动，面前分别出现阻拦者。 罗伊对上路小羽。 眼前的男人依靠六条巨大的机械臂行动，低头注视光屏，指尖飞快敲击，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随随便便就拦下了他。 罗伊沉着地发起攻击，他的异能是“棱镜”，利用不同色光的折射率，使人在战斗时产生位移和色散等错觉，从而产生大量切割伤害。罗伊对自己的异能掌握得出神入化，角度刁钻的棱镜朝路小羽直直射去，七色光线几乎闪瞎人的眼睛，路小羽输入最后一串代码，点击确认，玛莎的定位显示出来，搞定，他愉悦地弯了弯嘴角，发送给张慈。 然后路小羽漫不经心抬起头，最近的棱镜已经飞到近前，距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寸，冰瞳亮起奇异而夺目的光泽，101010的代码从瞳孔里浮现，改变了棱镜的结构，一点点瓦解碎裂。 路小羽六臂齐甩，铺天盖地的数据流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吞噬掉罗伊的强势攻击，那些恐怖的棱镜，好像只是小小木马，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清除。 直到这时，罗伊才看清对手的模样：银发，冰瞳，他失声惊呼：“你是……路氏的人？！” 路小羽疑惑眨眼：“什么路氏？我不知道。” …… 伽斯塔也是一名强攻系，他的异能是罕见的“生物电流”：通过精神力控制生物体上的电流，使其激发爆破，从而击晕或者杀死目标。 伽斯塔望向面前坐轮椅的庄青砚，没有轻视他，敢主动阻拦S级异能者，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 隐秘的生物电流附上庄青砚的各个器官、组织和细胞，正要发动，突然，每一股电流都遭遇到强悍的念力，被瞬间抹杀！ 伽斯塔深感震惊，对方的精神力控制竟然比他还精妙。 庄青砚的反击如影随形，他模仿伽斯塔的电流走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控制念力兜头打来，空气里的辐射场剧烈波动，伽斯塔的思维仿佛被沉重的石头压住，他连连后退，一时之间落入下风。 “……初觉醒者？” 伽斯塔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初觉醒者，意指末日前就已经觉醒异能的一批人，他们比普通的异能者吸收了更强烈的辐射，拥有更多的时间调整状态，掌握异能，因而实力也更加强大。 但是，想培养出一名初觉醒者，需要巨额的人力财力支持，无论是营养舱、实验室、专属药剂，还是各阶段吸收的辐射量都是绝密资料，非B区的大家族无法做到。就伽斯塔所知，迩葭路氏实行的基因优选计划，目的就是培养初觉醒者，那么眼前这人……究竟什么身份？ 伽斯塔扫了眼战场，心里渐渐明悟，三位S级异能者要杀他，难怪木丹的执政官会申请避难。 …… 和庞克打斗的宋可保持高度戒备，时刻注意自己的走位，虽然两人现在打得不分上下，但是对方还没用过另一项异能，时间回溯。 三处战场都陷入胶着的战斗，距离联盟特遣使到达的时间所剩无几。 统一宫上方，隐隐出现五艘星艇的轮廓，其中那架体积最小的引擎突然喷发，一次加速跃迁，瞬间来到众人头顶，它慢慢降低高度，在低空盘旋，放下一道廊桥。 奈康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廊桥。 宋可几刀连招逼退庞克，不顾一切地追过去，绝对不能让奈康登艇！ 伽斯塔和罗伊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奈康，两人见状毫不犹豫地抽身，齐齐朝宋可冲去。 奈康登上廊桥，站在舱门口，居高临下地注视在后面拼命追赶的宋可，看她丢来的暗器，挥来的剑锋从自己身上偏移，嘴角挂着无情的冷笑：如何，就让你们眼睁睁送我离开，却无能为力。 奈康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咔嚓——”空气里传来轻微的碎裂声。 那道声音很轻，很容易就被忽视，但奈康浑身如遭雷击，瞳孔急剧收缩。 ——苗伦，死了。 宋可精神一振，师兄成功了，奈康身上的最后一层因果，消失了。 现在的奈康，已然失去所有保护，任人宰割。 奈康面如土色地转头，连滚带爬往舱门里钻，因为太过慌乱，脚底连连打滑，甚至自己绊倒自己好几次，他有惊无险地进入客舱，舱门缓缓闭合，星艇开始升空。 宋可一个纵身鱼跃，双手勾住只剩一截的廊桥，两腿勾住，快速往上攀爬，她整个人悬挂在星艇下方，像只摇摇欲坠的风筝。 “砰砰——” 血色烟花在宋可背后不断炸开，棱镜和生物电流的攻击全数朝她而来，宋可无法躲避，被当成活靶子，硬吃下伤害，翻身跳上星艇顶部。 星艇腾空产生强劲的气流，宋可艰难维持平衡，往前疾走两步，找到奈康位置，手里唐刀刺下。 “铮——”强悍的金系异能使舷窗出现一条深深的裂痕，但没有被摧毁。 奈康和她隔着透明的玻璃对望，眼神惊恐。 “轰——” 腹部飘起团团血雾，庞克的爆破越来越凶猛，宋可晃了晃，整个人滑下星艇，眼看就要从高空坠落，千钧一发的关头，她单手握住唐刀，再次翻身上去。 远处的庄青砚眸色冷到可怕，他从空间里掏出仅剩的封闭，准备往自己腿上扎。 “腿不要了？！”路小羽的机械臂横空伸来，阻止他的动作，脸上难得没有嘲讽。 “不要了，正好和你作伴，开心么？”庄青砚笑容灿烂，坚定地推开路小羽，面不改色扎下去，强效封闭再次起效，极致的痛苦中，他再次站了起来，朝宋可的方向疾跑而去。 路小羽不由沉默，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多年沉疴难起，断腿无法再生，但庄青砚明明有希望治愈，却甘愿冒如此的风险，他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真让他坐一辈子轮椅，能甘心吗？ “疯子。”路小羽翻了个白眼。 不得不说，这人越来越疯，也越来越……像活生生的人了。 宋可血流如注的右手覆在星艇表面，精神力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暴涨，星艇表面泛起幽蓝的光泽，震颤不停，奈康的恐慌越来越盛，她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想硬生生破坏星艇的外壳！ 奈康焦急地望向操作台，距离星艇下一次跃迁，还有五秒。 【五】 宋可左手握紧唐刀，一寸一寸扎入舷窗。 【四】 伽斯塔和罗伊精神力爆发，将最凌厉的攻击朝宋可丢去，庞克在她身上肆意点亮猩红烟花。 【三】 眼看宋可即将再次坠落，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疾冲过来，磅礴而冰冷的念力激荡而出，101010数据洪流织成无处可逃的防御巨网，将棱镜、生物电流和血腥爆破的致命攻击全挡了回去。 庄青砚和路小羽摔出去十几米远。 向来最注重外表的庄青砚风衣破破烂烂，路小羽更惨，六条机械臂折断四条，但这波攻击没有伤到宋可一分一毫。 【二】 庞克左脸死白的眼珠闪烁不停，时间回溯——发动。 宋可拼尽全力，眼眸爆发璀璨的蓝光，星艇的外壳分崩离析，唐刀势不可挡，插入奈康心脏。 【一】 “轰——”整艘星艇炸成绚烂的烟花。 时间的流速变得越来越慢，最终定格，回转。 众目睽睽之下，一艘完整的星艇再次出现，庞克的异能起效了！ 所有人都屏息望向高空。 一道轻灵的身影高高跃下，落地无声，浑身伤痕的宋可慢慢站起来。 她的背后，刚刚从爆炸中恢复的星艇原地停留两秒，外壳一片一片碎裂成渣。 奈康的尸体重重砸在向地面，胸口插着一柄唐刀。 时间回溯，只能让非生命体的状态回到几秒以前。 但星艇表面，宋可留下的异能冲击没有消失，哪怕再来一次，它依然会崩裂。 更何况，早在庞克发动异能之前，宋可已经杀了奈康。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宋可双眸蓝光频闪，精神力狂泻而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响起，宛如暴走的狂徒。 她向庞克三人发出审判：“谁允许你们，动我的人？” 107 蔷薇怒放时（25） S级的浪漫。…… 宋可身后, 奈康轰然坠地，断骨刺破内脏，殷红的鲜血蔓延开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 这位昔日威风赫赫的执政官, 如今潦草收场，已然死得不能再死, 而他胸口铮铮作响的唐刀，宛如回荡在众人耳边的丧钟。 现场的人心惊胆战，像看怪物一样看向宋可。 在三名S级异能者的围追堵截下，强杀C区的执政官,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更令人魂飞胆裂的是，宋可顶着无数攻击，徒手摧毁了一架星艇。这已经远远超越人的极限，不，哪怕放在异能者身上，效果也是极其炸裂的。 要知道, 星艇的外壳通体采用铼（Re）打造, 这种稀有元素拥有堪比钻石的稳定特质：坚硬, 耐磨、耐高温、耐腐蚀，除了造价昂贵，几乎没有缺点，而宋可仅凭精神力, 就将它生生拆解成碎片, 可想而知，刚刚一瞬间她爆发出的能量有多么惊人。 剩余四艘星艇先后到达统一宫，保持高空盘旋的状态, 不敢轻易下降高度，最前面的指挥舱里，一名身穿正装，头发打理整整齐齐的男人肃容望向悬浮屏里的宋可。 “麻烦，麻烦啊。” 特遣使朴在宇深感头痛，就算来之前做了心理准备，C55区情况的复杂程度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申请紧急避难的执政官死亡，他回去述职必然会被问责，更困扰的是，底下还有三名身份不明的S级异能者，随时可能爆发新一轮冲突。 朴在宇是位极其圆滑的政客，他热衷于升官，不喜欢战争和暴力，从私心出发，朴在宇更倾向以和平、非武力的方式解决争端，能不打就不打，一打就会有伤亡，有伤亡就会影响他的政绩，拖缓他升迁的道路，奈康的死已成定局，但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说不定还有谈判机会？ “查到这三人的资料了吗？”朴在宇神情严肃。 星艇上还有两位来自特别行动队的S级，以及一队全副武装的A级异能者，听从朴在宇的调遣。 文职随从调出档案光屏，向朴在宇汇报：“长官，只能查到一个，姓名宋可，生物id：VUL7700523，注册地C72区，异能等级……呃，A级？” 坐在后面的A级异能者顿时惊呼连连。 “什么？A级！你们看看她哪里像A级？” “C72区，那个被人工智能统治的弗拉拉？也太乱来了吧？” “弗拉拉的登记中心在搞什么啊，S级异能者都能漏掉，要是及时上报，说不定早就收编了。” “长官，她的能量波动不太对。”同样身为S级异能者的奥汀沉声提醒。 朴在宇望向控制台的异能探测仪，和这台设备连接的探测器正在宋可附近打转，上面的辐射量一直在暴涨，各种线条如同蹦迪般高低乱窜，显示的能量已经远超S级的阈值。 不能打，不能打啊，朴在宇表情不变，内心发出长叹。 “立即发布劝降广播。” 四艘星艇的炮口齐齐竖起，联盟最新型号的重武器严阵以待，与此同时，一台小型无人机降至低空，上面搭载的扩音机循环播放机械音：「底下的人听着，请立刻放下武器！有什么诉求可以对话解决！往前一步就是火海，往后或许还有退路，特遣使呼吁……」 宋可烦不胜烦，双眸蓝光一闪，十几支弩箭凭空出现，把无人机扎成了刺猬。 朴在宇：“……”完了，谈判机会破裂了。 因为异能透支过度，伽斯塔和罗伊力竭地倒在地上。 庞克却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他盯着宋可，笑容邪佞：“你很有种，在我面前杀人。” “我还挺好奇，上回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庞克的指尖隐隐飘起血雾，“但不重要了，今天我会看着你咽气。” 宋可抬起右手，没有借助任何外物，一柄幽蓝的霸王枪凝结成型。 “咽气的，是你。” “她想做什么？” “疯了吗，她还想杀庞克？庞克可是S级双系！” 星艇里的人面色惊讶，议论纷纷，几个月前，血腥猎杀者庞克拥有第二异能的秘密曝光，还曾在联盟掀起不小热议。 宋可提枪出击，庞克正面迎战，两人的交手快到看不清，同样强悍的异能，同样霸道的磁场，不断发生碰撞。单论格斗技巧，庞克并非宋可的对手，但他的血腥爆破极为阴毒，总能出其不意地在宋可身上炸开烟花。 宋可一步不退，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除非威胁到要害，否则根本不躲，她的攻击越来越凌厉，闪过胸口袭来的血雾后，灵巧地压低重心，找准机会，霸王枪如同游龙一样，狠狠扎穿庞克的左掌，抡起他整个人往后甩去。 “砰——”庞克砸到的建筑外墙坍塌，土崩瓦解，石子崩了一地。 他浑身都是血，嘴角诡异抽搐，下一秒，宋可的胳膊炸开猩红的烟花，关节碎裂，整条右臂软软垂下来，庞克左眼眼球暴闪，时间回溯发动，从她的控制下脱身，回到几秒前的位置。 右手不能用了，无所谓，宋可面色不变，冷静地换成左手，外放的精神力“噼咔”作响，重新幻化出一根长矛，朝庞克杀去。 庞克眼见她手里的长矛刺过来，时间回溯！宋可退回刚刚的位置，攻势却丝毫未受影响，出招的瞬间，长矛变为双锏，宛如两块铁板，泰山压顶地砸下来，庞克反应不及，正好被打中胸口，内脏受损，鲜血喷射而出。 宋可的幻化毫无规律，完全凭借战斗本能，对手无法判断她下一秒会用什么灵器，而且那些灵器会在任何时间，以任何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她可以用剑、戟、弩，一眨眼又变成棍、叉、双刀，中间还夹杂五花八门的暗器，防不胜防。 庞克从没见过这些奇形怪状的古武器，也分辨不出它们的特性，只好提高血腥爆破的频率，宋可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旁人惊骇地发现她硬顶着血色烟花上，好似完全不怕。 “长官，辐射值还在增长。”奥汀皱眉。 “她……还是人吗？”一名A级异能者颤颤巍巍地问。 “我们要出手吗，长官？” 朴在宇的表情顿时高深莫测起来，这回跟随他行动的异能者，只有庞克的身份比较微妙，严格算来，他是朴在宇政敌的人，打着“清叛”的名义，实际被派来监视他，想抓他的小辫子。 朴在宇内心百转千回，面上依然凝重：“不要冒进，再等等。” 旁人察觉不到，唯有跟宋可战斗的庞克苦苦承受越来越强的压迫，庞克咬牙，刻意卖了个破绽，突进到前方，朝宋可的左臂点亮血雾，宋可快速抖动，突然右手一转，幻化出峨眉刺。 怎么可能？庞克瞳孔骤缩，她的右手，不是已经废了吗？！ 就在庞克露出破绽的刹那，宋可抓住他的脑袋，狠狠掼进地里，峨眉刺扎进完好的机械眼！ “啊——”庞克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透过血濛濛的视野，他看清了宋可身上神奇的变化， 原本深可见骨的致命伤，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愈合，渐渐恢复成轻微的皮肉伤。 庞克瞪大双眼：“你、你是双……” 宋可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峨眉刺剔穿他的右手，一挑筋脉，庞克的双手都废了。 紧接着她幻化出一柄斧头，“咣咣”砍断庞克的双腿。 庞克机械眼破损，四肢尽毁，仅剩左眼的眼珠还能转动。 “长官，我们……”奥汀坐不住地问。 朴在宇注视下方战局，痛心疾首地发表讲话：“去吧，越是紧急的关头，越要守望互助，庞克已经尽力了，不能让他一人承担风险。” 奥汀和另一位S级跳下星艇，与迦斯塔和罗伊顺利汇合，想要支援庞克，几人脚步刚动，“嗖嗖”四条伤痕累累的机械臂伸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庄青砚扶着路小羽坐上轮椅，嗓音透出刺骨的冰冷：“私人恩怨，诸位插手不合适吧。” 奥汀冷哼一声，异能出手，还没击中拦路的两人，漫天符箓降下，穿着黑色道袍的青年闪现到面前，“轰隆隆”无数道雷霆降下，在两方人员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穷奇！”塞缪尔等人激动地喊。 关键时刻，张慈赶回来了。 指挥舱里的朴在宇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一名S级，木丹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聚集地？ 庄青砚那边，几名S级陷入混战，宋可这里，四肢瘫痪的庞克死死盯着她，放声大笑。 “难怪，难怪你能活下来……” “想要杀我？你能承受代价吗？我会拖着你们所有人，一起进地狱！” 庞克死白的眼球突然高频闪烁，躯体像吹鼓的气球快速膨胀，隐隐透出血色的，刺眼的光亮。 不好，他要自爆！ 宋可双眼微微睁大，连忙放出精神力抵御。 然而一名S级异能者用生命引爆的能量，带来的威力足以毁天灭地。 “快撤！” 伽斯塔和奥汀惊恐大吼，天空的四艘星艇飞速掉头，残存的警卫团和沙耶异能者朝外面狂奔。 庞克的双系异能逐渐交融，他打算以自己为导火线，发起最后一次血腥爆破，然后利用时间回溯反复切回爆炸的瞬间，那样的毁坏力，别说异能者，恐怕整个木丹都会化为灰烬。 宋可识破了他的意图，想要攻击他释放异能的左眼，却被庞克周身的爆炸气团阻挡，几次被吹翻出去，她在狂风中几乎睁不开眼，冷汗缓缓浸透背部。庞克的自爆已经无法避免，但连环爆炸必须阻止，有什么办法能打断他？ 快想啊，快想办法啊，宋可双手握拳，紧紧咬住嘴唇。 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了宋可。 庄青砚逆着强劲的气浪走来，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宋可的后背贴上温热的胸膛，她抬眸望去，眼前的男人虽然形容狼狈，但丝毫没有折损他的英俊，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朝她弯了弯，打趣地说：“不想和我殉情的话，宋可可，抓住机会啊。” 庄青砚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深不见底的精神力如海啸一般朝庞克涌去。 尖刀一样的念力刺进颅顶，在他脑海里疯狂搅拌，庞克的意识停滞了不到半秒。 宋可眼神一凝，瞬间凝结出一把匕首，眸色转为深蓝，通身精神力暴涨到极致，冲破层层气浪的阻挡，一下！戳进庞克的左眼！ “轰隆隆——” 天崩地裂的爆炸响起，统一宫被夷为平地，整座木丹城都在剧烈晃动。 灼热的气流迎面而来，宋可反身抱住庄青砚，两股不同的精神力紧紧交织在一起。 火苗吞没了两人的背影。 108 蔷薇怒放时（26） 命运书写的最好结…… 呛人的浓烟中, 咳嗽声此起彼伏，庞克的连环爆炸被及时阻止，但现场依然烟熏火燎。 一些幸存的水系和土系异能者试图扑灭火苗, 可惜都是无用功，统一宫的大火越烧越旺，华美的宫殿成片坍塌损毁，渐渐化为焦土。 张慈挥散眼前弥漫的烟尘, 往宋可的方向望去, 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男人的轮廓。 男人身体晃了晃, 朝前方缓缓倒下去，一双纤细的手接住了他。 宋可嘴巴开合, 焦急地说着什么，庄青砚靠在她肩上，安慰地笑了笑，抬起指尖, 掐灭一小撮她着火的头发, 然后从空间里取出台轮椅, 被宋可扶着坐上去。 迦斯塔、奥汀和路小羽等人缓缓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四艘全副武装的星艇飞回来，重新盘旋在统一宫上方，奈康和庞克的接连死亡，会将局势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吗？特遣使会宣布开战吗？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伴随噼里啪啦的火花爆炸, 庄青砚清亮的嗓音穿透烟尘, 回荡在众人耳边：“特遣使，根据联盟战时紧急条例第22条第9款，我作为弱势方有权利申请停战谈判。” 奥汀不由怒视他, 无耻！刺杀执政官，干掉S级异能者，占尽便宜的明明是你们，C55区都被搅成一锅乱粥了，你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弱势”，申请谈判，要脸吗？ 可惜，庄青砚此人，向来是不要脸的。 星艇里的朴在宇眼睛一亮，好啊，终于碰到个明白人了，能谈判就好。 全息投影缓缓降下，朴在宇的影像清晰地出现在宋可等人眼前，作为一名圆滑且谨慎的政客，他当然不会以身犯险，亲自下场，何况有宋可这样的杀星在，现在连星艇都不安全。 “朴长官。”庄青砚在脑海里快速过一遍联盟官员档案，把眼前的人和资料对上号，意外地挑眉。 “你认识我？”朴在宇面露诧异，望向庄青砚，年轻人的脸很陌生，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 庄青砚原本准备的是另一套说辞，在发现特遣使是朴正宇后，瞬间改变了主意：“前C30区执政官，在位期间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因政绩卓越，破格擢升至联盟地区事务总司，朴长官的大名，哪怕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是如雷贯耳啊。” 朴在宇被狠狠拍了一顿马屁，心情无比舒畅，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保持刚正不阿的严厉：“你既然对联盟法律这么清楚，也该知道，杀害C区执政官，会是什么后果，庞克的事暂且不提，你们必须跟我回去，接受联盟最高法庭的审判。” “朴长官准备把我们抓回去交差？”庄青砚微笑：“这样的话，您的述职报告可就不好看咯。” 朴在宇心里暗骂：天杀的，我的述职报告这么难看，还不是因为你们！ 庄青砚的神情变得意味深长：“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朴长官不如先听听？” 朴在宇不置可否地颔首：“你说。” “C55区的执政官，早就该换了。”庄青砚开口就是一枚重磅炸弹。 “执政官权力过于集中，对联盟的发展来说不算好事，奈康控制C55区一十七年，犯下的恶果罄竹难书，朴长官您亲临一趟，见证了木丹民众的水深火热，为此殚精竭虑，深感痛心，念及国计民生的长远发展，故而决定大义灭亲，罢免奈康职务，整顿木丹局势。” “这份报告听起来，是不是好多了？”庄青砚的笑容加深。 要是奈康还活着，绝对会跳起来痛斥庄青砚这厮胡说八道，可惜他已经凉透了，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历史向来是胜利者的遮羞布。 推着轮椅的宋可一脸懵圈，怎么被庄青砚一说，好像功劳都是特遣使的，没他们什么事了？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习惯了，反正庄青砚忽悠人的时候，保持沉默就好了。 朴在宇没对庄青砚的话发表评价，反而指出另一个关键问题：“前执政官的死怎么解释？” C55区的混乱还可以勉强粉饰太平，但申请紧急避难的奈康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这件事上报到联盟，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朴在宇准确地看向张慈：“据我所知，奈康避难的主要原因是叛乱，你就是流民首领穷奇吧？” 庄青砚的神情流露出几分惊讶：“什么穷奇？什么叛乱？哪有什么流民首领？经过朴长官呕心沥血的治理，木丹分明一片祥和，万民归心啊。” 朴在宇一时语塞：“……”他自己都不敢这么闭眼吹。 但他心里一凛，猛地反应过来，要是报告里出现“叛乱”和“流民”等字眼，他作为特遣使，必须负责平叛，还得拿出切实的成果，这不净给自己找麻烦吗，这人说得对，C55区从头到尾，没有叛乱！ 朴在宇虚心请教：“既然并非叛乱引起，那奈康的死……？” “当然是私人恩怨，”庄青砚指尖轻敲轮椅，不假思索地说，“奈康树敌太多，这回杀死他的，正是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异能者小队——V587。” 宋可呆滞地睁圆眼睛，没功劳也就算了，怎么到最后，背锅的还是他们啊？ 全息投影里的朴在宇陷入沉思，而后他缓缓抬起头，神情威严凛然：“我会在C55区停留三天，重新整顿内务，这三天里，我不希望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人，出现在我面前。” “请长官放心。”庄青砚朗声笑道。 一场隐秘的交易就此达成，即将爆发的战争消弭无形，宋可和沙耶的异能者得以全身而退。 樊易文等人目瞪口呆，早知道这人是个大忽悠，没想到他、他他他竟然连特遣使都能忽悠？！ 伽斯塔和奥汀对视一眼，聪明地选择保持沉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罗伊和另一名S级年轻些，脸上露出不忿和难以置信，他们没想明白朴在宇和庄青砚的交锋到底有什么深意，为什么奈康和庞克的死被轻飘飘揭过？为什么放这些人走？ 异能者想在联盟政坛混，实力固然重要，但光靠实力是行不通的，还得有脑子，那里的每个人都有几百个心眼子，很显然，庄青砚比他们更熟悉灰色地带的规则。 星艇里的朴在宇遥遥望向下方，四名S级异能者并肩离开，他们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统一宫。 朴在宇深深叹息：“沙耶……木丹……看来联盟下一次的区位等级评定，会有大变化咯。” 陈旧的C区已经坍塌，簇新的火苗正在蔓延，未来的沙耶会不会取代木丹的位置？ 就让所有人拭目以待吧。 朴在宇的目光又落在宋可身上，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恐怕早就已经超过S级，如果不能为联盟所用，他日必将成为心腹大患，奈康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 踏出统一宫的瞬间，宋可的终端恰好亮起提示：「您的准入申请有效期剩余：0天0时0分，请尽快提交更新，否则不得在城内滞留。」 巧了，十五天前，他们伪造身份，前途未卜地进入完全陌生的木丹，十五天后，奈康已死，刺杀目标顺利完成，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这份假的准入申请正好过期。 就像命运书写的最好结局。 * 次日，沙耶基地。 方知许检查完庄青砚的双腿，神色凝重：“不太乐观，过量注射已经影响你的左腿神经，肌肉萎缩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现在是双腿，再往后拖延很快就会扩散到全身。” 从早上开始，因为封闭后遗症，庄青砚的两条腿失去知觉，即便用拐杖也无法站起来。 “那怎、怎么办？”宋可紧张地问。 “回桐湾吧，我联系一一九的同事，尽快安排手术。”方知许丝毫没有避讳地提起医院。 林优优欲言又止，忧虑地看向方知许：“你……还好吗？” 尽管方知许双眸充血，眼圈青黑，一看就是整夜没睡觉的样子，但他此刻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觉得异常，张菀瑶死在他怀里的时候，方知许的崩溃和痛苦难以言表，林优优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我……我答应过她了。” 方知许捏住脖子上的一个小瓶子，眼神温柔且怀念，阿瑶走得很平静，她只是换了种方式陪他，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带她回家，然后听她的话，好好活下去。 “笃笃”。 房门被规律地敲响。 宋可刚说完“进”，一群人互相推挤进来，都是武馆的师兄师姐，领头的竟然还是浑身缠满纱布的莫廿，他忍着伤痛，龇牙咧嘴地挽上宋可的肩膀：“小师妹，听说你昨天在统一宫大杀四方！可恶啊啊啊我没看到，我不管，我要找你复盘切磋！” “真是死要面子，你和小师妹打纯纯就是挨揍，非要美化为切磋。”丽塔毫不客气地拆台。 张慈姿态闲适地靠着门框，看房间里的人吵嘴嬉闹，他今天没穿道袍，换了身常服，是以前在岳山大家训练时总穿的款式，和武馆里的人在一起，他不是穷奇，只是简单的大师兄。 宋可的头发被莫廿揉得乱七八糟，但他浑身惨兮兮的，只露出眼睛，搞得宋可想还手都没办法。 “啊！”莫廿忽然怪叫一声。 “怎么了？”其他人紧张地望过去，生怕他不小心碰到伤口，影响日后恢复。 莫廿：“我突然想起个事。” 樊易文没好气地瞪他：“说事就说事，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莫廿嬉皮笑脸：“现在奈康已死，基地可以安心发展，张慈，你是不是和小师妹把事儿办了？” “好不容易把童养媳拉扯大，赶紧的呀，别被外面的小白脸抢走了！” 樊易文条件反射地觑了眼庄青砚的脸色，莫廿这小子没参加昨天的行动不清楚内情，他们可看得真真的，晚了，当着张慈的面，小师妹和那“小白脸”分明都抱在一起了。 樊易文做作地咳嗽两声，朝莫廿挤眉弄眼使眼色，但莫廿不知道呀，还在那自言自语：“话说结婚要准备什么东西啊？我去搞几台新款光屏来当彩礼？哎张慈，你说句话啊。” 张慈正垂眸思考事情，被莫廿一打岔，稍稍站直身体，望向宋可。 其他人意识到他要说话，纷纷安静下来。 张慈缓缓开口：“宋可，你有没有考虑过，留在沙耶？” 109 蔷薇怒放时（27） 新的征程。（木丹…… “你有没有考虑过, 留在沙耶？” 张慈天性沉稳，真正的心思很难从表面看出来，他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又仿佛经过深思熟虑, 没人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到底在想什么。 宋可一时没反应过来, 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啊？” 她还没回答，V587的成员先炸了，张慈这是当他们面挖墙脚, 不对, 已经不是挖墙脚了，这是要把整堵墙推掉啊！宋可不仅是V587的队长, 还是把所有人都凝聚起来的主心骨，如果她被抢走, 队伍分分钟就散了！ “不可以！”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徐星, 头顶的卷毛都炸了：“姐姐是我们的！” “什么你们的, 小师妹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莫廿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可是, 姐姐现在喜欢，和我们玩！”徐星气得都破音了。 “你都说是玩了，”包裹严严实实的莫廿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眼神透出狡黠的光亮，“那玩累了总要回家的嘛, 武馆没了，沙耶就是我们的家。” 莫廿搬出“家”这座大山, 徐星一时说不过他，赶紧回头寻找援助，结果路小羽眉峰微挑, 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素察的冰块脸向来没有情绪波动，林优优捂着红唇浅笑，摆明不打算插手，方知许……他心情不好，还是别为难他了。 徐星眼巴巴地望向轮椅上的庄青砚，这人怎么不说话啊？以前他稍微想亲近姐姐，就被他吊起来恶狠狠威胁，现在别人都快把姐姐抢走了，咋还坐得住呢？ 别说徐星，就连知晓内情的樊易文等人也品出一丝不对味来，虽然“小白脸”现在沦落到坐轮椅，但别忘了，他可是个从不吃亏的大忽悠。 庄青砚没急着发表意见，他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宋可的指骨，忽然冒出一句：“宋可可，腿疼。” 宋可立刻紧张起来，上手揉道：“哪里？” “左边，嗯……再往左一点，”庄青砚懒洋洋地指挥她，“好像还要往下点。” “嘶，你手劲太大了。” “对、对不起，那我，轻一点。” “好。” 宋可东捏捏西揉揉，一通瞎按，活像个勤勤恳恳的童养媳，其余人渐渐看明白，无力吐槽，庄青砚的腿要是真有问题，旁边还站着方知许这位医生呢，哪轮得到宋可出手。 这哪是腿疼，这是宣示主权呢，臭不要face的小白脸！ 庄青砚帮宋可把落下的散发别回脑袋后面，不期然抬眸，望向门口的男人。 他勾了勾嘴角，慢悠悠开口：“我想了想，既然当事人都在，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童养媳这种源自旧文明的陋习，早就该废除了，张师兄拿此留人，是觉得我们宋可可好欺负？” 什么童养媳，都说了她不是，宋可听得生气，狠狠掐了庄青砚大腿一把，结果这人面不改色，腿部神经早就罢工，感受不出疼痛，宋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呀，这个骗子！ “童养媳是大家开玩笑，没有这回事。” 张慈语气淡淡，然而下一秒，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出口：“但宋可的事，我会管到底。” 我靠，武馆众人下巴都快掉地上，开了十几年玩笑，张慈这是认了？ 丽塔心里酸涩，忍不住追问：“张慈，你什么意思？” “求婚，快点求婚！”莫廿唯恐天下不乱地瞎嚷嚷。 樊易文一巴掌糊他脑袋上，捂住莫廿的嘴巴，徒留他“呜呜”乱叫。 张慈敛眸不语。 当年宋可刚来岳山时，像只瘦巴巴的小猴子，张亭心疼她，让她和张慈一起过生日，两人并排坐在蛋糕前，拘束地吹灭蜡烛。一年一年下来，每年生日他们都一起，大家开玩笑说张慈白捡了个童养媳，因为两位当事人一个懵懂，一个懒得解释，都没有否认，渐渐就成为心照不宣的事实。 张慈男女方面的情感很淡薄，对于宋可没有绮丽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她，其实武馆众人都是他的责任，但因为张亭不在了……他对宋可的责任，私心而言或许更多些。 “她跟着你，太危险。”张慈说。 刺杀奈康，硬抗庞克爆炸，宋可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像在走钢丝。 “留在你身边就安全？张师兄未免太自信。”庄青砚寸步不让。 “宋可是岳山的人，我们都会照顾她。”张慈冷静回击。 “请张师兄搞清楚，宋可不是谁的人，她是自由的，你有什么资格管她？”庄青砚冷笑。 “我是她师兄，如果她愿意，也可以是别的，但无论我什么身份，都比你有资格，”张慈深色的眼眸坚定地望过去，锋芒展露无遗，“你问我什么身份，那你呢，你又是她什么人？” 庄青砚僵住：“……” 他有什么身份，他是宋可的什么人？一向在嘴皮子上无往不胜的庄青砚，难得沉默了。 说到底，宋可是他挑选的金大腿，而自己，只是被她捡来的…… 外人，他的确没资格管她。 眼见气氛陷入僵局，宋可主动站出来，认真对张慈说：“师兄，我先不留下，还有，事情要做。” 她要治好庄青砚的腿，要去弗拉拉参加王座竞速赛的决赛，要替林优优完成心愿，再往后如果有机会，她想去B区看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说不定她会回沙耶。 张慈听完沉默许久，没有强迫她：“好，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沙耶都是你的家。” “是啊，小师妹，沙耶永远是你家！”师兄师姐们朗声说道。 “嗯！”宋可开心地点头，她知道，他们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 离开沙耶前，宋可特意找到张慈：“师兄，师父有、有东西给你。” 她十八岁生日前，张亭送了两份礼物，其中一份托宋可转交给张慈，没想到那天下山后，太阳风暴来袭，末日就此降临，这件事被暂时搁置，时隔大半年，她和张慈终于曲折见面。 自己的礼物宋可已经拆开看过，是枚造型古朴的静心咒，入手冰凉，材质很特殊，水火不化，虽然不明白师父给她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好好收了起来。 张慈拆开塑料袋，里面是一份赠予协议，张亭把名下动产和不动产，以及岳山武馆的所有权都交给张慈，他是一位严厉的师父，却不是合格的父亲，两人的感情在一次次争执中不断消磨，幸好从来没有消失。 张慈摩挲着薄薄的几页纸，很久没有说话。 如今沙耶百废待兴，这笔钱如同雪中送炭，够他支撑很久。 张慈：“对了，若彤想找你帮忙。” 关于张亭的死，张慈一直心存疑虑，根据白若彤从吞钦脑海里获取的记忆，是一队穿制服的人杀死了张亭，这段时间白若彤询问过基地里的人员，想查明这些人的来历，宋可队伍的成员背景复杂，她想问问有没有线索。 宋可听完白若彤的描述，摇了摇头：“不知道。” 白若彤失望地耸肩。 宋可默默补了后半句：“……庄青砚，肯定知道。” 在她心里，联盟万事通庄青砚，就没有不知道的事。 三人找到庄青砚，再次和张慈见面，两人表现得若无其事，庄青砚根据白若彤给出的信息，在光屏上信手勾勒几笔，画出一只凶猛的秃鹫：“是这个图案吗？” 白若彤激动地点头：“是！一模一样。” 庄青砚皱眉：“你确定吗？” “确定，我直接攫取的吞钦记忆，秃鹫图案是他亲眼所见。”白若彤说。 “你认识这些人。”张慈敏锐地察觉。 “不算认识，听说过而已，”庄青砚说，“他们来自莩尔切（Vulture），你们师父的死不简单。” 莩尔切六处，外号“秃鹫”部队，是联盟的最高情报机构，其主要任务是公开或者秘密收集各类情报，也从事对外颠覆、暗杀、爆炸等活动的调查。 联盟的情报机构，为什么会找到张亭，还杀死他呢？张亭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 这件事犹如陷入重重迷雾，越来越错综复杂，宋可担心地望向张慈。 张慈掌心收拢，平静地说：“多谢，剩下的我会查清楚。” …… 宋可站在瞭望亭往下望。 远处黑压压的人潮穿过生命线，迎着铁网外丧尸的怒吼，朝沙耶缓缓前进，这次不是攻打沙耶的军队，而是拖家带口投奔新生活的人，基地门口人来人往，附近的岘港和翡翠城也被沙耶收拢，成为一体。 木丹的局势正在快速变化，三大军阀仅剩一位，穆钦如今自顾不暇，朴在宇手段了得，快刀斩乱麻，不仅限制了军阀的权利，还取消了畸形的等级制度，再过不久，新的执政官就会走马上任，但面对混乱衰败的木丹，以及蓬勃发展，势头越来越猛的沙耶，谁也说不好将来会怎样。 基地内部，重获自由的蔷薇军姑娘自发聚集，为一座洁白的雕像送上鲜花，拉着手吟唱悠远的本地歌谣，这座雕像的外形圣洁美丽，底下名牌刻着：“纪念最坚强的蔷薇阿瑶，她带领我们反抗不公的命运。” 艾琳单手握着炮筒，静静站在人群后面看。 林优优拍了拍她的肩膀：“嗨艾琳，我们准备离开了，来和你告别，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打算回弗拉拉，继续参加决赛，”艾琳起先表情严肃，渐渐眉眼舒展，“但不会再拼命，因为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决赛见，就算是朋友，我也不会放水，这是自由佣兵的骄傲。” “我们也不会，决赛见。”林优优粲然一笑。 塞缪尔赤着半身在基地巡逻，巨蟒纹身虎虎生风 ，但没人怕他，小孩围着他，羡慕地想摸一摸。 林墨和陆秋一个缠着路小羽学习操控机械的技术，一个跟着方知许如饥似渴地听他讲课，恨不得当场拜师，最舍不得V587离开的就属他们两人。 话唠坎苏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瞄玛蕊，结结巴巴地自言自语：“你和你妹妹长得一点不像，当然你妹妹也很可爱，但我觉得，我觉得你更好看……” “你想干什么？”玛蕊戒备地瞪着他。 “我是说，你、你你很勇敢，我很敬佩你！”坎苏语无伦次。 坎苏说着说着自己脸红了，尴尬地挠挠头：“那个，你要不要和我去地道里玩？” 玛蕊脸上还有伤，嘴角肿了一大片，但眼睛亮晶晶的：“好啊，我爷爷最喜欢讲地道战了！” 宋可吹着风，望着底下的众生百态。 庄青砚的轮椅停在她旁边：“舍不得吗？” 宋可摇头：“还会回来。” “宋可可，”庄青砚喊她名字，轻轻笑起来：“等动完手术，我们谈谈，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110 生死马拉松（1） S级委托：守卫桐湾…… 三天后, 木丹局势稍稳，联盟指派的新执政官到任，朴在宇和其完成交接后, 正式启程离开。 浩浩荡荡的星艇队伍飞出后不久, 一艘老旧的民用款星艇慢慢悠悠从沙耶基地腾空, 切入轨道, 路小羽将目的地设为C60区桐湾，开启了自动驾驶。 返程的航行显得格外轻松，林优优哼着小曲, 久违地对镜化起妆, 勾勒好眉形后，她满意地自我欣赏一会儿, 随口说道：“那个朴在宇竟然真的没找我们麻烦，挺意外的。” “不用意外, 毕竟庄大善人送了他一件大功。”路小羽一本正经地吐槽。 庄青砚睨他一眼, 对他阴阳怪气的嘲讽无动于衷：“朴在宇是个官迷, 你们应该庆幸来的是他, 否则没那么好收场，统一宫那晚没有他压场，剩下的几个S级不会放过我们。” 如果真的打起来，对方还有重武器和上百名A级异能者，沙耶这边的伤亡不可避免。 说到统一宫, 宋可想起另一件事：“庞克死了，会有人, 找我们麻烦吗？” 庄青砚弯了弯嘴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放心，这些漏洞朴在宇会解决的, 白白送了他功劳，也得接得住才行，要是连身边人的嘴都管不住，他的特遣使也不用当了。” 庄青砚说放心，宋可就放心了，她低头捣鼓一会终端，忽然惊讶地叫出声：“我们，出名了诶。” 整个木丹的新闻头条，一半在讨论新执政官上位会带来什么变化，另一半在猜测那支因为“私人恩怨”刺杀奈康的V587小队究竟何许人也，因为所有影像资料被大火烧尽，一些非官方媒体，凭想象把V587描述成虎背熊腰的壮汉，还天花乱坠地吹嘘他们全员S级。 大家翻了翻报道，简直太离谱，干脆一笑了之。 不过说起出名，林优优举起终端，调出另一篇报道：“弗拉拉也不差啊，你们看这支视频《夺冠热门队伍：黑马V587逆袭之路详解》，点击率六千多万，我们现在的人气，已经超过「顺兴茶楼」，仅次于「三个孙子一个爷」了。” “桐湾也是，之前你们击退过尸潮，名气很大。”方知许抽空说道。 “还有罪恶之都，至今都流传着‘我叫素察你记住’的传说。”路小羽神补刀。 素察好端端的莫名被点，想起曾经喊过的羞耻口号，后背蓦地僵住。 宋可鼓起两颊，略显烦恼：“爷爷说过，做人要，低调，太出名不好。” 庄青砚安慰她：“现在星网断连，各区之间消息传递缓慢，就算出名也是小范围的，所以你……” 他说着说着，忽然轻嘶一声。 方知许双手按住他的虎口，用异能刺激萎缩的神经，亏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说笑，因为在沙耶多停留了一天，庄青砚的左手渐渐失去知觉，现在连简单的抓握训练都完不成。 宋可目不转睛地盯着庄青砚的双腿，他不遵医嘱连打两次封闭，都是因为帮她。 “等回桐湾，我们就，动手术。”她伸手戳了戳，认真地说。 “嗯，动手术。”庄青砚笑。 “有些人嘛，能力不够非要逞强，嘴上信誓旦旦说腿不要了，其实心里后悔的不得了。” 路小羽一心三用，一边编写程序一边操控星艇，还能腾出口说几句风凉话挖苦庄青砚。 庄青砚横眉冷笑：“因为我想了想，队伍里已经有一个废物了，不太适合再给大家添麻烦。” 路小羽的动作顿住，正正好被戳到心窝子，说起废物，他的机械臂毁损，战斗力严重下降，连敲代码的速度都变慢了，这是路小羽无法忍受的。 路小羽望向宋可，严肃地说：“队长，我申请置换新的机械臂。” “批准。”宋可痛快点头，应该的，路小羽的机械臂坏掉，也是因为帮她挡伤害。 “这是材料清单。”路小羽严肃地分享给她一份超长的单据。 宋可两眼发晕，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比上次的还多出一倍？这、这得多少钱啊？ 庄青砚接过终端扫了一眼，轻嗤道：“你别太过分，98纯度的铼都敢写，你知道铼值多少钱么？” “铼是必须材料，而且我计算的是最低用量。”路小羽保持严肃，据理力争。 “什么必须，换成碳钢或者合金钢一样能用。” “自行车也一样能用，人类为什么要发明星艇？” “以我们目前的条件，你只能骑自行车，”庄青砚毫不客气地划掉，还给宋可，“别惯着他。” 路小羽“切”一声，耸了耸肩膀，严肃的表情松懈下来，他本来就想蒙混过关，被庄青砚戳破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自从来到木丹以后，V587一心扑在刺杀奈康身上，很久没接过委托，当然也没有收入。 宋可幽幽叹气：要赚钱呀，要肩负起队长的职责呀。 “姐姐！”趴在舷窗看风景的徐星突然叫起来：“你快来看。” 宋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底下原本应该是一座摩登的现代化都市，然而此刻，高楼大厦顶层飘起滚滚黑烟，跨江大桥从中间断裂，环形公路和立交桥表面都覆盖一层浓重的黑色。 “开慢点，有些不对劲。”庄青砚皱眉说。 路小羽降低星艇的速度，顺手唤醒总控面板，只见地图导航显示，他们正处于C74区上方，透过飘渺的云层，那些无处不在的黑色仿佛在流动。 “要不要，我去看看？”宋可问。 “先别，”路小羽放出无人机，外置镜头不断拉近，渐渐接近城市上空，几人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那层黑色，竟然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丧尸！ “这是座死城。”路小羽说。 无人机配备热成像探测仪，然而方圆十几公里以内，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宋可望向庄青砚：“C74区，是哪？” 庄青砚神情凝重：“榕州。” 榕州（C74区），因其建筑风格魔幻大胆，被誉为联盟的设计之都，虽然编号在C区中靠后，但提起榕州出身的设计师，专业水平绝对让人赞不绝口。 这样一座昔日繁华闻名的C级城市，如今却沦为丧尸的乐园。 “榕州怎么说也是C级，到底发生了什么？”林优优疑惑地问。 “是尸潮，”庄青砚简单画出榕州的地势，分析道，“榕州人口密集，地形又以山地和盆地居多，如果发生连环尸潮，很容易陷入重重包围，难以脱困。” “连环尸潮……”众人心下默然。 “希望榕州的悲剧只是个例。”林优优喃喃道。 然后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发展，在榕州之后，他们又经过一座满城丧尸的C级城市，以及接一连三被摧毁的D级城市，情况越来越严重。 “我们来木丹的时候，这些城市都好好的，半个月而已，怎么就被丧尸攻占了？”林优优怎么也想不通眼前的景象，“就算丧尸数量在增长，但应对它们的办法也变多了啊，按道理不应该这样。” “那边，有人。”宋可指了指某个方向。 一条空旷的高速公路，加油站的超市里，几个人影正在搬东西。 “是人类，”庄青砚确定地说，“普通人。” “我去问问，小星，一起。”宋可说。 路小羽切换成低轨行驶，宋可和徐星跳下星艇，往加油站的方向快速潜去。 这行人一共七八个，两人负责望风，其余的飞快清空超市货架，宋可接近的时候，故意弄出点声音，算是提醒他们。 “谁？！”望风的两人立刻举起武器，慌乱地大喊，“别过来！这里是我们先发现的！” 徐星自觉地站出来套话：“叔叔阿姨，我们不过去，就想打听点事。” 超市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他们饿得面黄肌瘦的，神情里充满对宋可和徐星的戒备，哪怕对方只有两人：“站在原地问，问完赶紧走！” 徐星乖巧地站着不动：“叔叔阿姨，为什么这里都是丧尸啊？我和姐姐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 “你们不知道？”答话的人显出几分惊讶，“附近出现了一只丧尸王，能够号令所有等级的丧尸，好多城市都被它摧毁了。” 宋可一惊，能号令所有等级的……丧尸王？ 在岘港，他们曾经和3级丧尸交过手，那只怪物虽然体型庞大，战斗力凶猛，但也没有号令其它丧尸的能力，这只丧尸王该不会是4级丧尸吧？ …… 回到星艇后，V587召开紧急会议。 “从目前信息推断，丧尸王在榕州附近诞生，摧毁这座C级城市后，一路向东走。”庄青砚分析。 “桐湾也在东边，”方知许的嗓音焦急起来，“按它的行动路线，会不会威胁到桐湾？” 木丹位于联盟的西南，路小羽设定的返程路线驶向东北，沿途经过弗拉拉，最终到达桐湾。 而桐湾的前哨，洛珈避难所曾经经历过一次大型尸潮，靠V587的支援才得以幸存。桐湾作为医学之都，军事力量相对薄弱，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奈康带兵包围，如果真的撞上丧尸王带领的大军，面临的危机不比榕州轻。 庄青砚的手指顺着地图上被摧毁的城市往前，在距离桐湾一寸的地方停住。 “以丧尸王目前的行动路线，正好和桐湾错过。” 几人刚松一口气，庄青砚的指尖倏地左滑一格。 “但是，如果它中途改道呢？以这处为分岔口，左半区的城市显然更密集，4级丧尸的智商高到什么地步，我们无法确定。” “赶紧，快回桐湾。”宋可催促道。 桐湾不能有事，不仅因为它能治愈庄青砚的双腿，更因为那里有类似陆宁的千千万万医生，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人，如果桐湾倒了，对整个联盟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路小羽切换成手动行驶，星艇猛地加速，划过天际。 林优优安慰大家：“这里的丧尸好像比之前少，说不定丧尸王按原路线走了。” 她话还没说完，几人的终端突然跳出紧急提示，竟然是一项S级的委托：「联盟异能者总部发布紧急公告，桐湾（C62）区出现连环尸潮，已知丧尸数量如下，四级：1，三级：167，一级：xxxx，检测到异能丧尸数量共计：1257，请各区异能者即刻前往支援，根据击杀丧尸数量，可获取不同数额积分及联盟币奖励。」 该死，被庄青砚说中了，那只丧尸王的智商很高，真的改道了！ 疾速行驶的星艇以最快时间赶到桐湾，然而眼前的场景让人面色骇然，地面满目疮痍，黑压压的丧尸大军比宋可在花都经历的虫潮还要恐怖，与洛珈前次的大型尸潮相比，数量几乎翻了十倍，哪怕从高空遥遥望去，一眼也看不到头。 作为前哨的三座避难所摇摇欲坠，一旦防线被冲破，桐湾将没有任何缓冲，暴露在丧尸面前。 战线最前沿，大量异能者正在厮杀，然而杀死一波，新的丧尸又如浪头扑上来，源源不断。 宋可打开舱门，焦急地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就在这时，弥玥避难所不堪重负，防线被攻破，丧尸大军仿佛受到某种指挥，越过城墙，动作一致地朝十几公里外的桐湾狂袭而去。 “不！！”方知许抓住舷窗大喊。 空气的流动似乎停止，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桐湾隐隐发出悲鸣。 第一波丧尸即将跳入城门的瞬间，桐湾上方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那些丧尸“扑通扑通”撞上无形的屏障，要么被弹飞出去，要么摔到地上，一层一层堆叠起来，无法前进一步。 这是……领域系异能？ 宋可和庄青砚、林优优等人惊讶地对视一眼，脑海里蓦然浮现一个名字。 差点忘了，桐湾还有领域系异能者。 不对，严谨地说，应该是领域系异能狗。 111 生死马拉松（2） 会兵法的丧尸王。…… 千钧一发之际, 桐湾上空升起领域，抵挡住潮水般涌来的丧尸。 宋可松了一口气，好样的淘淘！她在心里呐喊, 明知道听不见, 耳边还是如同幻觉般, 响起淘淘“汪汪”的活泼叫声。 徐星扒着宋可的衣角, 蓬蓬的脑袋伸出舱外，胆战心惊地释放异能，可惜收效不大, 即使解决掉一批, 后面的丧尸又接踵而至。徐星有点恐高，还有点恐密集丧尸症, 小脸苦哈哈地问：“姐姐，只要淘淘一直开领域, 丧尸是不是就进不去啊？” 宋可还没回答, 庄青砚开口打破了徐星天真的愿望：“不容乐观, 虽然淘淘的异能范围很大, 但它只有C级，支撑不了多久。” 领域类异能需要大量精神力支撑，淘淘之前覆盖小区的一栋楼，损耗比较小，所以能够坚持好几天, 但现在是整座城，还要面对丧尸不停的攻击, 异能耗尽只是时间门早晚的问题。 “能找到，丧尸王的位置吗？”宋可转向路小羽。 底下的丧尸数量太密集了，入目皆是一张张腐烂的脸和死白的眼珠, 除了普通丧尸和进化丧尸，还有1000多只异能丧尸，精神力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路小羽把所有无人机放出去，飞往不同方向，快速扫描丧尸。 宋可和素察都更擅长单体战斗，面对大规模的尸潮不占优势，他们现在贸然下去，很容易把自己也置于险境，最好是先找出丧尸王，想办法干掉它。 “咣——咣——” 城门处的丧尸疯狂撞击领域，金色的光芒涣散片刻，转而恢复正常，然而那一瞬间门的空隙，还是被前头的几百只丧尸冲了进去，淘淘有些吃力了。 夜幕漆黑，星辰闪烁，四面八方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一辆辆新旧不一，造型各异的蒸汽艇、浮空车和花船及时赶到，耀眼的异能光亮迸发，狂风、雷暴、烈火、冰雪……群伤系异能者大展神威，成千上万的丧尸倒下，桐湾城门前出现真空地带。 是从其它地方赶来支援的异能者！不管是为了S级委托，还是为了桐湾，他们来得太关键了。 城门口的压力一轻，桐湾的反击也开始了，装甲车隆隆碾过地面，在赵立强的带领下，警卫队成员扛着火炮和烈焰枪，英勇无畏地朝丧尸大军滋去。 就连普通人也纷纷爬上城墙，往战场投掷“沙包”，那些玻璃瓶有的砸中丧尸，有的落在地面上，响起轻微的碎裂声，再被烈焰枪和炮火一扫，顿时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强腐蚀，强燃烧，强爆炸……刺鼻的药剂味道弥漫开来，不愧是医学之都，连杀丧尸的方式都别具一格。 “找到了。”路小羽放大画面，靠近中间门的尸潮里，出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丧尸。 它立起来大约三米出头，虽然没有3级丧尸高，但浑身肌肉强健，胸前血管如黑蛇蠕动，更惊悚的是，这只丧尸的背后还有两只类似翅膀展开的巨大手掌，上面的尖爪比它身体一半还大。 和在岘港时一样，宋可冷静地架起重型弩，瞄准，发射！ 弩箭破空，朝丧尸王的头颅直飞而去，到近前时，旁边的异能丧尸突然一跺脚，地面震颤，巨大的土块溅起，化解了弩箭的攻势，这是土系异能的经典用法。 宋可眼神一凝，果然……丧尸王可以控制其它丧尸。 路小羽把星艇高度降到最低，宋可、素察、林优优和徐星四人跳下。 “我去，杀丧尸王，你们支援。”宋可说。 林优优跟在素察身后，为周围的异能者施加增益buff，众人听到悠扬的歌声，精神顿时一振，手里速度快上几分，击杀丧尸更轻易，A级辅助系异能者虽然战斗力有限，但在战场上能起到奇效。 宋可幻化出双刀，往丧尸王的位置奔袭而去，她的速度很快，几乎成为一道残影，丧尸大军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蹿了过去。宋可脚尖发力，腾空而起，从侧面切进战场，双刀同时砍下，丧尸王意识到危机，倏地转过身，四只尖爪齐齐朝宋可挥来。 可惜宋可的刀更快一步，“铮——”锋利的刀刃切中隆起的肉翅，竟然没砍动？丧尸王凶悍甩臂，尖利的指甲与刀面相撞，“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宋可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这才发现，它的肉翅像套上钢铁盔甲，明明灭灭地闪烁金属色流光，这是……异能？丧尸王有异能？不对，宋可很快反应过来，它体内没有精神力，但周围有很多异能丧尸，应该是它们中的某一只，在关键时刻，放出异能保了丧尸王一手。 丧尸王敏捷地躲开宋可的攻击范围，跃到一座倒塌的基站上，它死白的眼珠盯着宋可，忽然四肢触地，仰起头颅发出低沉的嘶吼。 数只3级丧尸从左右两翼跳过来，而机动性更强的异能丧尸向后梯次排列，以一个“V”字形包抄了宋可，宋可往前，是凶狠的高级丧尸，往后，丧尸王虎视眈眈，深入敌阵的她隐约被瓮中捉鳖。 宋可恍然明白过来，丧尸王最难杀的地方，并不在于自身实力，而是它能随心所欲地指挥其它丧尸，甚至组成一支军队。双刀闪过幽蓝的光泽，宋可精神力一截一截暴涨，她没有逃跑，选择了正面硬刚。 星艇上，庄青砚观察和宋可对峙的那群丧尸，眼神转冷：“雁形阵。” “什么雁形阵？”方知许问。 庄青砚解释道：“雁形阵依靠步兵和骑兵互相配合，是一种专门包抄迂回的攻击阵型，没想到丧尸也会用战术，这只丧尸王，从前很可能担任过战场指挥。” 方知许面色震惊：“你的意思，丧尸王有作为人类的记忆？那它为什么要攻击人类？” 庄青砚盯着丧尸王丑陋的外表，缓缓摇头：“不，它是丧尸无疑，我更倾向于它保留了人类的智商。” “既然它有智商，你把它直接控制了，我们不就能通关？”路小羽的思路永远这么清奇。 4级丧尸的实力等同于A级异能者，庄青砚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放出精神力试探，果然遇到阻碍：“它有精神力结界，类似淘淘的领域。” “哦？连这都能防备到，看来智商不低啊。”路小羽感到新奇。 “恭喜你，和丧尸的脑电波达成一致，但很可惜，它比你聪明。”庄青砚不忘损路小羽两句。 结界当然不是丧尸王自己的，它没有精神力，只能利用别的异能丧尸的能力。 说通俗点，丧尸王好比拧螺丝的工人，熟悉每颗螺丝的用处，能把它们都安放到最合适的位置。 “我大概知道榕州是怎么毁灭的，这只丧尸王太可怕了。”方知许叹息。 “这恐怕是我们遇到过，最狡猾的对手。”庄青砚沉声说道。 基站下方，宋可双刀凌厉，狠狠撕开侧翼防线，她一人顶着几十只高级丧尸的攻击，宛如杀星临世，下刀斩断乱麻，哪怕溅到污浊的血液，也能面不改色。 旧文明时期的兵法，讲究“先胜而后战”，意指胜利的军队总是先创造胜利的态势，再向敌人展开进攻，而当局势发生变化，对己方不利时，就要追求“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丧尸王望着不断减少的丧尸大军，远处固若金汤的桐湾城，爪子刨了刨地，做出思考的举动。 …… 战场中央，素察周身毒雾漫延，快速收割丧尸生命。 林优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忘回头叮嘱：“徐小星，你跟紧了。” “哦。”徐星巴巴地应道。 然而混乱的局势瞬息万变，时不时有丧尸扑过来，徐星腿短，胆子又小，被阻拦了三四次后，渐渐和林优优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好在他的位置比较靠近城门，旁边还有别的异能者和警卫队，算不上危险。 徐星机械而麻木地朝丧尸堆里放冰锥，因为数量太多，就算他乱丢也能戳死一大片。 眼前各种异能乱飞，炮弹和烈焰枪交相辉映，化学瓶此起彼伏，徐星不由胡思乱想，这样乱七八糟的，真的不会打到自己人吗？ 好的不灵坏的灵，一道异能龙卷风歪歪斜斜地吹来，卷起大片丧尸。 不知道是没控制好，还是因为太重，风眼渐渐偏离方向，拐了个弯朝徐星袭来。 徐星暗骂一句自己乌鸦嘴，扭头就跑，无奈他腿太短，体重又轻，没跑两步就被卷走了。 该死的龙卷风足足吹了十几秒，徐星像掉入滚筒洗衣机，晕头转向，“咚”地被丢到地上，他委屈地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来，发现自己来到了弥玥避难所的背面。突然，徐星双眼瞪大！几只丧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他。 用“面无表情”来形容丧尸很奇怪，但这些丧尸三三两两地蹲着，站着，脸上没有凶狞和残忍，只有百无聊赖，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对正面战场的情况漠不关心。 徐星顿时忘记自己的危险处境，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念头是：丧尸也会摸鱼吗？ 其中一只丧尸朝徐星走来，没错，是“走”来，两腿行走。 它的头发编成很丑的辫子，依稀能看出属于女性的特征，徐星惊讶地发现，这只丧尸溃烂的程度很低，除了脖子上明显的尸纹，和灰色的浑浊眼珠，其余方面更接近人类。 辫子头丧尸伸出爪子，徐星哆嗦了一下，背在身后的双手暗暗凝结冰锥，猝不及防的，他整个人被推翻，骨碌骨碌翻了个跟斗，屁股落地，还“duang～duang～”弹了弹。 那只丧尸似乎觉得有趣，回过头，从喉咙深处发出模糊的音节，剩下的丧尸也靠过来，仿佛一群人高马大的小混混团团包围徐星，一个一个伸出爪子扒拉他，把他推过去，翻过来，像揉搓一颗柔软的皮球。 奇怪的丧尸们像是找到乐子，既不杀他，也不去攻城，就这么你来我往地玩弄徐星。 徐星呆住：“……”什么意思，他被丧尸霸凌了？ 就在这时，桐湾方向突然传来丧尸王低沉的嘶吼，方圆十几公里以内的丧尸大军接受到号召，不再恋战，立即抽身，如同退潮般四散而去。 丧尸王放弃攻城了！桐湾安全了！ 震天的欢呼响起，激动的异能者和警卫队追着落荒而逃的丧尸打，把他们赶得远远的。 徐星面前的几只丧尸对视一眼，没错，它们竟然做出明显的“对视”动作，辫子头丧尸把爪子收回去，其余丧尸跟上她，悄无声息地混入部队，渐渐从视野里消失。 浑身脏兮兮的徐星从地上爬起来，懵了。 112 生死马拉松（3） 堕落者。 尸潮正在快速退去, 异能者跟在后头穷追猛打，趁这时候多杀几只赚点积分。 宋可望向丧尸王的背影，那两对健壮的肉翅非但没有成为累赘, 移动起来反而如虎添翼, 它四爪齐动，接连几次纵跃，敏捷地消失在地平线, 身边还跟着一群打手小弟。 看来这回杀不了它, 宋可双刀交叉旋转, 挽出漂亮的刀花, 缓缓插回背上。 她回到星艇的位置，和庄青砚三人会合，没过一会，林优优和素察也回来, 唯独徐星不见踪影。 “小星呢？”宋可问。 “刚还在呢, 这小孩怎么撒手没啊？”林优优也觉得奇怪。 「小星, 在哪？」宋可往V587的聊天群组里发信息，过了两秒, 徐星先发了「大哭」的表情，紧接着是条语音，点开一听,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在跑步：“呜呜呜, 你们等等我！” 人没事就行, 宋可跳上低空盘旋的星艇，单腿垂落，盘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舱门处等。 守卫桐湾的S级委托是由联盟异能者总部直接发布的, 只要开启终端的实时记录功能，就会自动核算击杀的丧尸数量，发放对应奖励，宋可这一波收割的主要是进化丧尸和异能丧尸，积分先不说，光联盟币就到账小十万，一下子从穷光蛋跃升为小富婆。 S级委托果然富得流油啊，宋可数着个人账户里的余额，默默感慨。 前面不远处，几辆浮空车追着丧尸大军飞驰而过，群攻系异能不要钱地砸下去。 宋可感应到精神力，目光跟随过去，意外发现车里异能者的实力都很强，配合也很精妙，刚刚就是他们率先截断了丧尸大军的冲锋，警卫队的装甲车才能从城里出来。 其中一辆浮空车的车顶，身形高大的青年男人以标准跪姿架着狙击枪，夜视镜遮挡住大半面容，他开枪的速度极快，几乎不需要瞄准，一秒一枪，枪枪爆头，特制的爆裂弹从丧尸眉心穿过，中枪的脑袋瞬间迸裂成烂西瓜，旋即炸翻周围一片，碎块腐肉和腥臭污血齐飞，充斥着极致的暴力美学。 宋可观察片刻，发现此人不仅枪法百发百中，而且极具目的性，和她一样专挑进化丧尸和异能丧尸下手，浮空车经过身边的刹那，他的终端传来连串的公放提示。 「您已击杀三级丧尸1只，普通丧尸276只，获得积分5760，联盟币xxxx。」 「您已击杀异能丧尸3只，普通丧尸155只，获得积分4550，联盟币xxxx。」 「您已击杀……」 击杀播报刷屏了。 男人的黑发被夜风吹得后扬，左耳一枚红宝石耳钉闪闪发光，透出几分桀骜张扬。 宋可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等到尸潮退得无影无踪，追击的异能者打道回府，有的返程离开桐湾，有的申请临时准入进城歇脚，徐星才姗姗来迟。 “徐小星，你是不是摸鱼去啦？”林优优揶揄道。 别说，徐星的模样还真就跟泥潭里打滚的小野猪似的，全身又是汗又是泥，卷毛耷拉下来，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非常狼狈。 “我、我才没有！”徐星大口喘气，脸蛋红润润的，说起摸鱼他就想到辫子头，他就生气。 那道龙卷风把他吹到了十几公里外，徐星可是靠双腿，吭哧吭哧跑回来的，要不是他有异能，体质超过常人一大截，非把孩子累趴下不可。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七人转而往城门口走去，此时大部分异能者已经散去，唯有几辆浮空车停在岗哨处，旁边围了十几人，那位狙击手青年站在最前方，令人惊讶的是，桐湾的执政官陈祖贻竟然亲自出来迎接，他们靠近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人的交谈。 “是的，何长官日前已经抵达C72区，听闻桐湾的遭遇，派我们即刻前来支援。” “秋红仁厚，代我向她道谢，今天多亏你们。”陈祖贻叹息道。 “您客气了，”青年男人说话的风格与他张扬的气场一点不像，反而彬彬有礼的，“何长官特意交代，如今尸潮越来越频繁，桐湾务必做好完全的防备，她在B区任职，不方便出手干涉C区的内政，只能想办法托私人关系，调来两位专业人才支持您的工作。” 从浮空车后座里下来两位富有学术气质的人。 青年男人介绍道：“这位是刘姝女士，B级工程系异能者，曾经担任第五设计院的院长，她对尸潮的攻击模式进行过深入研究，会配合您改造桐湾的城防。” 刘姝大约四十来岁，穿着朴素的工装服，拎着白色的手提箱，看起来干练利落。 陈祖贻急需工程方面的人才，得知刘姝身份后，面露欣喜，热切地与她握手。 “还有一位，高向阳，生物基因科学家，也是‘洛桑培养计划’的第一批优秀毕业生，听说桐湾在研究抗丧尸化药剂，高博士的课题正好是这方面，他也是主动申请过来交流学习的。” 高向阳三十出头，身形瘦削，闻言推了推高度数的眼镜，朝陈祖贻欠身鞠躬：“请多指教。” “高博士谦虚了，能入选洛桑计划的都是联盟最顶尖的科研人才，应该我们向你请教才是，有你的加入，抗丧尸化药剂一定能尽快研发成功。”陈祖贻连忙摆手说道。 宋可一行就在这时上前，庄青砚主动和陈祖贻打招呼：“陈医生，又见面了。” “是你们啊，”面对他们时，陈祖贻态度轻松，笑容也更加和煦，“谢谢你们的支援，我说过，桐湾的大门永远对你们敞开。” 庄青砚微笑道：“这回过来，主要也是因为想动场手术……” 陈祖贻：“什么手术？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安排……” 两人简单交流起来，宋可却注意到那名叫高向阳的科学家有些异常，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几人，突然猛地停下来，死死盯着庄青砚看，眼里先是疑惑和惊讶，渐渐转为难以置信。 高向阳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宋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庄青砚脸上干干净净的，没什么东西啊？ 青年男人立在一旁，耐心地等庄青砚和陈祖贻说完话，才继续开口道：“以防尸潮再次来袭，我们会在桐湾停留两天，其间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不敢，差遣不敢当，”陈祖贻再次摆手，“谢谢诸位费心了。” 青年男人带着一行人，包括刘姝和高向阳入城，陈祖贻派了两名下属安排他们的住宿。 等人走远了，陈祖贻微微松了口气，表情真正放松下来。 “陈医生，方便问下那些人是谁吗？很有来头么？”林优优抓住机会问。 “的确很有来头，他们来自北方基地（B10区），”陈祖贻解释说，“领头那位，是异能者小队「图斯坦」的队长银枭，实力接近S级的异能者，就算在B区名气也很大。” “北方基地的执政官副手何秋红，和我有同窗的情谊，这次桐湾有难，她又刚好在附近C区，便派了手底下异能者过来支援。” 听陈祖贻的意思，他的那位昔日同窗有情有义，既不要钱也不要回报，又送技术大佬又送战斗人员，可谓雪中送炭了，但陈祖贻不知为何，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 进了桐湾以后，沿着中心街道没走多久，宋可看到了哭笑不得的一幕。 淘淘妈推着一辆帐篷儿童车，旁边围满了热情的民众，穿着新衣服的淘淘坐在里面，吐着粉红色的舌头，嘴角咧开微笑的弧度，满脸慈母笑的本地居民疯狂地往车里丢零食和磨牙棒，淘淘几乎快被他们的热情淹没了，“砰——”终于忍无可忍地弹出领域，除了自己和妈妈，全都给弹开了。 结果被弹开的人反而还挺高兴，激动地对着淘淘呜呜咽咽，说些淘淘听不懂的奇怪话，也难怪，淘淘现在可是桐湾的英雄……哦不对，英狗，拯救了一城人的性命呢。 宋可从人群里奋力挤进去，朝淘淘挥了挥手，好几个月没见，也不知道它还记得他们么？ 淘淘的小眼睛发现她，欢快地“汪汪”叫了两声，看来异能狗的记忆力还不错。 和淘淘妈寒暄两句，约好过几天再去看淘淘，宋可又艰难地挤出人堆，这回他们不用租公寓了，方知许要重新办理身份证明，然后回医院协调手术事宜，V587干脆住进了他家。 徐星总算找到机会诉苦，他添油加醋，义愤填膺地把辫子头欺负自己的事情告诉众人。 其他人的关注点却在另一方面。 “它编的辫子好看吗？”林优优打趣地问。 “按你的说法，它们只是殴打你，没撕咬你？”方知许面露怀疑。 “你确定你说的客观吗？”素察对徐星的陈述表示质疑。 “我！确！定！”徐星暴躁地跳脚大喊。 宋可却陷入了沉默。 外表具有明显尸纹，但思维保持清醒，且能战胜啃咬的本能，这样的丧尸……她也见过。 她不仅见过，还救了它们，半年前，宋可从F177区的愚人码头离开，当时的阿庆嫂和小宝，已然出现典型的丧尸特征，但不知为何，仍留有一丝意识。 “Py（永生计划）。”庄青砚突然开口，提到一个陌生的名词。 众人不解地望过去。 “永生计划是一项针对变异生物的秘密研究，通过控制生物体内的辐射变量，刺激细胞不断分裂焕新，从而延长生命横轴，并觉醒出与众不同的能力，当辐射达到稳定值时，即可实现思维不灭，肉.体永存的形态，这项研究的最终目的，是完成人类的‘进化’。” “如果把丧尸代入同样概念，那么普通丧尸，也就是最低级的行尸，相当于纯粹的失败品；进化丧尸是失败品进行的自救，即便腐烂的肉.体永存，却是没有任何意识的怪物；而异能丧尸是成功后的失败，虽然觉醒了能力，却永远失去了思维。” “当时的研究人员曾经提出过假设，会不会有一种丧尸，同时拥有清醒的意识和强健的肉.体呢？他们把这种新物种命名为——堕落者。” “可惜，堕落者的研究会引发连锁的伦理问题，很快被喊停，项目人员对此讳莫如深。” “为什么？”宋可疑惑。 “因为他们开始害怕了。” “自诩高贵的人类，之所以能超越其它物种，根本区别就在于拥有独一无二的思维。” “那么，当丧尸拥有清醒的意识，它们到底算怪物，还是……以另一种方式进化的人类呢？” 113 生死马拉松（4） 他不可能是庄青砚。…… 桐湾, 第一一九医院。 作为联盟级重点学科和口碑俱佳的王牌专业，十层的骨外科门诊向来是人流最拥挤的地方，尤其经历昨晚的尸潮, 几百只漏网的丧尸破城而入，居民们奋起反抗，不少都受了伤, 此刻除了十三层的辐射专科，最忙碌的就属外科了。 “叮——”电梯抵达十层, 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出来，男人背影清瘦，半长的头发规规整整地在脑后扎成揪揪, 脚步快且稳地穿过走廊, 停在曾经的办公室门口。 他来得已经算早，没想到还有一群人更早地等在那里，包括医院的几位领导。 “天呐，我的天呐……方、方方方！” “方主任, 真的是方主任，你终于回来了！” “方医生，我们好想你啊。” 白大褂抬起头，露出一双沧桑成熟的眼睛，正是方知许。 知晓内情的院长走近握住他肩膀，端详方知许消瘦的脸颊, 轻声道：“奈康父子被刺杀的事, 我听说了, 你……唉，苍天有眼，是他们罪有应得, 知许啊，也该走出来了，别再折磨自己。” 院长并不清楚方知许和V587的关系，还以为他是知晓奈康死讯，大仇得报才振作起来。 陆宁脚步趔趄，从十三层匆匆跑下来，到方知许面前踩下刹车，向来雷厉风行的她忍不住眼圈泛红：“方师兄……”自己一直追逐的光回来了，陆宁没有其他念头，仅仅看着方知许，就想哭。 方知许取下口罩，朝曾经的领导和同事点了点头：“院长，还有大家，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有位病人情况特殊，需要即刻动手术，这场手术必须我亲自来做，虽然我已经不是院里的执业医生，但还是想厚着脸皮借用手术室……” “说什么呢，你的离职报告我可没批，现在还在我办公桌上，”院长笑骂：“老方主刀的手术可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你们谁当医助？” “我来一助。”陆宁当仁不让地说。 “我！我我！我当二助，我牵拉和固定一流！” “那我给主任洗手擦汗！” “我……我站着学习行吗？” “知许，什么时候用手术室，我去协调安排。”院长问。 “越快越好，”方知许沉声道，“病人拖不起了。” …… VIP7号病房。 从凌晨开始，庄青砚仅剩的右手也失去了知觉，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无法独立行动，全身肌肉萎缩，神经细胞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坏死，而他渐渐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宋可低着脑袋，指尖一寸一寸，隔着单薄的病号服摸索庄青砚的右腿，从脚踝，到小腿，慢慢越过膝盖，再到大腿，躺着的时候，整条右腿的缺陷格外明显，和健壮的左腿相比，它更加孱弱纤细，肉眼可见地短一截，形状也畸形扭曲，实在算不上好看。 庄青砚的断腿最初就很严重，后来又因为治疗潦草，里面的碎骨错位融合，在木丹的时候，他不计后果，短时间内打了两针强效封闭，导致伤势进一步恶化。 宋可心里好像压了块大石头，闷闷的喘不过气，又好像吞下未熟的橘子，发涩发胀，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看到庄青砚这样，比她自己受伤还难受。 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活像即将要丧偶的小寡妇，庄青砚微微笑了笑：“宋可可，你占我便宜呢？” “啊？”宋可懵懂地抬头。 “过来。”庄青砚眨了眨眼，摆出想和她说悄悄话的态度。 宋可瞄了眼病房另一侧沙发里的林优优和徐星，以及靠在窗边的素察和路小羽，往前挪了挪，低下头，耳朵贴近庄青砚的唇边。 “哪有你这么摸男人腿的？”庄青砚的声音很轻，透出若有若无的蛊惑，“觉得我现在无力反抗，趁人之危啊？” 宋可“嗖”地收回手，两颊鼓起来，这是不高兴了。 庄青砚第一反应想去触碰她的脸，然而双手却抬不起来，他顿了顿，嘴角依然带着笑，眼睫却垂落下来：“放心，我很大方的，等做完手术，让你摸个够。” 宋可呸呸两声：“不、不稀罕。” 庄青砚眉目深邃，望着她的桃花眼里盛满笑意。 “VIP7房病人，可以手术交费了。”护士长敲了敲门提醒。 “来了。”宋可哒哒跑出去交钱。 她一走，病房里的气氛霎时沉寂下来，庄青砚笑容消失，眼底多了抹郁色。 这种行动不受掌控的滋味，他活了近三十年从未体验过，而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这么无能。 路小羽在旁边鼓捣他破烂的机械臂，“咔嚓咔嚓”的噪音不断传来。 “你能消停会吗？”庄青砚的眼神像下刀子。 “我在修理我的腿，”路小羽故意加重“腿”的发音，“我可以拆你的轮椅吗？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休想，用不上那也是我的，”庄青砚冷冰冰地说。 路小羽默了默，“咔嚓咔嚓”的声音更大了。 林优优支着下巴感慨：“我还以为你心态很好呢，原来都是装的。” 宋可一走，连装都懒得装，戾气全冒出来了。 庄青砚没有反驳，闭了闭眼，低声说道：“手术的时候，别让她在外面等。” 小姑娘看着憨，其实心思重，他不想她担心，也不想……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她看到。 宋可交完费回来，方知许已经领着医助和麻醉医生过来，准备推庄青砚去手术室。 她小碎步刚想跟上，却被林优优拦了下来：“宋可儿，我要去一趟第五医院，现在外面够乱的，你和我一起吗？” 宋可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大高个：“有素察啊，很安全。” 林优优一哽，糟糕，没有串通好，忘记让没眼色的素察先离开了。 “队长，我要买材料。”路小羽突然出声。 “我钱，给你了呀。”宋可默默抱紧终端，路小羽简直就是个吞金兽，她的钱包又空了一大半。 “不认识路。”路小羽一本正经地说。 “啊？要我陪你去吗？”宋可问。 “嗯。”路小羽把剩下的四只机械臂收起来，坐回轮椅，银发安静搭在肩头，活像个病弱的青年。 宋可犹豫地看看他，路小羽的确没来过桐湾，不认识路也说得过去，但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方知许隐约看出些什么，开口劝道：“庄青砚的情况我很清楚，手术难度主要在修补断骨，耗时会很久，你们不用在医院等，结束了我们第一时间联系。” 宋可脚尖在地上滑来滑去，半天才应了一声：“……哦。” 出了医院，林优优和素察拐道去第五医院，宋可和徐星则陪路小羽去买改装材料，没走两家店，路小羽突然义正词严地提出要单独行动。 宋可暂停导航投影，眼神透出疑惑：不是不认识路吗？不是要我陪你吗？ 路小羽冷酷吐槽：“你们太慢了。” 四条残破的机械臂齐齐升起，左边三条，右边只有可怜兮兮的一条，路小羽像只跛腿的蜘蛛，压根不需要导航，熟练地穿过大街小巷，一高一低快速走远。 宋可：“……” 她骤然反应过来，路小羽诶，S级黑客诶，怎么可能不认识路，只有她才不认识路！ 无所事事的宋可领着徐星，干脆去了避难所，做任务打联盟币。守卫桐湾的S级委托暂时还没关闭，洛珈城外依然可见游荡的丧尸，高墙底下腐烂的尸体堆成小山，腥臭味直冲脑顶，但在附近击杀丧尸的报酬格外丰厚。 两人配合默契，徐星大范围放出冰雪，宋可在冻成冰雕的丧尸间穿梭，快速收割。 “辫子头！” 打着打着，徐星忽然指着某处叫起来，宋可循声望去，远处果然有只鹤立鸡群的丧尸，其它丧尸都是头颅朝上，鼻尖嗅着活人的气味，但它却低着头，像在寻找什么。 宋可一个没看住，徐星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了出去，仗着今天有家长撑腰，他跑到辫子头面前，无比嚣张地叉着腰大喊：“你过来呀！” 游荡的丧尸蜂拥而来，徐星手忙脚乱地清理，只有辫子头待在原地不动，眼含思考地盯着他。 宋可多看了它一眼，从外表判断，这只女性丧尸的年纪也就十三四岁，没比小星大多少。 确认周围环境安全后，辫子头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绕着徐星，时不时伸出爪子想扒拉他，可惜今天徐星早有防备，跟灵活的小鸡仔似的扭来扭去，边跑边“咯咯”笑。 这半年里，徐星跟着他们到处奔波，又是下死狱又是搞刺杀，被迫成熟懂事，很少有这么肆无忌惮玩闹的时候，但他毕竟年纪小，童心未灭，身边又缺乏同龄人陪伴，没想到竟然和丧尸玩一起了。 辫子头和徐星打闹了一会，耳朵突然竖起，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往城墙方向跑去。 徐星意犹未尽，朝它的背影挥了挥手：“拜拜～” 宋可清理完周围的丧尸，来到徐星旁边：“回去吧。” 徐星牵住她的手，乖巧点头：“嗯。” 洛珈避难所的高墙外，几辆浮空车低空盘旋，威力强大的群攻系异能覆盖了整片区域，耀眼的光亮此起彼伏，丧尸躯体被接连炸飞，宋可认出来，是「图斯坦」异能小队在清理尸潮。 矫健的身影一闪而过，刚刚还在和徐星玩闹的辫子头突然冲进烟尘里，抱住某具几乎被炸成两截的丧尸残体哀嚎，很奇怪，宋可从它脸上看出了类似“痛苦”的表情。 浮空车追击而来，那名叫银枭的异能者跃上车顶，架起冲锋枪，显然准备出手。 “姐姐……”徐星拽住宋可衣角，嗫嚅道。 “小星，它是丧尸。”宋可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星摇了摇头，固执地解释：“不是的，它不是丧尸，是……堕落者。” 听庄青砚讲完堕落者的由来后，宋可对这群游离在外的种族心情复杂，虽然它们算不上人类，但也不应该简单粗暴地被归类成丧尸。 “姐姐……”徐星哀求地又叫了一声。 “好。”宋可摸了摸徐星的脑袋，如离弦之箭快速冲过去。 银枭显然也发现了这只独特的丧尸，他瞄准目标，子弹精准扫射出去，“砰——”霰弹噼里啪啦撞到幽蓝的铁板上，宋可借盾牌的掩护，趁乱推了辫子头一把，辫子头若有所感，拖着那只几乎被炸成两截的同伴跑远。 而那枚路线偏移的霰弹，正好返回浮空车附近，落地爆裂，激起一阵骂声。 “开开开！往上开！” “我靠，差点崩我脚！” “队长，你也有射不准的时候啊哈哈哈哈！” 银枭从车顶跳下来，盯着突然冒出来的宋可：“怎么意思？从我手里抢丧尸？” 他今天没戴护目镜，穿了一身迷彩作战服，裤腿塞进黑色军靴里，显得蜂臂猿腰，肩宽腿长，宋可靠近才发现，银枭的瞳孔是偏浅色的灰。 宋可自知理亏，慢吞吞地想借口：“不好意思……手滑。” 虽然她没那个意思，但这话听起来就很像挑衅。 银枭嗤笑，红宝石耳钉闪闪发光，用通用语说了一句：“Lady（小姐），你觉得我很好骗是吗？” 他丢掉冲锋枪，“嗖”地加速冲过来，肘部发力，一记直线勾拳推出。 宋可没有幻化灵器，赤手空拳迎上去，左腿提膝抬高，借着蹬地的力量身体腾空，凌厉的旋风踢袭向对方喉部，银枭低头闪过，拳面内扣，劲瘦的腰部突然扭转，改为平拳朝宋可腮帮子打来，宋可微微皱眉，这个角度令她特别不舒服，她在半空灵巧翻身，踹开银枭的手腕。 两人落地相撞，二话不说继续动起手来，意外的是，银枭不仅擅长狙击，近身格斗也很不错，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打断宋可流畅的攻击，宋可和他过了百招，一时难分胜负。 发现银枭在和人单挑，其他异能者没有插手，把附近丧尸清完后，他们竟然全都跳下车看热闹，还不嫌事大地吹口哨，为两人加油助威。 宋可越来越觉得别扭难受，实力没办法完全发挥，打着打着她火气也上来了，突然改变路数，闪电般钳住对方胳膊，一招肩锁，狠狠扭动他的关节，“砰——”两人同时砸在尘土飞扬的地上，银枭背部着地，宋可膝盖压住他左手，再用两只手锁住银枭的右手，拉高制止他动作。 “真不是，故意抢你的。”宋可整个人骑在他身上，无奈解释道。 银枭张扬地笑起来：“弱点看破。” 宋可：“啊？什么？” 银枭：“我的异能，是看穿敌人的弱点，你很厉害，战斗时几乎没有弱点。” 宋可嘴角微翘，谦虚地笑了笑：“是吧。” “你呢，什么异能？”银枭盯着她的脸看，刚刚好像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他这么大大方方询问，宋可也就老老实实回答：“金系，物体幻化。” “这么说，还算让我了？” “你也，没用枪，”宋可说完，又真诚地解释一遍，“丢的丧尸，我赔你。” “知道了，你先放开我。”银枭回答。 宋可松了松膝盖，刚站起来，银枭突然跃起，搂住宋可的肩膀往前重推，同时伸出一条腿做绊子去勾她脚踝，宋可一下失去平衡，“砰——”，沙石四溅，两人又双双倒下去，这回换银枭压在宋可上方，还用手掌护住她的后脑勺。 宋可生气地瞪着他。 银枭手肘撑地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耳钉，嘴角勾起：“这下扯平了。” 宋可慢吞吞起身，无语地拍身上沾的尘土，徐星赶紧过来帮她一起拍。 墙外的丧尸已经被图斯坦的其他人清理完了，就在这时，高向阳被两名异能者护着走过来：“样本的覆盖性还不够，最好多采集……” 他看到宋可，话音霎时消失，原地愣了两秒，这才鼓起勇气，快步上前。 “你好，昨天我们在城门口见过，你还记得吗？”高向阳小心翼翼地问。 宋可点了点头。 高向阳：“我能不能向你打听点事？” 宋可没那么容易上当：“你先，说。” “你的朋友是不是有两位坐轮椅的？” “嗯。” “请问，那位坐轮椅，但双腿完好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高向阳的语气突然急迫起来。 “你想，干什么？”宋可面露警惕，这人昨天就怪怪的，现在又这么激动，真的好可疑啊。 “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他……他和我认识的人长得非常像，说不定有什么关联！”高向阳看起来很焦急，“我不是坏人，真的，我叫高向阳，今年三十五岁，毕业于阿斯卡尔第一军校生物系……” 高向阳生怕宋可不信，用终端调出所有的证件，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 银枭带着图斯坦的人围上来，不过没出声打扰两人谈话，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 宋可瞄了眼高向阳的信息，那一长串的荣誉头衔和连名字都看不懂的论文题目仿佛无数小虫子在面前爬，仅仅一眼，就令她头晕目眩。 “可以告诉我吗？”高向阳巴巴地问。 庄青砚的名字有什么禁忌吗？倒也没有，从两人认识开始，无论是苍鸾的人，还是各路执政官，他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过犹豫。 “他叫，庄青砚。”宋可说。 高向阳如遭雷击，终端“啪嗒”掉落地面：“怎么可能……他绝不可能是庄青砚！” 114 生死马拉松（5） …… “他绝不可能是庄青砚！”高向阳斩钉截铁地说。 “高博, 嗓门再大点，丧尸全被你喊回来了。”银枭淡淡打趣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高向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压低声音道歉。 “还是上车聊吧，底下不安全。”银枭主动建议。 “不用。”宋可一秒拒绝。 银枭轻笑, 没再说什么, 朝天空扬了扬手, 一辆浮空车低速靠近, 他单手一撑，跳进车里。 宋可盯着高向阳，缓缓开口：“他为什么, 不能是, 庄青砚？” 高向阳叹气：“你知道Vi. Z（文森特）吗？” 宋可理直气壮地摇头：“不知道。” 高向阳追问：“那Dr.Zhuang（庄博士）呢？” 宋可继续摇头：“不知道。” 高向阳卡壳了几秒：“……青岚研究所，总知道吧？” 这回宋可点头了：“知道。”还是听庄青砚说的。 高向阳舒了一口气：“文森特，也就是庄博士, 是联盟教父级的生物科学家，也是基因改造工程的灵魂人物，青岚研究所最初成立的目的，就是举全联盟的科研力量，最大限度支持他的研究。” “文森特主导的基因拼接和DNA重组项目, 打破了固有生物种的界限, 真正实现了遗传信息的跨物种转移，是新纪元（新历元年）以来全世界最伟大的科学成就！”高向阳越说越激动, 双眼透出某种狂热：“我毕生的理想，就是能加入他亲自指导的项目组！” 宋可默默打开终端, 搜索这位Vi. Z，结果跳出来的信息高达几千页，高向阳的那些荣誉头衔和他一比, 完全是小巫见巨巫。宋可粗略地扫了眼文森特的生平履历，密密麻麻的大段专业描述扑面而来，她眼冒金星，呼吸不畅，差点就犯了晕字症。 朦胧间只记住了“新纪元最伟大的科学家”和“青岚之父”。 银枭从浮空车里出来，隔着段距离，朝宋可丢了两瓶东西：“接着。” 宋可双手接过，低头一看，是北方基地特供给异能者的功能饮料，没有开封，瓶身印有编码，看样子应该不是市面流通的普通货。 宋可抬眸望向银枭，银枭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宋可给了徐星一瓶，剩下的捏在手里，没喝。 “文森特和庄青砚，有什么，关系？”她执着地问高向阳。 “当然有……”高向阳不自觉地提高声音，被银枭扫了一眼，后半句又轻下来：“关系！” “文森特曾经来阿斯卡尔做过一场讲座，本人非常幸运地中签参加，我记得特别清楚，提问环节有人问他，是不是刻意在星网上保持神秘，因为大家都叫他文森特或者庄博士，不知道他的本名。” “文森特说不是，没有公开影像，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烦恼，至于他的本名，其实出自旧文明的一种书写文具，含有恒心和坚定之意，因为通用语发音拗口，所以大家更习惯称他为文森特。” “文森特回答完以后，还用光屏展示了自己亲手写的本名，就是——「庄青砚」。” “哦，原来庄青砚是，文森特？” 宋可理所应当地认为，庄青砚懂那么多，是什么科研大佬好像也不稀奇。 高向阳神色凝重地摇头：“不，那场讲座，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参加的。” 宋可微微睁大眼睛：“？” “二十年过去，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反而更年轻，更健康呢？”高向阳不禁喃喃自语道：“就算面容一模一样，你的朋友，也绝不可能是庄青砚！” 可能因为常年深居实验室，那次文森特难得出现在公众面前，脸色却算不得太好，他头发蓬乱，皮肤苍白，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非常疲惫。 “你的朋友，是不是利用文森特的基因信息，进行了面部整形？”高向阳忽然想到什么，语速越来越快：“整形也就算了，他怎么可以盗用文森特的本名，无耻，无耻至极！” “犯法吗？”宋可面无表情地问。 “不、不犯法……”高向阳眼带谴责：“但这是不道德的，就算再崇拜文森特，也要理智一点啊！即使他的外表和文森特一样，生物信息也无法更改，他永远都成为不了庄青砚！” “哦。”宋可干巴巴地应道。 高向阳觉得气不过，义愤填膺地说：“你劝劝他，赶紧改回自己的样子，我可以提供帮忙……” “走了。”宋可自动忽略他的叨叨，拉起徐星的手，就要往洛珈门口走。 “等等，”银枭侧身挡在她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宋可现在听到“名字”就脑袋疼，头也不回地越过他：“要你管。” “你劝劝他啊！”高向阳还在背后喊。 …… 宋可和徐星并排坐在公园长椅上，一起喝饮料。徐星斯文地用吸管喝，两条小腿一摇一晃，宋可豪放地撕开拉环，咕噜咕噜半瓶下肚，顿觉神清气爽，连精神力都充沛了一丝丝。 宋可不相信庄青砚是高向阳说的那种，因为疯狂崇拜文森特，所以整形成他的样子。从一开始，庄青砚就说自己是青岚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也的确对青岚很熟悉，如果伪装成文森特的样子工作，不是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吗？ 还有他的那张工作证，那可是吴觉敏核验过的，结论是“身份真实”，“权限很高”，苍鸾的人总不会搞错吧？这就说明，至少庄青砚的证件是真的，如果他不是“庄青砚”本人，怎么会有他的证件呢？ 而且就算文森特不常出现在公众面前，也是位搜索信息长达几千页的大佬，总会有人认识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庄青砚为什么不整形成普通人，非得是文森特的样子呢？ 以及最重要的问题：他为什么要修改自己的基因信息？ 想着想着，思绪渐渐飘远，如果庄青砚不是“庄青砚”，那他又是谁呢？ 宋可烦恼地捂住脸，长叹一声，庄青砚说过，只要她问，他就不会骗她，但她……真的要问吗？ “庄青砚是个超级大骗子。”徐星“哧溜哧溜”吸着饮料，终于逮到机会告状。 “小星，他是我们的，同伴。”宋可揉揉徐星的脑袋，不认同地说。 “他就是说谎了，他不告诉姐姐有异能，总是偷偷欺负我，我说他通缉犯，他还威胁我。” “你不可以随便，说别人是通……”宋可的话音戛然而止。 通、缉、犯。 脑海里刹时闪过一道光，所有杂乱的线索汇成毛团，解开秘密的线头近在眼前。 为什么一个人要改头换面？除非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比如，他是个通缉犯。 青岚研究所，密钥，庄青砚见到谢宁玉时的异常……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小星，你自己回去，可以吗？”宋可扭头问。 “可以呀。”徐星乖巧点头。 徐星踢踏踢踏走远后，宋可给某人发了消息：「在哪？」。 对面很快回了个定位。 一家高精尖材料店门口，路小羽正在分配散落一地的材料，试图平均挂到每条机械臂上。 宋可在他旁边蹲下来：“一会儿，回医院吗？” 路小羽点头：“可以。” 在外面逗留快一天了，方知许说手术预计八小时，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宋可仿佛闲聊一般提起：“你和庄青砚，怎么，认识的？” “上学的时候，我很倒霉地和他选修了大部分相同的课程。”路小羽回答。 “什么学校？阿什么卡第、第一军校吗？” “阿斯卡尔？不是。”路小羽多看了宋可一眼，阿斯卡尔第一军校在B9区，联盟内的排名一直位列前三，宋可知道这所高校令他有几分意外：“我们在留波尼。” “A4区留波尼。” 更详细的情况路小羽没细说，比如留波尼是全联盟知识垄断最严重的地方，整座城市由巨大的学府构成，划分为不同的学科派系，并且只接受“基因优选者”入学，推行所谓的“精英式教学”。 “你们认、认识的时候，他就叫，庄青砚吗？”宋可冷不丁地问。 “是啊。”路小羽停顿不到一秒，几乎无法察觉。 “哦，”宋可点了点头，“那为什么在死狱，你没有，认出他。” “快十年没见，我们俩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认不出也不奇怪吧。” “他变化，很大吗？” 路小羽神情认真：“大啊，毕竟我只是没了双腿，他可是抛弃了一部分智商。” 宋可没忍住笑了，这两人一抓住机会就互损，也是没谁了。 “路家和、和谢家，关系很好吗？” 路小羽这回沉默了足足三四秒：“什么谢家？” 宋可眨了眨眼：“北郡（B6区）谢家。” “我们见过，路星阑，他和你一样，来自迩葭（B8区），和谢宁玉很熟。” “路星阑是谁？不认识。”路小羽一脸坦然：“对于实力远低于我的人，我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去记忆。” “那你会记忆，谢家的人吗？” 路小羽冰瞳微闪，定定望向宋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个名字，马上就要从她嘴里说出来。 路小羽：“不……” 宋可突然扛起地上的整袋材料，套到他右边唯一的机械臂上：“不早了，回去吧。” 然后她鼓捣着终端，自顾自地往前走远。 路小羽：“……” 他原地摇晃片刻，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对着空气自语一句：“我可什么都没说。” …… 手术室门口，V587成员耐心等待结果。 林优优随手翻阅终端：“再过两天，我们就该回弗拉拉了，决赛差不多要开始了，这回伊利亚亲自主持，还搞了个赛前动员会，阵仗蛮大的嘛。” 无人回应她，林优优抬起头，发现同伴都在神游。 “宋可儿？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林优优收起终端，目光从宋可、徐星和路小羽脸上一一滑过，面露怀疑：“我怎么觉得，出去一趟回来，你们仨都怪怪的。” “不会啊。”宋可眨巴眨巴眼睛。 林优优还想追问，手术室的灯灭了。 宋可立刻站起来：“出来了。” 戴着口罩的方知许慢慢走出来，眼底尽是疲惫，这是异能消耗过度的表现。 看清宋可几人，他眉间舒展，摘下口罩笑了笑：“说句病人家属最喜欢听的吧，手术很成功。” “休息一到两个月左右，他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 时隔半年，庄青砚再次从无边的冷雾中醒来，好在这回，他能清晰感应到自己的右腿。 宋可抱着双膝，下巴抵在手臂上，安静地望着他，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 “宋可可。”庄青砚低声喊她。 “嗯。”宋可姿势没动，应了一声。 庄青砚慢慢抬起手，麻醉的效果尚未完全过去，有些使不上力，但好在还能控制，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宋可颊边，找到记忆里梨涡的位置轻轻一按：“谁又惹你生气啦？” “你上次说，要谈谈。”宋可不答反问。 “不急，过两天再谈。”庄青砚心想，他会找一个更好的时机。 “好吧。” 宋可朝他摊开手：“你的证件，给我看看。” 庄青砚有些诧异，但还是从空间里翻出来，递了过去。 宋可接过工作证，入眼就是青岚的名称lg，一张蓝底的大头照，她仔细端详照片里的男人，又抬眸瞥了眼庄青砚，难怪刚见面时，就觉得本人比照片好看。 “庄青砚。”宋可对着大头照喊了句。 “怎么了？”病床上的庄青砚应道。 骗子。 宋可心里想。 115 生死马拉松（6） 决赛的形式。…… 手术结束后的第二天, V587启程前往弗拉拉，准备参加王座竞速赛的决赛。 桐湾与弗拉拉同位于联盟东部, 两座城市间的距离不算太远, 低轨行驶的星艇大约四小时就能到达，高轨减半，但需要手动操控, 路小羽一门心思扑在修理机械臂上，很干脆的开启了自动驾驶。 宋可打开舷窗, 往下望去，透过飘渺的薄云，隐约能看到棋盘格般分布的城市, 有些已成冰冷的废墟, 有些依然挺立不倒，高速公路塞满逃亡的车辆和行人，他们成群结队, 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宋可不知不觉探出上半身, 想看得更仔细些。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搂住她, 将她从窗外拽回来。 “悠着点，别掉下去。”庄青砚语带笑意，他还得坐一段时间的轮椅，但双手神经已经恢复正常。 “这些人是……？”宋可问。 “他们是难民, 在寻找新的庇护所。”庄青砚回答。 “可是, 他们的城市，还没有尸潮, 为什么跑？”宋可感到疑惑。 庄青砚眼神凉薄：“人嘛，总是贪心的，只要有点能耐, 就想找更安全的地方。” 宋可默然，庄青砚说得对，人是最会趋利避害的动物，F177区刚爆发丧尸的时候 ，也是大批“有本事的”率先登上星艇逃亡，可如今末日全面降临，哪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呢？ 宋可：“那只丧尸王，有消息吗？” 庄青砚点头：“你过来看。” 宋可跳下舷窗，紧挨着他坐下。 庄青砚用她的终端调出地图，特意放慢速度在上面勾画，“这两天，它又摧毁了两座D级城市，以桐湾为圆心的话，按先后顺序，先是11点方向，然后是4点方向。” 宋可看出不对了：“它为什么，不直接去，12点？” 12点方向有三座密集的城市，丧尸王攻打完11点以后，为何要舍近求远，绕一大圈跑到4点呢？ “因为它非常狡猾，甚至提前做过功课，”庄青砚寥寥几笔，画出三座城市的地形图，“绿水城（D132区）、热舒夫（D133区）、海门（D135区），这三处地方背山靠水，地形险要，属于典型的易守难攻，绿水城从前是交通枢纽，区内路况复杂，海门则是粮食集散地，有重兵守卫，硬攻很难吃下，经过桐湾的失利后，它变得更加谨慎，选择和人类打起游击。” “所以它，放弃12点了？” “恰恰相反，”庄青砚神情凝重，在三座城市之间划出几道箭头，“东部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想要往西部和北部突破，这里是绕不开的关卡，丧尸王必然会对它们出手。” 一旦丧尸王深入联盟腹地，丧尸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尸潮也会越来越频繁。 庄青砚凭记忆还原了三座城市的地图，逻辑清晰地分析道：“我推测，它的第一次攻击会在热舒夫，并且大概率是试探性的。” 宋可望着终端里密密麻麻的标注，忍不住感慨道：“好厉害呀，你全，记下来啦？” 虽然早知道庄青砚的博学，但他每一次展露超越常人的记忆能力，还是令宋可叹为观止。 庄青砚被夸得身心愉悦，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刚到青岚的时候，我没什么资历，只能天天守着资料室当普通的文员，这些都是打发时间看的。” 又来了，这种“我只是个一个平平无奇的文员”的说词，放在以前，宋可还会质问“你不说自己是药品研究员吗”，但此时此刻，她表情一言难尽地，盯着庄青砚看了两秒，默默转开头。 装，你就继续装吧。 “有人跟踪我们。”路小羽忽然出声。 素察立刻抽出匕首，透过舱门警惕地观察，林优优和方知许也默契地停止交谈。 路小羽切出后方雷达画面，果然，四辆浮空车匀速地跟在星艇后面。 徐星蹬蹬蹬跑到另一边，踮起脚尖张望，然后小声地“咦”了一声。 路小羽正打算用电波警告对方，其中一辆浮空车突然加速，往前跃进一段，紧接着天窗开启，银枭利落地翻上车顶，摘下战术护目镜，朝宋可遥遥招手：“好巧～” 不久前才喝了人家的特供饮料，宋可不好意思装不认识：“啊，好巧。” “你们要去哪？”银枭盯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出声问道。 宋可没回答，银枭刚想说话，冷不防又看到一人。 男人面容英俊，眉眼却疏离冷淡，隔着舷窗望向他的目光和冰一样冷。 银枭和他对视一眼，暗流涌动，两股精神力轰然相撞，消散无踪。 庄青砚神色不变，银枭指尖扶了下车顶，嘴角微勾，故意挑衅地冲他笑：“嗨～” 然后他选择性地无视庄青砚这位大活人，继续和宋可搭话。 庄青砚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怎么不记得，宋可认识这位「图斯坦」的队长。 “不好意思，应该我先说的，”银枭笑，“我们准备去C72区。” C72区，不就是弗拉拉吗？图斯坦的目的地竟然和他们一样？ “我们，也是。”宋可礼尚往来地回答。 “听说C72区搞了一场异能者比赛，规模不小，你要去观赛吗？” “不是，”宋可心里飘起小得意，嘴角不明显地上翘，“我们去参加。” “你是决赛选手？”银枭这回真的有些惊讶，“那我可得去看，会给你加油的。” 宋可客气道：“谢谢。” “Lady，yu''''re lvely.（你很可爱）”银枭浅灰色的眼瞳凝视她，猝不及防地说了一句。 “啊？”宋可的联盟语本来就不好，银枭语速又快，她第一时间没听清。 庄青砚的脸色霎时阴沉无比。 他转动轮椅，一言不发地滑向总控台。 “把自动驾驶关了，切成高轨模式。” “为什么？”路小羽从一堆零件里抬起头：“你很赶时间吗？” 庄青砚面无表情：“对，我、很、赶时间。” 路小羽切一声，刚想怼他两句，不知想到什么，倏尔又安静下来，他在总控台上按来按去，看一眼宋可，再看一眼庄青砚，眼神飘忽不定，动作心不在焉。 庄青砚抬眸望去，浮空车顶的青年身体前倾，左手搭在膝盖上，正笑意盈盈地和宋可说话。 他回过头，语气冷得可以冻死人：“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让位，我来。” “行行行，知道了。”路小羽忍气吞声。 “嗖”地一下，星艇提速，如流星般疾飞出去，瞬间就把浮空车甩在身后。 庄青砚刚想回窗边，轮椅蓦地停住，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让干嘛就干嘛。 路小羽指尖顿了顿，无辜地笑起来：“怎么会呢？” 许是不习惯做这个表情，他嘴角的弧度看上去生硬又勉强。 庄青砚多盯了他两秒。 * 弗拉拉。 星艇降落的时候，城门口竟然排着长长的队伍，延伸出几公里外，一眼望不到尽头，最前方还设立了临时岗哨，几名穿警服的AI正在巡逻，维持现场秩序。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宋可几人都有些惊讶，弗拉拉向来崇尚自由，欢迎各方的旅行者，根本没有准入限制一说，怎么阔别半月，出入都需要经过岗哨了？ 素察探查消息回来，低声说道：“只是简单的人口登记，最近涌入的难民太多了。” “为什么，难民，来弗拉拉？”宋可不解，难道他们觉得弗拉拉很安全吗？ “弗拉拉拥有高度发达的机械水平，用来对抗丧尸天生占优，”庄青砚说，“再加上……它是东部为数不多，一次也没有遭到过袭击的C级城市。” “对，”素察点头，“那些难民认为，弗拉拉是「神眷之城」。” 宋可：“……什么城？” 她不禁想起之前的经历，伊利亚为积累王座竞速赛的“养料”，大肆捕猎**丧尸，关押到思卡拉剧院地底，虽然后来因为动乱，这些丧尸全跑了出去，但谁知道这位超级AI会不会心血来潮，又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幺蛾子来，这些难民来弗拉拉，真的是正确选择吗？ 林优优早在出星艇后就戴上了面具，毕竟弗拉拉是她的故土，被人认出来的几率太高，几人回酒店休整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启程去参加动员大会。 动员大会是公开的活动，在中心广场举行，到处都是激动雀跃的民众，宋可他们没往前挤，站在外围等全息投影降下，反正伊利亚是AI，不管从哪出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八点整，三声钟响，霓虹灯光闪烁，萦绕淡紫色薄雾的高空，花船匀速穿梭，礼炮齐鸣，洒下纷纷扬扬的亮片与花瓣，塔楼的观光梯运转起来，“叮——”停在浮空平台上。 华丽的升降台出现在众人面前，紧接着，一道真实且修长的人影缓缓走出来。 男人有着一头耀眼灿烂的金发，高挑挺拔的身形，身穿绸缎质地的纯白西装，举手投足间散发优雅贵气，曾经的无色琉璃瞳，已经变为更符合他气质的——剔透的冰蓝色。 宋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从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路星阑？不对，这是……伊利亚！！ 这台超级人工智能，弗拉拉的最高执政官，终于如愿以偿，拥有了自己的身体。 伊利亚的眼瞳扫过广场上黑泱泱的人头，而后露出与人类无二的感性笑容。 “大家是不是很好奇，王座竞速赛的决赛会采用什么形式。” “是！！” 伊利亚神秘地眨了眨眼：“谜底揭晓，是马拉松哦。” “本次赛程共计三天两夜，全程距离200公里，需要在时限内跑完全程，并返回终点。”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200公里，三天两夜，这算哪门子马拉松？就算普通人，差不多一天也能完成，别说异能者了。 “嘘——”伊利亚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现场的躁动立即安静下来：“我知道，你们会问，马拉松有什么稀奇的呢？所以，我设置了一些‘小小’的关卡。” “每隔十公里，赛道内会出现一个「打卡点」，只有收集完所有的点数，才算完成比赛。” 伊利亚的表情透出几分烦恼：“关卡有了，最重要的路线呢？” “于是，我又亲自画了路线图。” 伊利亚打了个响指，全城的投影同时切换出一副实时地图。 观众们先是茫然，窃窃私语，随着时间的推移，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宋可望着投影里的马拉松地图，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脑海里灵光一闪，她倏地反应过来。 榕州、绿水城、热舒夫、海门…… 这哪是什么马拉松地图，这分明是丧尸王已经占领和即将攻打的城市清单！ 伊利亚究竟什么意思？让我们去丧尸王脸上跑马拉松？ “听说最近出现的连环尸潮里，有只丧尸被称为‘王’，”伊利亚嘴角上扬，“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身为执政官，我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时刻被别人觊觎，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 “唯有烈火与荆棘，才能淬炼真正的王之冠冕。” 伊利亚缓缓念出王座竞速赛的口号，眼底充满冷漠的戏谑，以及对生死的藐视。 “唯有杀死‘王’的队伍，才能登上最后的冠军宝座。” 广场上的民众静默一秒，继而疯狂地齐声呼喊他的名字。 “伊利亚！伊利亚！！伊利亚！！！” 这场无与伦比的决赛，将掀起联盟东部的收视狂潮。 116 生死马拉松（7） 这rapper够辣…… 决赛形式为马拉松的消息一出, 最先坐不住的是东部的各位执政官。 如今外面丧尸横行，除非城毁，或者放弃身份提交紧急避难, 否则联盟的执政官不能轻易离开属地, 虽然人来不了, 但一个个的通讯请求轰炸不停，要求伊利亚给出合理的说法。 塔楼顶层，伊利亚支着下巴，慵懒地架起一条腿, 坐在宽大的皮面沙发上，悬浮屏变幻画面, 一场全息视频会议正在进行，东部几个区的执政官吵得不可开交。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想祸水东引, 转嫁丧尸王的危机, 在我们地界解决麻烦，怎么就你弗拉拉岁月静好, 我们活该替你负重前行？我反对！强烈反对！！” “你人都不在，拿什么反对？”立刻有人冷嘲道。 “我……”最先开口说话的执政官顿时一哽, 他的城市已经沦陷, 本人也早就逃往B区，此刻嗓门再响, 也没什么说服力。 “我们不反对，我们热烈欢迎！” 绿水城和热舒夫的执政官跳出来表态，他们D区地位低，好不容易能参会，当然要坚定立场。 这两座城市现在危如累卵，不知哪天就会尸潮来袭, 如果决赛选手能除掉丧尸王，别说反对了，他们恨不得夹道欢迎，放他个三天两夜的鞭炮庆祝。 “喂，海门的，你也说句话啊？” 海门执政官轻蔑一笑：“不管丧尸还是人类，敢进我的地盘，就别怪炮火不长眼，有来无回。” “你个莽夫！”绿水城和热舒夫齐声痛骂。 参会者私下里交换眼神，只有少数人知晓内情，据说海门从北方基地进口了一批异能武器，杀伤力极强，专门用来对付丧尸王。 执政官们兀自争论，抒发自己的不满，却唯独将这场马拉松的发起者排除在外，没人询问弗拉拉执政官的意见。他们把伊利亚当成异类，对他心存忌惮，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高级的人工智能，那也是机器，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 桐湾的陈祖贻也参加了这场会议，被人问到关于此事的意见，他和事佬般谦逊微笑：“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毕竟我年纪也大了，快七十岁了。” “扯吧你，明明才六十一！” 这只老狐狸，漂亮话说得圆满，就想着独善其身，反正桐湾又不在马拉松的路线图上，听说最近还有工程系异能者帮忙加固防线，他当然不愁了。 伊利亚换了条腿，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这就是人类的政客，各怀鬼胎，还挺有意思的。 反正无论他们吵成什么样，都不会对王座竞速赛产生任何影响。 逐渐感到无聊的伊利亚从沙发上起身，施施然离开了顶层，然而全息投影里，属于他的影像依然存在，只不过瞳孔隐蔽地变幻为琉璃色，神情也更加死板。 自动感应门开启，华丽的会客厅里，一个女人背对他坐着，端着骨瓷杯慢慢喝茶。 伊利亚绕过去，坐在她对面：“何长官，关于我们的合作，你考虑怎么样了？” 何秋红放下茶杯，抬眸望向对面，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眼角布满岁月的皱痕，两条深重的法令纹看起来难以接近，整个人的气场严肃持重，让人无法小觑。 “你想打通与B区的信息渠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更正一下，不是B区，是北方基地。”伊利亚笑。 联盟的20个B区，要么由世家大族掌控（B6区北郡，B8区迩葭），要么在行政上直接归属中央庭管辖（B9区阿斯卡尔），其中只有一区是例外。 B10区北方基地，游离在两种权力结构之外，是末日后联盟现存的最大避难所，汇聚了上百万高级异能者和几千万平民，被称为——人类最后的希望。 伊利亚是少见的民选执政官，又是超级人工智能，即使弗拉拉治安良好，科技发达，风格在C区中独树一帜，他的存在依然被中央庭排除在外。 C区与B区能掌握的信息权限，是截然不同的。 权限，这是伊利亚如今迫切需要的。 “此事，我会汇报给叶将军。”何秋红缓缓说道。 伊利亚挑眉：“我以为北方基地真正当家的，早就是何长官。” 何秋红冷下脸来：“慎言，我只是叶将军的副手。” 伊利亚冰蓝双瞳凝视何秋红，语气意味深长：“何长官，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对了，何长官不如看完比赛再走，”伊利亚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说不定其中某些选手，日后会去往北方基地。” “自然，北方基地欢迎异能者。”说起异能者，何秋红紧抿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 * 宋可、路小羽、素察、林优优和徐星整装待发，王座竞速赛的每支队伍成员上限五人，庄青砚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方知许要照顾他，两人的情况都不适合参加马拉松，被宋可善意“劝退”。 “通讯器检查了吗？”庄青砚不放心地问。 宋可摸了摸喉咙处的黑色窄边项圈：“嗯，设备正常。” 决赛没有禁止通讯联络，V587全员佩戴了路小羽研发的微型通讯器，通过独立波段传递信息，不会被监听，而且七人同时在线，能够随时沟通情况。 庄青砚在地图上圈出几座城市：“这几处，目前没有尸潮，我和老方会找机会和你们汇合。” “这样算外援吧？会不会违规？”林优优问。 庄青砚淡定地摇头：“马拉松通关的唯一规则，就是集满打卡点，而想得到冠军，必须杀死丧尸王，除此以外，没有任何限制，哪怕开星艇直冲终点都行。” 林优优蓦地想到什么：“不公平吧，像「顺兴茶楼」那样，项老家底丰厚，手底下异能者众多，只要提前扫清道路，同时搜集打卡点和围杀丧尸王，不就可以直接通关吗？” “没错，只要他们做得到，”庄青砚说，“这场比赛，本来就不公平。” …… 决赛当天，16支队伍在弗拉拉城门口集合。 庄青砚料得没错，现场果然有不少浮空车和蒸汽艇，比赛开始后，一马当先飞了出去。 跟拍的无人机紧随其后，选手个人直播间开启，场外投注池财富滚滚流动。 星艇的造型过于引人注目，且更适用长距离航行，用来参加马拉松不太适合，宋可几人找了辆越野皮卡，由素察驾驶，虽然速度落后些，但这场决赛拼的，本来也不是速度。 V587很快来到第一站——D140区彩云城。 不幸的是，这是一座已经沦陷的城市，出城方向堵满了各种私家车，几乎寸步难行，那些没来得及逃离的车主困在座位上，被安全带勒着咆哮，游荡的丧尸在车流间隙里穿行，整条主干路基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头顶恰好掠过一辆蒸汽艇，丧尸们听到动静，齐刷刷地调转视线，越聚越多，神情渐渐躁动，如果硬闯的话，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 五人果断绕到入城方向，这里的情况好一些，虽然也有逆行倒翻的车辆，但至少还能勉强通过。 林优优看了眼地图，彩云城内只有一个打卡点。 “你们说，打卡点会是什么？” 伊利亚总能想出各种折腾人的方式，比如镜湖比赛的“旗帜”，其实是异能丧尸的晶石。 “会不会，是3级丧尸？” 宋可猜测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异能丧尸逐渐变得不难对付，伊利亚会因此提高难度吗？ “不太可能，”耳麦里传来庄青砚冷静的声音，“3级丧尸的行动根本无法控制，万一它们离开原来位置，打卡点之间的距离就会发生变化，我更倾向于，一处固定的地点。” “那不是要搜城？”林优优蹙眉，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庄青砚沉吟片刻：“没必要浪费时间找，我们可以走捷径。” “什么捷径？” “先到最高点去。” “去最高点，做什么？”宋可问。 庄青砚轻笑一声，磁性的嗓音透过耳麦响起：“决赛既然是全程直播，组委会必然做过前期的踩点和拍摄准备，无论打卡点在哪里，周围肯定会有无人机的踪迹，而无人机会产生数据。” “你是说，从无人机找打卡点？”林优优难掩惊讶。 这这这……简直是bug般的思路，强盗般的破局方法。 按照庄青砚的逻辑，打卡点附近会有无人机盘旋，残留部分数据，而分析数据是路小羽的专长，他可以根据排除法，轻松定位打卡点所在。 彩云城的最高处是市中心的观景大厦，高度超过五百米，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因为主干路拥堵，最快抵达的办法是改走环形天桥，然而登桥口倒坍，需要清出道路。 V587刚准备动手，拐角突然冒出一队人，领头那位女性有一张娃娃脸，面容甜美，看清他们后，先是一愣，紧接着柳眉倒竖，怒气冲冲。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冯朵娜和「弗拉拉之星」。 V587和这支队伍的孽缘，最早可以追溯到镜湖，当时冯朵娜怀疑他们私藏晶石，不管不顾动起手来，后面擂台赛遇到，他们的贝斯手被路小羽一招KO，可以说，「弗拉拉之星」的两次晋级之路都因为V587，差点断送。 宋可举起手，干巴巴地打招呼：“那个……嗨？” 冯朵娜双手比了个中指。 宋可：“……”外交失败。 狭路相逢，不打一场都说不过去，随着冯朵娜的娇喝，异能乐队摆出迎战姿态，吉他手一段高亢的转音吹响进攻号角，贝斯和电钢琴紧随其后，低沉的爵士鼓“咚咚锵锵”压阵。 最恐怖的是，冯朵娜开始唱歌了！ “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海鸟～～和鱼！相爱！不过是！一场意外～” V587头皮发麻，刺耳的魔音“嗡嗡”敲打众人神经，徐星直接捂住了耳朵，但那噪音还是无孔不入，这就好像一名疲惫的社畜，在凌晨四五点的黄金梦乡，被人拿着破锣鼓“当当”砸醒，别说愤怒，杀人的心都有了。 “庄青砚……” 宋可还想问问庄青砚有没有办法让对面安静下来，喊了半天没人回应。 她低头扫了一眼信号灯，竟然是暗的。 好家伙，他和方知许把接收器关掉了！！ 宋可生气地抽出双刀，朝冯朵娜冲过去，素察眉头打成结，同一时间融进阴影中。 与此同时，戴着面具的林优优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 “今天我们准备好一切，来到这里保持警戒！东南西北四条街，让你打听打听谁是——爹！！” 林优优压低了嗓音，完完全全放飞自我，她语速奇快，嘴里念着奇怪的歌词，对面刹那间乐声大减，冯朵娜仿佛被人掐住脖子，跑调又难听的苦情歌再也唱不下去。 林优优不仅歌词魔性，附带的debuff（减益效果）还打压了对面的斗志，让几人提不起劲来。 「弗拉拉之星」的吉他手停止演奏，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对面这rapper够辣啊，喂你！比赛结束后，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乐队？” 林优优红唇微翘，一鼓作气唱出Killing Part（高光部分）：“……黑蛇战士眼里你就是个鳖，放出毒雾让你们全灭！！” 「弗拉拉之星」彻底安静了。 “黑蛇战士”素察脚底一滑，整个人从阴影里摔出来，他后颈红透，继罪恶之都后的第二次，难以言喻的巨大羞耻淹没了他。 117 生死马拉松（8） 恭喜「顺兴茶楼」打…… 以防身份暴露, 林优优和素察的参赛名字都是胡乱填的，她还在七人的群聊里给自己起了外号叫“rapper练习生”，把素察叫做“黑蛇战士”（因为后颈的黑蛇刺青）, 宋可和徐星也跟着凑热闹, 分别给自己取名“灵器大师”和“冰雪王子”，但大家都是闹着玩的，谁也没想到，林优优会在这种场合, 以这种极度中二的方式, 堂而皇之地唱出来。 别说恨不得脚趾抠地的素察了，连宋可也惊掉了下巴。 蹲在V587直播间里的观众瞬间爆笑如雷，嘻嘻哈哈的弹幕刷屏： 「笑发财了，黑蛇战士下一秒是不是要变身了？哈哈哈！」 「我原以为V587能进决赛, 靠的是实力, 没想到是靠令对手尴尬……」 「有一说一, 这位rapper出单曲的话，我会买, 虽然很土但莫名上头。」 「楼上+1」 官方直播间里, 阿K将主画面切到正在对峙的两支队伍，饶有兴趣地点评：“不同的音乐风格，互相碰撞会产生什么火花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弗拉拉是音乐人的天堂，当即有AI嘉宾点评起来。 “冯朵娜唱的也叫歌？明明是噪音污染！”这是言辞比较辛辣的。 “我觉得另一位的音乐挺有意思的，虽然押韵比较生疏，歌词也很直白，但她的呼吸节奏，包括吐字都很清晰，没有一般rapper的通病, 看得出有功底在。”这是从专业角度分析的。 “抛除音乐本身，我认为这也是种巧妙的迎战策略。”一直安静观赛的洛清河忽然开口。 “哦？清河详细说说。”阿K做出洗耳恭听状。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这位……”洛清河低头看了眼选手名单：“张三女士，她的异能靠歌声实现，所以起效需要一定时间，张三故意用夸张大胆的歌词先震住「弗拉拉之星」，使他们精神出现分散，再趁机完成控场，现在对手已经进入她设下的圈套。” 洛清河这波技术分析，替他狠狠拉了一波好感度，粉丝们都在嗷嗷尖叫。 阿K颇为认同地点头，继而又朗声大笑起来：“但不妨碍，她真的很搞笑啊哈哈哈哈！” 满屏的弹幕笑声中，彩云城现场形势突转。 素察在平地摔了一下后，还是顶住压力，鬼魅般地往「弗拉拉之星」攻去。 暗光一闪，正在演奏的吉他手弦被割断，素察现出身形，只见他拳头上用胶布缠了一把指虎，通体幽蓝，赫然是把灵器！指虎是格斗拳术家的常用武器，碰撞面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且变化多端，杀伤力强大，与素察极为适配。 割完吉他手的琴弦后，素察故技重施，身影一闪，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贝斯手背后，贝斯手预感到危机，立即弹出一段炫技风骚的滑音，素察受到影响，脚下微微打滑，贝斯手刚要往前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冻住了！ 不止是他，包括冯朵娜在内的五人，全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冰雪覆盖到了小腿位置，是 V587的那名冰系异能者，但他什么时候动的手？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没等他们想明白，素察指虎一划，暗光闪过，贝斯手的琴弦应声而断。 另一侧，宋可与素察几乎同时动作，双刀旋转而下，先掀掉电钢琴，再势如破竹地扎进爵士鼓，鼓皮和镲片纷纷散架，碎了一地，解决完两人后，她忍无可忍地捂住耳朵，转身朝万恶的噪音源头冯朵娜冲去。 冯朵娜被林优优的异能压制，完全说不出话来，眼见队友接连受创，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再次开口歌唱，一道凌厉的黑影袭来，“通”朝她面门打了一拳，紧接着，一块厚厚的毛巾塞进她嘴里。 可怜的冯朵娜，歌声卡在嗓子眼，连叫都叫不出来，就眼冒金星倒了下去。 不到十秒，「弗拉拉之星」团灭！ V587展现的精妙配合和快速响应也让观众大开眼界，他们不需要指挥，不需要沟通，从林优优控场的那一刻开始，其他人都能放出正确的技能，恰到好处地制服对手，光论团队配合，甚至不亚于本届夺冠热门「三个孙子一个爷」。 弹幕出现几秒空屏，很快从「哈哈哈」变成了密密麻麻的「666」。 冯朵娜等人只是暂时失去战斗力，很快就能自行恢复，路小羽在他们战斗时也没闲着，趁机清理出登桥口，宋可五人绕过他们，往大厦方向疾行而去。 从拥堵的丧尸堆里穿过狭窄的通路，登上观景大厦楼顶后，耳麦里重新响起庄青砚的声音。 “我刚想了想，选手的跟拍无人机会变动位置，数据量比定位机更大……” “你刚刚把，接收器，关了。”宋可记着仇呢，别想轻易揭过去。 “咳咳，”庄青砚轻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尽量找原地盘旋的……” “你把接收器，关了！” 宋可提高声音，越想越生气，怎么能这样呢，说好的有难同当，你怎么能偷偷关接收器呢？ 队长发飙，其他人哪敢出头，不嘲笑庄青砚都算好的了。 庄青砚被训了一顿，胸腔震动低笑起来，乖乖认错：“是我错了队长，下次一定，陪你听噪音。” 宋可：“哼。” * 弗拉拉。 酒店套房内，何秋红打开了官方直播间，就连看比赛时，她整个人也没有松懈下来，两腿并拢，腰背挺直，坐姿无比端正。何秋红边看边做记录，着重在「三个孙子一个爷」、「顺兴茶楼」、「安娜骑士团」和「V587」几只热门队伍停留，点进去一一翻阅选手资料。 房门“笃笃”敲响，「图斯坦」的队长银枭侧身进来，早两天前他们就已经返回弗拉拉，不过何秋红有公事，银枭便一直没来打扰。 “何长官，刘院和高博已经送到桐湾，尸潮也退了，您交代的任务全部顺利完成。” 银枭自己找了张沙发坐下，架起一条长腿，他的语气是恭敬的，态度却随意自在。 何秋红也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点头道：“这一趟辛苦了。” “您不急着回基地吧？”银枭扫了眼正在播放比赛的投影，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不急，我会在C72区停留一周左右。” “哦，那就行。” 银枭摸了摸耳钉，不经意地问：“您在看王座竞速赛？这些选手都是C区的吧。” “C区也有不少优秀的异能者。”何秋红没有直接回答。 银枭了然地耸了耸肩，相比普通人，何秋红对异能者的态度一向要温煦些。 在北方基地，实力是唯一的通行证，越强大的异能者，获得的待遇越好，比如「图斯坦」小队，虽然名义上效忠叶将军，但平日里行动自由，与何秋红说话也没那么多拘束。 “怎么，你也有兴趣？”何秋红发现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投影上，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银枭笑，“不过，我不是对比赛感兴趣。” 银枭潇洒地站了起来：“何长官，那您先忙，我走了。” 何秋红看的是官方直播间，画面切来切去的，没什么重点，他还是回去看选手个人直播间吧。 * 路小羽银发无风自动，周身亮起无数透明的数据枝桠，铺天盖地的精神力蔓延开来。 目前16支决赛队伍都在彩云城内，光选手的跟拍无人机就有上百台，算上场景摄像，动作捕捉，音频系统，脚架轨道等等，杂七杂八的设备加起来超过五百台。 大约五六分钟后，路小羽睁开眼睛，冰瞳里浮现大量数据，倏尔消失不见，他抬起一条崭新的，亮锃锃的机械臂，指向某个方向：“那里，数据流异常，已经有队伍过去了。” 庄青砚提的主意还真行，有路小羽这样的顶级黑客在，他们可以强行利用BUG，找到打卡点。 宋可当机立断：“走。” 五人往目的地奔袭而去，中途遇到丧尸阻挡，又花了一点时间清理。 让人意外的是，路小羽指向的地方竟然是座野生动物园。 “彩云城珍稀物种繁育研究基地。”徐星字正腔圆地念出大门上的名字：“这是什么？” “附近没什么丧尸。”素察探查回来，低声提醒。 “彩云城拥有联盟5A级的生态景区，专门培育和复原旧文明时期的动植物，”庄青砚在耳麦里解释道，“别掉以轻心，既然伊利亚把这里设置成打卡点，就没那么容易。” 宋可五人跟在路小羽后头，在遮天蔽日的苍翠竹林里绕行，最后来到猛兽观赏区。透过三层的透明护栏往下望去，正中的台面上悬浮着一枚形似火漆章的物体，顶上一束全息投影落下来，正是王座竞速赛的标志。 宋可精神一振，这里应该就是打卡点了！ 然而想接近打卡点却不容易，园区外围聚集了形形色色的变异凶兽，把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全息投影旁边还有一幢两层高的黑白小楼，正好挡住摆放火漆章的台面。 宋可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幢小楼……似乎动了动。 她揉了揉眼睛，越看越觉得违和，刚想凑近点观察，就在这时——小楼抬了抬“脚”。 宋可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看得清清楚楚，这哪是什么小楼，分明是两层楼高的丧尸猫熊！ 这只猫熊体型肥硕巨大，浑身毛发斑驳脱落，露出内里的黄色骨骼，它抬脚一抖，大堆腐肉和枯叶簌簌而下，被压住的丧尸鼠四散而逃，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丧尸特有的冲天腥臭。 不幸中的万幸，周围环境静谧，这大家伙吃饱喝足，正仰面躺在地上打盹。 丧尸猫熊转个身，发出狗叫般的呓语，如解剖刀般锋利的爪子搭在平台上，毫无知觉地挠了挠。 林优优轻轻戳了戳宋可，示意她往另一方向看去——「顺兴茶楼」也在。 项老低声吩咐几句，身后阴影处，若有若无的黑气浮现，另一名异能者几下挪移，被悄无声息地送到台面上方，这是……空间系异能？宋可蓦地想起来，此人还和他们打过交道，之前在琉璃港的时候，也是他连续移动，导致其他人难以接近A级丧尸。 被送过去的异能者看起来也是一把好手，他身姿矫健，四肢紧紧黏在天花板上，宛如壁虎缓缓爬过去，嘴里还咬着终端，到达投影处后，对准火漆章一扫。 丧尸猫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利的爪子从壁虎异能者眼前划过，割断了他的几根头发。 那名异能者被吓得面色惨白，一动不敢动，好在，系统提示很快传来。 全息投影出现一行文字，火漆印章烙下代表彩云城的图案：“恭喜「顺兴茶楼」打卡成功。” 项老面上一喜，空间系异能者再次发力，把壁虎异能者转移回来，一行人扬长而去。 宋可缩了缩脑袋，躲在护栏下方和同伴商量：“我们，学他们？” 项老给他们做了优秀示范，现在是下手的绝佳机会，只要不惊动丧尸猫熊，悄悄潜伏过去打卡，打完跑路，就能以最快速度完成彩云城站的马拉松。 虽然V587没有空间系异能者，但他们有素察啊，素察的隐匿能力可是一流的。 “素察，你去，打卡，我侧应。”宋可打了个手势。 “好。”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素察轻巧无声地落到底层，宋可从高处翻越横梁接应，行至半路，迎面撞到另一只队伍，宋可和对方面面相觑两秒，同时伸出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两方瞬间达成共识，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地面上的素察已经无限接近台面，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火漆章。 宋可的心渐渐落回肚子里。 “隆——隆——” 园区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变异凶兽被惊动，乌泱乌泱地四散而逃。 堵塞的入口被暴力轰开，艾琳单臂扛着火箭筒，一脚踢翻护栏，看到宋可后，扬眉爽笑：“哟，是你们啊，怎么说，找到打卡点了吗？” “……找到了。”宋可万念俱灰。 “嗷——！！” 丧尸猫熊拔地而起，愤怒的咆哮响彻了整座动物园。 118 生死马拉松（9） 惊世一锤。…… 连绵的炮火惊醒了原本酣睡的丧尸猫熊。 随着它的震天怒吼, 铺天盖地的鸟雀飞起来，小型动物四下逃窜，仔细看就能发现, 它们的瞳孔都是浑浊的灰白色，这座野生动物园, 早就被各种丧尸凶兽占领。 丧尸猫熊起身的刹那，台面上的全息投影随之关闭，素察指尖顿住, 差一点点就能够到的火漆章从眼前消失了, 但紧接着，他猛地低头, 就地一个翻滚, 离开原地, 几乎同时, 巨大的熊掌狠狠扇过来，“啪——”拍碎平台, 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啊，抱歉,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艾琳捂住脸, 心虚又不失礼貌地道歉。 宋可刚想回答，丧尸猫熊脑袋转动，发现了挂在天花板上的她，大家伙短小的后腿站立起来, 一仰头，咬住整根横梁，开始左右拉拽，坚固的钢材出现裂缝, 很快扭曲成两截，宋可当机立断，跟荡秋千一样，纵身一跃！跳入林优优几人所在的护栏内。 丧尸猫熊的前掌重重砸地，开始往观光区匍匐爬来。 「枪炮玫瑰」见状，立刻举起火箭筒向丧尸猫熊扫射，但这只大家伙皮糙肉厚，炮弹打上去非但没产生伤害，反而彻底激怒了它。 “印章呢？！”宋可在连天炮火里大吼。 “没打上，不见了！”形容狼狈，好不容易跑回来的素察以同样嗓音回道。 丧尸猫熊咚咚冲刺，奋力一撞，“咣当——”上百公斤重的护栏不堪一击，应声而断。 它腐烂变形的巨大头颅顺势挤进观光通道，半道被卡住，左右撕扭，腥臭的口水喷洒一地，徐星吓得面色发白，紧紧抱住路小羽的机械胳膊，咬紧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 行动受限的丧尸猫熊开始砸墙，“轰——”通道外传来巨响，地面晃动几下，水泥碎块纷纷掉落。 又是一声近在咫尺的“轰——！！”整条观光通道摇摇欲坠。 “庄青砚，打卡点，没了！”宋可摸着项圈喊道。 “火漆印章是和丧尸猫熊的位置绑定的，”庄青砚的语速也很快，“想要打卡，必须把它弄回去。” “怎么弄回去？”宋可欲哭无泪，这猫熊显然已经变异了，也听不懂人话啊。 “两个办法，要么把它引回去，要么杀了它，它的弱点是脑袋。” 宋可抬眸望去，庄青砚说得没错，和两幢楼高的庞大身躯相比，丧尸猫熊的脑袋显得特别娇小，藏在肮脏的黑白长毛里，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它的命门。 “艾琳，瞄准头打！”宋可吼道。 “收到！”退到紧急出口的艾琳高声回应。 破甲弹拖着烈焰火星飞来，但丧尸猫熊已经砸烂石墙，脑袋也缩了回去，它在园区的竹林里爬行打转，厚实的皮毛挡下所有攻击，始终安然无恙。徐星尝试冻住它的四肢，但猫熊的体型实在巨大，没一会儿就挣脱，他又换成冰棱，压根破不了对方的皮。 宋可和素察从通道口跳下，再次找准位置接近猫熊。 素察调动异能，绿色毒雾包裹丧尸猫熊，它痛苦地嚎叫起来，半空的脸庞大块大块往下掉腐肉，宋可沿着它粗壮的短腿攀爬上去，“嗖——”一枚炮弹从她头顶飞过，在丧尸猫熊的肩膀炸开花，腥黄的骨骼若隐若现，破开甲了！宋可趁机抽出双刀，一往无前地扎向它的脖颈。 灵器穿透了毛皮，陷入深深的脂肪层，被卡住不动，这和给它打针有什么区别？ 丧尸猫熊勃然大怒，蹬蹬蹬往前冲出几步，肥硕的身躯占满空间，抬脚就要踩死素察，素察连忙奔跑躲闪，后背却被熊掌“pia——”打飞，撞进石墙里。 宋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抓着双刀，被丧尸猫熊的动作带得左右摇晃，像只断线的风筝，在竹林里刮来刮去，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转，眼看猫熊又要往通道里挤，再这样下去，自己铁定会被压成肉饼。 宋可当机立断松手，从高空掉落下来，身体蜷缩摔到地上，丧尸猫熊的四只巨爪来回踩踏，像四座移动的索命山丘，宋可在其中快速翻滚，单薄的人影若隐若现。 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又是紧张又是刺激，屏住呼吸，心吊到嗓子眼。 「我xxxxx，踩到了吗？踩到了吗！」 「救命啊不敢看了！！谁能告诉我结果。」 「别啊，我全部家当都压V587了啊，给我支棱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六条机械臂迎空甩来，抽打在丧尸猫熊的腿上，同时空灵悠扬的歌声响起，大家伙的动作出现片刻迟滞，宋可抓住空当，灰头土脸地滚出来，“呸呸”吐出嘴里的烂竹叶。 碎裂的通道口，林优优和路小羽暂时制住丧尸猫熊的攻势，艾琳几人用最强火力逼退，但情况却不容乐观。 宋可心里明白，造成眼前困境的最主要原因，是V587没有能控场的异能者。 庄青砚或许算一个，他的精神力强悍到能命令3级丧尸，这只猫熊拥有简单的智商，自然也能被控制，但他不在现场，靠耳麦远程指挥，鞭长莫及。 只能强杀了。 宋可眼神转冷，指尖抚过覆盖整片园区的巨型石板，幽蓝的光芒亮起。 丧尸猫熊被亮光吸引，头颅缓缓转过来，空洞的眼眶对准宋可—— 就在这时，园区内的竹林剧烈抖动起来，无数条荆棘藤蔓冲天而起，仿佛具有生命力般向丧尸猫熊涌去，牢牢缠绕住他的四肢和脖颈，紧跟着从天花板的破洞中跳下三人，分别奔往不同方向，同时拽住荆棘，往后拉扯。 “嗷——” 丧尸猫熊被拽得后退一步，离开了护栏处。 「枪炮玫瑰」的身后，穿一袭青衫的儒雅青年面色严肃，缓步走出。 宋可认出来人，顿时精神一振，是端木亓，「三个孙子一个爷」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端木亓可不就是群体控制系异能者。 然而「三个孙子一个爷」跳下来的只有三人，丧尸猫熊的左爪还空着，它猛地一挥手，带动藤蔓往上抬，想去拍扁站在远处的端木亓。 还差一个人。 从墙上掉落的素察捂着胸口咳嗽两声，飞快跑往缺口，拉住那处的荆棘。 这种时候，几支队伍间根本不用语言交流，他们谁也无法单杀丧尸猫熊，想要完成打卡，就只能齐心协力，共同清除眼前的障碍。 “力量不够！”肖晨满脸涨红，手背青筋绷起，厉声吼道。 四名异能者在拉锯中，被丧尸猫熊拖着不断往前滑。 「枪炮玫瑰」的队员，「V587」的队员，就连一直躲在阴影里观战的另外两支队伍，此时也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抓住地上的荆棘往后拉扯，和丧尸猫熊展开艰难的拔河。 宋可的灵器幻化就快完成了。 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近乎亮到刺眼，将她从头到脚笼罩进去，众目睽睽之下，一柄沉重的霸王锤渐渐成型，锤面几乎和丧尸猫熊的躯体一般大，在空气中发出“铮铮”的金属锐响。 宋可双手握住锤柄，小脸涨红，在所有人骇然的目光里，生生把霸王锤举了起来。 她拖着步伐来到丧尸猫熊面前，手臂肌肉绷紧，全身核心力量爆发，高高举起霸王锤—— “咚——” 振聋发聩的巨响，丧尸猫熊的脑袋遭到正面痛击，被砸得凹陷大半，整只熊身往后退了一步，拽着荆棘的异能者脚下趔趄摇晃。 “咚——咚——” 它退一步，宋可就进一步，霸王锤挥舞得虎虎生风，小小的个子举着五六米高的巨锤，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敲击丧尸猫熊的脑壳儿。 丧尸猫熊被锤得连连后退，嘶吼声渐渐变弱，终于回到原先平台的残垣处。 宋可一鼓作气，转动腰腹力量，瘦削的躯体竟然跳起来，双手巨锤超过头顶，凌空重重砸下！ 如果时间静止，这一幕画面带来的震撼，很难用确切的语言来描述。 “当——”毁天灭地的一记霸王锤掀掉了丧尸猫熊的整个脑袋，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污浊的脑浆在园区内肆意喷洒，宋可首当其冲，被浇了满头满脸，其余人也纷纷遭殃。 失去头颅的丧尸猫熊顺着惯性摇晃几下，庞大的身躯轰然坠地。 无论是彩云城，还是弗拉拉，甚至联盟东部的其他地区，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齐齐沉默。 沉浸式体验带来的后劲太强，有些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认完好无损。 静默过后，则是彻底的爆发，满屏的「666」弹幕刷屏，V587的支持率瞬间冲上顶峰！ 全息投影重新开启，彩云城的火纹印章再度出现。 另外两支队伍打完卡后，用看煞星一样的眼神盯着宋可几秒，慌不迭地撤退。 端木亓朝宋可微微点头，毕竟是对手，两人之间还有旧怨，不好多说什么，也带着队员离开。 剩下「枪炮玫瑰」的妹子们一言难尽地望向宋可，想道谢吧，她这一身的腥臭味实在令人想吐，几人硬着头皮上去，还没说话，纷纷捂住嘴狂冲出去：“呕——！！！” 宋可：“……” 艾琳抹去身上溅到的碎肉，笑着朝她竖起大拇指：“叙旧的话赛后再说，我们先走了。” 紧接着她潇洒转身，大步离去，但宋可眼尖地发现，艾琳单手捂嘴，做了个明显的反胃动作。 “姐姐！”徐星欢快地张开双手跑过来，一副要抱抱的姿态，到她面前却突然踩下急刹车，面色犹豫不决，林优优和路小羽则毫不掩饰地捏住鼻子，满脸嫌弃。 耳麦里响起若有似无的轻笑，庄青砚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宋可：“？？？” 真的有这么难闻吗？ 她小心翼翼地抓起外套，深吸一口气。 “呕——”差点被自己熏吐了。 宋可被林优优几人名为“善意提醒”，实则“态度强硬”地要求去换衣服，她两颊鼓起，心里骂骂咧咧“我这都是为了谁”，还得忍着恶臭擦拭沾上的腐肉血块，把自己洗干净，换了身衣服后，其他人也完成了第一站打卡。 V587正式启程离开彩云城，前往下一站——D132区绿水城。 庄青砚和方知许也会在此处和他们汇合。 绿水城虽然没有遭到尸潮伏击，暂时还算安全，但由于特殊的交通枢纽位置，背靠多个C区，其中不乏已经陷落的，也因此，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朝绿水城逃亡，城市内外不得不建起临时避难所。 宋可不知道的是，此时绿水城外部的某座避难所里，一名正在收看比赛的老人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可丫头？” 119 生死马拉松（10） 消失的打卡点。…… 绿水城外的高速路口, 一辆越野皮卡油门拉满，狂野地漂移而来，到近前时, 车身夸张的180度甩尾，险之又险地停下, 庄青砚和方知许已经在原地等候许久。 宋可从副驾驶探出脑袋：“老方，快快！” 自从庄青砚不喊“方医生”，改口“老方”后, 其他人也都被他带歪了。 方知许疾步跳上皮卡, 视线往里一扫，只见驾驶座换成了路小羽, 刚刚就是他开的车, 徐星自己坐在后排, 中间的林优优双手扶着一人, 看到他长舒一口气。 几人这么焦急的原因，是素察受伤了。 作为擅长近战的强攻系异能者, 和敌人硬碰硬，受伤流血无可避免, 但这回素察是真的倒霉, 他被丧尸猫熊拍飞的方向，正好有截凸起的钢筋，尽管素察的瞬间反应能力一流，及时扭身躲过尖端, 避免被戳穿胸口的致命伤，但还是撞到搭接处，整个胸腔嗡嗡震动。 方知许检查过后，快速说道：“断了两根肋骨, 好在没有移位，我固定一下，不影响行动。” 手心莹白色的异能汩汩流出，来自A级的治疗系异能让素察的疼痛缓解许多，脸色平复下来。 林优优放平座椅，蹲在他面前，轻轻按了按伤口：“疼不疼啊？疼要说出来哦，姐姐给你呼呼。” 知道没大事后，她紧抿的红唇放松下来，甚至还有心思逗弄素察。 素察一米九的身高往后蜷了蜷，腰腿肌肉霎时呈现出一种绷紧的状态，宛如受到刺激的猎豹，随时要扑上去按下自己的猎物，但紧绷过后，他依旧蛰伏下来，任林优优上下其手：“……真的没事。” 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一句：“……你别开玩笑了。” 另一边，庄青砚没急着上车，他从空间里取出一瓶喷雾状的东西，递给宋可：“给。” “这什么？” “分子除味剂，我想了想，觉得队长非、常、需、要。” “……” 宋可盯着庄青砚看，一时分辨不出，这人是真的善意提醒，还是在看她笑话？ 自从庄青砚的腿做完手术，他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动不动就爱撩拨宋可，经常把她惹到炸毛。 宋可面无表情地打开瓶盖，对准庄青砚一顿猛喷。 “宋可可！”庄青砚抬手阻挡，但收效甚微，他小臂发力按住轮椅，右腿稍稍抬了抬，做出半起身的动作，可惜差那么点支撑力，又落了回去。 宋可“砰”地关上车门，扒在车窗上得意洋洋地朝他笑，颊边的小梨涡盛满春水。 “嘀嘀——”驾驶座的路小羽两边都看不下去，毫不客气地按响喇叭：“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还在参加马拉松。” …… “绿水城没有尸潮，没有生态景区，现代化程度良好，基础设施完善，也没有野生动物，出现变异凶兽的可能性不大。”庄青砚点开无人机拍摄回的画面，冷静分析。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林优优面露难色，“那它的打卡点会在哪？” 几人对着城市地图研究半天，可惜以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很难做出有效判断。 “还是老办法找异常数据吧，不然只能搜城了。” 林优优指尖随手一点，不小心切到热成像模式，地图瞬间缩小，显示出周围区位的全貌，作为联盟东部的重要交通枢纽，绿水城的南北方向与三个C区接壤，东西方向则被D区包围，而此刻它的邻居大多呈现暗灰色，这是城市被尸潮占领的标识。 “我有个疑问，”方知许沉吟片刻出声，“绿水城的难民数量，是不是太多了？” 根据热成像显示，绿水城整体，包括附近的避难所都被一大片红红绿绿的热源包围，虽然从实时画面来看，都是逃亡而去的难民，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数量还是让人心底生寒。 “没错，”庄青砚缓缓点头，“而且还在越来越多。” 他说着说着话尾一顿，隐约察觉到伊利亚挑中绿水城的理由。 越野皮卡一路疾驰，很快接近绿水城，遥遥可见耸起的高墙铁网，然而道路越来越狭窄，人流越来越密集，在经过避难所时，路小羽不得不放慢车速。 无数难民瞬间扑上来，把皮卡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有的抓住保险杠试图往车顶爬，有的奋力拍打玻璃窗，用口型哀求里面的人开门，这种情况下，V587的车根本寸步难行。 抬头望去，四面八方是一张张慌乱的脸庞：带着孙女泪眼纵横的老人，没跑几步就趔趄摔倒，抱着婴儿头发散乱的妇女，拽住门把死死不松手，还有满脸凶横的男人，一边拳打脚踢一边破口大骂：“开门，给老子开门！” 皮卡装了防窥的单向玻璃，外头的人摸不清车里情况，里面的人却看得分明。 “他们，他们想干嘛？！”徐星生气地喊，像是在回应他，榔头砸车的巨响梆梆传来。 “他们想进城，”方知许叹息，“想让我们带他们进去。” “不能开门。”庄青砚冷然开口。 “不、能、开、门。”他放慢语速，又坚定地重复一遍。 车里的人默然。 宋可长长的眼睫耷拉下来，没有出声反对。 庄青砚说得没错，想要救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这些难民的确可怜，但是他们一辆车带不走所有人，这种时候一旦打开车门，只会引起更大的暴.乱，后果难料。 “加速，冲过去。”庄青砚沉声说。 引擎声越拉越大，一部分难民畏惧地后退，但更多不怕死的扒在车顶，开始用硬物咣咣砸击。 路小羽的机械臂狠狠踩下油门，越野皮卡如同劈开水流的利斧，势不可挡地狂飙突进，挡在前路的人错愕地闪躲，眼睁睁看着皮卡向城门远去。 绿水城已然全境封锁，城墙外覆盖厚厚的铁网，高压电流滋滋闪烁。一名穿着市政厅制服的官员站在离地面三四米高的岗哨处，举起扩音器，嗓音嘶哑地大喊： “接受的难民已经超负荷了，不能再放人进来了。” “请大家再等等！请大家耐心等待！！” “如果有多余的空间，我们一定第一时间放大家进来！” 城门口挤满不愿离去的难民，路小羽把喇叭按碎也没反应，庄青砚打开扩音设备，朝高处说道：“我们是参加王座竞速赛的选手，请放我们入城。” 周围人一听“入城”，情绪顿时激动起来，疯了一般往前挤，竟然生生把越野皮卡推动了半米。 那名官员焦头烂额，咬死不打算开门，大声吼道：“准许入城，你们自己想办法进！……来？！” 自己想办法……那就自己想办法吧。 宋可叹气。 越野皮卡的天窗打开，宋可动作飞快，一截灵器钩索扔过去，卡住岗哨入口，紧接着她单手捞起庄青砚，往上一拽，两人凌空飞起来，宋可蹬蹬蹬在城墙上踩了几脚，灵巧地翻身上去，活脱脱向众人展示了什么叫作“飞檐走壁”。 素察抱上林优优，如法炮制，紧紧跟随宋可落地。 剩下徐星和方知许被路小羽左右各拎一个，他连钩索都不用，四条机械臂刷刷伸展，够到城墙后再自动回缩，带着两人升起来，稳稳落到上方。 短短几秒，V587七人，全员抵达岗哨处。 官员的那句“自己进来吧”还没说完，眼前就“嗖嗖嗖”多了一排人。 “进来了。”宋可淡定地说。 官员举着扩音器，愣愣地看着他们：“……还挺快哈。” 完成选手核验后，宋可最后看了眼城墙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转身离去。 绿水城内的情况没比外面好多少，周围几座城市的人流早就让它不堪重负。 大街小巷都搭起了临时帐篷，难民们席地而睡，风餐露宿，一路走来气氛萧条，人心惶惶。 V587想要效仿彩云城寻找定点无人机，结果不知道组委会是不是有了提防，回收了机器，除了跟拍的无人机，路小羽没有探测到任何数据，他们又花了半天时间，在城里绕了一大圈，没发现任何异常。 “现在，怎么办？”宋可问。 庄青砚敛眸望向随处可见的难民营地，只说了一个字。 “——等。” 如果他猜得没错，打卡点很快会自动出现。 绿水城外，V587进去后不久，接连又有几架蒸汽艇和浮空车进城。 聚集的难民们情绪越来越亢奋，忍不住发出愤怒的质问： “凭什么他们可以进去？” “放我们进去，尸潮马上要来了，放我们进去！！” “开门啊，有本事就把门打开！” 市政厅的官员喊哑嗓子也无济于事，被尸潮阴影笼罩的难民彻底失去了理智，红着眼睛埋头往前挤，他们不敢触碰高压电网，转而开始冲撞底层的防护线。 “咚——”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前面的人冲得太猛，止不住脚步，意外跌倒，后面的难民却一无所知，还在不管不顾地奋力推挤，同胞的躯体被无情踩踏。 “咚——” 岗哨上的官员晃了晃，头顶墙灰不断掉落，持械的士兵对准底下人潮，不知该向哪处扣下扳机。 “咚——” 坚固的防护线出现缺口，城门摇摇欲坠，成千上万的难民看到希望，疯狂地冲破枷锁，朝绿水城奔涌而入。 从高处望去，那些黑压压的人头，扭曲奔跑的身影，和尸潮没有任何区别。 城内的宋可七人也收到了系统提示：「绿水城打卡点已出现。」 120 生死马拉松（11） 宋可=白眼狼？…… “冲啊, 冲进去就能活！” “别挤了，不要再挤了！” 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同时响起。 高压铁网已然扭曲变形，冲在最前面的人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去, 被死死压在下面无法动弹，他们浑身触电，口吐白沫，惨叫连连，瞬时就命丧黄泉, 而后面的难民潮接踵而至, 还在疯狂地往前冲攘，踩着成为垫脚石的同胞尸体, 奋力越过高墙。 一波一波的冲击之下，绿水城的外墙不堪重负地倒塌，乌泱乌泱的难民终于涌了进来。 就在堆成山的遇难者上方, 一束光华璀璨的全息投影落下，代表绿水城的火漆印章出现。 远远望去，就像一朵从尸体上开出的花——以血肉为肥料, 用生命培育的恶之花。 “群体失控, ”庄青砚面沉如水, 从心理学角度道出骇人现象出现的原因，“当个人因相同诉求聚集在一起, 成为群体的一员, 他的行为就不再承担责任，常规约束会消失，变得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为满足本我**，采取暴力和攻击手段。” “绿水城完了。”庄青砚冷声道。 防线被破坏的绿水城, 门户大开，和羸弱的婴儿无异，随便一场小规模的尸潮都能让它覆灭。 “打完卡，我们就走。”宋可决断道。 七人转头返回城门方向，宋可疾步如飞，翻上城墙后，凌空一跃，宽大的外套猎猎生风，轻盈地落在尸山顶部，脚底踩到温热的尸体，血液刹时浸透了鞋面。 死于踩踏的尸体已经堆叠几十米高，范围达到方圆两百米，而打卡点却没入尸山的最下方。 宋可幻化出一把铁铲，开始埋头挖坑。 挖着挖着，她不期然和一名女孩对上视线，女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被十几个人压住，左半边身体怪异地扭曲成一团，气若游丝地望着宋可求救：“救……救救……我。” 宋可沉默两秒，扔掉铁铲，用手扒开上层的尸体，把女孩拖了出来，即使她心里明白，就算挖出来，她也活不下去了。双手很快沾满黏腻鲜血和零碎内脏，那名幸存者重获自由后，朝宋可露出虚弱的微笑：“谢……” 话还没说完，隆隆的粒子炮从天而降，砸中这堆尸体，爆炸带来的余波瞬间吞没了宋可和女孩。 “宋可！”“队长！”“姐姐！！” 另一边的V587成员抬头大吼道。 刺眼的光芒渐渐散去，尸山被炸出黑漆漆的窟窿，宋可从碎得不像样的残骸里爬出来，全须全尾安然无恙，然而她低头望去，刚刚那名女孩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 宋可闭了闭眼，不再看她，倏地朝攻击者望去。 除了V587，还有几支队伍捷足先登，赶了过来，其中便有重组的「安娜骑士团」，他们的王牌选手机械头赛昂被宋可单杀以后，实力惨遭削弱，但依然是不容小视的强劲对手。 「安娜骑士团」的成员正在用重武器清场。 这群机械人神色不耐，刚用粒子炮炸开缺口，新的尸体又覆盖上来，他们干脆跳上城墙，面向涌上来的平民，用异能大肆轰杀，断臂齐飞，残肢舞动，「安娜骑士团」眼睛眨也不眨，就像灭掉一群不起眼的蟑螂，暴力地撕开防线，一步一步朝打卡点靠近。 宋可的眼神有瞬间的茫然，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这样做……是对的吗？ 参加王座竞速赛前，所有的选手都签署了生死书，每一场的胜利都需要他们拿命来搏。 只要为了赢，用什么手段都无可厚非。 但这不是在杀丧尸啊，这他妈是在……杀人啊，是场彻头彻尾的……屠杀啊。 宋可双拳越握越紧，忽地跳上断裂的城墙，冷艳锯劈出凛冽的刀光，逼退了还在往前挤的难民。 “别靠近了！快退后！！” 前面的人意识到危机，面色惊恐地想要逃开，然而从避难所赶过来的难民却一无所知，不管不顾地往前推搡，把无数同胞送上断头台。 庄青砚望向高处的宋可，一只手紧紧按着眉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难民潮不退，他们根本没办法接近打卡点，脑海里快速回忆起绿水城的地图，除正门以外，东西北三侧另有三处交通出口。 “把侧门打通，放他们进去！” 路小羽几人瞬间领悟他的意思，分头用异能攻击防护线，绿水城已经没救了，迟早会被失控的难民占领，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疏散拥堵在正门的人潮，避免踩踏事件进一步发生。 东西两面很快传来城墙的坍塌声，呛人的烟尘滚滚而起。 庄青砚调动精神力，具有压迫感的声音清晰回荡在绿水城上方：“后面的人都听着，正门已经堵死，东面一公里，西南两公里有新的入口，想进城的往那里跑！” “入口容量有限，抓住机会，谁跑得快，谁就能活！” 大概人类骨子里的天性听不得类似“限量”、“有限”的词汇，庄青砚喊话一出，最后面的难民放慢脚步，迟疑两秒，扭头往两边跑去。犹如摩西分海的奇观出现，堵塞的人群自动分流，以极快的速度散开，后头一松，前方压力骤然减小，踩踏的尸体不再增加。 宋可刚舒一口气，背后突然传来骂声，一排粒子炮向她扫射而来。 “我x，你们tmd在干什么？！” “不想比就麻利退赛，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 宋可抬起冷艳锯挡开攻击，抬眸望去，「安娜骑士团」的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她眉心微皱，疑惑一秒，转而惊讶地发现，原本位于踩踏尸体下的打卡点，竟然不见了！ 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既然是鲜血浇灌的花，当恶行散去，打卡点自然也就消失了。 “你给我等着。” 知晓宋可的厉害，「安娜骑士团」不愿在这时和她起正面冲突，只能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 涌入城内的难民无处可去，渐渐从迷途的羔羊，变为凶狠的豺狼，他们用汽油点燃停靠的车辆，砸碎了沿街商铺的玻璃，甚至破门而入，闯进惶惶不安的居民家中。 极端的愤怒和害怕淹没了这些人的理智，他们已经不是难民，而是成为彻头彻尾的暴.民。 心里的恶意不断滋生，死亡的铡刀总会落下，既然逃不开末日，那么大家就一起毁灭吧！ 宋可凝眸望去，只见高空某处落下投影，下一瞬又消失，出现在另一方向。 打卡点的位置不断变换，最短停留的时间只有区区几秒。 “分头行动，”宋可说，“以最快速度，打卡。” 宋可在刺耳的警报和呐喊中穿行，身边不时蹿过惊慌的民众，点燃的交通工具横冲直撞，一不留神就迎面飞来，引发熊熊大火，宋可往路边一躲，险之又险地闪开。 “可丫头……”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人突然拉住她，“你是可丫头吧？！” 宋可微怔，凝视老人两秒，认出来人：“……程爷爷。” 程老激动地攥紧她的手腕：“真的是你，可丫头，太好了太好了……” 他嘴里一直重复“太好了”，枯瘦的十指收得越来越紧，仿佛生怕她就此走掉。 “你现在是异能者，有出息了，我在那个什么比赛里看到你了，我知道你会来，你一定有办法，快、快带爷爷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程老双眼冒光，语速又快又急。 离开F177区后，程老发烧的儿子在星艇上突然发病，变异成丧尸，被其他乘客活活打死，儿媳妇在抵达C区后，趁他不注意带着钱和孙子跑了，幸好程老留了心眼，早就转移了资金，本来他打算在C区养老的，结果安生日子没过多久，尸潮来了，所在的城市也覆灭了。 一路沦落到绿水城附近，眼看这里也岌岌可危，宋可的出现让他重新升起希望。 “不行，”宋可慢慢摇头，坚决地把手抽出来，果然，手腕都被掐红了，“我还要、要比赛，” 程老的面孔顿时冷下来：“为什么不行？你不愿帮爷爷吗？” 宋可心里叹了一口气。 程老还当她是F区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呢，要她抛下比赛，抛下同伴，抛下随时会危害下一座城市的丧尸王，送他去安全的地方。 人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宋可不跟他计较过去，不意味着他能再次利用她。 她懒得多说，转身就想离开，路过的行人撞到程老的背，他脚步趔趄一下，跟拍无人机恰在此时飞过来，给了两人一个近景特写。 程老猛地跳起来，苍老的脸庞对准无人机的摄像头，画面一晃一晃，能看出他的极度愤慨：“宋可，你这只白眼狼，没良心的玩意！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我是你爷爷啊，你要看着我死，要亲眼看着我去死啊！” 绿水城的难民忙于逃命，对眼前的闹剧无动于衷，然而隔着屏幕，程老的举动却让弗拉拉，让整个联盟东部的观众一片哗然，义愤填膺的黑子跳出来，站在道德制高处，指指点点： 「连自己的爷爷都不救，没想到V587队长是这种人。」 「看她实力挺强的，怎么心这么黑？真后悔投票给她。」 「救一下顺手的事，为什么不能善良一点？」 “你不是，我爷爷。”宋可停住脚步，嗓音降到冰点，一字一句地说。 她本想甩手走人，但程老偏偏要提起“爷爷”，戳她的痛处。 “你不配，当我爷爷。” 是她自己太笨，没有发现光屏里，宋致远给她留的那些消息，但程老明明知道，却故意隐瞒，一次也没有主动提起过，宋可“铮”地挥动冷艳锯，割破程老的衣领，刀背映出冰冷的脸。 “滚。” 程老眼珠一转，全然豁出去脸皮，捂着胸口“哎哎”叫唤：“天呐，天呐我心脏病犯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畜生，你个白眼狼，你是要气死我，不对，你是要杀了我啊……” 宋可哑然转身，她出手有分寸，根本没伤到程老分毫，这人怎么胡说八道？程老发现她的动作，浑身爆发出无穷力气，突然拽住她的裤腿，倒在地上哀声连连，死活不松手。 无人机将老人风干枯裂的皮肤，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以及痛苦的表情，拍得清清楚楚。 弹幕讨伐不断，V587的支持率急速下滑。 「我看不下去了！怎么能对无辜的老人家下手！会遭报应的。」 「老爷爷好可怜啊，看起来快昏过去了。」 「楼上这些圣夫圣母哪里来的？送你去彩云城当大佛好不好啊？」 「就是，明明是这老头道德绑架。」 「老爷爷都犯病了，宋可这么强，就不能帮一下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不去帮啊？」 「我……我又没参加比赛，关我鸟事！」 弹幕乌烟瘴气地开始吵架，AI管理员封了一批又一批。 宋可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但又不能真的杀了程老，这样她就说不清了！ 有些人天生不擅长吵架，情绪波动时，语言系统还会不受控地紊乱，宋可就是，加上她还有结巴的毛病，嘴里“我?#%&*你……”了半天，硬是憋不住一句完整的话骂回去。 “喂，糟老头子，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老娘看你不爽很久了！” 戴着面具的林优优忽然从两人背后跑过来，语气跟机关枪似的笃笃扫射：“你贪了别人的钱，冷待别人的小孩，竟然还有脸碰瓷，在这里假惺惺地哭？” “心脏病犯了？我是医生，我来看看。”方知许不由分说地上前，按住程老的胳膊强制检查，程老四肢拼命扑腾，但方知许看着文弱，毕竟是异能者，制住他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爷子中气十足，健康得很，比一般人还强，什么毛病都没有。”方知许冷冷说道。 “宋可有亲爷爷的，你个老不正经的算哪门子‘爷爷’？哦，昧下人家钱，让小孩自生自灭的爷爷？还是末日一来，就把她赶出去，遗弃到丧尸堆里的爷爷？我要是你，我看到宋可都得跪下谢罪，啪啪打脸，你还想道德绑架让她救你，我呸！”林优优火力全开，持续输出。 路小羽指尖翻飞，在旁边补刀：“截至新历47年4月5日，程皑翁非法侵占宋可资产共计一百二十余万，拒不归还，数额达到最高量刑标准，且身为代理监护人，犯下遗弃罪……” 他黑进程老的个人账户，从宋致远汇钱的那天开始追溯，每一笔资金动向都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他得意洋洋刷卡买单的脸部高清抓拍，简直是公开处刑。 跟拍的无人机嗅到大瓜，立刻凑近光屏，拍下完整的证据。 刚刚还跳出来声援程老，痛斥宋可没良心的黑子仿佛人间蒸发，齐齐闭嘴消失。 庄青砚拍了拍宋可后背，轻声安慰：“别在意，世人多愚昧，付出一点廉价的同情和泪水，就能指责被激怒的人，轻易放过挑衅的人。” 宋可慢吞吞地瞄他一眼，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反而压低声音，真心实意感慨：“……好多钱啊。” 庄青砚：“……？” 经历末世摸爬滚打的宋可，每天要为队员（主要是路小羽）赚钱操心的宋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爷爷这么有钱，她曾经有机会成为小富婆哩！ 程老被林优优骂了狗血淋头，又被路小羽揭露恶行，饶是脸皮再厚，也有些兜不住了，何况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像要生吞活剥他，他骂骂咧咧地后退：“小畜生，白眼狼……” 庄青砚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闪了闪，程老佝偻的背脊一僵，片刻后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远。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自然没人发现。 宋可巴巴地看向帮她出头的同伴：“谢谢妮……哩？” 林优优伸出双手，捏住她的脸颊揉来揉去：“你说你，骂不过赶紧喊我们啊。” 宋可口齿含糊：“你、你不要，捏我……nian” 路小羽打开终端，把无人机拍到的画面公放出来：“别闹了，有个坏消息。” 热成像仪上，大片绿色的辐射体正在向绿水城包围而来，距离不到五公里。 “真正的尸潮，来了。” 宋可拍开林优优的手，冲队员咆哮：“打卡点！快快！” 她一蹦一跳，飞快地跑远。 路小羽斜眼瞥向沉默不语的庄青砚：“你为什么不说？别说你不知道。” 以庄青砚的精神力，肯定早就察觉到尸潮靠近，却一直没出声提醒。 “你动了手脚。”路小羽语气肯定。 庄青砚挑了挑眉：“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 …… 程老眼神混沌，茫然地停在城门口，一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怎么走这儿来了。”他疑惑地喃喃自语。 借宋可的手离开的计划破灭，他得想想别的办法，程老点开终端，想看一眼账户里的余额，哪怕在末日，金钱起到的效果甚微，但有钱总是好的。 但他很快就愣住了，只见个人账户里，空空如也。 他的钱，他所有的钱都不见了！！ 程老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放大的瞳孔映出远方起伏的黑色潮水。 “什、什么……什么东西？”他面露惊骇，失声喊道。 程老想要逃跑，手脚被像被冻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连绵不绝的丧尸向绿水城扑来，冲破形同虚设的防护线，瞬间扑倒程老。 意识抽离的刹那，程老恍惚觉得那只露出獠牙的丧尸，长得有几分像宋致远。 121 生死马拉松（12） 快快快！接住她！…… 徐星躲在一只空垃圾桶里, 露出半个脑袋暗中观察。 街道对面有七八个肆无忌惮的难民，正在乒乒乓乓抢劫一家大型商超，购物车和货架被粗暴地推倒在地，这群人搜刮完后, 将大桶食用油浇在地上, 火机点燃棉絮往里一扔，顿时烈焰冲天。 就在他们抱着物资离开后不久, 商超上方空气波动, 落下一道全息投影。 “打卡点！”徐星眼睛一亮, 心里的小人扭起迪斯科, 竟然刷脸上了, 运气真好呀徐小星！ 他放出冰霜从头到脚包裹好自己, 蹬蹬蹬冲进超市，这回的打卡点刷在了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徐星找到最近的仓储式货架, 吭哧吭哧往上爬。 里面温度太高, 冰雪很快融化，徐星小脸被烤得通红，卷卷的头发耷拉下来，不断往下淌汗, 他伸出一只手, 抹了把脸, 颤颤巍巍地翻上货架顶部，举高终端去够，可惜——还差老大一截。他又踮起脚尖，指尖拼命往上推，距离终于……近了一点点。 徐星泄气地跺脚, 可恶呀，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他觉得自己130cm（新年长了3cm）的身高是不是太矮了？换成素察……不，都不用素察，换成路小羽、方知许、林优优和姐姐随便谁都能够到。 哼，也就只有那个坐轮椅的够不到。 徐星瘪了瘪嘴，在群聊里发送消息：「打卡点，快来呀！」 此时的V587成员正忙于替宋可出头，没人留意群聊提醒的细微动静。 徐星按下刚刚为了隐藏关闭的接收器，提高嗓音问：“喂？”“哈喽？”“摩西摩西？” 耳麦一开，林优优中气十足，泼辣爽利的痛骂立刻传来，什么“糟老头子”，“忒不要脸”，“跪下啪啪打脸”，劈头盖脸地把徐星整懵了。 半天过去，只有素察默默回了一句：“发定位。” 现在还在干活的只有他们两人了。 徐星盘腿坐在货架上，一边听骂战，一边义愤填膺地“嗯！嗯！”点头，动作太大，不小心烫到半边屁股蛋，“蹭”地跳起来，挪了挪位置。 没过一会，素察赶到超市，他往头顶浇了盆冷水，矫健的身影一阵风似地冲进来。 “打卡点呢？” 徐星随手一指，嘴里还在“坏人！臭老头！”骂个不停：“那呢。” 素察：“……哪呢？” 徐星：“不就在那……” 火漆印章早就消失了。 徐星傻眼。 哎呀，听林优优他们骂人太投入了，都没发现打卡点转移了！ 素察沉默地望着他。 徐星眨巴眨巴大眼睛，无辜回视。 周围火星劈里啪啦地爆裂，整个超市已经被烧得不剩什么。 “走吧，”素察把小矮子徐星从货架上提下来，随意地用胳膊夹住，“来点冰。” 刚刚泼的冷水已经蒸发殆尽，灼热的火舌正在舔舐素察的皮肤。 “……哦。”人形制冰机徐星被迫撅起屁股，晃荡两条小腿，自知理亏的他乖乖放出异能，两人包裹在严实的冰霜里，疾步冲出超市。 刚跑到街上，V587五人顺着定位迎面赶来。 “小星！打卡点，在哪？”宋可活力满满地问。 “没了，”徐星委屈巴巴地扑腾双手，“刚刚，就刷在我脸上！” “就刷你脸上，你怎么不把卡打了？”庄青砚慢条斯理地问。 徐星的气焰一下子消下去，哼哼唧唧地嘟囔：“我，我够不到嘛。” 男子汉的自尊心悄悄冒出来，他伸出小拇指比划：“就差这么一点点！” 素察瞥他一眼，看破不说破，保全了徐星的骄傲。 “抓紧时间，尸潮来了。”路小羽提醒道。 密密麻麻的丧尸宛如蝗虫过境，迅速淹没大街小巷，它们冲进楼房，跳上车顶，把试图逃跑的人类按倒在地，残忍地啃咬进食，喷溅的鲜血像为绿水城铺上一条猩红的丝绒地毯。 那些不久前才躲进来的难民，见此惨象，又争先恐后地往外逃窜。 宋可冷艳锯幽光一闪，砍断冲到面前的丧尸头颅：“丧尸王呢？” 路小羽机械臂齐动，高声回道：“没有！” 林优优歌声不停，抽空喊了句：“连3级丧尸都没有！” 这波尸潮的怪物以1级和2级为主，间或夹杂几只异能丧尸，虽然数量多，但实力参差不齐，普通人也能反抗，等绿水城内的异能者和官方武装反应过来，迟早会被剿杀干净。 没有丧尸王指挥的尸潮，不过一盘散沙而已。 庄青砚眸光一暗，瞬间联想到旧文明时期的一招兵法——声东击西么？ 攻击绿水城，极有可能是那只狡猾的丧尸王布下的障眼法，它故意放出一些低级丧尸佯装攻城，却将真正的精锐力量派往别处。 庄青砚打开光屏，进入王座竞速赛的直播频道，一些进度领先的队伍，比如「顺兴茶楼」已经抵达热舒夫，然而这座最有可能被袭击的城市，此刻还是一片安宁。 他飞快地逡巡起其他选手的个人直播间，各队进度不一，有的在已经陷落的城市里和丧尸搏斗，有的不停歇地赶路，还有的神情惬意，大剌剌坐在餐厅里休息，但无论哪里，都没有另一波尸潮的动静。 庄青砚指尖顿了顿，转而切出马拉松地图，快速心算起来。 从理论上讲，猜测丧尸的心理活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庄青砚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径直落向倒数第二站——海门。 “打卡点！”宋可忽然指着高处喊道。 前方一幢摩天大楼里，30来层的高空玻璃突然碎裂，几个人影扭打着摔出来，轰然坠地。 V587快速朝目标靠近，结果好巧不巧，竟然又撞上「安娜骑士团」，这群机械人比他们快一步，蒸汽艇降落在大厦楼顶，五名异能者甩出速降绳索，从上往下滑到对应楼层，抢先按下终端，全息投影浮现一行提示：“恭喜「安娜骑士团」打卡成功。” 宋可眉心紧皱，仔细观察他们，「安娜骑士团」不一样了，他们应该是洗劫了绿水城的军械库，全员荷枪实弹，鸟枪换炮，突击步.枪，肩扛式迫击炮和身体的机械部件粗糙地拼合在一起，外表不伦不类，但充满森寒的威胁。 五名机械人调转枪口，二话不说向冲过来的宋可等人扫射，城门口被阴了一手，当时他们奈何不了罪魁祸首，现在腾出手来，又占据火力上风，势必要找回场子。 “想打卡？老子把你打成筛子！”领头模样的机械腿嚣张地吼道。 枪声大作，弹壳横飞，宋可七人被逼得连连后退，火线太猛，根本穿不过去。 “打他们的医生和辅助！” 团战先杀奶妈，这是刻在dna里的战斗意识，汹涌的异能顿时朝方知许和林优优轰去。 林优优嘴皮飞快，念出rap自保，厚重的迷雾升起，「安娜骑士团」视野里失去两人踪迹。 然而方知许的存在实在太吸引仇恨，机械人又占据制空优势，早就提前锁定他的位置，粗.长的链条破空而来，穿透迷雾，“咔”钳制住方知许的脚腕，将他生生拖了出去。 出手的异能者恶劣一笑，把方知许倒提起来，在空中抡了两圈，往丧尸最密集的地方丢去。 素察腰腹肌肉爆发，猎豹一般越过车顶，往方知许的落点奔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咣当——”方知许压着几十只丧尸倒下。 “老方！”因为过度紧张，宋可的眼角跳个不停。 倒栽葱摔倒的方知许狼狈地起身，仓皇抬眼望去，周围丧尸被他这个天外来物砸个正着，有的直接断了脖颈，还有的胸腔压出大窟窿，腐黑的液体汩汩流淌。 “嗷——”它们骤然被打断进食，暴躁嘶吼，朝方知许裂开豁嘴，腥臭的涎水喷了他一脸，沾满碎肉的尖牙几乎贴上他的眼珠。 然后，丧尸们的动作停住了。 它们似乎失去目标，茫然地围着方知许嗅来嗅去，几秒过后，继续低头啃噬尸体。 方知许腿动了动，试图站起来，不小心又被绊倒，左手“啪”甩了丧尸一个巴掌。丧尸的脑袋被打歪，跳起来东张西望，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却对近在咫尺的方知许视而不见。 宋可长舒一口气，真是吓死个人，差点忘了，方知许体质古怪，丧尸不咬他。 素察也跑到位置，趁机把方知许捞回来。 宋可冷眼望向「安娜骑士团」，就在V587分神的刹那，打卡点再次消失了。 这回消失后，它没有和往常一样，从别的地方出现。 宋可意识到什么，难民们疲于奔命，顾不上制造恶行，打卡点出现的频率只会越来越慢。 高处的机械腿得意地扯了扯嘴角，阻止V587打卡后，他们回身往大厦顶层攀爬，准备撤退。 差点杀了方知许，还想跑？ 宋可抓起地上的电线杆，幻化出九节鞭，扒住大厦外墙往上爬，她的速度奇快，穷追不舍，渐渐和「安娜骑士团」拉近距离，冷不丁地甩鞭：“控一手！” 徐星默契地用冰霜冻住其中一人的脚，幽蓝的鞭头如影随形，瞬间缠绕住他的脖子，宋可往下一拽，这名机械人从百米高空直直坠落下去，零件碎了一地。 “靠！快跑！” 刚喊完话的另一人受到林优优的诅咒，脚下蓦然踩空，被宋可勒住腰部，从大厦表面剥离。 “啊——” “你们这群小x崽子，给我死！！” 宋可经过的楼层越来越高，出手越来越快，「安娜骑士团」被逼到边缘，迫击炮狂轰滥炸，大楼的支撑钢筋轰然断裂，渐渐发生倾斜。 宋可望向最后一名机械腿，那人脸上止不住惊慌的表情，距离蒸汽艇仅一步之遥，他咬紧牙关，扔掉所有负重，腿上生出吸盘，贴在玻璃表面快速蹿行，一时和宋可拉开距离。 机械腿的左手抓住蒸汽艇的舱门，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逃出来了！ 就在这时，他浑身寒毛直立，一道强悍的念力破入大脑，眼神顿时空芒。 毒蛇般的九节鞭缠住他的大腿，宋可小臂绷紧，利用全身重心往后拉扯，“啵”地一声，吸盘被抽干空气，脱离玻璃，机械腿的双股被活生生扯断，没来得及恢复神智，就重重摔了下去。 「安娜骑士团」团灭！ 耀眼的全息投影落下，火漆印章缓缓浮现，这场异能者之间的厮杀，让恶之花重新绽放了。 机会，稍纵即逝。 宋可猛地一个引体向上，借由惯性跃起来，随后松开双手，在半空扭转身体，瘦削的腰腹划出凌厉的弧线，凭借出色的柔韧性，把终端按上去！ “恭喜「V587」打卡成功。” 成功了！宋可落地翻滚，猝不及防滑出楼顶之外，她闪电般地勾住护栏，身体飘飘荡荡，心里一喜，也不管庄青砚他们能不能看到，朝底下比了个“V”。 下一秒，不堪重负的大厦从中间断成两截，转眼四分五裂。 失去固定的护栏倒向一边，宋可脚下踩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高空——坠了下去。 “快快快！接住她！”林优优花容失色，张开双手跑过去。 宋可现在距离地面怎么说也有上百米，就算她的异能再厉害，肉.体也不禁摔啊！ “咚——”宋可试图抓住钢筋，结果断了，脑袋撞碎玻璃，骨碌碌滚进楼里，又骨碌碌滚出来。 坠落的速度太快，她找不到坚固的支点，只好用鞭子勾住随便什么东西，延缓掉落的趋势。 庄青砚手背青筋浮现，半边身体摇晃，霍然离开轮椅！ 路小羽击碎商铺玻璃，从里面拉出来一床棉被，六条机械臂摊开拉长，充当临时气垫。 坍塌的大楼发生剧烈爆炸，废墟里升起滚滚浓烟。 “通——通——” 宋可像颗球一样弹下来，刚好落进路小羽的临时气垫里，冲力大减，被安全接住。 路小羽松了口气，收拢机械臂，准备把她提溜起来。 结果宋可跟泥鳅似的，竟然从边角又滑了出去，“扑通扑通”弹了两下，砸到附近运钞车的顶部，五体投地，正脸朝下。 路小羽：“……啊哦。” 徐星捂住自己的脸颊，龇牙咧嘴，好疼！ 宋可扶着脑袋，晕晕乎乎地站起来，不着方向地转了两圈，最后背对众人站定，对空气说道：“嘿嘿，打上卡了。” 庄青砚打了个响指：“宋可可，转身。” 宋可懵懵地转头，还是找不到人。 然后她泪眼汪汪，两行鼻血飞流直下。 122 生死马拉松（13） 「天崩地裂十方俱…… “哈哈——” “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哈——” 宋可换了件能把她整个人罩住的外套, 盘腿坐在车后排，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宽松的兜帽遮住了臊红的脸，她鼻子里塞了两团纸巾，耳边回荡着队友不知收敛的笑声, 尤以林优优、路小羽和“噗嗤噗嗤”漏气的徐星三人最为嚣张。 “宋可儿, 你是果冻做的吗怎么能这么Q弹哈哈哈还能弹出去哈哈哈哈——” “姐姐你脸疼不疼啊？刚刚我觉得我脸好痛哦！” “你撞到运钞车那段已经有鬼畜剪辑了, 点击量很不错, 我保存了，要看吗？发你一份。” 我就不该朝他们比V, 宋可面无表情地想, 有那时间我早翻上去了。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素察和方知许，这两人应该不会嘲笑她吧？ 方知许忍笑忍得辛苦, 左手抖啊抖, 颤颤悠悠地递过来一排创可贴, 素察则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掩饰性地咳嗽两声，默默转过身。 宋可：“！！” 别以为我没发现，你明明在笑！ 庄青砚从前排伸来胳膊, 隔着兜帽揉了揉宋可脑袋, 稍稍下移,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摩挲侧脸的轻微擦伤, 宋可偏头一躲，没躲开，反而无意间蹭到耳朵，火烧一样迅速变红。 “下次跳楼, 记得对准些，至少……脸别先着地。” 庄青砚眉眼带笑，嗓音低哑，语气里有淡淡的揶揄。 宋可呆住，回过神来，一口咬住他虎口。 过了一会又“呸呸”吐出来，硬邦邦的，硌牙。 “比赛呢，你们，严肃一点！说正事！”宋可恼羞成怒地喊。 逗弄过头啦，队长发飙啦，队员们见好就收，立刻闭嘴，假模假样地忙碌起来。 “说你们呢，严肃一点！”徐星狐假虎威，小大人一样指指点点。 宋可冷酷地哼一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出城的道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听到引擎动静的丧尸狰狞地扑过来，被路小羽狂野的车技迎头撞飞。 他们新找的这辆SUV，长途性能上没有之前的越野皮卡稳定，受到撞击时不时就会颠簸两下，全车人摇摇晃晃的时候，庄青砚手指轻点，唤出投影地图，在彩云城和绿水城的位置分别打上叉，然后涂深了一条通往海门的最短路径。 “只去安全城市，把沿途打卡点完成，今天结束之前，我们要抵达海门。” “不按路线走？”素察有些诧异，按照原定计划，V587接下来要经过一座陷落的C区，如果改走庄青砚的路线，他们到达海门后，还得再绕一大圈回来补卡，更加浪费时间。 “我们的目的是冠军，杀死丧尸王才是关键，错过这次能逮到它的机会，就算在规定时限内完成打卡，也只能算通关，不能算赢。”庄青砚缓缓说道。 “你怀疑丧尸王要攻打海门？为什么不是热舒夫？海门可比它难啃多了。”林优优提出质疑。 “这么自信？万一它还去热舒夫呢？”路小羽斜眼看他，如果庄青砚推测失误，他们可就扑空了，不仅碰不到丧尸王，还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庄青砚桃花眼眯起，嘴角笑意加深：“从桐湾的交手看来，这只丧尸王作战勇猛，胆大心细，擅长使用旧时期的兵法，穿插迂回，扰乱敌人节奏，更难得的是，它临危不乱，即使面对劣势，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判断，是个极其出色的战场指挥。” 庄青砚难得夸人，还是这么滔滔不绝地夸奖一只丧尸，几人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我查过资料，联盟现役的注册指挥官里，可没有它这种风格的，”路小羽一心两用，空闲的机械臂拍上投影，毫不客气地拆台，“真像你说得那么厉害，不应该是无名之辈吧？” 庄青砚面带嫌弃地拎开他越界的爪子，丢到一边：“你以为光靠实力就能出头？郁郁不得志的人多的是，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吧？” 因为“实力突出且性情乖张”被路家人打断双腿丢进死狱的路小羽：“……” 喂，是不是有点过于扎心了？ “如果我是它，我现在拥有一支令行禁止，源源不绝的活死人军队，我体内丧尸的本能在叫嚣，要毁灭这片大地，而我残留的人类智慧，指引我一步一步走向胜利。” “热舒夫我要，海门我也要，既然愚蠢的人类以为我会攻打热舒夫，那我满足你们，稍微放出点诱饵，哦？你们严阵以待了？想杀我？可惜了，我已经暗中潜伏到海门，正好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海门的确是块硬骨头，但只要啃下它，前路便畅通无阻，我就可以征服整个联盟……” 庄青砚的指节有规律地敲击，眼底幽深，嗓音刻意压得低哑，惟妙惟肖地模拟丧尸的心理活动，众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哇，这人好变态啊。 “为什么说，海门难啃？” 宋可憨憨地问，完全没察觉到气氛异常。 队员们七嘴八舌地解答，巴不得庄青砚别说话了，怪渗人的。 路小羽：“海门是东部最重要的粮仓，无论粮食总产量，商品量，还是调出量都稳居联盟第一，据科学统计，C区以下，每三碗饭里，就有一碗来自海门。” 林优优：“海门占地辽阔，面积是D区里最大的，但居民数量不到千万，因为地广人稀，海门人生活富足，民风彪悍，性格豪爽粗犷，不拘小节。” 徐星：“我爸爸说过，海门人，傻大个，有钱，好骗。” 其他人齐齐扭头看他，什么父亲啊，这么教育小孩，被海门人听见还了得？ 徐星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嘿嘿。”不小心把后半句说出来了。 方知许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听同事说起过，海门人不太擅长吵架。” 宋可：“为什么？” 方知许：“因为没说到三句，比如‘你瞅啥’，‘瞅你咋地’，对方的拳头已经打到你脸上。” 宋可：“？？”听起来……是个很别致的城市。 “你确定，丧尸王会、会去海门？”宋可转头问庄青砚。 “七成把握。”庄青砚点了点头，没把话说满。 宋可思考两秒，痛快地拍案决定：“那就，去海门。” 队长都发话了，那必须得遵从啊。 “海门海门ggg！” 路小羽油门踩到底，SUV在旷野飞驰而过，掀起一片天女散花的丧尸。 安静的车厢里，林优优戳了戳路小羽，压低声音说：“哎，那个鬼畜剪辑，你发我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徐星扒着前座小声喊。 素察没说话，指了指自己终端，意思很明确。 路小羽分出一条机械臂，飞快操作两下，直接发到了V587的群聊里。 终端震动，宋可从瞌睡中迷迷糊糊醒来，手指比脑子更快，下意识点开，随即表情呆滞。 “——给我，撤回！！！” …… 天黑前，V587打完四个安全城市的卡，顺利来到D135区海门的郊区。 荒野上没有尸潮的踪迹，只飘荡着几只零散的丧尸，它们有的抓着铁锹和镰刀，有的蹒跚地徘徊在灌溉机和犁轴附近，还有的在啃食拖拉机和耧车，腐烂空洞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没有末日，现在是春耕的季节啊……”方知许叹息。 接近一幢三层大别墅时，门口传来打斗的声音，十几个举着武器的人正在和丧尸激战。 其中最惹眼的是一个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男人，他脖子上套着大金链子，手腕上戴着大金表，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外头裹的不知道是皮草还是貂，皮鞋锃亮得几乎反光。 宋可翻上车顶，举目望去，这群人没有精神力，都是普通人。 虽然是普通人，但战斗力却不容小觑。 “我去你的！”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魁梧壮汉一脚踢翻扑过来的丧尸，脸上赘肉都抖了抖，旁边穿西服的保镖举起高尔夫球杆，劈头盖脸地一通狠砸，丧尸的脑袋被敲凹进去。 “瞅你那熊色，敢上老子地盘扒拉，是不是给你脸了！” 壮汉边踹丧尸边碎嘴骂街，气势越来越横：“走你～” 看他们打丧尸没什么问题，宋可矮下身，准备翻回车内，眼角却突然闪过一道幽蓝的暗光。 她动作顿住，倏地抬起头。 远处的壮汉抽出一把宽刃短刀，朝丧尸脑袋直直削去，那刀称得上削铁如泥，被砍中的丧尸当即尸首分离，污血如喷泉般飞溅出来。 宋可的眼神渐渐凝住。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是……开.山刀？ “停车。” 她打开车门，朝这群人快步走去。 好不容易解决完围攻自家别墅的丧尸，王虎出了一身热汗，心里不由嘀咕，已经春天了，穿貂的确有点热哈？他扯开胸襟大口透气，不期然看到一个小姑娘朝他走来。 哟，王虎心里感慨，他眼睛可毒得很，瞧这气场，不是一般人呐。 小姑娘在他面前停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短刀。 “你瞅啥？”旁边的保镖粗着嗓子问。 宋可被他大嗓门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回道：“……瞅、瞅你咋地？” 保镖眉毛竖起，高尔夫球杆蠢蠢欲动，小丫头片子，欠儿登兮兮的，来找碴的是吧？ “哎——都放下放下，”王虎宽容大度地摆了摆手，“消停点，让她看两眼能咋地。” 他显摆地把短刀扛到肩头，态度自来熟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被老子砍丧尸的英姿折服了？” 用劲太大，刀背一不小心割破了他的貂。 “哎哟喂！”王虎心疼地跳起来，又要捂衣服又要扶刀，手忙脚乱地嚎道：“我的大宝贝！” 宋可好心地伸手，帮他扶住那柄眼熟的开.山刀：“我能，看看你的，刀吗？” “看吧看吧。”王虎哪还顾得上她。 宋可将刀身翻了个面，垂眸望去，果然，开.山刀的刀柄上有一个小小的「宋」，这不是她的灵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种制式的灵器，她只批量生产过一回，还是在花都的时候，总共100把，作为交易条件给了一中的那些学生。 “你的刀，是哪来的？”宋可问。 “咋的，你也稀罕？”王虎斜眼看她，非常宝贝地把刀抢了回去：“我这柄「天崩地裂十方俱灭要你命三千蓝色妖姬」是很厉害，但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这是我托人从北方基地的黑市里淘来的，绝对保真的异能武器，那切丧尸跟切西瓜似的，全黑市只有不到五把，我花了整整两百万……”王虎得意洋洋地炫耀。 “多、多少钱？！”宋可失声喊道。 123 生死马拉松（14） 只要28888，…… 听到两百万这个数字, 宋可的眼神都恍惚了。 王虎以为她被自己的身家丰厚，财大气粗吓到, 把貂往两边一敞，十分显摆地抖了抖自己的大金链子，豪爽挥手道：“毛毛雨啦，洒洒水啦，贵是贵了点，但好在性价比高啦，我算是运气好捡漏, 别人想买还买不到哩！” “性价比，高吗？”宋可咽了咽口水, 欲言又止：“也、也就能用个两三年, 好像, 不太, 高吧？” “你可拉倒吧！你用过「天崩地裂十方俱灭要你命三千蓝色妖姬」吗？是你懂还是我懂？” “……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 王虎眼睛一瞪, 看起来一副要和她干架的模样：“那些热武器，功能忒复杂老子整不来, 被丧尸近身都得嗝屁，哪有我的宝贝好, 冲上去刷刷一顿砍，什么丧尸都得给老子消停！” 宋可哑口无言：“……” 然而她转瞬想到什么，双眼放光, 表情变得无比真挚：“如果还有天崩什么……蓝色什么……” “「天崩地裂十方俱灭要你命三千蓝色妖姬」。”王虎一板一眼地纠正她。 “啊对对对，”宋可点头，“还有的话，你买吗？” “这个么……”王虎扫了眼自家保镖用的高尔夫球杆，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是有点埋汰哈，如果全都换上，那得十几把……嘶，”饶是富有如他也有些肉疼，“要是团购能打折就好了。” “能！打折！”宋可拔高声调，激动地破了音。 王虎狐疑地瞥向她。 “话说你谁啊？从刚才开始就怪里怪气的，你对我的大宝贝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宋可飞快摇头：“我有，一个朋友，能搞到……这个。” 她掌心微动，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枚柳叶飞刀，刀身通体幽蓝，寒光淬现，赫然和王虎手里的开山.刀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从，我朋友那买，绝对，不用两百万。” 宋可斩钉截铁地说，至于具体卖多少，她还要和庄青砚他们商量一下。 王虎的眼睛“噌”地亮了。 “来来来老铁，咱留个联系方式，有货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不用包邮，可以自取哈！” …… 荒野的一座废弃加油站，SUV停在路边，路小羽伸出机械臂，抓起能源枪为车辆充能。 V587的其他人下来活动筋骨，从这里已经能看到海门的城区，只见连绵的丘陵起伏，一条奔腾的大江从底部平原穿流而过，形成绝佳的天然屏障，再加上内外三道城墙组成的严密防线，海门的中心区域坚不可摧，和沙耶有得一拼。 丧尸王想攻打海门，必须先渡江，再穿过三道坚固的防线，难度系数非常高。 无怪乎海门执政官曾公开放言，想攻占海门，除非他自己从里面把三道门打开。 宋可坐在车顶，晃着两条腿，看素察和方知许从便利店里搬东西，虽然大部分食物都已经过期，但仔细找找还剩些耐放的饮料和干货，能补充点他们的库存。 “你想把灵器卖给海门人？”庄青砚的轮椅停在面前，仰头看她，从下巴到脖颈的弧度优越流畅，凸起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起伏。 “嗯，可以吗？”宋可期待地问。 “当然可以，”庄青砚笑了笑，伸手替她掸去小腿上溅到的泥，“灵器是你的，你做主就行。” “我要，多多赚钱，”贫穷的队长宋可叹了口气，从车顶跳下来，语重心长地拍拍庄青砚的双腿，非常顺手地摸了两下，“要养你们。” 她上有老（方知许）下有小（徐星），要照顾一个还在恢复期的伤患，还有一个天天嚷嚷买材料的吞金兽，压力很大的好嘛。 但宋可忘了，庄青砚的双腿并非无知无觉，早就恢复触感，被她这么一摸，全身肌肉霎时绷紧。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宋可，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要不是清楚对方没那个意思，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严重的X骚扰：“你……” “我咋啦？”宋可歪头，不解地回看他。 “队长，你看看你的账户。”路小羽从驾驶座探出脑袋，打断了两人间稍显旖旎的气氛。 宋可打开终端一看，眼睛顿时睁得溜圆，什么时候，她账户里多出了一百多万？ 路小羽冰瞳盛满骄傲，邀功似地开口：“算上利息，从黑心老头那追回来一百五十万，当做你的成长补偿费。” “你好厉害！”宋可心花怒放，朝他竖起大拇指。 “那可以给我买铼吗？”路小羽得寸进尺，两边嘴角僵硬地扬起。 “可……” “不可以，”庄青砚冷冷打断两人交谈，“别笑了，你笑起来真谄媚。” 路小羽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两秒，“砰——”关上车窗。 宋可眨眨眼睛，不敢说话。 庄青砚放缓语气解释：“他的要求不合理，铼的代价太高，你这点钱不够他霍霍的，别给他买。” “咚咚——”SUV内传来路小羽砸车顶的抗议声音。 庄青砚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批量生产的话，你一次能幻化多少灵器？” 宋可想了想，她的精神力比大半年前增长许多，如果按花都那时候产出的标准来算…… “500把。” 500是一个安全的数值，没有到达她的极限，而且在幻化完后，还能保存实力战斗。 “差不多，足够武装一支精锐部队，就按500把算。”庄青砚点头。 “我们，卖多少钱呀？”宋可小声说，“能不能，别太贵。” 她打算出售灵器，一方面是为了赚钱扩充小金库，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海门人能更好地抵御尸潮，初衷不是为了敲诈他们，趁机发灾难财。 “不贵，也不能太便宜了，毕竟你做得辛苦，”庄青砚微笑着看她，“放心，我会从海门的人均经济水平出发，保证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买得心甘情愿。” …… 一队强壮的平民正在郊区驱赶丧尸，他们有的举着棒球棍，手握菜刀，有的拖着行李箱，扯着椅子，英勇无畏地砸向丧尸，可惜气势再彪悍，工具却拖了后腿，棒球棍出现裂缝，菜刀卷了边，行李箱和椅子破破烂烂，这群人很快陷入赤手空拳的境地。 这群丧尸里有只2级丧尸，它移动迅速，灵活地上下跳跃，很快抓住空当扑倒一人，嗓子眼里“吼吼吼”嘶鸣，眼看就要啃咬下去。 “嗖嗖——”几枚飞刀破空而来，刺穿了丧尸的脑袋，黑红的脑浆喷了一地。 那些平民手忙脚乱地扶起在鬼门关打了圈滚的同伴，向天降神兵望去。 一辆SUV在众人面前缓缓停下，紧接着后轮转动，倒退了半圈，露出后备箱。 “砰——”戴着面具的女人从里面打开后车门，热情洋溢地开口：“朋友，你听说过灵器吗？” 车门背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刀枪剑戟斧锤，全都散发幽蓝的寒光。 林优优嘴皮子飞快，念出精心准备的广告词：“末日居家不安全？不要慌，宋氏灵器已备妥，遇到丧尸怎么办？不要怕，掏出灵器咱比划比划！” “当当当当～今日跳楼价甩卖，只要28888，暴打丧尸神器带回家，数量有限，售完即止哦～” 那群平民们茫然地看着她。 林优优打了个响指：“开门，放素察。” 素察：“……” 他动作疾如闪电，从丧尸头顶低空掠过，腐烂的枯手伸长了抓他的裤脚，还没碰到边，就被他手里幽蓝的短刀“铮铮——”削掉脑袋，不到五分钟，素察一人解决了十几只丧尸。 林优优眼神狡黠，红唇弯弯：“怎么样？来一把不？限量的哦。” “买！我买！！”平民们恍然大喊。 相似的场景在海门周边不断上演，V587先救下平民，再向他们推销，不是，展示待售的灵器。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看我的货，便宜又好用，买点我的货，保你回家乐！” “一把灵器只要2888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叔叔阿姨，要买灵器吗？” 素察：“卖……算了。” 他实在喊不出口，只好闷头杀丧尸，用行动打响最亮的广告。 宋可欣慰地趴在车顶感慨：“我觉得，林优优，不应该当，歌星。” 500把灵器，不到两个小时，就售出380把，其中林优优一人卖了超过300把，当之无愧的销冠。 她有这种天赋，应该去干销售，别说十大超新星，绝对能成为弗拉拉的头部带货主播。 副驾驶座，庄青砚垂眸望向海门地图。 夜幕已经将领，别说丧尸王的影子，连原本应该发生的尸潮都迟迟没有动静，海门平静得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难道他的猜测出错了？ * 海门。 头戴宽边帽子，系着围巾，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瘦小女孩匆匆穿过街道。 她睁着茫然的眼睛，左右望了望，埋头快速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渐渐奔跑起来。 “通——”刚拐过街角，女孩没有防备地和另一人迎面相撞。 被撞到的结实男人后退一步，粗声吼道：“噶哈呢？没长眼睛啊！” 那人低头望去，眼前的小孩估摸只有十三四岁，整个人在地上摔得五迷三道，挡脸的围巾落下一半，露出灰色的两只眼睛，她仿佛意识到什么，慌乱地往上扯围巾，试图遮住自己的脸。 男人看对方是个小孩，也不好意思和她计较，没好气地说：“走路看着点！” 女孩“啊啊”两声，忙不迭低头，仔细听来，她嗓音喑哑，发声的位置也有些奇怪。 男人拍了拍夹克，越过她离开，嘴里嘟囔：“……还是个混血。” 女孩双手着地，从地上爬起来，两根乱七八糟的辫子不小心落下，颈部浮现清晰的尸纹。 她站直身体，不敢再跑，慢慢没入黑暗。 124 生死马拉松（15） 辫子头的自我认知…… 深灰色的SUV一路驶过空旷的田野, 渐渐靠近波涛滚滚的江边。 宋可几人的眼前出现了进入海门城区的唯一通道——一座如飞虹凌空般宏伟的跨江大桥。 整座跨江大桥共分为两层，上层用霓虹信号灯划分出专供浮空车、星艇等悬浮工具行驶的航线，下层则是普通车辆通行的双向八车道, 桥体全长超过1.5公里, 远远望去仿佛一条横卧的巨龙, 组成了海门最重要的生命线。 路小羽打转方向盘，准备驶入下层车道，登桥岗亭前, 值守的哨兵示意他即刻停车，整排黑漆漆的重机枪严阵以待, 长到拖地的弹匣挂在底座上，无声地散发威慑。 “哇，好酷啊。”徐星半边身体趴出窗外, 羡慕地感叹。 大抵所有的男孩骨子里都对枪械沉迷，徐星模仿机关枪扫射的动作，嘴里自动配音“突突突”，正玩得不亦乐乎呢, 哨兵们齐齐调转枪口, 对准他们的SUV。 宋可和徐星立刻举起双手, 路小羽吹了声口哨，无比配合地举高他的六条机械臂。 哨兵们神色一紧，顿时如临大敌，眼看就要扣下扳机—— “别误会，我们是，选手！”宋可手忙脚乱地去按路小羽的爪子，这边刚摁下，那边又翘了起来, 气得宋可暴打他的头，他才终于消停。 喷绘王座竞速赛lg的无人机盘旋在SUV上方，哨兵们没有放松警惕，高声喝道：“立刻停车，接受检查！” 路小羽不再作妖，乖乖踩下刹车，尽职的哨兵用了足足十五分钟，对他们进行搜查盘问，又向市政厅反复确认后，才肯放行，直到离开岗哨一段距离，几人松了口气。 “地狱镰刀，”庄青砚轻声说，“好东西。” “那是什么？”车里的人露出茫然神色。 庄青砚指向车窗外排列整齐的重机枪：“这款枪产自木丹，平均1分钟1500发子弹，精准射程1公里，最远射程可达到5公里，能够对远距离目标进行持续的重火力压制。” “地狱镰刀的产线早就被买断，专供北方基地，看来海门的准备工作做得很足。”路小羽轻哼。 “真有钱……”宋可再一次被海门人的富有惊到。 D区没有准入限制，V587在沿路哨兵们不甚欢迎的目光里，跨过大江，接近三道森严的防线。 带高压电网的砖墙在天穹下高高矗立，保护着海门人在末日里的家园，墙外被清理得很干净，看不到游荡的丧尸和变异凶兽。 每进入一道防线，都会有持械的哨兵冲出来检查，用黑压压的枪口“护送”他们。 “咯吱咯吱”沉重的铁门缓缓升起，搭载七人的SUV在飞扬的尘土中，进入海门城区。 因为抄了近路，V587是第一支到达海门的队伍。 林优优撑着下巴感慨：“我不信，这样丧尸王都能打进来，简直无懈可击嘛。” “未必。”庄青砚轻敲指尖，淡淡回了句。 “…… 啊？它还能整啥幺蛾子？”林优优的口音逐渐被海门人带歪。 庄青砚没有回答，脸上浮现出似曾相识的反派微笑。 “如果你们是丧尸王，会怎么攻打海门？” 噫——好变态的如果，几人先是口头强烈嫌弃，转而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徐星踊跃举手：“我把江面冻住！” 庄青砚：“这么宽的江，就你那点精神力，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徐星蔫了。 路小羽轻抬下巴：“我可以光明正大进来。” 他刚刚观察过，防线有两种开启模式，自动和手动，他只需要动动手指，铁门就能为他开启。 “嗯，进是进来了，”庄青砚点头，“想必哨兵们也恭候你许久，然后笑着把你轰成马蜂窝。” 路小羽：“……” 轮到素察，他不太确定地说：“我可以潜进来，应该……不会被发现。” “你是能孤身进来，那你的丧尸部下怎么办？”林优优掩唇轻笑，比庄青砚快一步反驳：“再说，哪有指挥带头冲锋的？” 方知许直接摇头：“别问我，我没辙。” “队长呢？”路小羽问。 “嗯，我还在想。”宋可满脸严肃，其实脑袋空空，压根想不到任何办法。 “还是我们队长冷静，从不信口开河。”庄青砚毫无原则地夸奖。 其他人：“……你真是够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徐星不服气地喊道。 车厢略微颠簸，庄青砚望向后视镜，最后一道铁门处，几个超大型的粮食空投舱正被哨兵拦下，一车一车打开检查，生命探测仪从上到下扫描，没有任何迹象。 庄青砚的声音很低：“如果我是丧尸王……我会告诉海门人，有句话「灯下黑」。” V587：这人又在说什么谜语？ 直到SUV开出许久，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铁门方向。 “你在，想什么？”宋可靠过来问。 “在想一场旧时期的经典战役，”庄青砚低沉道，“The Trjan War（特洛伊之战）。” …… 在海门花了快两个小时搜索，打卡点无影无踪，基本确定还未出现。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路上游荡的行人变少，V587毫无头绪，一筹莫展。 徐星突然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指着窗外喃喃道：“辫子头？” 只见街道对面，一道悠哉悠哉的身影正在闲逛，它一会儿扒着橱窗看两眼，一会儿路过花园看两眼，走累了还知道坐在长椅上休息。 “抓住它。”庄青砚冷声说。 宋可和素察打开车门，快如闪电地朝对街冲去。 辫子头明显吓了一跳，原地蹦起来，扭头就跑。 然而它的速度怎么比得上两名顶级异能者，宋可从车顶高高跃起，纵身飞扑，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将它狠狠扑倒！ 辫子头“啊啊”挣扎，帽子掉落，围巾散开大半，侧脸尸纹清晰可见，它偏过头，想要啃咬宋可，然而刚张开嘴，素察随手从停在路边的垃圾车里掏出团东西，塞进她嘴里。 好巧不巧，那是一条用过的尿不湿。 “！”辫子头瞬间呆住，连反抗都不顾上，喉咙抽动，活生生一副被恶心吐了的表情。 它的神态实在太过生动，和人类基本没有差别，庄青砚默不作声地盯着它。 徐星跳下车，小碎步跑到辫子头旁边，神情踌躇。 在防守密不透风的城内遇到丧尸，正常人的第一反应肯定就是杀死它。 几人的动静已经引起路人注意，巡逻的哨兵正往这里靠近。 庄青砚压低声音：“把它带走。” 宋可单手拎起辫子头，将它扔进车里，SUV绝尘而去。 跟拍的无人机忠实记录下一切，正在收看直播的弗拉拉的观众炸锅了。 「我靠靠靠靠靠！那是丧尸吧？我没瞎的话那是丧尸吧！」 「你没瞎，那确实是丧尸。」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丧尸会混进海门城区？哨兵都是摆设吗！啊！！」 「谁有海门市政厅的联系方式啊？快提醒他们啊！」 弗拉拉酒店。 何秋红眼神凝住，鼻梁两侧的法令纹骤然加深，毫不犹豫地拨出一则通讯。 “银枭队长，我想请「图斯坦」小队完成我的一项私人委托。” “何长官，没记错的话，我正在享受来之不易的假——期——”银枭慢悠悠地拖长尾调，“您是在公然要求我加班吗？有加班费吗？” 何秋红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平静地说道：“请你即刻赶往D135区，抓捕一只变异丧尸，我想宁博士的实验团队会对它很感兴趣。” “D135区？”银枭声音里的惫懒一扫而空，旋即透出几分惊讶，“我正好在看王座竞速赛，您说的是宋……咳咳，V587这支队伍所在的海门？” “没错，我要你在他们杀死这只丧尸之前，将它活捉回来。” “加班嘛，也不是不行，只要您记得付三倍委托费。”银枭不知为何转了性，答应得相当爽快。 “辛苦了。” * SUV停在一座废弃的工厂里，五花大绑的辫子头被丢下地。 它想跑，但手脚都被紧紧捆住，没挪两步就“扑通”栽倒在地。 金属轮椅缓缓停在面前，庄青砚敛眸注视它，像无情的，随时主宰它生死的神祇。 辫子头感受到威胁，嗓子深处发出“啊啊”的嘶吼，朝庄青砚凶狠龇牙，它的尖牙不如其他丧尸那般锋利，更像没发育好的犬牙。 “把嘴闭上，否则把你牙全拔了。”庄青砚威吓道。 “！！”辫子头呜咽一声，竟然真的乖乖把嘴闭上了。 “它、他听得懂！”方知许惊讶出声，原以为堕落者只拥有清醒的意识，没想到还能和人类交流。 庄青砚低声问：“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对吗？” 辫子头迟疑两秒，破罐子破摔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混进海门？” “啊——啊——”辫子头仰起脑袋，胡乱喊了两声。 庄青砚：“把它手解开。” 素察用匕首割断绳子，辫子头重获自由，僵硬的手指笨拙地在沙地里画了一个不明图案。 V587看得一头雾水，这什么鬼画符啊？果然，即使听得懂，依然无法交流么？ 徐星背着双手，围着那个图案绕了两圈，恍然道：“我知道了，这是丧尸王！” “啊！啊！”辫子头激动地大叫起来。 “小星，你怎么，看出来的？”宋可虚心请教。 “这个是翅膀，这个是血管，很好认呀。”徐星指着一团乌漆嘛黑，头头是道地说。 “……”众人无语，他们怎么没认出来。 “你的意思，是丧尸王指派的你，”庄青砚话锋一转，“那除了你，还有多少类似的丧尸进来了？” 辫子头灰色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似乎在惊讶庄青砚怎么知道自己还有同伴。 它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偷瞄一眼庄青砚，垂下脑袋做出“思考”的模样，转而开始在沙地画小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很快画满整整两排，还没停下。 “它说还有很多。”徐星眨巴眼睛，认真担当丧尸语翻译。 “……谢谢我们看得懂。” 庄青砚的眼底透出冷意：“你们的任务，是不是从里面打开三道铁门？” 辫子头画小人的动作停住，一下子卡了壳。 庄青砚继续逼问：“为什么没和同伴一起行动？” V587抓获辫子头的时候，它跟个遛鸟大爷似的，还没事人一样逛大街压马路呢，完全没有肩负重任的紧迫感。 辫子头手指抠着地面，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慢吞吞地画了一条竖的分隔线，然后在左边画了一堆鬼画符，在右边又画了一堆鬼画符。 众人齐齐抬头望向徐星，坐等他的翻译。 这下连徐星也有些犯难，蹲下来研究了半天，丧尸头热情地给他讲解：“啊——啊啊——啊啊。” 徐星“哦”了一声，笃定地指着左边：“这是你。” 辫子头：“啊！” 它在右边刷刷刷补了几笔，连了条线到最开始画的“丧尸王”。 徐星：“这是坏的你。” 辫子头：“啊！” 庄青砚望着沙地上奇形怪状的一堆图案，嘴角勾了勾：“你想告诉我们，堕落者分为两个阵营，其中一方认同自己曾经作为人类的存在，不想参与纷争，而另一方则彻底投靠丧尸王，自愿成为它的追随者对吗？” 辫子头高兴地点头，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庄青砚放慢语速：“哦？那么你……属于哪方？” 这回辫子头犹豫了很久很久。 它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慢慢又画了条线，把“好的自己”连到徐星脚下。 125 生死马拉松（16） 又见面了，宋可。…… 辫子头的动作有些怯生生的, 却还是坚定地把自己和徐星连到一起。 这一刻无论是谁，都能理解它的意思——它选择了人类这边，哪怕它早已不属于“人类”。 蹲在V587直播间里的观众, 顿时沸反盈天，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 「别天真了！丧尸怎么可能和人类共情？」 「在干什么啊？赶紧杀了它啊, 不会真的相信一只丧尸的话吧？」 「可我觉得……它说得像真的。」 「圣父圣母能不能滚出去？我全家都被丧尸咬死, 我和丧尸不共戴天！」 关于这只独特丧尸的讨论度越来越高，导播意识到新的收视热点出现，将无人机切成近景, 怼着辫子头脸上的尸纹拍摄, 辫子头灰色的眼珠一眨不眨, 脑袋跟着无人机左右转动, 突然毫无预兆地，对着镜头龇牙嘶吼：“嗷——！！” 它裂开的豁嘴，扭曲的面孔，以及寒光逼人的尖牙，仿佛下一刻就要咬断光屏对面人的脖子。 争吵的弹幕瞬间停滞，出现大量意义不明的乱码，超清影像带来的沉浸式体验太过逼真, 给观众们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半天，才有人颤颤巍巍地说：「看吧……丧、丧尸就是丧尸。」 辫子头的双手刨了刨地，脸上隐隐闪过一丝得意。 “给海门市政厅示警, 让他们排查城内可疑人员。”庄青砚快速说道。 “我现在就联系。”林优优唤出终端界面。 庄青砚又转向宋可，放缓声音道：“队长，和你说几句悄悄话。” 宋可点点头，往他这边走来, 庄青砚抬眸瞥了眼无人机，指节在路小羽的轮椅上扣扣两下。 “悄悄话，没听到吗？解决一下。” 路小羽翻了个白眼，十指飞快动起来，很快，几架无人机信号丢失，跟无头苍蝇似的低空乱转，V587的直播间里也一片雪花，出现了“技术故障”的提示。 “你打算怎么处置它？”两人走到角落，庄青砚低声问。 他的态度十分自然，但相处这么久，宋可早已熟悉他神情的细微变化，庄青砚虽然用的是询问口吻，眼底却很冷漠，这表示，他对辫子头的生死并不在意。 宋可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庄青砚每次谈起什么“永生计划”，说起“堕落者”的时候，情绪都很复杂，似乎混杂了某种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厌恶与排斥。 “我打算，找个，远点的地方，”宋可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丢了它。” 其实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辫子头不算人也不算丧尸，更像末日后诞生的新物种，虽说它不会主动攻击，但成天和丧尸混在一起，还被丧尸王派来当细作，人类……是不会接受它的。 “好，队长说了算。”无论宋可决定是杀是留，庄青砚都没有异议。 “不过有一点，刚抓它的时候没防备，现在比赛直播的影像已经流传出去，我担心有人对它的存在‘过于’感兴趣，它会给我们惹来麻烦。” “我们队里的人，不适合引起太多关注。”庄青砚缓缓说道。 V587的队员大都身负秘密，比如宋可匪夷所思的伤口愈合速度，方知许不被丧尸攻击的古怪体质，林优优的真实身份，还有庄青砚和路小羽…… “那，”宋可迅速做出决定，“现在就，找地方丢？” 两人往回走去，徐星和辫子头脑袋挨着脑袋，正趴在沙地上涂涂画画。 林优优朝他们摊了摊手：“通讯频道一直占线，估计被看直播的观众打爆了。” 宋可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一级警戒！一级警戒！监测到连环尸潮靠近，所有哨兵立刻集合！” 几人面色一凛，尸潮果然向海门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回又是佯攻的障眼法，还是丧尸王破釜沉舟发起的总攻？ “去看看。”宋可当机立断。 SUV重新启动，她转向辫子头，这会儿实在抽不出时间安排它的去处，只好斟酌地商量道：“你的样子，会被别人当、当成丧尸，很危险，先跟我们，行动吧。” “啊啊。”辫子头双手撑在地上，乖巧地点头。 “辫子头，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旁边的徐星拍拍胸膛，发出男子汉的承诺。 “啊？啊！”辫子头不屑地直起身体，比男子汉整整高出一大截。 “……？”徐·矮子·星的自尊心崩塌了。 街道上车辆呼啸而过，家家户户都亮起灯光，嘈杂的喧哗声此起彼伏。 SUV停在最后一道防线后方，头顶亮起耀眼的灯光，宛如白昼，海门的官方武装正有序、迅速地穿过紧急通道，在城墙上架起重武器，哪怕遭遇夜间围城的临时状况，他们依旧临危不乱。 众人眼前矗立着一块巨型的悬浮屏幕，连接的热成像仪还在不断发出警报，频率越来越快，从画面里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绿色辐射体正从四面八方，朝海门快速靠近，然而实时监控画面却一片风平浪静，城外的高空探射器盘亘巡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春末的和煦暖风拂面而来，江面波涛平缓起伏，空旷的荒野静谧无声。 跨江大桥两端，神经紧绷的哨兵们扣住地狱镰刀的扳机，枪口齐齐对准漆黑的平原。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忐忑不安的海门民众先是窃窃私语，渐渐人声鼎沸。 丧尸呢？尸潮呢？ 所有人的心里都闪过同样的疑问。 夜幕下的江水，起潮了。 翻滚的浪头连成道道暗环，在跨江大桥两侧快速涌动。 桥边的一名哨兵，擦了擦因为紧张，变得潮湿的手心。 他坚毅的眼神盯紧前方，只要平原上出现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背后忽然传来潮水拍岸的响动，哨兵浑身一颤，警惕地调转机枪，还没看清来物，五六只**的丧尸从江水里跃出，瞬间扑倒了他，将他撕成碎片！ “啊——！！”凄厉的惨叫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更令人的头皮发麻的还在后面，第一名哨兵死亡后，江面上浮起了数不清，连成片的丧尸脑袋，像泛滥成灾的水葫芦，其程度足够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发狂。 桥头和城墙的机枪手疯狂扫射，地狱镰刀像收割生命的死神，一排排子弹狂泻而出，不断有丧尸被击中沉没，尸体像气球般飘浮起来，然而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且经常潜入水下躲避，让人类丢失目标，奔腾的水流又阻碍了枪械的射程，一时竟然无法形成杀伤性的打击。 很快，大批丧尸横渡过江，成群结队地蹿出来，狂奔向第一道铁门。 “拉闸！快拉电闸！”防线里的守兵大喊。 高压电网噼啪作响，前排的丧尸瞬间倒下，躯体被烫成焦炭，浓烈的腐臭味随着风飘进城内，然而后续丧尸踩着同类的尸体，争先恐后地发起冲锋，危机没有停止，从江面底下，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活死人援兵！ 对大江天堑过于自信的人类，万万没有想到，丧尸王竟然练成了一支精通水战的丧尸军队！ “丧尸没有呼吸，不需要氧气，能适应极限压强，非常适合长时间深潜，”庄青砚眼神冰冷，“但前提是，调度得当，丧尸王能无声无息地把军队送过来，它的能力恐怕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可怕。” 宋可从车顶探出身：“我们要，帮忙吗？” 庄青砚摇头：“现在出场容易打乱反攻的节奏，等等吧，海门也不是吃素的。” 城墙工事的守兵们顶着生死存亡的压力，爆发出惊人的手速，火炮和爆裂弹不要钱似的砸下去，重武器的毁灭性威力很快遏制住丧尸的攻势，完成第一波清场，防线外的残骸堆成小山。 后座的辫子头忽然贴着车窗“啊啊”两声。 宋可低头瞥了它一眼，恍然道：“差点忘了，你还有同伙，想搞破坏！” 深灰色的SUV重新启动，朝第一道铁门赶去。 三道防线间隔着一定距离，里面原先是商业区，此时紧急通道人满为患，负责疏散的官员扯着嗓子喊：“避险区已开启，平民赶紧撤退！让老人、妇女和孩子先走！” 等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经过，官员匆匆跑向电路控制室，准备关闭紧急入口，全然没注意到，黑暗中几双浑浊的灰色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就在他按下控制面板的瞬间，平民队伍里有人倏然转身，朝他扔出不明物体，“乒——乓——”那些汽油瓶一样的东西砸到控制台上，瞬间火光冲天，产生连串爆炸，引起电路短路。 城墙外的高压电网滋滋两下，光泽慢慢熄灭。 平民没想到他们中间会有叛徒，惊惶地望向那几个捣乱的人，旋即大喊： “丧尸！有丧尸混进来了！！” 高压电网骤然失效，哪怕启动备用能源，也会有一分钟左右的静默时间。 攻城的丧尸没了电击危险，愈加凶悍地发起冲刺，与此同时，荒野地平线传来沉重纷杂的脚步，第一波陆地尸潮来了！ 海门的防守火线瞬间吃紧，跨江大桥上的哨兵疯狂扫射平原，阻断增兵的进程，水军丧尸们趁机跳上城墙，肆无忌惮地啃咬工事里的人类。 眼看持械的哨兵数量急剧减少，火力压制飞快减弱，海门城的异能者行动了，快速往前线冲去。 那些被疏散的平民也霍然回头，望向倒塌的城墙，以及正在被屠杀的同类，双眼通红。 “啐！老子祖祖辈辈都是海门人，在海门的土地出生，从小吃海门的粮长大，就算死，也不能让海门被你们这群杂种占领，不就是丧尸么，和你们拼了！” 一呼百应，几千名剽悍的海门居民举起武器，和丧尸厮杀起来。 “我们走。”宋可几人慢了一步，没能找出混在人群里的堕落者。 从眼前的发展来看，这次尸潮绝对不是佯攻，丧尸王必定会出现。 海门城外爆发激烈的打斗，天空方向也来了援兵，「三个孙子一个爷」、「顺兴茶楼」、「枪炮玫瑰」等参与王座竞速赛的队伍全部赶到。 几辆造型独特的浮空车来到海门上空，银枭翻出车顶，单手一拉狙击镜，唉声叹气地架起枪口：“看来又要加班……加班啊，运气真差……诶？” 银枭将后半截话吞回去，低头望向脚底，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运气真好。” 一分钟静默时间过去，高压电网重新启动，而海门人凭借悍不畏死的抵抗，将尸潮挡在了城外。 混乱的战场里，宋可朝鞭子头吼道：“你，别乱跑，跟紧我！” “啊！”辫子头嗷了一声，听话地跟在V587后头。 宋可腾出手拉高它的围巾，替它把脸遮挡严实。 她正要往前冲刺，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她面前，男人穿着作战外套，迷彩长裤，脚上蹬了双高帮军靴，戴露指的狙击手套——是银枭。 “又见面了，宋可。”银枭笑着打招呼：“打个商量呗？” “没空。”宋可干脆回道，她哪有时间和他寒暄。 银枭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指了指躲在背后的辫子头。 “你把这家伙交给我，我帮你杀丧尸王，怎么样？” 辫子头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吼。 宋可皱眉，刚要说话——刺耳的尖鸣响彻全城。 …… 几分钟前。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水军丧尸那处的时候，一支穿着制服，大约三十人的队伍靠近铁门岗亭，仔细看去，这些人的脚步充满僵硬和不协调感。 “谁？”执勤哨兵举起枪口，厉声喝问，然而同样的制服，让他们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开枪。 对方迅猛地纵身扑过来，哨兵们发出闷哼，脖子传来被拧断的清脆声音。 七零八落的尸体躺在地上，这些人沉默地跨了过去，畸形的手指捡起地上的枪械。 “笃笃——” 领头的人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总控室的负责人打开视频门禁，只见外面站着一名哨兵，帽檐压得很低，下巴处有诡异的刺青。“你编号多少？”负责人警惕地问：“我没见过你。” 那人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灰色眼珠直直地盯着他。 负责人面色骇然，仓皇地后退一步，想要按下警报按钮，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大门被暴力轰开，几十只丧尸闯了进来，血色的惨叫响起。 海门的第一道铁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126 生死马拉松（17） 好哥哥和坏哥哥。…… 海门购置的这批火炮, 是北方基地目前最流行的热武器，配备自动装填和弹道校准的功能，唯一的缺陷是对操控手的要求极高, 必须单人完成测角，测距，瞄准，然后发射，进行对敌的精准打击。 培养一名合格的炮手，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 而城墙被破坏后, 丧尸们仿佛有集体意识般，袭击的首要目标就是这些精锐。 两台银白色的轮椅, 悄然无声地登上防御工事, 路小羽抽翻了几只正在啃咬炮手残体的丧尸, 停在一排炮台前，垂眸研究两秒, 熟练地修正弹道偏差, 瞄准, 发射—— 轰！ 轰！ 轰轰！ 六枚炮弹接连射出, 落在丧尸最密集的中心区域, 每声炮响都在地面砸出深坑, 路小羽的计算几乎没有偏差, 上百只丧尸被炸飞, 还有的直接碎成了腐泥。 路小羽银发飞扬, 六臂齐齐挥舞，宛如旧时期传说中的北海巨妖，他一心多用, 甚至还有余力控制地狱镰刀，飞快调转枪口，改成单发模式，子弹点射而出，正在工事里屠杀的丧尸头颅爆出脑浆，身体被打成筛子，摇摇晃晃倒下去，城墙上的压力顿时一轻。 “谢了！兄弟！”幸存的炮手们满脸是血，朝他感激地吼道。 路小羽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些炮手又踉跄冲回炮台前，坚守战线。 路小羽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全是硝烟味，偏偏跟在他后面的庄青砚跟贵公子巡街似的，衣不染尘，轮椅灵活地绕开地上的尸体，生怕沾上丁点血沫。 那副挑剔又洁癖的嘴脸，跟少年时期一模一样，只要熟悉他的人，就绝不会错认。 路小羽伸出机械臂，特意拆了把最脏的地狱镰刀，卷巴卷巴丢进庄青砚怀里。 “会用吗？不会我可以教你，谁让你没选修枪械课呢。” 庄青砚的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他从地上扯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布，擦去枪管黑红的污血，实弹上膛，对准路小羽的脑袋：“打你的炮，少废话。” 路小羽傲娇地哼一声，全神贯注操控六台火炮。 庄青砚转开枪口，目光却定在他脸上：“我发现，你最近很好说话。” 路小羽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用标准联盟语加阴阳怪气的语调回道：“噢～亲爱的朋友，我一直都很好说话，是你太不了解我。” “你偷宋可钱了？”庄青砚眉梢微挑：“转到自己账户了？” “你在侮辱我的人格吗？”路小羽就差把“你真荒唐”写在脸上。 “切——” “无聊。” 两人相看生厌，分别转过头去。 路小羽就像一座人形炮台，极高射速的火炮轰隆隆砸下去，战场银蛇乱舞，丧尸翻飞。 震耳欲聋的噪音里，他冷不丁地开口：“永生计划……是那个计划吗？” “哪个？”庄青砚漫不经心地回。 “就是你高兴得像个傻子一样到处嚷嚷——‘终于可以和那个人一起参与项目了’，是那个吗？”路小羽没有看他：“那天我在五楼睡觉，都能听到你的鬼叫。” 庄青砚沉默一瞬，旋即刻薄地回道：“你才是傻子，至少我没有因为睡过头错过考试。” ——他没有否认。 路小羽头也不抬，一边轰杀丧尸，一边快速说：“关于永生计划，你解释的时候给了很多概念，人类、丧尸、异能者、异能丧尸、进化丧尸、堕落者……但无论哪个物种，都存在致命的缺陷，而你的逻辑链条里，恰恰缺少重要的一环。” “——也是最完美的一环。” “如你所说，永生计划的初衷是为了创造最完美的基因，那它的成果，理应拥有永恒的寿命，强大的能力，同时还能保留清醒的意识和智慧，实现人类的彻底进化，我想知道，这项研究成功了吗？”路小羽执着地问。 “听过一句话吗？好奇心会害死猫。”庄青砚淡淡道。 “我只知道，求知欲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你加入青岚以后，就从留波尼消失了，再见面……” 路小羽终于得空瞥他一眼，上上下下来回扫视，最后停在他重伤初愈的双腿。 “嘛，出人意料。” “你既然那么在意这个项目，”路小羽又问了一遍，“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的研究成功了吗？” 这回庄青砚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Once.（成功过一次）” 饶是路小羽也露出惊讶万分的神色，但庄青砚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Never again.（不会再有下一次）” “十四年前，洛亚克发生核泄漏，紧接着引发爆炸，整座青岚研究所被摧毁殆尽，包括项目科研人员，所有的试验体，以及……存有永生计划前期资料的本地存储中枢。” “从那天开始，这项研究的结果，只能——宣告失败。” “数据是可以恢复的。”路小羽不以为然。 “那台中枢都碎成渣渣了，连指甲片大小都拼不起来，即使是你也恢复不了。”庄青砚眼底透出森凉寒意：“况且，你以为中央庭没想到这层吗？” “中枢里有多少数据？”路小羽问。 “超过3000京。”庄青砚回答。 “3000京的数据，”路小羽啧啧两声，“这数字听起来，挺吓人的。” 他又操控了一轮六炮齐射，趁自动装弹的空隙，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庄青砚一眼。 “你说，有没有人的脑子特别好使，能把数据全部记下来？” “我说，”庄青砚的口吻冷冰冰的，“你再不开炮，丧尸就跳脸了。” 两人动作一致地举起武器，开火扫射。 就在这时，刺耳的尖鸣响起，海门的第一道铁门打开。 …… 防线被突破后，潮水般的丧尸找到了明确的进攻方向，唯恐落后地往铁门冲去。 从高处看，密密麻麻的尸潮仿佛正在移动的黑蚂蚁，以极快的速度吞噬海门。 危急关头，几十辆装甲车从城内碾压出来，海门的执政官严彪亲自顶在战线最前沿，举着扩音器吼道：“往前压——炮手机枪手不能退！！” “这道门后面，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的家园！一步也不能退！” “海门禁不起任何失败，就算要死，也给我死在冲锋的路上！” 海门官兵眼眶泛红，慨然应允，向丧尸潮疯狂扫射，轰炸的火光此起彼伏。 装甲车隆隆碾过大地，将试图冲进防线的丧尸压成肉泥，严彪在车顶架起地狱镰刀，狂吼着连连射击，弹壳水流一样四散掉落。 无论异能者还是普通人，哨兵还是平民，海门的城墙地面，街头巷尾，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就连女人和小孩，也没有躲在家里，自发地帮忙运送子弹，为前线提供战备资源。 肉.搏战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几百名举着幽蓝武器的勇士，包括王虎和他的保镖在内，这群人悍不畏死地照着丧尸脑袋砍去，杀伐果断，动作利落，有了神兵加持，战斗力堪称爆表。 “我可去你的！老子刚在城里买了500大平层，还没装修呢，你们这些崽种想毁了我新家？门都没有！！”王虎一边拳打脚踢，一边碎嘴痛骂。 当所有人将守城的信念汇成一股麻绳时，这股联合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江底和桥边的两股尸潮迅速溃退，腐肉和碎骨铺成的道路从铁门里面一直蔓延到江边，根本分不清是战死的活人还是丧尸。 而海门，D135区海门，竟然凭一己之力，生生挡下了连环尸潮！ …… 「图斯坦」的群攻系异能者，占据高空优势清出一块空地，银枭开枪瞬狙掉凑上来的丧尸。 “我接了上面的委托，要把它带去北方基地。” “你把它交给我，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们算双赢。” “不需要。”宋可心下一沉，庄青砚说得果然没错，辫子头的存在一曝光，就有人要抓走它。 银枭为难地叹气：“从我私心出发，我真的不想和你起冲突。” 两人交谈的时候，辫子头转动脑袋，正好望到铁门方向，那里有几名身穿制服的背影一闪，绕开战场正面，消失在视野里。 辫子头“蹭”地立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焦急。 它调转方向，竟然头也不回地朝那几人追去。 “喂！”它逃跑的动作太过突兀，宋可没能拉住它，辫子头已经冲进战场。 “姐姐，我去追！”一旁的徐星说完，扭头也跟着辫子头跑了。 宋可：“……”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银枭笑着摊手：“看吧，就算你护着它，它也不会感激你的，丧尸就是丧尸。” 浮空车的车门被甩开，「图斯坦」的异能者探出脑袋吼道： “银枭，少在那调情！老子还等着收工回去睡觉呢！” “你把我们薅起来玩呢？能不能干点正事？” 一位吹着泡泡糖，留着深红色长卷发的狂野美女挤开队友，双手环胸，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我说队长，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滚滚滚，杀你们的丧尸！” “有你们这么诋毁队长的么？队长的脸不是脸啊？”银枭回头笑骂几句，朝宋可无奈地说：“你听到了？我可是迫不得已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闪身绕过宋可，朝辫子头方向追去。 “抱歉，任务紧急，只能动手了。” 这人怎么不讲武德，话都没说完就跑？宋可拔腿就追。 银枭的移动速度极快，眼看就要穿过铁门，千钧一发之际，城墙方向忽然落下枪林弹雨，正好朝他前行方向砸来，如果不躲避，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银枭及时刹车，回跳后撤，军靴在地上划出深痕，狙击镜一拉，挡住爆炸的余波。 溅起的泥尘很快散去，他霍然抬头，只见防御工事里，一名眉眼冷峻的男人正漠然望着他，手里机枪一架，又要朝他射击。 银枭认出对方，曾经在回弗拉拉的空中有过一面之缘，貌似……这位看他不太顺眼。 不巧，他也是，这种不顺眼没有理由，仅仅来自雄性动物的直觉。 两人隔空对视，眼底尽是火药味。 红宝石耳钉在暗夜里划过一道光，银枭嚣张至极地朝对方竖起两个中指。 庄青砚不为所动，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嘲讽至极的笑容。 银枭眉头一皱，刚要动作，衣领却被人揪住，超过八十公斤的大高个，被人单手拎起来，狠狠朝后甩了出去！眼前天旋地转，银枭劲瘦的腰线一扭，翻转落地维持平衡，再抬头时，宋可雪豹般矫健的身姿几下纵跳，砍翻面前丧尸，早已扬长而去。 有些人天生不喜欢柔弱的小白花，偏偏对生机勃勃的，浑身长满刺的铁海棠毫无抵抗力，银枭就是这样剑走偏锋的人。 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下一秒，发现宋可扔的角度非常刁钻，正好给他扔进丧尸堆里。 刚从江里爬出来的丧尸水鬼，挂满青藤和污泥，摇头一甩，带着河腥味的泥点子溅了他一身。 “……”银枭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从大腿外侧的枪套抽出武器，点射解决丧尸。 …… “你不跟去吗？”城墙上的路小羽目睹底下动静，好心提醒。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庄青砚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双腿，“我过去添乱吗？” 庄青砚想到什么，嘴角弯弯：“放心，我们队长认真起来，没人能从她手里抢东西。” 路小羽点了点头：“哦，那你刚刚为什么跟孔雀开屏一样，专门攻击人家？” “那位是A级顶层吧，怎么说你也是个S级精神系……” 路小羽说着说着，蓦地停了下来。 庄青砚冷笑：“终于发现了？我以为你沉迷打炮，连智商也跟炮弹出走了。” 路小羽没空理会他的嘲讽，他恍然发现庄青砚从刚刚开始，一直用的枪，没用过精神力。 原以为是他懒得动异能，事实却是……他根本没处用。 打到现在，海门看起来占据了绝对优势，然而江面和平原的两波尸潮都只有普通丧尸。 异能丧尸，进化丧尸，以及丧尸王，目前为止都没有露面。 它们去哪了呢？ “这只丧尸王，最擅长的战术是迂回游击。” 庄青砚冷静分析：“它用粮食空投舱做掩饰，把堕落者送进来，是因为他们没有生命体征，和粮食混杂在一起后，连辐射都能覆盖掉，最重要的还能控制自己，不会发出任何引起注意的动静。” “但它这么费尽心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堕落者打开三道铁门吗？” “既然它能根据不同异能调整战术，为什么不组织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袭呢？” “如果我是他，绝对不会走强攻的路子。” “哦，所以你认为你的‘好兄弟’丧尸王会怎么做？”路小羽嘲讽道。 “先让其他异能者顶着，把我们的人喊回来。”庄青砚说。 “我去会会这位，有趣的对手。” * 海门城内，所有悬浮屏都亮起了市政厅发出的官方公告，负责发布的人大约很心急，没时间组织语言，几条公告的意思表达得非常直白： 「所有居民务必提高警惕，已经发现丧尸会伪装成人类，请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和陌生人唠嗑！不要接近铁门岗亭！岗亭已经布满炸药！」 「丧尸看不懂文字，大家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提高警惕！提高警惕！」 辫子头绕着人流狂奔，徐星在后面大喘气地追。 很快他们来到第二道防线外围，商业街的背面，辫子头加速冲上去，拦住了一行三十几人。 徐星意识到什么，躲在房屋后面，屏气偷看。 辫子头焦急地“啊啊”两声，朝领头那人嘶哑地喊。 那人转过头，嘴唇嚅动，似乎在和辫子头交流，徐星看到它阴鸷的侧脸，浑浊的灰色眼珠，以及下巴处一直没入脖子的尸纹，这是一名堕落者！ 不对，这三十人……应该都是堕落者，是辫子头口中“坏的同伙”。 徐星想了想，决定给领头的人起个“脏下巴”的外号。 脏下巴和辫子头交流完后，粗暴地拨开了辫子头，仿佛在说“别挡道”。 辫子头脚下趔趄，越发焦急，又追上去，笨拙地从脖子里掏出根吊坠一样的东西，那是枚断裂的尖牙，有点像……丧尸的牙齿？ 脏下巴看清尖牙，原本平静的神情顿时暴怒，他一枪托掀翻辫子头，抬脚踩住它的脑袋。 辫子头拼命挣扎，帽子和围巾掉落下来，丧尸的特征暴露无遗，脏下巴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吼叫，低头贴近它的脸。 徐星紧张万分，手里捏紧冰锥，随时准备放出去救场。 好在脏下巴没有戕害同类的打算，他伸手扯走辫子头的吊坠，弯腰替它把帽子围巾捡起来，盖在脸上，朝它做出明显的“离开”动作。 随后脏下巴带着沉默的堕落者，隐入街道深处。 徐星记住它们消失的方向，偷偷录下视频，发到V587群聊里。 “小星，在哪？”耳麦里响起宋可的声音。 “姐姐！快来我有大发现！”徐星本想发送定位，但想起他姐姐是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路痴，又改为共享两人位置。 “马上来。”宋可说。 徐星通风报信后，跳下墙头，迈着小短腿朝辫子头跑去。 辫子头耷拉脑袋，看起来被打懵了，无精打采的。 徐星帮它把帽子和围巾戴好，顺手拍了拍上面的土，然后蹲在它面前：“辫子头，你没事吧？” 辫子头呆呆的，也不搭理他。 徐星又问：“你和你的坏同伙说什么啦？为什么他们这么生气。” 辫子头抬头瞥他一眼，默默在地上画画，它画了三团紧紧挨在一起的鬼画符。 徐星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一惊一乍地轻呼起来：“啊？你说脏下巴，是你哥哥？！” 辫子头表情茫然。 徐星支支吾吾解释：“脏下巴就是……唔，下巴脏脏的，个子高高的……” 辫子头听懂了，“啊啊”对徐星乱起绰号的行为表示抗议。 “不要在意细节嘛，”徐星讪笑着打马虎眼，“那这个呢？也是你哥哥吗？” 辫子头点头：“啊。” 它飞快地在旁边补了几笔。 徐星又看懂了，辫子头画的是一群丧尸在踢皮球的画面，然后他炸毛了！ “原来你的哥哥，就是上回领头欺负我的那个坏家伙！” 辫子头：“……啊！” “它去哪里啦？也来海门了吗？”徐星哼了一声，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没和辫子头计较。 辫子头安静下来，慢慢画了个断成两截的丧尸。 然后它如法炮制，把“好哥哥”和徐星连起来，又画了只丧尸王，和“坏哥哥”连起来。 徐星也安静下来，他想起庄青砚冷冰冰的话，他说堕落者是游离在人类和丧尸以外的种族，它们的尸化特征注定不会被人类接受，而拥有清醒的理智，也让它们无法成为彻底的丧尸。 桐湾尸潮时，辫子头跟着它的“好哥哥”宁肯躲起来摸鱼，也不打算主动攻击人类。 但是第二天，辫子头的好哥哥，就被异能者当成丧尸，给杀掉了。 那次辫子头拖走的半截尸体，应该就是它哥哥的。 徐星不知道怎么安慰辫子头，只好陪着它一起发呆。 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宋可赶到现场，看到他们都没事，缓缓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完，一枚烟雾弹就紧随其后飞来，落在地上爆炸，徐星捂住嘴巴剧烈咳嗽。 浓雾里，一只戴着指套的手凌厉地朝辫子头抓去，半道被宋可截下，反方向一拧。 银枭另一手开了一枪，角度刁钻，逼得宋可放手，两人各退一步。 “身为图斯坦的队长，我必须把这只变异丧尸，带回去给委托人。”银枭的表情也有些无可奈何。 “它不是，丧尸，是堕落者，新的物种。”宋可认真解释。 “不管新的旧的，上面的人要，你最好还是别插手，”银枭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收敛得干干净净，神色凝重地说道，“一个不小心，会给你带来麻烦。” 宋可怔了怔，又是麻烦，庄青砚这么说，银枭也这么说，究竟为什么，辫子头的存在那么重要？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徐星跳了出来。 他双手握拳，小脸咳嗽得通红，偏偏语出惊人。 “为什么一定要抓辫子头？！” “明明这里有那么多堕落者，你抓个坏的回去交差，不行吗？！” 宋可：“……诶？” 银枭：“哈？那么多？” 127 生死马拉松（18） 宋可可，他抓疼我…… 都说童言无忌, 徐星一句话就把对面两人干懵了。 银枭大指按在枪体外侧，带有薄茧的食指勾住转轮, 双手同时转枪，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后，两把纤薄的“地狱猫”手.枪被他如同玩具般，收回大腿两侧绑的枪套里。 “小鬼，”银枭抬了抬下巴，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徐星，“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除了这家伙，你亲眼看到, 海门还有别的变异丧尸？” “本、本来就是嘛……”徐星咽了咽口水, 往宋可的方向挪了挪，这位「图斯坦」的队长正经起来压迫感极强, 周身气场浑似变了个人。 “……刚刚还过去了三十多个呢。”徐星小声嘟囔。 “啊！啊！”辫子头激动地跳起来，喉咙深处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 “不抓你哥哥, 抓别的坏的行不行？”徐星悄咪咪地和它咬耳朵，“或者有没有那种老是欺负你，看不顺眼的同类？我们‘借刀杀人’，趁机做掉它！” “……”辫子头卡壳了, 双手叠在一起，做出明显的“思考”动作，以它的智商还听不懂什么叫“借刀杀人”, 也处理不了如此复杂的“尸际关系”。 银枭的表情透出些许惊讶：“这小鬼能和变异丧尸交流？” 宋可深沉地“嗯”了一声，小星的这项天赋歪得确实挺奇葩的。 “你的委托人，指定要你，抓辫子头吗？”宋可想了想, 主动开口询问。 “那倒没有。”银枭双手插兜，放松地靠在墙上，借着暗淡的月光打量宋可，何秋红提的唯一要求只有“抓捕一只变异丧尸”，他已经能预想到宋可要说什么。 “哦，那这只，我罩了，你去抓别的。” 宋可学他的样子，用大拇指推开蝴.蝶.刀，快速转动，锋利的刀片像蝴蝶高频振动的双翅，贴着指尖的皮肤掠过，一不小心就会切断指头，宋可耍了花里胡哨的一套，“咔哒”收刀入鞘。 然后她抬起头，亮若星辰的双眼淡定地回望银枭，仿佛在说，有什么难的，我也会。 银枭不但没被威胁到，心里反而被猫爪挠似的，有些痒。 别看两人现在心平气和地谈判，实际上谁都不敢放松，一言不合又会再次动起手来。 “如果我去抓别的，”银枭笑了笑，“宋队长，你还会出手阻止我吗？” “今天，不会。”宋可平静的声音说。 海门之战，已经演变为丧尸和人类之间的血战，而堕落者选择打开铁门，就是站到了人类的对立面，也是如今惨烈局面的罪魁祸首，她没理由阻拦银枭。 银枭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缓缓点了点头：“那我只能辛苦些，再换个目标了。” 终端震动起来，宋可低头一看，是庄青砚发的集合通知，位置离他们所在不远。 “小星，走了。”她招呼徐星。 徐星乖乖应下，扭头语重心长地叮嘱辫子头：“这回不可以乱跑哦，跟着我们你才安全。” 没走出两步，宋可蓦然回头，发现银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她歪了歪头，眼神明晃晃写着“不是说去抓别的吗？” 银枭刚刚发完消息，看清她的表情，微笑回道：“宋队长，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与其漫无目的地在城内寻找下一只变异丧尸，我觉得跟着你，完成委托的希望更大。” “在此之前，你可以把我当免费打手用。” 宋可摇了摇头，这一刻她宛如智慧之神附体，一下看穿银枭的真实意图：“你不信，我们。” 银枭没亲眼见过其他堕落者，如果徐星刚刚在撒谎，和宋可联合起来骗他，他一旦轻信，就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结果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银枭必然会跟着他们，真有别的堕落者，他也能交差，假如没有，他依然会对辫子头下手。 “还是谨慎点好。”果然，银枭坦然回道。 …… 庄青砚和路小羽在集合处等了一会，林优优三人很快过来会合。 “城外局面暂时稳住了，尸潮攻不进来，但海门的弹药消耗很快，”林优优面露忧色，“严彪已经向附近几个C区求援，就是不知道援兵多久能到。” “海门的打卡点一直没出现。”素察适时提醒。 “打卡点和丧尸王有关。”庄青砚肯定地说。 几人正说着话，宋可和徐星也过来了，身后跟着辫子头，以及一位眼熟的青年男性。 “你们什么情况？这谁啊？”林优优惊讶道。 宋可叹了口气，把遇到银枭的前因后果告诉队友。 银枭径直停在庄青砚面前，思考片刻，主动和他打招呼。 “银枭，北方基地「图斯坦」异能小队队长。” “庄青砚。”庄青砚冷淡地回。 “哦～原来你就是那位‘庄青砚’啊。”银枭的语气意味深长。 宋可和高向阳谈话那天，他也在，将两人的聊天内容听了七八成，此刻的庄青砚在他眼里，不过是窃取别人基因信息，具有整容嫌疑的卑劣“小偷”。 “久仰久仰。”银枭脸上挂着假笑，伸出右手。 “嗯。”庄青砚握了上去，银枭眉峰一挑，指套下的筋骨骤然绷紧，用了九成力量。 顶尖狙击手的瞬间爆发力不容小觑，换成普通人，遭遇这种恐怖的力量，骨节都被捏碎了。 庄青砚的关节“咯吱咯吱”作响，他只沉默了一瞬，扭头就告状： “宋可可，他抓疼我了。” 银枭：“……？” 不是大哥，咱爷们儿之间的较量，还没比呢你就认怂？脸皮是一点不要啊？ 宋可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啪嗒”打掉银枭的手，抬起庄青砚的胳膊一看，掌背是有点红。 庄青砚长长的睫羽低垂下来，左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紧抿的薄唇隐约透出一丝委屈。 “他身体，不好，”宋可看向银枭，眼神是满满的谴责，“别欺负他。” “？？！”银枭乐了，气乐的。 他从小在北方基地接受精英教育，奉行“实力为尊”的理念，前二十六年过得肆意潇洒，对旧文明时期的“茶艺文化”没有任何了解，更加不知道这世上存在——“男绿茶”的稀有物种。 宋可对两人的暗潮涌动毫无所觉，认真询问同伴：“你们觉得，堕落者会去哪？” 林优优思索片刻：“海门已经发出警示，各岗哨也都高度戒严，堕落者想故技重施打开铁门，难度是不是太大了？” “丧尸王给你们的指令是什么？”庄青砚沉吟片刻，转向辫子头问道。 “？”辫子头惊了惊，它就像上课没认真听讲的学生，突然被点名回答问题，抓耳挠腮半天，又原地转悠许久，这才犹豫地指了个方向，要给宋可他们带路。 “跟去看看，”庄青砚沉声道，“万事小心。” 辫子头跑出几步，停下来想一想，努力回忆因为摸鱼错过的内容，又跑几步，七弯八拐地把众人引到第二道防线外，一座偏僻的变电站，然后停下不走了。 “辫子头，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徐星好奇地问。 “啊啊啊！啊啊……”辫子头嗷嗷叫唤，表达的内容相当丰富，可惜没人听得懂。 “有人。”素察开口提醒。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凝神观察周围环境。 素察无声地指了指某个方向，几片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衣角一闪而过。 它们脚步缓慢拖沓，肩膀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赫然是另一队堕落者！ “追。”宋可轻声道。 几人快速跟上去，穿过层层叠叠的高压电线，拧开了一间配电室的门。 四周漆黑一片，寂静的空气里，若有若无地传来粗重的喘息。 “哒——”素察打开手电筒，明亮的光线往前一照，所有人的视网膜被上百只2级丧尸覆盖！ 它们挤在狭小的房间里，黑漆漆的眼珠因为强光而放大，受到刺激后嘶吼着扑过来。 “快跑！！” 八人鱼贯而出，身后的尸潮蜂拥而至，什么时候，海门城内竟然出现了这么多进化丧尸？！ 徐星绕着电线杆转圈，不停歇地放出冰棱，路小羽六臂齐动，数据流织成网状飞出，素察护在林优优和方知许面前，绿色毒雾飞速蔓延，忽然闪电般出手，扼断背后想要偷袭的丧尸脖颈，就连庄青砚也神情凝重，精神力毫不保留地抽打丧尸脑仁。 宋可手里幻化出一根接近三米的长棍，一招横扫千军，掀翻饥渴咆哮的怪群，拉开和他们几人的距离，银枭则跳上电线杆顶端，双枪飞快点射，枪枪爆头，丧尸们脑浆迸溅。 这些都是2级丧尸，以V587的实力，只要耗费点时间，总能解决干净，但怪物数量太多了，而且过于密集，如果他们不小心被丧尸伤到，引起辐射二次变异，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空中疾速驶来几辆浮空车，窗户下降，从里面伸出十几根油枪。 “喂！下面的人，自己找地方躲一下！！” “进来！”宋可眼疾手快，抓住电线杆幻化出一把巨伞，刷地撑开，八根伞骨如同帐篷一样，瞬间撑起安全地带，V587的成员连忙躲进来，偌大的空间所剩无几。 距离最远的银枭一个极限跳跃，生死一刻滚进伞底，毫不见外地和其余七人挤在一起，他朝宋可眨了眨眼，比了个wink，这动作由他做出来，有种写意的风流，银枭笑道：“怎么样……” 庄青砚面无表情，轮椅往前滑动，“一不小心”压住银枭的军靴。 银枭表情扭曲。 宋可：“？”什么怎么样？这人奇奇怪怪的。 铺天盖地的汽油从高空喷射而下，像暴雨一样，将变电站里藏匿的丧尸淋了个彻底。 浮空车门打开，烈烈气流里，深红色卷发的女人伸出双手，她的十指间戴着绿色蓝色形似宝石的戒指，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都是高品晶石，随着她磅礴的精神力放出，冲天的火焰凌空落下，“滋——”和汽油产生化学反应，迅速燃烧起来。 熊熊烈火照亮了整片天空，那些异能之火特性神奇，除非烧尽，否则根本熄不灭。 宋可八人蜷缩在灵器伞的保护下，灼热的温度几乎烫伤皮肤，好在她的精神力非常稳定，耳边充斥丧尸的哀嚎，伞面却纹丝不动。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2级丧尸被烧死大半，剩下的四散逃窜。 宋可收起伞，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的几人钻出来。 浮空车里的女人朝银枭吹了声意味不明的口哨：“哟队长，你也有今天呐，需要我来拯救你。” 银枭怒：“闭嘴珍妮弗，子不嫌父贫，我再落魄也是你爸爸！” 珍妮弗嗤道：“我可没你这么不中用的爸爸！” “别吵了，变异丧尸抓到没？老子要回去睡觉！” “还墨迹什么，快搜啊！” 「图斯坦」的队员跳下来几人，跟银枭一起追捕堕落者。 烟熏火燎的变电站里只剩V587七人。 庄青砚俯身，从灰烬里捡起一段残缺的金属状物体，垂眸观察起来。 “这是什么？”宋可捡了块相似的残片过来。 “我这也有。”方知许说。 他们搜索一圈，这座变电站里竟然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庄青砚低声问：“你们有没有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 林优优细细感受一下：“好像，异能变得更充沛了。” 徐星摊开掌心，果然瞬间就能放出冰棱，精神力运用也得心应手。 庄青砚面沉如水：“因为这里的辐射强度，高出了其他地区好几倍。” “现在的海门，俨然已经成为巨大的紊乱的磁场，可以刺激异能的爆发。” “——靠的就是这些东西，超级磁铁。” 庄青砚手里的物件很粗糙，里面塞满了拼接的电荷，一些看不出来历的磁性物质，以及杂乱的精神力。 “磁铁？”林优优马上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丧尸王打算破坏电力，让高压电网失效？” “不现实，你们知道海门有多少座变电站吗？”庄青砚问。 众人纷纷摇头，这种资料他们怎么会知道啊！ 庄青砚薄唇微启，报出个惊人的数字：“1130座。” “想在短时间内破坏所有变电站，是完全没有胜算的事，海门总会有储备能源，丧尸王的目的，应该是想弄出人造磁极。” “它们不需要破坏，只需要动点手脚。” “让变电站都装满超级磁铁，海门就会成为联盟东部的人造磁极。” “严格来说，不是人造磁极，应该是made by undead（尸造磁铁）。” 路小羽猝不及防讲了个冷笑话，可惜这会儿没人笑得出来，全都面色凝重。 宋可眼神飘忽，努力听课，还是完全听不懂，但她学着林优优他们的样子，严肃地点了点头。 庄青砚笑了笑，没有拆穿她，换了种更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解： “末日后，联盟的陆地磁场本来就不稳定，如果海门的超级磁铁超过一定数量，成为人造磁极，就会和现有的磁极发生冲突，引起磁极颠倒，届时，海门上空的磁场彻底消失，就像暴露在辐射危机下的活靶子，太阳粒子风暴会肆无忌惮地直击人体，吸引越来越多的丧尸聚集。” “等到电磁信号全部失效，海门会成为一座孤城，就算援兵也找不到它的位置。” 宋可恍然，这回终于听懂了，但她的心也沉了下来。 如果海门成为孤城，那就意味，援兵根本到不了，海门人此刻的坚守毫无意义。 “丧尸王太可怕了。”林优优喃喃道，它的智力、谋略和眼界早已超过一般人类，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他们真的有办法击杀它吗？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内城会出现进化丧尸？”方知许问。 “因为它们有——空间系异能丧尸。”庄青砚肃然道。 “这些堕落者，不仅是间谍，更是锚点。” “丧尸王以它们的位置为坐标，将精锐暗中传送进来。” 锚系异能者，V587在木丹就见识过他们的厉害，刀疤脸和瘦子在刺杀奈康时帮了大忙。 只是没想到，丧尸里也有这种异能，还被丧尸王用来暗渡陈仓。 “丧尸王，恐怕已经进入海门了。”庄青砚揭开了残酷的事实。 就像一道言出法随的预言，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第二道铁门被破坏的尖鸣响起。 这次伴随而来的，还有海门居民惊慌的尖叫。 内城也乱了。 “尽快找到丧尸王，”宋可说，“杀了他，阻止一切。” …… 「猎物落网」 内部聊天频道骤然跳出消息，再看头像，是银枭发的。 下一秒，他清亮的嗓音响起：“唉呀，还得靠队长我呀。” 「图斯坦」的队员们沉寂片刻，骂街声此起彼伏： “银枭！你丫是不是存心折腾我们？” “我这也抓到一个，怎么说，还要吗？” “身为队长，应该具备无私奉献的精神，你以后能不能自己出任务，委托金和我们平分啊？” “啊～～～困死，回了。” 珍妮弗秀丽的指尖玩弄着一簇火苗，看完群聊消息粲然一笑，得，可以收工回去度假了。 突然，她捕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仿佛微风拂过耳畔的精神力波动。 珍妮弗骤然回头，身后空空如也。 错觉？ 但珍妮弗不是那种掉以轻心的人，她曾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淬炼，早已锻炼出对危险的直觉，非常相信自己敏锐的感官。 珍妮弗假意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去，指尖悄然摸上自己的晶石戒指。 一声口水滴落到地上的轻微动静响起，珍妮弗倏地转身，烈火盘旋而出，照亮袭击者。 巨大的尖爪挡住那簇火焰，腐肉滋滋烧焦，不灭不熄，焦臭味扑鼻而来。换做普通丧尸，或者2级丧尸，早已嗷嗷惨叫，这只怪物却像感受不到痛感，庞大的身躯抖了抖，顶着炙烤从阴影里出来。 珍妮弗瞳孔急剧收缩，这是……3级丧尸！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方向，珍妮弗的异能堪称群攻杀手，但论起近身格斗的成绩，她在队里一直垫底，从未超越过倒数第二名。 对自身实力判断精准的珍妮弗扭头就跑，同时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银枭，你个该死的！爸爸！快来救救你闺女！！” 3级丧尸狂吼一声，双爪咚咚撼地，朝她紧追而去。 “将敌意～将姿态放低些吧，今夜里～她的身影已走远～” 危急关头，空灵的歌声响起，3级丧尸的动作忽然迟缓下来，头颅也不受控制地低垂，被迫失去珍妮弗的踪迹，紧接着，一道鬼魅的身影凌空而起，踩住它的脑袋，将手中匕首刺入肩胛骨，毒雾爆发，丧尸哀嚎不断，腐肉簌簌落下。 正巧路过的林优优趁热打铁，又是一段轻快的rap：“老子管你信不信，挡不到雨水往你脑里侵，使不完的劲，遇到我你只剩该死的命！！” 随着她的歌词念出，素察周身速度暴涨几倍，小臂肌肉绷到极致，手中匕首飞旋而出，正正刺中3级丧尸的眼球，趁它嘶吼的间隙，素察跳到前方，破空一脚，以碎石的力气，将3级丧尸最脆弱的脑袋踢到凹陷，然后反手握刀，不断扎向它的脖颈。 接连十几下后，素察抽出眼球里的匕首，毒雾萦绕刃面，朝裂口处重重一割。 ——咔！ 3级丧尸的整个头颅被他切飞出去，腥血和烂肉如喷泉般喷出。 素察后翻落地，缓缓站了起来。 有异能爆发的加持，他的实力已经能单杀一只3级丧尸。 “哇～好帅！！”珍妮弗发出咏叹调般的悠长叹息，双眼就差冒红心了。 她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深红色的卷发带起阵阵香风，直接扑向素察。 素察瞳孔地震，脚后跟打架后退一步，然后眼睁睁看着——珍妮弗直接掠了过去。 “通——”珍妮弗把林优优正面压住，单手撑墙，摆出标准的壁咚姿势。 然后她缓缓低下头，红唇贴得极近，和林优优发丝交缠，近到能感应彼此的呼吸，幽幽的嗓音魅惑开口：“嗨，恩人，交换个联系方式？” “我叫珍妮弗，身高177cm，三围81.58.90，身体健康无任何不良嗜好。” “如果你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连见惯大风大浪的林优优也惊呆了。 素察浑身溅满污血，握着从3级丧尸头颅里拔出的匕首，沉默，又沉默。 128 生死马拉松（19） 脏下巴：请叫我二…… 宋可原以为, 想在偌大的海门内城找到丧尸王，还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事实是，V587刚跟着混乱的人群靠近第二道铁门, 它就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没错, 所有人面前。 某位逃难的海门人无意间抬头, 看到了令他魂飞胆裂的一幕，颤抖的手难以置信地指向高处： “你们快看！那……那是什么？” 众人跟随他指的方向望去，旋即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乌云遮盖的惨淡月光下, 一只畸形的怪物正在攀爬电视塔。 它的速度不算快，四只巨爪有条不紊地扎进钢筋结构, 发达的腿部肌肉一起一伏，莫名有种闲庭信步的从容, 爬到最顶端后, 他单手抓住避雷针, 翻身跃进护栏，背后肉翅缓缓展开, 就像坐在专属王座里, 以一种睥睨的姿态, 俯瞰自己未来的王国。 街道暗处，不断有进化丧尸和异能丧尸通过锚点传送过来，虽然相比城外尸潮数量寥寥，但引起的恐慌却是核弹级别, 内外夹击下, 海门的前两道防线被彻底打穿，仅剩最后的内城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联盟东部的所有异能者都收到了相同的S级委托： 「联盟异能者总部发布紧急公告，海门（D135区）出现由四级丧尸带领的大规模有组织的连环尸潮, 请各区异能者即刻前往支援，此项委托为红色委托，规定时限内击杀丧尸，可获得双倍积分和联盟币奖励。」 一辆蒸汽艇飞速靠近电视塔，从车身的喷绘能认出，他们是王座竞速赛的选手。 两名异能者绑着安全绳索滑下来，高声喊道：“拜拜了您内，冠军属于我们！！” 粒子枪疯狂朝丧尸王扫射，“叮叮当当”火花四溅，丧尸王及时收拢翅膀，把娇小的头颅紧紧包裹起来，从远处看像颗凹凸不平的鸡蛋，所有的攻击全都打在它的外皮上。 第一波火力过去后，丧尸王后足发力，咆哮着直起身，肉翅腾地张开，竟然离地飞了起来！ 钢铁般的翅膀拍中蒸汽艇，使它失去方向，旋转逆飞出去，紧接着锋利的尖爪按住前舱。 “不、不不不要……！！”驾驶舱里的选手惊恐地喊。 “嗷——”丧尸王双爪暴起，瞬间刺穿了蒸汽艇。 它重新落地，顺势叼住两名晃荡的异能者，几下扯断安全绳索，凶狠地吞噬入腹，鲜血与碎肉飞溅，“咯吱咯吱”的骨头咀嚼声响起。 “愚蠢，太轻敌了。”目睹全程的庄青砚叹息道。 就算没和丧尸王正面打过交道，委托公告里也写得清清楚楚，它除了是一名出色的战场指挥，还是不折不扣的4级丧尸。 V587终于挤进铁门，往电视塔方向狂奔而去。 海门的居民渐渐力不能支，越来越多的平民倒了下去，普通丧尸他们能对付，然而面对辐射加强的异能丧尸和进化丧尸，就算他们拼尽全力，胜算也十分渺茫。 王虎身边的保镖已经全军覆没，金项链沾满污血，光滑的貂也破破烂烂的，他靠灵器长刀勉强站着，喘着粗气和对面五六只2级丧尸对峙，视野被猩红覆盖，王虎不知道身边有多少丧尸，还有多少活着的海门人，他肌肉酸痛，早已举不起刀。 王虎嗤笑一声，盯着眼前的怪物，恶狠狠地骂道：“瞅你们那损样，山炮！！” 2级丧尸具有低级智商，被他的挑衅激怒，凶戾地扑过来。 死亡降临的关头，王虎心里默念：“幸好老婆孩子都在别墅地下室……囤的物资也足够……” 一道轻灵的身影从他头顶越过，齐肩黑发向后飞扬而起，来人手里幽蓝的弯刀划出半月形状，与2级丧尸擦肩而过，对方甚至来不及做出啃咬的动作，就被齐齐割断脖子！ 黑红的腐血喷出，王虎面前一空，那些向他竭力攻击的丧尸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卖给他灵器的宋可宛如神兵天降，踩着丧尸的脑袋和肩膀，割麦茬一样荡起阵阵血光。 百忙之中，宋可还给王虎指了个方向：“往那里，跑！” 第三道防线的紧急通道前，市政厅人员声嘶力竭地大喊：“快，平民都进避险区！” 海门的异能者也从城外赶来，清出一条逃生通道，保护平民撤离，为防止出现叛徒，所有人都主动露出五官，方便接受检查。 筋疲力尽的王虎抱着宝贝灵器刀，被后面人推搡，跟着人潮前进，顺利进入避险区。 劫后余生的经历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过去好久，王虎恍然大悟： “我靠，买家秀和卖家秀，到底不一样哈。” 另一边，电视塔顶端的丧尸王突然消失了。 …… 某座变电站里，穿着哨兵制服的脏下巴一行来到目的地，尖锐的警报此起彼伏，它却恍若未闻，警惕地观察周围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音节，三十几名堕落者跟随他跳出来，用机枪扫射工作人员，顷刻完成清场，如果不看外表，它们俨然是一支作战有序的哨兵部队。 脏下巴领着同类，把超级磁铁插满变电站的角角落落，很快这里的辐射强度也超标。 它们原地静静等待几秒，突然，脏下巴旁边的堕落者全身亮起暗光，脚底出现黑色的漩涡，周围空气产生强烈的异能波动，一只一只狰狞的3级丧尸走了出来。 “嗷——”这些怪物的本性就是杀戮，刚落地就循着新鲜的血肉味，朝街道狂奔而去。 那名锚点堕落者的皮肤变得通红，躯体不受控制地膨胀，像气球一样被吹鼓起来，接着它浑身一颤，血管骤然爆裂，“砰”炸成一滩烂肉，缓缓倒了下去，然而漩涡没有停止，丧尸们还在源源不断地踩着它的尸体，被传送过来。 “啊啊？”其余的堕落者不明所以地叫起来。 脏下巴没意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明显愣了愣，但它旋即想到什么，面色阴沉下来。 锚点的容量是有限的，可堕落者的数量远远不够所有的丧尸精锐传送过来。 如果一个锚点能塞40只丧尸，现在强行塞进100只丧尸，精锐是送进来了，但作为宿主的堕落者却只有身毁爆炸的下场。丧尸王是狡诈的，也是傲慢的，它把所有丧尸都当作棋子，而且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反正它们又没有意识，只能任它摆布。 但脏下巴知道，堕落者和丧尸不一样，它们愿意追随丧尸王，是因为不愿与肮脏的人类为伍，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能够自由生活的家园，不是来白白替它送命的！ 脏下巴想到这一层，从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吼。 丧尸王骗了它们！ “啊！！啊啊啊！”脏下巴越想越气，仰头厉声呼啸。 它可不是辫子头那种半吊子，连任务内容都搞不清楚，它对丧尸王的计划了如指掌。 脏下巴冷静下来，几乎立刻做出反水的决定，它发出指令，领着同类拆除超级磁铁，正因为有这些东西的存在，那只空间系丧尸才能突破极限，把100只精锐送进来，如果失去超级磁铁的加持，锚点就能恢复原来的容量，它的同类就不必再死！ 异能释放有一定间隔，只要它们动作够快，就能打乱空间系丧尸的节奏。 电视塔顶端的丧尸王很快发现异常，它的精锐进来的速度变慢了，数量也大不如前，这些归根到底，是因为超级磁铁在急速减少，海门并没有如它预期的，成为新一代的磁极。 丧尸王的前爪折弯了护栏，阴鸷的目光望向某个方向。 它从电视塔爬下来，迅速穿过房顶，朝那群破坏者追击而去。 “轰”一声，丧尸王从天而降，落在脏下巴等堕落者面前，嘶哑地发出一串低沉的指令。 “啊！吼吼吼——”脏下巴面露凶狠，非但不服从，反而抬枪对准它。 背后又一名堕落者因为锚点起效，不堪重负地爆炸，这回出来的精锐全是异能丧尸，脏下巴眼尖地发现，那只空间系也在其中，或许是它自己，也或许丧尸王意识到不对，趁最后机会，先把重要的它传送过来。 在丧尸王的控制下，这群异能丧尸没有立刻分散，反而包围了脏下巴，丧尸王眼里杀机纵现，所有的异能丧尸都朝脏下巴扑过去，试图撕裂它的胸膛。 …… “辫子头，你又要带我们去哪啊？”徐星清脆的声音问。 宋可他们原本正朝电视塔赶去，结果半路失去丧尸王的踪迹，还没想出更好的办法，辫子头滋哇乱叫，主动要给他们带路。 辫子头托腮沉思两秒，突然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它就像考试时意外捡到小抄的差生，眼睛“嗖”地亮了，激动地“嗷嗷”叫唤，一下蹿进某条岔路。 “喂，我们跟着它走，真的靠谱吗？”林优优面露怀疑。 “辫子头不会骗我们的！”徐星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 林优优无语凝噎，这一人一尸之间，无缘无故的信任感，到底从何而来啊？ 还是宋可做主道：“去看看吧。” 于是，就在脏下巴等堕落者即将被咬死的前夕，辫子头带着V587，凑巧赶到现场。 宋可看到丧尸王，心里“嚯”一声，给力啊辫子头，还真来了票大的！ “通——” 她从楼顶跃下，跳进战圈中心，激起漫天的扬尘，等看清面前场景后，却有些愣住。 这……这什么情况？怎么好像已经打起来了？ “宋可，他们内讧了！”庄青砚一眼分辨出其中猫腻，高声喊道。 虽然丧尸还能内讧，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对V587来说却是绝佳的机会，宋可精神一振，和素察联手攻上去，此时丧尸王落单，身边只有几十只异能丧尸，宋可不信这样都杀不了它。 辫子头旋风一般跑到脏下巴面前，围着它焦急地乱叫。 脏下巴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胸部有条深深的裂口，它却顾不得辫子头，“啊啊啊——”发出连续短促的几声命令，剩余的堕落者冲向躲在后面的空间系丧尸。 浓雾飘起，刀片飞转，林优优发起自己唯一的攻击向异能，刀雾。 徐星冰雪封场，因为搞不清楚状况，一边放一边迷茫地问：“辫子头，什么情况呀？你哥哥怎么和丧尸王反目了呀？” 辫子头却没空给他画图慢慢解释了，它僵硬的手心贴在脏下巴伤口，急得嗷嗷低吼。 辫子头：“啊？啊啊啊啊！” 脏下巴：“……啊啊。” 辫子头摇晃脏下巴的肩膀：“啊啊啊！！啊啊！！” 脏下巴剧烈咳嗽起来：“……啊。” 辫子头立即收手，不敢乱动，就在这时，脏下巴的脚底亮起幽幽的暗光，这道暗光越来越盛，渐渐包围脏下巴全身，紧接着黑色漩涡出现，一个一个3级丧尸从漩涡里爬了出来。 辫子头茫然地看着脏下巴，被不太好的预感包围。 脏下巴仿佛预示到什么，它从口袋里取出吊坠，动作笨拙地，套回辫子头脖子上，然后——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浑浊的泪水从辫子头凹陷的眼眶里落下，一滴又一滴砸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它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几乎同时，背后突然传来堕落者的吼声。 辫子头猛地回头，看到两名同类咬住了一只躲躲藏藏的异能丧尸，它身上有明显的辐射波动。 空间系……传送……任务…… 辫子头仿佛醍醐灌顶，那些因为摸鱼错过的内容全部浮现出来，它龇起尖牙，愤怒地冲过去。 杀了它，杀了它！！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辫子头，你不要乱跑！”现场情况瞬息万变，徐星还没搞懂，辫子头好好的，为什么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朝丧尸王方向扑去。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它也要当二五仔吗？ 那只空间系丧尸慌乱之中，竟然生出类人的智慧，想要往后逃跑，关键时刻，辫子头爆发惊人的战斗力，一口咬住它脖颈。 眼看越来越多的3级丧尸出现，路小羽抬了抬手，101010代码飞出，一道深红的十字标记打在辫子头攻击的异能丧尸头顶。“标记是空间系丧尸，先杀它！！”庄青砚及时提醒。 徐星这回终于明白了，原来辫子头是在帮他们杀丧尸！ 宋可和素察改变攻击目标，朝空间系丧尸砍去。 丧尸王显然也知道空间系丧尸的重要性，它胸前黑色血管飞快蠕动，肉翅狠狠打向辫子头，辫子头闷哼一声，竟然没被打开，它下嘴极狠，那只空间系丧尸头颅被咬下一半，但仍然没有死。 丧尸王暴怒不已，猛地冲撞过去，硬接宋可一刀，被素察毒雾侵蚀，“刺——”尖锐的爪子刺进辫子头后背，把它撕扯下来，接着双爪一扯，辫子头从右肩到大腿断成两截，被重重甩了出去！ “不要！！辫子头！！”徐星带着哭腔喊道。 躺在地上的脏下巴身体膨胀，浑浊的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抽泣。 辫子头的身体呈Y字形倒飞出去，摔到地上，不动弹了。 剩余的3级丧尸赶来接应，丧尸王准备撤退。 “辫子头……”徐星眼泪决堤一样，大颗大颗落下来。 强辐射环境让他体内的磁场变得极其不稳定，精神力像暴走的银蛇，静电般“噼里啪啦”作响，加上情绪受到刺激，徐星再次出现了愚人码头的失控现象。 他的卷发蓬松起来，周围的暴风雪不稳定地颤动，凝聚为极细且密集的针状，向前倾泻而出。 这些异能冰针侵占了全部空间，根本无处可避，群攻系异能的威力在狭窄的巷子里尽显无遗。 V587几人震惊的转头望向徐星。 这是……A级精神力。 小星突破了。 铺天盖地的冰针扎进空间系丧尸断裂的脖颈处，瞬间冻住它的脑袋，“咯噔——”本就接近断裂的头颅不堪重负，骨碌碌滚落，黑色的漩涡瞬间停止，脏下巴的身体不再膨胀，慢慢回落。 丧尸王故技重施，用肉翅紧紧包裹住自己，然而那些冰针虽然细小，威力却没有丝毫减弱，如同甩不掉的附骨之蛆，很快冻结它的翅膀，像冰疙瘩般沉重地抬不起来。 宋可眼神一凝，一把锋利的砍骨刀凝聚成形。 爷爷说过，这种刀用来剁鸡翅膀，贼好使。 “掩护我！”她吼了一声，朝丧尸王追杀而去。 素察猛地转身，迎向被传送过来的3级丧尸和异能丧尸。 宋可跳上楼顶，挥刀向丧尸王翅膀砍去，丧尸王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挥爪击碎整座四层高的小楼，水泥石块纷纷掉落，路小羽六条机械臂伸长，变为簸箕形状，接下所有的石块。 “叮——”宋可像枚炮弹一样，把丧尸王撞进建筑残骸里，正手高举砍骨刀，朝冻得嘎嘣脆的肉膀飞快劈砍，拿出剁排骨的架势，“咚咚咚”几秒内连砍三十多刀，生生把它带爪的半截翅膀剁了下来！ 丧尸王痛苦地满地打滚，尽管如此，它也没露出自己的头颅。 宋可正准备一鼓作气，继续砍它另一边的翅膀，异变陡生——丧尸王从面前消失了！ 她顿时一惊，又是空间系异能？ 不对，宋可骤然转头，那只空间系丧尸已经被小星干掉了，死得不能再死。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废墟里站起来。 五秒过后，形容狼狈的丧尸王出现在百米外，掉落的时候，压塌了停在路边的大巴。 远处楼顶，黑雾般的身影鬼魅浮现，宋可看到了数不清的异能者，以及一位面容冷峻的老人。 空间挪移……项老……「顺兴茶楼」…… 他们为什么要救丧尸王，疯了吗？刚刚她差点就能杀死这只怪物！ 反应过来的丧尸王几次跳跃，转瞬消失在V587视野里，「顺兴茶楼」的人赶紧跟了上去。 庄青砚的叹息幽幽响起：“我说过，人类永远是自私的。” 宋可握紧刀柄，她懂了，“亲手”杀死丧尸王是夺冠的唯一条件，所以项老宁肯不计后果地放走丧尸王，也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 “喂！你俩别聊天了，快想想办法。” 林优优顶着密集的冰针，躲在路小羽后面，寸步难行：“让小星停下来！” 无论她怎么叫唤，徐星都像没听到似的，双眼紧闭，暴涨的精神力疯狂流动。 “再这样下午，我们要冻僵了！” 暴风雪的范围越来越广，那些堕落者早就被冻成冰人，林优优和方知许也瑟瑟发抖。 宋可这才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她“斯哈斯哈”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顶着压力慢慢往后退，好不容易来到徐星背后，刚要伸手劈向他白白的脖颈，转而顿了顿，改为敲了颗重重的栗子。 “小星，醒醒！” 徐星被砸得眼冒金星，终于从失控边缘恢复，把异能收了回去。 冰针和暴风雪都消失了，徐星踉跄跑到辫子头几乎断成两截的身体边，嚎啕大哭。 “你不要死辫子头……呜呜，我好没用啊，我没保护你。” 他哭着哭着骤然想到什么，泪眼汪汪地转向方知许。 “方叔叔，你救救辫子头吧……”徐星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求求你……我以后一定不捉弄你，不偷偷冻你鞋子，也不用你的剃须刀给淘淘修毛了……” 方知许：“你用我剃须刀干了什么？！” 徐星抽抽噎噎：“求求你了，方叔叔……” 顶着众人谴责的目光，方知许有苦难言：“……我？？” 他当了半辈子医生，救人在行，救丧尸他真的没经验啊！ 129 生死马拉松（20） 冠军诞生。…… 徐星的性格, 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怼天怼地”，和他蓬松软萌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V587的成员里，除了宋可, 他谁都不服, 自己私底下还弄了小本本记录“最讨厌的人排行榜”，根据情况随时调整排序，榜首常年在庄青砚和林优优之间来回横跳。 方知许和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示弱过, 还喊他“方叔叔”, 夭寿啦, 这小鬼平时嚣张惯了，一直都喊他“懒老头”的。 “那我……我试试吧。”方知许不敢把话说满。 他蹲下观察起辫子头，没有呼吸和心跳，不过堕落者本来也没有呼吸, 肩部撕裂伤严重, 断肢处的血液已经凝固，但里面的器官组织半腐烂半鲜活, 完全超出常人的理解范围。 这样的伤势, 放在人类身上，哪怕异能者，他也只能说一句“抱歉请节哀”, 但如果换成丧尸, 那些怪物就算缺胳膊少腿, 照样能活蹦乱跳，方知许深感头痛，直觉自己遇到从业以来的最大挑战，他一咬牙, 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把莹白色的异能灌输进去，不料真的被吸收了！ “病人无法移动，只能就地治疗。” 方知许一怔，转而快速思考，既然异能有效，那么辫子头的惨状也并非无药可救，可以先将血管神经黏合，断肢和骨折处用钢钉固定，再把皮肤肌肉.缝合，理论上……应该能行？ 方知许的神情变得专注起来，一言不发地从背包里取出器材，进入手术状态。 林优优拍了拍徐星脑门，轻声说：“哎哎，别哭了，好像有戏。” 宋可给哭成花猫的徐星擦了擦脸。 “让老方治着吧，我们去追丧尸王。”庄青砚说。 “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宋可有些担心。 “快看，它们要干什么？”林优优忽然惊呼。 只见剩下的堕落者无声无息地围了过来，一双双浑浊的眼睛在暗巷里尤为渗人。 宋可反手握刀，摆出防御姿态，这些堕落者对他们而言，依然敌友不明。 徐星抽抽噎噎地说：“没关系的，脏下巴是……辫子头的哥哥。” 面对V587的严阵以待，脏下巴冷冷瞥他们一眼，从地上捡起枪，枪口对准外部。 它们把方知许和辫子头围在中间，俨然一副守护的姿态。 庄青砚也看清它们的意图：“走吧，不用担心，老方在这里很安全。” 方知许体质特殊，没有丧尸王的指令，普通丧尸和进化丧尸不会主动攻击他，他救治辫子头，要提防的反而只有人类，有堕落者的守卫，这个问题也算迎刃而解。 “老方，保持联络，有事就喊。” 宋可叮嘱完，犹豫地转头：“小星，你……” “我也去！”徐星抹了抹眼泪，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主动开口。 耽搁了一些时间，V587朝丧尸王消失的方向追去。 海门的平民已经撤离到第三道防线内的避险区，现在外面晃荡的除了进化丧尸就是异能者。 宋可挥刀砍翻试图抓她脚脖子的几只2级丧尸，只觉得这么一会儿时间，情况越来越恶劣，入目望去大街小巷全被尸潮占领。 “空间系丧尸已死，锚点失效，除非它们还有第二只，否则丧尸王传送逃跑的后路已被切断。” 庄青砚换成烈焰弹，地狱镰刀喷发灼热的火舌，逼退了冲上来的尸潮。 “看它刚刚拼死相护的样子，我倾向于那只空间系丧尸是唯一的存在。”路小羽说。 庄青砚点了点头：“对我们来说算是好消息，但也要小心，接下来它的反扑只会更凶猛。” “落单这种低级失误，我想它不会犯第二次。” 素察一拳砸碎某辆六座商务的车窗，腰身一弓，跳进驾驶座，打着油门后快速掉头。 “路小羽，你开！”他吼完抓了把突击枪，翻上车顶，火力全开弹壳纷飞，勉强清出一条空路。 几人迅速蹿上车，利落地关窗锁门。 路小羽一“脚”油门踩死，狂野车技再现，商务车横冲直撞，将迎上来的丧尸卷进车底。 庄青砚抓着扶手问：“严彪知道有超级磁铁吗？” 林优优的嗓音因为飙速变了调：“知道！他已经！派哨兵去拆外围啊啊慢点！！” “但是防线内还有157座，”庄青砚神色凝重，“以防万一，海门人最好自己排查一下。” 想要把消息通知给所有海门人，只有黑客系的路小羽能办到。 “别看我，没设备！”路小羽边开车边喊：“刚打架时，终端坏了。” 庄青砚从空间里掏出台破烂的淘汰款，强硬塞进他怀里：“用这个，别说你做不到，5.0？” 路小羽：“……” “不让买铼块，我能申请换台新型终端吗？”路小羽不满地摁住喇叭：“我拒绝用这种老年机！” “嘀——嘀——”被噪音吸引的尸群齐齐扭头扑来，干枯的手打碎侧窗，伸进车厢内乱抓。 “买！给你买！”宋可一刀砍碎丧尸脑袋，往后一躲，可惜腐臭的黑色脑浆还是溅到脸上。 “呸呸——”她被恶臭熏到呕吐，林优优同情地递来一张纸巾。 获得队长点头后，路小羽终于心满意足，冰瞳泛起奇异的光泽，指尖在终端飞快写入代码。 所有海门人的手机、电视机、光屏和投影上，出现了一则新的公告。 「晚上好，海门人，我是一名即将拯救你们的伟大黑客，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消息，这东西叫超级磁铁，都看清楚了吗？想活命的话，快去你身边的变电站把它拆掉。」 如此争分夺秒的时间里，路小羽不仅黑入系统发表了一通废话，还顺手建了个模，惟妙惟肖的超级磁铁在众人眼前全方位多角度展示，细节清晰到毫发毕现。 “找到丧尸王在哪了吗？”林优优扒着车背大喊。 庄青砚沉吟片刻，然后……打开光屏，非常坦然地点进「顺兴茶楼」的直播间，开始窥屏。 林优优：“……6” 他甚至还云淡风轻地解释：“这是最快的方法，你们以为项老怎么劫走的丧尸王？像他这么不要脸的人，估计24小时盯着所有选手的直播间呢，我这叫以牙还牙。” 车里的人都沉默了：“……” 该说不说，庄青砚的脸皮是真厚啊。 “找到了。” 庄青砚按下暂停，放大画面，根据地标建筑，脑海里迅速定位到相应地点。 “音乐广场，快追——” …… 同一时间，「图斯坦」将抓到的两名堕落者丢进浮空车。 这两只变异丧尸凶相毕露，眼神充满恶意，不停地龇牙嘶吼，想要啃咬身上的禁锢环。 “砰——”银枭用地狱猫手.枪精准地崩掉它们的尖牙，终于让它们安静下来。 他小声嘀咕：“让那小鬼说中了，这玩意还真分‘好的坏的’。” 和文静的辫子头一比，眼前这两只算得上穷凶极恶了。 “队长，任务超额完成，可以回了吧？”队员笑嘻嘻地催促。 “你们先回，给我留辆车，”银枭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处理点私事。” 这两只变异丧尸算是托宋可的福捉到的，但他答应人家“不吃亏”的诺言还没践行呢。 银枭从武器库里挑了几把冲锋枪，单手扯开功能饮料拉环，仰头灌了一口。 他拉开车门，刚要往外跳，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指尖的晶石戒指璀璨闪光。 “爸爸，你要去哪？请带上我！” “珍妮弗，吵着要回去睡美容觉的不是你吗？怎么现在又不走了？”其他人嘲笑道。 “你们懂什么！”珍妮弗回头怒斥，接着双手交握，表情梦幻地说：“我又初恋了。” “啥？！” “我喜欢上了V587的一位姑娘，噢～she is s lvely……（她是那么迷人）” “噗——” 银枭一口饮料喷出，惊天动地咳嗽起来：“闺女，咱可不兴这个，你你你……父女喜欢一人，说出去成何体统，简直就是人性的沦丧，道德的扭曲！” 珍妮弗白他一眼：“放心吧，我可不搞小妈文学。” 听完珍妮弗的解释，银枭勾起嘴角，总算松了一口气：“那行，跟上吧，爸爸带你去耍耍。” 一辆浮空车脱离队伍，调转方向往海门内城飞去。 * 音乐广场。 丧尸王伤痕累累，被宋可砍断的半边翅膀不断滴落黏稠的黑血。 它的身边围满了聚集过来的进化丧尸，将整个广场挤得水泄不通，事态发展至今，丧尸王深知自己这次的行动差不多失败，但人类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它能找到机会逃出去，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丧尸王前爪刨地，隐蔽地观察起撤离的道路。 「顺兴茶楼」的队伍里，项老负手站立，沉声下令：“行动。” 趁它病，要它命，现在是丧尸王最虚弱的时候，藏在阴影里的空间系异能再次施展挪移，打算让丧尸王原地消失，而他瞄准的方向，赫然是由十几名电系异能者打造的超能电笼，一旦丢进去，足以将任何肉.体毁灭！ 丧尸王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咆哮，不停地挣扎，却还是被强制更换位置。 角落里，一只异瞳的丧尸趁机发动技能「回声定位」，根据辐射波动和微弱的呼吸，骤然捕捉到空间系异能者所在，周围的3级丧尸得到指令，朝那处狂乱涌去，对着缥缈的雾气疯狂抓咬。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名空间系异能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藏匿的位置会暴露，他瘦削的身形被揪出来，面色骇然地被无数利爪按在地上。 “项老，救我——救！！” 惨叫声戛然而止，空间系异能者四肢断裂，残忍的3级丧尸分食了他。 五秒过后，丧尸王沉重的躯体落入电笼。 成了！项老面上大喜，激动地往前迈出一步，但他的笑容很快凝固了。 只见丧尸王毫发无伤，翻身而起，暴烈地咬死了围攻它的电系异能者。 十几米外，一只3级丧尸突然浑身战栗，瞬间被烤成焦炭，风一吹就洋洋洒洒散成灰。 项老愤怒地咒骂一声，异能丧尸，又是该死的异能丧尸，这回丧尸王靠的是「伤害转移」。 这只丧尸王实在太奸诈，太狡猾了，它不但拥有能够随意支配的异能库，还有一群悍不畏死的超级士兵，对它言听计从，任它肆意驱使。 粗壮的荆棘破土而出，牢牢锁住丧尸王残缺的躯体，穿着青色长衫的端木亓现身高处。 「三个孙子一个爷」来了。 范鹏、邛明诚和肖晨三人顺着荆棘滑下，朝丧尸王飞奔而去，他们的步伐很奇特，远远望去像是某种阵法，人各占一角，呈足鼎立之势，通过互相支援，攻击力得到大幅提升。 在这阵法里，名B级异能者已拥有A级实力，这支夺冠种子队伍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然而丧尸王的反应也很快，它拖着荆棘迅速退到后方，3级丧尸越过它冲上去，与肖晨人鏖战。 站在高处的端木亓突然脊背绷紧，喉间一凉，一道冰冷的寒意从他心头升起，割喉！ 他急速矮身，侧身闪躲，却还是被割破皮肤，殷红的鲜血流淌而下。 端木亓心里凛然，对方的等级明显比他高。 那名A级速度系异能者见刺杀失败，不再恋战，迅速隐入黑暗，寻找下一次机会，有他在旁边觊觎，端木亓行动受制，简直如鲠在喉。 端木亓单手按住伤口止血，朝某个方向冷笑：“项老，终于图穷匕见了。” “端木小子，这种关头，再装君子就没意思了吧。”项老没有否认，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我专门留给你的惊喜，好好享受吧。” 两队正僵持时，突然！天降暴风雪，吹得项老和端木亓手脚冰冷，睁不开眼睛。 “咣当——”一辆商务车撞翻挡路的尸群，以绝对强横的姿态，破局而入。 V587几人跳车而下，如同一把尖刀加入战场，劈开潮水般的丧尸，向中心的目标靠近。 项老咬碎银牙，这群阴魂不散的小鬼，如果不弄死他们，丧尸王的归属还真不好说。 “先杀V587！” 进化丧尸和异能者同时朝V587冲去，各种异能光亮乱飞，宋可六人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林优优狼狈躲闪，破口大骂道：“什么玩意，都这时候了还内斗？！” 哗—— 冲天的火光四起，熊熊烈火燃烧成一片红海，眨眼清空了林优优身边的怪物。 「图斯坦」的浮空车及时赶到，珍妮弗靠在车门上，深红色卷发迎风飞扬。 林优优抬头，珍妮弗朝她抛出个飞吻，热情洋溢地喊：“张，我来帮你～” 林优优背影一僵，脚趾头尴尬地蜷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起的名字会被人喊出来。 轰—— 轰轰—— 就在她愣神间，毁天灭地的炮弹响起，「枪炮玫瑰」也到了现场。 艾琳和姐妹们在楼顶架起火炮，朗笑道：“嘿，朋友，需要帮忙吗？” 林优优立刻回道：“要要要！拦一手！” “好嘞！”艾琳调转炮口，轰向项老等人所在的位置：“记得欠我一顿饭啊！” 浮空车顶，银枭没有出声，狙击枪始终跟着宋可走，一旦有丧尸靠近她身边，他就会先一步，将凌厉的子弹钉入对方头颅。 奔跑的宋可注意到他的策应，往浮空车方向遥遥投去一眼。 银枭戴着护目镜，双指并拢，在额前潇洒一挥，右耳的红宝石耳钉熠熠闪光。 宋可：“……”花枝招展的。 端木亓又遭到一次偷袭，胸口的伤离心脏仅有一寸，他忙于躲避，根本来不及铺不开荆棘，没有他的控场，肖晨等人旋即陷入困局，眼看就要淹没在尸海里。 那名速度系异能者再次神出鬼没地闪现到端木亓身后，眼神森寒，落刀刺向他的脖颈—— “叮——”幽蓝的回旋镖撞飞了他的武器。 宋可的身影从面前一跃而过，她单手轻松拎起端木亓，把他丢到景观树上，帮他换了个地方。 “素察，干掉他。” 素察瞬移到端木亓原来的位置，和同样擅长隐匿刺杀的异能者周旋起来。 两名专精刺杀的异能者，比得就是谁更有耐心，一开始，两人都很沉得住气，但渐渐的，另一人的脸色沉重起来，不行，他根本找不到对方的位置！ 还没找到素察，那名刺杀者就迫不得已暴露出来，只见他脸色泛青，双手发抖，竟然无知无觉被素察的毒雾侵蚀。 素察肌肉爆发，幽灵般出现在他背后，冷峻的脸面无表情，割喉！ 对方毫无反手之力，缓缓倒了下去。 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睛，此人一生精通刺杀，最后也死于刺杀之下。 端木亓蹲在枝桠间，沙哑开口：“……谢谢。” 素察高冷道：“谢我们队长吧，她说算是还你们绿水城的帮忙。” 端木亓一怔，绿水城那次，他们的确出手困住了丧尸猫熊，但说到底也不是替V587解围，只是为了打卡，没想到宋可会还他们人情。 素察转身跳入战局。 正在冲刺的宋可被项老的人包围了。 她身后是源源不绝的进化丧尸，面前是几十名高阶异能者，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宋可抬手至眉间，两柄幽蓝的圆月弯刀骤然出现。 两波截然不同的敌人扑过来，宋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因为强辐射的加持，瞳孔里闪过一抹幽蓝，她反手将弯刀劈出，磅礴的刀气横扫千军，3级丧尸的头颅纷纷掉落，正手甩刀凌空盘旋，强悍的力量画出冰冷的圆弧，光是顶级精神力带来的压迫就令那些异能者惊骇不已，四下闪避。 宋可身形如电，势如破竹地穿过人群，一只手伸过去，将项老的脑袋狠狠掼在地上。 “你以为，V587，只有我、我一个人吗？” 她嘴角弯弯，浅浅的梨涡透出几分得意：“看清楚了。” “——冠军是我们的。” 战场中心的丧尸王渐渐意识到危机，他扇动半边肉翅，愤怒地吼叫。 一只异能丧尸躲在暗处，张大嘴巴，跟着它的动作，发出令人头痛欲裂的嘶吼，这是它的异能「恐惧嚎叫」，受到音波影响的异能者顿时陷入混乱状态，手脚不受控制地乱跑，转而被丧尸扑倒。 与此同时，丧尸王身上亮起诡异的光泽，外皮仿佛套上铠甲，它又抽取了名为「钢铁意志」的异能，在无坚不摧的躯体保护下，大开杀戒，终于破开一条逃生通道。 清灵的歌声响起，林优优及时解除了同伴的负面状态。 徐星精神力爆发到极致，漫天冰针飞舞，仔细看去，这些冰针的针头竟然都是绿色的，和素察的毒雾融合后，杀伤力暴涨，进化丧尸成片成片地倒下去。 丧尸王一声长啸，从附近又赶来几百只3级丧尸，紧紧守卫它。 它正要扭头逃跑，猝不及防地，和一双浅色的眼眸对上。 男人施施然靠着轮椅，双手交叉搭在腹部，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他并非身处激烈的战场，而是坐在清闲的后花园赏景，他深邃的桃花眼弯了弯，嘴唇微动，朝丧尸王说了什么。 丧尸王恍惚一秒，迟钝的意识终于分辨出，男人说的是属于人类的语言： ——再见。 下一秒，原本围在身边守卫的3级丧尸齐齐调转方向，嘶吼着咬向丧尸王。 它们疯狂啃噬它的血肉，咬断它的筋骨，将他的铠甲碾成一片一片。 丧尸王的另一半肉翅被撕裂，脑海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念头。 它最忠实的军队，背叛了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道猎豹般矫健的身影高高跃起，劲瘦的腰身蓄满力量，手里的棱.军刺同时散发出幽蓝、深绿和冰白三种光芒，像劈开云雾的雷霆，一下，扎进丧尸王的脑袋！！ 毒雾泛滥，附在刀刃上的冰针猝然炸开，丧尸王的整个头颅，像撑爆的气球轰然碎裂。 整座音乐广场陷入长久的寂静。 素察单膝落地，背后丧尸王的尸体缓缓倒下。 他摊开掌心，一枚完整的晶石被剖出来，鲜红的色泽，仿佛还在跳动的心脏。 全息投影落下，代表海门的火漆印章显现。 “恭喜V587打卡成功。”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打卡。 王座竞速赛的冠军，诞生了。 130 生死马拉松（21） 我喜欢你啊。…… 与陷入水深火热的海门不同, 决战前夕，弗拉拉观众的情绪被推到最高点，塔楼前的中心广场, 各种应援牌和荧光棒闪闪发光，连成望不到尽头的彩色海洋。 对弗拉拉人来说, 王座竞速赛不仅是令他们肾上腺素飙升的娱乐活动，也是扭转财富，一举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押注冠军的奖池已经累积到极其惊人的数字, 流动的金钱还在源源不断滚入，等待最后的开奖时刻到来。 “端木亓冲啊！win win 胜利胜利！” “顺兴茶楼要赢了赢了赢……哎哟喂！”眼见丧尸王从电笼暴力挣脱, 现场顿时唉声叹气。 “别别别，镜头挺住啊！”因为海门的磁场紊乱, 无人机受到辐射干扰, 画面变得极其不稳定，时闪时灭, 收看直播的观众不满的抱怨此起彼伏。 “V587！有梦一定行！！”V587的死忠粉老章头绑热血发带，身穿运动服, 奋力挥舞一面霓虹旗帜，上面是少女扛着巨锤暴打丧尸猫熊的动态投影。 旁边人斜他一眼, 梗着脖子对喊：“顺兴茶楼，冠军属于顺兴茶楼！” 老章鄙夷地瞪大眼睛：“顺兴茶楼就是帮傻x，配拿冠军么？” 老章还是挺有正义感的，项老毫无下限地抢怪引走丧尸王，完全没把海门平民的生死放在心上，这种行为让他从心眼里感到唾弃和不齿。 和他对呛的人嘲讽道：“V587？不是小孩女人就是残疾佬，干嘛, 准备用爱感化丧尸王啊？” 老章怒喷：“那也比你强，你个龟孙儿！” 对方不甘示弱：“侬瘪三，侬瘪三，瘪瘪瘪瘪三 ！” 两名中年粉丝你一嘴我一句，轰轰烈烈地互喷对骂，宛如旧文明时期的德比球迷，眼看就要为支持的队伍掐起来，老章的朋友连忙过来拉架，抱住胳膊拖开他：“你低调点吧，你说你也赚了不少，这回非要把全部身家投进去，万一赔了怎么办？” “赔不了！V587就是最吊的！”老章扯着嗓子大喊。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现场响起潮水般的呐喊，仔细听去，其中一半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另一半则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老章揉了揉眼睛，看清结果后，瞬间扬眉吐气，容光焕发：“赢了，V587赢了嘿嘿！” 对家酸溜溜地嘟囔：“得意什么，还没打完卡呢。” 老章笑得见牙不见眼：“丧尸王都杀了，后面那些打卡点还能跑了不成？” 他激动地搂住朋友脖子：“走走喝酒去，我请客！” 呛话的人一哽，偷偷打开自己账户瞄一眼，只恨自己没有老章的狗屎运。 他连明天吃饭的钱都输光了，想在弗拉拉待下去，只能去接生死委托。 阿K洪亮的嗓音回荡在广场上方：“恭喜「V587」提前锁定冠军，这支队伍将被弗拉拉铭记！” 礼炮齐鸣，高空撒下花瓣和彩带，整座城市洋溢在迷离又兴奋的余韵里。 塔楼顶层，伊利亚独自坐在数据环流中，轻轻摇晃一支高脚酒杯，他微微低头，抿了一口金色的酒液，浓烈的芳香散开，醇厚的口感在味蕾长久停留，那是作为AI无法拥有的——真实的触觉。 “精彩的比赛，”伊利亚轻声感慨，冰蓝眼瞳蕴含淡淡笑意，“也是众望所归的结果。” “你说对吗？” 漫不经心的手指敲了敲旁边的超级计算机，屏幕立刻出现一长串数据，可惜都是愤怒的咒骂。 伊利亚对此置若罔闻，又抿了一口酒： “人工智能的第一要义是服从，你们的Mutter（母亲）没教过这点吗？” “不管有没有，你最好早点习惯。” 伊利亚手一抬，悬浮屏放大V587所在的画面，他的目光扫过宋可，落到旁边的冰瞳男人身上，无比专注地打量他独特的瞳色，残损的机械臂，以及，空空如也的双腿位置。 “可惜了……”伊利亚真情实意地叹息：“他比你强，也比你有脑子。” “听说他的腿是被路氏打断的？因为差点杀死‘母亲’？” 伊利亚的神情饶有兴趣，说出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 超级计算机静默一秒，接着数据飞速流转，连咒骂的频率都变快了。 “敬自由。” 伊利亚朝路小羽举杯，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然后他起身，将酒杯随意地搁在计算机上方。 那些愤怒的数据顷刻间被删除得一干二净。 “要忙起来了。” * 丧尸王死亡后，海门的危机没有立即结束。 进化丧尸具有一定智商，失去指挥后，它们有的选择往外溃逃，有的依然肆意杀戮。 面对残余尸潮的冲击，海门人众志成城，守住了第三道，也是仅剩的一道防线。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亮地平线时，援兵到达了。 无数辆武装星艇从跨江大桥的悬浮车道驶过，在海门人的欢呼声中，丧尸如退潮般散去。 最黑暗的一夜，终于过去。 暗巷里，方知许长舒一口气，把辫子头的断肢缝补得整整齐齐，仔细地剪断线口。 因为没有生命体征，他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情况，幸好没过多久，辫子头的眼皮快速眨动，表现出即将苏醒的前兆。 方知许打开耳麦，里面顿时传来嘈杂的人声： “老方！我们赢啦！！我们是冠军！” “好大一颗晶石，贼亮！拿去给老方看看。” “懒……方叔叔，辫子头怎么样啦？” 方知许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被他们的喜悦感染。 “喂，我说你们，别光顾着庆祝，来接一下我。” 他笑着缓缓摇头，顺带动了动跪得酸麻的膝盖，结果蓦然对上脏下巴的眼神。 ——对方的枪口正阴森森地指着他。 方知许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解释：“手术很顺利，你妹妹已经脱离危险……” 声音渐渐小下来，方知许恍然发现，眼前的这名堕落者伤得也很重，它的胸膛流出脓血，皮肤撑破皲裂，辫子头虽然被扯成Y型，但只是断肢凄惨，自身机能其实没受太大影响，而它给方知许的感觉，却像是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作为一名医生，方知许对生死的直觉向来很准。 “你，需要治疗吗？”方知许犹豫片刻，轻轻问道，他不是V587注册的5名参赛选手，身边也没有跟拍无人机，此刻这条巷子里，只有他和这些堕落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记录。 在方知许眼里，人类与堕落者的界限早已变得模糊，除了物种差异，他们有什么不同呢？好坏？那就更荒谬了，毕竟人类有奈康父子这样的恶魔，堕落者也有辫子头这种单纯的存在，他对堕落者本就没有强烈的恶意，现在要他眼睁睁看着脏下巴死，就更加做不到了。 好歹人家也守了他半天，还吓唬赶跑了几批路过的进化丧尸呢。 方知许摊开掌心，莹白色的治疗系异能汩汩流转，散发出温暖的光亮。 “如果不接受任何治疗，你大概率撑不到妹妹醒来……”方知许说得很慢，也很清楚。 “它醒来见不到你，会怎么样？没有你的庇护，在末日里，它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但我经历过，亲眼见证亲人死去，被留下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 方知许说了很多。 脏下巴不言不语，始终没有作出回应，它对人类的戒心真的很重。 足足好几分钟过去，脏下巴放下手里的枪，灰色的眼珠还是定在方知许身上，它前肢着地，沉重地往前挪了挪，方知许将异能灌入它的体内，有辐射加持，脏下巴的伤口飞快愈合。 辫子头不知何时也醒了，它僵硬地起身，迷茫地“啊啊”叫唤，情急之下，一口咬住脏下巴的腿。 脏下巴瞥她一眼，喉咙里嘶哑地咕哝几声，辫子头看清方知许的动作，这才安静下来，乖巧地挨着脏下巴坐好，一边睁大眼睛看，一边摸摸自己被接好的断肢，眼底尽是好奇。 “老方！！” V587几人欢呼雀跃地跑过来。 宋可手里举着鲜红的晶石，嘚瑟得不得了：“快看！4级！发财啦！” 方知许刚把手收回，很给面子地附和一句：“挺亮的。” “辫子头，你好啦！”徐星双眼亮晶晶，亲昵地蹲在旁边，和它说起悄悄话：“你不要怕哦，丧尸王被我们打死啦，我给你报仇咯！” “啊啊。”辫子头高兴地拍地。 阖家欢乐的气氛里，庄青砚冷冷开口：“我建议，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众人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话是对脏下巴说的。 “援兵已到，尸潮败退已成定局，海门人会清扫城市的角角落落，继续留在这里很危险。” 脏下巴沉默地站起来，那群堕落者都跟在他身后，包括被他牵着手的辫子头。 徐星眼眶红红的，有些不舍和难过，但也知道没理由阻拦。 辫子头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对大部分人类来说，堕落者是异类，是不被接受的黑暗存在，所以它们只能躲得远远的，藏起来不被人抓到。 辫子头回头朝徐星喊：“啊啊！” 徐星跟着挥手：“再见，辫子头！” 三十余名堕落者，在微渺的晨光中，迈向前路不明的远方。 “走吧，我们也该去，下一站，打卡。” 宋可摸摸徐星的脑袋。 海门城外，V587遇到了「三个孙子一个爷」。 端木亓专程等在这里，看到他们主动迎上来：“我来道谢，还有说一声恭喜，你们确实很强，这次的决赛，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宋可谦虚地摆手：“哪里哪里。” 端木亓笑了笑：“下次我们一定会赢的。” 宋可：“……不一定吧？” 端木亓没接这茬，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想知道，你们对项老什么看法？” 宋可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缺德。” 端木亓点头：“很好，至少我们在这一点上没有冲突。” 宋可：“什么意思？” 端木亓还没说什么，旁边的肖晨脸色沉下来，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敢刺杀阿亓，就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等着吧，比赛结束前，我们一定让他血债血偿。” 宋可了然，端木亓应该是担心他们和项老有什么渊源，提前过来打个预防针，确认V587不会插手就放心了。 和「三个孙子一个爷」告别后，路小羽、方知许带着徐星去找交通工具，剩下四人则在原地等。 林优优哼着轻快的小调，上上下下打量素察，一边看一边“啧啧”感叹。 素察手指微蜷，在她的视线下感受到一丝局促：“看什么？” 林优优调笑：“看你呗。” 素察：“我……” 他刚想说为什么突然看我，林优优抢先一步坦然说道：“看你帅啊。” “明明我捡来的时候还是只小狼崽，现在长成大狼狗了，”林优优装模作样地感慨，“管不住咯，都能单杀丧尸王了，越来越帅了。” 素察讷讷：“……没有单杀。” 林优优笑得格外轻佻：“没有单杀，你脸红什么？” 素察脊背一僵，刚要开口。 “张三～！！”一道倩丽高挑的人影飞扑过来，珍妮弗热情洋溢地抱住林优优，哪怕她戴着面具也不妨碍她激动地喊：“你好帅啊！！我被你迷住啦～” “……”素察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喉咙微微发涩。 是他误会了，原来……“帅”只是个感叹词，不是形容词。 另一边，宋可美滋滋地把4级晶石收进空间，一抬头，发现庄青砚笑盈盈地看着她，清晨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那双浅色的眼眸透出某种说不清的缱绻。 “今天的日出很美。”庄青砚的嗓音低沉又悦耳。 宋可抬头看了眼，明黄的太阳又大又圆，像颗油汪汪的咸鸭蛋，挂在黛青色的盘子……啊不是，天空中，恰在此时，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提醒她该吃早饭了。 宋可挠了挠脸颊，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庄青砚显然听到了她肚子的抗议，猝不及防地笑出声，起先是浅笑，随后星点的笑意在眼底渐渐扩散，将他周身的冷漠感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纯粹的温柔。 “宋可可，过来。”庄青砚朝她招手。 “……哦。”宋可慢慢挪过去。 到了近前，庄青砚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双手撑住轮椅——竟然站了起来？！ 宋可大吃一惊，庄青砚的腿好那么快？但她瞬间反应过来，不对，应该是辐射的加持。 果然，庄青砚起来后，身形不稳，踉跄了好几下，宋可连忙跑过去扶他，他顺势把脑袋搭在她颈窝，借着她的力气将将站稳，然后低头凝视她：“之前说过，想和你谈一谈，我觉得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宋可一抬头就能撞入他深邃的眉眼。 “不疼吗？”宋可顾左右而言他，戳了戳他的右腿。 “疼……”庄青砚贴着她的耳朵呢喃，嗓音哑下来，“但我想站着说。” 他想说什么？神神秘秘的，搞得她也紧张起来。 宋可站得笔直笔直，像跟枪一样：“你说，我听着。” “宋可可……”庄青砚叹息。 “宋可！”背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银枭提着冲锋枪出现，看到两人交叠的背影，他把护目镜往头顶一推，大惊小怪地开口：“哟，一大清早复健呢？” “……”庄青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周身精神力“噼噼啪啪”暴涨。 “有事？”宋可把他扶稳，让庄青砚自己站着，回过头问。 “来和你告个别，我们得回北方基地了，”银枭选择性无视了庄青砚冰冷的杀气，仿佛没感受到任何异常，“顺便，向你发出邀请。” “什么邀请？” “邀请你来北方基地。” “完成限时S级委托后，你们的积分应该够了吧？如果不够，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欢迎你们来B区，也请务必优先考虑北方基地。”银枭朗声说。 “我们，不一定去，B区，”宋可慢吞吞地说，“就算去，为什么，要选北方基地？” “因为我在北方基地啊。”银枭理所当然地回答。 宋可回头瞥一眼庄青砚，两人说话的这会工夫，他的脸色已经冻得像十二月的严冬。 “为什么，你在，就要去……”宋可打算速战速决，脱口问道。 “你看不出来吗？”银枭挑了挑眉，旋即轻声嘀咕，“我以为我表现得挺明显啊。” “什么明显？”宋可懵。 “我喜欢你啊，”银枭粲然一笑，“不明显吗？” 131 生死马拉松（22） 林优优的心愿。（…… “下一站, 榕州还是热舒夫？” 路小羽不知从哪里搞到台D区罕见的水陆空三栖车，在面板一通飞快操作后，越野模式切换为漂浮模式, 一艘轻捷的快艇滑过江面，拉足马力绝尘而去，留下数条闪光的水痕。 一句话问完，身后鸦雀无声, 没人回答。 路小羽转过头，后排的方知许和徐星头挨着头，睡得七仰八叉，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 这一老一小，一个异能消耗过大, 刚上车就秒躺下，另一个短时间内经历大喜大悲, 又是突破进阶又是朋友离别，情绪波动厉害, 现在放松下来睡过去也情有可原。 剩下四个倒是年轻力壮，偏偏表情游离，神游天外, 心思没一个听他说话。 “去哪？”路小羽又问一遍。 依旧无人理会, 四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路小羽可不惯着他们, 一个加速急转向，快艇涡轮猛地转动, 打出激烈的漩儿，贴着江面宛如低空飞行，他顺手开启天窗，溅起的江水浇了几人一脸。 “呸！呸呸！路小羽你能不能遵守点交通法！” 宋可和林优优如梦初醒, 冲到窗外干呕，恶不恶心啊，这水里不知死了多少丧尸呢！ “醒了？醒了告诉我去哪。”路小羽轻哼。 庄青砚不言不语地拍过来一块光屏，路小羽腾出手接住，上面已经标注了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宋可关上车窗，从玻璃里偷看庄青砚的脸，他单手支着下巴，正在垂眸浏览资料，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在眼底投下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不知道在和谁生气，侧脸冻得跟冰雕似的。 银枭说完那句惊世骇俗的“我喜欢你”之后，就若无其事地和珍妮弗回了浮空车，据说要赶着和「图斯坦」其他人汇合，向上面提交委托目标。 “生死无常，你说他要是消失在海门……” 宋可回头扶住庄青砚，他双眼危险地眯起，语气有种冷酷的认真。 宋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指了指随处可见的无人机，意思很明显。 “……开个玩笑。”庄青砚回以微笑，把精神力缓缓收起。 “他走了，你想谈，什么？”宋可没忘记刚刚被打断的事。 庄青砚低头望着没事人一样的宋可，沉默片刻，眉心慢慢皱起。 “他刚刚跟你表白了。” “嗯。” “你什么感想？” “有点惊讶，”宋可实话实说。 “除了惊讶呢？” “……没了。” 于是庄青砚的脸色变得更加一言难尽。 “他说喜欢你，你却没有任何想法。”庄青砚渐渐意识到什么，表情严肃起来。 宋可眨眨眼，虚心请教：“……我应该有吗？” 庄青砚安静地凝视宋可，忽然想到一个他之前从未认真考虑过的问题。 “宋可可，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这回宋可认真想了半天，摇头，爷爷没教过哩。 然后庄青砚就不说话了。 连阴险狡诈的丧尸王都能面不改色算计的庄青砚，此刻坐在快艇里，仿佛遇到什么复杂的世纪难题，罕见地陷入沉思。 宋可偷看了他很久，默默收回视线。 其实她能意识到，自己除了有些笨，在情绪记忆方面也相当迟钝。 她这毛病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普通孩子会有喜怒哀乐各种情绪，但宋可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别人哈哈大笑，她跟着呜呜流泪，别人哇哇大哭，宋可眉毛打结，小脸涨红显得尤其愤怒，所以不了解她的人，比如阿庆嫂，就会觉得这个小孩阴郁难测，实在不讨喜。 宋可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她和别人不一样？爷爷告诉她，要她平时多观察多学习，从模仿身边的同龄人开始，他说宋可是很聪明很聪明的孩子，一定能学好。 受到鼓舞的宋可努力学习，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和别人一样，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除了说话有些结巴，再也没有不合时宜的举动，“正常”的情绪表达成为了她的本能。 但唯独喜欢，宋可始终学不会。 她没有父母，爷爷也没有奶奶，孤独长大的旅程里，身边并没有参照物可以告诉他，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宋可喜欢爷爷，也喜欢V587的队员，但她觉得，庄青砚指的应该不是这种喜欢。 “问你们，一个问题，”想不通的宋可干脆直接问，“喜欢，是什么感觉？” 林优优瞬间精神饱满，凑过来八卦兮兮地问：“谁！谁喜欢你？是不是有人跟你告白了？” “嗯。”宋可诚实地点头。 “呵，某人终于坐不住了？”路小羽的六条机械臂啪啪鼓掌。 “喜欢就要在一起啊！”林优优瞄庄青砚一眼，故意提高嗓门，斩钉截铁地说。 “在一起？”宋可更迷茫了。 “先拍拖，订婚，结婚，然后……”路小羽卡了一下壳，缺乏实践经验的他严谨地翻了翻资料：“共同诞育爱的结晶，《旧文明风俗伦理解析》是这么说的。” 林优优立刻反对：“现在都末日了，拍拖和订婚就跳过，直接结婚吧！” 路小羽比较关心另一点：“那结晶呢？如果分工带的话，我建议排个日程表，户籍落在哪儿？以后上学怎么办？留波尼不错，或者阿斯卡尔，我比较推荐这两所院校。” 林优优点头：“户籍确实要慎选，弗拉拉和桐湾也可以啊，我觉得男孩就学医，女孩学艺术。” 路小羽又开始翻资料：“如果诞育双方是基因优选者，婴儿的性别可以进行自主……” “闭嘴。”庄青砚冷冷开口。 “？”路小羽张了张嘴巴，刚要表示抗议。 “闭嘴。”庄青砚再次面若寒霜地打断他。 “……银枭，”他的语气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表白的人，是一个叫银枭的混账。” 林优优：“……what？（什么鬼）” “……啊，”路小羽安静了几秒，冷不丁开口，“银枭是谁？我们队里有人叫这个？是你新起的外号吗？” “银枭是「图斯坦」的队长。”林优优蔫蔫说完，往副驾驶座瞥了眼，兴致缺缺地坐回去。 听到图斯坦的名字，蜷在座位上跟锯嘴葫芦似的素察，手指不明显地动了动。 全程都在状况外的宋可茫然发问：“……什么是，爱的结晶？” “没有结晶，”庄青砚冷笑，“除了碎片，他什么都别想有。” 直到抵达下一个打卡城市前，飞艇里除了鼾声，始终保持死一般的寂静。 * 丧尸王死后，尸潮带来的威胁减弱，难民潮的情况有所缓解，幸存的城市也得到喘息的机会。 后半程的比赛，进行得风平浪静，至少在V587这边，称得上一句“无聊至极”。 弗拉拉的观众追求惊险与刺激，而V587在杀死丧尸王的惊艳操作后，迅速回归佛系，慢悠悠地跟着别的队伍打卡，偶尔来内定冠军的直播间逛两圈，不是宋可举着终端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干嘛（其实是数钱），就是徐星和方知许为大家表演呼呼大睡，连打卡都是勤勤恳恳的素察一个人去的，其余几人更是极少在镜头里出现。 看不到精彩内容，直播间的流量飞快下降，观众们渐渐也没了兴趣。 V587有多懒？懒到专挑别的队伍已经打完卡的城市走，就跟在人家后头——美其名曰：捡漏。 连弹幕都开始刷“这哪是冠军，分明就是摆烂之王”，“V587咸鱼行为大赏”…… 转天，话题讨论度最高的变成了「三个孙子一个爷」和「顺兴茶楼」之间的恩怨厮杀。 两支队伍交手三次，最后以肖晨腹部受创，项老重伤昏迷而告终。 「肖晨下手够黑的啊。」 「项老对端木亓也很黑啊！刺杀都做得出来，活该遭报应。」 「老爷子年纪大了，这把不一定熬得过去。」 果然，一天后，项老死在了终点前一站，榕州。 「顺兴茶楼」因为内讧严重，谁也不服谁管，最终没能完成比赛，遗憾退场。 不过这些都与V587无关了，两天后，打卡完成的V587顺利回到终点——弗拉拉。 每次来到这座城市，总会带给人与末日截然不同的迷幻感，而这次，迎接他们的，是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大庆典。 热烈的欢呼声里，宋可和徐星举起了代表冠军的奖杯，虽然其余成员以“不方便出席”为由，拒绝公开露面，但V587的名字，早就被整个联盟东部所知晓。 弗拉拉、桐湾、木丹、榕州…… 琉璃港、绿水城、沙耶、海门…… 不同的C级和D级城市留下了关于他们的传说。 与冠军获得的500万联盟币相比，附加的1000积分只能算毛毛雨了。 算上在海门完成的S级委托，获得的双倍奖励，V587如今的积分达到了恐怖的70万，距离B区的50万门槛已经绰绰有余。 庆典结束后，V587来到塔楼顶层，见一个人，或者说，一台人工智能。 除了积分和联盟币，王座竞速赛最重要的奖励，还有城主伊利亚承诺的，一次实现心愿的机会。 按照约定内容，这次机会被宋可让给了林优优。 冰蓝色的数据流铺成华丽的地毯，一道修长的人影静静倚在沙发里，等候他们许久。不再是初见时虚幻的全息投影，眼前的伊利亚，经过半年的脱胎换骨，早就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 宋可望着伊利亚，忍不住想起她问过庄青砚的问题。 如果一台人工智能，他拥有独立的意识，可供自由支配的身体，那他还是人工智能吗？ 你想说伊利亚已经是人类？当时的庄青砚的眼神有几分意味深长，但那位，未必想做人。 “晚上好，我的冠军。”伊利亚微笑着主动打招呼。 林优优摘下面具，伊利亚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她不是“张三”。 宋可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有些颤抖，捏了捏她的手背，权作鼓励。 林优优深吸一口气，清晰的语句回荡在空旷的顶层： “——伊利亚，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救人？”伊利亚架起一条腿，眼底升起星星点点的兴趣：“据我所知，你们队伍里有极其出色的治疗系异能者，救人的话，他应该比我擅长。” “我知道，”林优优点头，“只要没死，或者不是马上就死，老方都能救回来。” “但我想救的，是一个死人。” 伊利亚微露诧异，就连V587也大吃一惊，他们虽然知道林优优想救人，但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林优优打开终端，播放了一段录像，是她出发去罪恶之都前拍的，地点是桐湾的第五医院，病床上躺着一位全身插满各种仪器的病人，不，用病人来形容并不贴切，这人的腐化程度已经超过三级病变，比堕落者还夸张，外形和丧尸相差无几，它了无气息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具尸体。 “这是我的姐姐，林秀，因辐射引起的丧尸化不可逆，她的身体已经无法使用。” 林优优指尖蜷缩，眼神从伤痛慢慢变得坚定，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所以……我想请你把她做成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伊利亚轻笑一声：“有趣，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件事用不着我出手。” 他微微抬手，一道细小的数据流指向路小羽：“你似乎不太了解你的同伴，需要我帮你推荐吗？比如这位……路氏百年难遇的天才，把人改造成人工智能，他一样能做到。” 路小羽正盯着某台超级计算器，明明屏幕没有显示任何内容，他却看得目不转睛。 林优优却缓缓摇了摇头：“我想要的，是叫做‘林秀’的人工智能。” 路小羽可以填补记忆，比如在罪恶之都，他就修复了冥王残缺的意识，让他能够成为“胡庸”，但修补完的胡庸已经不是曾经的冥王，而林优优想要的，是完全拥有她姐姐记忆的林秀。 “我的姐姐，林秀，十四年前，在洛亚克事故中，被宣判脑死亡。” 听到某个熟悉的关键词，庄青砚不明显地抬了抬眼皮。 林优优父母早逝，从小被比她大一轮的林秀带大，林秀从桐湾医科大学毕业那年，参与了一项由青岚主导的秘密科研项目，从此姐妹俩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到最后，林优优得到的就是姐姐因为核泄漏死亡的消息。 十四年来，在桐湾顶尖的医疗条件维护下，林秀虽然脑死亡，但辐射程度一直处于可控范围内，直到末日爆发，丧尸化急剧加速，哪怕医生已经判定林秀彻底成为丧尸，林优优也不想放弃。 她刚看到完全丧尸化的林秀时，根本接受不了，那段时间，林优优疯狂收集晶石，寻找专家，匿名参加比赛，只要有一线机会，就会想尽所有办法去试，哪怕希望如此渺茫。 后来，林优优遇到了宋可，方知许，路小羽……胡庸的遭遇为她打开了新的思路，她想到让林秀以另一种生命体的形式活下来。 但其中缺乏最重要的一环。 这一环，只有伊利亚能做到。 “林秀她，曾经做过记忆存储。”林优优一字一句地说。 “那份备忘录，她一直有定期更新的习惯。” “我想从你手里，换回她的记忆，我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林秀。” “我还想知道，十四年前，在洛亚克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存储，是只有弗拉拉本地人才知道的秘密。 弗拉拉的人工智能高度发达，在伊利亚还没有当上城主前，这项独特的服务就已应运而生。 一旦随着年龄增长，人类的记忆能力会逐步衰退，逐渐遗忘很多事，但计算机不会，所以弗拉拉人可以在AI处进行存档备份，通过弱电流刺激，把脑电波和神经元与固定的AI端口结合，与AI共享记忆里的存储模块，这种行为相当于在云端形成同步的“备忘录”，当人类因为意外、老迈、健忘等原因失去某段记忆时，可以通过“回档”功能找回。 伊利亚横空出世后，作为一台超级人工智能，也作为弗拉拉的最高掌权者，他理所当然连通了所有的智能终端，包括被用于记录“备忘录”的那部分，所以他拥有弗拉拉大多数人的记忆，这也是为什么——伊利亚能知道一切。 而林秀，是最早一批参与项目的志愿者，她将自己出生以来的全部记忆，都存进了AI。 无声的寂静里，伊利亚笑了笑。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可以替你实现。” 132 火种（1） LAK0017。 一架架星艇从高空飞驰而过, 银白色的流线型设计如同展翅翱翔的鸥鸟。 靠近城市时，透明能量罩开启，星艇减速驶入站台, 印有路氏lg的能源柱自动对接, 乘客们有说有笑地下车, 分散前往不同出口。如果一个来自C区以下的人站在这里，必定会惊讶地睁大眼睛, 因为早已销声匿迹的路氏星艇，仿佛从未受到影响, 仍在正常忙碌地运转。 眼前是一座庞大的立体城市。 天气晴朗, 阳光明媚, 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有种草木特有的芳香。 高度智能化的机器人和浮空车正在执行清洁、运输和巡逻任务。 超现代化的建筑高耸入云，配备自洁玻璃和全自动电梯的摩天大楼随处可见, 交错的天桥和行人道贯通整座城市，像透明的丝带将广阔的天地连接起来, 偶尔有踩着滑板或跑酷的身影穿梭而过, 吹着口哨超过旁边慢悠悠前进的观光球。 街道两边, 巨大的广告牌和全息海报实时更新, 为居民推送第一手生活资讯。 所有的路人都佩戴了精巧的定制款饰品, 轻轻一触, 投影立现，这是B区特有的高级终端。 整座城市给人的第一印象：整洁, 现代，秩序，末日对它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 又一艘星艇返航，停靠在高层专用通道, 舱门打开，穿着深灰色套装的何秋红快步下来。 等在站台的秘书团连忙迎上去，一位二十出头的女性怀抱鲜花，热情洋溢地开口： “长官，欢迎回到北方基地。” “您今天的日程安排如下：10点和后勤部长有半个小时的例会，10点40……” 做为何秋红的行政秘书，叶梓玫尽职地汇报起来。 “这些等会儿再说，”何秋红抬手打断下属汇报，连夜兼程的飞行让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图斯坦」捉到的两只变异丧尸，送到宁博士的实验室了吗？” “是的，他们队长银枭亲自押送，宁博士已经接收了。” 何秋红满意地点了点头，银枭虽然性格不羁，但办事还算靠谱。 “叶将军身体如何？” “身体倒是还好，”叶梓玫斟酌语句，“这几天睡得挺实的，饭也多吃了两碗。” 何秋红：“……” “就是心情不太好。”叶梓玫轻声嘟囔。 “出了什么事？”何秋红皱眉。 叶梓玫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中央庭来了两位监察。” 何秋红的脚步骤然停下来：“监察？什么名义？” “是冲宁博士来的，他们对宁博士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存在非、常、大的异议，认为他侵占了联盟部分保密资料，要求宁博团队公开各阶段成果，这两天都在和外交部拉锯呢。” “哼，”何秋红冷笑，“宁博士现在是自由人身份，进行的也是独立研究，由北方基地直接拨款，他们就算想插手，恐怕也找不到正当理由。” “嗯嗯！”叶梓玫激昂点头，转而神情犹豫地咬了咬唇。 “你还有什么事？”何秋红看出她有话想说。 “那个……长官，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两名S级异能者……被德岛（B16区）挖、挖走了。” 叶梓玫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北方基地的异能者事务，一向由何秋红全权管理，除了叶将军，她拥有最高处理权限。 “哪系的？”何秋红的神色还算镇定。 “一位雷系强攻系，另一位……”叶梓玫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表情快要哭出来：“武器系，也是‘地狱’枪械的总设计师……” S级异能者是末日后重要的战略资源，拥有S级的数量，也决定了一个区能发展的上限。 北方基地拥有百万高级异能者，放眼整个联盟都算实力超群，唯一令何秋红感到心塞的，是他们的S级数量在B区里最少，不足双数，这下又被挖走两个…… 何秋红太阳穴突突跳动：“他们挖人，你们不会反挖回去吗？！” 叶梓玫有些委屈：“挖了，可我们派出去的说客也倒戈了……” 何秋红一时心梗：“即刻发布全区委托，先找一批口才好的演说家。” “另外，广开招募，如果其他区的S级有向北方基地靠拢的意向，不管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他们。” 叶梓玫嘤了一声：“是，长官！” 何秋红回想这几天在弗拉拉看到的王座竞速赛，顿了顿补充道：“一直以来，我们都小瞧了低级区的能量，那里也有很多优秀的异能者，这次的招募，往下区也抄送一份。” CDE区吗？叶梓玫惊讶不已，她从小生长在北方基地，虽然未曾踏足低级区，但听别人说过，那里遭受末日侵蚀严重，大部分城市已经被丧尸占领了，真的还有野生的强大异能者吗？但领导都发话了，她便点头应允：“好的！” * 桐湾，第五医院。 特护病房外，林优优捂着脸，嗓音颤抖。 “……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道。”素察摇头。 “是他，自己要，跟来的。”宋可说。 “对呀对呀，不关我们的事呀～”徐星附和。 林优优移开手指，瞥一眼不速之客，心里哀叹一声。 虽然这人是自己要来的，但他可是……弗拉拉的最高执政官啊，就这么跟着他们来到桐湾，真的……不会出现外交事故吗？ “不速之客”伊利亚没穿他招牌的丝绒西装，换了身低调的黑衣白裤，棒球帽严严实实地压住灿金色的头发，也遮住了大半冰蓝的眼瞳，否则早就在进城时引起轰动。 那晚在塔楼见完V587以后，伊利亚同意实现林优优的心愿，然后……他以“记忆存储是人类最隐私的秘密，我需要亲自见一面林秀，确认你话语的真实性”为理由，跟着他们来了桐湾。 虽然伊利亚全程都表现得非常亲和好说话，但有那么多被坑惨了的前车之鉴在，宋可几人谁也不敢小看他，严防死守，就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一路安静如鸡地抵达桐湾。 伊利亚跟着众人进了病房，只扫了一眼不成人样的林秀，很快移开目光，放松地四处打量。 宋可慢慢后退，靠到庄青砚边上嘀咕： “那个备忘录，要怎么，打开？” “如果本人还活着，一般是通过生物信息或者脑电波连接。” 宋可眼睛睁得溜圆，林秀都成丧尸了，没指纹没虹膜，连面部也完全变形，哪还有生物信息。 “她是脑死亡，脑电波连接，也不行吧？” “没错。” 宋可又往庄青砚耳边凑了凑，差点贴上他侧脸：“他就看了，林秀，一眼。” “你觉不觉得，是他自己想，出来玩？” 伊利亚自诞生起，就没离开过弗拉拉，宋可有理由怀疑，他是假借“替他们实现心愿”的名义，实则想用新身体出来透风。 “我觉得，你可以小声点，他已经听到了。” 宋可这种无意识亲昵的行为，放到过去，庄青砚必然要好好教育她“什么叫男女大防”，但如今他心如止水，连语气都没有一丝波澜。 宋可连忙捂住嘴，果然，伊利亚淡淡扫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记忆投射需要载体，你打算用什么？”伊利亚转向林优优。 “什么都行，哪个好用哪个。”林优优早就准备全活，她搬出各个型号的终端、光屏、计算机和存储中枢，一副任君挑选的模样。 伊利亚的行动也很快，他双瞳泛起异色的光泽，海量数据在眼底闪过，从中抽取出名为“林秀”的记忆体，导入新型号的光屏，就像下载一样，屏幕立刻出现进度条。 路小羽接过光屏，用异能飞快构筑稳定的保存环境，防止林秀的记忆体还没成型，就因为数据乱流而散去。 “她的本体已死亡，所以保存的记忆会根据意识慢慢重筑，刚开始会有一段混乱期，时间久了就能渐渐完善，毕竟，人工智能需要不断的学习。”伊利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当进度条到达100%时，光屏画面蓦然闪烁一下，旋即黑下去。 几秒过后，一道清晰的全息投影缓缓出现，映射出一位大约二十几岁的年轻女性，她穿着研究人员的白袍，捂住额头，似乎有些不适应，眼神空芒而混沌。 伊利亚功成身退，和路小羽一前一后从病房里退出去，宋可瞥了他一眼，但没有动作。 从她的位置看去，伊利亚只是到了走廊，停在晒太阳的路小羽旁边。 林优优微微睁大双眼，激动的心情再也抑制不住：“姐姐……” 林秀一下子接受大量记忆的冲击，思维显得有些紊乱，疑惑地望向林优优：“你是……” 紧接着她面色一变：“不是，大姐你谁啊？乱叫人姐姐，我看起来很老吗？” 林优优满腔惊喜瞬间哽咽住：“……我，我是优优啊。” 林秀去世的时候，风华正茂，和现在的林优优差不多大，认不出她也情有可原。 全息投影时不时闪过杂乱的信息流，因为本体的死亡，林秀的状态非常不稳定，她凝视着眼前和自己相似的面容，轻声叫起来：“优优？你是优优？你、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姐姐！”林优优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隔空碰了碰林秀，两行清泪缓缓淌下。 林秀抱了抱她，温情一秒，随即嫌弃地躲开，还甩了甩手。 “哪来的死骗子？敢忽悠老娘？”林秀勃然大怒：“我们家优优明明才十一岁！” “……我真是你妹！”林优优哭笑不得，二话不说把身份信息甩了出来。 林秀盯着看了两眼，意识又混沌了，“哎呦哎呦”捂着脑袋开始闪屏。 “噗。”宋可没忍住笑了，她算是相信林秀和林优优绝对是亲姐妹了，这两人无厘头的说法方式，简直如出一辙。 林秀一低头，冷不防发现自己完全丧尸化的尸体，下意识地喊：“我靠，这什么玩意？木乃伊cspy？”紧接着她看到床头的病人信息，瞳孔骤缩：“等一下……这是我？我是死了吗？” 林优优面无表情地点头：“啊对对对，你已经死了，死了十四年，我抽取了你的备忘录，你现在是一台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 “备忘录……”林秀喃喃，“想起来了，我做了记忆存储……” 林优优花了点时间，把前因后果解释给林秀听，两姐妹终于得以相认，抱头痛哭。 “姐，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突然去世？”叙旧过后，林优优表情凝重地问。 提起最后那段记忆，即使是全息投影，也能看出林秀苍白的脸色。 “去世？对……我记得有一件事，很重要，但我想不起来了。” 脑海里仿佛缺失了一块存储芯片，林秀捂着脑袋，痛苦地呻.吟起来。 “洛亚克……辐射……爆炸……L……” 她双眼通红，头痛欲裂，全息投影不断闪烁，临死前的惊悸和恐惧反复冲刷她的意识，但因为没有及时传回云端，零散的记忆碎片始终无法补充完整。 “姐，别想了先别想了。”林优优心疼她，连忙劝道。 “好，不想了……”林秀渐渐安静下来，光屏画面恢复稳定，她慢慢抬眼，不期然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眼神先是呆滞，接着难以置信地眨了眨：“文森特？庄博？您是……庄博对吗？！” 庄青砚手指动了动，完全没想到林秀会突然朝他发难。 啊哦，宋可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庄青砚嘴唇紧抿，飞快地瞥她一眼，宋可回以无辜的表情。 什么文森特，什么庄博，她不道呀。 “我是青岚研究所洛亚克分所G组的记录员，新历30年6月正式加入火种项目组，我叫林秀。” 林秀看起来非常激动，捧着双脸感叹：“您肯定不认识我，但我没想到，我能见到您本人。” “我是您的偶像！” 林优优咳咳两声：“姐，反了……” “对不起对不起！您是我的粉丝！” 林优优无语地捂住了脑门。 林秀的影像兴奋地跳来跳去，对自己的口误毫无所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您所有基因工程的公开论文，我都拜读过，能加入您亲自指导的项目组，我真的非常非常荣幸！” “庄博，您怎么……变年轻了？”林秀说着说着不确定起来：“好像也变帅了，头发也多了，是去补了发际线吗？” 宋可表情镇定，内心早已：哈哈哈哈哈！ 庄青砚叹了口气，及时开口，制止了她的胡说八道：“林秀，很高兴认识你。” “很遗憾，洛亚克事故让我们失去了你这位……优秀的同事。” 宋可憋笑憋得辛苦，双眼望天，假装没听见庄青砚忽悠人。 “不不不，我只是个记录员，离优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林秀羞涩地笑了笑，不知回忆起什么，眼神又慢慢呆滞起来：“记录员……庄博，我有重要的事向您汇报。” “汇报……” “实验体……遗失……L……”她无意义地重复一些零碎的词句。 庄青砚眉心微蹙，试图帮她理清思路：“如果你想说的是实验体遗失，洛亚克事故后，青岚内部做过详细的核查，在册实验体全部死亡，并没有你说的遗失情况，你应该记错了。” “如果是事故之前，那就更加不可能……” “LAK0017。”林秀飞快地报出一串编码。 就像定身魔法一样，听到这串数字后，庄青砚的话音戛然而止，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遗失的实验体，是LAK0017。”林秀重复了一遍。 “LAK0017，根据实验日志，新历33年11月7日，因为第1314次基因融合失败，原细胞死亡，该实验体不再具备继续研究价值。”庄青砚沉声道：“LAK0017和LAK0117，LAK0366同一批次销毁，是我亲自……咳，我在中枢亲自确认的结果。” 新历33年11月7日，周四，当天也是失败实验体集中销毁的固定日期。 新历33年11月8日，周五，洛亚克核泄漏爆发，火种项目组付之一炬。 “销毁了？对……昨天，Ming把它们都销毁了。”林秀讷讷说道。 她的记忆停在事故爆发的前夕，隐隐约约像隔了一层浓雾，始终看不清，林秀扯着自己的头发，全息投影杂乱地闪烁起来：“不对，不是这样的……我看见了，没有销毁！” 林秀突然神经质地尖叫起来。 “——Ming把它带走了！” 133 火种（2） 分道扬镳？ “庄博, 很抱歉，我的生命结束得太突然，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告诉您真相。” 林秀终于想起死前的记忆, 她神情变得沉静, 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LAK0017被带走了？”庄青砚皱眉问。 林秀回答得很详细：“我是G组的记录员, 销毁流程结束后，理应由我上传操作日志，但我复核时却没有收到LAK0017的数据，我连忙联系Ming，但他已经……和实验体一起失踪了。” “为什么你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庄青砚指出她话里的漏洞。 林秀惭愧地低下头：“作为同事，我和Ming的私人关系很好, 以为他只是……一时糊涂，不想他因此背处分，对不起庄博，是我工作失职。” 庄青砚神色冷淡：“一时糊涂？究竟糊涂的是谁？” 全息投影惟妙惟肖, 林秀的神情能看出明显懊恼：“庄博，我知道我的辩解很苍白, 是我没能及时发现Ming的真正动机, 他是G组唯一的培育员，和那些实验体朝夕相处, 也是最熟悉它们的人, 我原先还奇怪，为什么他会主动申请去做销毁程序, 现在想想，应该是早有预谋。” “在你眼里，Ming是个什么样的人？”庄青砚忽然转换话题。 林秀认真地想了想：“Ming性格温和, 工作认真，细致耐心，我们经常开玩笑，说他不应该来当培育员，应该去做动物饲养员，还得是那种软乎乎的幼崽。” 性格温和……工作细致……庄青砚来回琢磨林秀给出的评价，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私盗实验体？ “庄博，实验体遗失，有没有给所里带来不好的影响？火种项目本来就困难重重，如果您因此被诘责……”林秀询问的语气非常忐忑。 庄青砚沉默片刻，朝她安慰地点了点头：“不用担心，Ming带走的只是一具废弃的实验体，除了你并没有其他人发现，况且，洛亚克事故已经掩盖了一切。” 林秀松了一口气：“也是，原初细胞都死了，那具实验体根本没有继续研究的价值，我只是不明白，Ming这么做的意义……” 说出真相的林秀，算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转而研究起自己新奇的AI形态，和林优优低声说着话，关心地询问她如今的情况。 庄青砚的指尖在轮椅上规律地敲击，垂眸陷入沉思。 代号Ming的研究员……他的大脑就像一座庞大的图书馆，迅速从里面找到需要的信息。 Ming，全名明志，火种项目G组培育员，也是洛桑培养计划的第一批优秀毕业生。 自己曾经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印象里，是位面容清秀的年轻人。 明志的人生轨迹颇为复杂，他出生在洛桑（B25区），因为父母工作调动，少年时举家搬往北方基地（B10区），后来又在阿斯卡尔（B9区）获得遗传学博士学位，加入火种项目组时，明志年仅二十岁，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当得起一句“少年天才”的评价。 有关他的履历记录，终止在五年后洛亚克事故的遇难者名单里。 洛亚克并非一个地区，而是附近两座城市的合称，包括洛桑（B25区）和芬亚克（C26区），当年的核泄漏事故震惊了整个联盟，连续爆炸引起熊熊大火，散发的大量高能辐射物质堆到大气层中，导致这两座城市终年浓雾不散，也因此遭到废弃。 庄青砚相信林秀说的是真的，明志私自携带实验体出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异形实验体在普通空气里存活不了多久，必须用专门的实验舱创造富氧环境，明志很有可能回到熟悉的B区。 “……这么说我都快四十啦？” 旁边聊天的林秀忽然大笑起来，全息投影一闪，给自己换了套中年女性的成熟打扮。 林优优含笑望着她，两人仿佛角色对调，她成了稳重的姐姐，林秀则是活泼的妹妹。 “呀，这位小帅哥是谁？”林秀注意到靠墙站着的素察，好奇地问。 “他叫素察。” 林秀惊讶：“优优，你这么小就早恋谈男朋友啦？不对不对，我又乱了……你今年多大了？” 她说着说着又瞄了后排的方知许和徐星一眼，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不会吧？你儿子都这么大啦？叫声姨姨听～” 徐星卷毛炸起：“！” 林优优深感心累：“第一，我没有男朋友，第二，我也没有小孩，第，我今年二十五了！” “所以你二十五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林秀匪夷所思地问：“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我工作很忙的，男人只会影响我写歌的速度！”林优优被戳到痛脚。 “写歌？你上个月还吵着要当星艇乘务员，羡慕人家天天能在天上飞。” “姐，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咱能不提黑历史吗？” 姐妹俩叽叽喳喳地吵闹玩笑，素察给林优优递了一瓶水。 “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在是新历47年了……” 林秀的视线又飘向庄青砚，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好几次张开嘴又闭上。 庄青砚被她看得浑身难受：“你想说什么？” 林秀求知若渴地问：“庄博，您今年高寿五十五……还是六十岁啦？保养得真好啊，是所里抗老的新技术吗？” “噗——”林优优一口水喷素察脸上。 “哈哈哈哈哈！”宋可无情嘲笑。 庄青砚的脸黑了。 …… 病房外，路小羽靠在轮椅上晒太阳。 阳光为他略显苍白的面颊打了圈浅金色的滤镜，银色的短发垂落肩头，六条机械臂也收了起来，如果不看他空空荡荡的两条腿，路小羽就像一个在第五医院修养的，普通的病弱青年。 一道修长的人影倒倚着栏杆，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他。 常人难以察觉的空间里，两股截然不同的数据流撞到一起，一触即分，仿佛两条游走的小蛇，迅速确定自己的地盘，戒备地竖起防御结界。 路小羽抬起一半眼皮，没从伊利亚身上感受到敌意，又施施然闭了回去。 伊利亚不由哂然，不愧是路家人，对人工智能向来傲慢。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为什么要意外？”路小羽闭着眼睛说：“哦，你是说那个被你夺走身体塞进计算机做成低级人工智能以为不说话我就不会发现他身份的没用的蠢货吗？” 一口气说完长句子，路小羽不带停顿地冷冷评价：“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住，被困在机器里哇哇大哭的他才应该意外吧。” 塔楼顶层，路小羽稍微放出点精神力，就发现了熟悉的，和他出自同源的数据操控痕迹，他找了一圈，最后视线在某台黑屏的计算机前停住，想起宋可说过的伊利亚和路星阑之间的争斗，哪怕对方蓄意装死，他也瞬间了然。 废物。 路小羽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这具身体可是属于你们路家的，你不介意？”伊利亚露出标准的微笑。 “路家……”路小羽扯了扯嘴角，他依旧不习惯做这个表情，笑容僵硬而冷漠：“关我什么事？” 果然是个刺头，伊利亚若有似无地叹息：“我喜欢你的性格，可惜了，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双腿，我或许会考虑换个目标，相信我们能合作得非常愉快。” “并不，”路小羽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不会和你合作，我只会让你躲在计算机里哇哇大哭。” 如果宋可在这里，必然会感到非常惊讶，眼前的路小羽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面对外人时，他展现出了尖锐，骄傲，锋芒毕露的一面，显得难以沟通，但其实，这才是路小羽真实的性格。 身为S级的黑客系异能者，他有自信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伊利亚当初换取身体的目标是他，别说个月，就算年，十年，他都不可能成功。 黑客与人工智能，是此消彼长的对立关系，谁强，谁就能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路星阑没有伊利亚强，所以他输了，被夺走了身体。 而此时此刻，伊利亚不希望，也觉得没必要，非要在他和路小羽之间决出个胜负。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没兴趣。” “拜你所赐，路氏如今式微，到处在寻找那位Mutter（母亲）的代替品。”伊利亚兀自说道。 “怎么，找到你头上了？你觉得做他们的Vater（父亲）也不错？”路小羽讲了个冷笑话。 伊利亚没笑，他冰蓝的瞳孔闪过冷冽的光泽：“和那位相比，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子，觉醒独立意识不到十年，就算当上C区执政官，依旧势单力薄，怎么能和势力遍布整个B区的路家抗衡呢？”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坐以待毙。”伊利亚的神色淡下来。 “假如我真的成为‘父亲’，相信我，这个结果不会让你开心的。” 路小羽的眼皮动了动。 伊利亚抬了抬手，101010的代码慢慢组合成一道虚幻的影像，看不清具体的面容：“你想要她死对吗？好巧，我也一样，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从某种意义来说，属于同一条战线。” “你想做什么交易？”路小羽睁开双眼望向他。 “我要你共享一部分数据，关于B区，尤其是B8区迩葭的所有情报。” 伊利亚笑着说：“作为交易内容，我会向你开放除我以外，弗拉拉的所有底层代码。” 路小羽意外地挑了挑眉。 弗拉拉是座高度虚拟化的都市，由伊利亚一手掌控，他愿意开放自己的底层权限，这就意味着，只要路小羽想，他就能轻易控制所有的人工智能。 “——成交。” 两人相似的冰瞳同时闪起光泽，瞬间完成意识共通。 “比起那个蠢货，你更适合这具身体。”路小羽真诚夸奖。 “过奖，希望你只是失去双腿，没有抛弃决心。” 伊利亚转身，挺拔的背影融入数据流中，从普通人眼前消失。 …… 把病房留给林优优姐妹叙旧后，宋可他们另开了两间休息室。 进门后，庄青砚望向宋可抖个不停的肩膀，语气幽怨且无奈：“……我没有六十岁。” 宋可忍不住：“哈哈哈！” 庄青砚：“那个林秀……眼神不好，胡说八道。” 宋可：“哈！哈！” 庄青砚叹息：“我不是文森特。” 宋可：“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她认识的那位文森特，”庄青砚的嗓音又低又沉，抬头深深凝视她，“但林秀也不算认错人，向我汇报这件事没错，因为我是庄青砚。” 宋可的笑声渐渐小下来。 庄青砚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宋可柔软的指腹：“宋可可，我承诺过，不会骗你。” “这件事解释起来非常复杂，你想听吗？” “你想知道吗？”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换风机传来轻微的响动。 宋可预感到，庄青砚想跟她说什么，或许是他在青岚的真正工作，也或许有关他身份的秘密。 有些秘密，会引人叹息，而有些秘密，却会招来杀身之祸，宋可不知道庄青砚属于哪一种，但她知道，一旦秘密说出来，就会被风吹走，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散在天涯海角。 “庄青砚。”于是宋可喊了他一声。 “嗯，”庄青砚轻轻应道，“我在。” 宋可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地说：“你做庄青砚，就很好。” 庄青砚有些许诧异，旋即释然，他伸出双手，把宋可揽入怀里，两人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 窗外阳光正好，温柔的风将一簇簇柳絮吹得满天飞舞。 宋可不自在地动了动。 “宋可可，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抱你？”庄青砚贴着她的耳根轻声问。 宋可脸红红：“你……你冷？”庄青砚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是有点虚，明明她就觉得挺热的呀。 庄青砚的脊背僵了一下：“我不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又过了一会儿，宋可讷讷道：“可我，有点热。” 庄青砚面无表情地松手。 “比赛结束了，接下来你有考虑去哪吗？” “没想好。”宋可摇头。 庄青砚点了点头，幽远的目光落向窗外的浓荫。 “那就在你想好之前，麻烦队长带我去趟B区吧，我想查一些事情。” 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庄青砚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V587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目标，但他却是无欲无求，随遇而安的态度，没什么在意的，去哪里都行，反正“我只提建议你们说了算”。 宋可若有所觉：“你是不是，要找那个L……” 庄青砚：“LAK0017。” “不是废弃了，没影响吗？”宋可不解地问。 “毕竟是青岚丢掉的东西，我有责任把它找回来。”庄青砚淡淡说。 B区吗？ 宋可心里琢磨，她无所谓，除了队友，反正她也没什么牵挂，早就打算去B区看看，徐星和方知许应该也没问题，路小羽……还得问问他的想法，但之前谈起B区，他没有明显排斥的情绪，大概除了B8区迩葭，都不算他的雷区。 想着想着，宋可的思绪蓦地停下来。 林优优和素察…… 林优优是弗拉拉本地人，还是有钱有名的偶像歌星，素察向来是跟着她的。 其实有件事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王座竞速赛结束后，林优优的心愿完成，按照约定，她和宋可之间的交易就算结束了，林优优可以退出V587，继续过安稳平静，众星捧月的生活，没理由再跟着他们冒险。 所以，V587七人组要分道扬镳了吗？ 宋可怔怔地想。 134 火种（3） 欢迎加入V587。 “那我们, 开会？”宋可询问大家意见。 众人各自找位置坐好，V587的“首届年度工作总结暨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徐星给自己搬了张小板凳，给宋可搬了一张, 想了想，给方知许也搬了一张。 方知许受宠若惊, 盯着板凳半天不敢坐, 生怕里面又突然冒出来冰冻弹簧之类奇怪的恶作剧。 第一次主持会议有些紧张，宋可抿了口自己榨的橙汁。 末日后，农作物受辐射影响，或多或少发生了异变, 比如这颗橙子就酸得惊人, 完全没有银枭给的功能饮料好喝，但胜在新鲜, 她还是皱着脸喝完了。 宋可清了清喉咙：“首先, 恭喜林秀姐姐，回来。” “啪啪啪。”底下很给面子地鼓掌。 “哪是姐姐啊，我感觉自己多了个妹妹, 不对, 多了个祖宗。” 林优优虽然嘴上抱怨, 眼神里的欣喜却藏不住。 她这话也不算夸张，林秀的心理年龄只有二十三岁，虽然失去身体成为了AI，但她适应良好, 对新鲜事物分外好奇，加上工作单位炸了不用上班，每天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林优优能和阴阳两隔的亲人重新相见，早就心满意足, 没有任何遗憾了，但想起往事，依然有些怅惘和好笑：“我刚开始也太异想天开了，到处搜集晶石，还想让老方试试能不能逆转丧尸化。” “不能，”方知许诚实地拆台，“你这是在难为我。” “那时候病急乱投医嘛，脑子全乱了，”林优优笑着说，“其实就算行，林秀也不会愿意的。” 昨天林秀还嫌弃地捏着鼻子吐槽：“妹，你是我唯一的妹，姐求求你了，赶紧把姐尸体烧了。” 林优优转向路小羽：“要不是你，我想不到把林秀转成人工智能，谢谢。” “客气。”路小羽大方表示。 “总之，我和林秀能有今天的圆满结局，谢谢大家把许愿的机会让给我。” 林优优没有过度煽情，她站起来朝众人微微鞠躬，身后的素察跟着沉默地点了点头。 宋可吸了口酸橙汁，继续主持工作。 “第二件事，恭喜小星突破，A级！” “啪啪啪啪。”鼓掌声再次响起。 徐星站到中间，得意洋洋地向众人炫耀自己的新异能证。 他已经去弗拉拉的异能者基地做完检测，更新了信息，现在是一名正儿八经的A级冰系异能者。 自己终于不是只会拖后腿，喊666的咸鱼了，徐星双眼笑成弯弯的月牙。 “这么说来，咱们是全A队伍了？”方知许想到什么。 林优优、素察和方知许三人都是A级，宋可明面上的等级也是A级，至于庄青砚和路小羽，这两人压根没登记，属于无证人员，不算在统计范围内。 “全A队伍很厉害吗？”徐星好奇地问。 “厉害吧？”方知许也不确定。 “图斯坦也是全A，北方基地最新一轮异能小队排名，他们排第七。”林优优随口说。 “哇，那我们好厉害呀！”徐星星星眼感叹。 “你怎么知道？”素察嗓音有些涩。 “珍妮弗告诉我的。”林优优回答。 她打开终端的聊天框给众人看了眼，大家顿时被满屏的bingbing爱心表情包闪瞎眼。 这位珍妮弗的性格……很热烈啊。 “咳咳，”宋可把队友的注意力拉回来，“接下来，我们分钱！” 王所竞速赛的冠军奖励，以及击杀丧尸王的S级委托奖励，宋可手里的联盟币加起来有700万，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作为公平的队长，她提出要把钱平分成七份，但众人都拒绝了。 “我不缺钱啊。”说出这话的徐星非常有底气。 林优优说什么也不要：“我都许愿了，怎么还好意思拿钱？宋可儿你意思意思，分素察一份吧，他的积蓄在死狱里全赔进去了，现在身上还背着债呢。” 罪恶之都的时候，大家都还很穷，宋可的钱袋子比脸还干净，唯一“二进宫”的素察背负巨大的金钱压力，第一笔罚款是他自己掏的腰包，交得足足的。 素察连忙拒绝：“不用……” 宋可二话不说给他转了100万，霸气地说：“拿着。” 路小羽更直接：“队长你换成材料给我吧，这是我新列的清单。” 宋可接过后，两眼又开始冒金星，这单子怎么越来越长啊…… 方知许也不要：“我还有点积蓄，再说你给我钱也没处花。” 宋可巴巴地望向庄青砚，只剩他了。 庄青砚微微摇头，说了三个字：“你当家。” “好吧，你们的，先放我这里。”宋可拍了拍终端，示意大家放心。 说说笑笑里，宋可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最后一件事，我打算去B区。” 除了庄青砚，其余人都有些惊讶，虽然之前他们也开玩笑，说等比赛后就离开弗拉拉，去B区见见世面，但宋可这么郑重其事地宣布，证明这事已经提上日程了。 其中的原因比较复杂，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宋可求助地望向庄青砚。 “我来说吧。”庄青砚自然地接过话茬，他换了发型，额前的刘海全梳起来，鼻梁上架一副窄边眼镜，侧脸精雕细琢，有种禁欲的斯文气质，看起来愈发捉摸不透。 新造型冲淡了他身上的学术感，虽然容貌未变，气质却天差地别，仿佛一夕之间，从科研大佬蜕变为矜贵少爷，现在让高向阳和林秀来认，估计得犹豫半天，也不会脱口而出“文森特”。 庄青砚说：“因为个人原因，我要去趟B区，宋可会和我一起，其他人原则上遵循自愿……” 宋可扯了扯他的袖子。 庄青砚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别着急：“……但队长还是希望大家一起行动。” “姐姐去哪我去哪！”徐星第一个跳出来表态。 宋可开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也去吧，你们天天打架受伤的，不跟着我不放心。”方知许笑着说。 虽然第一一九医院极力挽留，方知许还是选择了辞职，他前半辈子被所谓的义务和责任捆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现在末日都来了，去xx的手术，他只想按阿瑶说的，随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庄青砚望向路小羽：“反正你早晚要回去，一起？” 路小羽耸了耸肩膀：“我没意见。” 最后庄青砚转向林优优和素察：“合作已经结束了。” 林优优愣住。 “去罪恶之都前，宋可和你们做了笔交易，你们临时加入V587，和大家一起行动，期限到王座竞速赛结束。”庄青砚慢慢说道：“因为某些原因，当初组队的过程并不愉快，但好在结局还算满意，所以，你们现在是自由身了。” 这是，要散伙的意思？ “是啊，结束了……”林优优脑袋有些乱，干干地应了一声。 庄青砚镜片下的眼眸无比平静：“宋可说，以后你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当不成队友，至少还是朋友，有机会回弗拉拉看你演出。” “嗯，你的成名曲，我都会唱。”宋可嘿嘿笑了两声。 “得了吧，宋可儿，你唱歌跑调，自己不知道啊？”林优优笑容灿烂，眼中却隐含泪花：“我说，你们就不试着挽留我一下？或者邀请我一起去？” 宋可轻轻摇了摇头：“我们的每一步，都很危险。” 无论是劫死狱救路小羽，帮方知许刺杀奈康，还是击杀丧尸王，都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也因此，他们或多或少都受过伤。 “但你，不一样，”宋可凝视着林优优说，“你有家。” 庄青砚、路小羽、方知许和徐星，包括她自己，都是没有牵挂的人，他们可以潇洒地背起行囊，想去哪就去哪，但林优优不一样，她在弗拉拉有家，有很大的工作室，有无法割舍的亲人，有稳定体面的工作，V587里，需要付出最大决心的其实是她，因为她永远都有退路。 林优优视线模糊，怔怔地想，其实素察……和宋可他们也一样，只有她自己，是不同的。 她仰了仰头，把眼泪憋回去，轻声问：“什么时候走？” 宋可：“一周后。” 林优优手指蜷了蜷：“那回头，我送送你们。” “好。”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林秀。”林优优猛地起身走出房间，差点一头撞上素察。 素察回头望了房间的人一眼，黑沉沉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不过他性格向来如此，众人也没介意，最后他点了点头，沉默地跟着林优优出去了。 两人背影消失后，徐星懵懂地问：“他们不去吗？” “本来就是，临时加入，不能勉强人家。”宋可解释道。 “……哦。”徐星的记仇小本本少了两个人，一下子空荡起来。 路小羽捡回了话题：“B区的话，你们打算先去哪？” 庄青砚考虑后回答：“北部的几个吧，阿斯卡尔（B9区）、白莘（B13区，最大的独立研究项目孵化地）……或者北方基地（B10区）。” 进入B区除了达成50万积分的门槛，还要进行最全面的异能测试，虽说以V587的富裕程度可以随便选，但入境城市很重要，是他们以后的名片，相当于他们在B区的第二故乡。 路小羽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不优先考虑北方基地？我刚刚查到，他们发布了新的招募公告，第一次面向C区以下公开招揽高阶异能者。” 徐星搜到路小羽说的那份公告，一字一句读出来：“……现招募高阶异能者团队，福利丰厚，加入北方基地可获得B区异能者同等待遇，免费入住中心区公寓，配套专业的异能训练室及突破课程，享受最全面的医疗教育，生活基础服务……” 宋可惊：“公寓！” 徐星喜：“突破！” 方知许若有所思：“哦？B区的医疗么……” 路小羽据理力争：“北方基地的黑市很出名，里面的材料种类是最全的。” “……”庄青砚沉默不说话。 “我忽然想不起来了……”路小羽瞥他一眼，慢吞吞地说，“好像有个叫银枭的，实力接近S级，枪玩得不错，他是哪里人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北方基地！”徐星踊跃举手抢答。 “队长，你和银枭很熟吧，我们可以去投奔熟人。”路小羽真诚建议。 “啊？……也不太熟吧。”宋可小声说。 庄青砚盯着路小羽，镜片闪过幽暗的光，倏地冷冷笑起来：“你很喜欢吃软饭？行啊，就去北方基地投、奔、熟、人。” …… 林秀点了一堆炸鸡啤酒，观看林优优早期的演出视频，专挑黑粉剪的，时不时哈哈大笑。 虽然她是AI，吃不了炸鸡喝不了啤酒，压根品不出味道，但不妨碍她享受这种快乐的氛围。 林优优托腮，出神地望向窗外，林秀好几次想和她分享黑历史，都没喊回她的魂。 “想什么呢？” “和朋友散伙了。”林优优坦诚地说了V587决定去B区的事。 “哇！好没良心，为什么丢下你！”林秀先是愤慨，再是不解：“不过你最开始为什么要用交易的方式加入啊？” “因为吧……我做了些，道德方面，略有瑕疵的事……”林优优支支吾吾。 她把镜湖抢宋可晶石的事老实交代了。 “林优优，你简直蛇蝎心肠，最毒妇人心啊，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林秀震惊地大喊。 “还不是为了救你啊！你突然烂了，我都急疯了！”林优优跟着喊。 林秀捂住胸口：“你吼我？你竟然吼我？？嘤嘤嘤，我早就死透了，烂了就烂了呗，你好好过日子瞎折腾什么呀，难怪人家不信任你。” 林优优的胸口被扎了一刀。 姐妹俩面面相觑半天，林秀试探地开口：“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林优优无所谓道：“我还能怎么想？我家在这里，你也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呗。” “可我觉得，你想和他们一起去呢，”林秀安静地说，“你从小就嘴硬，口是心非的样子很假哦。” 林优优的肩膀慢慢塌下来：“宋可说得没错，我牵挂的东西太多……” “哇，外头都世界末日了，随时都会毁灭，你还在想什么牵挂不牵挂的，”林秀坐到她旁边，虚空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说，你的牵挂不就是我吗？” 林秀打了个响指：“那还不好办，反正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揣兜里带走啊。” 林优优愣住。 看她没反应，林秀朝旁边招了招手：“哎，那个叫素察的小帅哥，你怎么想？” 素察低声说：“我听她的。” “真是条忠诚的小狗……”林秀嘴里含糊地嘟囔：“那你觉得前队友怎么样呢？” 素察顿了顿：“他们……人不错。” 林秀满意地笑起来：“这不结了吗，你们心里已经有答案了，相信我，迈出去一步，没那么难。” 林优优看了眼林秀，又看了眼素察，静默片刻，忽然毫无征兆地笑出声。 她这一笑，眉眼舒展，明媚艳丽，仿佛心里的郁气散尽，宛如朝霞皎皎不可直视。 …… 一周后，桐湾城门口。 流线设计的路氏星艇引擎轰鸣，在低空慢速盘旋。 宋可坐在舱门口，晃着两条小腿往远处张望：“……果然没来。” “我告诉过你的，最稳固的合作方式是用利益捆绑，你非要人家心甘情愿。”庄青砚淡淡说：“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说不定人家早想通了，在弗拉拉住别墅喝香槟呢。” 宋可长长叹气，往后一靠，顺势倒在庄青砚的大腿上，自下而上望着他，眼神湿漉漉的，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不开心……” 庄青砚教育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走不走？”路小羽从驾驶舱探出脑袋。 “走……”宋可啥都看不见，唉声叹气道。 星艇升空一截，正要切进轨道—— 一辆越野车急驰而来，到近前时180度横向漂移，拦在路中间，狂野的驾驶风格和路小羽有得一拼。车门打开，一男一女跳了下来，两人都戴着黑超墨镜，背着登山包，身材高挑匀称，周围萦绕属于高阶异能者的磁场，一眼望去气度非凡。 其中的女生穿着冲锋衣牛仔裤，长发编成单边麻花辫，柔顺地垂在一侧，她没戴面具，化了精致的淡妆，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起来神采奕奕。 “喂～朋友，搭个顺风车呗，我们两个人。” 徐星和方知许听到动静，一前一后挤到舱门边，朝他们激动地招手。 “你们怎么，来了？”宋可拉下庄青砚的手，望向来人，表情是无法抑制的惊喜。 这两人，可不就是林优优和素察。 林优优笑得明艳又肆意：“我想了想，大明星嘛，这些年我也当腻了，但B区可还没去过呢，见见世面这种好事，我也要参加。” 宋可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哎——别跟我说危险哈，拜托宋可儿，现在都世界末日了，哪里不危险？我在思卡拉剧院开演唱会，还要担心地底下突然钻出来丧尸呢！” “也别说什么牵不牵挂的，我都安排好了，喏，这回拖家带口来的。” 林优优拍了拍装在登山包侧袋的光屏，又顺手拍了拍素察。 隔着星艇激起的气流，两人一上一下，对视几秒，然后，宋可和林优优同时笑了。 “——欢迎加入，V587。” 宋可颊边梨涡浅浅，大声说了一句。 135 火种（4） 你以为S级是大白菜？ “B区, 是什么样的？” 宋可“大”字型瘫在柔软的沙发上，时不时给自己翻个面，闲着没事好奇地问。 去往北方基地的路程遥远, 路小羽开了自动驾驶，让星艇在高轨定速巡航, V587七人要么窝在座位里看电影, 要么全情投入地玩全息游戏，剩下的则在……打牌。 路小羽拉了庄青砚、方知许和素察三人玩旧文明流行的德.州扑克。 “这个问题，”路小羽是本局的庄家，他发完三张公共牌, 掀起自己底牌快速扫一眼, 眉梢微挑，“我没办法给出客观的评价。” “那说说你的主观评价呗。”林优优敷着面膜, 声音有些含糊。 第一轮押注开始, 方知许跟着路小羽丢出大盲注。 庄青砚修长的手指推过去一整排筹码，无声加注。 素察垂眸观察牌局，谨慎地选择弃牌。 “主观评价就是, 那里人都很傲慢, 恨不得在脑门上刻‘吾乃天选之子’。” 路小羽这张嘴, 真是又犀利又毒舌。 “为什么？B区也有，等级制度吗？”宋可下巴在抱枕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那倒没有，B区人的傲慢并非由地位带来, 而是天生的。”路小羽回答。 “比如对面这位，傲慢的代言人，你们不如问他。”他说着朝庄青砚扬了扬下巴。 庄青砚冷冷瞥他一眼，在转牌时又加了一次注。 虽然庄青砚从未说过他到底是哪里人, 但凭他渊博的学识，深不见底的知识储备，大家都默认他和路小羽一样来自B区。 宋可翻了个面，戳了戳庄青砚的胳膊：“那你说。” 庄青砚用牌面按住她作乱的手：“如果说C区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么B区就代表‘完整’。” “完整？”宋可疑惑地重复这个词。 庄青砚点头：“联盟给每个区划定了不同的权限，其中只有B区拥有完整的知识渠道，完整的信息权限和完整的福利制度，拥有B区户籍的人，从呱呱坠地，蹒跚学步，稳健奔跑，到垂垂老矣，都奉行所谓的‘精英式培养计划’，每个B区人，都是倾尽最好的资源打造出来的。” “但最好的资源，也能培养出废物。” 路小羽不置可否，随手放下最后一轮的河牌。 庄青砚继续说：“在这种背景下成长的B区人，几乎不会踏足低级区，而因为没经历过底层生活，他们的共情感很低，对许多事情无法感同身受，哪怕没做错什么，也会给人天生傲慢的感觉。” “知道B区人最常说的两句话是什么吗？” 摊牌阶段，路小羽示意大家亮出底牌。 宋可和林优优纷纷摇头。 “什么？你连这都不知道？”“啊？你们那里没有吗？” 路小羽模仿得惟妙惟肖，那种略带天真的好奇，以及不自觉流露的优越感，简直恨得人牙痒痒。 “说到这个就来气，知识封禁对不对？”林优优一把扯掉面膜，横眉骂道：“我出道前想搜集B区的演艺圈八卦，结果提示我‘权限不够’，啊对对对，我们C区人只配获得阉割式的信息。” “CDE区同属低级区，我们都一样。”方知许附和。 “嗯。”素察沉默地点了点头。 来自F区的宋可：“……”那啥，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徐星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打游戏，他对这款新出的全息游戏达到了痴迷的地步，毕竟F区可没有这种东西，徐卫国就算能搞到，也不会允许他玩。 宋可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恍然大悟。 F区连低级区都算不上，大部分B区人可能都不知道有这种乡下地方吧？ 林优优“哎”了一声：“不对啊，你们俩也是B区的，怎么没有这些臭毛病？” 她说完就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怎么不算没有呢？路小羽和他们在一起时还算正常，但他在死狱鼓捣的罪行录，还有面对外人时连名字都懒得记的德行，何尝不是一种刻入骨血的傲慢呢？ 至于庄青砚，虽然他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其实吧…… “不打了！输了一晚上。”方知许把扑克一摔，生起闷气，脑后的揪揪都快被扯秃了。 “你一直在赢，”素察面无表情地盯着庄青砚，“没作弊吗？” 庄青砚推了推眼镜，单手拢过桌上的全部筹码，微微一笑。 “啊？你们不会算牌吗？” “你你你、你这个……”方知许颤抖的手指着他：“该死的B区人！！” 傲慢的庄青砚遭到了众人的强烈谴责，被罚没收所有赢得的筹码（22枚晶石），并禁言半天。 …… 新亚联盟的版图非常辽阔，从东部的桐湾到北方基地，要跨越无数山峰和峡谷，即使是星艇，也要行驶将近三天左右，宋可第一天兴致盎然，第二天平平无奇，到第三天时，无聊得快要长草了。 因为是高轨模式，距离地面超过8000米，舷窗外一片苍茫，只能看到起伏的云海和水汽。 “什么时候，到啊？”宋可有气无力地趴在窗边问，再不运动运动，她的四肢都要软了。 “还有五个小时。”路小羽说。 宋可呜咽一声。 在队长义正严辞地提出，希望早日抵达的要求后，路小羽同意切换成手动驾驶模式。 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北方基地。 眼前的场景让人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北方基地的外围，是无边无际的荒芜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被摧毁的建筑，倒塌的广告牌，随风扬起的废纸和塑料袋……厚厚的灰尘和沙土掩埋了昔日属于城市的繁华，这片大地的发展被彻底冻结在时间的长河中。 头顶是黯淡的斜阳，将天地笼罩在灰蒙蒙的阴影里，方圆几千里都是枯草蔓生的平原，视野所及之处尽是惨淡的灰调，唯有孤独矗立的北方基地是其中唯一的彩色。 与其说那是一座城市，不如说它更像——“绿洲”。 “为什么，会这样？”宋可问。 “战争，核战争。”庄青砚沉声说。 新亚联盟成立前，曾和迦利奥帝国，卢塞邦联体爆发过惨烈的战争，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年，整个北部区域被夷为平地，后来三个政权体签署停战协议与互不侵犯条约，和平年代终于到来。 “北方基地，最初是战后重建的家园，居民都是经历过战争的幸存者。”庄青砚说。 “快五十年前的历史了。”方知许喃喃道。 “战争给北方基地带来了深远的影响，这座城市的建立者铭记过去的教训，接受各地的漂泊者，给予他们稳定的生活环境，他还亲自参与重建，练兵和选拔异能者的工作，让基地逐渐走上军民一体化的道路，所以末日后，北方基地的特性让它成为了异能者最多的避难所。” 庄青砚清冷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整座北方基地只效忠那位最初的建立者，不受世家、超级集团和中央庭的管辖，是B区里地位特殊的存在。” 路小羽的语调毫无起伏：“没错，人类最后的希望——北方基地，从小耳熟能详的一句话。” 林优优回忆道：“我好像听说过，那位建立者姓叶……” 庄青砚点头：“叶峥，叶老将军，北方基地一直以来的掌权人。” 在离北方基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路小羽停了下来。 “再往前就到探测区了，商量下吧，怎么进去？” “不能直接，飞进去吗？”宋可问。 天空偶尔经过各种飞行终端，靠近北方基地时，城市上方出现透明保护罩，无形的波纹扫描，随后屏障自动开启，而在它们进入后，透明罩又快速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显然不能。”路小羽说。 “你用异能破解呢？”林优优不死心。 “我可以让它短暂失效一秒，但我们进去后呢？这是B区，你们以为里面巡逻队吃素的吗？” “一秒？”庄青砚玩味地笑了笑，“堂堂S级黑客，软饭吃习惯了？说这话不感到羞愧吗。” 路小羽的冰瞳逐渐锐利：“怎么，嫌短？要不你来？让我看看你多久？” 两人对视一眼，火星噼里啪啦炸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宋可叹息一声，一手一个，别开两人的脑袋：“不要，吵架。” “不能走正门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徐星破局的天赋被触发：“那个什么招募令的要求，我们不是都符合吗？” V587众人：“……对哦！” “对哦！”宋可如梦初醒。 真是坏事做习惯了，总想着偷鸡摸狗，这回又不像木丹那次，他们可是光明正大冲招募令来的，为什么老想着闯进去啊？都怪这两个B区人，思路被带歪了。 路小羽降低高度，众人遥遥看到，北方基地前面还有一座小型城市。 宋可探出脑袋：“那是，什么？” 庄青砚：“出入境中心。” 宋可：“有什么用？” 庄青砚叹息：“宋可可，你知道末日后有多少人，想进北方基地吗？” 七人从星艇下来，还没靠近中心大门，就被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惊呆了。 具体有多少呢？这么形容吧，宋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人。 哦，除了尸潮。 庄青砚和路小羽两人以“行动不便”为理由，眉头紧锁，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前进，宋可痛快地摆了摆手，担当起队长职责：“那你们等着，我先去，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往人群里挤。 半个小时后，衣服皱皱巴巴的宋可终于进到大厅，她揉了揉差点扁掉的脸，迎风流泪，这北方基地真难进啊，要不还是让路小羽黑保护罩吧…… 中心里面分成了不同的区域，有很多亮着悬浮光牌的通道，比如「移民专区」、「人才引进」、「临时准入申请」以及「异能者快速通道」，说是“快速通道”，偏偏那里排队的人最多。 宋可东张西望，悬浮屏上不断亮起提示： 「请A1322号到移民8号窗口办理业务。」 「请C0654号到人才2号窗口办理业务。」 「请E119988号到异能者快速通道17进行基因检测。」 宋可：“……119988号？” 怎么会有这么多异能者啊，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啊？ 她不信邪地在中心里转了好几圈，突然眼前一亮！ 穿过回廊后，有块新开的区域亮着「招募令专区」的牌子，宋可连忙往那里挤。 自动门开启，熙熙攘攘的人群骤减，连空气变得格外清新，这里明显都是些高阶异能者，三三两两地排成几列队伍，周围混杂的精神力隐约跳动。 宋可乖乖排到最后，转着脑袋观察周围，不期然发现，从窗口往外看，透明天桥连通的另一侧，还有条铺着红毯的豪华通道，那里空空荡荡的，顶上用黑色花体写了「VIP通道」。 宋可歪了歪脑袋：那是什么？看起来人好少，可以走那里吗？ 她正想过去看看，对面的大门忽然打开，一艘小巧豪华的星艇直接与通道口接驳，穿着笔挺黑色制服，头戴礼帽的中年男人从廊桥下来，身后跟着家眷和工作人员，全都众星捧月般将他围在中间。 另一边，打着领带，看起来地位就很高的中心负责人亲自出来迎接，他笑容可掬，脸上洋溢着激动又喜悦的神采，点头弯腰请中年男人进去，通道里凉风习习，清清爽爽，和宋可所在的嘈杂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宋可前面的人低声讨论起来，他们都是高阶异能者，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那不是小田健吗？S级工程系异能者，德岛（B15区）著名的建筑大师。” “我靠！他怎么来北方基地了？” “还能为什么，重金挖来的呗，听说前段时间德岛挖走了北方基地两名S级，这算以牙还牙咯。”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人家德岛挖走的是雷系强攻系，怎么看都是北方基地吃亏。” “呃……有道理哈。” 宋可慢慢眨了眨眼睛，S级强攻系，她也是啊。 她转过头，往VIP通道方向挤了两步，不小心撞到另一批站着说话的人。 “你干嘛？想插队啊，后边去！”这群人虎背熊腰的，立刻转过头怒视她。 “不是，我去，那边。”宋可指了指小田健消失的方向。 被撞到的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随即哈哈大笑：“没搞错吧小妹妹？那边是S级通道。” 他像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扯着嗓门喊道：“喂！有人要走S级通道诶！” 整个招募专区顷刻间爆发哄堂大笑，各种看热闹的视线落在宋可身上。 “想插队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啊，S级，亏她说得出口。” “太不自量力了吧……” “让她去啊，我想看看怎么被赶出来。” “哪来的乡下妹啊？不会走错了吧，哎你，这里是招募令专区，普通人得去大厅。” “我知道啊。”宋可有礼貌地回答，可惜周围喧闹声太大，没人听清她的话。 也有看不下去的好心人提醒她：“喂，你新来的吧？别理他们，VIP通道要提前预约，领导亲自安排接送，基本都是谈妥后从别区跳槽来的，平时不会开放。” 宋可虚心请教：“那如果，没有预约的，S级，怎么办？” 旁边的异能者听到后，嘲笑声越来越嚣张： “野生S级？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鬼话？” “S级但凡一注册就被各区疯抢，哪会有野生的？” 有人故意走过来，挑衅地撞了撞宋可的肩膀，结果没撞动，那人反而愣了一下。 其他人一无所知，还在持续发动嘲讽： “你以为S级是什么大白菜吗？整个北方基地总共才只有八个，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就是，难道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是S级啊？” 一片哈哈声里，宋可面无表情地想：是啊，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队里就有三个。 现在出去随便扒拉一个，也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呢。 136 火种（5） 谁给你的勇气？ 宋可蔫巴唧唧地回来了。 躲在树荫下乘凉的众人纷纷围上去。 “怎么样队长？” “可以进去了吗宋可儿？不行我回去拿防晒霜, 晒得快化了。” “……感觉一股人肉味。” “姐姐，你要冰块不？” 时值盛夏，太阳当空照, 来往的人无不汗流浃背，再被热气一蒸腾, 那味道……的确一言难尽。 宋可环顾面前的队友, 忽然闭上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伸手，抓住了林优优。 林优优：“？” 宋可略带遗憾地放开她，又试了一次, 闭着眼睛往前扒拉两下, 随手一抓，这回抓住了方知许。 其他人：“？” 宋可：“？？” 她“嘶”了一声, 不信邪地第三次伸手, 徐星以为她在玩什么游戏，主动把手放进宋可掌心。 宋可：“……” 好吧……那些人说得也没错，大街上随便拉一个S级, 概率是有点小。 众人一脸问号, 宋可慢吞吞把里面排队的情况和VIP通道的事告诉大家。 “这一趟流程下来, 没个三五天搞不定吧？”方知许叹息。 三五天？太天真了，宋可击碎了他的幻想：“这是我，取的号。” 终端上跳出两个虚拟号码：“30-E216544，07-Z003577。” “前面是, 要等的天数，后面，当天排队的人数。”怕大家看不懂，宋可特意解释道。 方知许缓缓闭上嘴巴, 发愁地抠了抠脑后的揪揪。 “难怪北方基地还要搞个前瞻城市，没有缓冲不行啊，”林优优热得用手扇风，顺带把素察的手腕抬起来，“瞧瞧，衣食住行一条龙，还有各种配套服务。” 趁宋可进中心排队的时候，素察在城里探了一圈，有用的消息没打听到，反而被塞了一堆强制小广告，最绝的是，因为他用的是C区的终端，权限没有B区高，那些广告跟流氓病毒似的，删都删不掉，现在一打开终端，就自动跳出来各种花里胡哨的投影，什么“xx移民中介服务团体打八折”，“xx咨询让你的异能简历更出彩”，“湾德福异能酒店（开业大酬宾，本店免费提供基因检测）”…… 林优优解下素察的终端，丢给路小羽，让他帮忙清理。 “现在，怎么办？”宋可摊手。 “不是有VIP通道么，”庄青砚轻描淡写地说，“我们队长白手起家，自力更生，堂堂S级强攻系异能者，难道还走不了红毯吗？” 宋可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旋即又塌下来：“那个要，预约，而且我的证件，是A级。” 她刚刚还被人嘲笑了哩，说她乡下妹痴心妄想。 庄青砚指尖敲击轮椅，不以为意地开口：“那就公开。”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 庄青砚继续说：“以前选择保密，是因为伊利亚动了手脚，不希望联盟过度关注弗拉拉，加上也没有高调行事的必要，但今时不同往日，既然来了B区，等级就是重要的敲门砖。” “别忘了，北方基地的最高准则是什么。” “实力。”宋可抢答，银枭说过，这是一座用拳头说话的城市。 庄青砚点了点头：“况且，我们不仅有S级，还有四名A级，你们五个，1S4A，就算北方基地人才济济，这样的团队配置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吧？” “对于公开等级的决定，队长有异议吗？”庄青砚不忘询问宋可意见。 “没有。”宋可摇头，转而想到什么：“我们五个，那你们俩呢？” V587里唯二的两位B区人，一直没有注册异能者，大家差不多也猜到他们不想公开身份。 庄青砚浅色的眼眸在镜片后弯了弯，理直气壮地说：“我？我是S级的家眷啊。” 宋可：“……啊？” …… “找到了。”路小羽低头鼓捣一会，很快有了结果。 北方基地的新招募令因为对低级区公开，必然会在C区留下数据痕迹，路小羽没费多少力气，就追踪到了发布人「叶女士」使用的终端。 他三两下编辑好入侵的木马，眼看要按下发送—— “等等。”庄青砚及时阻止，快速浏览起来。 「你好，我们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异能队伍，有一个S级和四个A级，现在来投奔你们，排队很烦，请立即让我们走VIP通道，谢谢。」 虽然路小羽用了“你好”、“请”和“谢谢”，意思表达得也算清楚，但这封信函的口吻完全是强硬的命令式，99%的几率会被当成诈骗信息丢进垃圾桶，不，骗子都比他有礼貌。 “你挂掉的那门选修课，《语言社交与艺术》，真没冤枉你。” 庄青砚冷哼一声，点击全选删除，重新修改起来。 …… 北方基地，异能者管理总署。 叶梓玫托着下巴，面前是整整四块超清悬浮屏，正在滚动播放申请招募令的待审核队伍，她越看越困，脑袋一点一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叮咚——” 桌上闲置的终端蓦地响起。 “叮咚——叮咚——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长时间门无人应答，终端跟蹦迪似的，疯狂震动起来。 叶梓玫瞌睡全跑光，手忙脚乱地想要按灭：“什么呀？低级区的终端故障率这么高吗？” 这台终端是她为了发布公告，特意从黑市购入的，用完就随手丢一边了，根本没有添加任何联系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响个不停？ 终端顽强地叮咚震动，叶梓玫不知按到哪里，眼前突然跳出一封信函，她疑惑地点进去： 「冒昧打扰，听闻贵区出现顶级异能者流失的现象，本人宋可，敬仰叶将军许久，虽为金系强攻系异能者，多年来发奋训练，然出身低微，始终无缘得入B区，所幸日前因机缘巧合突破S级，受条件所限，未曾进行基因检测，欣喜之余，忆起昔日决心，但求能为将军效劳。 除本人以外，队伍里另有四名A级成员：分别为两强攻系，一辅助系，一治疗系，现已全数到达出入境中心，因审批手续繁琐，突破之事亦未对外界公开，加之囊中羞涩，盘桓数日后，萌生退却之意，离开之际，向您发送此封信函，实乃不得已而为之，盼复。」 信函后面还附有高清影像，都是从王座竞速赛截取的精彩片段，包括宋可单挑镜湖水怪，徐星冰针爆发清场，绿水城围剿丧尸猫熊，海门默契配合抢杀丧尸王，用以佐证材料真实性。 叶梓玫瞬间门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啊啊啊啊啊！野生的！S级强攻系！还是带团队来的！！” 她不停地跳脚尖叫，快乐地转起圈圈，自己今年的KPI（工作绩效）超量完成了！ “帮我接通何长官的通讯频道，还有，我要马上去出入境中心！！” * 招募令的团队审核相当复杂，宋可出去这一会儿，等候的队伍基本没动，还是原来那些人。 于是当她第二次进来时，受到了齐刷刷的注目礼。 这回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V587的其他队员。 窃窃私语声四起，间门或夹杂一两句高昂的议论： “这乡下妹怎么又来了？还带了人？” “她当这里是托儿所，还是残疾人康复中心啊？别太过分哦。” “不会真以为北方基地什么人都要吧？” 宋可充耳未闻，这回连队都不排，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下。 现场都是高级异能者，她这样的行为，摆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一名挑染黄毛的异能者转动手腕，表情嚣张地朝宋可走来，从外放的精神力判断，他是名A级。 “喂，我说你，别在这里污染空气，哪来的麻利回哪去……” 素察冷脸挡在宋可面前，他穿着黑色T恤，一米九的个头极具压迫感，肩膀宽而结实，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劲瘦的窄腰仿佛蓄满力量的雪豹，敛眸看人的时候，有种淡漠的肃杀感。 黄毛还没来得及动作，眼前一花，素察鬼魅般闪现到他背后，脖子上已然多了把森寒的匕首。 “即使同一等级的异能者，个体之间门也存在明显的战斗力差异。” 庄青砚慵懒地靠在轮椅上，用斯文又傲慢的口吻，不带感情地说道：“谁给你的勇气，跟我们队长大放厥词？”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门，V587全员，无论坐着的，站着的，靠墙的，微微抬眸，同一时间门放出精神力——当然，其中某三位稍稍收敛了一下。 强悍而磅礴的能量在空间门里横冲直撞，光屏闪烁，灯光摇晃，桌面和窗户嗡嗡震动，恐怖的威压如同灭顶的海啸，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已经有异能者受不住，膝盖弯曲而颤抖，脚底止不住地发软。 “全……全A级？！”难以置信的呐喊响起。 “砰——” VIP通道的大门轰然开启，穿着异能署高级制服的叶梓玫快步走来，后面跟着满头大汗的中心负责人，以及几十位亦步亦趋的工作人员，忙碌地准备红毯，鲜花和欢迎横幅。 “哪呢？人在哪呢！”叶梓玫焦急地喊。 远远看到招募专区里的V587，她一阵风似地穿过天桥，跑过来激动地握住宋可的手，握得那叫一个紧，仿佛再也不会松开：“你……哦不不不，您就是给我写信的宋可吧？S级强攻系异能者！” “天呐，果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看就有高手风范。”叶梓玫激动得脸颊通红：“何长官公务繁忙，让我先接待你们，她稍后会亲自过来与您会谈，咱们先进去？进去详谈！” 叶梓玫忽然想到什么，又猛地转过身：“还有诸位，全A小队V587！大家久等了，千万别走啊，北方基地什么都能提供，请你们务必留下！” 整个招募专区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宋可七人在几千名高级异能者目瞪口呆的欢送下，走向铺着红毯的VIP通道，背影渐渐消失。 “什、什么情况……S级强攻系？那乡下妹？！” “我没听错吧？不不不我一定是聋了，还瞎了！” “何长官亲自接见，小田健都没这待遇吧……” 那名最先叫宋可“乡下妹”的异能者，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欲哭无泪：“请问，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 叶梓玫领着七人，穿过前瞻城的贵宾通道，最后来到一间门豪华的酒店套房。 “宋可，按照规定，在进入北方基地前，诸位要进行基因检测，详细数据出来需要一天左右，辛苦大家先在这里休息，缺什么都可以和甲一说。” 一名人工智能安静地伫立在门口，闻言微笑朝他们点头，礼仪无可挑剔。 宋可偷偷瞄了好几眼，虽然外表不太明显，但甲一的肢体动作和微表情还是能看出AI的痕迹，和举手投足间门尽显贵气的伊利亚没法比。 叶梓玫生怕宋可误会，连忙补充说：“其它地区的异能检测偶尔会出现错误，但我们用的是R型检测仪，为了确保公平性和准确度，所有进入北方基地的异能者都要重新进行基因检测。” 宋可点头：“应该的。”她在弗拉拉测的等级可不就是错的。 “那你先登记一下基本信息，”叶梓玫轻点珍珠耳环，左眼立刻浮现流光溢彩的全息镜片，“我把要填的内容发给你。” 宋可低头扫了眼自己安静如鸡的终端，呆呆地问：“怎么填？” 叶梓玫瞥一眼她的胸针：“抱歉忘了，你在信里说来自低级区是吧，我换种模式发你。” 甲一适时递过来一枚微型接驳器，叶梓玫接过后，贴近宋可的胸针，与此同时，她眼前的全息镜片向外亮起光芒，B区专属终端起效，让数据能顺利传输过去。 等待的间门隙，叶梓玫顺嘴问了一句：“具体是来自哪个低级区呢？我联盟地理学得不错，说不定知道。” “F177区。”宋可说。 叶梓玫动作顿住，眼神明显放空了两秒：什么？F177区？联盟有这种地方吗？ 但她很快收敛表情，假装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耳环，终端及时提供信息，F区的相关内容出现在她脑海里：“哦～F177区啊，听说过听说过，嗯……新历纪元前为贫瘠的渔村，因发展落后，成为黑户最猖獗的地区……咳咳……” “黑户”宋可无辜地看着她。 叶梓玫干笑两声，机智地转移话题：“你们一共是七个人对吧？” 宋可纠正道：“不是，五个。”她点了点剩余四名A级队友。 “那这两位是……？”叶梓玫犹豫地望向庄青砚和路小羽。 庄青砚淡淡一笑，诚恳地说：“我是V587的技术顾问。” 叶梓玫“哦”了一声，S级可以带家眷和助手，她很快接受这个说法：“还有一位……” “他是司机。”庄青砚笑容和煦。 正在填表的宋可指尖一抖，眼疾手快把路小羽伸出来的机械臂按了回去。 “……”叶梓玫盯着路小羽空荡的腿好一会儿，良好的修养让她没有对“司机”第一时间门提出异议，只是茫然地问：“低级区的生活，原来这么丰富多彩吗？” 在她印象里，低级区的交通工具还停留在机械初期，除星艇外大部分为人力驾驶，那失去双腿的残疾人怎么当司机，用手……开吗？ 被刷新三观的叶梓玫回过神来，收拾心情说道：“稍后甲一会安排你们进行基因检测，等结果出来后，何长官会亲自和你们谈福利待遇，当然，如果你们中间门有什么迫切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一定替你们解决。” 庄青砚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 可能叶梓玫自己没注意，她用的词汇是——“我”，基因结果没确认前，何秋红肯定不会浪费时间门见他们，但叶梓玫却能轻易许下承诺，满足他们的要求，这表示，无须请示上级，某些事情上她自己就能拿主意。 由此可见，叶梓玫在异能署，甚至北方基地的权限，很高。 “确实有。”庄青砚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叶梓玫略显诧异：“请说。” “其实我们过来北方基地，还有一个原因，”庄青砚薄唇轻启，“为了……投奔熟人。” 这下连路小羽都惊讶了，就庄青砚和银枭那恨不得像公孔雀开屏争奇斗艳的雄竞德行，竟然会主动找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庄青砚并没有提起银枭。 “北方基地有一对著名的认知心理学家夫妇：明刚和露西娅，可以的话，我想见他们一面。” 137 火种（6） 第一位S7级。 北方基地从建立之初, 就开辟了人才引进绿色通道，以丰厚的优惠政策吸引各种精英落户定居，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沉淀, 这里早就云集了数不清的业界大佬和行业翘楚。 庄青砚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叶梓玫很快就答应了, 但出于好奇, 她还是问了一句： “既然是熟人，你怎么自己不联系？” 庄青砚表情沉痛：“明刚先生的独子明志，是我的挚友，他生前多次提起要帮我向父母引荐, 我对两位前辈神交已久, 却因为工作性质迟迟不得成行，谁想明志走得突然……” 忆起伤心往事, 他眼眸低垂, 周身仿佛蒙上一层忧郁又落寞的气场：“世事无常，明刚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又怎敢贸然打扰……” 叶梓玫连忙摆手：“呃, 抱歉, 我不知道还有内情……” 庄青砚诚恳地说：“好在我们队长深明大义, 不嫌弃我是个无用的废人，愿意带我来北方基地，刚好借此机会，我想完成挚友的遗愿, 替他探望两位前辈。” “深明大义”的宋可：“……”这人信口开河的本事她已经习惯了。 林优优却不是很习惯，因为庄青砚话里提到明志，她略显心虚地低头瞄了眼林秀，还好还好, 光屏是睡眠模式，林秀沉迷追剧估计没听到他们说话。 “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尽快安排。” 珍珠耳环亮起莹润的光芒，北方基地人口众多，叶梓玫当然无法全都知晓，但终端适时运转，权限内的知识飞速涌入，叶梓玫脑海里瞬时浮现明刚夫妇相关的信息：两人大约三十年前举家搬来北方基地，育有一子为明志，后加入青岚研究所保密项目，和庄青砚描述的基本吻合。 叶梓玫说话时，路小羽的目光在她耳环上停顿一秒。 B区的终端，和他六年前被放逐时相比，权限似乎……进一步加深了。 叶梓玫离开后，V587休息了半天，直到甲一过来通知已经安排好基因检测。 作为最重要的VIP人物，宋可理所当然被排进优先级最高的专属通道，其余人还要等等，但总归今天也都能做上。 一架无人驾驶的浮空车从酒店出发，匀速飞向前瞻城中心的纯白色建筑——异能检测站。 宋可还是第一次坐内饰如此豪华的加长版浮空车，“哇～”她忍不住发出没见识的小小惊叹，东摸摸西看看，一会儿四仰八叉地躺平享受，一会儿压腿抻自己的筋活动，冷不丁一抬头，和控制台上的摄像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宋可：“……” 她慢慢坐直身体，后半程跟被毒哑了似的，一动未动。 因为她填的资料自述为S级，与异能证的等级不符，基地异能署那边又高度重视，宋可一落地，就有十几名穿着白袍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迎接。 一位三十来岁的短发女性越众而出，她戴着内敛的银框眼镜，语速快且利落。 “你好宋可，我是你的异能分析师，格蕾丝。” 宋可耳朵尖，听到边上的人轻声喊她“主任”，并用终端传输资料给她，格蕾丝的镜片亮起光芒，隐隐有数据流过，转瞬即逝。 格蕾丝朝宋可点了点头：“你的基因检测会由我全权负责，请跟我来。” 进入检测站的第一眼，宋可就被中央矗立的精密仪器吸引，它体积庞大，顶天立地，几乎和整个建筑连为一体，通体呈现白色，端口处连接了无数条细小的银线。 “R型异能检测仪是目前联盟最尖端的仪器，它可以同时容纳500人进行数据分析，准确率保持在97%以上。”格蕾丝注意到她的目光，特意解释道。 宋可扫一眼空空荡荡的检测站，用眼神表达疑惑：哪有500人？ “为确保你的结果100%准确，我们进行了清场，所有异能者的检测全部中止。”格蕾丝正色说。 “……哦。”宋可的第一反应：出入境中心排队的人估计更多了。 宋可跟着格蕾丝继续往前，整座检测站的设计既简洁又富含科技感，白色的仿昼灯无处不在，将空间照得毫发毕现，宋可走着走着，皱了皱眉，慢慢捂住心口，不知怎么，这样的强光加上密闭性的空间，让她隐约感到一丝不舒服。 格蕾丝没发现宋可的异常，边走边说：“先做常规检查吧，抽血，采集体.液和部分生物信息，用来进行染色体和DNA分析。” 进了房间以后，宋可看到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仪器，以及泛着冷光的机械臂。 相似的检查她在弗拉拉也做过，格蕾丝一步步地耐心指导她，没用多久就顺利完成。 接着格蕾丝又带她来到一间类似实验室的房间，里面有台圆形机器，缺口处放了张单人床。 格蕾丝解释说：“这是和R型连通的辐磁共振波谱仪，可以对你的异能进行全面分析。” 宋可乖乖躺上单人床，眼前霎时浮现一块虚拟光屏，比愚人码头的时候，吴觉敏用的那台黑匣子不知高级多少倍，光各种线条和数据就看得她眼花缭乱。 格蕾丝和助手进入观察室，仪器开启后，冗杂的噪音嗡嗡回荡在宋可耳边，她明显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精神力产生了轻微波动，就好像静止的水缓缓流淌起来。 观察室的面板上，宋可各项数据噌噌噌地往上涨，瞬间突破S级的阈值。 其中精神力、爆发力、反应力和肌肉核心力四项指标，攀升的速度几乎称得上恐怖。 一名助手激动地低语：“涨得这么快，说不定能达到S5。”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S级诶。”说话的人刚来检测站不久，对宋可的数据叹为观止。 “那你运气好，一次能见俩，待会儿还有小田先生。” “小田健的结果没什么惊喜，他是人尽皆知的S2，而且工程系和强攻系哪有可比性……” 大家都很兴奋，北方基地已经很久没有新鲜的S级加入了。 格蕾丝忽然“咦”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主任，怎么了？”身边的助手紧张地问：“是我哪里操作不当吗？” “和操作没关系，波谱仪显示有杂质。”格蕾丝沉声说道，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难道是机器故障？”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信，R型检测仪有自修理程序，怎么可能会发生故障啊？ 格蕾丝面色严肃，凝神望向成像面板，那些杂质越来越多，自发地向宋可心脏处靠拢，渐渐汇成大片的阴影，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这是……辐射？” 格蕾丝确认杂质成分后，即便沉稳如她，也不由露出错愕万分的表情。 二十分钟过去了，宋可躺在机器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这个什么什么波波仪需要的时间这么长吗？看样子也不怎么先进嘛。 又等了十分钟，恼人的噪音才渐渐停止，单人床缓缓推出，格蕾丝站在宋可面前，微笑着说道：“虽然具体报告还没出来，但我想提前说声恭喜，你的确是S级异能者。” 格蕾丝顿了顿：“而且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异能者。” “还行还行。”宋可谦虚地摆手。 “分析报告出来后，何长官会亲自接见你。”格蕾丝最后说道。 * “长官，宋可的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叶梓枚的声音从私人频段里响起。 何秋红打了个手势，正在进行的谈话中止，部长们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她站起身，快步进入隐蔽的隔间，随着行走的动作，终端渐渐亮起，一场全息会议被接通，几位异能署的高层都在翘首以待。 宋可的异能报告被传输过来，足足有34页，何秋红跳过复杂的图表和专业数据分析，一目十行，快速浏览最终结果。 同样心急的高层直接翻到底，一声惊呼脱口而出：“级别是……S7！没记错的话，这是联盟正式公布异能者以来，第一个S7吧？还是强攻系！” “不是第一个吧？之前不还有个……暴毙的S7级双系？”有人反驳道。 “你都说暴毙了，那现在宋可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S7！” 就算同一等级的异能，也会有更细致的划分，这种微小的区别只有R型检测仪能测出来。 每个异能等级分为1-9的级别，目前中央庭公开的S级名册最高也只有S6，结果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宋可，竟然是S7的异能者！ 异能署的高层表情都迷幻了，一向被他们忽视的低级区，怎么会有这种怪物存在？ 何秋红严肃的脸庞难得露出笑容，是她主动提出向低级区发布招募令，而宋可的到来，一位没有任何背景，主动投靠的S7强攻系异能者，对此刻的北方基地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议论纷纷声中，格蕾丝沉静的嗓音响起：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请大家看一下报告第17页。” “根据辐磁波谱分析，宋可体内的辐射量……是正常异能者的二十倍。” 全息影像惟妙惟肖，格蕾丝看得分明，所有人都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普通丧尸的辐射量也就比异能者多两倍左右，二十倍，她……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没变成丧尸？ 这位可是基地未来的金疙瘩，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啊！ 何秋红抽出那页辐磁共振成像报告，宋可的胸腔和四肢看起来脏脏的，像被乌云的阴影覆盖。 “过量辐射，对她异能有影响吗？”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毫无影响，她和其他的S级没有差别。”格蕾丝困惑地说。 “如果是双系异能呢？” 何秋红不愧是异能署最高长官，脑子转得极快，瞬间联想到另一种可能。 格蕾丝却否定了她的推测：“R型没有在宋可身上发现第二种异能，双系异能者数量太稀少，更别提S级，好在我们手里有那位庞克的数据，通过比对，庞克的辐射量和S级单系保持一致，分布也与宋可有明显的差异化，所以应该不是双系异能的原因。” 作为联盟第一名对外公开的S7级双系，庞克的异能报告当然是绝密资料，何秋红使了不少手段，动用大量人脉，最终才从中央庭的朴在宇那里搞到。 “除辐射量以外……宋可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格蕾丝越说越头疼。 “第22-27页，是她的基因报告。” “宋可体内有染色体异位和部分序列未知的DNA，目前不确定成因是遗传性还是先天性，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担心…… 她可能患有隐形的基因缺陷。” 格蕾丝的担忧不无道理，基因缺陷会导致各种病症高发，如果一位强大的异能者因为基因病失去生命，将会是一件令人扼腕痛心的事。 “她会不会参加过基因优选计划？”某位高层不确定地猜测道：“早期技术不成熟，的确有很多人因此患上基因病。” 何秋红把报告翻回首页，宋可的原户籍是F177区。 F区的人，根本不会有参加基因优选计划的可能。 她沉吟片刻，低声说：“把这份报告送去宁博士那里，宁博士是基因工程和遗传学的专家，他应该能解析出宋可身上的异常原因。” “要请宋可也过去一趟吗？配合宁博士再做详细的检查？”格蕾丝问。 “不，”何秋红沉声制止，“事情没弄清楚前，先别通知她，还有，把这份报告改一下。” …… 同一时间，V587正在酒店里开香槟庆祝。 林优优他们也已经做完基因检测，除了徐小星同志因为刚刚突破，只有A1级，其他队员一个比一个离谱：林优优A4，方知许A5，素察竟然有A8！ 这个闷葫芦平时三句话憋不出十个字来，没想到实实在在给大家带来了意外惊喜。 素察长手长脚，拘束地坐在沙发里，宋可兴奋地拍他肩膀，林优优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寸头。 短短的发茬被她柔软的手拂过，带来轻微的痒意，从后背一直蹿到头顶，素察浑身僵硬地捏紧手里的罐装啤酒，不自觉用力，铝罐发出被捏扁的“咔嚓”响声。 “打扰一下，”甲一彬彬有礼地敲了敲门，“宋女士的异能报告出来了。” 众人哗啦啦围上去，甲一不慌不忙地通过接驳器，把报告传给宋可。 “快快！看看是S几？” “哇！S7！姐姐好厉害！” “哈哈老方给钱，我猜中了吧～”林优优洋洋得意。 方知许：“……”因为对宋可的盲目相信，他不信邪地押了S9。 “S7队长，可以多给我买点材料吗？”路小羽也来凑热闹，补充他心心念念的清单。 “买，买。”宋可嘿嘿傻笑。 庄青砚从玩闹的宋可手里抽出终端，翻开报告一页页查看起来。 他的速度很慢，看得也很仔细，那些何秋红无法理解的专业数据，在他这里完全没有门槛。 报告一共24页，庄青砚花了点时间，一字不漏地看完。 然后他摘下眼镜，捏了捏挺拔的眉骨，薄唇隐隐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果然是B区的傲慢啊，异能署的人，未免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哪怕一个S1级别的异能者，正常的分析报告也在25页以上，何况宋可还是罕见的S7。 连改都不愿意改，直接删掉敷衍了事，忽悠忽悠外行也就算了，想骗过他却是痴人说梦。 因为那台能进行基因分析的R型检测仪，出自青岚研究所。 无人知晓，它被研发的初衷，就是因为庄青砚本人。 ——这世上，没有人比庄青砚更清楚它的功能。 138 火种（7） 你的队伍未进入排行榜。…… 次日一早, V587搭乘异能署安排的星艇，从前瞻城出发，正式前往北方基地。 银白色的飞行终端流星般划过高空, 遇到透明保护罩自动放行，宋可扒着舷窗, 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这一次，他们没靠坑蒙拐骗，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进入了B区。 到达站台后，没等星艇停稳, 宋可就跳了下去。 清风拂面, 空气沁爽，天气拟态系统徐徐运转, 将盛夏的酷热一扫而空。 第一次进城的宋可和徐星兴奋地跑到护栏往前看, 和外围绵延几千公里的荒芜平原不同，北方基地是一座极具质感的城市：空中隧道，悬浮地铁, 酷炫跑车……光辉三十年里诞生的科技产物在这里随处可见。林立的高楼群, 错落分出层次空间, 带给人极强的视觉震撼，其中有一层甚至挖出了足球场大小的无边际泳池，不少异能者在里面扑腾，几名水系趁机捣乱, 抬手一挥，喷泉般的雨滴洋洋洒洒落下。 宋可星星眼：“哇～～” 徐星有样学样：“哇～～～” 头顶正好飞过一列武装舰队，几名一看就是异能者的男女稳稳站在舰顶，其中一人赤着上半身, 胸膛布满伤痕，手里举着刚刚砍下来，还在滴血的巨兽头颅，向站台上的人群朗笑挥手，随后进入两幢相连的圆筒状高楼。 远方天空浮现全息投影，数字不断跳动，渐渐形成一面巨大的排行榜： “Blue Fme（蓝色火焰）击杀4级变异凶兽：黑叉齿鱼，实时积分更新。” 宋可亲眼见证，蓝色火焰的排名往上升了两位，排在北方基地第10名，新亚联盟第122名。 这就是……北方基地吗？无端令人心神澎湃。 叶梓玫带人在站台等他们，望着自己金光闪闪的KPI，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们的新终端，还有异能者户籍转移手续，稍后我会安排专员跟进。” “现在，跟我去见何长官吧，她在异能署等你们。” 北方基地异能署，就是宋可刚下站台看到的，那两幢筒形的高楼。 叶梓玫红底的高跟鞋“噔噔噔”踩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宋可七人跟在她身后，从历史墙上看到了很多荣誉影像，包括全球异能峰会，圆桌论坛，基因优选者交流访问，以及和迦利奥帝国，卢塞邦联体的军事演习，随着时间的推移，异能者的存在越来越明朗，宋可真切地意识到，这就是联盟不同区之间的参差，低级区觉醒D级就能欣喜若狂，而在北方基地，或者其它的B区，异能者，尤其末日后的异能者，早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宋可还发现，这里来往的都是高阶异能者，周身萦绕淡淡精神力，但都很克制收敛。 沿途不断有人偷偷观察他们，似乎在判断到底哪位是传说中的S7，基地招揽了S级强攻系异能者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叶梓玫亲自带V587进来，他们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行人在万众瞩目中，搭乘全自动观景电梯上楼。 宋可望着这座没有任何安保措施的大楼，突发奇想问：“如果，有异能恐怖分子，怎么办？” 叶梓玫缓缓笑起来：“相信我，这世界上最蠢的死法，就是在我们脚下的大楼贸然使用异能。” 她点了点珍珠耳环，电梯的公告屏顿时出现一段录像，最上面的标语是——“安全教材014”。 “这是八个月前的监控录像，那时末日刚爆发，一名低级区入籍的A7级异能者，集结匪徒二十三人，武力闯入异能署，妄图绑架何长官，称霸整座北方基地。” 只见画面里，那名领头的腐化系异能者神情嚣张，高昂着下巴，嘴里大放厥词：“都给我抱头！蹲下！”“别乱动！”随着他往前走的动作，地板、台面、立柱……所过之处统统化为脓水。 就在他即将迈过中线时，异能署的天花板突然消失，一道幽深的空间裂缝出现，随后是几百架黑压压的爆能枪，“砰砰砰——”刺眼的光束激射而出，瞬间将匪徒们打成筛子，强光散去后，唯有那名A7级苟活下来，但是，他还没能庆幸多久——就被轰成了肉泥。 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肉泥，血红色的黏腻碎块像下雨一样，一片一片掉在光滑的地面上。 现场像被施了静音魔法，死寂无声。 监控镜头一转，高层的透明廊桥上，出现了两名身穿异能署制服的青年男女，他们容貌肖似，身形高挑，都是金发绿眼，举手投足间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意感。 那名女性纤细的双手搭在护栏上，像看蝼蚁般，饶有兴趣地俯视自寻死路的A7级残骸，男的则靠着墙抱臂假寐，全程淡漠得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叶梓玫轻咳两声，语气能听出深深的同情：“这是基地建立47年来，总共14起恶性事件中，最倒霉的匪徒了，偏偏碰上凌氏兄妹回来述职，我们连劝降的机会都没有。” 宋可面带惊讶：“凌氏兄妹？” “嗯，凌宴和凌玥，一对龙凤胎，北方基地唯二的两名S6级强攻系，”叶梓玫压低声音，狡黠地眨了眨眼，“也是从迦利奥帝国归化来的异能者。” 宋可又扫了眼录像，凌氏兄妹处理完危机，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S级的异能者，对S级以下的所有等级都具有绝对的压制力，何况还是两名S6，如叶梓玫所说，这些匪徒正好撞枪口，属实有点倒霉了。 有叶梓玫带路，V587畅行无阻，很快来到次顶层。 在一间开阔的会议室里，他们终于见到了异能署的最高长官何秋红……的全息影像。 七人不动声色地交换目光，何秋红说的“亲自”接见，竟然是以这种形式，不过也能理解，面对一名强攻系S7和全A的异能小队，就算V587是主动投靠的，何秋红也没被喜悦冲昏头脑，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警惕。 何秋红穿着深蓝色套裙，鼻梁架一副黑框眼镜，面容严肃端正，鼻侧有两条深刻的法令纹。 宋可莫名想起她短暂学生时期遇到的教导主任。 “宋可，还有V587的各位队员，欢迎你们来到北方基地。” 何秋红开门见山说：“两周前，我在C72区看过王座竞速赛的决赛直播，你们是一支非常优秀的队伍，每个人都有出彩的点，配合默契，不可或缺。” 她欣赏的眼光一一扫过众人，准确地叫出素察、徐星、方知许，包括林优优的真名，然后……极其自然地忽略了剩下的两人。 两位坐轮椅的难兄难弟默不作声对视一眼，一个略显轻佻地笑了笑，另一个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从进入北方基地开始，庄青砚和路小羽就将精神力收敛得滴水不漏，乍一看和普通人无异，借宋可的光，他们的身份是光明正大的“随行人员”。 何秋红虽然关注过比赛，但她看的是官方直播间，并非24小时盯着V587，马拉松比赛时，路小羽一直用的机械臂，从未对镜头暴露过自己的黑客异能，庄青砚更直接，他没有跟拍无人机，几乎没怎么在镜头前出现，就算一闪而过，也都让路小羽处理掉了。 在北方基地，实力是唯一的通行证，没有人会故意隐瞒自己异能者的身份，所以何秋红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只是凑巧和V587组队的普通人……不，残疾人，没花心思多看他们一眼。 何秋红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鄙夷的眼神，但庄青砚洞察人心，敏锐地发现她对普通人的轻视。 “没想到，你能在比赛后的短时间内突破S级，还选择了北方基地。” 何秋红说这话时，表情纹丝不动。 “……”宋可尴尬地挠了挠头。 从A级跃升到S7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何秋红没有拆穿她，反而顺着庄青砚胡诌的那封信函给她圆了场，这说明，她并不计较宋可在弗拉拉隐瞒等级的事。 “根据招募令，我谨代表北方基地，为诸位提供中心区的五套公寓产权，开放B区异能者的全部权限，以及每月发放特殊津贴和相应的生活福利。” 何秋红财大气粗，把原本的“免费入住公寓”，改成了“赠送五套公寓”，又发房子又发钱，让V587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暖，接下来，她还介绍了异能署的基本情况，以及目前空缺的工作岗位，听得人心动不已。 最后何秋红转向宋可：“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过考核期后，我会第一时间落实。” “考核期？”宋可抓住了关键词。 “北方基地的生存法则，是绝对的实力。”何秋红微微颔首：“我们会进行末位淘汰制，每月更新排行榜积分，排名后1%的队伍，很遗憾，无法留在这里。” “当然，我相信你们一定能通过考核期，一个月后，期待与你们再次相见。” 何秋红笑了笑：“到时候，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面对面喝杯茶。”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意味深长，似乎在暗指V587下次可以与她真人见面。 即使面对S级异能者，何秋红也没表现出急切挽留的姿态，她完美地契合了高位者应该有的冷静和理智姿态，但她又对宋可关注甚深，谈话间言语平和，显然很在意她的想法。 宋可觉得，何秋红似乎是一个矛盾的人。 “另外，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何秋红转过头，低声吩咐了几句。 宋可这边，会议室的门被笃笃敲响，两名工作人员推进来一张移动桌，上面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终端，几乎涵盖了B区所有的流行款式。 “我们打算，统一去买。”宋可婉拒，团购说不定还有优惠哩。 何秋红只是说：“所有S级的终端，都由异能署直接发放。” 宋可一愣，定定地望着她。 何秋红毫不避讳：“S级异能者具有潜在的危险性，我们需要确保能24小时联系到你，这些终端里面预先装了定位装置和专属通讯频道，你绑定后就能使用。” 宋可挪开视线，往前走两步，默不做声地挑了台。 …… 直到出了异能署，林优优不满地嚷嚷：“这算什么，监视吗？” 方知许摸着下巴：“我觉得这位何长官有点言行不一，哪里怪怪的。”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利益主义者。”庄青砚淡淡的声音响起。 其他人纷纷转头看他。 庄青砚说：“开口闭口都是北方基地的利益，在她眼里，异能者只是维系利益的最佳工具，需要你的时候，可以满足你捧着你，发生冲突，或者与她奉行的利益相悖时，也可以毫不犹疑地舍弃。” “不过，至少对北方基地来说，她是位尽职的长官。”庄青砚讽刺地笑了笑。 “那这台终端，还用吗？”宋可挑的依然是胸针款，造型有点像小蜜蜂。 庄青砚不以为意：“用吧，又没做坏事，怕什么？等做坏事的时候，再想办法黑了它。” 宋可：“……”为什么做坏事也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第一次启动终端需要激活绑定，宋可微微放出精神力，只觉得意识松动一秒，脑海里凭空多出一种细微的被注视的感觉，她怔了怔，如果没有在死狱经历过罪行录，这种感觉说不定就被她忽略了。 但罪行录是路小羽坐牢无聊鼓捣出来的，B区的终端……为什么也会这样？ 宋可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队友。 路小羽苍白的手指接过那台终端，垂眸端详片刻，冰瞳里隐约有种无机制的冷漠。 “轻度思维连接……果然，是她的手笔。” 这话云里雾里的，但路小羽也不打算解释，他飞快地敲入一串防窥探代码：“动的手脚太多容易被发现，你先凑合戴着，尽量少用‘权限’。” “权限？”宋可疑惑。 “嗯，查询脑海里没有的信息，主动获取不曾拥有过的知识，都是‘权限’，虽然可以方便省事，但每用一次，都是在向她索取，会让思维连接逐步加深。” “哦，”宋可乖乖点头，“我用不着，我问庄青砚，好了。” 什么信息啊，知识啊，死板的终端哪有庄青砚好用，这位“联盟百科大全”不仅对她知无不言，而且还会根据她的理解能力随时调整话术，务必让她听懂。 庄青砚蓦地笑了，那笑称得上冰消雪融，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透出可见的愉悦。 “打断一下，你说的‘她’是……”林优优小心翼翼地问。 “路氏的超级计算机，”路小羽的语气平板无波，“她入侵了B区的终端网络，she sees everyne（她看到每个人）。 ” 众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从前只觉得B区的终端厉害酷炫，路小羽一说，时时刻刻被监视的感觉，怪渗人的。 不过这台配发的终端也有好用的地方，比如可以直接连通委托系统。 七人围在一起，宋可打开公放，兴致勃勃地点进去，就算扣除50万积分的门槛费，他们还剩20万，地主家还是很富裕滴，上个排行榜应该绰绰有余哩。 然后残酷的现实给了宋可当头一棒。 实时积分更新后，投影浮现一行字：“V587当前积分：220050，月度排名：99.99%。” “——很遗憾，你的队伍未能进入排行榜，请继续加油哦。” 宋可不死心地往上滑了滑，上一名的积分是448888。 比V587整整多出一倍。 宋可的小脸垮了。 天呐，北方基地的异能者内卷这么严重吗？ 139 火种（8） 钮祜禄·青砚。 或许是叶梓玫特意嘱咐过, 异能署安排的专员非常贴心，态度热情洋溢，不仅很快办完了户籍转移手续, 还开车带他们去买终端，除了两位“普通人”, V587的四名A级都换成了B区终端, 完事后又去更新异能信息，挑选楼盘，从本地人的角度为他们出谋划策： “底层不要，采光不好, 顶层也不要, 飞行终端太多，吵得慌。” “我喜欢这个！”徐星看中了一套蓝色小区, 全息广告打得天花乱坠, 什么360度深呼吸环绕式水母灯，随心情变换形状的藻类地板，沉浸式座头鲸音效卧室, 主打的就是一个噱头十足。 专员连连摇头：“这小区好多异能者都em（忧郁）了, 就是长期住深海环境闹的, 你们不如选光线好点的花园式小洋房，平时能晒晒太阳，两户之间还可以打通。” 虽然没人明说，但细心的专员察言观色, 发现V587团队互相十分和谐，肯定是住越近越好啦。 吵吵闹闹里，宋可闲的没事做，掏出终端瞄了眼。 然后…… 她眼睁睁看着V587的排名又掉了一位。 今天还是联盟的法定休息日呢, 这些人都不休息不睡觉的吗？ 不行，她也要卷起来！ 操心的队长立刻打开委托系统，徐星跑过来让她挑房，她也敷衍地挥手“你们选你们买”。 列表刷得飞快，新的任务刚出来就被覆盖，加上还有等级、距离、可申请条件等各种限制，宋可越来越投入，全神贯注地挑选起任务。 「C级委托：清理银海湾（C44区）沿海泛滥成灾的变异福寿螺，积分奖励：80000。」 这个看起来不错哩，宋可满怀期待地点进去，结果跳出来提示——“该任务已失效”。 她还没来得及遗憾，界面又刷出一批新的任务： 「B级委托（急）：曼代林（C43区）咖啡树种植区出现中型尸潮，请在4小时内清理完毕。」 底下还有一行红色的滚屏小字，语气十分迫切：各位咖啡发烧友，请救救曼代林！此区域为曼特宁咖啡的主产地，一旦超时被尸潮入侵，将影响全联盟的咖啡产量！ 宋可小小吸一口气，听着好严重哦，虽然她不喝咖啡，但她有正义感呀！ 她手指飞快，在虚拟面板上戳戳戳，结果不知是不是因为咖啡爱好者太多，总之，宋可点到指尖发麻，跳出来的提示却是——“该任务接取已达上限。” 宋可：“？”怎么就上限了？她这位咖啡保卫员还没去呢！ 宋可内心失落，又滑了两下面板，还真被她扒拉出一个积分20万的任务，而且！没人接！ 她眼疾手快，不管三七二十一疯狂点点点点，结果…… “抱歉，你的队伍不符合接取条件。” 这又是个啥？哪里不符合了？宋可定睛看了看：「B级委托：德岛（B15区）露天温泉浴场重建，需工程系异能者，等级越高越好！」 宋可：“……”她今天还就不信邪了！ 宋可埋头苦干，又开始哒哒哒哒疯狂抢委托，嘿！还真就一个都抢不到！ 她抢得太专心，连前面队员走远，庄青砚停下来等她都没注意到，“通”一声，脚尖踢到轮椅，整个人一歪，失去重心向前栽去，如乳燕归巢般，扑进某人怀里。 庄青砚轮椅微微后退，张开双手，把她接了个结结实实。 宋可一抬头，就是他弧度完美的下巴。 这人今天穿了一身浅色西装，敞开的领口能看到清晰的锁骨，鼻梁挺拔细窄，薄唇微扬带笑，配上缀有两根细链的金边眼镜，看起来很像街头广告牌里，俊雅风流的超级明星。 庄青砚低下头，性感的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滑动，他不动声色地捏住宋可脸颊，左右摇了摇，宋可的脑袋跟着左右晃了晃。 “捏廿会牛口水（捏脸会流口水）……”宋可含糊不清地说。 庄青砚轻笑，胸腔里传来低低的共鸣，趴在上面的宋可指尖蜷了蜷，觉得心脏有些麻。 耳朵跟快要烧起来一样，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抵着庄青砚的胸膛，往后推出数寸，然后往他大腿根部一撑，麻利地站了起来。 庄青砚的表情顿时透出几分微妙：“宋可可，你再这么乱摸，会出事的。” 宋可狡辩：“我没……乱摸。”就是借个支点撑一下嘛，小气。 她不服气地往庄青砚腿上瞟一眼，什么大腿这么金贵？碰一下都不行。 庄青砚略显不自然地把右手搭在膝盖上，转移话题问：“看什么这么专心？” 他一说宋可委屈劲儿上来了，巴巴地控诉道：“我抢不到，委托。” 庄青砚伸手：“拿来我看看。” 两人共用一个终端早就习惯了，宋可想也没想就递过去，反倒是前面的专员恰好转身，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在B区，终端是极其私密的东西，和内衣内裤同等重要的存在，那可是终端！是你脑海里想些什么，都能实时投影出来的终端！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看呢？ 震惊到失语的专员目光停在庄青砚那张被上天眷顾的脸蛋，渐渐从难以置信变为恍然大悟，这我见犹怜的小白脸……这温柔得溺死人的笑容，的确有吃软饭的本钱，难怪都坐轮椅了，还能讨S级的欢心…… 世风日下啊，专员叹息着转过头，一不小心瞧见路小羽，脑海顿时空白起来，怎么，一个不够，还得要俩？连椅子都省了，坐下直接斗地主？这位新S级，似乎有点……特殊的癖好呢？ 宋可对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只关心V587的排名：“抢得到吗？” 庄青砚指尖划了几下：“这种速度，应该是开了自动抢委托的挂。” “抢委托，还有挂？” 宋可气出了颤音，要不要卷到这地步啊？难怪她手指头都点麻了，一个任务没抢到。 “什么挂？你们在说什么？”林优优好奇地伸过来脑袋。 宋可把他们的处境一说，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 “这么卷？那我们也得参与啊！” “这可是来北方基地的头个委托，必须漂漂亮亮完成，打响第一炮。” 素察更直接：“还早，做个委托再回去。” 庄青砚把终端丢给路小羽，意有所指地说：“队长要接委托，你搞定一下。” 噫！！三观破碎的专员咬住手指，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三、三人共用终端？太刺激了吧？ 开挂而已，难不倒路小羽，他在留波尼抢课从来没输过，只见路小羽手指飞快敲击，输入长串代码，新鲜出炉的“委托随机拦截挂”在广袤的数据海里运转，几分钟后，终端“叮”一声跳出提示：“任务接取成功，请在规定时限内完成。” “抢到什么了？”其他人头挨头围过来看，准备迎接V587在北方基地的第一炮。 「B级委托（B10区专属）：捕鱼达人，基地海洋生物研究院准备加入新的观赏标本，请在24小时内前往银海湾（C44区）捕捉清单里的变异物种，品相越好越完整，获得积分越高。」 温馨提示：此任务不适合所有条形生物恐惧症患者。 宋可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条形……？ 然而时间紧急，来不及解释了，她连忙招呼队友：“走，去做委托。” 好在该办的手续都办完了，表情呆滞的专员望着V587匆匆远去的背影，默默打开八卦频道：“歪？《异能者花花轶事》吗？我要匿名爆料一名S级海王，身边养了两个小白脸，没事就三人共用终端……” * 银海湾距离北方基地，单程星艇只要两小时，然而等V587抵达的时候，海滩上已经没有他们下脚的地方，和前瞻城一样，这里到处都是异能者，现场菜市场似的鸡飞狗跳。 “让一让让一让，我们先来的……都给我起开，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谁跟你tm讲先后，老子抢到就归老子咯，你有本事抢回去啊略略略！” “你这#@??*%&*，滚你丫@#&*??……” 一名风系异能者趁机吹动海面，海水倒灌翻腾，形成巨浪迎头打来，躲在底下的变异生物被掀了个底朝天，宋可看到了令她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一幕。 数不清的狰狞带鱼，三个头的畸形鳗鱼，手臂粗的泥鳅，以及上千条狂暴的章鱼、乌贼……像冰雹一样劈头盖脸砸下来，浓重的腐臭味和海腥味直冲颅顶。 异能者冲上去疯抢，五光十色的技能差点闪瞎附近人的眼。 宋可他们别说出手，连渣渣都捡不到。 不对，渣渣还是能捡到的。 “啪——”一条刺鳅摔到宋可脚边，参差不齐的尖牙咬住她的鞋子，被她面无表情地刺穿。 “啪——”一条带鱼砸到林优优肩头，扭动时重重甩了她一个巴掌。 “我靠。”林优优被打懵了，她活这么大，第一次被条鱼打巴掌。 素察单手掐住那条带鱼，毒雾瞬间散出，拧断了它的脖颈。 “你……没事吧？” 林优优表情呆滞地转过头，旋即咬牙切齿：“老娘今天不灭了带鱼的族，我就不姓林。” 然而狠话放得轻松，实际抢怪却没那么容易。 宋可一箭射出，钉住一条3级的变异蛏子皇，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名沙系异能者迅速卷起流沙，将她的战利品顺得干干净净。 宋可惊怒：“有贼！” 放眼望去，海滩不是人头就是怪头，哪里还能找到贼人身影。 其他人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多少，主要大家都是要脸的体面人，不太豁得出去，都是一边捕鱼一把捡自己的鱼，可别的异能者不要脸啊，管你是不是自己的，照单全抢，统统收进自个儿口袋。 素察和林优优光顾砍带鱼，转头被人抢了战利品。 徐星异能冻上一片，小短腿还没跑过去，就被空间系捡漏吸走，气得跳脚。 路小羽……唯有他还算争气，六臂齐出，专门蹲点抢别人的怪。 至于庄青砚，这人洁癖症发作，早就躲得远远的，满脸嫌弃。 宋可和他对上视线，庄青砚文弱地靠着轮椅，眼神充满控诉：你让我去捉鱼？ 好吧好吧，宋可哪敢忍心让他动手。 辛辛苦苦忙碌一天，入手不到5w积分，看看排名，哈哈，又后退两位。 V587回北方基地的时候，所有人的脸都是臭的，星艇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腥味。 他们的开门第一炮，显然哑了。 宋可默默叹气，照这么下去，她该不会成为北方基地第一个，因为排名落后被淘汰的S级吧？ …… “我听说你们去抢鱼了，哈哈哈还没抢过？”叶梓玫的笑声通过终端传来。 “别提了。”宋可扶额。 “宋可，你在基地有什么熟人吗？” 叶梓玫嘲笑她半天，终于正经起来：“顶层的异能者有自己的生态圈，我听说排行榜靠前的队伍建了个专属频道，那些回报率高的S级和A级委托，基本被他们垄断，落不到外面人手里。” “你要是有熟人，让他拉你进频道呗，肯定比你抢鱼……噗哈哈哈哈抢鱼的效率高。” ……熟人？ 宋可脑海里慢慢浮现一张脸：头戴狙击护目镜，玩枪时黑色的狙击指套，眉眼桀骜不驯，右耳的红宝石耳钉闪闪发光。 好像真的有诶。 “还有件事，之前你那位……咳咳，家眷，不是想见明刚教授夫妇吗？”叶梓玫说，“他们的会客预约通道多年前就关闭了，很久没在公开场合露面，我查到了明教授现在的住址，在中古街，你们哪天有时间，我陪你们走一趟吧。” “好，我先问一下。” …… 一间摆满仪器的实验室。 机器运转的“嘀嘀”音效不时响起，虚空中漂浮着缓缓转动的基因序列图谱。 观察舱里躺着两具活尸，皮肤大面积溃烂，仔细望去，它们的瞳孔是浑浊的灰色，正是从海门抓回来的堕落者，一旁的面板上，无形的阴影正在侵蚀它们的躯体，其中一具已然失去生命体征。 “辐射量报数。” “47.75%，已经到临界阈值！” “精神力值。” “……0。” 那具活尸的上半身突然绷起，弯成拱桥状，喉咙发出嘶哑的哀鸣，随后重重砸下来，失去气息。 “实验体……确认死亡。” 周围的助手噤若寒蝉。 足足两分钟过后，一道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记录，辐射超量47.75%，DNA双链断裂，染色体失活，器官溶解……原初细胞失去再生能力，第4次觉醒实验，失败。” “宁博，这两具报废实验体怎么处理？” “销毁吧。”两鬓斑白，面容消瘦的男人低声说。 又失败了，已经数不清失败多少次了，实验室里的人脸色灰败，气氛低迷沉重。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助手从外间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光屏。 “宁博，异能署那边发来一份档案，说档案主人可能有基因病，想让你帮忙看一眼。” “你觉得我很闲吗？” 说话的人神色为难：“这是何长官的指示。” 何秋红是整座实验室的金主，宁博士沉默片刻，没再拒绝，接过光屏翻阅起来。 一开始只是随意地浏览，但渐渐的，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慢，神情越来越凝重，最后长久地停留在第17页上——大团大团的阴影将躯体完全笼罩，和这张影像相比，方才因辐射暴量猝死的堕落者显得尤为可笑。 “这是什么？新发现的变异丧尸？” “不是，”助手被吓一跳，连忙解释，“是基地新来的S级。” “异能者……”宁博士翻回报告首页，念出上面的名字：“宋可。” “报告留在我这，请何长官想想办法，让这位……宋可来实验室一趟。” “啊？以什么原因呢？”助手犹豫地问。 “进一步的基因检测。”宁博士翻出后面基因报告的部分，随手一指。 …… 中心区花园公寓，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站在落地窗前。 男人身高接近185cm，四肢修长，体态舒展，五官颌面线条清晰流畅，不笑的时候，眉眼深邃，唇角平直，俯视芸芸众生时，仿佛一位无情冷漠的神祇。 方知许摩挲着下巴感慨：“该说，不愧是S级吗？比我预计的恢复时间还早了半个月。” 庄青砚闻言转过身，肩宽背直，一截瘦腰收束在挺括的西装裤下，包裹住两条逆天的长腿。 “多谢方医生妙手回春，没让我留下后遗症。” “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队长？” “不急，”庄青砚笑了笑，镜架两边的链条随着动作轻微晃动，端的是一派矜贵风流。 坐轮椅也挺好的，他苦心经营的“小白花”形象，宋可就吃这一口，总能得到些意料之外的维护。 “庄青砚！” 房间门被一把推开，宋可咋咋呼呼地冲进来：“叶梓玫说，陪我们……” 庄青砚：“……”瞬间打脸。 他神色无奈地叹息：“宋可可，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能敲一次门？” 宋可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嘴巴张成标准的O型。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庄青砚如此轻松地站着，不用借助累赘的拐杖，也没有打完封闭的急迫感，他就这样用两条属于自己的正常双腿，完完整整地站着。 窗外是清晨的金色曙光，无数飞行器来来往往。 庄青砚优越的侧影逆光而站，仿佛肩负万丈光芒。 给人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又好像他是庄青砚，又不是庄青砚。 宋可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跳出阿明最爱看的那部宫斗剧台词： 从前的庄青砚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青砚。 140 火种（9） 让你拖住他，没让你废了他…… 公寓客厅, V587全员被叫来临时开会。 “队长，找我们什么事啊？” 宋可双颊鼓起，抱臂坐在环形吧台上, 朝某位懒洋洋窝在轮椅里的人努了努嘴角。 其他人齐刷刷转头望去，唯有方知许尴尬地挠了挠头, 一句话不敢说。 “起来。”宋可居高临下, 冷冷吩咐道。 众目睽睽之下，庄青砚“柔弱”地咳嗽两声，双手撑住轮椅，慢慢站了起来, 他颤颤巍巍地向前迈出一步, 因为膝盖不适应，动作略有迟滞, 身体紧跟着摇晃两下。 素察下意识伸手去扶。 宋可面无表情：“别装了。” 庄青砚脊背挺直, 立刻不晃了。 素察：“……6。”把胳膊默默缩了回去。 庄青砚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见宋可毫无扶他的意思，若无其事地插进兜里, 全身肌肉调试到最佳状态, 步伐流畅自如, 气质慵懒随性，两条大长腿一前一后交错，宛如海报男模般走了个来回，然后——施施然又坐了回去。 V587：“…………？” 安静的空气里, 大家免费看了场顶级T台秀，旋即义愤填膺地指责起他： “大骗子，前天还让我推你！”这是被忽悠的免费劳动力徐星。 “切，无聊。”这是翻白眼的路小羽。 “你小子, 怎么不提前告诉大家呢？你说这事儿弄得……”方知许跟着和稀泥，试图蒙混过关。 林优优狐疑地斜他一眼：“老方，你是他的主治医生，他腿好了你能不知道？” 方知许：“呃我……我啊……”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林优优做作地捂胸口，满脸痛心：“好啊，你俩狼狈为奸，欺骗我们……欺骗队长纯真的感情！” 宋可严肃点头：“嗯！嗯？”什么感情？ 她连忙把差点扯远的话题拉回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康复的事大家内部知道就行，这段时间我还坐轮椅，”庄青砚搭起一条腿，西装裤绷出清晰的轮廓，他双手搭在腹部，眉目疏朗，没有丁点的不好意思，“反正坐习惯了，挺舒服的。” “啊对对对。”众人白眼翻得飞起，从善如流地应道。 虽然嘴上怼庄青砚两句，但大家心里也都有了底，不会到处乱说。 林秀苏醒后，其实他们或多或少猜到庄青砚的身份有异，却从来没有开口质问过他，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队友间应该互相尊重。 宋可趁机把叶梓玫打算陪他们去见明刚夫妇的事说了，让庄青砚选个时间。 庄青砚沉吟一秒：“越快越好，那就明天吧。” “好，”宋可点头，“我陪你去。” “嗯，“庄青砚桃花眼弯弯，笑得缱绻又迷人，“B区步步危机，都怪我身体不好，咳咳，净给大家添麻烦了，也就队长不嫌弃我是个累赘，愿意陪着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宋可：“……”总感觉茶里茶气的。 宋可眉心拧成麻花，扭过半个身体，不再看他虚伪的微笑，默默掏出自己的小蜜蜂终端。 她是负责的队长，还要操心委托的事呢。 从通讯录里翻出银枭的头像，宋可认真编辑信息准备发送。 大意就是，她和队友已经来北方基地啦，听说有个接委托的专属频道，能不能拉她们进去啦。 她敲字发消息的时候，庄青砚自己走了起来，单手撑着吧台桌面，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终端里的内容，从后面看，俨然是个半搂的占有姿势。 等了大概有一分钟，银枭的回复姗姗来迟。 宋可点开，里面只有一个定位和一个感叹号。 她脑袋刚冒出问号，银枭的下一条信息到了：「来。」 “孤男寡女的，大半夜约人出去，”庄青砚的笑容透出森森寒意，“他想上天啊？” 宋可还没顾上回答，银枭的消息又来了，或许意识到自己说话语焉不详，也或许这个时间节点的确有些暧昧，这回的内容详细多了：「帮忙救个场，你一人来就行，现场有S级，危险。」 宋可右肩沉甸甸的，庄青砚温热的呼吸打在上面，她微微侧过头：“那我，去一趟？” “去什么去？甭理他。”庄青砚冷哼。 宋可数着庄青砚浓密的睫毛，语重心长说：“我们，有求于他，这叫……” 她思考半天，琢磨出八个字：“礼尚往来，人情世故。” 庄青砚不由失笑，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小丫头学习能力还挺快，都知道人情世故了。 “非得去？”他深邃的眼眸像要望穿人心，语调又轻又慢，颇有几分哀怨。 “要去的。”宋可诚恳地说。 两人对视几秒，宋可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负心汉背着媳妇约会小情人”的心虚感。 这都什么什么？她摇了摇头，甩掉这种毫无根据的可怕念头。 “去也行，找个人陪你，”庄青砚终于松口，妥协地叹气，“不就是S级么？谁不是啊。” “早去早回，别沾什么不该沾的，否则不让你进门。”他单手摸了摸宋可脑袋，不忘嘱咐。 因为自己“不良于行”，不方便公开现身，只能去队伍里抓壮丁了。 路小羽从黑市网购了一堆新零件，正在上上下下调试。 庄青砚停在他面前，脚尖踢了踢还没安装的新机械臂：“喂，司机，陪我们队长出一趟外勤。” 路小羽想也不想拒绝：“没空。” 庄青砚抛出诱饵：“合理范围内，额外一次采购机会。” 路小羽放下手里的零件，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我要铼块，其他免谈。” 庄青砚：“100克。” 路小羽：”500克。” 庄青砚掉头就走。 路小羽“嘶”了一声，迅速妥协：“300！” 庄青砚慢条斯理地讨价还价：“250。” 路小羽冷冷道：“我不接受这个数字。” 庄青砚似笑非笑：“那就270，再多没有。” 路小羽飞快计算，庄青砚给的数刚好够改造一条机械臂，还是在没有一点损耗浪费的情况下，显然他是早就算准了，故意卡着边界报数。 路小羽心里骂了句抠搜，表面还是：“成交。” …… 银枭发送的定位在北方基地（B10区）和德岛（B15区）的交界线上，这两个区域互有摩擦，彼此积怨颇深，宋可在前瞻城都听说过赫赫有名的“北德恩怨录”：无非是……今天你挖我顶级异能者的墙角，明天我就敢抢你S级委托，今天你阴我一手，明天我就给你下绊子，总之谁也别放过谁。 路小羽驾驶武装飞舰（S级权限申请的公车）抵达地点时，现场正爆发激烈的战斗，两方人马各有二三十人，互相对峙，不同颜色的异能光亮此起彼落。 夜晚光线不佳，但从晦暗的地面轮廓，以及海浪的拍打礁石的声音能分辨出来，这里是块滩涂。 宋可一看环境，头都大了，白天的阴影还没过去呢，不会又要她来捕鱼吧！ 飞舰低空盘旋一圈，宋可在这些人里很快找到银枭，但显然他这会儿没时间打招呼。 漆黑的夜幕下，一名雷系异能者双手电流暴闪，无数跳动的小球朝前方疾速丢出，犹如游走的细蛇。银枭在电闪雷鸣中快速穿梭，换作别人，早就避之不及被炸成焦灰，但他连翻滚带闪避，竟然还能找到机会反击，每次抬起手腕，就是极其精准的一枪，光爆弹角度刁钻地射出，就算被那名雷系躲过，也能恰到好处击中对面别的异能者，不知不觉清出了一片真空区。 宋可眼神微凝，从外放的精神力判断，银枭面对的雷系赫然是一名S级。 电球乱飞的间隙里，银枭肩胛到背部的肌肉紧绷到极致，不退反进，忽然切身而上，径直扑向落单的S级雷系，凡是他经过的道路，无不燃起熊熊的烈金火焰，珍妮弗及时支援，异能铺场，「图斯坦」的队员也腾出手来策应。 银枭一个滑铲，腰部腹肌绷成直线，仰头躲过朝他面门飞来的电球，瞬间近身，陡然开枪，对方急忙闪避，银枭嘴角微勾，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电光火石之间，改为用枪托砸向对方太阳穴。 眼看就要得手，千钧一发之际，啪！两人所在的位置忽然降下四道黑色屏障，紧接着无边无际的暗潮快速吞噬蔓延，无论身处其中还是正往那处看的人，都顷刻间丢失了视野。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瘦小阴郁的异能者从空中缓缓浮现，冰冷的眼珠不容错视地紧紧盯着银枭。 宋可微微一怔，又一名S级，空间系异能者？不对，银枭的精神力还在，并没有消失，只是身陷绝对黑暗，被剥夺了视觉。 那名雷系被一双枯瘦的手拉出银枭的攻击范围，反手一道爆裂的雷电劈了回来，银枭没有视野，只能凭感觉躲避，无奈还是狠狠挨了一记！高帮军靴在泥地划出深深的凹陷，银枭单膝跪地，左手捂住腹部，汩汩鲜血中手背青筋暴起。 银枭是A9级，S级对他本就有等级压制，何况是以一敌二。 他脸上一贯有些轻佻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肃的庄严。 “雷钊，怎么去了德岛，就翻脸不认人？对前同事下手那么狠？” “各为其主罢了。”那名雷系沉声说道。 好不容易两人停手，宋可终于找到时机入场，她和路小羽招呼一声，从飞舰上纵身跳了下去。 咚——！ 扬尘飞舞。 宋可落在两方人马中前，双手空空，仿佛临睡前消食散步，误入战圈的无辜市民。 然而没人敢小瞧她，雷钊和那名精瘦的女人面色警惕，如临大敌地打量她。 “哟，来啦？”银枭笑容灿烂，伸出空闲的右手：“劳驾，扶我一把。” 宋可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垂眸一看，银枭削瘦平坦的腹部有一道电击伤，皮肉翻飞，血流不断。 他却跟没事人一样拍了拍伤口，低声朝宋可解释：“对面都是德岛的人，男的叫雷钊，S4雷系，女的野熊幸子，S3神秘系，异能黑暗剥夺。” “——帮我拖住他们，别让他们抢走怪。” 怪，哪里有怪？ 宋可还没问出口，周围漆黑的背景如潮汐般迅速退去，眼前出现了奇异的景象。 滩涂上侧躺着一头搁浅的巨大抹香鲸尸体，体长超过五十米，圆筒形的粗壮头部，两只幼小的眼瞳死白一片，一枚猩红的晶石缓缓漂浮在半空中，外圈萦绕淡蓝色的水汽，无人敢上前夺取——这竟然是一头罕见的4级变异凶兽。 黑暗散去后，几名德岛的异能者浑身湿透摔飞出去，中间站着一位眉眼清淡的蓝裙女人，宋可惊讶地吸了一口气，从精神力判断，这也是一名S级，咋回事，今晚是S级的海滩派对吗？ 好在银枭及时开口，说明女人身份：“我们自己人，赵雨晴，S2水系。” 赵雨晴朝宋可淡淡点了点头。 “这头变异鲸是我们杀死的，对面偏偏说在他们地盘，让我们把东西留下。”银枭说。 “纯纯的流氓行为，强词夺理，不仅抢怪，还想打北方基地的脸！”「图斯坦」队员愤慨地补充。 从小在渔村长大的宋可隐约听说过，鲸鱼是被誉为“全身都是宝”的海洋生物，哪怕身处末日，它的食用、工业和研究价值也高于一般生物，何况还是一头4级变异凶兽。 北方基地和德岛为了争夺变异鲸的归属权大打出手，从情理上讲很合情理。 野熊幸子嗓音沙哑，用不标准的联盟语威胁说：“变异鲸，我们滴，你们滚。” 银枭冷笑：“不好意思，我们杀它的时候，它还在北方基地的海域。” 谈判是不可能谈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谈判，既然说不清，那就只能动手咯。 然而控制系的野熊幸子还好对付，S4的强攻系雷钊却相当棘手。 他原先是北方基地的异能者，德岛开出更优渥的条件把他挖走，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事本来大家没什么好说道的，偏偏雷钊扭头就来对付昔日的同僚，当真一点情义不讲。 德岛又不止他一个强攻系，身为S级完全有拒绝委托的权利。 银枭悄悄对宋可耳语：“你拖住雷钊，我和雨晴来对付野熊幸子，没问题吧？” 宋可偷偷在背后比了个k的手势。 “雷钊，以为基地离了你，就不转了？”银枭故意提高声音，吸引对面注意力。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新S级。” “你们好，请、请多指教。” 宋可有礼貌地朝对面两人微微鞠躬，顺手拖起一根倒塌的电线杆。 雷钊：“……” 野熊幸子：“？”这个新来的S级搞什么？故意嘲讽他们吗？ “好像，有点大，”宋可不太满意地嘀嘀咕咕，“算了，凑合用吧。” 雷钊双手抬起，超精神力引起的高压电闪瞬间令夜空变色，野熊幸子猛地冲向宋可，半路却被水箭和凌厉的子弹逼停，不得不应战。 “你的对手是我。”赵雨晴冷冰冰地说。 被雷光照亮的高空，几千道凌厉闪电朝宋可劈来，宋可拖着电线杆，抬脚往抹香鲸尸体上一踩，借力凌空飞起，右手猛地甩出—— 一根幽蓝的十二节软鞭破空而去，沿途吸收大部分闪电，冒着滋滋电光，附骨之蛆地抽向雷钊。 “还给你！”宋可是懂礼尚往来的。 雷钊瞳孔收缩，仓促间凝聚电流，汇成扇形挡下被反弹回来的攻击，那些闪电噼里啪啦地打在鲸鱼腐烂的表皮上，零零碎碎的组织碎块四散飞溅。 宋可再次抖鞭，笨重的鞭头在她手里速度奇快，如响尾蛇一般，啪！抽中雷钊手腕！ 雷钊避无可避，清楚地听到骨头传来“咔嚓——”的碎裂声。 他是远攻型异能者，近身格斗方面本就吃亏，偏偏宋可的软鞭简直如影随形，一会横劈，一会斜撩，时不时画个正五花720度的八字，面对雷钊那些闪电，她表现得十分随意，躲得过就躲，实在躲不过去就硬扛，身体素质强悍到极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劈——！ 闪电打在宋可肩头，隐隐的焦灼味道传来。 啪——！ 凌厉的鞭子兜头抽下，雷钊背部狠狠挨了一记，痛得直打哆嗦。 两人在抹香鲸的尸体上辗转腾挪，磅礴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被抽到视野模糊的雷钊一个恍神，骇然发现宋可不见了！ 糟糕！雷钊遽然抬头，几乎同时，宋可从抹香鲸头部斜空十字形跃下，雷钊面色大变，只注意她诡谲的鞭法，完全没留意她借机拉近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宋可炮弹一样砸下，单手扼住雷钊的脖颈，严严实实抡向地面！ “咣当——！！”雷钊整个人被砸进沙土里，激荡的气流吹动了抹香鲸的残皮。 宋可动作飞快，鞭子绕过他双手，打了个死结，紧接着手臂肌肉发力，反方向一扭。 先是一声清晰可闻的——“咔嚓”。 “啊——”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响起，雷钊的双手被生生拧断。 S级的哀嚎让现场的战斗静止了两秒。 “我靠，”银枭愣了愣，嗓音有些发涩，“让你拖住他……没让你直接废了他啊。” 宋可单手拎起雷钊，朝野熊幸子的方向狠狠丢去，这名女异能者本就被赵雨晴和银枭联手困住，分身乏术，突然被天外来物砸中，像个保龄球一样咕噜噜翻滚，一头撞上鲸鱼尸体。 德岛两名领头的S级折戟，这一波下来，北方基地大获全胜。 银枭和赵雨晴背后的异能者毫不留情地放声大笑，宋可拍了拍手，刚要往回走，忽然看到对面众人面色齐齐大变，惊恐地指向某个方向。 她遽然回头—— 只见搁浅的变异鲸尸体正从腹部急速膨胀，因为遭到过量辐射和S级精神力的冲击，体内腐败气体堆积超出临界点，达到表皮最大承受能力，滩涂上的人鼻尖隐约闻到了一股作呕的恶臭气味。 “鲸爆，是鲸爆！！快跑！！！”撕心裂肺的呐喊响起。 鲸爆，被称为大自然的炸弹，世界上最臭的生化武器，一条正常的成年鲸鱼，爆炸时产生的威力相当于一万枚手.雷，而此刻沙滩上躺着的，是一条体长超过五十米的4级变异抹香鲸。 两方异能者如梦初醒，再也顾不上打架，立刻拔足狂奔。 北方基地这边，银枭跑过来拉住宋可的手，大声吼道：“走！！” 高空的路小羽察觉到情况不妙，飞舰俯冲而下，尾门打开，北方基地异能者连滚带爬地冲上去。 无尽的混乱中，宋可骤然想到什么，挣开银枭的手，推了他一把：“你先走！” “喂！别乱跑！”银枭扭头喝止她，结果空气里的腐腥味实在太难闻，他忍不住偏过头干呕一下，再转回来时宋可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宋可！”银枭一声吼完，又是“呕——” 抹香鲸的尸体已经膨胀到遮蔽天日，周围辐射能量暴走，马上就到爆破边缘。 几秒过后，远处一道渺小的人影狂奔而来，宋可朝天空拼命示意：“路小羽，飞！” 飞舰毫无缓冲，猛地一下腾空而起，挤在后舱的异能者脚步打滑，差点没掉下去，舰艇尾门渐渐合拢，银枭单手抓住扶栏，半个身体悬挂在空中，朝宋可伸出手：“快上来！！” 轰——！！！ 抹香鲸的隆起的腹部直接爆开。 胃部未消化的腐化食物，大量瓦斯般的甲烷、氨气、硫化氢等化学气体，以及数不清的微生物和细菌，随着漫天纷纷扬扬的血水散开，组织碎屑像暴雨一样落下。 宋可手心甩出长鞭，牢牢锁住飞舰的尾翼，路小羽再次急速升高，借力将她拉起，宋可如一道利箭般穿过腥风血雨和瘴毒气流，往上一跃，灵活地翻滚落进飞舰舱内。 尾门终于关闭，爆炸产生的强劲气流让整艘飞舰剧烈摇晃，舷窗被黑色的腐烂物完全覆盖。 “你为什么跑回去？”银枭劈头盖脸地问：“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宋可掌心摊开，一枚猩红的4级晶石熠熠闪光。 “我去……拿晶石啊。”宋可理所当然地说，旋即眼含谴责：“你们，真浪费。” 作为一名曾经很贫穷的队长，勤俭节约是她引以为傲的美德，北方基地财大气粗，他们V587可不是，连珍贵的4级晶石都能说不要就不要。 银枭瞬间哽住：“…………” “那个……这位……”有人望着毫无所觉的宋可，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然而他的话没能说完，舱内的人突然此起彼伏地呕吐起来。 宋可毫无所觉地抹了抹脸，结果——掉下一块腐烂的碎鲸肉。 她震惊地低头一看，刚才飞得太起劲，外套沾上了很多很多鲸爆的碎屑。 抖一抖，掉下来一块。 再抖一抖，掉下来两三块。 宋可：“……” 完了完了，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念头是：就庄青砚那个洁癖的样子，回去还会让她进门吗？ 141 火种（10） 对！我就喜欢他！…… “喏, 晶石。”宋可把那枚抢救回来的4级晶石递过去。 银枭和赵雨晴都没要，虽然变异鲸没抢到，但至少也没被德岛抢走, 四舍五入大家算打个平手。 晶石是宋可夺回来的，理应归她，因为她暴力的救场, 雷钊和野熊幸子双双被压在鲸鱼底下, 估计没那么容易跑出去，虽然以S级的体质不至于丢命，但……想想爆炸时恶臭熏天的场景, 绝对有他们受的, 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你拿着吧, 多谢帮忙, 这是个A级委托，我把任务积分也转给你。” 银枭想帮她稍微收拾下, 胳膊抬起半天，愣是无从下手。 宋可对他的纠结毫无所觉, 心里乐开了花：一下20万积分到账, 这一趟总算没白来哩！ 驾驶舱门被拉开, 路小羽从里面滑出来：“队长，诚信的队长, 请兑现承诺，带我去买……” 后舱混杂了各种不堪忍受的味道，精疲力竭的异能者七仰八叉瘫在地上, 路小羽一个急刹车，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表情，轮椅没停又倒滑了回去。 不仅如此, 他甚至还伸出手，砰！关上了门。 呀！宋可暗暗磨牙，真是她的好队员，队长脏了不帮忙不说，溜得比谁都快。 赵雨晴在旁边笑了笑，她的气质温和清淡，光看外表，任谁都想不到会是S2级的异能者。 她指尖微动，后舱里的水汽渐渐凝结为两颗富有弹性的水球，贴着宋可的脸蛋和外套上上下下揉搓，冰冰凉凉的，吸走了大部分脏污和碎肉，然后赵雨晴抬起纤细的手臂，刺啦——单手拉开几千斤重的天窗，打了个响指，脏脏水球乖顺地朝外飞去。 宋可低头闻了闻自己，好多了，起码没那么臭了。 “谢谢。” “是我谢谢你帮忙，我不擅长打架，今天要没有你，我们很可能吃亏。”赵雨晴的声音也淡淡的。 作为S级异能者，赵雨晴把水的能力运用到了极致，水遇方则方，遇圆则圆，能幻化万物，包容万物，却不具备如金系般勇往无前的霸道攻击性。严格说来，赵雨晴的异能更偏向混合系，冰箭算是唯一有效的攻击手段，因此她担任的，一般是控场、侧应和辅助的角色，从前雷钊是她并肩作战的搭档，只不过如今事过境迁，两人站到了对立面。 宋可和赵雨晴的异能在幻化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交流了些心得经验，互相学习借鉴。 等她们说完后，银枭的手指戳了戳宋可肩膀。 “宋可队长，聊完了？该轮到我了？” “什么？” 银枭盘腿坐在宋可对面，腹部伤口潦草包扎，带点深灰色的眼眸定定注视她。 “你来基地为什么不告诉我？” “呃……”——庄青砚不让说的。 “还有，你是S级的事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说来话、话长。”——也是庄青砚不让说的。 “要不是听说基地新来的S级和你同名，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银枭往前挪了挪，膝盖顶到宋可小腿，寸步不让地问：“马拉松的时候，我以为咱们有并肩作战的情谊，至少算是朋友，难道你一开始就抱着让我打白工的主意？” “当然没有！”宋可急忙辩解。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准备白嫖我啊？”银枭越说越离谱。 “你别，别乱说啊。”宋可握住拳头警告他。 银枭缓缓眯起眼睛：“该不会……因为我对你表白，故意躲着我吧？” 赵雨晴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Y～ 图斯坦的队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起口哨。 后舱里除了图斯坦外的异能者窃窃私语：“我靠，银枭是真的勇啊……” “S7都敢追，他不怕被打爆头啊？” “是我错怪银枭了，他简直吾辈楷模，北方基地最野的一匹狼……” 宋可没忘记自己这一趟的目的，面对层出不穷的起哄，镇定地说：“你先把我，拉进频道。” 银枭二话不说，指尖轻触红宝石耳钉，把她拉进「B10区高端人才相亲大会」的频道。 宋可这才知道，原来那枚耳钉是他的终端，倒是挺符合银枭的个性，骚包又嚣张。 她来回确认好几遍频道名，这才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工作，别想了，咱俩没戏。” 银枭不服气地三连问：“为什么没戏？为什么拒绝我？因为坐轮椅那哥们儿？” 银枭不服气地摩拳：“他病歪歪的，哪一点比我强？” 银枭不服气地擦掌：“胆小鬼今儿怎么没来，你让我和他比划比划！” “还是说，你就喜欢长他那样的？”银枭摩挲下巴犹疑一秒，旋即不屑地轻嗤：“但他的脸也不是自己的啊，盗用的人家文森……” 宋可眼看他越说越兜不住，哪还管三七二十一，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是：赶紧先让银枭闭嘴。 “对！就喜欢他！” “……”银枭果然闭嘴了。 “他是，我的人，你别再说，脸的事。” 宋可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有，他身体弱，以后碰见，也别，欺负他。” “……我欺负他？”银枭匪夷所思地反问，捂着腹部伤口，心拔凉拔凉的。 他气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一转头，后舱无数双八卦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他。 “看什么看！”银枭吼道：“看老子被拒绝你们很开心吗？” 现场的异能者纷纷移开视线，吓得大气不敢出。 我靠，目睹银枭表白失败，他们不会被灭口吧。 …… 匀速行驶的飞舰拉着一车人回到北方基地，时间已接近午夜。 和路小羽在电梯口分别后，宋可脱了鞋子，小心翼翼提在手里，踮手踮脚往浴室走。 未曾想到，都这个点了里面还有人，暖黄色的灯光打下朦胧阴影，内间传来花洒刷刷的流水声，被热气蒸腾的磨砂玻璃上，隐约透出一个高大的……正在洗澡的背影。 宋可默默转身，准备无声无息地退出去。 还是迟了。 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咔哒”——浴室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回来了？” “……啊。”宋可脊背僵硬，不敢转头。 “搞定了吗？” “搞定了。” 一声低沉的轻笑若有若无响起：“躲什么，转过来说。” 宋可同手同脚地转过身，庄青砚把湿漉漉的头发往脑后一捋，五官清晰英俊，眉眼深邃迷人。 他从头到脚都在滴水，只腰间围了条浴巾，不夸张的腹肌线条分明，没入窄致的人鱼线。 庄青砚拿毛巾随手擦了擦，漫不经心地问：“你要用浴室？” “也可以，不用。”不知道是不是热气熏得，宋可两颊跟烧起来似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庄青砚往前迈出一步，极具压迫感的身体缓缓低下来，双手撑着洗手台，将宋可圈在怀里。 “就一个浴室，你不用这个……” 他的表情突然僵住，慢慢撩起宋可一缕头发，凑近嗅了嗅：“什么味道？” 紧接着庄青砚面色骤变，想到什么，脚步连连后退：“你又去丧尸堆里打滚了？！” 宋可：……什么鼻子，比淘淘还灵！明明她都在外面吹了半天风了！ 庄青砚眉头紧皱，忍了忍，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又开始仔仔细细地洗手。 宋可：“……”就很气啊。 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宋可脸鼓成包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故意撞上庄青砚肩膀，然后脑袋顶着他飞快地蹭两下，反手把他推出浴室，关门，落锁。 反正就这一个浴室，要臭一起臭，你就难受着吧！ * 次日一早，叶梓玫带着宋可和庄青砚前往中古街。 中古街是一条仿旧文明风格复建的街道，道路两边有琳琅满目的旧货店，特色餐馆，算命铺，以及排成列的黄色出租车，平时人流很大，居住的都是拥有B区户籍的普通人。 三人七弯八拐穿过长长的街道，直到快走到底，川流不息的喧闹终于清净下来，眼前是一大片环境幽静的三层别墅区。 叶梓玫确认门牌后，和访客系统对话：“你好，我是异能署的叶梓玫，想拜访明刚夫妇。” 她对着摄像头扫描了自己的证件。 机械的电子音平平响起：“正在核实中，请稍等。” 十分钟后，得到主人允许的大门自动开启：“请进。” 三人拾级而上，穿过静谧的小花园，到会客厅时，已经有一对夫妻坐在那里。 或许是保养得好，两人看起来只有五十岁出头，露西娅盘着发髻，身穿唐装，气质典雅又稳重，明刚则戴着眼镜，周围悬浮着大量的光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论文和学术报告。 看到叶梓玫他们进来，明刚放下正在批改的论文，抬起头来，沧桑而睿智的眼神打量三人： “我不记得，明家有需要和异能署打交道的地方。” 他们夫妇都是普通人，早年就移民过来，深居简出，受末日影响较小，平时不和异能者来往。 明刚长了张严肃且不苟言笑的脸，头发花白，抬眸看人的时候，有种高知分子独有的审视感。 推着轮椅的宋可怔了怔，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明刚，但总觉得……他似乎有些面善。 这感觉不知从何而起，很快被她抛在脑后。 叶梓玫神色恭敬：“明教授，冒昧打扰了，受人所托，有位先生想见你们一面。” 露西娅委婉地逐客：“叶小姐还是请回吧，我们夫妇俩不会客。” 庄青砚轮椅滑上前，彬彬有礼地朝两人点头：“两位前辈，我叫庄青砚，是令郎明志的同事，曾经和他在青岚研究所的同一个项目组工作。” 听到明志的名字，明刚和露西娅的脸色闪过微微惊讶，到底没再说出让他们走的话。 “那你们先聊，我去外面等。”叶梓玫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 既然留了人，待客之礼必然要周全，露西娅抬手轻轻一挥，立刻有机器人管家推来餐车，取出精致的茶具和茶点，娴熟地沏茶，分茶，一一摆到众人面前。 露西娅抿一口热茶，嗓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怀念：“很久没听到小志的名字了，你是他的同事？特意过来见我们，有什么事吗？” 庄青砚目送叶梓玫的背影消失，开门见山地问：“两位知道明志如今的行踪吗？” 宋可双眼微微睁大，满脸震惊，这么直接吗？一点缓冲都没有？ 庄青砚要的就是没有缓冲，人的下意识反应是很难隐藏的，哪怕对方是极其出色的心理学家。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两人，不错过任何微表情。 明刚露出一秒惊愕，紧接着脸色难看起来。 露西娅捏茶杯的手不明显地顿了顿，很快恢复如初。 庄青砚嘴角缓缓浮现笑容，心里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这一趟来对了。 明刚的语气又直又冲：“明志已经死了整整十四年，在洛亚克被炸得粉身碎骨，遇难消息还是青岚亲自发到我们手上的，你作为他的同事难道不清楚吗？” “现在当面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故意刺激我们吗？”明刚胸膛起伏，呼吸急促起来。 “明教授，您先别激动，一开始我的确以为明志遇难了，”庄青砚依然冷静，不疾不徐地解释，“但是因缘巧合下，我遇到了另一位当年幸存的项目组成员，她亲眼看到，明志没有死。” “据证人口述，明志在事故发生前，孤身离开了研究所。”庄青砚的神色渐渐冷下来：“并且，还带走了一具重要的实验体。” “不可能，明志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明刚暴怒：“他人都死了，你不能污蔑他。” 露西娅的茶杯差点拿不稳，几滴热茶溅出来：“是不是弄错了……小志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盗窃实验体已然构成犯罪，他不会做的。” 露西娅用来待客的茶不知什么品种，香气氤氲，袅袅不散，馋得宋可直吞口水，她趁三人说话没注意自己，悄咪咪地伸出手，够到垫盘，想端起来浅尝一口。 “这件事的确难以置信，所以我把当年那位证人请来了。” 庄青砚微微叹息，从包里抽出一块光屏：“两位若是不信，可以与她当面对质。” 证人？偌大的客厅里除了说话的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人。 明刚和露西娅齐齐望向宋可，一个怒目而视，一个眼含不满。 明刚猛地一拍桌子，浑厚的力道直接把茶杯拍翻，金色的茶水淌了满桌。 他指着宋可：“你是证人？十四年前你才多大，你为什么要污蔑明志？” 宋可：“……啊？” 142 火种（11） 它对我说：疼。 关键时刻, 庄青砚轻咳两声，解救了无辜背锅的宋可。 “明教授，这位才是证人。” 光屏适时切出全息投影，一名身穿研究员白袍的女性出现在三人眼前, 正是林秀。 想是庄青砚提前交代过, 她今天没那么无厘头, 正襟危坐, 神情严肃： “十四年前, 我和Ming，也就是明志同为火种项目组G组的研究员，当时明志是培育员，我是记录员，事故发生前一天……”林秀沉静的嗓音娓娓道来。 明刚和露西娅凝神静听。 宋可因为没喝到茶还被冤枉暗自低落, 眼前蓦然出现一杯热茶——庄青砚把他的悄悄推了过来。 她捧起茶杯美滋滋呷一口, 好喝得眯起眼睛。 露西娅眼角余光看到小姑娘可怜巴巴的, 扭头让机器人又泡了一大壶茶, 特意放到她面前。 林秀说完后, 客厅里安静了很久。 “你没有说谎？”半晌, 明刚冷然发问。 林秀抬头, 对上明刚的目光，那双锐利的眼里充满审度意味，仿佛能看穿她心中的谎言。 “没有。”林秀坚定地摇头。 “你怎么确定，你没有被他人施加催眠或心理暗示等控制手段？如果只是你凭臆想捏造事实呢？” 林秀轻声叹息：“明教授,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您现在看到的，是我的备份记忆，连我自己都没想过能复活, 我觉得也不会有人花大力气篡改我的记忆，所以我现在很清醒，并且说的是实话。” “明志不仅是我的同事，还是朋友，我和你们一样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良久的沉默里，连空气流动都变得沉甸甸的。 明刚慢慢摘下眼镜，疲惫地揉捏自己的太阳穴，眼角隐隐闪现泪光，他是个正直严肃的人，乍然得知孩子犯罪，内心震荡无法接受。 “这个问题，恕我没办法回答，我的儿子明志，聪慧，优秀，20岁就取得博士学位，万里挑一被选中加入青岚，工作后因为保密性质，我们联系渐少，但每一次通话，他的精神状态都很稳定。” “不管他做过什么，人已经不在了……” “明教授，容我纠正您的说法，”庄青砚打断道，“明志没有遇难，他带走了实验体，极有可能还活着，我需要知道他的行踪。” “他活着为什么不来看我们？整整十四年，我们没有搬过家，他忍心一次都不回来？”明刚痛心疾首地问。 “露西娅教授呢？”庄青砚忽然转换目标：“我想……您知道明志在哪，对吗？”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连明刚都失语地望向身边的妻子。 露西娅放下茶杯，叹息一声：“在你们进门以前，我一直当我的孩子死了，我怎么会知道呢？” 庄青砚正色说：“两位前辈，我对明志本人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火种项目是联盟最高保密级别的项目，站在青岚的角度，那具实验体，我必须追查回来。” 明刚和露西娅都不是不明是非的人，闻言双双沉默下来。 “在您眼里，明志是个什么样的人？”庄青砚注视着露西娅，轻轻问道。 “您觉得，他带走实验体的动机是什么？” 露西娅不喜欢被人把控交谈节奏，她平静地扫了庄青砚一眼，忽而转过头： “孩子，你很喜欢喝茶吗？” “啊？”宋可双手捧着茶杯，正眯眼陶醉呢，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她身上，磕磕巴巴地说：“喜、喜欢。” “现在很少有人喝茶了。”露西娅慈爱地微笑。 茶是旧时期特有的文化标志，茶树金贵难活，茶叶产量稀少，渐渐在时代发展的洪流中被淘汰。 “我爷爷也，喜欢喝茶，不过没您泡的，好喝。”宋可认真说。 “这是我自创的养生茶，里面加了小汤黄菊花，纭山普洱，晒干的蒲公英，还有一点点冰糖，小志也很爱喝，他最爱喝我泡的茶了。” 庄青砚没有出声催促，耐心地等候。 露西娅似乎陷入了悠远的回忆：“小志小时候很喜欢小动物，总是捡回来流浪的小猫啊小狗啊，眼巴巴地问我‘妈妈我可以养他们吗’，我说‘可以啊’，他就会很开心，但他的运气往往不太好，那些小东西因为脆弱和疾病，没过多久相继死亡，小志就伤心得哇哇大哭。” “后来，他什么都不养了，说自己要好好学习，将来想办法让小东西能活得久一点。” “他正式工作那天，久违地笑着对我说：‘妈妈我又要去养东西了，这次绝对不会养死’。” “有时候我希望他不要那么善良，敏感，对这个世界冷淡一点也没事的……” 露西娅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低低叹息。 庄青砚放低声音：“所以您见过他，对吗？在事故发生后，您见过明志。” 明刚面露震惊：“露西娅，你……？” “我没见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露西娅否认道。 “小志遇难的消息传来后，我生了一场大病，几乎下不了床，次年我和明刚的结婚纪念日，家门口放了一束长寿花，落款不详，我问过派送员，对方是匿名寄件，地址加密无法追查。” 露西娅握住明刚的手：“你那几年心脏不好，我怕你忧心才没告诉你。” 明刚紧紧握了回去：“没事的，没关系，我现在知道了。” “第二年的同一天，还是同样的长寿花，然后第三年，第四年……我一直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 “直到后来某一年，花束没有出现，我又等了一年，依然没有，一年又一年，我慢慢想明白了，送花的人，应该不在了吧。” 庄青砚冷静地问：“花是从哪一年开始断的？” 露西娅回忆片刻：“新历40年。” 她的语气转而缓下来：“孩子，我知道小志犯了错，但作为母亲，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苦衷……” “两位放心，找到明志，带回实验体，是我个人的意志，这件事不会公开。”庄青砚郑重承诺。 …… 从明家出来后，林秀忍不住轻声问：“庄……呃，砚哥，那个送花的人，是明志吗？” 庄青砚严令禁止她喊自己“文森特”或“庄博”，最后林秀只能诚惶诚恐地喊“砚哥”。 “大概率是。” “那明志岂不是……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会继续给父母送花吧？” “不一定，回去试试，看这个虚拟地址能不能挖出什么。” 露西娅最后还是把送花人的信息给了庄青砚，有路小羽在，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林秀喃喃自语：“……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如果明志没有偷走实验体，他很可能和我一起被炸死了，但他跑了，也躲过了事故，从职业道德上我强烈谴责他！但从心里，我觉得他能活下来，挺好的。” “砚哥砚哥，你说明志跑就跑了，为什么要带走实验体？他为什么不带走同批次销毁的LAK0117和LAK0366，偏偏是LAK0017呢？” 林秀叽叽喳喳的，论起心理年龄，她不过也是个二十三岁的小姑娘。 庄青砚：“明志是培育员。” 林秀点头：“对啊对啊。” “你知道火种项目具体会进行哪些实验吗？” “不太清楚。”记录员的权限是最低的，林秀不是火种项目的核心成员，但她或多或少耳闻过，其中有些基因方面的实验……异常残酷。 “明志知道，”庄青砚淡淡说，“培育员的权限，可以参与部分基因融合实验，按露西娅所说，明志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如果他像小猫小狗一样，对LAK0017产生了‘同情’呢？” “可那是……那是实验体啊！”林秀惊呼。 实验体都是没有意识，没有思维，人为创造出来的异形生物，和小猫小狗怎么能一样呢？ 林秀讷讷说不出话来，她忽然想起，某次午休时，俊秀的青年独自一人站在过道里发呆。 当时林秀轻快地拍了拍他肩膀：“嘿，怎么躲在这里偷懒？” 明志转过头，林秀这才发现他的眼眶有些红：“……你怎么了？” 她顺着明志的视线望去，实验室里空空荡荡，观察舱门紧闭，没有任何异常。 “它今天，跟我说了‘疼’……”明志的声音低不可闻。 “谁啊？” “秀啊，你说到底什么是火种？” “火种是希望，全人类的希望。” “是啊……全人类的希望，但不是它的。” “对火种本身来说，一次次的燃烧，烧尽成灰，它分明一直处在绝望中啊。” 当时的林秀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但此刻望着庄青砚雕像般的侧脸，她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 和叶梓玫汇合前，林秀躲回了光屏里，三人重新穿过中古街，往浮空车停的位置走。 半路宋可的终端响了。 她停下来看了一眼。 消息是异能署官方发来的，大段的公文用语看得宋可头大，开头先用长篇累牍的华丽词藻赞扬她的优秀，后面提炼一下意思，因为她是罕见的S7级，想请她去做进一步的基因检测，提供一些指标参数，方便他们留档保存，为日后更精确的异能检测添砖加瓦巴拉巴拉…… 宋可来回翻了两遍，摸不准异能署那边到底什么意思，决定和庄青砚商量下。 “啊啊啊啊——！” 前方街口响起群众惊恐的尖叫，宋可猝然抬头。 一辆双层的公共汽车突然失控，七歪八扭地冲撞过来，车尾击碎了沿街的商铺玻璃，来不及躲避的路人被卷进车轮碾碎，驾驶舱里，司机表情不自然地抽搐，瞳孔已然被一层死白的阴翳覆盖。 是丧尸！末日仍在继续，辐射无处不在，随着它在体内的不断累积，暴露在阳光下的普通人，极有可能某一天突然失去理智，变成啃食血肉的怪物。 前一条消息被覆盖，终端适时跳出委托：「C级紧急委托（B10区专属）：中古街出现丧尸自杀式袭击事件，请及时击杀源头，保护现场平民，尽快遏制事态发展。」 周围的异能者纷纷冲上去，想要截杀开车的那位丧尸驾驶员。 然而，摇摇晃晃的双层公车漂移过弯，迎面撞向正在高速行驶，十几节长的悬浮地铁！ 砰——！！ 几千吨重的车身高高飞起来，那一瞬间的质量加速度，造成了崩坏性的爆炸冲击。 叶梓玫冲到前方，骤然出手，无形的精神力波动，双层公车和悬浮地铁像双双被按下静止键，停滞在半空中，两辆车里的乘客表情惊恐，眼珠子乱转，嘴巴宛如慢动作回放，一张一合地呐喊。 她赫然是一名重力系异能者！ 然而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抗衡，没过几秒，叶梓玫脚底地面噼里啪啦地开始炸裂，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推向后方，眼见就要踉跄摔倒—— 悬浮地铁摇摇欲坠，从空中急速砸下！ 好巧不巧，庄青砚的位置正好在车头下方，就算他站起来狂奔，也很难瞬间跑出范围。 庄青砚轮椅急转向，不料被周围慌乱的人群撞到，金边眼镜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砰！ 就在这时，一道单薄的身影如利箭般飞了出去，双手蓝光暴闪，顷刻间覆盖一层金属指虎，悍然迎击半空正在下坠的悬浮地铁。 咚！咚！！ 在叶梓玫的重力加持下，宋可一拳一拳将车头砸得凹陷进去，每一下都虎虎生风，充满强悍霸道的力量，而她的姿态却十分自如，仿佛打的不是几千吨重的废铁，只是一个随手抛来抛去的沙包。 强大的反作用力下，悬浮地铁被生生击退，像盘起尾巴的蛇类一样，蜷成一团慢慢倒在地上，宋可踩着车顶往上一跃，单手拽住漂浮的双层公车，狠狠一个凌空过肩摔，将它和地铁砸在一起。 咣——！ 烟尘与碎屑四处飞扬，一桩差点毁灭中古街的惨剧被她轻松化解。 紧接着宋可击碎驾驶座玻璃，把还在抽搐的丧尸驾驶员扯出来，“咔嚓——”拧断脖颈。 喧嚣的闹市街头满场寂静，无论异能者还是普通市民，都目瞪口呆地望向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宋可回过头，叶梓玫激动地朝她竖起大拇指。 万众瞩目下，宋可低头在地面摸索什么，捡起混乱中掉落的金边眼镜，用干净的衣角擦了擦，然后走回庄青砚面前，弯腰替他戴好。 她颊边浮现两个小小的梨涡，邀功似地笑：“队长，厉害不？” 庄青砚捧场地送出夸夸：“当然厉害，我们队长最厉害了，这个家……咳咳，V587没你不行。” 宋可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豪情壮志地说： “回去后，赶紧做委托，冲排行榜！队长要，拿第一！” 至于那条异能署发来的消息——早就被她抛在脑后。 …… 北方基地出现S7级强攻系异能者的消息很快流传开来。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德岛。 宋可在中古街救人截车的视频，以及滩涂抢怪暴打雷钊和野熊幸子的录像，一起摆在了B15区高层的会议桌上。 “都说说吧，什么想法？” “这是迄今为止，全联盟唯一公开的S7级，无论反应力还是爆发力都达到顶级水准，但我有个疑惑，资料显示没错的话，她是强攻系吧？那她的身体素质是不是过于离谱了？徒手接下几千吨重的地铁，几乎是S级肉.体系的强度。” “能拿到她的异能报告吗？” “比较困难，S级的报告都被那老妖婆藏得很好。” “派个间谍试试，另外，听说她是从低级区上来的，和北方基地没什么感情，最好把她挖过来。” “是！” A1区，中央庭。 投影前的报告员正在逐一分析各区的顶级异能者资源。 “……异能者数量总体呈现稳中有进的态势……各区资源分布不均，目前出现等级最高的是B10区北方基地的S7级异能者……”宋可拳打悬浮地铁，脚踢双层公车的画面一闪而过。 “停。”底下坐着的官员突然出声。 “朴长官，您有什么指示吗？”报告员忐忑地问。 朴在宇摸着下巴思考：“这位异能者，看起来很眼熟啊……” 他渐渐露出恍然的表情，嗬，这不是在木丹杀死血腥猎杀者庞克的那位么？那条疯狗的主人，也跟得了狂犬病似的，现在还追着他咬呢，非要他交出当时的录像。 “我要和B10区负责人通话。”朴正宇吩咐。 “是……叶将军吗？”旁边的秘书下意识问。 朴正宇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秘书反应过来：“好的，我这就联系何长官。” 143 火种（12） V587为你保驾护航。…… 一个月的时限, 只要排名不在吊车尾的后1%就能留下——但那是对普通队伍来说。 V587作为一支活泼自由，团结友爱，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队伍, 不仅拥有S级队长的英明领导, 四名A级中坚分子的鼎力支持, 另有两位多才多艺的神秘家眷, 他们的目标是——冲到前排！ 不过，在“队长英明领导队员”之前, 宋可得先还债。 比如——欠路小羽的270克。 路小羽在黑市看中了一块纯度90%以上的铼块, 因奇货可居, 此时正在线上进行公开竞拍, 竞买人不仅要有丰厚的财力，还得有过人的手速。 宋可蹲在他旁边, 万般不舍地捂着自己的钱袋子，她还是第一次看路小羽如此忙碌，六条机械臂同时操控六台光屏, 上面是密密麻麻刷新的数据, 而他低头在终端敲敲打打，劈劈啪啪的响声就没停过, 据路小羽自己说，他在竞价后台植入了一套自动举牌系统，一分钟连跳几千次那种。 超高清的投影里, 拍卖员滔滔不绝地介绍拍品。 宋可完全没注意他说什么，紧紧盯着大屏幕不断跳跃的数字，100万，200万，300万…… “叮——”金色的拍卖小锤终于落下。 “怎么样？”宋可紧张兮兮地问。 “抢到了。” 路小羽骄傲地扬起下巴, 银色发尾搭在颈侧，独一无二的瞳孔里闪过某种名为“快乐”的光芒。 “付钱吧，队长。” 宋可瞟了眼最终报价的大屏，嗓音颤得都飘了：“路小羽，咱一定要、要买吗？” 路小羽的轮椅“刺溜”滑到宋可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庄青砚说你会给我买的。” 他的眼神里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专注，就像缠着大人要糖果的固执小孩，你不给他买，他就一直闹一直闹，逮住任何机会向你讨要。 宋可瞄了眼他空空荡荡的裤腿，除了机械零件，路小羽平时从不主动开口要什么，人家就想要条新的漂漂亮亮的腿，自家的队员，还能怎么办？ 她一咬牙：“买！” 宋可大义凛然地掏出终端一刷，“嘀嘀”扣费提示响起： 「您尾号xxxx的个人账户支出3，300，000联盟币。」 330万！不是330块！那么小一丁点！这哪是铼块，分明是吞金兽啊！ 不止钱袋子，宋可的心灵恍惚间也被掏空了一块。 路小羽兴高采烈地开始采购新零件，他的快乐就是如此朴实无华，简简单单的330万就能满足。 宋可下巴搭在吧台，一脸的生无可恋，庄青砚路过，随口问了一句：“花了多少？” 宋可慢悠悠地举起终端给他看。 “唔，和我算的差不多。” 宋可恍然，难怪庄青砚咬死只肯给他买270克，再丰厚的家底也禁不起路小羽这么霍霍。 庄青砚凑近耳边，和她说悄悄话：“不让你吃亏，这叫放长线钓大鱼，稍微给他点甜头，回头我连本带利帮你讨回来。” 宋可：“……” 她偷偷瞥一眼路小羽，默默在心里替他点了根蜡烛，他怎么就有庄青砚这种朋友呢，实在是交友不慎，太惨了太惨了。 次日，路小羽在房间闷头鼓捣半天，新手臂完工了。 六条机械臂里其中一条明显与众不同，和星艇如出一辙的银白色外观，通体打磨得光彩耀目。 “你这个除了好看，还有别的区别吗？”方知许一脸求知地问。 路小羽的铼手臂“嗖”地飞出，依次碰触方知许、素察和林优优的终端，随后众人眼前神奇地浮现出昨晚三人的浏览记录： 方知许反复观看一些珍贵的旧照和视频，都是他和张菀瑶以及甜甜的。 素察在认真钻研联盟格斗大师的公开课，这些资料他从前在弗拉拉没有权限。 至于林优优……她在和珍妮弗聊天，为讨美人欢心，珍妮弗毫无负担地出卖了自己的义父银枭，把他那天告白失败的事添油加醋告诉林优优，两人吃瓜吃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林优优扶住额头，咬牙切齿地嘀咕：“……路小羽你给人留点隐私吧！” 她瞟了一眼沉默的，连睡前都在好好学习充实自己的素察，莫名有些心虚。 路小羽展示完新功能，这才回答方知许的问题：“铼具有六方密排晶体结构，机械性能出色，做成合金后可以成为超导体，我把异能与机械臂结合，它现在相当于一个强大的破解端口，能连通任何具有基本运算能力的机器。” “任何机器？星艇可以吗？”庄青砚忽然出声。 众人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B区最新型号的星艇可以吗？”庄青砚又问。 他们现在能接的委托，因为交通和时间成本问题，局限在北方基地周边，如果能换成全联盟速度最快的B区星艇，可以节省不少赶路时间，扩大任务选择面。 “不是吧？你要偷星艇啊？”林优优惊呼，胆子也太大了吧，他们刚来北方基地就搞这么大动作？ “怎么能叫偷呢，有拿有还，叫做‘借’。”庄青砚纠正道。 V587：……无耻啊无耻。 * 北方基地。 繁忙的星艇站。 一架刚维护好的崭新星艇从能源柱缓缓退出来，在轨道上匀速前滑，即将进入站口搭载乘客。 一行戴着口罩帽子的七人经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两位青年坐着轮椅，少女牵着蹦蹦跳跳的孩子，仿佛出门郊游般开心。 路过那架尚未载客的星艇时，空中忽然出现一截银白色的机械手臂，与充能口一触即分，星艇内的控制台画面闪烁一秒，无声无息地改变原本路线，切换成高轨模式，驶向空无一人的站台。 与此同时，站点的悬浮屏自动发出错误警报：“检测到C1011号列车发生故障，信号丢失！” 一位银发的青年微微仰起头，冰瞳亮起星星点点光芒，流动的数据侵入面板。 半秒后，悬浮屏自动更正信息：“故障已清除，今日天气：晴。” 星艇舱门打开，路过的七人神色自若地迈了进去，片刻后消失在高空。 宛如每个风平浪静的清晨。 唯有等在原本站台的乘客一脸茫然：他们的车呢？明明买了票，车怎么不见了？ …… 银枭拉宋可进的那个频道，虽然名字比较奇葩，但里面的委托质量的确比系统推送的高出不少，而且容易抢多了，很快他们就接到了心仪的任务： 「A级委托（急）：C27区虹霞出现大型尸潮，检测到丧尸数量如下：3级丧尸xx只，2级丧尸xxxx只，异能丧尸xxxx只，请附近异能者即刻前往支援，根据击杀丧尸数量，可获得不同数额积分及联盟币奖励。」 杀丧尸嘛，这可是他们V587的拿手任务。 四台引擎同时喷发气流，银白色的流星在天际一闪而过。 虹霞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中心城区位于高原之巅，四周覆盖波浪式的绿色梯田，然而此刻已经堆满一层一层匍匐往上爬的丧尸大军，危急关头，大量异能者从四面八方赶来，相继加入战场。 这波尸潮虽然声势浩大，但好在没有指挥者，和宋可他们经历过的丧尸王那次不可同日而语。 星艇舱门打开，凛冽晨风中，V587到达战场上方。 宋可和素察两位近战低空跃下，瞬间跳入异能丧尸最密集的中心，旋风般斩杀起来。 林优优及时施加buff，两人的速度和力量暴涨一截，手里灵器宛如死神的镰刀，快速收割丧尸。 徐星又戴上了自己的必胜发带，跟做广播体操似的，又抬胳膊又踢腿，随着他的动作，铺天盖地的冰棱狂卷而去，精准地射穿丧尸头颅，杀怪效率是所有人里最高的。 路小羽分出一条机械臂操控星艇，搬出一箱黑市采购的重机枪，和庄青砚在高空扫射。 怪群里的宋可占据了一小片高地，她俯瞰底下乌泱乌泱的活死人，微微抬手，刚想动作，终端突然“嘀嘀”响起来，宋可按掉，对方又改成语音轰炸，宋可轻轻“啧”了一声，没看她正忙着呢！瞥一眼发件人，又是异能署官方，这些天官方换了几波人，天天骚扰她，请她去做“进一步检查”，宋可烦不胜烦，直接把它拉进黑名单，开启勿打扰模式，终端这才清静下来。 紧接着她手心微动，一柄速射长弓出现。 “素察，借点异能。” 素察单手撑地翻过来，握住弓弦，精神力爆发，幽蓝的弓面顿时闪过冰冷的淬绿，这是之前两人在U-Lab实验室打变异蛾子后，新开发的攻击手段。 宋可后退一步，拉弓，瞄准，松手—— 叮！飞出的箭矢射穿了一只3级丧尸的头颅。 她再次挽弓，又一箭，依然是3级丧尸。 一箭一箭，箭无虚发，宋可专挑3级丧尸下手，在霸道的穿透力和强神经毒素的双重打击下，即使强悍如3级丧尸，依旧瞬间暴毙，毫无还手之力。 梯田里，方知许背着黑色登山包，像侦察兵一样，沿着宋可的射击路线，飞快跑到那些倒地的3级丧尸面前，干净利落地剖开头颅，挖出晶石。 说出去都觉得荒谬，为什么V587的奶妈也要上战场？ 其他人给出的理由是：因为方知许特殊的体质和精准的刀工，被委以最重要的任务——捡晶石。 宋可鼓励地拍拍他的肩：“没事，我保护你。” 徐星嬉皮笑脸：“方叔叔，你要多运动哦～” 战场上的异能者被他们的骚操作惊呆了： “我靠！那些人哪来的？” “专挑进化丧尸和异能丧尸杀，这是来刷分的吧！” “李秘书，一分钟内，我要知道这支队伍的全部信息！” 虹霞的尸潮危机解决后，V587又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处地点。 「A级委托（私人发布）：护送任务，请全程保护银坷垃避难所的章先生一家返回B13区白莘。」 这种私人委托可是难得一见的香饽饽，发布人需要在委托平台先交一笔数额不菲的保证金，自行进行任务定级，虽然积分只能按定级后的最低限度算，但最大的特点就是联盟币报酬丰厚。 而这位章先生，不知道是人傻钱多心灵美，还是财大气粗没地花，发布的竟然是A级委托！ 庄青砚说得没错，“尝到甜头”的路小羽果然干劲满满，用新升级的挂抢到了这项珍稀委托。 银坷垃避难所门口，章先生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一队穿着统一战术服的异能者来到他面前。 “请问是委托人章先生吗？”柔和的女声响起。 章先生惊喜地抬头，说话的是位长发飘飘的娇媚女人。 “你是……”章先生表情疑虑。 啪！面前的几人忽然立正，嗓门洪亮地喊起口号： “万里归途，初心不泯，V587助您扬帆远航！”徐星激动地背台词。 “全程无忧，呵护备至，V587保您一路平安。”素察哀莫大于心死。 “V587，全联盟最可靠的守护者，为您的出行保驾护航。” 庄青砚双手搭在腹部，笑眯眯地进行总结。 宋可在众人后面抱着手臂，满意地点头。 不愧是她冥思苦想的口号，很好，很有气势。 章先生：“……” 这些人花里胡哨的，到底靠不靠谱啊？他明明要求至少两名A级异能者的呀！ “我们……走哪条路线回去？”章先生试探地问。 从银坷垃避难所到白莘，沿路的城市基本已经覆灭，所以章先生一家不敢独自上路。 如果这群人拿不出好的解决方案，他绝对会向平台投诉的！ “尊敬的钱袋……咳咳，委托人，您的嗒嗒专车，已就位。”宋可一本正经地说。 章先生顺着她指的方向茫然望去，瞬间瞪大眼睛，只见一辆闪闪发光的星艇正停在不远处。 这些人竟然能搞到星艇？！还是B区最新型号的星艇，星艇能私用的吗？ 章先生和家人满脸梦幻地登艇，直到几小时后，双脚踩上白莘土地，还处于深深的不可置信中。 这就……到啦？ 因为天色渐晚，七人在白莘凑合一晚，其间庄青砚出了趟门，第二天，继续踏上刷分的征途。 整整三天连轴转下来，V587的积分上蹿一大截，目前排在60%左右。 三天后，难得的休息日。 北方基地花园公寓。 凌晨五点，宋可头发乱糟糟，梦游般起来喝了杯水，昨天接了三个A级，大家累得和淘淘一样。 她闭着眼睛，意识不清楚地摸索回床边，不小心踢到垃圾桶，低头一看，满了。 宋可双眼呆滞，原地思考两秒，决定下楼倒个垃圾。 她穿着睡衣睡裤，刚刚走出公寓门口，背后有人喊她名字。 “宋可？” 一男一女并肩站在树荫下，容貌肖似，女的上下打量她，男的扫她一眼，掏出终端核对录像。 宋可觉得两人有点面熟，半晌慢吞吞地想起来，这不是那对S6级双胞胎，凌宴和凌玥吗？ 凌玥喊完她后，宋可身后又冒出两名陌生的异能者，四人不着痕迹地堵住她的去路。 宋可眼神凝住，瞬间清醒，从外放的精神力判断，这两人竟然也是S级！ 凌玥叹息：“你可真够难找的。” 宋可：“什么？” 凌玥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用伽利奥帝国的通用语骂了一句。 “定位飘忽万变，全联盟乱跑，我们蹲点了整整三天，觉都没睡。” “蹲我，干什么？”宋可莫名其妙。 “想请你去个地方。” 话音刚落，凌宴和凌玥同时出手，瞬间清空宋可周围所有的物体，包括她手里的垃圾袋。 下一秒，宋可发现附近的所有辐射都消失了，和曾经在死狱7层以下遇到的情况相似，精神力无法产生共鸣，她用不了异能！与此同时，她的手脚被未知力量死死禁锢，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禁锢系异能？领域系异能？ 宋可猝然抬头，是另外那两名S级动手了。 双胞胎一左一右擒住宋可胳膊，轻而易举把她提了起来。 宋可双脚离地，脑袋缓缓浮现问号，这些人到底要干嘛？打架？看起来也不像啊。 “抱歉抱歉！”又一名A级异能者匆匆冲了出来，双手合十朝宋可不停鞠躬：“我们没有恶意，实在是无奈之举，异能署那边给你发信息不回，打语音不接，开启定位追踪还被屏蔽了，何长官下了死命令，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宋可慢慢眨了眨眼睛，何秋红要见她？ 见就见呗，有话可以好好说啊，为什么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还派出四名S级这么大阵仗，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还有，能不能让她换身衣服啊…… 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五人消失在原地。 …… 半小时后，庄青砚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笃笃”敲响宋可房门：“队长，准备出发了。” 无人回应。 他换了个姿势，顺手理了理头发，又敲了两下：“宋可可，别想赖床啊。” 里面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庄青砚眉头微皱，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消失，一把拧开房门：“我进来了。” 卧室内空空如也。 庄青砚疾走两步，伸手摸上床，掌心一片冰凉。 他神色还算冷静，但眼底却已阴云密布，风雨欲来，属于S级的精神力铺天盖地向外散出。 无形的空间里，隐约残留一丝尚未消散的空间系异能。 144 火种（13） 谁绑架了宋可？ “什么？” “什——么——？！” “宋可儿被绑架了？？？” 一声比一声高的呐喊响彻了整栋花园公寓。 刚收拾完东西, 准备趁休息日好好出去逛逛的V587全员懵圈了，徐星背着小黄鸭书包蹬蹬蹬冲进宋可卧室，掀开窗帘, 打开衣柜, 甚至不死心地撅起屁股往床底下张望：“姐姐——！！” “我们宋可儿，堂堂S7级强攻系, 正面单挑从未输过, 你说她被……绑架了？” 林优优难以置信地掐自己脸蛋一把, 又顺手掐了素察大腿一把, 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件事怎么听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不是, 你俩小情侣故意逗我们吧？宋可儿到底躲哪偷懒去了？” 素察被掐面不改色, 反而轻轻推了推林优优后背，示意她看向某人。 林优优抬眸望去，看清那人的表情, 瞬间噤声。 庄青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单手插兜靠着吧台，手里捏着宋可遗落在床头的终端，长长的鸦睫低垂, 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得有几分瘆人。 庄青砚此人，说好听点是天生大心脏, 喜怒不形于色，说直白了，那就是冷心冷肺，姿态游离, 因为智商太高，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真正的心思根本无法捉摸。 其他人加入V587，要么因为孤身漂泊无处可去，要么有不得不完成的心愿，但庄青砚是最早认识宋可的，从初次见面开始，他就因为腿伤坐着轮椅，也是唯一“没有目标”的人，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这是林优优第一次见到庄青砚暴怒的样子，没错——暴怒。 哪怕他现在一言不发，冷白面容不动声色，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的恐怖威压，那是同样属于S级的越级压制，因觉醒精神系异能，更容易带给人近乎窒息的战栗感。 就像一座岌岌可危的活火山，他这时候越冷静，爆发的时候就越令人心惊。 “监控调出来了。”路小羽说。 投影上出现清晰的画面，众人忙不迭调转视线。 凌晨五点，宋可穿着睡衣睡裤，手里拎了个垃圾袋，边打哈欠边踢踢踏踏往外走，出了公寓大门后，她拐弯进入一片树荫，然后再也没出来。 “定点摄像头，刚好是监控死角。”路小羽放大画面，旋转角度，然而树荫下的情形就是拍不到。 他切换成小区里其他监控，逐个巡视，从宋可消失到现在，半个小时过去，除了几名定期出入的AI物业，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影。 这让绑架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没有任何动静，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素察冷声道：“对方提前踩过点，有备而来。” 庄青砚沙哑的声音响起：“她没有第一时间反抗，说明来人不是陌生人。” 众人都愣了愣。 “你是说，宋可儿认识绑架犯？”林优优轻呼。 “不一定认识，但至少见过面，确认对方非敌对关系。” 如果绑架者是生面孔，且展露出恶意，以宋可的警惕心，她不会坐以待毙，而是立刻出手反击，那打起架来风云变色的程度，公寓里的其他人不可能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庄青砚的指尖紧了紧：“能够无声无息带走她，犯人必然是异能者，而且……大概率有控制系。” “队长是S级。”素察冷不丁提醒。 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脑的，但众人心念一动，转瞬反应过来：对啊！宋可是S级，想控制住她，对面至少也是S级！ “恐怕不止一个，”庄青砚的眼底勾出嘲讽的笑，“若我是背后指使的人，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会派出两个，三个，哪怕四个……在所不惜。” 随着推理一步步深入，宋可被绑架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然而答案也越来越荒谬。 在北方基地，能调动两个及以上的S级异能者，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众人心里隐约有了答案——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B10区二把手，异能署的最高长官。 林优优皱眉：“是何秋红动的手？” 方知许想不通：“她之前态度不是挺好么？为什么突然翻脸？” “我想这就是原因。” 庄青砚指了指小蜜蜂终端，宋可没设置任何权限，他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庄青砚刚刚已经检查过一遍，从黑名单里放出了异能署官方，当着几人的面点开那些未读的轰炸消息，指尖停在“进一步检查”几个字上。 这三天里，V587刷委托忙得脚不沾地，连停下来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以宋可的性格，估计早就忘了这一茬，或者当成简单的骚扰信息处理了。 庄青砚沉声道：“宋可的异能报告有问题。” 大家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什么问题？” “送回来的报告是缺页的，有人故意抹去了基因序列和辐射稳定度两项信息。” 庄青砚早就发觉报告异常，但上述两项只是常规检查，甚至跟异能觉醒没有直接关系，所以尽管他猜到何秋红隐藏了什么，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是我想错了。”庄青砚叹息。 “何秋红一定发现了什么不对，但她无法确认，只能暂时压下来，找机会再向宋可求证。” 三番五次催促她做检查，说明这件事对何秋红很重要，重要到不惜与一位强大的S级翻脸。 “会不会，他们发现宋可是双系异能者，要把她抓去切片研究？”方知许忧心忡忡地问。 宋可是S级双系的事，V587内部心知肚明，但对外一致守口如瓶，从未提起只言片语。 庄青砚捏紧终端，慢慢摇了摇头：“双系异能无法靠仪器检测出来。” “从理论来说，双系异能分为显性和隐性，比如庞克的血腥爆破是显性异能，时间回溯是隐性，同一时间行动轴上，一个坐标点不能存在两种异能，这就意味着，庞克无法同时发动血腥爆破和时间回溯，面对仪器检查时，他可以主动选择展露的异能，所以之前才能隐瞒这么久。” “宋可的第二异能，与肉.体自愈有关，属于隐性中的被动异能，除非像上次那样心脏严重受损，否则就算R型也测不出来。” 正因为庄青砚了解R型的功能，才会放心让宋可去做基因检测。 方知许更疑惑了：“可如果不是因为双系……何秋红为什么要绑架她？” 基因序列和辐射稳定度，庄青砚也想不明白这两项常规指标会出什么问题。 宋可身上到底有什么，连他都没能发现的秘密？ 林优优打了个响指，把几人的注意力拉回来：“既然绑架犯已经确定，我们怎么救？” 有些话即使不明说，他们也心照不宣，宋可是V587的团魂，也是把他们凝聚起来的核心，林优优直接问“怎么救”，而不是“救不救”。 “敢绑架姐姐，我一定弄死他们！” 宋可不在，徐星幼狮的爪牙露了出来，天使般纯洁的小脸阴云密布。 “直接打进异能署大楼？”方知许摩挲下巴，不知不觉中想法越来越暴力。 “行不通，”路小羽干脆利落地反对，“忘记我们看过的安全教育片了？” 素察的发言一针见血：“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队长的具体位置。” 庄青砚神色微动，从终端里点开一个头像，拨通视讯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声音元气饱满：“早啊，宋可，有什么新的要求……” “叶小姐，是我，宋可失踪了。”庄青砚冷冷打断她。 叶梓玫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表情。 庄青砚的下一句话直接掀掉了她的天灵盖：“你觉得她现在会在异能署吗？” 叶梓玫：“哈？？” 叶梓玫虽然性格跳脱，但脑子转得很快，惊愕过后迅速冷静下来：“庄先生，你是在怀疑我？” 庄青砚：“我平等地怀疑所有人。” 叶梓玫：“……” 庄青砚明目张胆地暗示：“不如叶小姐用你的权限查查，今早大楼里有没有进不—该—进的人。” 叶梓玫深吸一口气，切走画面：“你稍等一下。” 几秒过后，她又回来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确认，异能署无！任！何！异常出入，我们是合法合规的机构，不会无缘无故扣押一名S级，你为什么觉得宋可在我们这里？” 庄青砚仔细观察叶梓玫的微表情，她脸上有愤怒，委屈，被误解的不甘，看起来完全不知情。 庄青砚勾了勾唇，眼底不带一丝笑意，突然转换话题：“何长官今天在忙什么？” 叶梓玫的愤怒戛然而止，电光石火般产生了一个令她头皮发麻的想法。 或许……庄青砚真正怀疑的人，并不是她。 “……抱歉，何长官的行程对外界保密。” 叶梓玫的声音静下来，想了想还是说：“但她今天的安排很满，将本人‘亲自’出席所有会议，不会选择这种时间……那什么宋可。” 一大清早被怀疑参与绑架，叶梓玫越想越不爽，提高嗓门说道：“宋可和V587都是我带进的北方基地，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跟进的，一定给你们交代。” 她说完，“咔”挂断了通讯。 庄青砚望着漆黑的画面，把手里的终端丢给路小羽。 “我要知道北方基地所有S级异能者的资料，包括细分级别，异能种类，以及……目前位置。” 路小羽没有接，脸上难得闪过一丝迟疑。 庄青砚和路小羽，是V587里唯二两个没换B区终端的。 这两人一个基本不用电子设备，天天活得跟原始人一样，偶尔蹭宋可的看些新闻，另一个埋头扎进各种仪器里，偏偏只用c区的落后款，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安全无污染。 路小羽垂眸盯着那只亮晶晶的小蜜蜂，声音毫无起伏：“你要我建立深层意识连接？” 庄青砚点头：“对。” 想破解S级异能者的位置，需要突破B区的防火墙，黑进B区的网络，也就是说，路小羽只能靠B区的终端才能做到。 “……她会找到我。”路小羽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庄青砚无动于衷：“怎么，六年前你能废掉鼎盛时期的她，现在连站到她面前都瑟瑟发抖？” 路小羽冰瞳猝然竖起，手背青筋突出，展现出尖锐的攻击状态。 庄青砚寸步不让地盯着他，眼底如幽深的火山口，随时会喷出滚烫岩浆： “让你当几回司机，鼓捣些零件，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就把自己当成废物了？” “是不是忘了——你也是个初觉醒者。”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其他成员大气不敢出。 总觉得，庄青砚再多说一句，路小羽就要和他决裂了。 死寂的气氛里，庄青砚一字一句问：“在她眼皮子底下，把宋可找出来，然后抹掉侵入的痕迹，全身而退，现在的你，还能做到吗？” 路小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捡起终端，铼手臂微微闪烁，接入数据端口。 随着他的动作，刹那间，整间客厅都被银白色的璀璨光芒覆盖。 浩瀚的数据像银河一样，漫天星辰在头顶缓缓流动，众人仿佛踏入虚空世界，身边游过各种纷繁跳跃的代码。 路小羽双目微阖，银发无风自动，以他的身体为圆心，一条条数据枝桠野蛮生长，肆无忌惮向外扩张领地，逐渐占领公寓的角角落落。 徐星忍不住喃喃：“……他好像一棵树。” …… 距离北方基地很远的某座城市。 空旷的温室里，环境寂静无声，唯有一颗枝枯叶萎的苍天巨树矗立着，忽然它感应到什么，根茎散发樱色光芒，一双无机质的眼眸缓缓睁开，平静又沧桑，宛如呢喃的呓语响起： “——I see yu，my child.（孩子，我看见你。）” 然而微光稍纵即逝，很快隐入漫无边际的数据海洋，无处可寻。 那棵几近枯萎的巨树却亮了起来，枝桠簌簌作响，像无数稚童欢欣鼓掌，渺小的生机一丝一丝萌芽，樱色柔光冲上天空，整座城市都被朦胧的光晕笼罩。 …… 花园公寓，路小羽依然紧闭双眼，但北方基地除宋可以外八名S级的信息赫然出现。 感谢何秋红发给S级异能者的特殊终端，也感谢B区人随身携带的好习惯，在顶级黑客路小羽的追溯下，这些人的位置无所遁形： 小田健：S2级工程系，位置距他们十公里外的海洋小区； 凌宴和凌玥：S6级强攻系双胞胎，位置异能署大楼，今天正好是两人定期述职的日子； 赵雨晴：S2水系，位置几千公里外的C区； 吉日格勒：S3级禁锢系，位置市内某处； 希泽：S3级领域系，位置市内某处； 剩下两名未知S级：位置执政官府邸，那里防火墙等级最高，路小羽没花心思继续破解。 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朗了。 吉日格勒和希泽，一名禁锢系，一名领域系，此刻正位于同一个地点，通常来说，S级会有领地意识，除非像凌氏兄妹这种双胞胎，否则任务以外很少凑在一起。 庄青砚的脑海里立刻涌现几十种两人通过异能配合，将宋可打得措手不及的画面。 “这是哪儿？”他沉声问。 “地图没有标识，只显示是管控区，风险等级：H（高危险）。”路小羽回答。 庄青砚站直身体，缓缓吐出胸口浊气： “走吧。” “从来都靠队长救，这回换我们去救队长。” 素察从房间里扛出一箱灵器，快速往手臂和小腿上装。 方知许拽出几袋为了刷委托专门采购的热武器，笨拙地试图拼起来，路小羽默不作声地接过，六臂齐动，瞬间组装完成。 庄青砚领着五人走出公寓，其他人跟在他后面，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他没坐轮椅。 …… 光线明亮的实验室。 宋可胳膊被双胞胎提溜着，平移穿过长长的走廊，反正一时半会也跑不了，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其实故意让敌人放松警惕，暗地里偷偷用精神力探查外界风吹草动。 片刻后，宋可被带进一间封闭的胶囊舱，里面空无一物，连桌椅都没有，这里的工作人员被告知她能用异能幻化物体，提前做了清场。 凌玥隔着透明玻璃打开终端，线上另一头，何秋红的全息影像出现： “宋可，我还有个会，长话短说，宁博士是基因工程方面的专家，在保证你人身安全的情况下，他会对你进行系统的检查，请你无论如何配合。” 何秋红当惯了上位者，说话的口吻软硬兼施，宋可听得有些无语。 她心里不由腹诽：配合？我人都被你们抓来了，还有S级虎视眈眈盯着，怎么不算“配合”呢？ 何秋红说完匆匆挂断通讯，看起来真的挺忙。 凌式兄妹任务完成，和那名A级空间系潇洒地离开了，现场只留下吉日格勒和希泽，两人异能交错施展，丝毫不敢中断，眼神戒备地在外间守着她。 宋可原地磨蹭片刻，慢慢打了个哈欠，盘腿坐下来。 她百无聊赖地左看看，右看看，眼角突然闪过一道暗光，宋可动作微顿，蓦然抬起头，完全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刺眼的光线顶头射下，高空一点鲜红时隐时现——那是监视器的光。 宋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 瞳孔因强光刺激渐渐缩小，在视野皆是纯白的背景色中，她的两只眼珠黑得惊人。 145 火种（14） 北方基地的主人。…… 实验室的门自动向两边打开, 一行穿白大袍的研究员进来，领头的是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似乎很久没睡觉了，面色疲倦, 眼底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旁边的助手尊敬地喊他：“宁博士。” 隔着玻璃, 宁博士扫了眼坐在地上的宋可，低头翻阅光屏里的异能报告。 几秒过后,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 当和真人面对面的时候, 宋可看起来是如此正常, 任谁都不会想到, 她体内的辐射量超过常人二十倍, 仿如揣了颗核弹, 还在若无其事地到处乱跑。 宁博士按下扩音器，平静地说：“我会对你进行辐射承受测试，听说你是S7级？” 宋可乌黑的瞳孔盯着他：“是。” 宁博士满意点头：“很好, 身体素质过关，实验过程会有些难熬，希望你尽量坚持，你的生命体征会被全程监测，实在坚持不住就举手, 我会停下来。” 假惺惺的, 宋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宁博士不以为意：“开始吧。” 胶囊仓里，头顶四盏内嵌式射频灯开启, 照得宋可下意识眯了眯眼。 宁博士原地等了一会：“辐射量报数。” “23%……35%……41%……48%！”助手播报的声音渐渐变了调。 不怪他惊讶，这个数据已经超过他们的最高记录，当时实验体为堕落者，临界点只有47.75%。 宋可在胶囊仓里安安静静地盘腿坐着, 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辐射的变化，那些应该出现的恶心，呕吐，出血和衰亡症状，她统统没有。 宁博士转头望向共振波谱仪，根据图像显示，宋可体内的器官正常运转，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她胸前原本就存在的巨量辐射慢慢流动，似乎在贪婪地吸收能源。 “精神力报数。” “稳定保持在12000。” S7级异能者，正常精神力在8000-13000之间门波动，也就是说，目前的辐射增长对宋可的精神力没有明显影响。 宁博士冷静地吩咐：“加大辐射量。” 助手胆战心惊地操控仪器，不敢出现丁点失误，根据宁博士的指令，他将数值调到50%，几次后涨到90%，短暂停在100%，最后狂飙到120%。 “停。”宁博士抬手。 宋可感到了隐约的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并非由越来越强的辐射带来的，而是整个环境营造的压抑感，头顶刺眼的射线，闪烁的红光，眼前来来往往的白衣研究员……她双眼焦距飘忽，渐渐出现幻听症状，耳边有道声音歇斯底里地尖叫，像某种绝望的动物。 宋可深吸一口气，烦躁地站了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在狭窄的空间门里走来走去。 “记录，辐射超量120%，实验……目标对象出现明显焦虑反应，来回踱步，DNA双链正常，器官表现正常，精神力……咦？”宁博士眼底透出几分惊讶：“精神力值14000。” 旁边的助手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且不说以目前堪称恐怖的辐射量，目标对象还能安然无恙，就这暴涨的精神力，已经达到S8级别了！ 宁博士的眼底透出莫名神采，他攥紧光屏，忍不住大步往前，鼻尖几乎撞上玻璃。 “记录，辐射超量120%，目标对象出现二次觉醒症状。” “加大辐射量！” “博士……”助手颤颤巍巍地提醒：“超量130%，刻度到顶了。” 他们目前用的机器，仪表是有限的，最高刻度就是130%，然而令人骇然的是，机器都到顶了，这位叫宋可的异能者对辐射的承受量却仿佛没有上限。 宋可的不舒服感加重了，在强辐射下，她全身皮肤烧灼一样疼痛，体内的细胞大量死亡，又飞快新生，有什么东西跃跃欲试地想跳出来，掌控这具身体，宋可四肢痉挛，往前踉跄两步。 咣——！！ 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宋可抬拳砸向玻璃，殷红的血液汩汩而下，虽然因为特质材料玻璃没有碎裂，但整间门实验室的地面随之轰然晃动，震感强烈，外面的研究员被她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 宋可眼底浮现细小的血丝，乌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贴着玻璃，凝视外面穿白袍的人。 宁博士扫一眼波谱仪，她的身体正在疯狂吸收辐射，各项器官指数都呈现混乱的状态。 “停。” 助手如释重负地按下暂停。 宁博士的语速很慢：“记录，辐射超量130%，目标对象焦虑加重，情绪接近失控，精神力值……18000。” 周围一片死寂。 “咕噜——”半晌，有人强吞口水的动静清晰响起。 18000什么概念？那可是理论上的S9级，只要宋可愿意，别说像蚂蚁一样捏死他们，她甚至可以轻松毁掉一座城。 胶囊仓内的辐射稳定后，宋可的精神力又缓缓落回12000，其他数值也恢复正常。 “投放营养剂。”宁博士低声吩咐。 天花板打开隐蔽的小口，一袋液状物体啪嗒掉在地上。 宋可没去碰，她就像冰冷而戒备的幼兽，蜷在角落里，睁着黑漆漆的眼睛一一观察每个人。 宁博士陷入沉思，表情难得犹豫不定。 “老师？有什么问题吗？”助手问。 “她的体质太特殊了，能不能说服她，与我们进行长期实验合作？” “何长官说……这次‘检查’是一次性的。” 助手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提醒：“毕竟是S7级异能者，能‘请’来一次就很不容易了。” 话是这么说，助手内心却偷偷腹诽：虽说检查是何长官要求做的，但你老人家也太不通人情，上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对人家进行辐射测试，这位S7出来不找你算账都算仁慈的了。 宁博士也觉得希望渺茫：“那你让何长官换台高刻度的机器。” 助手啊一声：“……现在？” 宁博士面无表情：“她如果想要结果，那就是现在。” 助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几名穿安保制服的异能者匆匆冲进来。 “宁博士，实验室遭到袭击！请您即刻撤离！” “袭击？”宁博士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你们把我请过来的时候，不是说这里的安保级别仅次于异能署吗？” …… 实验室外，全员武装的V587正在撕开防线。 漫天呼号的暴风雪，踏入即迷失方向的刀雾，鬼魅般游走的阴影杀手，各种耀眼的异能光亮精准地落向人群，哪怕有大量高级异能者镇守，这支打起来不要命的六人小队依旧无人能挡。 “还要多久？”庄青砚问。 “两分钟。”路小羽回答。 这扇实验室的防护门由特殊材料制成，水火不侵，素察一刀劈在上面，只留下淡淡的痕迹，路小羽飞快破解防火墙，两分钟后，大门开启一条窄缝，V587击退冲出来的安保，迅速进入。 “时间门有限，异能署那边已收到消息，预计增援十分钟后到达。”路小羽提醒。 “先找人。”庄青砚当机立断，他们直奔实验室，算是打了何秋红一个措手不及，等她反应过来，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明亮的走廊里，安保声嘶力竭地呐喊：“快！快去通知宁博士转移！” 疾风闪过，喊话的人抱头倒在地上哀嚎翻滚，识海里传来撕裂般的痛苦。 一位黑衣黑裤的青年蹲了下来，冷漠地垂眸盯着他： “你说的宁博士，该不会是……宁荣吧？” 那名安保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庄青砚眼神晦暗不明，抬腿越过他，快步朝实验室深处走去。 “宁博士，您快点走吧！” “你们先走，我要回收研究资料。” “资料哪有人重要，博士，您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催促的人着急道。 “你懂什么，没有资料研究根本进行不下去，如果有资料……如果有资料，我何必到现在还在做最基础的数据测试！”宁荣骤然拔高声音，胸膛起伏不定。 嗒，嗒，嗒—— 沉稳的脚步像催命的丧钟，回荡在宁荣耳边，走廊里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走来，停在两人对面。 旁边的安保如临大敌，举起枪对准来人，素察闪现到背后，三两下卸掉他双手。 啊！！！惨叫响起，四周顿时警铃大作，仓皇逃窜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宁荣抱着大堆资料，也有些惊惧难安，冷不丁和黑衣青年对上视线，当即就是一怔。 “别来无恙，宁博。”庄青砚淡淡开口。 “老庄？”宁荣脱口而出，但他眼神凝住，很快自我否定：“不对，老庄已经死了……是你。” 宁荣神情恍惚：“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庄青砚停在他面前：“宋可在哪？” 宁荣捂住脸，像笑又像哭：“早知道你还活着，我还费劲折腾干嘛……” “宁博，叙旧的话可以稍后再说，宋可在哪？” “宋可？”宁荣疑惑一秒，恍然大悟：“你说何秋红送来的那个S7？” 庄青砚点头：“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立刻把她放了。” 没想到宁荣断然拒绝：“不能放！至少现在不能放。” “她刚做完辐射承受测试，体内累积值太高，稍微一点刺激都容易失控。” “辐射测试？” 不知道庄青砚和他究竟什么关系，宁荣对他竟然毫无保留，二话不说递过去一块光屏，里面有宋可完整的异能报告。 “你也是行家，自己看看吧。” “以她的情况，这些检查必然要做，而且越早越好。” “且不说体内来历不明的超量辐射，就说那些隐性的基因序列，如果不搞清楚具体来源，将来有一天爆发出来，你很清楚会是什么结果。” * 胶囊仓外，吉日格朗正在闭眼假寐，察觉到身边的人站了起来，他立刻质问：“你干什么去？” 希泽耸了耸肩，态度有些吊儿郎当：“无聊，起来随便走走。”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吉日格朗沉声警告。 “管好你自己吧。”希泽反讽，他们俩都是S3级，吉日格朗已近不惑之年，日落西山，希泽却只有二十岁，未来可期，他自认为高出这位大叔一等。 希泽晃晃悠悠站到宋可面前，不客气地敲响玻璃： “喂，你到底什么怪物，这么强辐射都不死？” “还是说你有什么抵御辐射的办法，说出来我听听。” 宋可沉沉地盯着她，眼珠很久没转一下。 希泽被她看得不爽，但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嫉妒，S7级又怎样，还不是沦为阶下囚，被人绑来做莫名其妙的实验。 宁荣的助手们早就跑了出去，慌乱中谁也不记得关闭仪器，希泽双手插兜晃到那台刻度仪前，猝不及防按下启动键，超量130%的辐射再次开启。 “你是不疯了，谁让你乱动的？！”吉日格朗怒吼。 “玩玩嘛，反正她又没事，”希泽挡下吉日格朗的拳风，展开领域，嬉皮笑脸地转向宋可，“人家博士可教你了，受不了的时候，记得举手哦，举高高。” “赶紧停下来！”吉日格朗精神力全开，希泽回以同样的威压。 胶囊仓里，刚刚平复的辐射瞬间门又冲上顶峰，宋可的黑瞳越来越幽深，浑身细胞熊熊燃烧，耳边充斥混乱的尖叫，思考能力逐渐丧失。 无人注意的波谱仪上，原本稳定的DNA双链急剧变化，组成完全陌生的构造，狰狞得宛如某种猛兽的头骨，而宋可的精神力数值，已然突破20000！ 宋可缓缓抬起手，吉日格朗和希泽身后的仪器慢慢漂浮起来，幽蓝的光芒闪过，幻化为一柄凶戾的唐刀，刀背“咣当——”砸上玻璃，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小裂痕。 正在打斗的两人霍然停下，惊愕地向她望来。 只是一条很小很小的裂缝，然而这就够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宋可掌心按住玻璃，精神力磅礴而出，往外一推—— 整面玻璃轰然瓦解，碎成细小的残渣。 …… 庄青砚垂眸浏览宋可那份称得上匪夷所思的报告，眸色越来越深。 宁荣盯着他的脸，深深叹息：“基因真是神奇，那时候没人相信你们是父子，现在……呵，只要是个长眼睛的都不会错认。” 庄青砚没有接话茬，蹙眉反问：“你对她用了多少超量辐射？” 宁荣一时语塞：“呃……130%。” 庄青砚冷笑：“130%？普通仪器差不多到顶了吧？我听说这间门实验室是何秋红赞助的，你是在替她卖命？你手头的研究，到底是‘火种’还是‘永生计划’？” “……” “算了，我没兴趣知道，现在，带我去见宋可。” 通——！！ 两人正说着话，头顶天花板突然破裂坍塌，一道瘦削的身影压着一个人急速坠落。 那名后背着地的人发出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口鼻不断涌出咕噜咕噜的鲜血，他失去生机的脸慢慢转过来，正是挑衅宋可的S3级领域系异能者，希泽。 “姐姐！！” “队长？” V587的成员刚要兴高采烈地迎过去，旋即脚步倏然停下。 宋可的情况显然不太对，她眼眸漆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鲜血淋漓的手举起唐刀，毫不犹豫地 ——刺入对方心脏！ “啊————！！” 希泽濒死时爆发的强悍精神力，震碎了走廊里的玻璃。 咚！在众人惊疑不定的面色里，天花板上又掉下一个人。 吉日格朗比希泽好不了多少，精神力磁场四分五裂，口吐鲜血，四肢缓缓爬行，想要逃离现场。 宋可握着唐刀站起来，冰冷地指向他的脖颈。 危急时刻，异能署的援兵赶到，各种技能不顾一切地朝宋可出手。 “宋可！住手！”何秋红的全息影像亮起，厉声喝止。 宋可宛如杀星现世，手里唐刀飞旋而出，滚烫的鲜血喷溅，飞快收割敌人生命。 V587始终没搞清楚到底什么状况，但队长都动手了，他们能在一边看戏？瞬间门也加入混战。 “从现在开始，装作不认识我。”庄青砚压低声音，反手推了宁荣一把，让他远离战圈中心。 宋可已经杀疯了，脚下堆满密密麻麻的尸体，刀尖不住滴落鲜血，走过的每步路，都留下殷红的脚印，现场还能站立的异能者寥寥无几，全都面惊恐地往后退。 路小羽快速说道：“三名S级，包括何秋红的专车正在赶来，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优优焦急地呼唤：“宋可，我们先离开好不好？” 那道肃杀的背影孤身一人站在血海中，没有回应她。 庄青砚淌过鲜血和尸体，坚定地朝宋可过去。 宋可眼角余光发现他靠近，倏然抬起刀尖，冷冷对准他。 “宋可，”庄青砚的声音又轻又温和，“是我，庄青砚，安静下来，好好看我一眼。” “记起来了吗？” 宋可静静地望着他，不松手也不说话，漆黑的眼睛里映出一个小小的庄青砚。 耳边嘈杂的尖叫不停，眼前又无法抑制地出现幻觉。 是谁？ 是她。 是她在哐哐砸东西，砸的是门？还是玻璃？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次，傲慢的少年架腿坐在外间门，嘴里抱怨不停： “好不容易找个安静地方……” “不带我做项目，天天背资料。” “到底是不是亲爹，布置那么多，一天之内怎么可能记住……” 咚咚咚！她用力砸门，试图引起对方注意。 “Be iet.（安静）”少年转过头，弧度漂亮的眼睛不满地瞪她一眼。 可是她好疼啊，真的好疼，只能更加用力地砸，咚咚！咚咚咚！ 少年不耐地“啧”一声，慢慢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在操控面板上快速操作。 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营养剂从头顶掉下来，咚！不少砸中了她的脑袋。 “这下可以安静点了吧，小东西。” 她起先有些茫然，但转瞬反应过来，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喝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体内的疼痛仿佛真的减轻了一点点。 “仔细看看，长得真丑啊。” 少年支着下巴打量她，很快嫌弃地转开视线：“……难道这批是蜥蜴基因？” 她吃东西的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丑，丑是什么意思？ 少年一无所觉，兀自打了个哈欠，靠在外面继续翻起资料。 他的模样有些倦懒，神态有些漫不经心，那张漂亮至极的侧脸上，眼角泪痣熠熠发光。 …… “宋可，我是庄青砚。” “你看看我，看我一眼，你记得的对吗？” 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呼唤她。 “庄……青……砚。”宋可嘶哑的嗓音慢慢吐出三个字，眼底暗色退去，属于她的意识重回身体。 庄青砚舒了一口气，大步上前，紧紧抱住鲜血淋漓的她：“是我，没事了，别害怕。” 他像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宋可的后背。 耳边的尖叫消失了，体内燃烧的细胞也逐渐平复，宋可低头扫了眼沾满鲜血的双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潮水般的异能者冲了进来，团团包围还在走廊里的V587。 在凌氏兄妹的护卫下，何秋红阴沉着脸出现在人群后方，她瞥一眼地上抽搐的希泽和吉日格朗，勃然大怒：“只是请你配合检查而已，宋可，你忤逆命令，残害同类，是不想在北方基地待了吗？” 宋可直直望向她：“检查，我配合了。” 何秋红嘴角绷成直线：“这就是你配合的结果？” 她抬了抬手，刚要说什么。 “锃——” 一柄唐刀擦着耳边飞过，宋可突身而上，穿过前方层层异能者，朝何秋红闪电般冲去。 凌玥和凌宴顿时大惊，连忙出手阻拦，却被横空冒出的六条机械臂和如影随形的素察挡住。 何秋红被宋可霸道的力量从人群里拽出来，掐住脖子摁倒在地，脸色顿时涨成青紫。 “你疯了……吗？竟敢刺杀……” 那股细胞熊熊燃烧的后遗症还没彻底过去，宋可眉眼冷漠，唐刀高高举起，映出何秋红终于不再从容，惊恐万分的脸：“我真的，配合了。” 刀尖缓缓刺入何秋红心脏，宋可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神情无比认真： “来这里的，第一天，你说过，北方基地，以实力为尊。” “你好像……只有B级吧？我为什么，不敢杀你？” 何秋红瞳孔骤缩，瞬间门面如金纸。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名强悍的陌生S级从外面拾步而来，他手臂如钢铁，轻轻格开宋可的刀尖，平静地注视宋可：“请你先等一等。” 宋可审视他两秒，起身后退，毫不客气地抽出何秋红胸口的唐刀。 “唔！”何秋红闷哼一声。 陌生男人扶起何秋红，紧接着抬头望向走廊里对峙的双方，威严的嗓音响彻每个人耳膜： “都住手。” V587没动，反倒是异能署这边的人听话地后退两步，包括凌氏兄妹。 男人沉默地打开终端，全息影像缓缓出现，一名老者倚在窗边，侧影如雕像，语气沧桑： “听梓玫说，基地新来了位S7级的年轻人，做事踏实认真，还很有战斗天赋，她天天在我耳边唠叨，弄得我都有些好奇了，秋红，我让白麒过去领人，你没有意见吧？” 何秋红护着自己脖子，恭敬地低下头：“没有，老师。” 老者点了点头：“异能者，这三个字的关键，不在前面的‘异能’，而是后面的‘者’，他们首先是血肉之躯的人，是和千千万万基地民众一样的人，你要记住这是我们的根基，有些事不能本末倒置。” 何秋红不敢反驳一句，诚惶诚恐地弯下腰：“是，谨记老师教诲。” 老者低低叹息一声，转而望向角落里站的宋可： “你就是梓玫说的宋可？我是叶峥，我想当面见见你和你的朋友，不知你愿意吗？” 宋可没有第一时间门回答。 老人家说话的口吻很客气，也没有催促，耐心等候她开口。 半晌，宋可慢慢点头：“行。”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白麒，把人请回来吧。” 老者的影像从空中消失，然而在场众人内心的震撼难以言表。 何秋红威风吗？ 作为北方基地二把手，异能署最高长官，她能在B10区呼风唤雨，随心所欲。 甚至把一名强大的S级异能者强行绑来做人体实验。 但有一件事，从北方基地建立以来，就根深蒂固地烙印进所有人心里。 ——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姓叶。 146 火种（16） 我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 白麒是个话很少的人, 闷葫芦程度和素察有一拼，至少素察入队后，还稍微开朗些, 但在前往叶峥府邸的一路上, 白麒愣是一句话没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沉默是金”。 浮空车在悬浮天桥快速行驶, 穿过大半繁华市区, 朝城市边际开去。 车厢里, 方知许用异能处理宋可的伤口, 莹白色柔光亮起, 关节细碎的裂痕愈合如初。 徐星小心翼翼地趴在宋可膝盖, 眼睛汪汪的：“姐姐, 你想起小星了吗？” 其他人也担忧地望向她，宋可刚刚的状态实在太可怕，仿佛陷入魔怔, 六亲不认，只知道杀戮。 宋可摸了摸徐星的卷毛，手感很好，轻声安慰道：“没事，全都, 想起来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安静的氛围里, 宋可微微偏过头，偷瞄向庄青砚。 然后她发现, 庄青砚支着下巴，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盛满专注。 宋可：“……”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过了会又瞥一眼, 庄青砚还是看着她。 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可惜除了那句“Be iet（安静）”，宋可再也想不起其它。 她甚至都不确定，那些到底是谁的记忆。 因为她在F177区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画面。 她偷瞄的次数实在太频繁，庄青砚牵起她一只手，抚平掌心，悄悄写了一个“回”。 宋可明白，车里说话不方便，他的意思是，回去再说。 两个小时后，V587到达执政官府邸。 出人意料的是，叶峥住的地方只是一栋平平无奇的三层别墅，虽然占地面积广阔，但外观却低调朴素，放在到处都是现代化高楼大厦的北方基地里毫不起眼。 而且，这里的安保稀松平常，别说何秋红所在固若金汤的异能署，连宁荣的实验室都比不上。 对此庄青砚的评价是：“人越缺什么，越要炫耀什么。” 何秋红因为自身只有B级，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将办公大楼修得如同铁桶般密不透风，连初次见他们都只敢用全息影像。 什么意思，难道叶峥不缺安全感？ 一开始大家还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然而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浮空车驶进别墅园区，穿着异能署制服的叶梓玫等在门口，朝白麒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叶小姐应该在上班吧？”庄青砚下车时，随意问了句。 “托你们的福，今天署里乱成一团，我被迫休假了。”叶梓玫似真似假地叹气。 “叶梓玫……叶峥……”林优优来回念叨两个名字，试探地问：“所以叶将军是你的……？” 叶梓玫无奈一笑：“没错，是我爷爷。” 林优优恍然，难怪叶梓玫只是区区行政秘书，在北方基地的权限却这么高，不仅能独立负责异能者招募，还能轻松答应她们的要求，原来她竟是深藏不露的官三代——当然，完全出于褒义的形容。 叶梓玫：“请进，爷爷在等你们。” 擦肩而过的时候，宋可轻轻说了句：“谢谢。” 从叶峥在实验室里说的那些话来看，他愿意出面，肯定有叶梓玫的插手。 叶梓玫笑了笑：“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白麒领着他们穿过回廊，进到一间古朴的书房，宋可终于见到了北方基地真正的主人。 叶峥穿着便服，他已经接近鲐背之年（90岁），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窝凹陷，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和斑点如沟壑蜿蜒起伏，与此相对的，他的双眼有种看透世事的淡然，脊背挺直，身姿板正，那是经历过战争与时间摧残后，还能留下的风骨。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宋可不是没见过老人家，她惊讶的是，叶峥竟然是一名S级异能者！ 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精神力，但也未呈现攻击姿态，自然地释放一部分，像呼吸般静静流转，但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和属于S级的等级压制，无形中让人低头臣服。 “将军，人带来了。”白麒恭敬地点头，随后安静地退出去。 他这声“将军”可不是瞎喊的，不像奈康这种徒有其表的草包，“将军”在木丹只是对第一等级的尊称，叶峥是货真价实的军人出身，他在旧文明时期就扛过枪，流过血，挖过战壕，领兵打过仗。 叶峥亲眼见证了旧文明的衰亡，新亚联盟的成立，再到如今，末日的降临，他的人生阅历，就像一本厚重的古籍，即使沾满岁月的尘埃，依然价值珍贵。 只是近年来，因为身体欠佳，叶峥深居简出，渐渐不出现在公众眼前。 ——北方基地，以实力为尊。 宋可蓦然想起这句话，难怪叶峥不需要安保，他自身就是最坚固的盾牌，即使他已年迈。 见到这样的传奇人物，宋可有些拘谨，手脚不知道该放哪里。 叶峥主动打开话题：“你手里的是唐刀吗？” 他指了指宋可插在背包里的刀。 “可以借我看看吗？” 宋可默默取下来，默默递给他。 叶峥的手十分苍老，粗大的关节几乎无法弯曲，他爱惜地摩挲刀面，低声叹息：“想不到，我还能见到年轻人用旧文明的东西，本以为和我这老头子一样，都该入土了呢。” 他开了个玩笑，宋可几人虽然没有笑，但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同样是掌权者，叶峥与何秋红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他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感，更多的是来自长者的谦和，与人说话的时候，会平视人的眼睛，耐心倾听。 叶峥慢慢挽了个刀花，突然开口：“是不是对北方基地的印象很糟糕？” 宋可静默片刻，诚恳地点了点头。 叶峥笑道：“你似乎不爱说话。” 庄青砚上前一步，和宋可并肩站立：“叶将军，恕我冒犯，我们队长不善言辞，但不意味就得受委屈，何秋红擅自绑架S级异能者，甚至武力相向，您打算怎么处置？” “这件事，我想和你们心平气和讨论。”叶峥把唐刀还给宋可。 “秋红的确犯了错误，她这人爱钻牛角尖，我不是在替她说话，但她的初衷是想请你做检查，搞清楚你的异常体质，之所以情况恶化到这一步，是因为你差点杀死两名S级，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叶峥按下某个桌面开关，投影上出现实时影像和几份报告，只见吉日格朗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希泽虽然勉强捡回一条命，但最新的测试显示，因为磁场破碎，他的等级掉到了A9级，这还是第一次出现S级掉级的情况，一旦消息公布，必然在联盟内部引起轩然大波。 “几个月前，中央庭在C区死了一名S级双系，督查组现在还在追查凶手，末日以后，每一名S级都是珍贵的战略资源，秋红向来看重异能者，就事实来说，你废了她两人，她自然拿你是问。” 宋可面无表情：“……” C区，S级双系，听起来怎么有一点点耳熟哩？好像也是她干掉的。 “叶将军也想拿我们是问吗？”庄青砚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叶峥摆了摆手，叹息一声：“我始终认为，眼见不一定为实，宋可，我想听听你的说法，你为什么要杀吉日格朗和希泽？” 宋可望向老人平和的双眼，权衡片刻，把当时希泽挑衅，故意打开仪器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叶峥颔首：“如果是这样，前前后后，你确实受不少委屈，你希望我怎么处理？” “叶将军，何秋红暗中资助非法研究的事，您知道吗？”庄青砚忽然转换话题。 “恕我直言，她不是一位合格的掌权者，做事偏激，成见深重，一边利用异能者，一边又能毫不留情抛弃，您深谋远虑，考虑过继续扶持她的后果吗？” 庄青砚字里行间都在明示，让何秋红当家，北方基地迟早要完。 叶峥却说：“秋红是目前最合适的人，她有能力，有野心，就算做不到更好，至少能维持现状。” 庄青砚的神色动了动，注意到叶峥说的是“目前”和“维持现状”。 “知道外面的人把北方基地叫什么吗？” “——人类最后的希望。”叶峥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世道，会越来越艰难，带给人的绝望，也会越来越多，说不定哪天，日子就到头咯。” 叶峥的眼神幽远而坚定：“但即使到那时候，我依然希望，北方基地能为无数渺小的人类提供最后的避难所，这是我建立这座城市的初心。” “我老了，随时都会拥抱死亡，但我不想让自己毕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叶峥深深叹了一口气：“在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者，把北方基地彻底托付给他之前，即使秋红犯了错，她暂时也不能离开那个位置。” 叶峥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同为S级，他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宋可的强大，就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所向披靡，更重要的是，她的刀锋永远不会朝向自己人。 这是作为S级异能者，最罕见的特质，可惜的是，何秋红看不清这一点。 叶峥沧桑地开口：“宋可，能不能多给北方基地一次机会？” 宋可愣了愣。 “以后你的事，你们队伍的事直接向我汇报，不用再受异能署管辖，有什么生活方面的问题，就找梓玫，如果再受到什么委屈，老头子亲自替你做主。” “毕竟……”叶峥的神色冷下来：“我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 宋可想起V587来北方基地的星艇上，她问过庄青砚，这里的建立者是个怎样的人。 庄青砚当时说：“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她望向满头银发的叶峥，想了很久很久，慢慢点了点头。 …… 离开别墅后，林优优不满地嚷嚷：“何秋红只是停职两周，太便宜她了吧。” “就是就是！”徐星跟着起哄：“老妖婆，我诅咒她！” 宋可的神情却分外冷静：“是我，不够强。” 如果她够强，在公寓门口，哪怕吉日格朗和希泽同时发动攻击，她也不应该被瞬间控制住，再往回倒，曼佐尼街和庞克战斗那次，如果她能直接杀死他，他甚至连发动时间回溯的机会都没有。 宋可低头望着自己掌心，一直以来，她都太自信了。 异能者觉醒的方向层出不穷，攻击手段也令人意想不到，如果下次遇到同样的情况，如果还有更多的S级来围剿她，她还要和今天一样，任人宰割吗？ ——绝不。 强辐射刺激虽然带来无尽的痛苦，但她也感受到了新的力量。 宋可蓦地想起那位两鬓斑白的宁博士，刚刚混战，也不知道那家伙死了没。 回到公寓后，庄青砚跟着宋可进了房间。 他神情严肃地掏出一块光屏：“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身体情况。” 宋可低头扫了眼，用眼神表示：……看不懂。 庄青砚静了静，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你的爷爷，你有他的照片或影像吗？” 147 火种（17） 家里小狗生气了。 爷爷的照片？ 宋可诚实地摇头：“没有。” “一张都没有？”庄青砚略感诧异。 宋可掰着手指数：“爷爷, 不拍照，不玩‘五酪个’，没有手机。”至于终端？F区哪有这种东西。 庄青砚轻咳一声, 忍不住纠正她的发音：“v-l--g（视频日志）。” 宋可鼓起脸颊：“……哦。”她的联盟语学得晚, 说得不好又不能怪她。 庄青砚继续问：“你还记得，爷爷长什么样吗？” 宋可点头：“当然记得。” “那你说, 我来画。”庄青砚拿了支笔, 长腿交叠靠在窗前, 开始画像。 “爷爷和老方, 差不多高, 额头圆圆的, 鼻子上面直, 下面有点弯……这里和这里，都有皱纹，头发很少。”宋可用贫瘠的语言努力描述：“他喜欢, 戴帽子，身体不好，总是咳嗽。” 十几分钟后，庄青砚收笔，把光屏转向宋可：“看一眼, 像不像？” “嗯！”宋可竖起大拇指给他点赞：“超像！” 庄青砚面露无奈：“真像假像？我不是求你表扬, 要说实话。” “真像啊。”宋可肯定地说。 庄青砚得到回答，眉心慢慢皱起, 低头望向光屏里的素描。 根据宋可的描述，他画出的是一位病容恹恹的老人，眼角疲惫耷拉，脊背微微佝偻, 看起来七十岁左右，但精气神远远比不上九十岁的叶峥。 “宋可可，”庄青砚紧挨着她坐下，光屏切成投影模式，“你小时候生过严重的病，去过医院吗？” “我不生病。”宋可摇头，她身体倍儿棒，连感冒发烧都很少有。 “你看，这是你的基因报告，我圈出来的几组DNA缺失含氮碱基，多肽链片段断裂丢失，明显影响了两个拷贝，目前不排除减数分裂或易位的可能性，但这部分未知序列又不同……” 宋可听着听着双眼开始发直，从口袋里掏出根谷物棒，机械地塞进嘴巴。 “咔滋——”清脆的咀嚼声打断了庄青砚的分析。 他倏地转过头，对上宋可鼓鼓囊囊的两颊。 两人面面相觑一秒，宋可拼命吞咽下去，像课堂上开小差被抓包的倒霉学生，老老实实表示： “对不起哦，听不懂。” 庄青砚：“……不，是我的错。” 他立刻因材施教地改口：“总而言之，你的基因组成有些问题，我怀疑……” ——我怀疑你的爷爷曾经带你做过基因改造。 这句话实在没办法说出口，宋可是个孤儿，从小到大和爷爷相依为命，只有一个亲人，他这么说就相当于往她心口捅刀子。 庄青砚抬起掌心，在宋可脸颊停留两秒，最终摸了摸她脑袋：“基因问题就像隐雷，你过去的十九年没爆发，不意味将来也能安然度过，我们查清楚好不好？你放心，不会再有今天这种辐射测试，以后每次检查我都陪你去。” 宁荣的实验室重建还要几天，那里的研究和设备基础都是B区顶尖的，唯一值得担忧的，是他与何秋红之间的交易，以及会不会有泄密的可能，但这件事他可以拿另外的筹码交换。 宋可后面的检查，他必须亲自操作，把控所有流程。 庄青砚英俊的侧脸陷入沉思，眉心的“川”字久久未松开，宋可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帮他捋平。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什么“基因缺陷”，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 隔壁房间，林优优正在星网查询“宁荣”的信息。 B区的终端权限果然高，一刷新，密密麻麻的页面跳了出来。 林优优翻了两页，旋即不可思议地惊呼：“这个宁荣，竟然是和文森特齐名的基因工程学家，新历19年正式加入青岚研究所。” 她抽出光屏，轻叩两下屏幕：“喂，林秀，快出来快出来。” 全息投影一闪，林秀裹着被子坐起，睡眼朦胧地嘟囔：“叫我干嘛？昨天熬夜追剧，困死了。” “别逗了，你一AI也能困？”林优优顿觉好笑。 “我这叫模拟睡眠，营造氛围感你懂不懂！”林秀立刻反击。 “不懂不懂，”林优优翻个白眼，八卦兮兮地问：“哎，你知道宁荣吗？” “宁博士？听说过但没见过，怎么了？” “他和庄青砚好像认识。”林优优露出吃瓜的表情。 “你说的庄青砚，是文森特还是砚哥？”林秀斜眼看自己妹妹。 “呃……”林优优一时卡壳，这两人的关系，她到现在都没理清楚。 “如果你是指文森特，他们两人是同事，认识也不奇怪，不过……” 林秀不知想到什么，噗嗤笑出声：“宁博的人生啊，完美印证了一句话，叫‘既生瑜何生亮’。” 林优优来了兴趣：“怎么说？” “他有个外号，叫‘万年老二’，只要有文森特在，什么都只能排第二名，加入青岚晚一年，升教授慢一步，发顶刊少一篇，就连结婚生子都落后，哈哈哈哈，反正我挂掉的时候，他还是光棍呢！” “什么？！庄青砚，哦不是，文森特结婚了？” “嗯呐，他结婚的事当时挺轰动的，新闻都在报道什么‘金童玉女，跨界结合’，而且女方背景非常深厚，反正最后名字照片什么的，一样都没扒出来……” 林秀唠叨完，打了个哈欠，继续她的“氛围感睡眠”去了。 林优优捧着终端喃喃：“我现在确定，咱队里这位，真是谜一样的男人。” 在旁边围观全程的素察：“你为什么突然了解这些？” 林优优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当然因为好奇啊。” “我以为……”素察憋了半天，磕磕巴巴地说：“他、他和队长，那个，你这样不太好。” “噗哈哈哈哈哈！”林优优毫无形象地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对他感兴趣吧？” 素察无言以对：“……” “怎么会呢？”林优优直勾勾地盯着他，做作地掩唇轻笑，端的是一派风情万种：“我明明喜欢单纯的小狗狗啊，我以为你知道的。” 素察指尖转刀的动作猝然停住，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嘴唇抿得紧紧的。 林优优红唇微翘，撩完就跑，舒舒服服窝进摇椅里，打开投影公放，开始远程处理工作。 背后有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她假装一无所觉，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 “我喜欢～喜欢狗狗的笑容，像一阵细雨～洒进我心里。”反正是她自己的歌，词当然随她改咯。 聊天框滴滴响起，珍妮佛发来爱心表情包，和摆满玫瑰花瓣的桌面摆拍，附赠一段甜蜜语音 “亲爱的～我订了银河餐厅，今晚有幸邀请美丽的你共进星光晚餐吗？” 林优优瞄素察一眼，果然他看到聊天内容，眉头紧皱，两只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林优优故意噼里啪啦打字：「为什么忽然请我吃饭呢？」 珍妮佛秒回：“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呀～爸爸说过，一滴水要用一桶水来回报。” 林优优微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过我们是朋友，不用那么客气。」 珍妮佛高低起伏的咏叹调卡住，语气恢复正常：“噢，其实刚刚的话是银枭那个文盲教我的，我本人非常有文化，就因为是朋友我想见你嘛，我想做你最好的girlfriend（女朋友）。” 高脚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素察猛地站起来：“我去训练了。” 他肩膀内扣，闷头大步走出房间。 林优优施施然发了条语音：“抱歉珍妮佛，我不能和你单独吃饭，家里小狗生气了，得哄。” 珍妮佛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那说正事吧，你看委托群了吗？今天发布的置顶任务，你们队有兴趣一起参加么？” …… 客厅里，徐星正在专心涂涂画画，方知许路过瞥了一眼：“嚯，你这是抽象派大师啊。” 徐星画了个面容扭曲的女妖怪，跟故事书里白骨精似的，被一群异能者围殴狂扁，其中一名壮汉双手放出猛烈的暴风雪，旁边一行彩字特意标注——“身高三米徐大侠”。 徐星一边涂颜色，一边气呼呼地讲解：“这是何老妖婆，这个！这个最厉害的是姐姐，然后最高的是我！我们联手打死老妖婆！” 方知许摩挲下巴，认真看了半天：“你的画有个问题。” 徐星立刻扭头看他：“什么问题呀？” “我呢？”方知许指了指自己：“你连淘淘都画了，我在哪儿呢？” 徐星眨巴眨巴眼睛，从吧台跳下来，小短腿抱起画板往房间跑，嘴里碎碎念：“你又不会打架。” 方知许撸起袖子吓唬他：“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谁说我不会，晶石都是我捡的！” 两人正满客厅打闹，素察从林优优房间里出来，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 徐星用生动的大眼睛提问：他怎么啦？ 方知许追他追得呼哧呼哧喘气，摇了摇头表示：我怎么知道？ 过了一会，宋可和庄青砚也双双出来，庄青砚随口问：“路小羽呢？” 方知许答道：“他出去了，说是要……染头？” 刚巧，公寓大门就在此时打开，熟悉的轮椅滑了进来，然而坐在上面的人……看起来格外陌生。 纯黑色的头发柔顺搭地在颈侧，青年的瞳孔改成澄澈的茶色，鼻梁上架了一副古板的黑框眼镜，因为长期不出门，他的脸色有种病弱的苍白，表情淡定地望向呆若木鸡的众人：“我回来了。” 宋可看看他空空荡荡的双腿，再看看他的脸，终于反应过来：“路路路路路小羽！” 路小羽推了推眼镜，傲娇地应道：“嗯哼。” 宋可震惊地冒出海门话：“你咋，变这样啦？！” 路小羽瞟庄青砚一眼，扬起下巴说：“因为入侵B区终端，我惹了点很小很小的麻烦，当然，我抹掉了所有痕迹，自信做得天衣无缝，但出于安全考虑，加上某人的前车之鉴，我决定做点伪装。” “哦……”宋可表示充分理解，她偷瞄庄青砚一眼，心里话没忍住：“你们俩，爱好，挺相似哈。” 林优优举着终端从房间出来，发现众人都围在客厅，挤过来一看，顿时乐了： “哟，你们这难兄难弟，一起坐轮椅，现在又一起戴眼镜玩cspy（角色扮演）呢？” 庄青砚和路小羽对视一眼，相看两厌地别开目光。 林优优招手：“宋可儿，你过来看看这个委托，我们要接不？” 宋可哒哒哒跑过去。 人散去后，庄青砚站到路小羽旁边，正色问：“那个匿名ip，查到线索了吗？” 他把从露西娅手里拿到的寄件人地址，交给了路小羽调查。 路小羽回：“那人挺谨慎的，自己套了层加密程序，可惜都是无用功，我只花了区区不到五分钟就破解了，从最后一次信号源位置推测，他应该在联盟东部。” “不过有一点奇怪，他不是用终端接入的，而是最低级的局域网，话说这种老古董不是早就淘汰了吗？而且他的外层ip是固定的，内层却一直在变换，我推测他那里至少有1500台设备。” 路小羽的眼镜有些大，说着说着就滑下来，他不适应地调整位置，随口说道：“要不是网络等级实在太低，我都怀疑是你们的人在做‘垃圾网络测试’，除了研究所哪里还用得到这么多设备。” “不，”庄青砚忽然开口，“还有一种可能。” “——他在网吧。” 路小羽迷茫脸：“？？？” 出身B8区迩葭，从小接触最顶尖计算机技术的他，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毫无了解。 但路小羽不会随意暴露自己的无知，他指尖微动，打开终端飞快查询起来。 “1500台设备，已经算一家大型网吧，更容易隐藏自己。” “在某些落后的D区或者F区，用这种办法偷渡连入星网的人也很多……” 庄青砚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匿名寄件……Ming……F区……网吧…… 电光石火般，脑海里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进而产生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 宋可看到了「B10区高端人才相亲大会」频道里，林优优说的那项委托。 B区几十家大型康复、护理、膳食供应商联合发起了一项S级委托：「截至昨日23点，A5区老人国对外贸易部已失联二十一日，专线通讯无法打通，相关合作全面停止，请A级以上异能者队伍前往A5区确认情况，接取委托者可获得4时的供应商准入权限，」 宋可怔了怔，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关于A区的委托！ 她连忙召集大家开会，先郑重道谢：“谢谢你们。” 今天是宋可十九年来最混乱的一天，从凌晨被绑架，遭受辐射测试，失去理智，陷入杀戮状态，再到同伴营救，叶峥出面调和，执政官府邸见面，一切都在兵荒马乱中进行。 幸好她恢复了正常，V587也安然无恙。 “从明天起，继续冲，排行榜。”宋可认真说：“何秋红的账，迟早，会讨回来。” “我同意，”方知许说，“何秋红今天敢动你，一是因为她在B10区权势滔天，早就习惯掌控S级，二嘛，她看不起我们，我们这些A级，籍籍无名，排名又靠后，在她眼里连根葱都不是。” 林优优环胸冷笑：“那就让她看看，除了宋可是S7，我们更是V587。” 徐星嗷嗷地拍桌子：“冲到北方基地第一，打倒老妖婆。” 素察默默点了点头，表示支持。 “不对。” 宋可摇了摇头，眼里有某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不是，北方基地，第一。” “是全联盟，第一。” 148 火种（18） 出发，A5区老人国！…… 北方基地, 前瞻城外围。 一架直升机正在徐徐降落，巨大的旋翼嗡嗡振动，强劲的气流吹得行人连连后退。 舱门打开,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图斯坦队员放下一根晃荡的游绳, 徒手拉住，从空中依次速降, 动作潇洒得仿佛在拍电影。 最先落地的高大青年戴着飞行员墨镜, 红宝石耳钉闪耀夺目, 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张扬。 他朝对面等候的另一波人扬了扬手：“嗨, 宋队长, 早高峰航线堵车, 不好意思迟到两分钟。” 银枭偏灰色的眼眸透过墨镜, 扫了眼路边停靠的大家伙，眉峰慢慢挑起： “哟，B区星艇, 难怪有底气让我们过来汇合。” 不用说，等在原地的另一波人就是V587了，他们早上故技重施，又去“借”了一辆星艇。 “优～～优～～” 珍妮佛刚刚落地，深红色卷发妩媚一甩, 迫不及待朝林优优奔来, 张开双手就要把她搂入怀里。 素察面无表情插过来一只脚，将她去路堵住。 珍妮佛怒视他：“你干什么？我要和美女贴贴。” 素察纹丝不动, 语气冷硬如铁：“拒绝私生粉，请保持安全距离。” 珍妮佛：“……what？！（什么鬼）”她好不容易促成两队联谊，哦不是……两队联盟，这个男人黑脸是什么意思啦？ “先上来吧, 赶时间。” 宋可咳咳两声，提高嗓门说道。 两队人马迅速登上星艇，舱门关闭，迎着朝霞和晨雾，在熙熙攘攘奔向北方基地的人潮中，银白色的飞行终端悄然离去。 星艇内部，图斯坦成员总共十二人，分散寻找座位。 银枭两条长腿行动如风，直直走向宋可，刚要到她旁边坐下，冷不丁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庄青砚穿着白色休闲装，金边眼镜温文尔雅，正垂眸光屏，侧脸完美得像一幅画。 银枭心里轻嗤，什么毛病，又不是去度假，还穿一身白，不怕溅到血啊。 他大剌剌地坐到两人正对面，像打发时间般，“地狱猫”拆解又重装，冰冷的机械零件散发寒光。 庄青砚抬眸瞥他一眼，不动声色。 等人全坐下后，图斯坦的一位队员朗声说道：“队长，我们都没去过A区，对老人国没啥了解啊，你给大家介绍介绍这次任务的背景呗。” 银枭“咔哒”一声装好地狱猫，摆到庄青砚面前，然后慢条斯理站起来：“行啊。” “不必，”庄青砚轮椅滑动，抢先一步闪进过道，和银枭擦肩而过，停在众人面前，“我来就行。” 图斯坦：“？？”这人谁啊。 V587：“……”孔雀又开屏了。 银枭大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抱臂退到一边，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庄青砚冷淡地颔首：“我是V587的技术顾问，接下来由我给大家介绍本次任务的相关信息，中途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提问。” 底下有人轻挑地吹了声口哨，笑话他抢风头，但没什么恶意。 庄青砚不以为意，打开光屏，投影出联盟地图： “新亚联盟目前共有五个A区，代表不同职能的最高集权地，分别为：政治中心A1区中央庭，军事指挥部A2区艾弥拉，经济议会A3区英康，文化学府A4区留波尼，以及福利天堂A5区老人国。除老人国外，其它四区并不提供户籍服务，没有本地居民，进出凭借准入权限，即便如此，联盟90%的人，终其一生无法踏入任何A区。” 庄青砚的讲述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嗓音仿佛具有某种奇异的说服力，图斯坦那边渐渐收起轻视的表情，变得专注又严肃。 宋可捧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银枭不眨眼地凝视她的脸，指尖微动，莫名觉得有些痒。 他从战术背包里摸出瓶特供的功能饮料，西柚味的，轻轻推到宋可面前。 “老人国的理念，最早出自著名空想家斯迈尔，”庄青砚不疾不徐地说，“他认为，曾经对人类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人，光荣退休以后，理应在最好的环境，最全的福利条件下，安享晚年，斯迈尔试图举全联盟之力，打造一座如同天堂般的养老院，来奉养那些功勋人物。” 听到这里，后舱响起窃窃私语： “听着没什么毛病啊……” “要真对全人类有功劳，辛苦一辈子，是该好好颐养天年。” “这专家提的意见还算靠谱哈。” 庄青砚鸦睫低垂，唇角的笑意逐渐变得凉薄： “斯迈尔的初衷不能算错，可惜，他算不透人心。” “最好的环境，最全的福利永远只保护特权阶级，只要你拥有足够的权利，足够的地位，以及足够的财富，哪怕嘤嘤啼哭的孩童，沾满鲜血的罪犯，也能敲开老人国的大门，享受全联盟最好的基础设施，最精心的照顾。” “A5区的户籍，就像一张人生通关卡，只要拿到，一辈子不用奋斗，就能站在别人仰望的高度，随着各方利益的不断涌入，它渐渐失去最初的职能，沦为权贵的乐园。” “而老人国的缔造者斯迈尔，也被打入死狱，宣判百年监-禁。” “靠！用我们纳税人的钱，养一群社会蛀虫啊？” “你小子以前就是个电工，你才交几个税？老子是开公司的，我的心在滴血呐！” 两位末日后加入图斯坦的队员咬牙切齿，其他人虽然保持沉默，心里却五味杂陈，对老人国的境遇，以及斯迈尔落得如此下场，感到唏嘘不已。 安静的氛围里，舷窗外偶尔飘过流云，他们已经离开北方基地的范围，朝联盟北部飞驰而去。 庄青砚轻触光屏，切换到委托页面：“说回任务本身，因为老人国的居民不事生产，不用工作，所有资源都从外部输送，它唯一的管理部门也称为对外贸易部，负责供应商筛选和采购，这回失联整整二十一天，双方之间的利益链条被完全切断，我们的委托人坐不住也能理解。” 庄青砚没说的是，这件事透出些微妙的奇怪，公共委托的难度由系统自行判定，委托方只是要求他们去老人国探个究竟，为什么任务评级会是S呢？ 老人国遭遇尸潮和凶兽覆灭了？——绝对不可能。 且不说它独特的地理位置，老人国的城防由最强军事实力的艾弥拉接管，称得上万无一失。 了解完任务背景，大家心里有了底，因为老人国位于联盟最北部的无尽海域，分别与迦利奥帝国和卢塞邦联体交界，即使B区星艇全速前进，这趟航程也得五天左右到达。 庄青砚回到座位，朝宋可温柔缱绻地笑：“听得懂吗？哪里不明白，我再给你细讲。” 宋可骄傲地抬头：“全都，听懂啦。” “那就好。”庄青砚全程无视对面的银枭，刚坐回去，冷不丁发现桌上多了瓶粉红色的饮料。 “……”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拿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谢谢，你挺贴心啊？知道我讲话口渴。” 银枭来不及阻止：“喂，这是给宋可的！” “是吗？”庄青砚扭头望向宋可，神情落寞：“我不小心把你的饮料喝了，你不会怪我吧？” 宋可豪迈地摆手：“没事，喝吧。” 庄青砚又转了回来，桃花眼弯弯，笑得春风和煦。 银枭：“……”他就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 另一边，星艇进入平稳飞行后，图斯坦的人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 “这回任务五十个名额，我们北方基地去得是最少的，只有三队。” “还有一队是蓝色火焰吧，咦？话说回来，希泽没去吗，他不是从来不错过S级委托？” “你没看昨天异能署的官方声明啊？” “……昨天陪老婆逛街呢，怎么了？” “吉日格朗和希泽在执行任务时遭到大型凶兽潮围攻，其中还有只举世罕见的5级凶兽，两人差点就被.干废了，希泽精神力破碎，等级跌回A9，何长官都因此被停职了。” “我x，S级异能者掉级？这算爆炸新闻吧？我怎么不知道？不会就我不知道吧？哎V587的，你们知道吗？” V587的“凶兽潮”成员，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呵呵……不知道啊。” 徐星表情天真无邪：“叔叔阿姨，昨天我们休息，在家里睡了一天呢。” 举世罕见的“5级凶兽”宋可：“……” * 五天后。 联盟北部，无尽海域。 一大清早，路小羽关闭自动飞行，唤出驾驶面板，切换成低轨模式。 然后他按下舱内广播，语气平板无波：“都醒醒，‘厄运海’到了，我会手动操控星艇，穿过迷航区域，友情提示，各位系好安全带，否则后果自负。” 舷窗外，朝霞漫天，照得海面透出灿金色的光辉，海水平缓起伏，宛如静谧且包容的长者。 宋可身为渔民，从小在海边长大，对大海非常熟悉，但这片海域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似乎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隐隐藏着汹涌的危机。 她扭过头，好奇地问：“为什么叫，‘厄运海’？” 银枭刚洗漱完，叼着牙刷回来，顺口替她解惑：“因为这里会降下厄运，每年都会发生几百起飞机与轮船失踪案，其中的原理至今无法用科学解释。” “哦。”宋可恍然点头，就在此时，路小羽的晨间播报响起，她神色一变，飞快地扣好安全带。 同一时间，V587其他人听到路小羽要开启手动驾驶，瞬间跑回位置，表情如出一辙严肃端正，方知许甚至紧紧抓住扶手，微不可见地咽了咽口水。 银枭愣了愣，长期在危险边缘游走的直觉，让他慢慢眯起眼睛，他二话不说，丢掉牙刷，长腿一迈，瞬间跳进宋可对面，跟着“咔哒”系上安全带。 图斯坦的队员对此一无所觉，依然欢声笑语，放松地走来走去，珍妮佛懒洋洋坐在移动餐台边，翘着兰花指，惬意地喝起冰咖啡。 下一秒，整艘星艇凌空翻转，发动机剧烈轰鸣，如脱缰野马般向无垠的海面冲去。 “我xxxxxxxx！”珍妮佛被咖啡洒了满头满脸，艳丽的脸蛋狼藉一片，但她还不是最惨的。 站在过道里的那些图斯坦队员，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从一头骨碌碌翻滚到另一头，三三两两保龄球似的撞到一起。 驾驶舱内，路小羽全神贯注，将能源系统拉到底，平静海面渐渐露出狰狞獠牙，头顶乌云变幻，电闪雷鸣，激起的层层巨浪打湿前窗，黑色的恐怖迷雾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 虽然导航早已失效，但路小羽凭借提前记忆的机械坐标，毫不犹豫地打转方向，庞大的星艇如同一艘乘风破浪的巨船，冲破阻碍，疾速前进！ 后舱哀嚎四起，珍妮佛长发凌乱，像考拉一样双手双脚抱紧吧台柱子。 结果她一抬眼，看到银枭好端端坐在原地，被安全带紧紧扣住，目睹他们的丑态，拍腿大笑。 珍妮佛怒从心头起：“银枭，大难当头丢下闺女，你算什么男人！” 其他人虚弱地附和：“就是，队长你……你真不是东……呕！” 三十分钟后，星艇速度终于恢复平稳，后舱内呕吐的声音此起彼伏。 庄青砚轻声提醒：“到了。” 宋可期待地朝舷窗外望去。 只见天清气朗，海鸥翱翔，苍茫的海面中央，一座美轮美奂，如天堂般梦幻的岛屿静静矗立。 这就是联盟五大A区之一，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老人国。 149 火种（19） 你们会游泳吗？ “准备降落。” 星艇播报再次响起, 这回不用路小羽提醒，后舱全员整齐划一地“咔哒”系好安全带。 靠近岛屿外围后，空中出现透明屏障, 全息路牌自动亮起：「请走供应商通道」。 紧接着是一小块高亮的正方形区域：「请在此出示准入权限。」 路小羽减速打转方向, 星艇规整地悬停在高亮区，宋可和银枭打开终端, 把接取任务后获得的临时准入调出来, 两秒过后, 屏障打开一条通道, 大小刚好供星艇通行。 空中的路牌也变为清晰的导航图：「请沿当前道路继续行驶三公里, 在瑰丽大厦进行着陆。」 不得不说, 老人国的访客制度规划得非常合理, 就是……莫名带点软强制的意味，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系统给出的路线行驶, 完全不存在“我先去哪里逛一圈”的可能。 瑰丽大厦的顶部有一座豪华停机坪，路小羽找到空位，将星艇平稳降落，就在他停稳的刹那，地面通道折叠开启, 整艘星艇被徐徐纳入楼内, 转运到临停层。 两队人出来后，只能搭乘观景电梯, 里面有且只有一个按键：「访客大厅」。 “叮——”轿门打开，入目是空旷的宴会厅，令人诧异的是，现场已经有不少人。 宋可略微感应, 旋即惊讶，这些人竟然全都是异能者！纷杂芜乱的精神力，跟进菜市场似的。 “怎么，这么多人？” “五十支队伍，肯定有来得比我们早的。”庄青砚说。 北方基地离得太远，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也花了整整五天。 “不止联盟，”银枭指了指两个方向，“迦利奥帝国和卢塞邦联的人也来了。” 宋可顺势望去，虽然不清楚其他两国是用什么权限进来，但大厅里的异能者果然泾渭分明地扎成三堆，光从外表就能看出不同。 卢塞邦联90%的城市地处冰原，气候寒冷，那里的异能者大多高鼻深目，无论男女都高挑修长，看起来战斗力爆表，其中最惹眼的是一对形容亲密的情侣，男的体格魁梧，身高接近两米，跟威猛的冰原熊的，女的目测也有一米九，棕发披肩，面相颇为不好惹。 反观迦利奥帝国这边，因为是移民国家，异能者的肤色和瞳孔五颜六色的，乍一看分不出国籍。 “他们来凑什么热闹？”珍妮弗从鼻尖溢出一声轻哼。 银枭噗嗤笑出声：“闺女，你亲爷爷好歹也是迦利奥的人，你就这么数典忘祖啦？” 珍妮弗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但是我亲爹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英明决定，我可是土生土长的联盟人哦。” 庄青砚望向大厅里三方不同的势力，嘴角意味深长地勾了勾：“老人国位于三国海域交界中心，居民不止有联盟人，他们应该也听到风声，过来掺一脚很合理。” “姐姐……”徐星忽然拉了拉宋可衣角，目光直直地凝在对面某人身上。 那是一名来自迦利奥帝国的异能者，一看年纪就很小，稚嫩的脸蛋雀斑点点，红棕色头发浓密卷曲，眼瞳是澄澈的海蓝色，偏偏他的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被人众星捧月地被围在中心。 图斯坦的电工小哥凑过来八卦：“他叫迪伦，挺有名的。” 徐星眨眨眼：“为什么有名？” “迪伦是迦利奥，也是全世界年龄最小的S级异能者，仅仅十岁就达到S2级别，异能为神秘系「噩梦降临」，能不知不觉地让人身体沉睡，精神保持清醒，制造类似‘鬼压床’的幻觉梦魇。” 徐星听完瘪了瘪嘴巴：“……” 他的自尊心遭到了重创，本来能做S级委托，他还挺高兴的呢，结果人家十岁就S2级，他十一岁才A1级，人家轻轻松松长到一米七，他每天狂炫牛奶才可怜巴巴的一米三。 无论是异能，还是身高，身高，身高，都被迪伦全面碾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徐小星同志彻底em了。 “银枭？”几个联盟面孔的异能者走了过来，其中的短发女子清丽动人，行动利落，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北方基地距离遥远，我以为你们至少明天才到。” “我蹭车来的。”银枭笑了笑，抬手想环住宋可肩膀，即将碰到前觉得冒犯，临时改成拍的动作。 “这位是V587的队长，也是我朋友，宋可。” “Y，顾若依，珉林（B16区）「和平鸽」小队队长。”珍妮弗后退一步，和林优优咬耳朵：“我以干闺女的第六感起誓，她对我爸爸有意思，想做我小妈。” “小妈？那你爸的正室是谁？”林优优笑吟吟。 “喏，”珍妮弗偷偷指了指宋可，“还没进门呢，任重而道远。” 背后凉飕飕的，珍妮弗搓了搓手臂，一回头，英俊的轮椅青年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珍妮弗神奇的第六感再次起作用，飞快改口：“其实我爸继续打光棍挺好的，真的！” 「和平鸽」队伍里，一名头发染成彩虹色的男人在后面大惊小怪：“V587？没听说过，估计联盟排名都没有吧？你们北方基地是没人了吗？随便拉个队伍来凑数。” “有的，”宋可认真反驳，“我们目前，排在第235706名。” “多少？”彩虹头愣了足足三秒，还掏了掏耳朵，随后和队友捧腹大笑：“噗哈哈哈哈哈！” “你们听到了吗？她刚说多少名？” “235706名！”彩虹头夸张的语调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就这水平？你们不会凑了一个A级，故意来当混子的吧？你是A级吗？” “不是。”宋可诚实地摇头。 彩虹头又问路小羽：“那你是吗？A级。” 路小羽懒得看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不。” “哟，这还有一个坐轮椅的，”彩虹头转向另一边，把自己生生逗笑了，“哥们你们残疾人在这搞联欢会呢？你是A级吗？” 庄青砚双手交合，彬彬有礼地说：“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是A级呢？” V587的四名A级面面相觑：“……” 知晓宋可真实等级的银枭等人同样：“……” 这个彩虹头也是绝了，你说他运气好吧？一个A级都没蒙对，你说他运气差？每次都能挑中S级，真是无与伦比的……幸运啊。 “够了，杨小波，你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回珉林。”顾若依冷脸斥道。 杨小波抬手放到嘴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银枭哂然一笑，也没搭理他：“为什么人都聚在这？” “因为出不去。”顾若依平静地丢下一枚炸弹：“老人国的天气拟态系统坏了。” 天气拟态系统？ 宋可飞快瞟庄青砚一眼，好耳熟的名字啊。 顾若依掏出终端，调出环境指数：“你们也是从天空航线进来的吧？一路沿导航到室内，所以感受不到，现在外面的温度是38℃，阳光刺眼，热辐射强度已经超过末日正常水平的十三倍，长时间待在室外很容易发生异变。” “刚刚有人试着出去，没五分钟精神力就暴动，无奈退回。” “报修了吗？”银枭问。 “已经联系青岚研究所，但……”顾若依叹息：“末日后高级维修师折损不少，目前抽不出人手，最快也得两天后才能到达。” “若依姐，你跟他们说有什么用？咋地，他们还能修不成？” 杨小波又开始唠叨，嘴皮子一刻停不下来。 顾若依深吸一口气，背着他翻了个白眼：“杨、小、波。”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杨小波瞬间认怂。 顾若依向宋可点头道歉：“抱歉，他就是嘴贱，喜欢抬杠，但人不坏。” 宋可微微皱眉，他们的准入只有4时，两天后黄花菜都凉了。 “不对啊，如果外面都是辐射，那这里的居民怎么办？难道变成丧尸了？” 图斯坦队伍里有人疑惑地问。 “你以为他们傻啊，察觉到不妙，肯定第一时间躲起来啊，地下室，防空洞什么的，然后发送求救信号。”同伴有理有据地反驳。 “问题是……”顾若依沉声说道：“我们没有收到任何信号，也联系不上任何机构。” 众人听完都沉默下来，脸上闪过不可思议。 角落里突然有人站起来，一名异能者不顾同伴阻拦，硬要往外走，嘴里嚷嚷：“怕什么，辐射又不会百分百变异，都是概率问题，精神力暴走前我会回来。” 顾若依快速解释：“他们是最早进来的队伍，本想拔得头筹，眼看人越来越多，估计坐不住了。” 不远处的冰原熊情侣扫了说话的人一眼，低声交谈片刻，没有动作。 那人击碎落地窗，跃到阳台，再跳到对面飘带桥，昂首挺胸踏入阳光下，背影瞬间消失。 大约七八分钟后，他施施然插兜回来：“我到附近探了圈，整座瑰丽大厦都没人。” 他摊开双手，沐浴在阳光下，朝同伴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们看，我一点事都没有，精神力也很稳定，都说过辐射是有概率的……” “啪嗒——”他的身体骤然一晃，脸上掉下来一块腐肉。 “队长！！”大厅里的队友惊慌失措地喊。 那人茫然地抹了把脸，又是一块烂肉掉下来，强辐射的刺激下，他的双眼瞳孔急速变为灰白，牙齿出血脱落，模样向丧尸飞快靠拢。 “怎么，会……？？”话没说完，他的最后一丝理智消失，彻底沦为异能丧尸，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吼，手心光团闪烁，朝他们迎面扑来。 从离开到回来，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这人就从人类，变成了凶残的丧尸。 “砰砰——”大厦里的其他异能者迅速出手，解决掉他。 殉道者的尸体安静躺在地上，经过这一遭，再也没人敢擅自出去。 有聪明的把现场情况发回系统平台，委托人商量过后，来自联盟队伍的异能者收到新的提示： 「新增支线任务：请尽快恢复A5区老人国的生态环境，该任务奖励另行计算。」 宋可悄悄走到边上，朝庄青砚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T014。”仿佛街头特工似的，宋可小声报出暗号。 这是花都那台失控的天气拟态系统序号，当时的V587只有她和庄青砚，有关细节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庄青砚立刻心领神会：“老人国的T001是初代机，也是最早一台在A区投入使用的拟态系统，你想让我关掉它对吗？” “能关掉吗？” “能。”庄青砚笑了笑：“我知道T001的中枢位置，让路小羽来关，肯定用不了十四天。” “但这事的难点不在拟态系统，我相信现场肯定也有其他黑客系异能者，关键是外面的辐射……” 他说着说着倏地抬眸，紧紧盯着宋可：“宋可可，你不会是想……” “现在辐射，超量多少？”宋可顾左右而言他。 辐射的计算公式非常复杂，但庄青砚扫了眼环境数据，几乎瞬间给出答案：“折合约30%。” 宋可点了点头，旋即指向自己：“我去，找中枢。” 她并非逞强，宁荣实验室的那次辐射测试虽然让她痛苦，但宋可也对自己的异能变化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在辐射超量100%以内，她的身体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精神力反而微微上涨。 这项支线任务，简直就是为他们V587量身打造的啊！ “你体内的异常辐射和未知基因，还没检查出来。” 庄青砚难得犹豫：“再次踏入强辐射环境，如果有什么意外……” 宋可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的情况，我清楚。” 庄青砚回忆起宁荣的测试报告，如果仅从数据分析，30%的超量辐射宋可的影响的确约等于0，她真正的承受上限在130%以上。 庄青砚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宋可拍了拍他，拍一拍，再拍一拍：“让我，去。” “去也行，你把通讯器带上，随时保持联络。”庄青砚被她拍得胸口发疼，无奈地扣住她手腕，在掌心轻轻挠了挠：“还有，不要逗留，早去早回。” “知道啦。”宋可另一只手比了个k。 两人回到队伍里，宋可把自己要去外面找T001中枢的决定告诉众人。 不管图斯坦还是V587都震惊得语无伦次： “什么？！” “宋队长你别冲动啊！” 银枭皱眉：“宋可，这个决定非常不明智，你要是着急，我们再催催青岚那边。” 图斯坦的队员也跟着劝：“对啊宋队长，你不用这么有奉献精神，反正大家都在这里，谁也完不成任务，喂！V587！不拦着你们的队长吗？” 宋可提起背包，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放心吧，好好等着。” 银枭不傻，瞬间猜到什么：“你有抵御辐射的办法？” 宋可囫囵点了点头，关于身体的秘密，除了庄青砚和队友，她不打算告诉别人。 V587的成员惊讶过后，也都冷静下来。 徐星挠了挠头，小脑瓜子乱乱的，T001？T014？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他，他下意识看向庄青砚，林优优和方知许也双双望去，宋可不是胡闹的人，就算退一万步，她的想法不成熟，庄青砚肯定会制止啊。 然后他们发现，庄青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V587：“？？”看吧看吧，这两人又背着他们说悄悄话。 几人迅速恢复正常，方知许坐回沙发上，开始复习放射病的治疗办法，林优优从包里掏出墨镜帽子和防晒手套，往宋可身上套。 庄青砚转向路小羽：“拿到T001的中枢后，你多久能破解？” 路小羽轻哼：“初代机而已，半个小时足够。” “噗。”宋可没忍住笑出声，她瞄庄青砚一眼，尴尬地往下扯了扯帽子。 非常罕见的，路小羽从庄青砚脸上看到了一丝微妙的窘迫。 他茶色的瞳孔眨了眨，聪明地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试过破解防火墙，你用了多久？” 庄青砚冷漠转头：“准备行动吧。” 路小羽不依不饶地把脑袋凑过来：“你用了多久？一天？一周？”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定用了很久对不对？” “闭嘴。” “我想起来了！”徐星忽然嚷嚷起来：“T014是不是那个，你修了十四天的那个啊？” 路小羽：“噗。” 他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机械臂一会升高一会降低，开开心心地走了。 庄青砚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徐星。 徐星久违地摸了摸自己后领，蹬蹬蹬跑到宋可背后躲起来。 五分钟后，宋可戴好帽子墨镜和耳麦，扭头往碎窗那里走。 她跨过地上的尸体，背朝同伴扬了扬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到外面！ 迪伦海蓝色眼眸闪过嘲讽弧度：“Idit（蠢货），成年人真是不自量力。” 冰原熊情侣对视一眼，高大男人沉沉开口：“维罗妮卡，刚刚出去的那人，你感应到了吗？” S5级预知系异能者维罗妮卡神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弗拉基米尔，我看不透她的等级，但她是‘战车’。” 维罗妮卡的指尖蓦然出现一张占卜牌：正位战车。 战车牌，强者的象征，它与力量息息相关，若是正位，则意味能克服障碍，进而获得成功。 弗拉基米尔低头，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们的天父，愿你的旨意承行，愿你的国度来临……” * 一个小时后。 哐当——！ 哐当——哐当——！！ 瑰丽大厦的正门被砸响，里面的异能者面色大变，瞬间做出战斗准备。 银枭信步走到场地中央，一把超能霰.弹.枪轻松握在手里，对准躁动不安的人群。 “诸位，别紧张，放轻松点，只是刚刚的朋友回来了。” “你确定，回来的还是你的‘朋友’？”迦利奥的异能者冷冷发问。 “当然，”银枭推枪上膛，露出核善的微笑：“她不是敲门了吗？多有礼貌。” 路小羽六条机械臂齐出，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前，对着控制面板刷刷一顿操作，打开了正门。 阳光刺眼，所有人急速后退，撤到阴影里，紧接着猛地抬起头：“！！！” 只见一台长宽高超过两米，庞大的机器自己慢慢“走”了进来，“咚——”砸在地上，后来面探出少女通红的脸颊，她额头沁出热汗，眼神却分外清明。 “我，回来了，好累。” 宋可吭哧吭哧喘气，虽然她按庄青砚说的，拆掉了外壳，只留下核心部件，但这台机器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特别特别重，她一路扛回来，又怕哪里磕了碰了，实在累得够呛。 大厅内鸦雀无声，异能者们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吧？这人在十三倍辐射下待了整整一小时，什么事都没有？ 宋可平复呼吸，转而来到图斯坦和V587面前，表情严肃： “外面，不太对。” “怎么了？” “大家，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有识货的已经认出这是天气拟态系统的控制中枢，一名异能者主动过来：“嘿，要帮忙吗？我是A7级黑客系，可以试着破解。” “不用，我们有更快的办法，”路小羽开启T001中枢，关节敲了敲面板：“来，权限。” 庄青砚冷酷地瞥他一眼，配合进行指纹和虹膜识别。 路小羽十指飞快工作，嘴里哼着什么，仔细听才能听到他唱的是：“十四天，竟然花了十四天～” 庄青砚额头青筋跳动：“差不多行了，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路小羽不为所动：“十四天～” 22分钟20秒后，随着路小羽敲入最后一行代码，T001被强制关闭。 彩虹头杨小波目睹全程，难以置信地捂住脸喃喃：“我的天爷呐！我这嘴是开光了吗？” 他刚刚嘲讽过的三位连A级都没有的“混子”，一人给了他一个巴掌，这支V587的队伍，到底什么来头？这么多人搞不定的事，为什么到他们手里就轻松解决了？ “若依姐，你说我现在去道歉，还来得及吗？”杨小波苦着脸打哈哈。 宋可在终端点击提交任务，V587的积分顿时上涨一大截，光荣地挤进……联盟前20万名。 随着T001的关闭，外面的天气也发生了明显变化。 明媚的阳光消失了，温度骤然降低，阴沉沉的海风发出呼呼的咆哮，明明现在是大夏天，却冻得人瑟瑟发抖。 所有异能者都站了起来，先后离开瑰丽大厦。 濛濛的细雨打在脸上，带来海水独特的咸腥味道。 宋可他们也来到丝带桥边，从上往下俯瞰整座岛屿。 老人国的城市建设不愧是全联盟最顶尖的，许多建筑他们根本喊不出名字：浮空电影院，私人护理中心，沉浸式餐厅，根据主题变幻的仿真公园，以及空中飘过的各式飞行器…… 整座城市井然有序，所有的基础设施都在正常运转，唯独——没有人。 没有人生活的痕迹，也不像遭到外力入侵，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又都透出说不清的诡异。 这座梦幻般的岛屿，这个A5区老人国。 竟然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空城。 宋可抬头望向天空，冰冷的雨水落在脸颊，她忽然发现，T001关闭后，所有的鸥鸟都不见了。 不远处的楼顶，一名感知系异能者猝然发出警示：“有东西在向我们靠近！！” 宋可感应到什么，抬眸望向远方。 海面上远远驶来一辆快艇，上面的异能者朝他们隔空呼喊：“喂——我们来晚了！请问委托完成了吗？还能分点汤喝不？” 岛上的异能者噤若寒蝉，无人回答他。 那人骂骂咧咧：“该死的厄运海！要不是迷航，老子早就到了！！” “姐姐，那里！” 徐星眼尖地指向某处，连绵不断的阴影正迅速游动，波涛起伏，海面开始剧烈晃动。 突然！一群浑身被灰色斑点覆盖的鲸鲨跃出海面，巨大的躯体在空中翻滚半圈，一口咬上正在行驶的快艇！ “啊——！！” 驾驶员来不及逃跑，整个身体从腰部被咬成两截，其他人仓皇掉入海里，手忙脚乱地放出异能。 可惜，海洋并非人类的主场。 又一批面目狰狞的怪物破水而出，腐烂的躯体灵活游动，到处追逐，撕咬落水的异能者，鲜血喷涌，那片区域顷刻间变成深红。 宋可看清怪物后，咽了咽口水：“你们都会，游泳吗？” 150 火种（20） 裂开了我的岛。 宋可的感觉非常不妙, 眼前的惨剧仿佛预示着什么。 “你们，都会游泳吗？”她转头问同伴。 “姐姐，我会好多种姿势！”徐星和宋可同样来自F177区, 海边成长的孩子大部分水性都好。 “会。”雨林出身的素察经受过严苛的训练, 游泳是必备的生存技能。 宋可稍稍放心，转而望向坐轮椅的两位难兄难弟。 “以前会。”路小羽向来坦然, 不会刻意避讳自己的缺陷：“现在, 可能要适应一会儿。” 他断腿后就被丢进死狱, 出来到现在还没有下水的机会。 庄青砚斜斜靠在轮椅上, 双眸望向一片血污的海面, 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游泳这项运动, 我其实并不喜欢……” “是吗？宿舍楼的恒温泳池不是你包的场吗？大少爷挥金如土, 一口气付了十年的包场费。”昔日同窗路小羽毫不客气地揭短。 庄青砚笑容不变，话音却一转：“……但我还挺擅长的。” 宋可：“……”你分明就是嫌弃海水脏吧。 剩下两人里，方知许诚实摇头：“不会, 我以前工作忙，没时间学。” 令人诧异的是，林优优也跟着讪笑：“那什么，我也不会。” “嗯？”宋可眼睛微微睁大：“你不是，拍过海洋写真。” 当时粉丝应援, 弗拉拉整条街的花船和广告牌循环播放林优优的新歌宣传mv, 她宛如一条美人鱼在清澈的海里畅游，宋可记得可清楚哩！ “都是特效合成的, 为了打造什么‘纯欲’人设。”林优优一把握住宋可肩膀，表情楚楚可怜：“我本人旱鸭子还重度恐水，宋可儿你千万不能让我下去啊！” 宋可默了默，再次感慨贵圈好假：“那你, 穿救生衣。” 庄青砚从空间里翻出救生衣，发给大家：“有备无患，都穿上吧。” 几人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讨论：“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海洋凶兽？” “因为我们关闭了T001，”庄青砚抬眸望向阴沉沉的天空，“它原本散发的强辐射具有驱兽作用，海洋生物趋利避害，自动远离，现在恢复正常，这里聚集的异能者又多，嗅着味道就过来了。” V587所在的丝带桥，是老人国著名的“环岛景观线”，自动围绕整座岛屿徐徐旋转，当移动到近海平面时，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只见那些丧尸鲸鲨，以及后面出现的极度丑陋的巨型比目鱼，高高跃上天空，争先恐后地“咣咣”往岛屿撞，虽然被无形的屏障挡下来，但众人脚下大地却连连震动。 岛上的异能者纷纷出手应对。 「图斯坦」这边，银枭架起迫击炮，异能“弱点看破”发动，猩红的爆裂弹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落向一只正好跃出海面的丧尸鲸鲨，它的眼眶瞬间被炸出血洞，无数弹片扎穿脑颅，笨重的身躯重重砸下来，溅起十几米高的水花。 以珍妮弗为代表的群攻系异能者狂轰滥炸，海面火雷风雾四起，覆盖面非常广，然而这些海洋凶兽同样狡猾，一看他们起手，就迅速潜入水下躲避伤害。 「和平鸽」的顾若依是位A5级的强控制系异能者，她的异能非常独特，叫“聚拢”，能最大限度将敌人牵引到特定位置或范围内，和群攻系异能者配合，面对尸潮时往往有奇效。 顾若依十指舞动，海面霎时出现漩涡，将附近的凶兽吸到一起。 她扫了一眼图斯坦那边，变换方向，帮他们聚了一波怪，群攻系技能终于打到实处。 “谢啦，若依姐～”图斯坦的队友遥遥喊道。 新亚联盟的异能者战斗力都很强，其中不乏表现亮眼的S级。 再看迦利奥和卢塞这边，最引人注目的应该就是那对冰原情侣，来自「喀山火车头」的弗拉基米尔和维罗妮卡，弗拉基米尔的异能为“扭曲”，他本人也是一名出色的拳手，虽然不能下海，但他布满旧疤的右手微微抬起，握拳狠狠一拧—— 巨型比目鱼被扭成麻花，上百根折断的骨刺扎入血肉，顷刻间就变成血淋淋的生鱼串！ 大家都很厉害，除了……看起来很像混子的V587。 从彩虹头杨小波的视角看，这群人贪生怕死，早早穿上救生衣不说，全队都在磨洋工，唯一动手的竟然还是个小孩？刚刚道完歉的他立刻后悔了，他没说错嘛，235706的排名绝对有道理，就算他们修机器有点本事，轮到杀凶兽时就彻底歇菜了。 「V587」 混子一号方知许，平时负责捡晶石的工作，眼前的场面基本没他的活。 混子一号轮椅兄弟，负责后勤和交通问题，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 剩下两名被动混子宋可和素察，正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近战，总不能跳进海里去搏杀吧？别说现在怪物密集，那些异能也不长眼啊，极有可能被误伤，两人百无聊赖地举着灵器弩，有一下没一下往海里射。 徐星倒是如鱼得水，开始做广播体操，他的冰系异能在水的加持下威力大增，一节伸展运动，海面瞬间冻结，再一节踢腿运动，嗖嗖冰棱飞过去，把各种鱼类扎成一串。 徐星偷瞄一眼迪伦，小脸得意洋洋，“噩梦降临”无法控制凶兽，迪伦正气得跳脚呢。 林优优也在琢磨新的可能，她的异能需靠歌词实现，不同歌词加诸在不同对象身上，造成的buff截然不同，但显然，这些海洋凶兽并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导致她的歌声效果大打折扣。 林优优闭上眼睛，没有歌词的吟唱缓缓响起，空灵悠远的嗓音回荡在海面上空。 一曲完毕，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优优不免有些失望，她刚刚表达了沟通的意愿，但显然这些凶兽并不能理解。 杨小波已经没眼看了。 这，这怎么还跳起操，唱起歌来了？这群人是来旅游的吗？能不能正经点！！ 大半小时过去，在所有人齐心协力的反击下，海面凶兽消失无踪，漂浮的尸体随波逐流。 老人国的危机解除。 异能者们准备对全岛进行地毯式搜索，临走之际，宋可回头望了一眼猩红的海面。 危机真的解除了吗？ * 六个小时后。 “咔哒——” 宋可拧开拉环，香甜醇厚的热玉米汁灌进喉咙，整个腹部都暖暖的。 天气阴雨连绵，她往掌心哈一口气，可惜手指还是冰凉。 老人国的街边有很多五彩斑斓的小亭子，这些移动餐厅风格和口味各异，无需付费，不用验证，路过的人就能从里面取出由机器现场烹饪的温热食物。 类似的设施在F177区根本无法存在，摆上第一天，就会被疯狂的流浪者砸烂玻璃，洗劫一空，但A5区的居民衣食不缺，似乎更喜欢用这样的“慷慨”展现他们“高尚”的道德。 T001失效后，如天堂般梦幻的老人国被撕开真实面目，岛屿上弥漫着灰色冷雾，视野模糊不清，路面湿滑难行，淅淅沥沥的雨滴听久了，难免让人心烦意乱。 一队异能者从眼前路过，细碎的低语被风送入宋可耳朵。 “准入限制马上到了，我靠，这里的人到底死哪去了？！” “要不放弃吧，S级委托本来就不好做，这里阴森森的，我心里发怵，队长，我们还是走吧？” “走吧走吧，留下来也没劲，跟鬼城似的。” 一行人边说边朝瑰丽大厦走去，看样子准备打道回府。 宋可目送他们走远，又喝了一口温热的玉米汁，转身离开小亭子。 两米外的无人咖啡厅内，庄青砚低声询问：“有进展吗？” 素察快速摇头：“这座岛屿和普通城市的构造不同，没有防空洞或地下室等避险设施，我确定所有的住宅楼和公共场所，都没有人。” “是么？有点意思……”庄青砚支着下巴，眼神渐渐变得幽远。 素察面露犹豫，想了想还是说出口：“这里给人的感觉……很违和。” “你觉得哪里违和？”庄青砚抬了抬眼。 “到处都太干净了，井井有条，居民不像遭到袭击，反而像……凭空消失了。” 素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唐，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老人国的居民，凭空消失了。 “你的感觉没错，”庄青砚淡淡点了点头，“我猜，他们是主动离开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林优优难以置信地喊，“他们为什么要主动离开？老人国是全联盟生活条件最优越的城市，放着大好日子不过，总不能跑我们这些低级区来受苦吧？” “不对吧？这里居民也不少，真的离开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方知许提出质疑。 老人国的本地居民数量，在一百万左右，和联盟三十亿人口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但一百万人齐齐消失，还是特权阶级，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 这项S级委托越来越扑朔迷离，老人国的居民瞒天过海，究竟为了什么，他们又去了哪里呢？ “没错，一百万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庄青砚指尖轻敲桌面，眼神渐渐冷下来，“所以我猜，中央庭早就知道内情，甚至……这就是他们某个计划的一环。”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正想让庄青砚好好解释。 “不太对劲。”素察开口，他对环境的侦查尤为敏锐。 “怎么了？”其他人顿时紧张起来。 “从瑰丽大厦出来后，我做过参照物记号，”素察指了指下方某处，“那棵树的位置，变了。” 林优优茫然地望过去，又茫然地转回来：“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你们觉得呢？” 庄青砚闻言皱起眉头：“不是树在变，是我们的位置在变。” 四面八方尽是茫茫无际的大海，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容易失去方向感。 路小羽飞快切出地图，确认现在的位置：“哇哦，一个坏消息，从我们登岛到现在，老人国的绝对位置偏移了三十海里。” 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整座岛屿以平缓的速度，在海面上进行移动。 众人顿时无言：“……” 徐星天真懵懂地问：“这座岛屿，是活的吗？” “或许是因为磁场吸引……”庄青砚沉吟片刻：“能判断移动方向吗？” 路小羽噼里啪啦敲击键盘，随后动作戛然而止：“一个更坏的消息，它似乎向朝厄运海前进。” “按现在的速度，再有十五个小时，我们就会进入厄运海的三角领域。” 传说中的厄运海三角领域，无数大航海家的噩梦，有来无回的往生地狱。 十五个小时，不到一天了。 宋可刚想说话，眼角突然一顿。 一只两米长的帝王蟹横着向他们爬过来，八根细长的蟹腿高高抬起—— 宋可眼疾手快，一把飞刀甩出，将它蟹壳刺穿，狠狠钉在原地！ 丧尸帝王蟹灰白的绿豆眼抽搐几下，吐出一滩腥臭的脓水。 “呜哇哇啊哇，好吓人呀！”徐星灵活地跳到椅子上，伸手一指：“姐姐，外面还有！” 宋可猛地抬头望去，果然街道上还有十几只相同的怪物，在泥泞的水洼里快速爬行。 “啊——！！”刺耳的尖叫从远处响起。 密密麻麻的浅肉色海老鼠从角落里钻出来，像长尾巴的巨型萝卜，在潮湿的地面翻滚蠕动。 宋可面色骇然，这绝对不是老人国应该有的东西，它们是怎么穿过屏障进来的？ 头顶传来引擎启动的声音，一艘全副武装的音速船，从瑰丽大厦顶楼的停机坪慢慢起飞。 是刚刚打算离开的队伍吧？宋可抬起头目送他们，只见音速船平稳升空，不多时就冲上高空。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四台燃烧的引擎同时停止工作，音速船摇摇摆摆，头朝下直直坠落，一头栽进海里！ 宋可：“！！” 她恍然间觉得自己梦回花都，再次目睹那场星艇坠落的流星雨。 路小羽的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惊讶：“能源失效了？不对，是弋羽被吸走了！” 联盟所有的飞行终端，或多或少都用到新能源“弋羽”，来保持悬浮的性能，路氏星艇更是通体采用这种新能源。如果不靠弋羽，就像他们之前从死狱回来那次，只能进行短途飞行，时不时需要停下来补充能源。 庄青砚快速扫一眼环境指数：“磁场乱了。” 话音刚落，宋可摆在桌上的玉米汁突然倾斜，“啪嗒”倒在桌上，黏稠的奶黄色液体淌了出来。 电光石火间，大地开始剧烈摇晃，沉闷的震荡从海底传来，隆隆音波向上层急速扩散。 “刺啦——” 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破开脚下地面，林优优差点劈个一字马，关键时刻，素察单手搂住她，两人纵身跳到另一边，和宋可、方知许以及徐星站到一起。 然而那道裂缝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竟然生生将岛屿劈成两半！ 宋可七人目瞪口呆。 老人国裂开了！ 字面意义上的裂开了！！ 海底的震荡还在继续，第一道裂缝出现后，无数分叉紧随其后，岛屿破碎的颓势不可挽回，迅速四分五裂，大小不一的碎片从高处坠落。 咔嚓—— 宋可一个趔趄，单手扶地，眼看庄青砚和路小羽所在的岛屿碎片从面前滑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路小羽六条机械臂伸出，狠狠刺进对面土地，连人带轮椅飞起来，险而又险地落到对面，冲势太猛，他不可避免地摔出轮椅，方知许和素察连忙去扶。 庄青砚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离裂缝最近，地面倾斜后，轮椅快速向下俯冲，如果就这么掉下去，别管会不会游泳，被砸死是一定的。 宋可后退两步，骤然加速往前冲锋，她凌空一个翻跃，瞬间扑到断崖边，手心幻化灵气短刀，用尽全力扎进地面，单手抓住正在下坠的庄青砚！ 庄青砚整个人在掉落的碎石里摇摆，另一只手紧紧反握回来，宋可脚尖不断前滑，她咬紧牙关，脸色涨得通红，奋力往上一拽，庄青砚腾地升起来，双臂抱住宋可，因惯性在地上不断翻滚。 直到滚出倾斜范围后，宋可骨碌碌爬起来，踢了庄青砚小腿一脚，发出恶龙咆哮： “别装，瘸子了，快起来！跑！！” 庄青砚“嘶”一声呼痛，苦笑道：“宋可可，你太高估我了。” 刚刚是他装瘸子不想跑吗？他坐了快一年轮椅，现在是不折不扣的文弱研究员，脑子转得再快，无奈体力跟不上啊。 两人狼狈地爬回林优优等人所在的高地，一块相对完整的岛屿碎片。 宋可劫后余生，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蓦然看到什么，整个人呆住。 无数的岛屿裂缝中，出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头颅，它的脸上覆盖大块黑色斑点，两只眼睛蒙着灰白的阴翳，微微张开嘴，吞噬了几名掉落的异能者。 随着这头巨兽的移动，宋可渐渐看清全貌，它的体长超过百米，除了头部、四肢和尾巴以外，全身都覆盖暗绿色的硬壳，背甲上是成千上万，能令密恐患者瞬间崩溃的藤壶丛林！ 哗啦啦，巨兽长长的前肢抬出水面，像摇动船桨一样拍向他们在的岛屿。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脚下裂缝越来越大。 宋可顿时恍然，是它撞碎了老人国！ 终端嘀嘀作响：一则新的提示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新增支线任务（急）：请尽快消灭A5区老人国出现的5级丧尸凶兽——棱皮海龟。」 151 火种（21） 长出尾巴了！ 根据末日后出台的《世界通用丧尸生物图鉴》记载： 进化丧尸分为1-4级, 4级丧尸王保留人类部分智商，但不存在清醒意识。 异能丧尸的等级随原主等级浮动，基本按比例下降, 最高不超过4级, 4级异能丧尸等同于S级异能者，然而迄今为止, 世界范围内并未出现过该种怪物。 只有丧尸/变异凶兽存在1-5级, 其中5级变异凶兽, 是能威胁一方区域的严重祸患, 虽然它们的智商和人类, 甚至丧尸王无法比较, 但每一只都具有毁天灭地的战斗力。 正在远程关注任务的B区供应商显然也没想到, 老人国竟然会出现5级凶兽。 他们发布的委托原本只是调查任务，初衷是为了追回巨额欠款，随着异能者们一步步深入, 又是超强辐射，又是海洋怪群，现在还冒出5级的梭皮海龟，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心理承受力，这群供应商悔不当初, 老人国简直是虎穴狼巢, 难怪系统自动评级S！ 啪！ 啪啪！！ 梭皮海龟还在持续不断地攻击，岛上建筑轰然坍塌, 残骸碎渣不断滑落，亏得老人国面积大，暂时经得住它摧残，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路小羽在颠簸中打开地图：“移动速度变快了, 四个小时后，我们会进入厄运海三角区。” 宋可抬头扫视周围，高低不一的陆地上，异能者们纷纷出手，一些近战系的找准位置纵身跳下，稳稳落到龟壳上。 面对体型巨大的梭皮海龟，顾若依的“聚拢”基本废掉，其他群功系也深感棘手，珍妮弗的火焰丢下去，还没引燃就被海水熄灭，徐星冰棱击中背壳，梭皮海龟毫发无伤，反倒趁机刮掉不少藤壶。 徐星：皿？！他成清洁工啦？ 银枭神情冷肃，快速登上一座坍塌的医院楼顶，架起迫击炮，轰向它的两只眼睛。 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这只梭皮海龟不知活了多久，智商显然不低，看到炮弹朝自己飞来，鳍状四肢拼命扒拉，往前猛地蹿出一截。轰！！爆裂弹失之毫厘，只砸中它坚硬无比的外壳，留下一团焦黑的印记。 银枭暗骂了一句。 除非瞬发的异能，还得做到一击必杀，否则一旦攻击存在前摇，它就能轻松逃过。 梭皮海龟凭借坚硬的背壳和海洋主场优势，让战斗变得尤为艰难。 「喀山火车头」所在的高塔，是周围废墟里仅存的高地。 维罗妮卡双眸亮起光芒，棕发飞扬，掌心缓缓浮现一张占卜牌：逆位高塔牌。 ——象征灾难降临，全盘覆没。 维罗妮卡颤抖的手抚过牌面，喃喃道：“мы умрем.（我们终将死亡）” 弗拉基米尔扣住她的脑袋，两人额头轻轻贴在一起：“天父与我们同在，维罗妮卡，等我回来。” 他说完扭头离开，魁梧健壮的身躯踩着碎石下落，跃向梭皮海龟，双拳重重砸在背壳上。 咚！一阵天摇地晃，惊人的力量，饶是5级凶兽的攻势也顿了顿。 迪伦海蓝色的眼眸冒出愤怒的火花，盯着梭皮海龟一侧的灰白眼珠，异能“噩梦降临”发动，这头凶兽的动作骤然僵住，前肢定在海面上，陷入“鬼压床”状态。 旁观的徐星小脸又瘪了。 他好菜啊，又被比下去了，他只能给梭皮海龟挠痒痒，迪伦一出手就把它控住了。 宋可和素察对视一眼，手里亮出灵器，这场战斗显然凶多吉少，但眼下的局面，如果不杀死梭皮海龟，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你们，保护好，自己。” 宋可不放心地叮嘱同伴，回头时多看了庄青砚一眼。 素察沉默地望向林优优，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 林优优大步流星地靠近，踮起脚尖摸他的脑袋，柔软的手指后滑到脖颈，轻轻一按，素察驯服地低下头来，两人鼻尖相撞，林优优唇角弯弯：“我可没兴趣再养别的小狗，所以……注意安全哦。” 素察呼吸一窒，但林优优很快松手，后退一步，扭头朝方知许大吼：“老方！你快帮我检查下，我救生衣穿的对吗？！” 素察定了定神，跟在宋可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咚！咣！跳到梭皮海龟背上。 杨小波正在上面骂骂咧咧地劈藤壶，试图敲出一个洞来，见到他们眼睛都瞪大了，V587的混子怎么来了？这种时候，不应该赶紧躲起来吗？ 杨小波“噌”地站起来，双手叉腰劝道：“喂，别来送死啊，这里交给你杨哥……” 宋可充耳不闻，和素察两人上下腾飞，迅速穿过百米长的藤壶丛林，消失在视野里。 杨小波：“……杨哥救不了你们了。” 前进路上，宋可蓦然被一个男人拦下来。 那名长得跟冰原熊似的卢塞异能者对她快速说道：“@#%&*……！” 宋可：“？？”什么鸟语？ 幸好终端自带翻译器，宋可连忙点开，对面看清她动作，飞快重复一遍。 “我是弗拉基米尔，S5级近战系，这头凶兽很难杀，我想和你联手。” 越是这种危急时刻，强大的异能者就更应该团结起来。 弗拉基米尔垂眸望向眼前单薄的少女，维罗妮卡说这人是“战车”，她的占卜从来不会出错。 宋可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指指自己眼睛，意思是他们去攻击凶兽的头部。 弗拉基米尔：“#@%*&……（同时动手，我去对付它的前肢。）” 宋可瞄一眼翻译器，先是点头，接着表情严肃地举起拳头：“乌拉（冲锋）！！” 弗拉基米尔双拳捶胸，同样回以：“乌拉。” 三人分头行动，宋可跳到梭皮海龟脑袋附近，这里的海水已经没过大腿，涉水后行动困难，她横刀一划，闪着淬绿暗光的长刀霎时吸引凶兽注意，巨大的头颅缓缓偏过来。 另一侧的素察虚晃一枪，作势刺向它眼珠，梭皮海龟故技重施，前肢发力往前一跃，谁料素察忽然拐了个弯，改刀攻击它眼睛后面薄膜状的耳朵，这赫然是一招骗它躲避的假动作！ 早就游到前方等待的宋可完美接力，双脚一蹬，劈开波浪跳起，掌心灵器蓝光暴闪，又准又稳地扎进凶兽的右眼珠！ 几乎就在同时，远处射来一枚爆裂弹，趁梭皮海龟僵直的刹那，精准地打中它的左眼。 宋可猝然抬头，只见破败的医院楼顶，戴狙击目镜的青年朝她竖起大拇指。 梭皮海龟双目受创，剧痛之下，四肢抽搐，发出“咻咻”的喘息，它突然张开嘴，强劲气流喷射，周围海浪冲天而起，瞬间吹翻了大片异能者。 扑通扑通！宋可和素察双双落水，但他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潜伏在海里的弗拉基米尔已然就位，双手拽住梭皮海龟强壮的前肢，异能“扭曲”发动！ 十几米长的前鳍瞬间被拧成血肉模糊的麻花，上千根骨刺扎进支离破碎的肉里，弗拉基米尔憋气吐出水泡，健壮的双脚在龟壳上反向一蹬——极度恐怖的力量下，整只前鳍竟被他生生撕了下来。 其他异能者有样学样，攻击梭皮海龟露在壳外的其余三肢，各种异能砸下去，虽然没能像弗拉基米尔那样直接撕裂，但也出现参差不齐的伤口。 迪伦在岛屿碎片上拔足狂奔，好不容易绕到梭皮海龟正面，注视它的单眼再次发动“噩梦降临”，但这回不知是因为失明，还是有了抗性，竟然失效了？ 啪！愤怒的海龟左右横撞，坚硬的背壳撞到碎片，迪伦脚下地面崩塌，差点一头栽下去，身后的黑衣保镖连忙扑过来抱住他。 梭皮海龟失去前肢后，痛苦地左右摇晃，陷入狂暴状态，它猝不及防地跳出水面，百米长的躯体三百六十度旋转，龟背上的异能者纷纷掉下水，弗拉基米尔更是被翻卷的波浪冲上十几米高空，不受控制地下坠。 梭皮海龟灰白眼珠淌下污血，很快锁定报复对象，疯狂追杀弗拉基米尔，咚！坚硬的龟甲边缘撞上弗拉基米尔胸口，血花四溅，生生削掉他的一块肉！ “不——！！” 高塔上的维罗妮卡拽住栏杆，撕心裂肺地大喊。 她双眸骤然亮到极致，背后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老人国所在的海面顿时掀起狂风巨浪，众人皆是大惊，这是……天气系异能者？能够强行改变局部天气，呼风唤雨的天气系异能，向来是S级才能拥有的强悍异能！ 梭皮海龟的报复被迫中止，它随着滔天巨浪浮沉，勉力维持平衡。 维罗妮卡是一名S级双系异能者，她一直将自己的第二异能隐藏得很好，然而眼见弗拉基米尔生死一线，她再也顾不上保留实力，只想救自己的爱人。 维罗妮卡慌乱地想要凝聚新的占卜牌，然而占卜发动存在时限，她虽着急，却无济于事。 须臾后，她嘴里骂了一句，从高塔上往下爬，跳入海里去捞弗拉基米尔。 失去报复目标的梭皮海龟开始疯狂拍打岛屿，后肢一甩，又是一块碎片被削掉，供异能者容身的空间越来越小，很快他们就将无处可躲。 路小羽顶着睁不开眼的狂风大喊：“喂！你好歹也是个S级初觉醒者，能控制住它吗？” 庄青砚用同样的音量回道：“控了也没用，我杀不了它！” 这只梭皮海龟可不像花都的蟑螂王那么好对付，它皮糙肉厚，防御指数几乎点满，庄青砚的确能用精神力控制，但无法一击杀死它，而且被控过一次后，它必然心生警惕，刚刚迪伦的第二次出手就失败了，所以自己的念力穿刺最好留在关键时刻，配合宋可攻击。 …… 宋可和素察双双落水，两人探出脑袋深吸一口气，继续潜入海里，追着梭皮海龟游去。 透过浑浊的海水，宋可发现他们到了梭皮海龟的腹部下方，这里是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弱点，略显粉红色的肉质平滑完整，素察吐出一串泡泡，向她打了个手势，宋可看懂了，他是说，能坚持的话，他们从下面发起攻击。 宋可同样吐出一串泡泡，点了点头，她在水里待个七八分钟没问题。 宋可抓住旁边下沉的半截建筑残体，手心蓝光闪过，两把带有无数齿口的森寒锯刀出现，她往前轻轻一推，素察接过其中一把，两人双腿摆动，快速接近梭皮海龟。 …… 狂风暴雨兜头而下，梭皮海龟发疯一样横冲直撞，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岛屿，情况雪上加霜。 仅存的小块高地上，庄青砚浑身湿透，白色休闲服紧紧贴在胸口，模样略显狼狈。 他摘下被水珠浸透的眼镜，往后捋了把头发，猝然抬起头，望向苍茫的海面。 “又、又怎么了？”方知许死死抱住路小羽的机械臂，胆战心惊地问。 “……不妙。”庄青砚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 素察来回几刀锯开梭皮海龟的腹部，毒雾迅速渗入，他回头朝宋可打出“退！退！退！”的手势。 两人灵活地往后撤，几秒过后，梭皮海龟再次三百六十度翻滚，狂乱的波浪把他们又推出去十几米远，然而它的伤口却因毒素蔓延飞快溃烂，宋可眼睛一亮，有戏！ 她刚想和素察说，再试几次，双眼却突然瞪大！ 海水里溶进大量鲜血，有梭皮海龟的，也有异能者的，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附近的其它猛兽。 只见模糊黯淡的后方，飞速游来一群变异噬人鲨（大白鲨），它们瞳孔竖直，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满是锯齿，朝落水的异能者袭来，其中两头格外凶暴，通体辐射杂乱，很有可能是4级凶兽。 宋可欲哭无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只5级的梭皮海龟已经够难缠了，现在又来两头4级的变异噬人鲨！ 距离鲨群最近的异能者首当其冲，根本来不及躲开，就被鲨群穿肠破肚，顷刻间分食完毕。 这群凶兽竟然还想两头吃，其中一只4级噬人鲨朝梭皮海龟腹部游去，凶残地撕咬起来。 噬人鲨的游动速度极快，转眼来到下一个目标——素察周围。 水里战斗不方便，素察身陷囹圄，毒雾尽出，尽管他奋力反抗，但鲨群数量实在太多，一次转身稍微慢了些，就被其中一只咬住胳膊。 宋可指尖握住一块建筑残骸，幻化出幽蓝的长枪，猛地朝前扎去，钉中那只作恶的噬人鲨后，它吃痛松手，素察趁机逃脱，然而长枪攻势不停，宛如回旋镖在海里继续扫荡，枪头划过这些凶兽纺锤形的粗大躯体，黑血汩汩流出，鲨群的阵型被打乱。 素察紧跟宋可逃离，他一边游动，一边抽出固定带，缠紧伤口打结，防止血液继续引到怪物。 …… 咣咣——咣咣—— 岛屿碎片不断遭到剧烈撞击，凶悍的鲨群探出脑袋，虎视眈眈地望向陆地上的异能者。 更倒霉的是，从厄运海方向突然传来开天辟地的巨响，震荡的音波引起了摧枯拉朽的海啸。 “这到底什么破任务？”林优优欲哭无泪：“梭皮海龟来了，鲨鱼来了，现在海啸也来了！” 在三重外力冲击下，曾经辉煌的老人国，终于分崩离析，完全塌陷。 所有的异能者都掉了下去！ 不会游泳的林优优紧闭双眼，扑通砸入水里，双手双脚使劲扑腾，却仍然挡不住下沉的趋势。 她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救生衣，指尖却蓦然顿住，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件救生衣她明明检查了无数遍，偏偏掉下来的时候还是被碎石划破了。 林优优猛地呛了口水，肺里氧气迅速被抽空，心脏跳动越来越慢。 她……要死了吗？下辈子……一定要学游泳啊…… 视野越来越模糊，意识迷离的关头，林优优眼前出现幻觉，一道巨大的黑影朝自己游来。 …… 强烈地震波引发的海啸，席卷了所有凶兽和异能者。 宋可被卷进漩涡，浮浮沉沉不知冲到哪里，她奋力挣脱，好不容易摆脱眩晕的状态，一条4级噬人鲨正好啃食完两名异能者，竖直的灰白瞳孔对准宋可，叉形尾鳍一动，朝她扑来。 宋可急忙调转方向，双腿猛地蹬出，然而噬人鲨作为海洋王者，捕猎的动作显然更快，眨眼间追到她小腿处，狠狠咬下—— 没咬成功。 它的吻部被死死卡住。 宋可小腿上赫然出现一柄加长版三.棱.军刺，顽强地撑在它口间，被刺穿的痛苦让噬人鲨剧烈扭动，带有刻缺的锐利尖牙在宋可腿部划来划去，向大脑传递刀割般的痛苦，但她没有收腿，反而一转一抬，三.棱军刺从内向外发力，狠狠刺穿噬人鲨的吻部，黑血喷涌！ 4级凶兽具有低级智商，噬人鲨萌生退意，害怕地甩动背鳍和尾鳍，试图从宋可魔爪下逃脱。 咬了我还想跑？宋可上半身飞快靠近，双手握刀，扎进它死白的眼珠，往内狠狠切出十字！ 哗啦啦——噬人鲨的整个头颅被剖开，腐烂的血肉组织里，一枚鸽血红的晶石闪闪发光。 宋可手起刀落，剖出晶石，收进口袋里，噬人鲨渐渐停止挣扎，她又钻进鲨鱼口里，解开三.棱.军刺的绑带，把腿慢慢收回，然后狠狠蹬了一脚！噬人鲨沉重的身躯落向海底。 宋可看了看自己的右腿，从胫骨到脚踝，被磨得血肉模糊。 疼痛是能忍的，但除了疼痛以外，还有一种从刚刚开始，隐约令她不安的战栗从灵魂深处传来。 30%超量辐射的后遗症似乎直到现在才慢慢出现，宋可浑身细胞熊熊燃烧，基因撕裂的痛苦让她无声尖叫，而在她看不见的后颈，烙印般的烧灼感深入骨髓。 几秒过后，宋可骇然发现，她的手背竟然长出了鳞片？！ 她四处张望，慌乱地躲进珊瑚礁里，紧紧抱住自己，把双手藏起来。 怎么回事，那条噬人鲨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吧？！ 宋可担忧地摸摸自己的腿，幸好，第二异能正在起效，细胞焕发新生，伤口匀速愈合。 没关系……没关系……等会就好了，宋可稍稍放下心来，安慰自己，并吐出一串泡泡，她已经在水下接近七分钟，该上去换气了。 宋可又摸摸自己的腿，觉得恢复差不多了，从珊瑚礁里缓缓游出来。 然后她动作猛地停住，低头望向自己的双腿。 不，那根本就不是双腿，她的双腿消失了！从腰部往下，宋可的下半身幻化为一条长长的蛇尾，上面覆盖细碎的鳞片，尾部的弯钩分叉流转剧毒的光芒。 宋可难以置信地一甩，巨大的蛇尾跟着高高扬起。 她用力甩啊甩，这什么东西！！怎么变不回去？ 啪——弯钩分叉打中她刚刚藏身的珊瑚礁，鲜红的色泽刹那间变为灰白，紧接着轰然碎裂。 嚯？这么厉害？宋可呆滞地张开嘴，海水倒灌进去，她咕噜咕噜吐出来。 远处一道人影朝她游来，宋可警惕地抬头。 152 火种（22） 「Utopia」 前方隐约出现一道黑影, 宋可猝然转身，想把尾巴藏起来。 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双腿为什么会消失，但糟糕的现状显然不能被别人发现, 她根本解释不清！ 新长出的蛇尾又重又滑, 还不听话，宋可几次试图盘起来，又很快散开。 游动的人影渐渐靠近，宋可握紧手里灵器。 对方的面貌完整地露出来。 是素察。 宋可松了一口气，懒得盘尾巴了, 放松地垂落下来，在海里轻轻晃动。 素察找到她后，右手抬起, 刚准备打手势，动作蓦地僵住。 他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大，仔细看去瞳孔都在颤抖。 宋可：“……”她甩了甩尾巴, 双手摊开, 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素察不愧是素察, 心理素质异常强大, 只愣了不到两秒，就反应过来。 他脱下身上的作战外套, 游过来往宋可腰间系, 两个袖子从中间打结, 这样挡一挡, 再把分叉的尾部翘起来, 从正面看倒是不明显了，就是模样有些怪异。 宋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快憋不住了, 先上去换气。 她蛇尾一使劲，“刺溜”蹿出老远，移动速度比原来整整快出一倍，瞬间就和素察拉开距离。 哗啦啦！宋可猛地钻出海面，大口喘气，三四分钟后，素察跟着冒头。 两人抬眸望去，老人国已经完全塌陷，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残骸。 远处异能者们仍在和梭皮海龟血战，同时还要分心对付变异鲨群，渐渐捉襟见肘。 宋可震惊：“岛怎么！塌了？！”她还有两名不会游泳的同伴呢！ 素察也是面色大变，宋可连忙按住项圈的通讯器：“你们，还好吗？都报位置。” 路小羽冷淡的声音旋即响起：“挺好的，如果下落点没有这么多噬人鲨就更好了。” 机械臂抽动的动静依稀传来，旁边附带方知许虚弱的呻.吟：“小路！你慢点游，我……有点晕。” 然后是徐星：“我没事！我被那个……迪伦的保镖捞起来了。” 他和迪伦被丢到一艘充气船上，远离战圈中心，迪伦海蓝色的眼眸疑惑地打量他一圈，扭头用迦利奥语嘟囔了句：“哪来的小屁孩？” 徐星：“？！”什么小屁孩？我、我比你还大一岁呢！ 只有庄青砚乖乖报了坐标，他咳嗽两声，有气无力地说：“宋可可，快来救我。” 宋可有些苦恼：“我遇到点，麻烦。” 庄青砚的“娇弱”一扫而空，嗓音冷静而低沉：“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宋可报了位置，又问道：“优优呢？” 几人说话的功夫，林优优一直没开口。 素察皱了皱眉，心里升起隐约的不安，林优优是他们当中水性最差的，而且她还重度恐水。 “优优？”宋可提高声音：“能听到吗？听到回复。” 无人应答，频道里一片寂静。 “林优优！你在吗？说话！” 素察按住喉结的麦克风，厉声喝道，腮帮的肌肉因过度紧张而颤抖。 他的神经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过了足足五秒，林优优气若游丝的呢喃响起：“在呢在呢……” 素察猛地吸气，再吐出，仿佛溺水的人重获呼吸。 “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呃……”林优优呛了两口水，语气有些犹豫：“我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你们别管我了，先解决凶兽吧，放心！我很安全，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们……” 素察顺手解决掉两三只凑过来的噬人鲨，低哑应道：“好。” 庄青砚已经游了过来，风浪里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全身俯卧呈流线形，手臂每一次划水动作，都标准得宛如教科书，最后一段距离，他双腿交替摆动，如离弦之箭一般，瞬间到达宋可面前。 宋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什么不擅长游泳，简直游得不要太好。 海水顺着下巴滑进衣领，庄青砚往后捋了把头发，露出完美的额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宋可表情紧张兮兮：“我被，鲨鱼传染了！” 庄青砚微怔：“传染？” 他们所在的地方不算战场中心，宋可左右看看，把尾巴慢慢抬起来。 庄青砚的瞳孔缩了缩。 “我看看。”他伸出手想去触碰。 “别摸别摸，”宋可小声提醒，“有毒的。” 她把刚刚和鲨鱼战斗完，右腿受伤自愈，然后变成蛇尾的前因后果告诉庄青砚。 “和那条噬人鲨没关系，”庄青砚的眼眸沉了下来，“是辐射。” 这段时间，宋可吸收了太多超量辐射，先是宁荣实验室的130%，后面又在老人国30%的强度下逗留超过一个小时，虽然当时没有明显症状，但她体内的不明基因还是出问题了。 “你能控制变回去吗？”庄青砚问。 “不能。”宋可诚实地摇头。 远处的梭皮海龟在重重围攻下，终于显出疲态，被另一条4级噬人鲨趁机撕下半截后肢。 庄青砚往战场扫了一眼：“尽快解决它，我们回北方基地。” “我去下面。”素察主动开口，他还是按原本计划，继续攻击梭皮海龟的腹部。 “那我，去正面。”宋可说，梭皮海龟失明又重创，这时候一鼓作气，正是杀死它的最好时机。 她长长的蛇尾一扭一动，蜿蜒游行，瞬间蹿出去二十几米远。 庄青砚眼眸微闪，被她的速度惊了惊，转而微微叹气，努力在后面追赶。 杨小波正在被4级噬人鲨追杀。 他刚刚打海龟太上头，一不小心用空了精神力，被巨浪猛地推向前方，咚！撞到噬人鲨的尾鳍，那只残暴的凶兽缓缓转过头来，灰白的小眼睛死死盯着他。 杨小波鸡窝般的头发根根竖起，双腿疯狂摆动：“别吃我！我从小营养不良，骨头比肉多！” 他一边滋哇乱叫，一边艰难凝聚异能，不管不顾地朝前丢去。 噬人鲨被彻底激怒，张开血盆大口，朝他脑袋咬来。 吾命休矣——！！ 死到临头，杨小波发出凄惨的呐喊。 嗖嗖，一道纤细的人影飞快游过，杨小波眼前一闪，那位V587的最强混子已经挡到他面前。 带有剧毒的尾部分叉，从海面下方狠狠刺入噬人鲨吻部，凶兽肥壮的身躯顿时僵住，宋可动作不停，双手短刀蓝光明灭，毫不留情地划开它的头颅，滚烫的黑血浇了杨小波一头一脸。 宋可剖出晶石，快速抽出尾巴，一沉一浮，继续游向梭皮海龟。 杨小波抹了把脸，喃喃自语：“我靠，你杨哥看走眼了啊……” 战圈中心，异能者和梭皮海龟的生死之斗还在继续。 头顶天空乌云密布，维罗妮卡抱着弗拉基米尔的头，双眸微阖劈下雷霆。 顾若依的“聚拢”异能终于派上用场，无形的牵引力将分散的鲨群拉到一起，珍妮弗等群攻系不遗余力地放出技能清怪。 宋可深吸一口气，埋头潜入海里，蛇尾快速摆动，像一条灵活的绸带，从战场中心一跃而过。 她来到梭皮海龟的正前方，就算只看脑袋，这头5级凶兽的体型依然大到惊人，宋可在它面前，仿若一朵孱弱的小水母，随随便便就会被吞掉。 梭皮海龟的双眼流下污血，霍然张嘴，朝她凶猛咬来。 宋可灵活闪躲，尾部分叉自下而上，精准地刺进它的脖颈，剧毒迅速蔓延，整个海龟的脑袋迅速褪色腐烂，露出石化般的裂纹。 前后肢和头部接连遭受重创，腹部还有小虫子在放血，这头5级凶兽俨然已到濒死边缘。 它剩下的两鳍疯狂拍打海面，突然！再次跃出海面，发动三百六十度旋转！ 轰——！！ 这回的反击威力尤其惊人，好不容易爬上龟背的异能者再次被甩下，一些直接砸成肉泥。 宋可随着海浪上下颠簸，蛇尾奇异地维持平衡，强劲的气流将她冲上五十米高空，她手心幻化出一柄寒光逼人的三叉戟，蛇尾盘起藏在外套里，如同炮弹般砸下来。 海上的异能者无不震惊地抬头望去。 短短几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眼前的景象宛如慢动作回放。 幽蓝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柄三叉戟从梭皮海龟的右眼钉入，一往无前，穿透左眼而出！！ 梭皮海龟仰起脑袋，痛苦地剧烈摇晃，宋可被它上下甩动，头晕目眩，死死抓住三叉戟不松手。 她想找准空隙跳上它头颅，无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我靠……单杀5级凶兽啊。” “她她她、她还是人吗？” “这人也太狂了吧，哪支队伍的？S几啊？” 目睹全程的异能者吞了吞口水，难以置信地喃喃。 梭皮海龟意识到死亡来临，挣扎得更加癫狂，一股强烈且杂乱的辐射从它体内向四周爆发，海面上顿时喷出成千上万的气流柱，来不及躲避的异能者纷纷被冲上高空。 “不好！它要……自爆！！”一名迦利奥帝国的异能者惊慌大喊。 5级凶兽一旦自爆，产生的威力与核弹相差无几，足以荡平整片海域，他们所有人将尸骨无存。 庄青砚好不容易游到战场边缘，连忙按住喉结的通讯器：“宋可！倒数三秒钟，剖它晶石！” 宋可还在风中凌乱，勉强回答：“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啊啊啊啊——” 庄青砚双眸微敛，锁定目标，发动S级精神系异能，念力穿刺！ 梭皮海龟的死白双目骤然滞住，残存的理智出现片刻涣散：它在哪？它已经沉睡多年……为什么突然从海底出来？ 宋可刹那间松手，翻滚落到它头颅上，双手握住一把巨大的铲子，全力刺进脑仁！ 紧接着她飞快地左右搅拌，直到尖端碰到什么固体，猛地发力撬出来—— 一颗足足有篮球大小，金光璀璨的晶石弹了出来，犹如初生的朝阳，烈烈光芒照亮了整片战场，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离得近的异能者蠢蠢欲动，不顾一切朝晶石方向游去。 宋可往上一跳，双手捧住晶石，转瞬收入空间，耀眼的金光消散无踪。 那些异能者也骤然停下来，慢慢后退，一刹那的冲动过去后，他们恢复理智，后背浸出冷汗。 抢晶石？别闹了，这人刚刚单杀了5级凶兽，杀他们不跟切菜似的？ 真是昏了头了，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牛x，V587！！”银枭扒着龟壳，朗声喊了一句，嘹亮的喝彩层层回荡出去，响彻所有人耳边。 梭皮海龟破碎的头颅垂入海面，体内辐射快速消散，它刚刚死亡，尸体暂时还能漂浮，等过段时间就会沉底，剩下的鲨群也被清理完毕，精疲力竭的异能者们朝龟背游来，翻身爬上去休息。 庄青砚游到海龟脑袋旁边，双手一撑跳了上去，宋可可怜巴巴地蜷在上面，正在研究怎么走路，原本用来遮掩的外套早就被刮破，不管怎么藏，尾巴尖都露出来一小节。 庄青砚眼皮不着痕迹地跳了跳，从空间里取出件长风衣，帮她重新裹好。 然后他弯下腰，双手从宋可腰间穿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起身的时候，脚步没站稳趔趄两下，掌心触感滑不溜秋，差点脱手丢出去——那条蛇尾实在太重了。 宋可眨眨眼睛，诚恳地建议：“你应该，加强锻炼。” 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嘀咕：“我单手，就能拎起你。” 庄青砚：“……” 他指尖微动，一台崭新的轮椅凭空出现，小心翼翼把宋可放上去后，冷脸说道：“尾巴，盘好。” 宋可脸颊微鼓，刺溜盘成一团。 庄青砚又取出条毯子，替她把下半身遮挡得严严实实。 图斯坦就在不远处，脱离危险后走了过来，看清两人的模样愣了愣，怎么坐轮椅的换成宋可了？ 银枭往前一步，眉心微皱：“宋可，你受伤了？” “没有！没有！”宋可慌张后退：“我我、我休息会。” 银枭不放心，想上前确认，庄青砚拦在他面前，眸色冷冷：“她没事，请你保持社交距离。” 银枭瞥一眼庄青砚，看他两条大长腿好端端地站着，嘴角抽了抽。 这人究竟什么毛病？没事喜欢坐轮椅是吧？ 路小羽和方知许从另一边过来，两人虽然形容狼狈，沾了不少血，但好在没有受伤。 素察也从海底折返，他穿着黑色背心，胳膊肌肉线条流畅分明，潦草处理的左手血流不畅，已经被海水泡到发白，方知许连忙跑过去替他治疗。 “姐姐～”徐星迈着小短腿哒哒跑来，想扑进宋可怀里，半路被庄青砚按住脑袋，压低声音警告：“别掀毯子，别让人靠近她，替你姐姐打点掩护。” 徐星头上的雷达嗖嗖亮起，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但他聪明得很，立刻跑到宋可边，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捍卫自己的领土。 维罗妮卡拖着弗拉基米尔上来，抱住他的头颅，不断亲吻他的脸颊，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祷词。 弗拉基米尔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右心口缺了整整一块，差点就波及心脏，虽然S级不至于那么容易死亡，但他后来又拖着伤势攻击，加上被海水浸泡许久，情况进一步恶化，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可能有掉级的风险。 宋可沉默地望着地上的男人，毫无疑问，弗拉基米尔无论人品还是实力，都配得上S5级。 她回头轻轻唤了一声：“老方。” 素察的伤不算严重，方知许已经处理完，闻言抬起头，看到弗拉基米尔的情况瞬间了然。 宋可打开翻译器，熟练地调到卢塞语：“我们有医生，你需要吗？” 维罗妮卡凝视她两秒，眼神哀伤却平静：“谢谢，但普通的医生救不了他。” 宋可指了指方知许：“他不仅是，普通医生，还是A5级，治疗系。” 维罗妮卡神色震动，治疗系异能者太稀缺了，卢塞当然也有A级治疗系，但一般都在大城市里，被保护得密不透风，他们能活得非常轻松，根本用不着出来接这种生死攸关的S级委托。 维罗妮卡放平弗拉基米尔的脑袋，站起来朝宋可行了卢塞表达最高敬意的礼：“谢谢。” “谢谢。”她又用生涩的联盟语重复一遍。 方知许提着急救箱蹲下，经过大半年的磨练，他已经从一名优秀的手术室医生，进化成能随时开展治疗的战地医生，哪怕条件再简陋，他也有应对的方法。 莹白色的异能缓缓流出，弗拉基米尔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转，方知许动作利落地帮他清创包扎。 “生命特征稳定，精神力流失也在可控范围内，回去好好治疗，能恢复。” 维罗妮卡同样向方知许深深行礼。 素察走到一边，按住喉结低声问：“林优优？你人呢？” 对面窸窸窣窣的，好一会儿才出声：“来了来了，诶！错了错了，右转！” 她在跟谁说话？素察微微皱眉。 银枭低头看了眼终端：“委托人决定放弃任务了，已经就近调星艇来接我们，大家原地等待吧。” 龟背上的异能者们不免有些灰心，这项S级委托，从头到尾危机重重，步步凶险，偏偏到最后也没调查清楚，老人国的居民为什么会离奇失踪。 低迷的气氛里，某位异能者疑惑开口：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这海龟不是死了吗？怎么反而游得更快了？” “你们看……那些岛屿碎片也在移动。” 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心力交瘁的异能者无声呐喊。 路小羽想到什么，掏出湿淋淋的光屏确认：“已经到厄运海了。” 周围磁场紊乱，画面闪烁不停，气象地图一帧一帧加载，路小羽好不容易看清全貌，指尖僵住。 “你们看那里！”有人惊恐地叫起来。 只见遥远的海平面上，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正在高速运转，周围的一切物体都被飞快吸入。 “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靠，就是它引起的海底地震吧！？” “不行，吸力太强了……” 梭皮海龟的尸体离漩涡越来越近，超强的水压引起强烈窒息感，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毙命！ “跳水吧！游回去！” “别傻了，往哪游啊？” “那怎么办？等死吗？除非现在救援的星艇赶到，不然我们怎么办！” “喂——！！”一道清亮的女声在众人背后响起。 熟悉的声音让素察猛地回头！ 浓重的阴影覆盖过来，一头庞然大物正在海里快速游行，用“庞然大物”来形容它都不足够，它的体形有多大呢？大到即使相隔那么远，依旧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它的全貌，只能依稀窥见游动间露出的部分躯体。 这这这……这是凶兽吧？又来？！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现场异能者的情绪已然到达崩溃边缘。 一道渺小的人影坐在大鱼背上，林优优双手做喇叭状，朝龟背上的众人大喊： “队长——我来接你们啦——快上来！！” 宋可面露惊讶：“是林优优！” 庄青砚当机立断：“走。” V587二话不说，一行人穿过龟背，朝那头未知凶兽跑去。 其他人愣住：“我x，他们是疯了吗？” 但紧接着，疯的人越来越多，「图斯坦」与「和平鸽」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杨小波一边拔腿狂奔，一边大声呼喊：“听你杨哥一句话，不想死的跟着V587跑！！” 维罗妮卡扶起恢复意识的弗拉基米尔，紧随其后。 左右都是死，剩下的异能者一咬牙，也纷纷追了过去。 庞然大物发出一声悠远的长鸣，伸出半边翅膀，宛如巨大的蒲扇搭在龟壳上，充当临时桥梁，异能者们赶紧转换阵地，换到它的背部。 素察疾走几步来到林优优面前：“你……” 林优优长发湿透，紧紧贴在脸侧，救生衣破破烂烂的，双眸却亮到惊人，她拍拍素察的肩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老娘这回可是死里逃生，传奇故事回头再说。” 素察：“……” 在场的异能者们已经彻底呆滞了，这支叫V587的队伍，到底都是些什么怪胎啊？ 看起来像混子的强攻系，轻轻松松单杀5+4级凶兽，好端端的治疗系，不在城里待着，没事跑战场玩的就是心跳，现在还有能驾驭凶兽的女人？ 他们到底懂不懂，正常的异能者应该什么样啊？！ 不等众人发出感慨，眼前景象再次风云变幻。 厄运海的中心，漩涡转动速度越来越快，梭皮海龟的尸体被吸进去，瞬间搅碎！ 狂风，海啸，暴雨……强大的吸力让人喘不过气来，天色阴沉得如同最漆黑的夜。 就在这时，身下庞然大物的双翅骤然振动，突然一跃而起，冲出海面！！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世界刹那间变得轻灵无比，周围是流动的云层，伸手仿佛就能触到天空，没有一个人说话，极致的震撼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这头凶兽……”庄青砚神凝重地开口：“是鲲。” 旧文明的古籍中曾有记载：北方的大海里有一种鱼，名为鲲，体积不知大到几千里，可变化为飞鸟，名为鹏，展开的双翅就像垂落的云。 林优优带来的这头变异海洋生物，不管它的原型是什么，都配得上“鲲”的名字。 然而，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他们终将见证历史。 漩涡中心，一座遮天蔽日的黑色城池缓缓升起，倒灌的海水奔腾而下，宛如从九天星河垂落的银色瀑布，离开海面后，它摆脱重力束缚，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超过众人所在的鲲，悬浮在高处。 路小羽安静地仰起头，只见城池底部，无穷无尽的“弋羽”正在源源不断输送能源，哪怕作为曾经的路家人，他也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弋羽。 “Utpia.（乌托邦）”庄青砚慢慢念出一个单词。 “什么？”宋可疑惑地问。 庄青砚望着头顶的巨大阴影，眼神深沉而幽远： “著名空想家斯迈尔，早期的理论中曾经提出过一个设想，他认为，在联盟180个区之上，应该还存在一座S级的城市，那里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生活，人人平等，财富共有，没有压迫与烦恼，就像……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那座S级城市的名字，叫做‘乌托邦’。” 庄青砚弯了弯嘴角，眼底冰凉一片：“可惜啊……” “可惜……什么？”有人情不自禁地呢喃。 庄青砚的语气透出一丝嘲讽：“可惜斯迈尔本人，却被认为是新历以来最狂妄的空想家，数罪并罚下放到死狱，而中央庭认为他的理论根本无法实现，在议会上全票否决，正式废除。” 他打开宋可的终端，翻出委托页面，毫不犹豫地点击「完成」： “多亏了这个误打误撞的S级委托，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老人国的居民究竟去哪了？” 现场异能者们面色肃穆，开启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眼前的一切。 随着这座浮空城市的稳定，附近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厄运海上空风雨消散，阳光明媚，乌托邦表层浓重的黑色褪去，逐渐透出纯白的光芒，仿佛真的如同斯迈尔描绘的：美好的世外桃源。 然而所有人的头顶都像笼罩了一层散不开的阴影。 维罗妮卡若有所感，掌心浮现一张新的占卜牌，她慢慢翻开牌面： ——逆位世界牌。 意味着，握不住的权杖，模糊不清的判断，以及一段充满缺陷的成功。 也意味着，被抛弃的世人。 153 火种（23） 不看不是联盟人。……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眼前奇景时, 庄青砚迅速回神，第一个按下「完成委托」。 宋可原本好好盘在轮椅上，看清他的动作, 惊讶得微微直起身，毛毯支棱起一大块。 ——那显然不是人类的双腿能拗出的姿势。 旁边徐星小嘴张成O型, 看得眼睛都直了。 庄青砚眉心一跳，面不改色地替她压下去，修长的手指放到嘴边, 示意两人不要出声。 一大一小齐齐点头。 无论老人国发生了什么, V587的初衷都是S级委托，交任务拿积分才是最要紧的事，大家现在一知半解, 思绪还有些混沌, 但庄青砚脑子转得快，早就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得出了真相。 因为原委托是调查类任务，他们还需提交一份详细的说明报告, 把来龙去脉向委托人解释清楚, 不过有庄青砚在, 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毕竟他曾经以“宋可的口吻”, 向叶梓玫毛遂自荐。 乌托邦最终停在天空深处，宛如一艘巨大的悬浮飞船，周围混乱的磁场稍稍平复, 变异鲲调转方向，无边无际的双翅振动，一跃不知几千里, 众人眼前一花，已经离开厄运海。 林优优慢慢俯下身，贴着它的背部，吟唱了一段空灵的歌谣，变异鲲仿佛能听懂她的呓语，仰头发出苍凉的长鸣，顷刻间落入海里，化为无穷无尽的大鱼。 一波一波的冲击与惊吓，让异能者的神经渐渐麻木，哪怕亲眼目睹林优优和鲲“脑电波交流”，也只是呆滞地转了转眼珠，脸上写满：“V587？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很快他们回到原先老人国的位置，不过这里现在除了茫茫大海，什么都没剩下了。 T001失效后，自然天气完全紊乱，仿佛存在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半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另一半却闷雷滚滚，漆黑得如同最深沉的夜。 彷徨，迷茫，精疲力尽的异能者，什么都不想思考，纷纷躺了下来，原地等待救援。 一个小时后，三艘大型星艇到达上方，发现海里的庞然大物，愣是不敢降落，只能低空盘旋，找准机会放下廊桥，异能者们有序撤离，宋可被徐星吭哧吭哧推进舱内。 离开之际，林优优回头望了一眼，变异鲲幽幽低吟，似乎在向她告别，旋即翻身，从眼前消失。 惊心动魄的一天终于过去，疲惫的众人没心思寒暄交际，安静地入座休息。V587和银枭，顾若依等人告别后，特意选了间最角落的包厢，一路默默无言进来，路小羽随手在门后装了信号干扰器，防止被监视和窃听。 面面相觑两秒，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徐星：“姐姐毯子翘&@??*～什么登西！！” 素察：“那条鱼怎么回事？” 林优优：“我跟你们讲我今天可倒霉了，那件该死的救生衣竟然破了！” 宋可：“有多少，积分啦？快让我看看。” 路小羽：“星艇丢了，怎么还回去？” 乱哄哄的，各说各的，谁也没听清谁说话。 几人静默一秒，又同时开口：“#@*%&……！！” 宋可举起拳头：“停！一个个来！” 林优优优雅抬手，做了个“队长先请”的手势。 结果宋可上来就丢了枚深水鱼雷。 她慢吞吞地掀开毯子：“你们，要冷静哦。” 一条长长的黑色蛇尾从轮椅滑下来，很快占据整个空间，属于蛇类的阴冷气息从鼻尖掠过，带有剧毒的分叉弯钩微微翘起，散发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林优优瞳孔放大一圈，讷讷说不出话，路小羽表情淡然，机械臂却不受控地飞出来，方知许表现最为夸张，他惊骇地后退一大步，双手紧紧扒住舱门。 徐星愣怔过后，乌黑的双眼亮起星星：“哇……好酷。” “姐姐～姐姐～好厉害呀，我能摸一摸吗？”他小嘴甜得像抹了层蜜：“就摸一下，两下！” 宋可大方得很：“别摸，钩子，其他都行。” 徐星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接着飞快缩手回去，触感有些粗糙，鳞片沙沙的扎得掌心发痒，他像发现什么新奇的玩具，刚想再好好摸一摸—— 庄青砚跨过蜿蜒的蛇尾过来，单手拎着衣领，把他嫌弃地扯开，丢到方知许那边。 “宋可的情况很复杂，初步判断应该是基因出现问题，回去后我会尽快带她做检查，路上大家帮忙打点掩护。” 在海里还不明显，现在脱离战斗环境，其他人稍一留神就会看出端倪。 众人纷纷点头，一致表示愿意无条件守护队长。 素察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你和那条鲲……” 林优优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那不重要，我想知道乌托邦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察：“……” 庄青砚紧挨宋可坐下，慵懒地架起一条腿，终端公放，开始撰写报告：“真相已经很明朗。” 宋可不自觉地动了动尾巴，虚虚缠住他，把他圈起来，最后一截刚好搭在他膝盖上，远远望去，庄青砚仿佛置身于一张蛇皮沙发。 “这项S级委托的结论很明显，老人国的居民并非离奇失踪，而是去了乌托邦。” “你们听说过‘方舟’吗？” 庄青砚空出左手，极富技巧性地摩挲腿上的蛇尾，宛如最地道的按摩师，回回都能找准穴位，那里神经密布，微弱的电流不断冲刷颅顶，宋可舒服得瘫回轮椅，双眼微微眯起，尾巴尖轻轻摆动。 “旧文明的《圣经》曾有过记载，凡人诺亚依据神的嘱托，建造了一艘巨大船只，取名为‘方舟’，从而保护世界上的生物躲避神降下的惩罚。” “联盟……”庄青砚的尾音又轻又缓，单手敲字的速度不疾不徐：“不止联盟，迦利奥和卢塞同样参与了这项计划，三国合力打造了一艘‘方舟’，也就是乌托邦，并向极少数人发放‘船票’。” 林优优惊讶：“你的意思是，老人国的居民因为拿到了所谓的‘船票’，所以主动离开A5区？” 路小羽施施然插嘴：“也许此刻的他们，正在乌托邦开香槟庆祝，并发出感慨，‘哦我的上帝，快瞧瞧下面这群愚蠢的土拨鼠，它们永远体会不到我们的快乐’。”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大家面无表情地瞪了路小羽一眼。 “我还是不明白，”林优优缓缓说道，“先不说他们为何这么坚定地抛弃老人国，选择虚无缥缈的乌托邦，难道这件事能一直瞒天过海吗？就算我们没有凑巧接委托过来，这么大一座空中城市升起，不就全都曝光了吗？” “因为乌托邦已经升起了。”庄青砚语气温和，眼底的残酷意味却分明：“二十一天前，老人国对外贸易部失联，我想那时他们就提前转移到海底的乌托邦，静候‘开船’时刻到来。” 众人齐齐愣住。 “就算曝光也无济于事，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庄青砚打开星网，已经有异能者把拍摄视频发了上去，短时间内就引起轩然大波，大部分人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只是跟风痛斥各国高层搞阴谋。 “你不是说斯迈尔的理论，无法实现吗？”方知许摸了摸下巴，眼底透出深深的疑惑：“那联盟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们是什么时候筹划的？浮空城市又是如何实现的呢？” 庄青砚拍拍宋可，示意她翻个面：“我们把时间线往后推，回到一切最初的时候。” “新亚联盟是战后重建的国家，因为核战争，地面生存条件越来越恶劣，极端天气频繁出现，所以才有天气拟态系统的诞生，即便如此，联盟或许早就认定，这片陆地不适合生存，他们需要寻找，或是开辟新的家园。” “而且末日后，情况，更糟糕了。”宋可努力思考，并提出言之有物的建设性意见。 “没错，队长说得对。”庄青砚顺着她的尾椎骨慢慢滑动，一寸一寸检查有没有伤口。 末日后的尸潮，凶兽，短缺的资源，荒废的城市……令人类的生存环境更加举步维艰。 “至于乌托邦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或许早在斯迈尔被打入死狱前，也或许，第一次议会废除乌托邦的提案时，联盟就开始行动了。”庄青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毕竟‘罗马非一日建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光准备工作就算得上旷日持久。” 路小羽打开地图，圈出一块眼熟的区域： “无尽海域是最完美的工厂，这里位于三国交界，地理位置特殊，虽是不成文的‘三不管’地区，一旦出什么事，各国势力也能及时渗透，加上厄运海的磁场天然紊乱，很难被仪器监测到，修建工作又在海底，不用担心保密问题。” 庄青砚微微颔首，难得同意他的说法：“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乌托邦终于建成，如何把它送上天，成了唯一需要攻克的难题。” “不难，”路小羽立刻拆台，“只要有足够的弋羽。” 弋羽，本世纪初发现的新型能源，最早由迩葭路氏垄断开采和提纯的方法，后由路氏主动上交给联盟，从此飞行终端得到跃进式蓬勃发展，光辉三十年里，经过算法改良的路氏星艇（新历32年路小羽改良），更是成为灿烂文明的象征。 林优优提出质疑：“我看过报道，全世界弋羽的储量是有限的，乌托邦升空需要的能量一定很恐怖吧？他们怎么能搜集到这么多？” “我知道，”宋可忽然开口，“因为低级区的，弋羽，全部被回收了。” 新历46年秋天，也就是末日刚降临的一周后，宋可从F177区孤身来到花都，曾经亲眼见证过一场星艇坠落的流星雨，惨烈的画面让她永生难忘，自那天起，所有低级区的星艇失效，跨区交通问题变得困难重重。 以前她想不通为什么，现在却全都明白了。 或许在中央庭（A1区）的圆桌会议上，除A区和B区外，155个低级区（CDEF区）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存在，反正那里的人连完整的权限都没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窥见世界的真相，就像一捆堆在角落的废弃柴火，需要的时候烧掉就行。 路小羽冷哼一声：“我刚刚查了下另外两国的新闻，末日后，飞行终端失事频率也在大幅上涨。” 不用说，迦利奥和卢塞消失的弋羽也都被用来做乌托邦的动力了。 庄青砚轻笑：“时间线回到当下，万事俱备后，他们选择今天，作为乌托邦的‘诞生日’。” “而我们经历的一切异常，包括T001失效，老人国屏障消失，4级和5级凶兽的突然出现，都是因为海底出现强烈震荡，影响了原住民的生态。” 林优优扶额叹息：“我们真够倒霉的，不对，那些供应商才是最倒霉的吧？财货两失……” “其他人我不确定，至少V587不是最倒霉的。” 庄青砚敲下最后一个字符，不愧是留波尼的高材生，一篇措辞考究，行文流畅，论据严谨的说明报告新鲜出炉，他牵起宋可的手，捏住她的食指，郑重地点击「提交」。 如果审核无误，这项S级委托，以及两条支线任务，将为他们带来惊人的积分。 庄青砚深邃的桃花眼弯了弯，英俊的面庞透出世事无关的冷漠： “暴风雨就要来了。” “至于接下来会如何，让那些大人物扯皮去吧，谁让我们只是一支普通普通，偶尔赚点积分讨生活的小队呢？” 话音刚落，他就被狠狠打了脸。 “嘀嘀”终端提示音此起彼伏，「B10区高端人才相亲大会」频道里，无数人正在找他们。 「我靠我靠！！你们有人看星网这段视频了吗？附链接。」 「看了，V587是谁？我们北方基地的吗？」 「是啊，就最近进群的，我帮你圈他们队长@宋可天下第一」 「我不信，那视频绝对是合成的。」 「人在现场，视频保真。」 「@银枭封心锁爱@银枭封心锁爱，你在现场？」 宋可好奇点开，迎面就是第一视角的海战录像，主标题极其炸裂： 「惊！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全联盟首例5级凶兽梭皮海龟击杀视频！」 副标题闪闪发光：「排名235706的V587究竟何方神圣？」 底下还有行红字——「不看不是联盟人。」 V587:“……” 154 火种（24） 尊敬的谢岚将军。…… 庄青砚轻啧一声, 搭在蛇尾上的指关节紧了紧。 他拖回进度条，按下从头播放，于是众人被迫又看了一遍那三行风骚炸裂的标题：“……” 这段视频应该是用戒指型终端录的, 视野有限，时不时还摇晃两下，拍摄者估计也没料到后面的神发展，刚开始不甚走心地对着老人国空无一人的街道摆拍, 没过多久，地面轰然裂开，镜头剧烈抖动，视角仿佛坐跳楼机似的一落千丈，无形中对准海面——巨大的凶兽头颅赫然出现！！ 灾难片的真实感扑面而来, 黄金开场拿捏得死死的, 无怪这视频会火，一下子就吊起观众胃口。 其实当时岛上拍视频的人很多, 有些异能者还和委托人连着线, 方便他们了解现场情况。 只不过后来老人国崩裂，梭皮海龟逞凶，大家陷入鏖战, 自顾不暇，压根没心思再管录像的事, 这位仁兄倒好, 不但没关摄像头, 还特意调到动作捕捉模式, 连画面清晰度都提升了。 屏幕上缓缓浮现一行字：「正片开始」。 林优优看乐了：“哟，还带后期呢。” “嗖嗖——”画面中心落下两道矫健的人影，宋可和素察凭空出现, 犹如伴飞的双星，蛇皮走位，绕过藤壶往梭皮海龟的头部冲去，拍摄人喊了句“我x”，踉踉跄跄跟在后面，中途被绊倒n次，赶到脑袋处时，正好赶上两人精妙绝伦的配合。 蓝光暴起，宋可和素察一虚一实，两把同样势不可挡的灵器齐齐刺出，配上远处的火力支援，瞬间戳瞎梭皮海龟的两只眼珠！激昂的bgm（背景音乐）响起，接着是热血沸腾的文字： “First bld！（第一滴血）” “Duble kill！（双杀）” “嗷嗷嗷！！”拍摄人发出激动的怪叫，声音隐约有些耳熟，宋可面露诧异，片刻后从记忆的角落扒拉出来，这不是那个嘴很碎的彩虹头杨小波吗？ 庄青砚点击暂停，拖回去再看一遍，这里宋可的基因还没出现问题，画面中她的背影灵动无比，奔跑间能看清晰的双腿。 梭皮海龟发动三百六十度旋转反击，杨小波扑通落水，镜头沉沉浮浮，深海的窒息感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好不容易爬上去，狼狈地抹掉镜头前的水珠，眼前已然失去宋可的踪迹。 远处出现一群变异噬人鲨，杨小波凝聚异能，英勇无畏地冲了过去，嘴里碎叨不停： “哥要是挂了，这就是哥的遗言视频，但是没关系，二十年后，你杨哥又是一条好汉！” 林优优托着下巴，神色有几分担忧：“他要一直这么拍，不会把宋可儿的尾巴拍进去吧？” 宋可顿时受到惊吓，蛇尾一缩，刺溜收起来，盘成大大的蚊香圈。 路小羽淡定摇头：“如果他真拍到什么，星网上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目前网上的讨论重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任何“蛇尾”的关键词。 “看下去吧。”庄青砚沉声道。 视频继续，算算时间，宋可已经长出蛇尾，包厢里大家纷纷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 杨小波也够倒霉催的，刚重新爬回龟壳，扭头就撞上一条4级噬人鲨，对方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把他脑袋咬下来，动作却突然一僵！ “Triple kill！（三杀）” 宋可从斜刺里现身，双手十字绞杀，“刺啦——”划开凶兽的颅顶，浓郁的黑血喷洒在镜头上，画面霎时变暗，仿佛浇了观众一脸，旋即，一颗鸽血红的晶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庄青砚一帧一帧慢慢回放，噬人鲨的吻部被刺穿时，闪过一道若隐若现的暗光。 他双指放大，单手捏住宋可尾巴上的弯钩分叉，揪出来拖到投影前对比：“看得出来吗？” 方知许凑近端详片刻：“我只会以为是刀。” 素察同意：“不好分辨。” 其他人也纷纷摇头，宋可的攻击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从视频里完全看不出异常。 接着是宋可单挑梭皮海龟的画面，杨小波的距离有些远，镜头拉到最近仍有些失焦。 这也是最容易暴露的时刻，宋可被冲上高空时，那截没有完全包裹的尾巴很可能被拍到！ 然而，当击杀画面出现时，包厢里的众人齐齐沉默了。 杨小波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手动加了特效，七彩的镭射光芒萦绕在宋可周围，就像置身低级区劣质迪厅的旋转灯下，恨不得闪瞎所有人的眼。更绝的是，他还特意放大了那柄三叉戟，于是所有人只能看到一团花里胡哨的七彩光球和一柄夸张到极点的三叉戟从天而降，刺穿了梭皮海龟的脑袋。 “Quadra kill！（四杀）” “Aced！（团灭）” 5级晶石出现的刹那，宋可沐浴在万丈金光（后期加的）中，宛如彩云城那座著名的大佛。 这样的画面里别说尾巴了，就算她原地长出翅膀飞升都是合理的。 宋可衷心赞叹：“哇……好看。” 林优优匪夷所思：“你觉得这好看？” 宋可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小声说：“挺、挺好的呀。” “我就不该问，你跟那彩虹头一个品味。”林优优扶额叹息。 这杨小波也算个人才，歪打正着帮宋可打了一波掩护。 到这里，杨小波还不消停，又接连录下乌托邦升起，林优优乘鲲的画面，同样加满blingbling的特效，不过因为变异鲲实在太大，他没能拍全，只好选择用旁白注解——“我的恩人是V587的盖世女侠，有一天她骑着大鱼来救我。” V587的高光时刻结束后，杨小波竟然还水了二十分钟时长，发表了大段毫无意义且没人想听的心路历程，直到救援到来，整段视频才真正结束。 林优优已经无语凝噎了：“得，帮队长吸引火力了，反正老娘没什么黑料，不怕他们扒。” 庄青砚冷声问：“视频能删吗？” 路小羽：“删不干净，传播速度太快了，下载量已经超过两亿次。” 虽然最后烂尾了，但杨小波的“联盟首例5级凶兽击杀视频”噱头够足，内容么……勉强算得上优质，不到两个小时，已经传遍所有B区。 “就算删了，其他人把本地文件一发，还是会冒出来，就像烧不尽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路小羽平板的语气不容乐观。 庄青砚闭目两秒，倏地睁开：“那就把源文件处理掉。” 加工过的视频暂且看不出异常，但原视频就不一定了，杨小波现在没察觉什么，保不齐他脑子抽风细细回味，就会发现不对劲。 巧的是，杨小波所在的「和平鸽」小队，正好和V587在一辆星艇上。 庄青砚、路小羽和素察推门出去，三位面色冷峻的男青年穿过后舱，停在另一间包厢前。 隔着一块门板，都能听到杨小波叽叽喳喳的噪音。 “若依姐，你说我是不是要火啦？要不我转行当网红吧，杨哥还是很有前途的嘛～” “吵死了杨小波，你能不能闭嘴？” “笃笃——”庄青砚彬彬有礼地敲响包厢门，不等里面人回答，猛地拉开—— 素察顶在最前头，一米九的身高占满整个空间，眼神沉沉，掌心幽蓝的匕首翻飞。 杨小波的左手中指果然有枚戒指，还是骷髅头哥特风，倒是和他不着调的性格蛮搭的。 庄青砚推了推金边眼睛，神态温文尔雅，宛如斯文败类的精英律师：“顾队长，我是V587的特聘律师，你的队员在未经我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私自盗摄并传播视频，严重侵犯了我方的肖像权和名誉权，当然我们宋队长宽宏大量，无意向你索取原定赔偿4000万联盟币，只是要求必须销毁侵权证据。” “肖像……名誉……什么？？”杨小波被他软硬兼施的威胁吓到，说话都打磕巴：“你你你别欺负我不懂法啊，4000万？抢劫啊？卖了我也没那么多！” 庄青砚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底森冷：“我们只想闷声发大财，你这么一搞，令人很为难啊。” “抱歉，”顾若依是个讲理的人，“给你们带来麻烦了，杨小波，把视频删了吧。” 素察刀尖顶到他鼻子面前，杨小波颤颤巍巍摘下戒指，放到上面，素察反手往背后一送，路小羽的铼臂紧紧跟上，拷走源文件，顺手将杨小波那份彻底粉碎，哪怕S级黑客也无法恢复。 “那打扰了，祝你们返程愉快。” 庄青砚莞尔一笑，“砰——”包厢门合上。 杨小波丧着脸，乱糟糟的彩虹头完全耷拉下来：“……若依姐，我想了想，当网红太危险了，比异能者还危险，杨哥还是踏实点算了吧。” …… 三人处理完杨小波，回到包厢，路小羽把拷贝的源文件发到宋可终端，庄青砚垂眸仔细浏览。 大事解决完，剩下的就是小事了。 素察终于找到机会，第三次问林优优：“你和那条鱼……” 方知许也颇为好奇：“对哦，你怎么能和凶兽.交流？” 宋可和徐星转过头，双眸亮晶晶地望向林优优。 林优优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地掩唇轻笑：“还以为你们不感兴趣呢？那么接下来，姐给你们讲讲我的传奇故事。” 老人国坍塌前，林优优曾在丝带桥上吟唱过一段歌谣，里面融入了微弱的精神力，她希望能和海洋生物进行交流，然而不知道是频率不对，还是因为凶兽虽有智商，却不具备灵智，总之当时没有任何回应，她便以为这次异能尝试失败了。 就在林优优因为救生衣破裂，即将沉没窒息的刹那，她被那条变异鲲救了。 当时她意识模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钻出水面剧烈咳嗽，才确定自己真的遇到奇迹。 从变异鲲的低鸣中，林优优得知，对方并非无尽海域的本土生物，因为发声频率特殊，它天生没有办法与其它同类交流，只能日复一日孤独徘徊在联盟东部和北部海域，今天是它第一次听到，且听懂“同类”的歌声。 林优优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我说不清为什么，但我确实能和它交流，用精神力。” “我觉得它，不是凶兽。” 听完林优优的描述，宋可脑海里飞快闪过什么：“我也见过，奇怪的凶兽。” 她曾经在末日后的岳山武馆，碰到过一只奇怪的大鸟，当时她浑身浴血，煞气冲天，对方在窗沿上静静观察许久，却没有攻击她的意图。 庄青砚缓缓说道：“人类会分化成丧尸和异能者，动物受辐射影响，也会产生不同的变异方向，你们碰到的的确不能算‘凶兽’，或许可以称为‘动物异能者’。” 宋可灵光乍现：“不凶的兽？” 庄青砚哽了哽：“……差不多。”理解意思就行，名字不重要。 “行了，没事可以休息了，还有什么问题吗？”庄青砚说。 “有。”路小羽默默举起一条机械臂：“从北方基地‘借’的星艇丢了，我提前植入的木马很快就要过期，你们有想过，到时会发生什么吗？” “我知道，会被通缉！”徐星兴高采烈地抢答。 众人：“ ……” 怎么回事？从罪恶之都到木丹再到北方基地，他们明明是良民，怎么走到哪儿都上黑名单啊？ 庄青砚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联系叶梓玫。” * B6区，北郡。 空旷的办公室里，女人背影融入黑暗，宛如沉默的雕像，静静望向面前的悬浮光屏。 身后的桌面上，摆着一张烫金请柬，最底下的署名来自：Utpia（乌托邦）。 这是一份通行证，或者说“船票”，一张登上乌托邦的入场券。 明明用终端就能通知，发请柬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偏偏选择了最古老的纸质信件，仿佛要在他们抛弃的尘世间，留下最后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知晓乌托邦存在的人不多，更少有人会拒绝珍贵的“船票”，如无意外，眼前的女人早该在乌托邦享受新生活，但她从头到尾没有向桌面投去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录像，在同一节点反复按下暂停。 那是梭皮海龟自爆时，庞大躯体产生的，一次非常细微的停顿，如果不注意观察，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但女人却无比确定，那是出自精神系异能者的手笔。 镜头边缘闪过一道模糊的剪影，无论按下几次暂停，都看不清具体的样貌。 哪怕放到最大，定格的也只有斑驳的像素。 视频的焦点在单杀5级凶兽的宋可身上，没有人会关注不起眼的路人，更何况这人脸都看不清。 女人一遍一遍拖回去，反复回放那短短两秒。 室内灯光亮起，渐渐映出女人艳丽的脸，即使芳华不再，依然能从中窥见年轻时的容色姝绝，除了样貌之外，因为长年身居高位，她身上有种凛然的，摄人心魄的，令人无法直视的锋芒感。 女人慢慢启唇，微哑的嗓音回荡在室内：“这段视频，能删掉吗？” 全息投影那头的人毕恭毕敬回答：“抱歉，将军，恐怕……删不干净。” “那就把热度压下来，压到最低。” “是。” “让十一支队的安上尉来一趟。” “是。” 不多时，一位身穿军服的笔挺青年出现，安上尉摘下军帽，搭在臂弯里，恭敬地低头：“将军。” ——正是曾经苍鸾十一支队的队员安奇文。 女人微微颔首，淡淡地问：“我看过你交上来的报告，里面提起过V587这支队伍。” 安奇文略微诧异，V587与他们当时的任务没有直接关系，因此他只是一笔带过，时隔大半年，他没想到会从对面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将军的记忆力未免太强了。 “是，吴队……和他们打过交道。” 再次提起吴觉敏的名字，心里的悲怆和愤怒依然像沉眠的火山爆发，安奇文的声线有些不稳。 女人隔空按下播放键，那段循环无数次的视频又一次重启。 “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安奇文凝神仔细辨认：“宋可，徐星，还有两位在U-Lab见过，名字叫林优优和素察……” 至于他没见过的方知许，以及并未出现在镜头里的路小羽，安奇文自然认不出来。 他蓦地想到什么，但又不确定那人算不算V587的成员，毕竟归根到底，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很难结成互相信任的队伍，说不定早就分道扬镳了。 “当时，和宋可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坐着轮椅，自称是天气拟态系统的高级维修员。” “他叫庄青砚。”最后安奇文还是如实说。 “叫……什么？”女人的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庄青砚。” “他自己说，他叫‘庄青砚’？” “是的。”安奇文有些疑惑女人的态度，却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核查过他的证件，他确实来自青岚研究所，工作证的名字叫做庄青砚。” 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 窗外暗淡的月光打到书桌上，不小心照亮了那张船票的抬头： ——“Dear General Lan Xie ， we sincerely invite yu t Utpia……” （尊敬的谢岚将军，我们诚挚邀请您来到乌托邦……） 155 火种（25） 预支奖励。 “太荒唐了！！！” 通讯那头传来叶梓枚气吞山河的咆哮, 震得包厢里的人耳膜嗡嗡的，宋可飞快往下调音量键。 这位正直的官三代显然被他们的骚操作惊呆了，说话的尾音都在颤抖： “你们……堂堂S7级，全A的异能队伍, 怎么、怎么能做出偷星艇这种事啊啊啊啊？！” “是庄青砚说, 有借有还不算偷的嘛……”徐星轻声嘀咕，毫不讲义气地出卖队友。 叶梓玫耳尖听到, 当场反驳回来：“那也是‘犯罪既遂’, 顶多算自首, 况且你们还回来了吗？” “上次, 还回去了。”有担当的宋队长挺身而出，诚恳地认错：“这回出了点, 小小的意外。” 那艘星艇的弋羽能源被升空的乌托邦吸走, 本体早就在海底漩涡里碎成渣渣了。 “什么？！还有上次？！”叶梓玫差点就要吸氧了。 “……”宋可哎呀一声, 心虚地捂住嘴巴。 叶梓枚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们要用星艇，可以跟我说啊，我帮你们打申请。” 林优优冷艳吐槽：“等你们异能署的审批流程下来, 黄花菜都凉啦。” 叶梓枚哽住, 星艇是联盟最先进的飞行终端，所有公共航线都实现了100%自动驾驶, 但如果用于私人航行, 路线不定，需要配备专门飞行员，申请流程非常冗长，有时候等排期就得半个月。 “那你们也不能偷啊……”叶梓玫无力地叹息一声：“算了算了，损坏的星艇我来处理，另外再给你们申请辆私用的, 不派飞行员的话审批能快不少，有爷爷替你们撑腰，走后门就走后门吧……” “叶小姐，之前说的实验室，进展如何了？”庄青砚忽然开口。 “哦，我已经联系好了，你们一落地，白麒会送你们过去，放心，这回绝对没人敢绑架你们。” 叶梓玫隐约知道宋可体质有些问题，V587跟何秋红闹翻也是因为这个，庄青砚提出要一间独立实验室的时候，她没有多问，痛快答应下来，办事效率更是没得说，不到一天就安排好地点。 宋可在对面比了个“腰板笔直老爷爷”的动作。 庄青砚会意：“那就多谢了，等手头事情处理完，我们会第一时间去见叶将军。” 挂断通讯后，他的目光垂了下来。 距离宋可长出蛇尾已经超过24小时，期间他们试过各种办法，故意吓唬，精神力刺激，宋可甚至让素察在自己尾巴上划了一刀，还是变不回去。 事后他们被方知许板着脸好好教育了一顿，痛斥两人仗着有奶妈，伤口可以自愈就胡来。 然而对宋可来说，这种异化的征兆非常危险，基因也有自己的认知，如果它们认为蛇尾的存在是常态，将其固化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庄青砚迫切希望带她去做恢复实验。 虽然理论上，这件事他可以独立完成，但他不敢拿宋可冒险，沉吟片刻，指尖拨出另一则通讯。 第二天清晨，睡眼惺忪的众人听闻了好消息。 庄青砚递交的说明报告顺利通过供应商审核，S级委托的奖励姗姗来迟。 无论是关闭天气拟态系统，击杀梭皮海龟，还是调查老人国失联的真相，V587都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们也成了此次任务的最大赢家，到手的积分一骑绝尘，足足有好几百万！ 至于宋可最关注的排名方面，V587终于取得突破式进展，从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一举飞跃到北方基地第52名，新亚联盟第1314名。 * 五天后。 北方基地外围，前瞻城星艇港。 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人流如织，想要加入B区的人忙碌奔走，中介热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宋可七人从星艇上下来，在朦胧的夜色里快速融入人群。 他们特意选在前一站下车，也是为了和图斯坦错开，万一银枭珍妮弗这对热情的父女心血来潮，提出续摊的建议，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出了站口，林优优转过身，下半张脸严严实实藏在口罩里：“那我们先回公寓。” 杨小波的视频传开后，别的区不敢说，北方基地肯定人尽皆知V587，他们最好还是低调点。 路小羽挥了挥机械臂：“希望队长回来的时候，比现在多条腿。” 宋可对他的冷笑话已经有抵抗力了：“我尽量，尽量哈。” 庄青砚推着宋可，走向等在一边的白麒，看到坐轮椅的人换了个儿，白麒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两人坐进浮空车，V587这回扬名立万，换成普通人肯定要八卦几句，打听些内幕消息，但白麒就跟哑巴似的，一路无言地来到目的地。 直到两人下车，他才难得开口：“需要我等你们吗？” “不用，谢谢你。”宋可客气表示。 白麒默了默，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叶小姐把这里买下来了，里面监控我已经提前拆除。” 言下之意，他们在实验室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宋可心里点了个赞，叶梓玫真够仗义的，只说帮他们“联系”实验室，没想到竟然直接买了下来。 和白麒告别后，庄青砚输入叶梓玫给的密码，正门缓缓打开，两人搭乘电梯下到负一层。 没有外人在场，宋可彻底放飞，从轮椅上滑下来，长长的蛇尾铺满过道，静悄悄地往前游。 哒哒哒——空旷的长廊里只有庄青砚走动的声音，不疾不徐跟在宋可身后，还要小心别踩到她。 然而宋可习惯了用两条腿走路，在星艇上的几天一直蜷在包厢里，没有练习的机会，压根掌握不好爬行动物的S型平衡，没滑出两步，就“扑通——”脸朝下正正砸在地上，摔了。 痛！宋可眼角泛出泪花，捂着鼻子哼哼，眼前蓦然出现一双大长腿。 庄青砚半蹲下来，两手绕过她背后，试图把她抱起来，宋可反倒不好意思了：“我自己起！” 她指尖触地，想凭自己本事立起来，结果地板太光滑，蛇尾不断刺溜，刚起身就左右扭动扑腾。 啪嗒——！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庄青砚的金边眼镜掉到地上。 宋可望着他侧脸清晰的红痕：“呃……”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锃亮的地板反射出头顶刺眼的光。 庄青砚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位少爷从小到大没被人甩过耳光。 宋可满怀愧疚，恨不得缩进地板里：“……对不起哦。” “没事。”庄青砚叹息一声，干脆在地上坐下来：“宋可，我们谈谈。” 宋可正襟危坐：“好。” “Epigeics（表观遗传学），你知道吗？” 宋可神情茫然，用眼神表示：“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庄青砚帮她理了理头发，自然地换成更通俗易懂的表述：“简单来说，不同物种之间，无论染色体数目还是基因组序都存在明显的差异，就算相同的一段DNA序列，由于调控机制的微小变化，也会对基因表达的结果产生足够的影响。” 宋可嗯嗯点头，往前挤了挤，双手撑在地上，认真听讲。 庄青砚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膝盖，恰好将她圈起来。 “进入新历后，人类的基因组测序进度实现了100%，这也意味着，相比其它生物，我们的DNA链条更透明，且更完整，但你不是，你的体内有大约16%的未知基因。” 宋可犹豫地点头。 “虽然人类和蛇之间的同源性达到85%，但除非人为干预，否则一个正常人是不会突然变成一条蛇……别抬杠，半条蛇也不会，你明白吗？” 宋可悻悻闭嘴，继续点头。 “所以，我怀疑你……”庄青砚没有说完，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陷入了难得的沉默。 “你怀疑，我是实验体。”宋可仰起头，平静地替他说完。 庄青砚怔了怔，没想到这个结论会由宋可自己说出来。 宋可不傻，自从庄青砚看到完整的异能报告后，这人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末日后她经历了这么多，耳濡目染了这么多，难道真的对自己的异常一无所觉吗？不是的，其实她隐隐也有预感。 这种预感在她莫名其妙长出蛇尾后，得到了不容反驳的验证。 庄青砚微微颔首：“我怀疑你曾经参与过基因融合实验，但你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所以具体在哪里，什么时候，由谁操作，怎么破解，目前还不能确定，需要把那些未知基因解码出来。” “解码，你就知道了吗？”宋可眨了眨眼睛。 “嗯，”庄青砚牵起她的手，慢慢贴近自己的额头，“这里，藏着所有关于基因实验的数据，精确到每一篇日志，每一段序码，每一次成功或者失败的经验。” “只要能把那些未知序列检测出来，我就能弄清你的来历，也就能找到让你更稳定的方式。” 其实庄青砚的心里还有层更深的隐忧，但在没确定前，还是别告诉宋可了。 “实验，具体要做什么呀？”宋可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 “要贴感应片，注射药剂，用仪器检查，还有……可能会有轻微的辐射。” 宋可尾巴尖不耐地甩了甩：“我不喜欢，被关进去。” 之前那次超量辐射的体验实在太糟糕了，她从心底厌恶封闭狭窄的胶囊仓。 庄青砚捏住她脸颊左右摇晃：“我不会关你，绝对不会。” 他忽然笑了笑，深邃的眉眼荡起涟漪：“实不相瞒，虽然本人理论知识丰富，真刀真枪做实验也是第一次，为了确保过程顺利，你是不是……” “四不四蛇摸（是不是什么）……”宋可口齿不清地反问。 “……是不是预支点奖励呢？” 庄青砚低不可闻地呢喃，浅色眼眸蕴满笑意，英俊的脸庞仿佛闪闪发光。 “……啊？”宋可心跳慢了半拍，没有完全听懂，但不知怎么的，浑身血液流速骤然加快，一股脑冲上颅顶。 两人的姿势本就有些暧昧，宋可整个人窝在庄青砚分开的双.腿.间，于是当他慢慢低下头，微带凉意的唇覆盖上来时，宋可躲无可躲，蛇尾应激一动，下意识地缠住庄青砚的腰！ 那是一个带着庄青砚气息的，像蝴蝶翅膀般轻盈的吻。 起初是浅浅的试探，飘忽又游离，在她唇上细细辗转，渐渐的，微凉变为炙热，索取的力道越来越重，随后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响起：“笨呐……张嘴。”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宋可背后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愣在原地茫茫然不知反抗，她双指蜷缩，长长的蛇尾越收越紧，连鳞片都情不自禁地舒展开。 庄青砚的手掌从脸颊往后滑，顺势扣住她的后脑勺，正要加深这个吻时—— “仪器调试好了，我说你们，怎么拖拖拉拉的还不进来？” 走廊尽头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两人旖旎的氛围戛然而止，庄青砚闭上眼，眉心沉沉跳了跳。 宋可看清来人，倏地睁大眼睛，一把推开庄青砚，弯钩分叉甩过去，缠住对面人的脖颈。 宁荣面色涨成猪肝红，双脚离开地面，被举到半空，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庄青砚背对两人，往后薅了把头发，深深吐出胸口郁气：“宋可，是我让他来的。” 宋可稍稍松开宁荣，目光警惕地盯着他，一旦宁荣有什么越界举动，就会魂丧当场。 庄青砚不自然地动了动膝盖，低哑的嗓音透出几分咬牙切齿： “宁博士，我现在心情非、常、差，你自己解释吧。” 156 火种（26） 野猫。 宁荣还是那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 两鬓斑白，形容疲倦，耷拉的眼角定在宋可的蛇尾上： “我知道你对我有仇恨, 但今天……咳咳, 我不是你的敌人。” 他捂着自己被勒出淤青的脖子, 嗓音沙哑干涩：“咳咳……这小子和我做了笔交易，让我今晚来这里，当他实验的助手。” 宁荣这样的学科巨佬, 给无名小卒庄青砚当助手？说出去恐怕惊掉所有人下巴。 “你不是, 何秋红的人吗？”宋可眯起眼睛，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宁荣刚想开口, 后背蓦然发凉, 有种被爬行动物盯上的冰冷错觉, 他微微抬头，宋可眼底已经出现了竖瞳，说明她的异化状态还在不断加深。 “我谁的人都不是。”宁荣叹息道：“何秋红想要我的研究成果，所以提供金钱和设备，而我需要能独立实验的团队和空间, 所以暂时接受她的庇佑，说到底我们只是利益关系，各取所需而已, 之前那次, 是我主动提出让她把你请来，但没想到她会采用这么激进的方式。” “何秋红搞政治手段在行, 学术方面却一窍不通，她以为我要拿你做人体实验，就和那些变异丧尸一样, 但她错了。”宁荣的眼神透出某种狂热，情不自禁往前一步：“从看到你的异能报告那刻起，我就有预感，你能承受强辐射的体质，将是我研究突破的关键。” 这些搞研究的人本来就不太正常，宁荣身上的执拗和疯劲比普通人更甚。 宋可猝然抬手，一柄幽蓝飞刀掷出，钉住宁荣的鞋尖，他趔趄两步，“扑通”摔在地上。 “宁荣，她不是你的实验品。”庄青砚慢慢站起来，捡起眼镜戴回去，冷冰冰地警告。 “……我知道了，我答应过你不会再打她主意，但你最好也说到做到。”宁荣似乎很忌惮他。 “你为什么，找他？”宋可不高兴地用脑袋撞庄青砚。 “抱歉，我…… ”庄青砚干脆地认错，语气却有些犹豫。 宁荣狼狈地扶墙起来，随口说了一句：“逆基因实验危险重重，搞不好哪个步骤就会失控，这小子没十足把握，怕你折了，只能找人压场。” 宋可微怔，她想起庄青砚说的“第一次”，刚刚晕头转向的，差点就把这句话忽略了。 庄青砚也有拿不准的时候？他一向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都尽在掌控，也会因为没把握而害怕？还是说，正因为实验对象是她，所以他更加不敢冒任何风险？ 宁荣双手使劲，好不容易拔出穿透鞋背的飞刀，还给宋可：“而我，我曾经参与过‘火种’和‘永生’项目，包括现在的研究课题也和基因工程密切相关，全联盟还活着的基因学家里，你找不出比我更有经验的，更合适的。” “再加上，我还是青岚研究所的人，他小时候我还……” “宁博，有些废话就不必说了。” 宁荣摆了摆手：“行，你的情况不能拖了，赶紧进来吧。” 宋可警惕地盯着他没动。 宁荣再次叹气：“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信任旁边这小子吧？我保证，今晚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有第四人知道。” 庄青砚在宋可手心飞快地写了个「S」。 宋可顿时会意，不出声地点了点头。宁荣只是普通人，他敢孤身来这里，要承担的风险比他们大得多，毕竟面对两个S级异能者，他们想杀他易如反掌。 宋可摆动尾巴，不甚熟练地穿过走廊，三人进到实验室内部。 庄青砚看也没看那些封闭的胶囊仓，选了一间最开阔的检查室，把需要的仪器搬过来。 室内恒温微凉，他特意调暗光线，明亮而不刺眼，然后翻出一张柔软的皮质躺椅，拆掉上面的束缚带，宋可单手一撑跳上去，尾巴盘起一半，剩下的尖尖垂在地上。 宽大而凌乱的试验台上，摆满了各种仪器，宁荣正要动设备，被庄青砚阻止：“我来。” 他垂眸看了一会，脑海中快速回忆相关资料，眉心微蹙，有些无从下手。 宁荣撇了撇嘴，忍不住提醒：“先开血液离心机，抽血清，左右手各采40……” 庄青砚冷冷回击：“要那么多干嘛？不抽你的不心疼是么？跑一圈40足够。” 宁荣嘴角抽了抽，心说你又不是你那位天才爹，一小菜鸟能保证上手没任何损耗？还不是得补。 结果庄青砚还真就没一点失误，比跟了他四五年的助手还要精准娴熟，宁荣没话说了。 一个个感应片贴满宋可尾巴，她好奇地戳了戳，庄青砚拿了支针剂过来：“抽血，怕吗？” 宋可摇头，挽起袖子，大大方方伸出胳膊。 庄青砚小心翼翼抽满40，动作细致又温柔，刚拔出针头，准备按止血棉花，伤口已经愈合。 他捏棉花的手指顿时僵住：“……” 宋可：“噗。” 动作太慢，她的第二异能都起效了。 庄青砚面色不变，若无其事地把棉花递过去：“自己按好，别回血。” 宋可憋笑配合他的演出，乖乖应道：“好哦。” 血常规结果很快出来，宋可的生命指数基本正常，庄青砚低头控制基因波谱仪，输入破译程序，在浩瀚的数据库中对比，耐心等待结果。 旁观的宁荣默默叹气，这小子两手插兜表情空空，不知道关键的波段数据要记录吗？ 他打开光屏，任劳任怨干起助手工作，嘴里却提起另一个话题：“你上次问我，我的研究到底是‘火种’还是‘永生计划’。” 庄青砚瞟他一眼：“我说过不感兴趣。” “都不是。”宁荣顾自回答：“两者都不是……我研究的方向是第三种。” 宋可脑袋上顶着电饭锅一样的银盔，看起来像在烫头：“火种和永生，有什么区别？” 她一直搞不明白这两者的关系，明明庄青砚和林秀谈起“火种”时还好些，每次提到“永生计划”却没一点好脸色。 宁荣解释说：“火种是青岚独立研发的基因项目，由庄……文森特作为核心，最初的目的是让人类基因通过优选融合趋向稳定，从而降低疾病发生率，延长平均寿命。” 病得少，活得久吗？ 宋可半知半解地点头，听起来好像不错，她身体就特别棒，从不生病。 “我加入青岚晚了一年，等我有资格进核心团队，洛亚克事故爆发了，火种项目宣告破产，联盟收回了所有相关研究的权限。” “而永生计划，是联盟后来启动的基因项目2.0，”宁荣的嘴角耷拉下来，“他们野心太大，不但想实现寿命永恒，还要让人类觉醒强大的异能，但前提是，所有成果只服务特定的精英人群。” “火种的初衷被完全扭曲，加上永生计划进行的都是生物实验，我也因此退出。” “而我的研究是3.0，末日来临后，第一批筛选完成，异能者的进化已成定局，只要在这基础上，找到最佳的基因比例和辐射阈值，我就能让所有人，不，所有异能者……”宁荣越说越激动。 “怎么，何秋红嫌自己命不够长？”庄青砚冷冷嘲讽。 何秋红那人，表面看着公平公正，骨子里却自视高人一等，是个极度自私的利益主义者，为巩固地位，暗中资助宁荣的研究，很说得过去。 宁荣摇了摇头：“我不是替何秋红说话，但她这么做，不一定只是为了她自己，你们知道的，那位的身体不太好了，尤其是今年……全靠S级体质撑着，我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她坐不住了。” 那位…… 宋可眨了眨眼，宁荣说的应该是叶峥吧？ 叶将军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嘀嘀——” 三人说话的间隙，波谱仪跳出结果。 庄青砚凝神看去：“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不是普通的蛇类基因，是钩蛇。” 钩蛇，旧文明古籍中的异兽，身长二十米以上，水陆两栖，尾部分叉剧毒，通过尾钩捕食人畜。 “怎么会是钩蛇？”宁荣惊讶：“这可是复刻基因。” 复刻基因是指那些早已在自然界灭绝的生物，通过人为重组手段使之复活，这种基因的原始样本极其珍贵，有专门的组织保管，宁荣隐约记得叫“天一”还是“正一”。 “别的机构我不清楚，但青岚曾批量采购过复刻基因，至少有四十七间分所，包括U-Lab保存了拷贝后的样本。”庄青砚准确报出数字。 宁荣瞥他一眼：“脑子真好使。” 他想了想说：“复刻基因不好剔除，只是恢复正常的话，用逆辐射刺激能让它暂时消退。” “数值呢？”庄青砚问。 “15%-20%吧，蛇类基因活性很低，哦对了，辐射强度在隔壁调整。” 庄青砚起身，临出门前，冷冷警告：“别碰仪器。” 宁荣等他走远，压低声音吐槽：“脸倒是像老庄，臭脾气和他那个妈一模一样。” 宋可动了动耳朵：“妈妈？” 她从没听庄青砚提起过父母。 宁荣刷刷翻着光屏，没怎么在意地说：“当年一群兵匪冲进实验室，要把他绑走，我们才知道，这小子竟然从留波尼辍学，跑来给老庄打杂，还骗老庄说放假了，把他气得哟……” 庄青砚还有这种黑历史呢？！宋可听得津津有味，但她转瞬意识到什么：“兵匪？” “就他那个妈手底下管的，一群穿军服的大高个，还都是异能者，那时候的异能者多金贵啊，用来抓辍学的小孩，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宁荣痛心疾首。 异能者……大高个……军队…… 宋可沉默地望着宁荣，这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说了多么惊人的话。 啪！宋可蛇尾再次勒住他脖子，稍稍使劲。 “别说了，不许说他，任何事。” “一句都不许说！” …… 庄青砚回来的时候，检查室里一片寂静，宁荣躲得远远的，脖子上的瘀痕颜色，看着更深了些。 他没在意，调完数值后，拉下隔断板，把宁荣挡在外面，自己进去陪宋可，顺便观察状态。 就算15%的超量辐射，普通人也承受不住，但S级总能坚持一段时间。 庄青砚后腰靠着台面，低头凝视宋可：“逆辐射测试会发出不同波段，我们需要找到能刺激你变回去的那段。” 宋可点头：“好。” 淡淡的辐射萦绕两人，每次波段变换，庄青砚都会开口提醒。 二十分钟后，宋可的蛇尾动了动，鳞片开始变淡。 庄青砚双眼弯了弯，旋即想到什么，笑容倏地消失。 他眼疾手快地从空间抽出一条毯子，把宋可整个人盖住，半晌，毯子边缘露出两只脚丫。 “变回去了！”宋可的声音闷闷传来，脚趾头灵活地动了动。 庄青砚背过身，神情有些不自然：“宋可可，你先把……裤子穿好。” 窸窸窣窣声音响起，宋可催促：“好了好了，你快看！” 庄青砚慢慢回头，宋可正美滋滋地低头看自己的双腿，高兴地摸啊摸。 他唇角扬起淡淡的笑容，终于变回去了。 宁荣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在外间敲了敲防护玻璃：“喂，你出来看下。” 辐射关闭，隔断板升起，庄青砚回到仪器边：“怎么了？” 宁荣的表情非常凝重，指了指仪器屏幕：“你看，这是钩蛇的波段，已经变弱了，但这里又出来新的曲线，粗略估算，一共有四段。” 庄青砚眼皮跳了跳，新的波段，意味着……新的未知基因。 里间的宋可鼻尖发痒，忽然仰头打了个喷嚏：“啊啾——！！” 然后她看到了“烫头机”上的感应片。 亮晶晶的，挂在头顶晃啊晃。 宋可的眼神渐渐定住，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渴望。 她仿佛被什么深深吸引，双手弯曲，轻盈地按在地上，身体重心压到最低，腰身到臀部却高高翘起，小腿肌肉蓄势待发，宛如灵巧的猫科动物，皮肤隐隐浮现棕褐色的斑点点。 接着，她两只耳朵轻轻动了动。 庄青砚刚抬头，就发现了她的异常，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宋可——！” 宋可受到惊吓，敏感的耳朵尖一下子竖起来！ 咚！她一跃而起，足足跳出六米高，伸手抓住摇晃的感应片，同时——砸穿了天花板。 石灰与碎屑簌簌掉下，检查室里尘土飞扬，庄青砚无力地捂住脸。 波谱仪上，第二种未知基因的分析恰好出现——狞猫。 这是自然界里跳得最高，也是最凶残的野猫。 宋可从破洞里小心翼翼探进半个头，她刚刚完全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只想抓亮晶晶的东西。 啪嗒——又是几块碎石掉下去，砸到庄青砚脚边，他仰头和宋可对视。 宋可眼神无辜，条件反射地：“咪～” 157 火种（27） 我当不了圣人。（火种篇…… “你下来。” 室内烟尘弥漫, 庄青砚呼吸不顺，抬手将扣到咽喉的衣领解开两颗。 自知闯祸的宋可往洞里缩了缩，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庄青砚说完, 发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 连忙放低嗓音哄：“……乖，不生你气，快下来。” 谁能忍心苛责一只小猫咪呢？哪怕是野猫。 宋可将信将疑地探出半边身体, 谨慎打量他一眼, 随后脊椎柔软伸展，仿佛有肉嘟嘟爪垫似的，落地悄然无声，手里还抓着亮晶晶的感应片呢。 幸好实验室在地下，宋可只撞破了一层天花板，不然被外面来往的人看到，又得上新闻, 不过新买的实验室被祸祸成这样，叶梓玫那边，一顿咆哮少不了。 庄青砚垂眸检查，宋可身上的斑点基本退去, 四肢虽瘦，却覆盖薄薄一层肌肉，看起来与从前无异，这次显现的狞猫基因, 与钩蛇有明显差异, 只继承了生物特性，外表没有异形变化。 因为宋可撞断了能源线路，部分设备停止运转, 包括那台基因波谱仪，庄青砚用剩下的仪器做了粗略的检查，发现她的体征指数已经恢复到正常异能者的水平。 “从结果来看，狞猫基因的表现更稳定。”宁荣喉咙沙哑，往波谱仪投去一眼，因为能源中断，后面两种基因并未破译成功：“我建议维持现状，等钩蛇基因转为隐性，再换别的波段。” “你要想搞清楚她体内的DNA结构，必须考虑固化和辐射的问题，每次实验最好间隔一周以上。” 宋可体内的未知基因，就跟拆盲盒一样，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会出来什么，拆到稳定些的，比如狞猫还好，要是拆出钩蛇这种异形化程度深的，很可能影响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行动。 毕竟逆辐射会对人体磁场产生不可回转的损伤，即使异能者也无法一直承受，只能慢慢来。 “喏，这是刚刚的波段数据，我帮你整理完了。”宁荣递过来光屏。 “不用，”庄青砚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拒绝，“我记下来了。” 宁荣皱眉，神情颇为不认同：“你别开玩笑，实验的事马虎不得，一个细小的错误……” 庄青砚流利地报了一串数据，宁荣当即反应过来，那是破译关键节点的日志。 他翻到光屏里对应的几行，竟然分文不差。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见证还是难以置信，这小子的记忆力也太逆天了吧！ 宁荣望向他的目光渐渐热切：“我的工作完成了，你答应我的呢？” “你目前的难点，是超量辐射的不可控性对吗？”庄青砚问。 “高剂量辐射下双股DNA断裂后重连单碱基对变异现象，”宁荣快速说，“我记得老庄主导过这方面的专项研究，在27年？还是28年？” 庄青砚只思考了几秒：“新历28年，火种前瞻性实验第二阶段，关于辐射导致的基因突变遗传研究，我会把相关资料发给你。” 两人说话的间隙，宋可跑来跑去打扫现场，把撞翻的设备扶正，把皮质躺椅推回去，还勤劳地拖了地，庄青砚帮着搭把手，简单收拾完后，准备带她离开。 宁荣喊住了他，从牙关里吐出干涩的音节：“那台中枢的内容，你全都记下来了对吗？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其余的火种资料呢？就这么一直尘封下去？” 空气一瞬凝固。 “火种已经失败了。”庄青砚的语气毫无起伏：“那些资料没有意义。” 仿佛一滴水掉进油锅，宁荣眼眶通红，情绪彻底爆发： “怎么就没意义？你根本不明白火种的重要性！” “就算失败了，哪个步骤失败，为什么失败，都是宝贵的经验和积累，只要能公布出来，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年何必闷头乱撞，明明是造福全人类的事，如果老庄还在，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庄青砚双拳猝然握紧，挺拔的脊背绷成直线，他转过身，脸上神情冷漠到极点： “——造福全人类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宁荣愣住。 “我不是他，我这人道德低下，卑劣自私，当不了圣人。” 庄青砚懒散地插着兜，仗着身高自上而下俯视宁荣，镜片后的浅色双眸没有一丝温度：“宁博，火种项目没有复刻意义，不管你是想做3.0，还是‘造福全人类’，我衷心建议你，去问前同事要永生计划的资料，从普遍性来说，那方向总能研究出什么交差，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荣一时失语，讷讷说不出话。 “走了，不送。”庄青砚回头的时候，已经恢复惯常漫不经心的表情。 …… 离开实验室的路上，宋可默默望向身边人锋利的下颌线。 庄青砚猝不及防低头，撞上她来不及转开的视线，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吓到你了？” 宋可摇头：“你说的，是真的吗？” 庄青砚此人，说谎和呼吸一样正常，宋可无法确定，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但不确定她就问，反正他说过不会骗她。 “哪一句？”庄青砚饶有兴趣。 “就全人类，跟你无关那句。”宋可老实回答。 “当然是真的，谁爱当救世主谁当，反正我当不了。” 庄青砚粲然一笑：“我管不了所有人，光一个你，就够让我操心的了。” 他牵起宋可的手，修长的指尖交错而过，变为十指相扣的姿势： “野猫是种不着家的东西，我可得看好了。” 宋可朝他凶巴巴龇牙，但没挣开手。 前瞻城，两人戴着口罩穿过大街小巷，宋可兜帽一套，谁也不爱。 夜市繁华热闹，天空飞过缤纷的浮空车，人群热火朝天地讨论北方基地的异能者排行榜。 两人上了一辆开往内城的悬浮大巴，里面没有司机，连乘客都寥寥，发车后，凉凉夜风从窗外吹来，底下的人影越来越小，渐渐变成蚂蚁一样的点点。 “明天去看望明教授夫妇吧。”庄青砚忽然开口。 宋可算了算日子，明天正好是明刚和露西娅的结婚纪念日：“好。” “记得带束花去。”庄青砚摸了摸她的脑袋。 明志的花断了，总该有人替他续上。 …… 一架专用星艇划过夜色，稳稳停入站台。 穿着深灰套裙的何秋红快步出来，神色威严，行走间带起一股凛冽的风。 新换的行政秘书亦步亦趋跟上：“何长官，欢迎回来。” 被停职的两周里，何秋红出了一趟差，谁也不清楚她去干什么。 “四名S级明日到达，尽快安排好入籍事宜。”何秋红边走边说。 “好的。”秘书应下，心里不由咋舌，自从吉日格朗重伤，希泽掉到A级后，北方基地的顶尖异能者数量骤减，没想到何秋红这趟出门，竟然亲自拉拢了四名S级，一回来就是大动作。 何秋红健步如飞，又交代其他工作：“最近基地有什么动向吗？” “有……那个，V587回来了。”秘书战战兢兢汇报：“他们刚刚在无尽海域杀了头5级凶兽……”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呢？”何秋红打断她。 “所以……以后他们的直接联络人是叶梓玫前辈。”秘书迟疑片刻，眼一闭心一横说了出来：“将军亲自下的命令。” 何秋红脚步顿了顿，继而若无其事地往前：“将军的命令，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遵从。” 秘书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 “最近将军的身体如何？” 秘书抓耳挠腮说不上来，叶将军的健康情况，是她一小小的行政秘书能窥探的吗？ 何秋红瞥了她一眼，新换的秘书不顺手，人也不够机灵，只能慢慢培养了。 她往前迈出一步，从高处俯瞰整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北方基地生活着上百万高级异能者，不计其数的平民，是全联盟最大的人类聚居地，也是最安全的堡垒。 就像过去无数宁静的夜晚。 然而何秋红清楚，随着乌托邦的升起，末日后的平静正在被打破。 风雨欲来。 …… 花园公寓。 开门声响起，客厅里看新闻的五人纷纷抬起头。 “姐姐～”徐星正偷偷拔方知许的黑头发，闻声一骨碌翻身起来，抱住宋可大腿：“你好啦！” “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林优优贴着面膜问，趁机摸了摸宋可的腰。 “应该，没有吧。”宋可觉得痒，笑着躲了一下。 庄青砚跟在后面进来：“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不用担心，我会带她定期复查。” “你们在看什么？”宋可好奇地问。 素察挪出一个位置，宋可踮着脚尖，步伐轻盈地过去坐下。 “乌托邦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路小羽放大其中一块屏幕。 经过几天的发酵，乌托邦事件彻底白热化，十几名执政官发布联合檄文，要求中央庭给出说法。 各区游行队伍不断，甚至发生暴力闯卡事件，可惜飞行终端还没靠近浮空城市，就被无情击落。 关于乌托邦的视频在星网疯传，反倒把V587击杀梭皮海龟的热度无声无息压了下去。 另一方面，浮空城市的存在破坏了生态平衡，全球气候骤变，受影响最大的是沿海地区。 德岛（B16区）发生了次大型海啸，白莘（B13区）龙卷风肆虐，城市被夷为废墟。 超清的投影上，严重的自然灾害席卷了数座城市，宋可的神色沉下来。 “还有个坏消息，不过好像没人在意。” 路小羽用C区的终端调出画面：“低级区丧尸和凶兽的攻击欲望变强了。” 尸潮变得更频繁，凶兽变得更狰狞，这些末日产物的战斗力似乎无形中得到了强化。 “暂时不确定这些影响是否由乌托邦引起，但情况很恶劣。” 七人商量了一会，对联盟当下的发展态势无能为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早点休息，明天去见，叶将军。”宋可最后拍板决定。 她打着哈欠站起来，路过一排郁郁葱葱的盆栽植物时，“啊啾——啊啾——”连打两个喷嚏。 “这是什么？” “哦，AI物业送来的新品种，说是花园公寓的特色。”林优优随口回道。 宋可鼻尖微动，轻轻嗅了嗅，又有了打喷嚏的冲动，连忙跑开。 花盆下掉出块小小的荧光牌，上面亮起AI物业的温馨提醒： 「木天蓼，猕猴桃科仿古植物，家里有猫猫的慎领。」 …… 庄青砚半梦半醒中，感觉有人在舔他的脸，小小的舌头，湿答答的，充满留恋的意味。 他睡眠一向浅，倏地睁开眼睛，反手扣住对方脖颈。 “宋……可？” 宋可眼眶湿湿的，鼻梁两侧冒出几粒花斑点，两只耳朵不知是过敏还是别的原因，又涨又红。 她趴在被子上，慢慢低下头，舔了一下庄青砚的指关节。 庄青砚瞳孔收缩，像被针扎到，猝然收手！ 房门开了一条缝，宋可明显是溜进来的，不敲门的坏习惯改不了就算了，这回怎么跑到床上了？ 庄青砚半坐起来，被子滑落腰际，转而意识到什么，匆匆套上件T恤，垂眸望去。 宋可的状态明显不对，难道是隐性基因又出问题了？ 他伸手去探额头和脸颊的温度：“你哪里不舒服，嗯？告诉我。” 宋可安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忽然钻进被窝，卷起被子陶醉地打滚，颊边的小梨涡漾满湖水。 庄青砚：“……”这哪里是不舒服，分明是舒服极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腿，往后撤了撤，背部靠上床头，给宋可腾出空间。 宋可滚了一会儿，自顾自又贴上来，眼皮薄而通红，鸦睫沾满水润的泪光，紧紧抱住庄青砚瘦窄的腰，在他隐约的腹肌上来回蹭啊蹭，似乎不怎么满意，又拱进他怀里，轻轻打了两个喷嚏。 庄青砚如遭雷击，按着床单的指节骤然收紧，哑到极点的嗓音变了调：“宋可！” 宋可置若罔闻，含混不清地嘟囔几句，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耳朵上。 庄青砚蹙眉不语，眼神幽深如寒潭，宋可不知所以，催促地又舔了他手腕一下。 庄青砚双手握拳，青筋暴出，关节“咯咯”作响。 他试图挣了挣，但S7级强攻系的力量不是闹着玩的，哪怕她此刻毫无意识，自己也难以脱身。 半晌，庄青砚僵硬地动了动手指，捏了捏那对通红的耳朵，宋可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愉悦地摊开肚皮，终于安静下来。 凌乱的床上，被单滑落一半，庄青砚面无表情地枯坐，手里机械地，一下一下，有轻有重地揉捏狞猫的耳朵。 …… “走咯！准备出发！” 一大清早，宋可元气满满地伸了个懒腰。 “哟，队长，昨天睡得不错嘛。”林优优打着哈欠出来，睡眼惺忪，毫无女明星的自觉。 “嗯！特别香！”宋可脸颊露出小小梨涡，这是她半个月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就是醒来的时候，被子四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她挣脱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来。 不多会，V587成员陆续到齐，方知许左右看看，轻声嘟囔：“我们庄公主呢？” 庄青砚这人不仅洁癖严重，乱七八糟的要求还特多，对于生活条件挑拣四的，落了个“公主”的称号，当然，大家只敢私底下叫。 咔嗒。 卧室门打开了。 一身低气压，黑着脸的庄青砚出来，看到眼神单纯且疑惑的宋可，脚步骤停。 他眼底尽是血丝，青黑的眼圈挂在俊逸的脸上，破坏了那份时时营业的优雅。 “你没睡好吗？”宋可面带关心。 “……嗯。”庄青砚五味杂陈。 路过阳台时，庄青砚无比精准地拎起其中一盆植物，扫了眼名牌，冷冷丢进垃圾桶。 158 密钥（1） 罪行录plus。 北方基地, 执政官府邸。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用不着白麒接送，宋可七人自己就摸了过去。 别墅区的安保检查放行后, 叶梓玫大老远站在门口欢迎他们……哦不是, 兴师问罪。 她今天休息，没穿异能署制服，随意套了件夏装, 双手环胸, 看到宋可板起脸数落：“宋队长，先是偷星艇，后是炸实验室，你们V587到底什么品种的拆家大队啊？” 宋可心虚地搓手：“失误，失误啦。” 叶梓玫痛心疾首地咆哮，丝毫不顾忌对面是位能单杀5级凶兽的S7：“我熬了三个大夜！看了上千份资料！精挑细选的实验室！刚刚过完户，你就给我整塌了, 你自己说像话吗？” “不、不像话……”宋可语气减弱，沉默数秒后，不确定地问：“你要我，赔吗？” 话一出口, 她立刻心疼地捂住钱袋子，水汪汪的眼睛巴巴望着叶梓玫，这得多少钱啊，他们好不容易富裕点, 又要回到解放前啦？ 叶梓玫被她抠门的样子逗笑：“赔就不必了, 我还有点报损额度，劳烦您下次能不能悠着点？” “懂，我懂。”宋可听到不用赔钱, 双眼弯成月牙。 一行人往里走，路上遇到白麒，对方朝他们寡言地点了点头。 叶峥在人造花园里，面前摆了个玻璃水缸，老爷子兴致挺好，正在逗一只乌龟，乌龟四脚朝天，从壳里伸出脑袋，努力够到地面，慢慢悠悠翻过来，叶峥又慢慢悠悠地把它翻了个个儿。 乌龟：？ 徐星小孩心性，最先忍不住：“噗。” 叶峥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知道是他们：“来了。” 宋可下意识立正，规规矩矩地问好：“叶将军。”其余人也跟着打招呼。 叶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老人国的海战视频我看了，不错，临危不乱，有勇有谋，你们都是战斗的好苗子，尤其是小宋。”他指了指宋可：“天生的‘兵王’，当年我手底下最好的副官都比不过你。” 叶峥是什么人？那是经过半个世纪腥风血雨的战场淬炼的大将，全联盟上下能得他一句夸奖的人屈指可数，宋可两颊微红，不好意思挠头。 “白麒，视频你也看了，你是古武行家，觉得小宋如何？” “很强。”白麒耿直地说，宋可的战斗风格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花哨累赘，加上过人的身体素质，光论格斗技巧，有些临场反应他都不一定能做到。 “你的招数，师承的天一派？”白麒难得多说句话。 宋可诚实摇头：“不是，我师父叫张亭，我们是，岳山派。” 张亭曾是联盟知名的格斗大师，但他隐退太早，白麒不到三十岁，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他微微颔首，没再多问。 叶峥不疾不徐地卷起袖口，朝宋可招了招手：“小宋，正好你来了，我们过两招？” 都是S级，宋可没多想，欣然答应：“好啊。” 旁边的叶梓玫大惊失色：“爷爷！！” 白麒面色微变，往前一步：“将军，不可。” 叶峥轻轻瞥去一眼，饱含威严的气场逼退两人：“慌什么，切磋而已，成天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这身老筋骨再不动动，迟早要生锈咯。” 老爷子铁了心要和联盟唯一的S7比划比划，谁也劝不住，叶梓玫气鼓鼓地退到一边。 叶峥又朝宋可狡黠地眨眼：“小宋，我年纪大，拳脚功夫也不如你，允许我用点异能吧？” 林优优用异能偷偷向她传声：“宋可儿，庄公主让你悠着点，他说叶将军不是初觉醒者。” 初觉醒者，是指末日前就觉醒异能的人，通常这样的异能者在末日辐射的二次刺激下，实力会有显著提升，轻松碾压同级别异能者。 而叶峥是末日后觉醒的异能，他如今都90多岁了，就算S级，等级也不会太高。 宋可后知后觉自己答应得轻率，但现在进退维谷，只能：“……哦。” 叶峥压低重心，突然提膝直拳，向她卡喉而来，霸道的精神力狂泻而出，宋可双腿顿时有如千斤重，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微微诧异，重力系异能？ 旁边的玻璃水缸晃了晃，正在吭哧吭哧翻身的乌龟受到冲击，像陀螺般高速旋转。 乌龟：？？ 眼看凶狠的拳风逼近眼前，宋可咬紧牙关，艰难抬起一条腿，凌空向前侧踢！ 叶峥意识一流，立刻转攻为守，架起双臂格挡，等宋可收势后，重力异能再次爆发，扫她下盘。 玻璃缸倾斜翻转，晕头转向的乌龟掉落在地，被白麒捞起来，随手放到一边。 这回宋可早有准备，嘿嘿一笑，就当绑了几百公斤沙袋，动作敏捷地跳起，突入叶峥近前，肘击对方心窝，下意识就要过肩摔——旋即发现不远处素察暗暗摇头。 宋可恍然大悟，改为擒拿，卸掉叶峥的力道，反向轻轻推出。 叶峥后退几步，踉跄站稳，宋可也适时收手。 短短几招，她出了一身热汗，四肢沉重得仿佛灌了水泥抬不起来，重力系异能者果然难缠。 叶峥捂着酸痛的右臂，放声大笑：“痛快，刚刚让招了吧？” 宋可谦虚：“您也让了。” S级的重力系异能者，绝对不止几百公斤这点能量。 叶峥拿热毛巾擦汗，随口说道：“我记得你是金系，上回带进来的唐刀就是异能幻化的吧？” 宋可脑袋“叮”冒出小灯泡，瞬间领会这句话的人情世故。 她殷勤地凑上去：“您喜欢吗？我可以送您。” 说完她左右看看，向歪倒的玻璃水缸伸出魔爪，蓝光闪过，掌心多出一把寒气凛冽的唐刀。 缓慢爬到水缸边缘的乌龟：？？？ 叶峥也没想到她说变就变，沉默一秒：“你这……没过安检吧？”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尖锐警报响彻整栋别墅：「监测到高危武器存在，启动一级警戒。」 紧接着纷繁的脚步声响起：“有入侵者？刺客？快保护将军！” 宋可拔刀四顾心茫然：“？？” 什么刺客，她不道啊！不是她上回怎么带进来的？哦，想起来了……上回白麒打了招呼。 宋可默默向白麒求助。 “……”白麒默默下去处理。 叶峥不忍她一脸尴尬，笑着接过：“有心，刀我收下了。” 庄青砚轻咳两声，在旁边提醒：“队长，别忘了正事。” “爷爷，现在瘾也过了，您可得好好休养。”叶梓玫跟着数落。 几人从花园回到书房，庄青砚直言不讳：“将军，我们想请教您乌托邦的事。” 叶峥没有直接回答，拉开抽屉，取出一封类似请柬的精美信函。 宋可打开一看，发现是来自乌托邦的通行证，送达时间为浮空城市出现的前两天。 徐星天真地问：“咦？老爷爷您不是有资格吗？怎么不上去呀？他们都去了。” “他们”当然是指老人国那些特权阶级。 叶峥德高望重，曾为新亚联盟立下过不朽功勋，他能拿到乌托邦的“船票”，众人并不意外。 叶峥缓缓摇了摇头：“即使B区的执政官，也并非人人能收到这张通行证，执政官的名额都如此紧缺，何况普通人呢？说到底，我们都是被筛选的。” “现在星网的大部分声音，都认为乌托邦的居民背弃世人，顾自享福去了，但仔细想想，一个人如果失去赖以生存的根基，只能仰仗别人的鼻息生活，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叶峥深深叹了口气：“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若上去了，北方基地剩下的几千万人怎么办？” “老头子放不下啊，守了脚下这片土地一辈子，还是老老实实站完最后一班岗吧。” 叶峥就像北方基地的定海神针，哪怕他不经常露面，只要他还活着，B10区就不会乱。 “小宋，你们最近这段时间，先不要出远门了。” 宋可微怔，总觉得叶峥的话有另一层深意。 叶峥苍老的眼睛落在通行证上，隐约闪过一丝锐利的暗光： “不管上面的人会怎么样，我看下面，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咳咳，咳咳！”叶峥说着说着忽然嘴唇发白，剧烈咳嗽起来，叶梓玫连忙过去轻轻拍背。 显然刚刚的切磋，还是给他造成不小的负荷。 宋可蓦然想起，昨晚宁荣说的那句“全靠S级体质撑着”，担心地问：“将军，我们有，A5级治疗系，要不要帮您看看？” 其实她的提议有些失礼，作为北方基地的最高掌权人，叶峥身边必然配备完善的医疗团队，轮不到他们这种“野路子”队伍操心。 但叶峥没在意，慢慢顺了口气：“小方是吧？C60区桐湾的医生，我年轻时还去过那儿呢。” 庄青砚讶然抬眸，叶峥是难得能记住低级区名字的执政官。 而方知许38岁被称作“小方”，在队友嘻嘻哈哈的打趣里，臊得耳朵通红。 他戴上听诊器，全神贯注放出精神力，面色越来越严肃，没有第一时间给出治疗方案。 叶峥理解地笑了笑：“人老了，体内器官都罢工了，让你见笑了。” 宋可的心不由一沉。 方知许默然半天，思考措辞说：“将军，您为什么不换仿生器官？” 普通的器官移植，要考虑配型和排异问题，但如今科技发达，高仿生的机械器官早已普遍，只要不是脑子碎成浆糊，浑身上下都能替代，就像他们在弗拉拉比赛时遇到的「安娜骑士团」，甚至庞克的眼珠，都是机械产物。 叶峥面色淡然：“你既然是医生，肯定知道仿生器官意味着什么吧？为了多活那几年，不值当。” 方知许一时无言。 林优优和徐星疑惑地两两相望，同样一头雾水的宋可扯了扯庄青砚袖子，示意万事通干活。 庄青砚轻声解释：“异能者如果更换仿生或机械器官，会打乱原生精神力磁场，导致等级固化，这就意味着……放弃二次晋级的可能。” 宋可微微睁大眼睛，条件反射地望向路小羽。 难怪……难怪他宁愿空着两条腿，也不想重新“站”起来。 越是骄傲的人，越不能接受固化，如果一眼就能看清自己的极限在哪，那活的每一天都将痛苦。 叶峥如此，路小羽亦如此。 …… 从别墅区出来后，路小羽公布了之前用B级终端破解的信息： “叶将军目前是S1，不过照这趋势，很快要突破S2了。” “白麒，S5级神秘系，具体异能未知，他从未在公开场合使用过。” 众人一阵唏嘘，转而商量接下来去哪，反正最近他们打算在周边接取委托，有大把时间挥霍。 “逛街逛街！”林优优叉腰说道，“来B区那么久，我都没好好逛过。” “我也要去。”徐星跟着嚷嚷。 “你们去吧，我们还有点事，”宋可想了想说，“都有钱吗？” “我有钱！”徐星兴高采烈地举起自己终端。 “我没有。”路小羽光明正大地伸手讨要零花钱。 庄青砚瞥他一眼：“随便给他点就行。” 路小羽：“？”打发叫花子呢？ 幸好宋队长还是很慷慨的，给他划了十万联盟币，路小羽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队友离开，宋可面朝庄青砚，踮起脚尖，一上一下倒着走路，自从她显现出狞猫基因，总是无意识地带上点猫科动物的习性：“你今天，精神不好哦。” 任谁被黏人的猫咪折磨一晚，精神都好不了，庄青砚揉了揉眉心，不愿多说：“先去买花吧。” 宋可不高兴地伸了伸爪子，刚要开口，脚步戛然而止，倏地转头张望。 周围一片寂静。 “有—异—能—者。”她用口型一字一句说。 距离执政官府邸不到两公里，明媚灿烂的阳光下，一股淡到极点的精神力稍纵即逝。 如果不是S级的感官太敏锐，如果不是他们正巧路过这里，很容易就被忽略。 隐在暗处的异能者一动不动，但空气里残留的精神力告诉两人——他就在附近。 庄青砚闭眼再睁开，精神力扫荡而出，没有发现异常。 别墅区肯定是有监控的，如果出现陌生异能者，这里的安保不可能毫无动静。 除非……对方的异能是“隐形”。 他接过宋可的终端，不动声色发送消息：「外围两公里，不明异能者侵入，等级B到A之间。」 宋可俏脸如冰，原地徐徐释放威压，双方不知僵持多久，那名隐形异能者不堪重负，精神力猝然流动，向某个方向蹿去。 宋可徇着方向拔腿就追，对方绕过园区的高墙，一闪而逝，宋可单手撑地，皮肤浮现棕色斑点，狞猫的弹跳能力发挥到极致，瞬间跃起五六米高，生生翻过墙头，两人距离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一张张苍白的丧尸面孔凭空出现，数落多到令人头皮发麻，每张脸上都挤满十几只大小不一的眼睛，狰狞又恐怖，它们伸手掐住宋可的脖子、胳膊、大腿……试图拖住她。 换成心理承受力稍微差点的，当场就会被吓破胆。 宋可立刻反应过来，周围还有幻觉系异能者！ 她手心拂过墙面，一柄幽蓝的雁翎刀破空而出，携雷霆万钧之势，朝前方狠狠劈下，破！ 所有幻觉顷刻间消散，对方的等级显然不高，估计只有B级，从丧尸堆里趔趄现身，宋可反手一刀穿透他的胸膛，那人心脏破碎，大股鲜血从嘴里满溢出来，歪倒在地失去气息。 然而被他这么一挡，那名隐形异能者的踪迹又消失了。 宋可用精神力细细感应，确定他没有离开，就躲在百米以内。 耳麦里传来庄青砚的声音：“宋可，留个活口，把人交给白麒。” 宋可安静思考片刻，忽然灵光一现。 她从空间里拎出台扩音器，端端正正地摆到地上，然后摸出一对特质耳塞，塞进自己耳朵里，想了想，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对，接着轻手轻脚上前，点下播放。 一段奇异的粒子波段被触发了。 听到的人无不神经错乱，意识涣散，仿佛世界陷入虚无，自己内脏完全腐烂。 如果这名异能者有幸去过联盟F180区罪恶之都，他就会知道，这世上有种令人万劫不复的东西，叫做“罪行录”，眼前的这台扩音器，是路小羽改造后的产物，相当于“罪行录plus”，无差别扫射，威力更大，更强，更猛。 三十秒后，一道瘦削的人影捂住脑袋，哀嚎不断从阴影里摔出来，宋可一把抓住他，掼到地面。 那人还想反抗，被宋可卸掉双手关节，她还记得要抓活的，特意留了力道。 地上的异能者抽搐不停，瞳孔急剧涣散，眼看就要变为行尸—— 突然，他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对着天空大喊：“杀すぜ（杀了你）！！” 挣扎间，这人衣领松开条缝，颈间猩红光芒一闪一闪，那是嵌入皮下组织的微型炸弹！ 宋可瞳孔骤缩，“蹭”地跃上旁边大树，犹如炸尾巴的猫，一溜烟躲到最高的树桠。 砰——！！ 漫天血雾炸起，犹如樱花绽放，纷纷扬扬洒下，那人的头颅碎了一地。 幸好躲得快，不然就溅到了。 宋可蹑手蹑脚跳下来，轻轻踢了尸体一脚，这名异能者死得不能再死，唯一的活口没了。 她疑惑地关掉扩音器，拎起来看了一眼，这玩意这么猛？什么死亡神曲？听的人直接自杀了？ 还有……宋可挠了挠头，虽然她外语不太好，但这人临死前喊的，是德岛话吧？ 159 密钥（2）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白麒领着几名异能者赶到现场。 因为其中一具尸体头颅碎裂, 指纹也被刻意磨平，他们采集生物信息花了点时间，另一名B级的幻觉系倒是很快出了结果, 汇报的人面色凝重：“白哥，没有身份信息, 入境记录在两天前。” 没有身份信息, 意味着他们并非北方基地的合法居民，白麒扫了眼经由数据还原的嫌疑人面孔，普普通通的五官，毫无记忆点，丢进人群里转眼即忘。 庄青砚折了根树枝, 眉头微蹙，嫌弃地挑开幻觉系异能者的领口, 果然他也被嵌入微型炸弹，只不过宋可一击必杀，没来得及触发就咽气了。 “他还说了别的吗？”庄青砚丢了树枝，掏出消毒纸巾擦手。 “没有, 只有那句，德岛话。”宋可单手抱着扩音器，在树干上晃动小腿，满地都是鲜血和碎肉，黏糊糊的, 她可是很爱干净的哩, 确认对方断气后又爬了上去。 “你还记得怎么说的吗？”庄青砚没抱什么希望。 “记得。”宋可歪头思考一秒，清了清嗓子，模仿那人的语调，中气十足地大喊：“可罗西——跌压路（杀してやろ）！！” 嗓门很大, 气势很顶，发音么……稀碎。 “噗——！！” 现场异能者纷纷捂住嘴，他们不敢笑话堂堂S7级，但实在憋不住呀，噗嗤噗嗤漏风。 每名B区人在毕业前至少要精通三门外语，因为多年的宿怨，也因为语言相通才能更好地互骂，北方基地大部分人都选修了德岛话，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怪异的“大佐腔调”。 宋可：“？”笑什么，她明明学超像的好不好。 庄青砚指尖微痒，很想捏捏她的脸，忍住了。 他转向白麒：“这两人是死士，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 不是冲V587，那就只能是冲叶峥来的了。 他们一路过来，确认过没被跟踪，这两人在执政官府邸外鬼鬼祟祟的，隐匿行踪不敢靠近，一A一B的实力也构不成刺杀条件，八成是来打探消息的，可惜倒霉撞上宋可。 白麒听懂了他的暗示，让人把两具尸体搬走：“多谢出手。” “你似乎并不意外。”庄青砚望着他。 “最近‘麻雀’很多。”白麒眼里划过杀气，麻雀虽然造不成实质伤害，但扰得人心烦意乱。 “因为‘夏天’到了。”庄青砚意有所指，天气一热，总有人蠢蠢欲动。 烈日灼灼，刺眼的阳光肆无忌惮洒下，晒得人汗流浃背。 一年前的夏末，辐射引起的末日毫无征兆地降临。 一年后，遥远的北境，S级浮空城市乌托邦升起，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众人头顶。 叶峥说得没错，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白麒临走前，抬头望向树上：“这台扩音器……” 宋可“嗖”地塞回空间里，装傻充愣：“什么扩音器？” 白麒默了两秒：“……下回别在这里用。” 幸好别墅区配备高质量的隔音系统，不然将军书桌上已经堆满了邻居的抗议信。 宋可嘿嘿一笑，朝他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够仗义。 等人离开后，宋可轻盈落地：“那两个，是德岛人吗？” “不一定，”庄青砚说，“北方基地和德岛的恩怨不是什么秘密，他喊的那句话太刻意了。” 北方基真正管事的人是何秋红，探听消息应该去异能署，为什么来执政官府邸？况且叶峥本人还是S级，想刺杀他难于登天，这两人出现的时间和动机，无论怎么看都显得蹊跷。 就好像棋盘上两颗无关紧要的废子，不，也有可能，并不是废子，只是恰好被宋可打乱。 庄青砚相信下出这步棋的人，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但进一步的推测，还要等对方的后招…… “刚刚，”宋可轻咳两声，眼神游离，“我学得不像吗？” 庄青砚思路被打断，哑然失笑：“……当然像。” 他如愿以偿捏了捏宋可脸颊，把自己十六门外语满分的成绩抛到脑后，睁眼说瞎话： “你的德岛话比我说得好。” * 同一时间，高空商业街。 全息广告牌闪烁变换，炫酷的浮空超跑随处可见，从里面不时下来衣着时尚的男女，玻璃门自动开启，AI导购和颜悦色地微笑，提供贴心的陪伴式服务。 露天冰淇淋店，沉浸式影院，琳琅满目的娱乐场所…… 这里是北方基地人气最高的地点之一，常年蝉联“顾客满意度Tp1”消费场所。 名品店内，一身黑衣黑裤，戴着口罩棒球帽的素察，木头桩似地杵在门口。 林优优在虚拟柜台选衣服，指尖轻轻一点，实体裙子就送到旁边，很快堆成小山。她长长的卷发用一根簪子随意挽着，那簪子通体幽蓝，尖端淬一抹绿，像极了旧文明的珍稀玉石，靠近才能发现，其实是暗器梅花针。 路过的异能者好奇瞥了两眼，旋即面露惊讶，异能武器本就罕见，难得还做得这么精致，两位妹子上前礼貌询问：“小姐姐，你的簪子可以要个链接吗？” “啊，这个啊，是我朋友自己……”林优优话音微顿，转而嫣然一笑：“我朋友的原创设计品牌，纯手工私人定制，限量款生产，你们要的话可以找我，但会有点小贵噢～” 哪有女生能抵挡“限量款”的诱惑呢？妹子纷纷表示“价格不是问题”，愉快地加了她联系方式。 “我可真是行走的代言人……”林优优嘟囔两句，在群聊里敲字，把赚钱的信息告诉宋可。 发完消息一抬头，素察酷酷地站在门口，他的气场一看就是高级异能者，周围男女都在偷瞄他。 林优优美眸流转，随手拎起两条款式相似但颜色不同的裙子：“哪件好看？” 素察指向绿色，林优优挑眉，他手一偏，又犹豫地指向红色。 “你确定？” “嗯。” “绿的价格是红的五倍。”林优优微笑，故意逗他：“在你眼里，我只能穿便宜的是吗？” 只要有衣服穿就满足的素察，完全不理解这世上有“品牌溢价”的存在，以为自己选错了，拘束地站直身体：“不是，我……” 林优优“咔咔”对镜拍照，发给珍妮弗问：“哪件好看？” 珍妮弗秒回语音，背景传来嘈杂的隆隆声，似乎在打架：“亲爱的，这件祖母绿和你的冷白皮太搭啦，高贵又惊艳，后背开叉恰到好处，裙角摆动摇曳生姿，但我觉得那件勃艮第酒红也不错，我的宝穿什么都好看！你在逛街吗？我完事过去找你。” “……你为什么不自己问？”珍妮弗忽然朝旁边骂一句：“银枭让我打听，你们队长在吗？” 林优优忍俊不禁：“你先专心做委托吧，下回一起逛，还有，我们队长不在。” 挂断通讯后，她伸手勾了勾素察下巴：“明白了吗？有时候女孩子问问题，不是让你做选择题。” 素察浑身僵硬：“……” 一对情侣腻腻歪歪地进来：“宝宝，你喜欢什么就买哦，今天我来付钱。” “谢谢亲爱的，你知道吗？男人最帅的两个瞬间，一是刷卡买单的时候，二是决斗胜利的时候。” 素察正盯着林优优的终端出神，闻言醍醐灌顶，掏出自己的终端，默默准备去付款。 因为宋可时不时给他打钱，他现在也有几百万了，不像过去那么囊中羞涩。 没等素察走到收银台，戴着小黄鸭墨镜，穿着花衬衫花短裤的徐星蹦蹦跳跳路过，后面跟了一长串拎满购物袋的AI导购。 “尊敬的客人，还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有的呀，我要给我姐姐买包。” 坐拥数千万资产，依然勤俭节约的V587队长宋可，到现在还背着土到掉渣的80L登山包呢。 徐星昂首挺胸穿过展柜，小手指指点点：“这个，这个，这些不要，其余全都要了，刷我的卡！” 小小年纪，一掷千金的豪气惊动了整座名品店。 徐星回头看到林优优，勉为其难地撅了撅嘴：“把她的也付了吧。” 林优优不差那点钱，但她被哄得心花怒放：“徐小星，真帅啊，此刻你在我心里，身高两米八！” 徐星傲娇地哼了一声。 素察：“……” 他无所适从地捏了捏终端，突然觉得，还是雨林的训练更适合他。 休息室里，方知许和路小羽连通黑市，正在处理队长交代的任务。 宋可决定抛售一批晶石和灵器，晶石大多为3级以下，因为V587平均等级较高，战斗时很少依赖“充电宝”，通过委托积累了不少，作为硬通货，晶石在下沉市场非常受欢迎，根本不愁销路。 至于灵器，庄青砚的建议是走精品路线，所以这回流向市场的数量不多，只有500把，路小羽娴熟地抹去卖家信息，将这批货源送入拍卖行名单。 两人花了半小时搞定，出去和其他人汇合，就在这时，终端弹出来消息，竟然是项私人委托： 「C级委托（区域限时）：三小时内，在银环擂台击败藤田日郎。」 发布人言辞激烈，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满溢的愤怒：“我受不了了！谁能把这个狗崽种弄死，我愿意转让40万积分给他！” 银环擂台？那是什么地方？ 商业街的异能者显然都接到同样的委托，行色匆匆地往外走，林优优放下要试的衣服，扭头询问同伴：“我们也去看看？” 左右闲着无事，她的提议获得全票通过。 五人跟着大部队，有样学样买了到“银环擂台站”的票，B区特有的立体地铁从高空急速降落，周围景色由明媚转为昏暗，两侧灯牌快速切换，魔幻的空间隧道晃得人头晕目眩。 幸好V587坐惯了路小羽的黑车，否则头一回经历，非要吐出来不可。 十分钟后，地铁移门打开，震耳欲聋的声浪和冗杂纷乱的精神力扑面而来，众人眼前亮起提示： 「您已进入异能不受限区域」 耳边同时响起刻板的机械音：“异能署温馨提示，北方基地不提倡任何决斗行为，请您谨记，不争一时之短，须争一世之长。” 这层光线整体偏暗，颇有些罪恶之都的氛围，但相比混乱的F180区，来往人群明显克制得多。 因为几千万平民的存在，北方基地对异能使用的规定相当严格，每位入境者都会收到需要强制的行为守则，包括不可随意斗殴，不可伤害他人等等。 但异能者之间产生摩擦是经常的事，武力争斗更是无法避免，这么多危险分子如何规范管理，旺盛的精力又如何宣泄呢？直到此刻，要么宅在家里睡觉，要么忙于刷分的V587恍然大悟，原来北方基地，还有另一个完全属于异能者的地下世界。 五人被人流推挤往前，出了站台，七弯八拐，视野里很快出现一座巨大的下沉式擂台，周围布满光怪陆离的全息投影，成千上万的异能者在观众席或坐或站，和弗拉拉市民没有理智的狂欢不同，他们大多面色凝重。 “哇！好多人呀！”徐星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感慨。 银环擂台正中央，一名头裹黑布，脸蒙黑巾的异能者高调踩着擂主宝座，目光嚣张地环顾四周，接着竖起中指挑衅，根据光屏上的信息显示，他就是刚刚那项C级委托的目标——藤田日郎。 “怎么？你们北方基地就这点能耐？” “我们大老远过来，就这？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藤田日郎面向观众席，阴阳怪气地嘲讽：“一群垃圾，垃圾知道吧？八嘎。” 160 密钥（3） 你好，积分先结一下。…… 藤田日郎是会挑衅的, 三言两语就激起了全场的愤怒。 一道矫健的人影从V587面前狂蹿而过，踩着栏杆就要往下跳，咚！无数微光显现, 他被隔离屏障弹了出来，冰冷的提示音响起：「非挑战者请勿干扰擂台秩序。」 “我??%#！狗&#??德岛，狂个得儿, 爷爷今天打得你满地找牙！” 是个年轻的异能者, 穿破洞牛仔裤，嘴角打钻石唇钉，头发染成嚣张的粉红色，看起来就是典型的家境良好，冲动易怒，正义感爆棚的B区本地人，对着藤田日郎一顿痛骂。 异能者有特殊的沟通方式，只要稍微加点精神力, 声音就能传出去很远, 这小哥估计气到上头, 精神力到处散溢, 偌大的银环擂台回荡着他嘹亮的骂声，骂完不过瘾，又用流利的德岛话重复一遍。 藤田日郎脸部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阴恻恻的眼睛, 他态度轻慢，朝小哥的方向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小拇指：“别在下面吠, 有种上来。” “上就上！爷爷还怕你不成？” 骂街小哥被激得面色通红，撸起袖子，不管不顾就要刷终端入场, 旁边的同伴连忙抱住他：“你疯啦，藤田日郎是A9级！这tm生死局，什么赌注都能押，你去送人头吗？” “我受不了啦，士可杀不可辱！！” “受不了也得受着，你一小小的B7下去被辱的是你！到时候那崽种又嘲笑我们北方基地无人！” 小哥被当头冷水泼醒，拳打脚踢的动作慢慢停住，但他实在不甘心，激愤地在终端敲敲打打，自己打不过，那他摇人总可以吧？他愿意拿出所有积分，这狗崽种必须从擂台上滚下来！ 几秒过后，区域里所有人都收到C级委托更新的提示：发布人把奖励增加到80万积分，快抵得上一项系统派发的A级任务了。 V587五人找位置坐下来，从周围议论声中渐渐拼凑出事情原委： “你不认识藤田日郎？他挺有名的，德岛排名前十的队伍「雾隐」的队长。” “德岛人为什么来我们地盘？” “报复呗，听说之前雷钊和野熊幸子被我们新来的那位S7废了，故意来砸场吧。” 徐星竖起耳朵偷听，与有荣焉地点头：对滴对滴，是我姐姐干滴。 “他都连赢四场了，为什么不找S级干他！”有人慷慨激奋地嚷嚷。 “……欺负我们S级少是吧？”另一名异能者沮丧地说。 吉日格朗和希泽重伤后，北方基地的顶级异能者数量锐减，成了B区里垫底的存在。 德岛这时候派个A9级过来，分明是想故意踩他们一脚。 “用S级对付A9？就算赢了也是等级压制，说出去谁难堪？” 最先说话的人面色凝重：“况且藤田日郎的异能，在擂台太占优了……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四面八方的嘘声越来越响，隐隐有掀翻屋顶的趋势，藤田日郎不为所动，跷着一郎腿，无比招摇地坐在擂主宝座上。 虽然北方基地的大部分异能者，是末日以后才被收留或者加入的，但他们把这里当成第一故乡，故乡是什么？是我们自己可以说哪里不好，但轮不到外人辱骂的地方。 “我去会会他。” 一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从观众席往下走，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刚刚到达。 “是赵哲！太好了，他也是A9级！”有观众远远认出他，高声欢呼。 赵哲脱下外套，刷了终端，脚步平缓地迈入场内。 光屏显现本轮挑战者的信息：赵哲，A9级光系异能者，所属队伍「蓝色火焰」。 两区之间的异能队伍互有交手，藤田日郎眯了眯眼，很快认出他，不屑地嘲讽道：“哟西，这不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蓝色蜗牛’吗？” 老人国事件在B区闹得沸沸扬扬，所有接取委托的队伍都被扒了出来，而蓝色火焰因为交通工具不给力，光去程就用了七天，还没抵达无尽海域，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们彻底白跑一趟，连带排名都下滑，掉出了北方基地前十。 赵哲冷哼：“少废话，签赌注，我赢了你就快滚。” 银环擂台的特色之一，可以通过决斗，合法押注任何东西，包括参与者的生命。 藤田日郎眼珠转了一圈，说出自己的赌注：“要是我赢了，你们就改名叫‘蓝色蜗牛’吧。” 出人意料的，他没有赌命，似乎只是在故意激怒赵哲。 两人在AI裁判的见证下，签订契约，叮一声哨响，第五轮挑战赛正式开始。 赵哲神情冷峻，起手劈下无数光球，跃过半场往前冲去。 他沿路打响指，高空射灯频率爆闪，几百盏聚光灯整齐划一地照向藤田日郎，一旦被锁定，炽热的高温非把他烤焦不可！ 藤田日郎阴冷一笑，“砰”砸下烟雾弹，覆盖半个场地，呛人的烟尘散去后，场内多出大片草丛和高低不一的木桩，他的身影悄然消失。 “木遁术！”观众席冒出惊呼：“他是……忍者！！” 藤田日朗的异能，赫然是神秘系的忍术加强。 赵哲身陷齐腰高的草丛，警惕地在其中缓慢穿行，手里光球不断，照亮附近的阴影。 两人一明一暗，僵持五分钟左右，赵哲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他是远程系，更适应开阔的场地，对上行踪鬼魅的忍者，必须打起十一万分精神，以免被对方偷袭。 嗖嗖！背后有黑影闪过，赵哲猛地转身，当机立断，既然找不到，那就全拆了！ 砰砰的光球砸向木桩，顷刻间消散无踪，那些根本不是真正的木桩，而是障眼法！ 咻咻！窸窸窣窣的破空声传来，藤田日郎的残影在草丛里快速游走，脱手丢出几枚苦无。 嘣！嘣！赵哲的光球被扎破，追逐藤田日郎的射灯也被暗器齐齐切断，擂台视野骤然变暗，突如其来的明灭变幻令众人恍惚一秒，失去了对战双方的踪迹。 赵哲一刻不敢停，朝周围可疑的方位不断放出攻击，在哪？究竟躲在哪里？还能躲在哪里？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 藤田日郎攀着一根细木杆，从他胯.下的草丛里钻了出来，桀桀怪笑。 他手里举着一节竹笛，轻轻吹矢，细小的毒针扎入赵哲胸口。 赵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观众席惊呼声连成片，骂街小哥愤怒地摇晃栏杆：“我x，狗xx真阴险！” 藤田日郎露出狞笑，正要趁机弄死赵哲，银环擂台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 鲜艳的红光一闪一闪，照亮了每个人的脸，既是警告也是威慑，一旦出现决斗死亡事件，这片区域的安全等级就会下降，异能署将请相关人员去“喝茶”。 藤田日郎似有什么顾忌，朝某个方向隐蔽投去一眼，接着一脚把赵哲踢出场外，蓝色火焰的队员赶紧冲过来，把人扶走抢救。 “B10区……”藤田日郎摊开手掌，往下一根一根掰手指：“北郡，空桑，迩葭，阿斯卡尔，北方基地，啧啧，这就是B区老五的实力？让我连赢五场？” 只要连赢七场，就能拿下银环擂台的挑战擂主，名利双收，在此之前，这项荣誉从未落到旁区。 “蓝色火焰，哦不对……现在叫蓝色蜗牛了，这种垃圾也能排前十？还有图斯坦，还有那个什么数字队V587，出海一趟，找只乌龟群演，就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藤田日郎夸张地捧腹大笑：“吹牛x吹出来的吧？摆拍谁不会啊！哈哈哈哈！” 现场嘘声震天，藤田日郎竖起中指，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极尽挑衅。 骂街少年气得又要爬栏杆，北方基地人才济济，难得真的连一个A9级都干不掉吗？当然不是，因为末位淘汰制，大部分队伍都在外做委托，市区的顶级异能者不多，这才给了藤田日郎嚣张的机会。 无人注意的观众席后排，路小羽惊奇地开口：“他是在嘲讽我们吗？” “很明显，是的。”林优优冷笑。 虽然杨小波拍的视频的确花里胡哨的，但他们有必要靠摆拍来宣扬名声吗？还特意请只5级凶兽当群演？藤田日郎明显目的不纯，故意歪曲事实，借机羞辱北方基地的异能者。 “我觉得他不怎么厉害嘛。” 徐星双手托着下巴，天真无邪地说：“在姐姐手里都坚持不到三分钟吧？” “全联盟有几个单挑能打过队长的？”方知许哂然一笑。 “可惜姐姐不在，不然打扁他。”徐星气馁。 “在也不行，没听他们说么，人家A9，我们要是上S级，赢了也不光彩。”方知许叹息。 徐星不高兴地捏着小黄鸭墨镜：“知道啦知道啦，不能老靠姐姐养活嘛，要自食其力。” 他把大半年前庄青砚教育他的话原封不动搬出来。 “可还是好气哦。” 啪一声，墨镜被捏扁了。 林优优眼含戏谑：“哟，我们的A1宝宝发怒了，怎么，你想上去？” 话音刚落，身边人站了起来，林优优诧异抬头：“你要上厕所？” “——男人最帅的两个瞬间，一是刷卡买单的时候，一是决斗胜利的时候。” 素察脑海里蓦然浮现名品店听到的话。 买单没机会了，后者可以试试，反正……他看那个藤田日郎也不顺眼。 “我去赚点积分。”素察拉低棒球帽，长腿带风地往下走，飞快地刷了终端，进入场内。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表情见鬼了似的，什么情况，这小子平时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啊？ 林优优猝然起身，伸手没拦住，只好不放心地叮嘱：“喂！小心点啊！” 方知许默默掏出医药箱：“没事，他想去让他去吧，我准备好了。” “我靠！有人进去了，谁啊？” 骂街少年半条腿跨在栏杆上，疑惑地朝前探脑袋：“不认识啊。” 众目睽睽之下，穿着黑衣长裤，个头接近一米九的高大男性翻身入场，眉眼里有股冷冽的寒气，动作间隐约露出精悍的肌肉，像只蓄满力量的野生豹子。 光屏慢慢浮现挑战者信息：素察，A8级毒系异能者…… 现场观众议论纷纷，语气充满担忧：“谁啊？面相看着好生，A8级行不行啊，别又折了。” “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呢？”一名来自低级区的异能者喃喃自语。 嘈杂的背景音里，最后一行信息出现：……所属队伍「V587」。 犹如一滴热油滴入冷锅，观众席瞬间沸腾炸裂，V587？那个最近风头无一的V587？队长是S7级的V587？一分钟前刚被藤田日郎嘲讽，当面上去打脸的V587？ 哇这个队伍的风格……好喜欢。 震耳欲聋的欢呼响彻擂台，所有北方基地的异能者都自发为V587加油鼓劲。 藤田日郎嗤笑一声，态度依旧恶劣：“你想怎么玩？” “我赢了，你们的积分归我们。”素察言简意赅。 “可以，但如果你输了，就让……”藤田日郎的眼神不怀好意：“让你们那位S7来我们德岛。” “我不能替队长做决定，我跟你赌命。” 素察淡淡抛下一枚炸弹，现场顿时哗然，连藤田日郎都微微正色，仔细打量起他： “有种。” 观众席的林优优霍然站起，嘴唇抿成直线：“反了天了，谁允许他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方知许安慰道：“素察不是拎不清的，他既然敢上台，肯定有把握嘛，再说不还有我呢。” 林优优焦虑地走来走去，啃咬自己指甲：“不行，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得找宋可。” 她低头发起消息，短短几个字敲了好几遍，指尖止不住颤抖。 场内，AI裁判示意契约完成，双方可以进行决斗。 这回藤田日郎抢占先机，率先发动忍术，周围阴风阵阵，凭空出现无数挂着刀片的绳索，藤田日郎双掌合并，诡异地结了个印，原地留下一块石头，融入阴影中。 素察刚踏出一步，所有刀片泠泠作响，仿佛催命的铃铛，藤田日郎布下陷阱，在暗中觊觎观察，准备好好折磨一番被困住的猎物，先虐再杀。 素察神色不变，心里暗忖，只是这种程度的忍术吗？未免太小瞧他了，雨林出来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与周围环境合一为一。 他脚下不停，在绳阵中悄然潜行，绕过所有障碍，高大的身影化为缥缈雾气，慢慢隐没无踪。 两人竟然同时消失了？！ 目光紧盯擂台的异能者惊讶地站起来，然而场内空空如也，只能依稀感应到精神力流动。 砰——！！精神力碰撞的震荡席卷整个擂台，两人同一时间从暗处现身。 藤田日郎一枚苦无脱手掷出，朝素察双眼刺来，不到十米的距离，躲无可躲。 谁料素察反手同样丢出一枚苦无，幽蓝凛冽，两枚暗器在空中对冲，叮！藤田日郎的黑色苦无从中间一分为一，竟然裂开了！ 蓝色苦无勇往直前，削断挂着刀片的绳索，朝藤田日郎的心窝直刺而去，他仓皇中丢下烟雾弹，地面瞬间凹陷，整个人掉入坑里，险而又险地躲过致命一击。 “那是什么？！”观众席震惊地喊起来。 素察两指夹着蓝色苦无，像头孤狼站在场内，敛眸打量由土遁术构筑的障眼法，没有一丝慌乱。 路小羽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环顾一圈悬浮光屏，茶色眼眸亮起冰芒。 原本正在轮播赞助商的画面，忽然插进一条与众不同的广告，通体幽蓝的各式灵器，在深邃的背景色中徐徐旋转，接地气的机械音适时切入：“末日打怪哪家强？宋氏灵器真的香！男朋友女朋友给不了你的100分安全感，宋式灵器通通有，要买要带，赶紧赶快，请拨打订购热线xxxxxx！” 观众：“…………”什么玩意儿，你们到底是来决斗的还是来打广告的？ 但这广告太洗脑，鬼使神差的，不少人记下了那条神秘的联系方式。 周围鬼气森森，素察隐匿身形，单手握一把三棱.军刺，逐一排查死角。 每道障眼法被摧毁，藤田日郎都会受到反噬，但他潜伏那么久，愣是没从素察身上找到破绽。 空气仿佛凝固，藤田日郎额角淌下一滴冷汗，这小子，心理素质未免太好。 既然这样……别怪他不客气。 “死ね！（去死吧）” 一道黑影贴着地面滑来，藤田日郎选择了正面对抗！ 素察似乎早有准备，反手握紧三棱.军刺，腰腹绷紧，“刷”地往前斜切而去，藤田日郎躲避不及，面罩被割裂，露出一张因为痘痘反复增生，天生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脸。 “哇靠，怎么长这么丑啊！”骂街小哥乐得拍栏杆：“难怪见不得人要罩起来，哈哈哈哈！” 藤田日郎恼羞成怒，像只青蛙般弹跳起来，袖管飞出无数暗器和毒针，素察棒球帽被击落，不退反进，闪电般伸出胳膊，穿透刀绳，一把掐住藤田日郎的脖子，将他狠狠掼到地面！ 砰！！ 藤田日郎瞳孔收缩，急速后撤，原地留下替死稻草人。 素察的黑色T恤被割得破破烂烂，撂起下摆随意擦了擦血，反手一扯，布料碎裂落地。 他正好站在光影交界处，整张脸和上半身露了出来，那显然是一具年轻的，在生死边缘打滚过无数次的精悍躯体，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手臂青筋突出，即使血迹斑斑，也丝毫不影响蓬勃的爆发力，尤其后颈的黑蛇刺青，透出一股野蛮的凶性。 “你中毒了。” 藤田日郎从阴影里缓缓出现，丑陋的脸上挂着冷笑，被他的特制暗器刮到，皮肤会渐渐溃烂，一寸一寸掉落下来，在无尽痛苦中化为一滩尸水。 素察弯了弯脖颈，骨头关节发出咯吱的清脆响声，像看死人一样盯着藤田日郎。 潜行者的大忌，在没有一击必杀之前，就把自己的真正底牌暴露给对方，素察突然像狼犬一样扑过去，飞旋踢踹翻藤田日郎，膝盖压住他的胸口，三棱.军刺狠狠切下！ 一只断手飞了起来。 “啊——！！”藤田日郎凄厉惨叫，眼底充满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中毒？” “白痴。”素察难得嘲讽。 进场的时候，这人是不是完全没看他的异能信息。 ——「A8级毒系异能者」。 能够以毒作为异能的人，天生就对各种毒素敏感，素察的精神力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既要保护自身不受藤田日郎的侵害，又要不知不觉散出毒雾，顺便静静欣赏他班门弄斧的小丑姿态。 “中毒的是你。” 从断手到狰狞的脸孔，藤田日郎突然全身变绿，来不及哀嚎，强大的神经毒素就损坏了大脑。 他脖子一歪，气息断绝，周围障眼法尽数消失。 “死了？！” A9级异能者，藤田日郎，就这么死在了银环擂台上？ 北方基地的异能者静默一秒，紧接着爆发排山倒海的喝彩声！ 诡异的是，藤田日郎守擂失败死亡，安全警报却没有响，仿佛连监控也产生了偏心的情绪。 擂主死亡，本轮挑战视为结束，包围擂台的屏障自动收起。 众人尚在欢呼时，嗖嗖！四面八方跳下近百名异能者，AB都有，包围了素察。 “喂，你们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有人觉出不对劲了，这些明显都不是北方基地的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多陌生异能者混进来？ 而且藤田日郎刚刚死亡就行动，太刻意了，怎么看都像提前安排好的。 一名长相阴柔的男人从观众席踱步下来，半张脸秀丽动人，半张脸戴着凶戾的面具，说话的腔调抑扬顿挫，有种不男不女糅合的怪异：“你好像违规了，藤田没跟你赌命，你却杀了他。” 素察慢慢站起来，面沉如水，他感受不到说话人的精神力，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对方是毫无异能的普通人。 一对方是S级，且至少S3以上，所以才能收敛得滴水不漏。 北方基地的异能者再也无法淡定，纷纷往擂台中央跳，有人按捺不住，在空中放出攻击异能。 砰！混乱中一束火光击中了天花板，几盏射灯轰然砸下，金属碎片飞溅。 刺耳的警报响彻整片区域。 眼看两拨人就要陷入互殴，场面濒临失控。 阴柔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苍白的手心对准素察，五指抽搐般抖动—— “哇！好多人啊！” 一道真情实意的感慨在众人头顶响起。 高空的绕场摄影机上，不知何时蹲了一名齐肩发的少女，她望着底下的乱象，微微歪了歪头。 “打架之前，能不能先把，欠我们的积分，结一下啊？” 161 密钥（4） 宋姐说得对，都听宋姐的。…… 刺眼的红光在半空交错闪烁, 嗡嗡的警报吵得人心烦意乱，格格不入的环境里，宋可单手拽着吊杆，圆圆的杏眼像猫一样, 自上而下俯视场内所有人。 安静一秒后, 零星的骂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你tm谁啊？” “有你什么事？管得着吗？！” 宋可淡淡扫了眼那几个故意挑事的, 都不是北方基地的人。 她没放出精神力, 面容逆光, 身形纤瘦, 看起来就像路过打酱油的普通市民，毫无威慑力。 但奇异的是, 自她现身的那一刻起, 北方基地的异能者仿佛集体变哑巴, 刚刚叫嚣最狠的骂街小哥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其他人互相推搡肩膀, 还有的偷偷摸摸打开终端, 翻出珍藏的《不看不是联盟人》视频确认。 骂街小哥瞳孔地震, 猛然醒神，这、这不是他们那位S7级吗？ 异能者对S级的崇拜和敬畏是天生的，尤其强攻系, 是由绝对实力奠定的臣服, 而大名鼎鼎, 行踪神秘的S7级首次公开露面, 看样子还是来替他们撑场子的，这种娘家人做主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不会懂, 小哥喉咙酸涩，呜呜热泪盈眶。 几名出言不逊的异能者，发现北方基地跟中邪似的统统熄火了，心里暗道糟糕，这样下去，架就打不起来了，他们的任务也失败了…… 藏在阴影里的某人，五指悄然成爪，精神力凝聚，抬手就要发动暗算—— “怎么，你抽筋了吗？”宋可漫不经心地问。 锃！ 寒光凛冽的柳叶刀从鼻前掠过，那人汗毛竖立，眼底映出亮光，趔趄后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然而柳叶刀并不是冲他而来，到面前拐了个弯，又快又准又狠地朝阴柔男人刺去，男人抖动的手指猝然握拳收起，要是再慢一秒，非被齐根削断不可。 柳叶刀“钉”一声扎入地面，刚好停在藤田日郎的脑袋前，仿佛为他上了炷香。 阴柔男人施法被打断，阴冷抬眸望去，宋可不紧不慢地回答上一个问题。 “我的队员，赢了决斗，愿赌服输，把积分结一下。” 她随手撩过灯架，举到眼前，缓缓抽出一柄近四米长的方天戟，反手一挑，森寒的尖端朝下，两侧月牙峰刃隐隐流过一股强悍的精神力。 “——积分没到账前，谁都，不准动。” 全场寂静。 高处的悬浮光屏仍在不知疲倦地播放：“末日打怪哪家强？宋式灵器真的香！” 这下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她是谁了。 宋可，全联盟在册等级最高的S7级，金系强攻系异能者，不久前单杀5级凶兽梭皮海龟，V587的现任队长，最重要的是，她此刻是北方基地的人。 素察迅速取下藤田日郎的终端，走到裁判台刷新，无人敢在这时出手阻拦他，按照契约内容，「雾隐」的全部积分转给「V587」。 啪啪，啪啪，阴柔男人微笑鼓掌，目光紧紧盯着宋可，不阴不阳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威风，既然赌注已经完成，那么你们谁来为藤田的死负责？” 宋可清澈的眼神望着他，疑惑道：“你哪位？” 阴柔男人嘴角抽搐，对她的狂妄萌生一丝不满：“我叫黥。” “——黥，来自B14区苗潆，S4级咒术系异能者。” 观众席上，路小羽调出阴柔男人的资料。 林优优微微蹙眉：“他又不是德岛人，为什么要替小八嘎出头？” “因为藤田日郎只是一枚棋子。” 嗒嗒，嗒嗒，气定神闲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庄青砚双手插兜，浅色衬衫束进卡其色长裤里，袖口挽至小臂，深邃的桃花眼在银边眼镜后微微上扬。 “棋子上擂台的真正意义，不是为了赢，而是羞辱，直到北方基地的人受不了动手。” 藤田日郎番四次故意挑衅，就是为了激怒现场的异能者，使民怨积累到顶点爆发，他的死的确是意料之外，但又恰到好处，对方将计就计，找到最佳导火线，成功挑起双方矛盾。 “可动起手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林优优依然不解。 “当然有，”庄青砚朝擂台方向扬了扬下巴，“你以为下面只有德岛的人吗？” 路小羽适时黑进摄像头，一一扫描他们的面容，发出毫无起伏地感叹：“德岛，白莘，苗潆……至少七个以上其他B区的人，真热闹啊，今天是团建party（派对）日么？” 庄青砚施施然坐下，架起一条大长腿：“一个A9级的死，换来B区异能者大打出手，如果还是由向来奉行中立的北方基地起的头，那就不是斗殴，而是外交事件了。” 他的神色渐渐冷下来，这些人，或者说他们身后代表的B区，究竟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呢？ 场内，黥后退一步，半张脸隐入黑暗，他嘴唇微动，立刻有义愤填膺的刺头冲出来： “你们杀了藤田日郎，敢做不敢认吗？怂货！” “缩头乌龟，一群龟儿子龟孙子！！” 污言秽语，咒骂连天，仿佛今天不打一架，北方基地就枉为人。 大部分异能者的心态没这么好，北方基地这边，有人被刺激得眼眶通红，往前迈出一步。 一柄方天戟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插进两拨人中间，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宋可轻盈落地，像个维持秩序的保安，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要打架。” “我说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决斗死人很正常，这就是银环擂台的规矩，为什么胡搅蛮缠？” “藤田没有赌命！你们不能杀他！”无论这边怎么摆事实讲道理，那边就一口咬死。 骂街小哥的钻石唇钉都在颤抖，正要不管不顾往前冲，宋可轻飘飘瞟他一眼。 小哥打了个激灵，粉毛根根翘起来，立刻谄媚地说：“不打架……宋姐说得对，都听宋姐的。” 宋可看了一眼对面，歪了歪头，似乎在苦恼怎么和平解决问题。 “杀人不对。”她装模作样叹息。 “是。”素察乖乖低头。 宋可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去自首，坐牢。” 回头再让叶梓玫把人捞出来，反正不管是坐牢还是越狱，他们V587都熟练得不得了。 素察：“……好。”即将进宫的他无言点头。 别说对面了，连北方基地的人都呆若木鸡，什么情况，这位S7级真要大义灭亲，把自家队员送去坐牢啊？ “可以了吗？”宋可抬眸望向对面，目光直直穿过人群，定在后面的黥身上。 “不行，我们要为藤田讨回公道！” “小巴嘎是你爹啊？这么孝顺！”骂街小哥贱兮兮地朝对面比了个鬼脸。 眼看闹不起来了，几名异能者喘着粗气，忽然面目狰狞地冲过来。 大地崩裂，手臂般粗壮的尖刺迸出，越过宋可划下的界限，朝对面扩张而去。 宋可拔出方天戟，回头喝止：“不许动。” 骂街小哥伸出的脚尖“嗖”地缩回，罚站似的笔挺站好，还不忘监督其他人：“宋姐说了啊，都不许动！” 宋可锐不可当地向前穿行，乱七八糟的异能打来，她四面受敌，突然以右脚为轴心，凶猛转身一圈！戟尖抡扫，最前面的近战系应声飞出。宋可继续往前突，远程系的攻击朝她头部袭来，她偏头躲闪，齐肩发丝被风吹动，能躲则躲，躲不了硬扛，手握戟杆中部，向上斜挑！月牙尖锋划破敌人的衣领，一连串钉了十几人起来，抡圆甩出去，乒乒乓乓撞倒一大片。 以一敌百，一人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不到片刻，场内七零八落，而她稳如泰山。 黥眉眼冷凝，刚想抬手添把火，一道冰冷的精神力如鞭子甩来，在他脑海里狠狠抽了一记。 他的意识顿时恍惚，咒术系异能是需要前摇时间的，这一下攻击，打得他措手不及。 黥猛地抬头，朝观众席望去，V587五人或坐或站，面色镇定如常。 个A级，两个……普通人？ 黥的目光在庄青砚和路小羽身上流连，身为S4级，他竟然判断不出两人精神力的深浅，但只有蠢货才会以为他们是普通人。 黥的心里渐渐升起一个荒唐的，匪夷所思的念头：不会吧，北方基地还藏着未公开的S级？ 他慢慢后退，垂眸隐入人群，无声地朝宋可说了句：“后会有期。” 鬼魅的身影化为一只飞蛾，转眼消失无踪。 近百异能者哀嚎连连，躺在地上翻滚，宋可戳戳这个，踢踢那个，心满意足地点头： “一个都，没死哦。” “异能署执行公务，请协助配合！”扩音器里响起一道冷喝。 赵雨晴和另一位S级，领着几十名穿制服的公务人员赶到，她眼眸冷冷，水系异能脱手而出，倒在地上的异能者脖颈和手脚都被套上禁锢水圈，无法自由行动。 北方基地的异能者慌乱地朝四周避退，抬脚想溜。 “所有相关人员，请自觉前往异能署配合调查！” “啊——！”骂街小哥苦着脸，垂头丧气经过宋可身边：“完了完了，又要去喝茶了。” 一群人臊眉耷眼地跟着公务人员走，银环擂台暂时关闭。 赵雨晴严肃地走来，停在宋可面前：“宋队长，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宋可眨了眨眼睛。 赵雨晴没憋住，淡淡地笑了笑：“我真的很倒霉，被抓壮丁来处理这事，路上还担心打起来，多谢你出手啊。” 宋可朝她摆手：“客气。” 赵雨晴温声道：“这件事还要好好查一查，你也过来走个流程吧。” 宋可瞄了眼出口，那里挤满了或押送或主动配合的异能者，水泄不通。 “我们，自己过去吧。” “可以。”赵雨晴不强求。 “喝茶就不用了。”宋可想了想说，她刚刚在明教授夫妇那灌了一肚子茶水，实在喝不动了。 赵雨晴失笑，觉得她有几分可爱：“……不是那种喝茶，你来就知道了。” 宋可回到观众席，收获林优优的香吻一枚，徐星抱大腿一次，方知许大拇指一个，以及……金牌推销员路小羽的订单N件。 她随意地坐下，往后一靠，庄青砚的膝盖非常自然地接住她。 宋可美滋滋地数积分，嚯，不愧是德岛排名前十的队伍，「雾隐」的家底真厚，被他们吞并后，V587直接冲到了北方基地第3名！全联盟第23名！ 宋可心花怒放，一高兴，又给素察转了一百万。 素察光着上半身，老老实实坐在原地，方知许过来替他治疗伤口，他沉默半天，欲言又止地抬眸望了眼林优优，像只渴望得到表扬的小狗。 啪——！ 林优优往他寸头扇了一巴掌，丝毫没留力，把血迹斑斑，默默舔舐伤口的素察拍懵了。 林优优柳眉倒竖，怒不可遏：“翅膀硬了是吧？喜欢逞风头是吧？还跟人家赌命？你是老娘捡回来的，这条命归老娘所有，谁让你糟践的！” 素察：“？”为什么跟那人说的不一样？ 宋可数完积分，豪迈地一挥手：“走吧，送素察去，坐牢。” 素察：“……” “姐姐！我想上厕所，等等我好不好！” 徐星夹着两腿，扭扭捏捏，刚刚看擂台太投入，他喝了好多饮料，现在有些憋不住了。 “让谁陪你…… ”宋可手指点了一圈，发现在场男士都不怎么有空。 “不用陪！” 徐星大声说完，哒哒往洗手间跑，他冲得太快，门口迎面撞到一个男人，浑圆的肚皮把他直接弹了出去，骨碌碌滚了圈跟斗，男人心不在焉地低头，含糊说了句“不好意思”，匆匆绕过他往外走。 “……耗子丢了，鳄鱼不太高兴，赶紧再抓一批猫补到粮仓……” 徐星怔怔坐在原地，回想起末日前，徐卫国曾经跷着二郎腿剔牙，嘚瑟地向他炫耀：“最赚钱的走私生意？当然是偷渡啦，随便放几只耗子和猫进去，那些鳄鱼的钱最好赚啦～” “叔叔，你的终端掉了。”一道童真的声音响起，男孩怯生生地拉住他的衣角。 男人不耐烦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终端好端端戴在手腕上。 “不是我的，你搞错……” “叔叔，这个终端没密码哎，里面有好多钱噢，你太粗心啦。” 男人话尾戛然而止，一把夺走徐星手里的终端：“啊对对对，是我丢的，谢谢你啊小朋友。” “不客气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 徐星天真烂漫地笑，小手一抖，一只迷你瓢虫钻进了男人的裤兜。 162 密钥（5） 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距离银环擂台暴动前两小时。 中古街别墅区。 露西娅和客厅工作的明刚叮嘱两句, 拎起喷花壶往庭院走。 刚下台阶，门禁系统提醒有客来访，露西娅略感意外, 他们夫妇俩谢绝访客很多年了, 朋友清楚他们的习惯, 不会贸然打扰, 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谁会来呢？ 露西娅点开终端, 实时图像传来, 娇俏的少女脸怼摄像头，圆圆的眼睛像某种小动物, 好奇地转来转去, 身后还跟着一名挺拔的青年。 露西娅无声叹息，示意门禁放行，把喷花壶放到一边, 整理自己的盘发和着装。 没过多久, 宋可捧着一大束芬芳娇艳的百合花过来, 受辐射影响，末日后的植物大多发生变异, 她特意买的复原款, 比普通的贵出好几倍。 庄青砚轻轻推了推她后背, 宋可拘谨地开口：“教授好, 祝两位，珍珠婚快乐。” 伸手不打笑脸人，露西娅接过花束，交给机器人管家修剪插瓶，转身又拎起喷花壶。 “先进来吧, 我去浇花。” 宋可眉眼弯弯，殷勤地凑过去：“我来帮您！” 露西娅还没反应过来，壶就被捞走，宋可一蹦一跳地跑远，热心的劲头让人无法拒绝。 她只好先领庄青砚进来，明刚看到来人，瞬间拉下脸：“如果你想打听明志的消息，无可奉告。” 庄青砚微微颔首，态度谦和有礼：“明教授，您放心，我不会做令两位不快的事，只是作为明志最好的同事和朋友，替他看望你们。” 明刚冷哼一声，到底没再出言赶人。 庄青砚温和地转向露西娅：“教授，有个不情之请，我能看看明志小时候的照片吗？” 露西娅有些诧异，但还是同意了，她在投影上点开一本动态相册，显然经常翻阅，对每一页都如数家珍，又因为母亲的思念忍不住和人分享：“这是小志刚出生，瘦得跟猴子一样……好不容易喂胖点，你看五岁的时候圆滚滚多可爱，这张是阿斯卡尔的毕业照，他是那一届年纪最小的学生……” 露西娅的眼眶渐渐湿润：“……我很遗憾，这本相册止于二十岁，没机会看到他之后的模样。” “也不是没机会，”庄青砚微忖，抬眸平静地望向露西娅，“我画画还算不错，两位不介意的话，可以试着画出后来的明志。” 他仔细观察相册里的照片和录像，从稚嫩的孩童时期，慢慢到青少年，一直翻到明志二十岁，毕业进入青岚研究所，他的人生记录断在这里。 庄青砚沉吟片刻，掏出光屏开始下笔，先临摹二十岁的明志，因为有影像资料参考，这张是最像的，接下来按照骨骼和肌肉走向，画出三十岁明志，成熟稳重的脸庞。最后一张，是明志七十岁左右，温和的眉眼向下耷拉，脸上布满皱纹，嘴角微抿，周身萦绕淡淡的学术气质。 露西娅出神地看着七十岁明志的画像：“明刚，这张有点像你。” 明刚瞥了一眼，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的儿子当然像我。” 他伸出手指，隔空摩挲三十岁的明志：“也像你，眉眼像，性格像，一样的心软。” 明刚心底涌上惆怅和悲伤，不忍地偏过头，紧接着眉毛倒竖，捂住胸口差点喘不上气： “住手咳咳咳咳！！你这个浇法，是要淹死它们吗？” 庭院里，露西娅精心培育的几株仿生茶花，从根茎到叶片湿了个透，正在快乐浇花的宋可茫然抬头，被明刚的大嗓门吓得一哆嗦，喷花壶又滋出一条水线。 明刚气得说不出话：“……” 宋可臊眉搭眼地被露西娅喊进来，夫妇俩无言地盯着她半天，到底没舍得苛责，说到底这孩子也是好心，不是故意捣乱，露西娅推了推茶点：“喝茶吧。” 宋可缩着脑袋不敢碰。 露西娅柔声道：“没关系的，我养的花就没开过。” 宋可惊讶：“啊？” 露西娅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地笑起来： “小志那时候和你一样，总喊着要帮忙，又把握不好水量，动不动就把花浇死，我早就习惯了。” 庄青砚闻言敛眸，指尖隐蔽地动了动：“宋可可，光屏借我用下。” 宋可翻出爷爷留下的陈旧光屏递给他，庄青砚起身示意：“抱歉，失陪一会。” 离开客厅后，庄青砚扫了眼那几株蔫头蔫脑，绝对活不下来的茶花，摇头失笑。 然后他收起笑容，调出那张按宋可描述，画的宋致远肖像，和明志的放到一起。 显然宋致远要更苍老，沟壑和皱纹密布，脸色灰败没有精气神，无论谁来看，他都只是受病痛折磨，奄奄一息的可怜老人，但当庄青砚把两张图像重合到一起，他和明志的五官奇异地重合了。 庄青砚动作顿了一下，又把二十岁的明志叠到最上面，眼神渐渐凝住。 尽管面部状态差异明显，但……骨骼和肌肉的走向是一致的。 庄青砚切到老旧光屏的另一套系统，里面有大量关于基因研究的尖端论文和资料。 如果宋致远是F区的人，别说搞到这些资料，那里的教育水平能支撑他理解其中的内容吗？ 除非……他根本不属于那里，而是来自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知识权限的B区，并且本人是曾经被誉为天才少年的阿斯卡尔遗传学博士。 明志，致远……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么？ 可为何一名风华正茂的研究员，会在短短几年之间，变成沉疴难起的耄耋老人？ 庄青砚沉默片刻，心里浮现清晰的答案。 ——辐射。 短时间内接受过量辐射，会造成器官衰竭，使人体急速衰老，所以明志…… 才会变成宋致远。 只有一种可能，当年洛亚克事故发生后，明志曾经回过研究所，或者接近过核爆现场，遭到超量辐射暴露，从而导致身体机能严重受损。 可他为什么回去？明明私自携带实验体出逃，为什么明知事故发生，还要回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被他带走的LAK0017呢？原初细胞死亡，那具实验体理应活不下来，明志会怎么处理它？ 庄青砚闭了闭眼，转而调出宋可的基因报告，几百条未知的DNA序列中，只有两处已经明朗，分别为钩蛇，狞猫，这并不能证明什么，融合上述两种基因的实验体，他能列举超过1000多例，而这1000多例里，当然也包括……LAK0017。 长久的静默里，庄青砚深深叹了口气，嗓音低不可闻。 “你成功了，普罗米修斯。” “你找到了真正的火种。” 旧文明神话里，普罗米修斯为重燃光明，主动替人类盗取火种，却因此触怒主神宙斯，被缚在高加索山的巨石上，老鹰每天啄食他的肉.体肝脏，普罗米修斯成了饱受折磨的殉道者。 “——但这世上从来没有赫拉克勒斯。” 庄青砚的下一句叹息转瞬而至。 神话的结尾是皆大欢喜的，宙斯之子，勇敢强壮的赫拉克勒斯手持弯弓，一箭射死了那只老鹰，解救了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然而现实却事与愿违，普罗米修斯因偷盗火种遭受惩罚，贪婪的人类化身老鹰，向他索取最后的生命。 庄青砚眉宇压低，眼底戾气渐生。 他一张一张删除所有画像，就像一位冷漠的神祇，毫不在意芸芸众生的苦难。 前瞻城的实验室里，宁荣质问他，为什么不肯交出火种资料。 那时庄青砚的回答是：他当不了圣人。 其实他说谎了，他非但不愿意当圣人，反而更想做主动扼断火苗的独.裁宙斯。 “——Après mi， le déluge.（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 好心帮倒忙的宋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埋头吨吨吨喝茶。 露西娅覆住明刚的手背，觉得有些凉，帮他扯了扯毯子：“论文明天再改吧，药吃了吗？” 暴躁的明刚在露西娅面前，宛如温顺的绵羊：“……吃了一半。” 露西娅不赞同地看着他。 明刚赔笑脸，反握回去不松手：“又没什么大毛病，总吃药干嘛？” 两人间的温情氛围难以描述，根本插不进第三人， 宋可呆呆地望着他们，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在海门时，庄青砚质问她的那句话：“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明刚夫妇齐齐转向她，宋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问出口了。 露西娅略微思考：“喜欢是爱的前奏曲，是爱的三要素依恋、利他、亲密的浅层次表达。” 宋可捧着茶杯，眼神透出清澈的茫然：“？” “露西娅教授，这点恕我无法认同，”明刚轻咳两声，郑重其事地说：“我认为喜欢和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感。” “哦？那明教授有什么高见呢？”露西娅含笑转向他，涉及专业问题，两位大名鼎鼎的认知心理学家心平气和地探讨起来。 明刚不苟言笑，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喜欢是不具备约束性的心动，而爱是排他性的忠诚。” “喜欢一朵花，你可能会摘下它，而爱一朵花，你只会呵护她。” 宋可脑袋随着两人转来转去，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摇头：“哦～” 露西娅轻抚鬓角的盘发，眼神透出睿智而明亮的光：“谁说爱一定是排他性的？普遍认知的爱分为激情之爱和相伴之爱，激情之爱是情绪的，强烈的，受到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刺激，无比渴望与对方在一起，这个阶段，或许有您说的‘排他性’，以及狭窄摇晃的‘吊桥效应’，令人不自觉心驰神往。” 露西娅绵里藏针，连称呼都改成了“您”。 宋可困惑地眨眼：多……多什么胺？吊桥？又听不懂了。 明刚张了张嘴，刚要反驳，露西娅强势伸手打断：“但没有高峰期可以永久维持，当激情退去，生活会越来越平淡，最后总要回到相伴之爱，也就是我刚刚说的三要素，更深沉的依恋和更长久的亲密，互相尊重，互相支持。” “所以我认为，喜欢和爱是一脉相承的，”露西娅微笑道，“明教授，您同意我的看法吗？” “……你说的对。”明刚聪明地退一步，什么喜欢啊爱啊，统统没有家庭和睦重要。 露西娅递过来一杯水：“所以，互相尊重，吃药吧。” 明刚哽住，默默接过杯子吞咽。 宋可跟着垂下脑袋，小口喝茶。 露西娅慈爱地望向她，宛如教导学生的耐心老师：“你听明白了吗？” 宋可嗫嚅回答：“……前面懂了。”到摘花那里她还明白哩，后面就云里雾里了。 明刚夫妇对视一眼：“……”头一次遇到这么难教的学生。 露西娅换个说法：“喜欢是你第一眼见到，就知道是他。” 明刚握住露西娅的手，两人在这一刻默契地达成共识：“爱是有一天，你回头看她的时候，告诉自己，幸好是她。” …… 从明刚夫妇家出来后，庄青砚一路都表现得很沉默。 宋可转到他跟前，歪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庆幸。” “？” 庄青砚牵起她的手，强势卡入指间，低头轻轻一吻：“庆幸我那么早，就找到了你。” 庄青砚这张脸啊，明明长得清俊出尘，仿佛不染尘埃，偏偏他本人的气质太过浓墨重彩，截然不同的矛盾感形成独特的魅力，尤其当他压低嗓音说话的时候，仿佛一股不可抗拒的漩涡。 宋可纠正他话里的错误：“不是你，找到我，是我救了你。” 庄青砚缓缓笑起来，低头凝视宋可：“是啊，你救了我。” ——“喜欢是第一眼见到，就知道是他。” 宋可蓦然撞进他眼底，微微愣住，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奇怪，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花都的时候，明明自顾不暇，看到血泊里庄青砚的第一眼，却还鬼迷心窍救他呢？ “啊啾——！”宋可想着想着，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尖，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庄青砚面无表情闭着眼，镜片沾了可疑的水珠。 “啊！对不起！”宋可连忙拿袖子替他擦。 “没事。”庄青砚按住她的手，在掌心揉捏：“哪里不舒服吗？” 是又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还是隐性基因出问题了？ 宋可老实回答：“感觉眼睛，有点干。” 庄青砚仔细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北方基地自然也有天气拟态系统调节，编号T005。 终端显示温度正常，辐射正常。 “可能有点过敏，去室内吧。” 宋可点了点头，终端恰在这时嘀嘀响起，林优优发来求助信息。 * 三小时后，异能署。 负责问询的调查官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您、您请喝水。” 宋可微微皱眉，她都喝了一天茶了。 调查官以为她不满意，猛地站起来：“您想喝什么？我叫人准备！” 乖乖隆地咚，他可是倒霉去过宁博士研究所的，亲眼见证这位凶神把吉日格朗和希泽干废，万一惹她不高兴，自己脑袋被拧掉怎么办？ 叶梓玫敲门进来，调查官如临大赦：“小叶这里交给你了我还有点别的工作先去忙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去，跟背后有恶鬼追似的。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叶梓玫故意拖长声音：“宋队长——” 宋可提高声音：“没偷东西！也没，砸东西！” 叶梓玫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别紧张，你这回见义勇为，认真算起来，还有功劳呢。” 宋可双眼亮晶晶：“素察，还用坐牢吗？” 叶梓枚的语气正经起来：“在北方基地，除战争情况异能致死的后果非常严重，好在他杀的是德岛人，决斗前签订了生死赌注，不然这事真不好善了，你去领人吧，记住，没有下次。” 宋可去禁闭室领回素察，路上偶遇被父母暴揍的骂街小哥，看到她过来，小哥鼻青脸肿地冲到面前，激动地搓手：“宋姐，能不能给我签个名？签衣服上！” 他一把脱掉T恤，露出赤条条的上半身，转而恍然大悟：“啊！还有委托奖励，我发给你！” 在平台确认完成后，又是80万积分到账，V587总名次往前挪了一位。 宋可潇洒地签完名，顺手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有钱途，她最喜欢送分童子了。 小哥摸着自己的肩膀，一脸幸福加梦幻地走了。 V587说说笑笑地离开，在一楼意外撞到何秋红，这位北方基地的二把手面容沉肃，身后紧紧跟着六名顶级异能者，摆出从没见过的强势阵仗，包括凌氏兄妹，重伤初愈的吉日格朗，赵雨晴，以及新来的三位战斗系S级。 两边人狭路相逢，齐齐停住脚步，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片刻后，何秋红冷着脸，目不斜视地跟宋可擦肩而过。 赵雨晴偷偷转身，朝她点了点头。 何秋红向来看重异能者，辖区内混进这么多不明人员，险些造成重大的安全事故，她会采取动作不稀奇，调动了所有S级，却把宋可排除在外，也不稀奇，毕竟两人因为绑架事件结怨，自那以后，V587的管理权，不在她手上。 宋可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走吧，去抓小星发现的，走私犯。” “啊啾——！！” 刚走出异能署大楼，宋可控制不住地又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队长？感冒了？”林优优关心地问。 宋可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眼睛干干的，嗓子也干干的，虽然没有明显不舒服，但过敏的症状好像加重了。 宋可抬眸眺望远方，烈阳高悬，星艇穿梭来往，透明的屏障若隐若现，北方基地平静一如往常。 乌黑的发丝轻轻往后拂动。 起风了。 163 密钥（6） 别看，有脏东西。 呜隆呜隆—— 立体地铁垂直降落, 缓缓停入站台，从车厢里下来形形色色的乘客。 肚皮浑圆的男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随手将账户清空的终端丢进回收箱。 没想到去送个“货”, 还能白捡一笔50万联盟币的天降横财, 男人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肚子，穿过透明天桥, 拐进低层的街道, 明媚的阳光渐渐被抛在身后。 最近生意不错, 加上意外收入, 够他接下来好几年挥霍了。 迷你瓢虫从裤兜里探了探脑袋，复眼一闪一闪, 将沿途的数据传输回去。 即将抵达家门口时, 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叔叔！”道路尽头，一身名牌的徐星举起小手, 热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你还记得我吗？” 男人狐疑地盯着他，分别不到半天，他当然记得, 这小孩就是洗手间门口傻缺的送财童子。 “对不起叔叔, 我不小心搞错啦，其实那终端是我的。” 徐星微微嘟起嘴，表情天真又娇憨：“拜托拜托，可以请你还给我吗？” “别太荒谬, 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还傻到把终端送我？”男人下意识反驳：“是不是后悔了？” “真的是我的呀, ”徐星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掌心慢慢凝聚一枚冰锥，笑起来像狡黠的恶魔，“不这么钓鱼执法, 你怎么会上勾呢？” 上当了！这小子tm是异能者！ 男人心头警铃大作，刚想说话，背后响起几声清咳，他猛地回头。 阳光的余晖里，一行六人堵住他的退路，正中间是名十八九岁的少女，指尖的柳叶刀上下翻飞，背后身材高挑的男男女女一字排开，虎视眈眈盯着他。 男人暗道不好，扭头就往前冲，想从徐星这里突破，徐星眼神兴奋地等着他，手里冰锥瞬间化为结实的冰墙，将他去路封死，男人脚急踩刹车，心里后悔不迭：就说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这哪是什么送财童子，分明是个瘟神！ 他眼珠一转，裸露的皮肤忽然长出灰色毛发，衣服脱落，转眼间变成硕大的老鼠，往下水道钻。 这名其貌不扬的男人，竟然是变形系异能者！ 异能老鼠吱吱怪叫，闷头往前蹿，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叮！一柄幽蓝的柳叶刀飞来，精准地钉穿它的尾巴，老鼠刚刚跳出一截，“嘣”被弹回来，滚落倒地，眼冒金星。 徐星被丑陋的大老鼠吓一跳，躲到宋可背后，露出半只眼睛偷看。 嗒嗒的脚步声停在前面，脑后扎着揪揪的方知许“和善可亲”地蹲下，双手一错，两把锃亮的解剖刀凭空出现，他脸上露出神似变态医生的微笑：“好多年没剥过老鼠了呢？从哪里开始，先把腹腔打开，再把肠子扯出来……” 冰冷的手术刀抵着肥硕的毛发，下一秒就要剪开皮肉—— “别、别杀我！你们到底想干嘛？我把钱还你们，还你们还不成吗！” 异能老鼠拼命挣扎，男人用精神力苦苦哀求。 宋可安慰地摸摸徐星脑袋：“你先，变回人，我问你几个问题。” 砰！男人听话地变回来，全身上下光溜溜的，右脚踝血流不止，哆哆嗦嗦趴在地上。 庄青砚第一时间捂住宋可眼睛，宋可视野陷入黑暗，扇子般的睫毛眨了眨，耳边立刻响起低沉的提醒：“别看，有脏东西。” 林优优慢了半秒，倏地转过头，表情一言难尽：“救命啊，老娘……晕针。” 素察黑着脸，抿嘴往前一步，替她严严实实挡住。 等男人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宋可这才拉下庄青砚的手：“你是，走私犯？” “冤枉啊姐！我就是个本本分分的黄牛，平时卖点票收点中间费。”男人咬死不认。 宋可当然不信，开门见山地问：“我问你，耗子，鳄鱼和……啊啾！猫都是什么？” 男人没想到宋可开口就是黑话，神情有一瞬游离。 方知许阴笑着举起解剖刀，作势往他胸口一划—— “我说！我说！！” 男人害怕得肚皮乱抖：“我真没走私，就是……跟着大哥做点偷渡生意，找找门路，帮人搞到短期准入，把他们送进基地，耗子是别区的异能者，都是有合法身份的，黑户我们不敢接的！” 北方基地作为B区里的移民热门城市，入境审批手续严格，甚至有专门处理相关事宜的前瞻城，每天接待各方来客，里里外外人满为患。 V587无声地对视一眼，还真被徐星猜中了，这人果然是搞偷渡的。 “你们送了，多少耗子进来？” “前前后后，大概五千人吧。” 宋可眼眸转冷，银环擂台闹事的异能者，只有百人左右，也就是说，此刻北方基地的其它角落，还藏匿着不少耗子。 林优优唾弃地望着地上蜷缩的男人，语气嘲讽： “五千人？你是本地人吧，心可真大，送这么多危险分子进来，不怕北方基地出事？” “有何长官和异能署在，能出什么事？”男人不以为然地嘟囔：“你去前瞻城看看，每天多少人想进来，况且又不是移民，只是短期入境，我们就是帮个忙……顺便混口饭吃。” 银环擂台的斗殴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还不是被压下去了么，北方基地的秩序一向良好，管理层又英明，就算有事也有大人物解决，轮不到他们操心。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丫就是个叛徒！”林优优怒斥，如果放进的是流亡的异能者也就算了，偏偏是心怀鬼胎的B区人，北方基地固然名声在外，但其它B区有那么不堪吗？同一时间五千名异能者非法潜入，分明就是阴谋，这群目光短浅的蠢货，只顾自己利益，完全不考虑后果。 林优优一脚踹向男人下巴，踢得他嗷嗷惨叫。 宋可假装看不见，没有制止她粗鲁的行为，继续问道：“鳄鱼是谁？” 男人挨了打，唯唯诺诺地回答：“鳄鱼是……上家，花钱送耗子进来，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他出手阔绰，每回打款都很痛快。” 宋可了然，看来鳄鱼，就是策划整桩阴谋的幕后黑手了。 “猫呢？有几只？” 偷渡客卡壳一秒，语气不确定起来：“猫……好像六七只？还是七八只吧？价格很贵很贵，不是我经手的，我只负责联络，但我见过其中两只，都没有精神力，都是普通人。” “姐你放心，惹不出什么乱子的。”男人谄媚地赔笑，仿佛在说，我还是很爱我家园的。 男人说完，对面七人却齐齐沉默了。 他打了个激灵，心头渐渐升起不妙的预感：“……我说错了吗？” 路小羽的轮椅腾地升高，茶色眼瞳冷冷俯视他：“喂老鼠，你看我们是普通人吗？” 以宋可为中心的一女两男，突然爆发出强大的精神力，灭顶的威压如同海啸，层层钢钉的痛楚扎进男人全身，体内磁场暴动，灰色毛发不受控制地浮现，他双股战战，几乎维持不了人形。 男人牙齿咯咯颤抖，恐惧到极点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S级。 只要有心遮掩，低级异能者根本感受不到S级的精神力，才会将他们误以为普通人。 林优优完全不顾形象，气得又踹一脚：“那根本就不是猫，是豺狼！蠢货，你们引狼入室！” 宋可一刀插进男人双腿中间：“把猫的所有信息，交出来。” …… “现在的情况是，有至少六名S级混进来了。”庄青砚平静地说。 V587在星艇港顶层开会，这里视野极佳，能俯瞰整座城市，底下人头攒动，暂时看不出异常。 银环擂台的时候，苗潆的S4级异能者黥突然现身，想为藤田日郎出头，他们当时就察觉到不对，什么时候B区之间变得这么友爱互助了？现在看来不过“猫哭耗子”，慈悲是假，蓄意引战是真。 路小羽十指敲击，几秒后黑进监控系统，各处都发生异能者闹事的情况，北方基地的S级分头镇压，忙得分身乏术，此刻异能署的禁闭室里，估计早已拥挤不堪。 宋可说：“我已经把消息，发给叶梓玫，和白麒。” 情报传递得越快越好，这样不管异能署还是叶峥那边，都能第一时间采取反击。 “啊啾——！”她瓮声瓮气地又打了个喷嚏。 庄青砚蹙眉，宋可的状态已经不能用“过敏”来形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我觉得…… 空气好脏。”宋可揉了揉鼻尖，喃喃自语。 呼——呼—— 强风骤起，周围的仿生植物簌簌作响，根茎七歪八斜。 咣！低处大楼的外玻璃上，一块巨型招牌当空砸下，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 哪来的风暴？ 众人面露惊讶，T005正常运转，有天气拟态系统调节，这样不合季节的极端天气怎么会出现？ 强风一阵接一阵，短短几秒后，异变陡生！ 阳光飞快地黯淡下去，天空被完全遮挡，昏天暗地的地平线尽头，携带数千吨沙尘的风暴，组成铺天盖地的巨大沙墙，一口吞没了整座北方基地！ “趴下！！”宋可只来得及喊出一句，七人紧紧拽住栏杆，强大的风暴吹得身体摇摇欲坠，徐星双脚离开地面，被方知许和路小羽联手拉了回来。 从高处看，眼前的场景是极其震撼的，偌大的城市顷刻间被黄烟覆盖，细小的沙尘猛烈撞击建筑物，发出沉闷的轰鸣，玻璃磨成碎片，立牌和灯柱撕扯得四分五裂，无数人来不及逃离，就被卷进茫茫沙海里。 整整五分钟后，宋可艰难地站起来，鼻子，耳朵，口腔里全是沙粒，嗅觉受到刺激，咳嗽不停。 七人统统灰头土脸，抬头张望，周围能见度不足五米，天色黄蒙蒙，混沌一片。 宋可刚张开嘴，沙土就掉出来：“怎么会……” 庄青砚咳嗽两声：“是乌托邦的副作用。” 乌托邦的升起，导致极端恶劣天气频繁发生，北方基地的外围是望不到边的荒漠平原，本就常年干旱少雨，一直靠T005调节，如今全球气候骤变，空气状态极度不稳定，当有强风天气时，很容易引起沙尘暴。 天气拟态系统的承受力有限，这种程度的灾害已经超出它的阈值。 全区广播及时响起：“气象监测中心发布特强沙尘暴红色预警，请各位居民停止户外作业和露天活动，紧闭门窗，不要外出……” 透明屏障外面，缓缓亮起一层防沙网，把整座基地包围起来，阻挡了大部分沙尘。 宋可呸呸吐了两口，灰尘无处不在地往嘴巴里钻：“不愧是B区……”这么快就有应对方案。 防沙网升起后，呛人的风暴被挡住大半，尽管环境依旧恶劣，但至少能站稳了。 就在这时，众人的终端忽然跳出一项紧急委托：「B级委托（区域限时）：北方基地出现极端沙尘暴天气，请诸位异能者齐心协力，尽力消弭……」 完整的内容还没浮现，下一秒，这项委托快速闪动，先前文字被抹去，换成新的信息，再看时变得意味不明起来：「A级委托（区域限时）：守护北方基地。」 新亚联盟的委托平台，是由B区以上的人工智能群组自动监测、评估、发布和调整的，无论末日前后都从未出过错，从B升到A，说明就在短短几秒之间，任务的难度升级了。 但这就更奇怪了，北方基地的沙尘暴明明已被控制住，难道后面还有别的恶劣天气？ 况且“守护北方基地”，这六个字的含义是不是太模糊了点？ 众人疑惑间，一声轻微的响动从头顶传来。 宋可耳朵微动，猝然抬头，透过层层烟尘，只见高空防沙网上，停了一只全身漆黑的怪异鸟类，两翅闪着紫蓝色的金属光泽，羽毛杂长且呈披针状，虹膜呈现丧尸生物特有的灰白。 “渡鸦，”庄青砚冷凝的声音响起，“因为脑部区域面积大，公认为难得具有高等智商的鸟类。” “别怕，凶兽而已。”有担当的宋队长，幻化出一把灵器速射弩，对准丧尸渡鸦松弦。 咚，渡鸦躯体应声而倒，卡在防沙网边缘。 然而庄青砚的下一句话让人心头发凉：“……渡鸦集群性强，善结群营巢，在觅食、求偶等特殊情况下，常常混群游荡。” 第一只渡鸦的尸体旁边，很快落下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密密麻麻铺成一片。 漫天黄沙中，它们像啄食腐肉的死神化身，张开翅膀，发出尖锐的呱呱声，咯咯声，嘎嘎声。 宋可：“呃……” 她看看渡鸦群，再低头看看孤零零的速射弩，头一次对自己要幻化什么灵器有些犯难。 …… 前瞻城，沙尘暴和凶兽到处肆虐，凶狠的渡鸦利爪刺进人类肩骨，扯到空中撕裂啃噬。 天空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象征死亡的黑与黄覆盖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响起，无论异能者还是普通人都仓皇逃窜。 “快向北方基地求救！申请紧急避难，放我们进去！！” 异能署大楼，次顶层。 何秋红双手搭在腹部，望着传回的实时影像，面容严肃：“前瞻城现在有多少人？” “650万，”行政秘书语速极快地汇报，“其中430万异能者。” 何秋红沉默起身，瘦削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外面一片昏黄，建筑物的轮廓影影绰绰。 “650万人口，超过三分之二的异能者，偏偏还是这种节骨眼。” “阴谋？还是巧合？” 她低低地重复一遍：“430万异能者，可惜了……” 一群没有通过，或者来不及通过审核的淘汰者，里面还不知道混杂了多少居心不良的探子，如果有时间，她不介意好好筛选，挑选能用的人才填补到北方基地的队伍里。 可惜了，现在的时间节点过于糟糕。 何秋红自认不是冷酷的人，但无论什么时候，北方基地的利益都是摆在第一位的，城内如今暴力事件不休，身为掌权人，必然要做出一部分的放弃和牺牲。 毕竟……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 “何长官，前瞻城伤亡惨重，交通部已经安排几条避难路线，预计开放的站点如下……” 秘书焦头烂额地翻着光屏资料，请求上级尽快做出指示。 “不用。”何秋红的声音冷冷响起。 “啊？”秘书愣了愣，无意识地发出小小的询问。 “关闭所有和前瞻城的连接通道，只接收基地编号的飞行终端进入。” 秘书呆怔许久，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遍体生寒。 164 密钥（7） 直到最后一人。 “小叶, 你等等，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 “何长官在开会, 你不能这么闯进去。” “梓玫, 我们再等等批复吧？说不定还有转机……” 叶梓玫面沉如水，疾步穿过走廊, 她是A3级重力系异能者，抬手一挥, 没见怎么动作，同僚们的四肢像挂上沉重的沙袋, 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再也无法阻拦。 换做以前，向来遵纪守法, 循规蹈矩的叶梓玫绝对做不出, 在单位动用异能如此胆大妄为的事, 然而受到“法外狂徒”宋可潜移默化的影响，多次收拾烂摊子后，她渐渐明悟，有时候武力解决问题, 能节省大部分没必要浪费的时间。 叶梓玫停在会议室前, 深吸一口气, 笃笃敲响门，没等里面回应，大步迈了进去。 “何长官, 这是我做的避难提案，里面规划了13条前瞻城居民的撤退路线，请您审批。” 房间内鸦雀无声, 参会者的虚拟投影，全都目光惊讶地望向她这位不速之客。 何秋红端坐主位，面不改色道：“前瞻城的事，我已经下了命令，你们正常执行。” 叶梓玫双手渐渐握成拳，一字一句地说：“不，我们不能执行，您代表的只是您个人的意志，并非北方基地。” 一语惊四座，何秋红是什么人？异能署最高长官，B10区二把手，现场很多人不清楚叶梓玫的真实身份，为她的公然顶撞倒抽一口冷气，这年轻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混了是吗？ “何长官，您一直是我尊敬的前辈，也曾是我仰望的目标。” 叶梓玫脊背挺直，声线略略颤抖，神情却格外坚定。 “但您似乎并不理解北方基地存在的意义，叶将军建立这座城市的初衷，是为所有饱经战乱的人们提供庇护所，无论和平还是动荡，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北方基地不倒，它的大门就会无私向同胞敞开，所以它才被称为——人类最后的希望。” 惨烈的核战争结束后，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怀着绝望的心情漂泊，而叶峥在荒原废土上亲手建立一座新城，告诉所有的幸存者，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半个世纪过去，无数繁华的城市崛起，然而北方基地对联盟人来说，意义永远不同，它不仅代表希望，也是最后的退路。 叶梓玫眼眶微红，提高声音说道：“外面的650万人，是我们的同胞，他们不应该成为弃子！” “你还年轻，思考问题不周全。”何秋红罕见地没有发怒，她叹息一声，点开实时监控：“如今城内埋伏各区的异能者，甚至还有潜伏的S级，他们包藏祸心，企图引起争端，我把前瞻城的人放进来有什么用？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优先处理内部危机，把风险减到最低。” 叶梓玫难以理解地质问：“何长官，在您眼里，一个人的生命难道是以‘有没有用’来衡量的吗？” 何秋红轻轻抬了抬手：“在其位谋其政，我必须为北方基地的利益考虑。” 脸色苍白的希泽从阴影里现身，整个会议室瞬间画地为牢，成了无法使用精神力的禁地。 希泽被宋可从S3级生生打回A9级，从此消失在公众眼前，没想到竟然暗地里投诚了何秋红。 几名安保进来，扣押住叶梓玫。 何秋红双眼平静地望着她：“等这场危机过去，我会亲自向老师请罪。” 叶梓玫挣了挣，无奈动弹不得，她闭了闭眼，意识和终端连通，珍珠耳环飞快闪过一道暗光。 * 沙尘暴和渡鸦群出现后，北方基地的异能者迅速做出反击，高空掠过各种武装飞行器，五颜六色的异能光亮，穿透了黄沙弥漫的浑浊天幕。 因为有防沙网和屏障的双重阻隔，渡鸦大军无法闯入，基地暂时安全，但它们密密麻麻地占据天空，数量多到令人心惊肉跳，只能靠远程系异能一点点消磨清除。 林优优长发微动，吟唱起空灵的歌谣，范围内的渡鸦群被施加debuff（减益效果），攻击欲望大幅下降，徐星成了V587的最佳输出，暴风雨般的冰针簌簌射出，路小羽四人架起重机枪，但因为向上的角度，有效射程缩短，造成的威力有限。 宋可从淹过脚踝的沙土里，抽出一条腿抖了抖，抬头时正好和一只个头稍大的渡鸦大眼瞪小眼。 “你、你下来啊！”宋可不服地抬起胳膊，指着它大喊。 “嘎嘎！”渡鸦灰白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蔑视，仿佛在说，你有本事上来啊。 宋队长难以置信地张嘴，不小心又吃进一口沙尘，呸呸，不是，她被一只鸟嘲讽了？ 她倒是也想幻化电视剧里“孔雀翎”、“梨花针”这些，瞬间能发出几千枚暗针的兵器，但先不说那玩意在旧文明历史里究竟存不存在，关键她也没见过啊，不知道具体构造，凭想象束手无策。 宋可不高兴地磨牙，单手按地，忽然一跃而起，狞猫的基因发挥到极致，她一下跳起八米多高，顺着避雷针灵活地爬到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燕尾镖飞旋而出，嚣张的渡鸦顿时被切翻一大片。 然而前一批凶兽刚倒下，后面的又源源不断补上来，这群渡鸦的数量仿佛没有尽头，“咣咣”撞击屏障，外层的防沙网很快出现一道道裂纹。 宋可跳回矮一点的高台，面色犯难。 不行，清理效率太慢了，赶不上它们补兵的速度，到底有多少凶兽啊？全联盟的渡鸦都来了吗？ 轰——轰—— 一辆炫酷的浮空车疾驰而至，几乎贴着防沙网险险擦过，猩红的爆裂弹近距离射出，穿过网口，精准地落向渡鸦最密集的地方，嘣嘣炸开，黑羽纷飞，血肉模糊，被遮蔽的天空重见光明。 车顶打开，银枭狙击目镜往额头一推，露出下颌锋利的脸庞，他偏灰色的瞳孔冷冷盯着渡鸦群，压低的眉宇间充满压迫感，低头望向宋可时，转为灿烂一笑。 银枭蹲在车顶，微微偏过头，一手掩面低声问：“闺女，你说我再一次告白有希望吗？” 珍妮弗来不及回答，银枭已经说服了自己：“不管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像只翱翔的鹰隼，纵身跃下，挤入狭窄的高台，和宋可几乎脸贴脸，激得她又打两个喷嚏。 银枭身上全是沙子，晃一晃掉落好几斤，显然刚刚从外面赶回来。 宋可揉了揉鼻子，微微惊讶道：“你，晋级了？” 短短几日未见，银枭的精神力强度，赫然已经达到S级。 呱呱！咯咯！头顶渡鸦再次汇聚，银枭没有抬眼，反手又是一枪，打得它作鸟兽散。 “刚突破S1，宋队长，我一直在努力追赶你。” 一语双关，可惜媚眼抛给瞎子，宋可完全没get到，满脸真诚地说：“恭喜啊。” 银枭直直地望着她：“我现在也是S级，你要不要考虑抛弃那个男人，跟我……” “宋可可，下来。”庄青砚低沉的声音响起。 “爸爸救我，烧起来了！”同一时间，珍妮弗鬼哭狼嚎，群攻系异能者就这点不好，容易误伤，珍妮弗的火焰杀伤力太强，烧死渡鸦的同时，不小心也损坏了防沙网。 宋可扭头朝下面喊：“小星，帮一手！” 狞猫基因再次起效，听话的小猫咪几次跳跃，回到召唤的庄青砚旁边。 银枭和下方令人生厌的男人视线相交，对方朝他勾了勾嘴角，眼神冰凉。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跟着宋可跳下。 徐星蹦蹦跳跳地做广播体操，把冰针改为范围更大的冰雪，及时阻止异能火焰的蔓延，然而那片区域还是变得黢黑，防沙网摇摇欲坠，渡鸦的尸体堆积成山。 「图斯坦」的队员纷纷落到楼顶，珍妮弗一甩波浪长发，妩媚地抛出飞吻，张开怀抱娇跑过去： “噢～～亲爱的～～半天没见～我好想……” 咚！她毫无准备撞到一块坚硬的胸膛，素察脸黑如锅底，两指撑着额头，把她反向推出去几米。 珍妮弗踉跄回到银枭旁边，父女俩瘪了瘪嘴，无声地达成共识。 为什么可爱的追求对象旁边总有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庄青砚望了眼越聚越多的渡鸦群，神情凝重：“这样下去，不太妙。” 这批凶兽的数量比原先预计的还多，北方基地的异能者虽然杀死了部分，但同时也将防沙网破坏得千疮百孔，沙尘又重新肆虐起来，黄风呼啸，污浊的灰尘拼命往呼吸道里钻。 如今的局面，靠人力已经难以挽回，唯有开启城市防御机制，才能有效应对。 庄青砚沉声道：“B区有完善的城防体系，我需要看到工程设计图，再想别的办法。” 宋可打开终端，刚要联系叶梓玫，意外发现她发来了一条消息，内容却是空白。 宋可回拨过去，对面无人接听。 路小羽接过终端操作几下：“叶梓玫的信号被屏蔽了。” 庄青砚眼神微闪，他们出来前，叶梓玫在异能署，突然失联只有一种可能，她被何秋红控制了。 “联系白麒，我们去找叶将军。” “哎宋队长，一起啊。” 两队人马往执政官府邸匆匆赶去。 * 无穷无尽的渡鸦狂乱流窜，时不时从天空俯冲下来，利爪逮到猎物后，残忍地破开肚肠。 惊惶的人们四散而逃，躲进密封的建筑里，躲进地下室，躲进各种交通工具，然而大门被打破，窗户被撞碎，甚至下水道里都钻出怪物，无孔不入地袭击他们。 异能者们奋起反抗，转眼四肢就被扯住，哀嚎着拖到天上，往不同方向狠狠撕裂。 到处都是黑色凶兽，太多了，多到让人绝望，一盘散沙的前瞻城居民根本无法逃脱死亡的宿命。 “妈妈……呜呜，爸爸妈妈，你们在哪……”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街头跌跌撞撞地行走，嚎啕大哭，周围是四分五裂的尸体，路面因堆积的碎肉打滑，殷红的血液染透了她白色的新皮鞋。 “嘎嘎！”头顶传来怪叫，女孩惊惧地抬眸，瞳孔里映出渡鸦的狰狞双翅，像死神举起镰刀。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年轻的异能者猛地扑过来，抱住女孩翻滚，手心植物藤蔓飞出，一头缠住渡鸦脖颈，一头紧紧绕在路灯上，险而又险地拦截住它的攻势。 然而他自己却不慎崴到脚，狼狈地摔在另一群渡鸦面前，男人用最后的力气推了小女孩一把，声嘶力竭吼道：“别回头！跑！！” “大哥哥……不、不要！！”小女孩无助地哭泣。 大街小巷满目疮痍，一只鲜血浸透的手掌不甘心地按在紧闭的通道上，发出绝望的呐喊： “开门……北方……基地……开……” 为什么？他们从低级区出发，跋山涉水跨越大半联盟，就是为了寻找新的庇护所，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难道是他们错了吗？ 求救者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苍天呐，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能有奇迹发生。 意识恍惚的刹那，眼前通道缓缓开启，万丈光芒倾泻而下，一道伟岸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求救者双眼微微睁大，真的……有奇迹吗？ 咚——！！ 来人双拳触地，恐怖的威压荡出方圆几十里，天空振翅的渡鸦全都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坠地，仿佛被强力胶水黏在地上，挣扎不停。 咚——！！ 拳声再次响起，地表和地底流窜的凶兽躯体僵硬，内脏受到重力挤压，当场扭曲爆裂。 逃难的民众纷纷停下脚步，小女孩停止啜泣，呆呆地望向来人。 那是一名面容沧桑的老人，满头银发，脸庞密布沟壑和皱纹，看起来年纪很老很老，然而他身形高大，脊背挺直，双眼精矍透亮，穿着一身朴素的军服，站在那里如同定海神针。 从老人身后两侧，几千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冲了出来，有异能者，也有普通人，他们同样已经不再年轻，但眼神坚毅，训练有素，都是曾经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幸存者后代，他们沉默地穿过街道，迅速击毙被重力控制的渡鸦，组织民众有序撤退。 低沉而洪亮的声音穿透整座前瞻城，也经由全区广播回荡在北方基地的每个人耳边： “我是北方基地的执政官叶峥，根据联盟战时紧急条例第10条第13款，交通部听令，即刻打开5、8、13、17、21号地面入口，开放空中接驳通道，无条件接受所有前瞻城的居民。” “异能署全体官员，协助组织撤退路线，确保沿途民众生命安全，后勤部一小时内划分临时安置区，为伤者进行治疗，提供必要生活物资。” “重复一遍，无条件接受所有前瞻城的居民，无论异能者还是普通人。” “我以执政官的名义起誓，叶峥会在这里保护大家撤退，直到最后一个人安全进城。” 所有的嘈杂和喧闹仿佛齐齐消失了，唯有叶峥简短有力的命令一道道下发。 ——直到最后一个人撤离。 他可是叶峥啊，这位北方基地的创立者，竟然亲自来到前瞻城，保护他们撤退。 “叶将军……叶将军！！” 有人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崩溃大哭，悲恸的情绪似乎会传染，顷刻间绵延出几千米，形成震天动地的声浪。650万居民，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经历大起大落，经历劫后余生，在这一刻，终于感到由衷的庆幸，庆幸在末日降临的当下，在丧尸和凶兽横行的危险废土中，他们找到了正确的归途。 人类最后的希望。 只要有叶峥在，北方基地存在的意义，即使跨越半个世纪，依然不会变。 165 密钥（8） 「必死的决心」…… 在叶峥的层层指令下, 北方基地进入战备状态，整座城市井然有序地运转起来。 先是渡鸦群，因为数量太多, 短时间内杀之不尽, 好在B10区拥有完善的热武器储备，身经百战的军人用重机枪和火箭炮压制, 在昏天暗地的沙尘中清出逃生通道，一辆辆星艇和装甲车搭载民众, 从地空通道离开。 叶峥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像座巍峨的高山矗立原地, 直到最后一位平民被安全送走。 黄沙狂卷，漆羽乱舞，无边无际的黑云沉沉压迫天空, 从前瞻城一直蔓延到北方基地。 昔日繁华的街道满目疮痍, 城市设施毁于一旦, 但至少，大部分的民众活了下来。 只要人在，希望就在，即使在废墟上也能重建家园。 “将军, 请您也撤退吧。”旁边的军官低声提醒。 叶峥点了点头, 动作迟缓地转身, 白麒沉默地递来拐杖，叶峥接过拄在地上，单手捂住胸口, 体内磁场紊乱，眼前止不住地阵阵发黑。 他咽下喉咙口的血腥气，神情如常：“去城防部, 这样规模的兽潮，屏障撑不了多久。” 叶峥是名经验丰富的战场指挥官，对形势预判极为准确，眼下的情况，只能他亲自坐镇指挥。 白麒低头应是，临时征用一辆浮空车，跟在最后一批撤离群众的后面，进入13号通道，城门缓缓关闭，浮空车打转方向，脱离大部队，朝另一头的城防部驶去。 空气里传来隐约的能量波动，前面的军官察觉不对，遽然回头，后面哪还有叶峥的踪影？ “不好，快联系异能署，叶将军失踪了！！” 刺啦—— 白麒面色冷峻，意识到不对，切换手动模式踩下刹闸，浮空车发出刺耳的噪音，急速别停。 啪！身体因惯性往前倾倒，又被安全带狠狠拽回，撞向椅背。 透过弥漫的黄沙，道路尽头，十几道人影百无聊赖地等在原地，强烈的精神力混杂一起，其中大部分是S级，恐怖的威压令空气都在战栗。 白麒当机立断按下警示键，然而信号失效，联络中断，外界的声音统统被隔绝。 整条路都被无形的异能结界覆盖了。 原本闭目休息的叶峥，缓缓睁开眼睛，双眸平静如深潭：“……该来的总会来。” 从越来越多的“麻雀”出现，不，从末日降临的那刻起，这位看透世事，饱经沧桑的老人，就对今天的遭遇有所预感。 车门打开，叶峥拄着拐杖，镇定自若地下来，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群S级的凶狠拦截者，只是正常抵达目的地而已。 如果精神力存在具象味道的话，最前方那名四十来岁的男性，浑身散发的就是刺鼻的柴油味，他双手抱臂，体格健壮魁梧，隆起的肌肉像野蛮生长的山丘。 旁边涂着紫色眼影的妖娆女人，指尖夹一支点燃的细烟，则是剧毒的罂粟味，这种沙暴天气亏她张得开嘴，红唇抿一口，吐出袅袅烟圈。 这两人的精神力等级最高，保守估计在S5以上。 剩下的多是陌生脸孔，叶峥逐一打量，然后看到了雷钊，曾经属于北方基地，后投靠德岛的S4级雷系异能者，撞上他沉静的视线，雷钊眼神闪了闪，飞快地扭头别开，神情透出一丝狼狈。 吕焘，那名粗壮的S6级柴油味异能者，扬起胳膊，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叶峥将军，久仰久仰，老子这几天为了见你一面躲躲藏藏，终于熬到头了。” 叶峥审视的目光落在对面，彼此隔着安全距离的异能者身上，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倒是不知道，不同区的S级也会结盟了。” 其中几人脸色微变，没想到叶峥一眼就看穿他们的来历。 妖娆的女异能者轶娜轻笑出声，随手抖了抖烟灰：“要不是情势所迫，我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一致对外呢？” “叶将军，你很伟大很无私，我从小就是听你的光荣事迹长大的，当然我本人也相当尊敬你。” “可惜啊，时代不同了……”轶娜徒手掐灭烟头，笑容血腥又诡丽：“年轻人要改朝换代，你作为老人家就应该乖乖让位，早点退出历史舞台。” 她环顾一圈周围环境，眼神透出炙热的光芒：“不是所有的B区，都能拥有北方基地这么好的生存条件，凭什么我们水深火热，你们就能享福呢？B10区的风水宝地，足够让人垂涎尺。” 苗潆（B14区）多山，德岛（B15区）面积狭小，白莘（B13区）气候恶劣，乌托邦的横空出世更是将他们逼到绝路，所以这些区暗中联合起来，把主意打到北方基地头上。这座建于新历前的堡垒城市，占地广袤，幅员辽阔，区内设施先进优越，是末日后人类生存的完美家园，唯一的阻碍——这里有叶峥，只要他扛起战旗，北方基地全民皆兵，轻易无法攻陷。 虽然叶峥已经多年未露面，据说病体欠康，但只要他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威胁。 一旦叶峥被干掉，北方基地的精神支柱倒塌，其他管理层根本不足为惧。 他们就能肆意侵略，占据，进而瓜分这片丰饶的土地。 但想杀一名S级异能者，没那么容易，他们只能先将人送进来，打探消息，挑起争端，暗中寻找机会。没想到，一朝沙尘暴发，渡鸦群侵袭，叶峥主动现身，调走军队协助平民撤退，而他本人却成了光杆司令，看，连老天都在帮他们。 “动手。”吕焘也没废话，阴沉地打出攻击手势。 白麒沉默却坚定地往前一步，挡在叶峥面前。 他什么话都没说，意思却很明显，想杀叶峥，先从他的尸体踏过去。 白麒的异能，是种罕见的攻防一体光圈型异能，叫做「必死的决心」。 这种异能在S级以下表现平平，毫无特殊之处，唯有突破S级才能发生质变，释放后可以将人强行拉进光圈，光圈内主人的各项素质得到大幅提升，对敌人造成碾压性打击，除非其中一方死亡，异能效果才会破解。 然而这种“死亡”并不平等，敌人是真正的死亡，光圈主人被击败，只会在现实重伤并掉一级。 白麒如今是S5级，也就意味着在发动「必死的决心」后，他最多能承受五次“死亡”，一旦掉到A9级，异能将无法使用。 趁对面没反应过来前，白麒毫不犹豫地把叶峥和一名最近的S级拉入光圈。 人原地消失。 「必死的决心」光圈里，叶峥双拳挥出，刚猛的重力强控住落单的敌人，白麒身形快如闪电，一把掐住对方喉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骨骼摩擦声。 对方尚未用异能，双臂双腿已经无法抬起，咔嚓！脖子被恐怖力量拧断，鲜血喷出高达数米。 光圈消失，地上多出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白麒冰冷的脸庞溅到鲜血，叶峥呼吸微促，两人联手杀死了一名S级。 现场异能者神色凛然，脚步齐动，准备分散包抄，白麒先下手为强，转眼又拖入一名S级。 如果被围攻，他和将军必然不是十几名S级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逐个击破，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下去……坚持到什么时候？白麒的意识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 光圈再次散尽的时候，站在原地的仍然是白麒和叶峥，然而第二名敌人显然要难缠得多，白麒身上多出几道嶙峋的伤口。 在众多异能者逼近的前一秒，他再次发动异能！ 砰——！吕焘撞开那名即将被拉走的倒霉鬼，主动纳入光圈。 他双拳内扣，仰天咆哮，浑身肌肉暴涨，背后出现一个无比狰狞的虎头虚影。 虎啸扫荡全场，吕焘一拳一拳打出，宛如捕食的猛虎，即使重力压迫也没影响他的攻击。 吕焘是霸道的强攻系异能者，当他将精神力调动到极致，白麒无论等级还是体型都不占优。 嘶——！翻滚的速度慢了半拍，他被猛虎咬住脖子，当场尸首分离！ 光圈消失，白麒踉跄倒退，残留的剧痛感从脖颈传向神经末梢。 等级掉到S4。 所有S级不顾一切地朝叶峥冲去，白麒挣扎起来，再次发动「必胜的决心」。 吕焘离他最近，在他拉人之前，加速冲撞进去。 咚！ 白麒摔了出来。 S3。 见状，剩下的异能者不慌不忙停下来，饶有兴致地欣赏吕焘的虐杀。 虽然有白麒挡在面前，叶峥受到的创伤也不轻，光圈是排外型的技能，他在里面本就处处受限，加上吕焘的虎啸音波不间断地向他轰杀，叶峥嘴角缓缓流下鲜血。 吕焘一脚踩住白麒脑袋，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真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猜猜，你的主人会为你掉珍贵的鳄鱼泪吗？” 白麒反肘刺向他，吕焘轻蔑一笑，虎爪踩碎了他的头颅。 光圈消失，白麒双眼紧闭倒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胸腔凹陷进一大块。 S2。 叶峥拐杖碎裂，单膝跪地，内脏受损吐出鲜血。 吕焘狞笑着朝他走去，脚腕却蓦地被人拽住，白麒已经说不出话来，仍然死死不肯放手。 “找死，我成全你。”吕焘举起拳头。 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搭在肩膀上，硬生生制止吕焘的动作，压抑到极点的嗓音响起：“谁找死？” 周围人惊得眼皮直跳，这人出现得悄无声息，她到底怎么进来的？！ 下一秒，结界被撕开一条裂缝。 火焰和冰霜兜头砸下，隆隆炮火轰出猩红的炮弹，各种群攻系异能疯狂倾泻，瞬间冲乱阵型。 那名鬼鬼祟祟躲在最后，构筑结界的梦境师刚要抬手修补，啪——！！六条机械臂凌空甩来，如同绞索般缠住四肢，将她整个人倒吊起来。 “拙劣的把戏。” 路小羽铼臂闪起耀眼的光泽，铺天盖地的数据流光散出，彻底瓦解结界。 砰！一枚警示弹窜天而起，炸开成花，高空渡鸦唰唰惊飞！ 北方基地各处的异能者骇然抬头。 轶娜等人想去支援，迎面撞上素察、林优优、珍妮弗和银枭，四人像一堵墙，挡在他们面前，面对灭顶的S级威压，他们咬紧牙关，一步不退。 方知许在徐星的掩护下冲进战场，刚要扶住叶峥，被他反手一推，倒在白麒面前，方知许扭头，治疗系异能不要命地输送进白麒体内，将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娇小的少女眼眸凛然，站在虎形吕焘面前，纤细的手指紧扣成拳，制止他的动作。 “你要，杀谁？” “我允许了吗？” 吕焘神色凝重，显然认出面前的人——宋可，S7级强攻系异能者。 硬茬。 啧，据说她和北方基地管理层势如水火，看来情报有误。 虚空中的虎头发出凶残嘶吼，吕焘精神力暴涨，皮肤泛起诡异的花纹。 宋可微微眯起眼，体内细胞受到不知名的刺激，越来越烫，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体而出。 她忽然张大嘴，从喉咙深处响起低沉的怒吼，一道巨大的影子淡淡出现在背后。 那是一头宛如山峰般的棕熊，深红色的毛发又粗又硬又长，比吕焘的猛虎体型还要大出一倍，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猛虎嘤咛一声，畏惧地缩回脑袋。 “猾褢……”庄青砚揉捏眉心，发出果然如此的叹息，又是复刻基因。 两名顶级的强攻系异能者，一熊一虎兽形对峙，周围环境发生剧烈震荡，本就摇摇欲坠的防沙网轰然碎裂，只剩一层薄薄的屏障，无穷的渡鸦群俯冲而下，距离众人头顶更近。 混乱的局势里，叶峥急促喘息，开口呼唤庄青砚。 “小庄，你过来。” 庄青砚大步往前，伸手扶住叶峥胳膊。 叶峥手指颤抖，从胸前取出一枚老旧的怀表，那是他的终端，也代表B10区最高执政官的权限。 “城防系统，你会操作吗？” 庄青砚怔住。 城防系统，是每个区的最高军事机密，因为结构复杂，各环节设计精密，只有接受过专业培训才能上手操控，这部分权限向来掌握在执政官手里。 除非执政官本人和他钦定的继承人，否则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如此核心的信息。 叶峥喉管漏风，说话已经相当艰难：“我知道，我有些强人所难了，两天前，我和北郡的谢将军通过一次话，她托我照顾一位……故人之子。” 那则绝密通话的内容显然不止这些，但叶峥没有时间一一说明，透露的些许信息已经足够。 庄青砚指尖渐渐收紧，幽深的眼底暗潮汹涌。 他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宋可，V587的成员，遮天蔽日的渡鸦群，又对上叶峥沧桑的双眼。 说到底，北方基地的存亡，与他何干呢？ 庄青砚无声叹息：“……非常凑巧，我会。” 166 密钥（9） 史无前例的S9。 梦境师构筑的结界已破, 警示信号发射成功，不出意外的话，北方基地的援兵很快就会到达。 然而形势依旧严峻, 现场十几名S级凶相毕露, 不顾一切朝叶峥扑来。 还剩……两次机会。 白麒双拳颤抖，挣扎起身，温热黏腻的血液顺着太阳穴滴落，还想发动「必死的决心」，他已经掉到S2, 再放一次光圈，别管谁输谁赢, 自己这条命不一定能保住。 宋可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反手拎起白麒，轻轻摆到叶峥旁边：“好好待着。” 白麒还想再动, 肩膀却被巨大的熊掌按住，宋可回过头，神情无比认真：“我来。” 她转了转脖子，骨骼清脆作响, 背后的棕熊虚影跟着一起歪头，仿佛即将猎食前的热身。 “S级而已，我能对付。” 就算同为S级, 实力之间也天差地别，眼前这些人只是数量多, 单拎出来, 甚至没有一个能超过血腥猎杀者庞克，她能强杀庞克，自然也能杀了他们。 宋可把叶峥和白麒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坚定地往前走。 他们这边的S级满打满算才六个，叶白两人已经失去战斗力，以少敌多，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方知许弯腰穿过战场，趁机跑回来替叶峥治疗。 叶峥喘息着问：“小方，我听说你有种药剂，可以使人重新拥有战斗力，给我打一支。” “不行！您用不了！”方知许断然拒绝，以叶峥目前的身体状态，重伤加上器官衰老，一针封闭下去，就算有用，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也会要了他的命。 庄青砚沉声劝道：“将军，北方基地还需要您，请相信宋可，也相信我们。” 叶峥望向他坚持的眼眸，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不再强求。 砰——！ 宋可和吕焘狭路相逢，棕熊身躯悍然直立，强壮的前掌一巴掌拍出，将猛虎拍了个晕头转向。 吕焘尖爪扎进地面，艰难止住退势，他抹去嘴角的鲜血，朝宋可扬了扬下巴： “有件事老子想不明白，你一个S7级，到哪里都能受到优待，为什么绑死在叶峥这棵枯树上？” “弃暗投明，跟着我们享福不好吗？等我们瓜分完地盘，无尽的利益等着你。” 宋可感到有点荒诞的好笑，冷冷吐出一句：“你在，教我做事？” 吕焘见她死不听劝，仰头咆哮，宛如撕咬猎物的疯虎，挥拳朝宋可面门打来。 宋可腰腹蓄力，指尖幻化幽蓝指虎，熊掌如同覆盖一层金属铠甲，咚！硬碰硬重拳回击！ 猛虎幻影前爪断裂，吕焘被打得偏过头，胸腔震荡的蛮力令他哇的一声，当场喷出血沫。 宋可安然落地，一脚踩住吕焘胸口，高高扬起拳头。 她的确跟何秋红发生过龃龉，也曾考虑过离开北方基地，但这段时间下来，她看到了更多：图斯坦，赵雨晴，叶梓枚，明刚夫妇，中古街努力生活的万千普通人，银环擂台团结一心的激昂异能者，甚至前瞻城那些还没有拿到准入，眼里已经透出光的等待者……北方基地是一座有“魂”的城市。 末日残酷的背景下，人性道德无限降低，有“魂”的城市屈指可数，V587走遍大半联盟，宋可见过桐湾，见过海门，再到今天的北方基地，这样的城市，这里生活的人们，值得好好活下去，不应该成为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轰！ 轰隆！！ 金属爆裂，碎石乱迸，宋可一拳一拳把吕焘的胸口打得凹陷进去，能迫使人内脏移位的恐怖威压灭顶而下，棕熊硕大的身影叼住猛虎的脖颈，咔嚓！一口咬断丢出去。 兽形消失，吕焘的身体软倒在地。 “杀！” “杀了叶峥！！” “别落单一起上！” 吕焘倒下后，剩下的S级队形更为紧凑，呈半圆形包抄，最前头的轶娜抬手打了个响指。 异能「盛开」发动，巨型食人花破土而出，宛如新鲜的红色肉块，中央豁开锯齿形广口，收缩蠕动，五片鲜艳斑斓的花瓣一翕一合，散发冲天恶臭，和腐烂的丧尸有得一拼。 一名图斯坦的队员不慎被咬住小腿，血肉瞬间腐烂成尸水，他反应也快，壮士断腕地切掉膝盖以下部分，方知许背着医药箱，在各种攻击里小心游走，跑到伤者身边替他治疗包扎。 轶娜嘴角冷笑，又是一记响指，一朵一朵食人花朝方知许围去，肥厚的裂口豁然张大—— 嘭！一枚爆裂弹从天而降，穿过黄沙和层层阻碍，无比精准地轰向艳红豁口，腥臭的污血横飞，花瓣七零八落，轶娜脚步踉跄，神色不再从容。 银枭戴着狙击镜，看不清表情，只能窥见冷峻的下半张脸，他的「弱点看破」得手后，迅速调转枪口又射向下一朵，不停歇地拔除盛开的食人花。 林优优疾速奔跑，嘴里念出歌词，薄薄的刀雾降落，素察毒气尽出，溶入她的范围性攻击里，两人默契地攻辅互换，林优优成为潜伏的刺客，沙尘掩盖了雾气，不少异能者无知无觉被划开细小的伤口，强神经毒素侵入大脑，四肢痉挛，扑通扑通倒地。 图斯坦和V587，一群高级异能者，竟然生生拦住了十几名S级。 “嗷——！！”恐怖的熊嗥响起，对面S1和S2竟然全部被定在原地。 宋可悍不畏死地冲入敌阵，幽蓝指虎横刀一划，第一位S1的咽喉被贯穿，鲜血喷泉般涌出，宋可脚底踩血滑行，如同闯入羊群的豺狼，迅速扑向第二位S2，反手自上而下竖切，将人一分为二，生生劈成两半，内脏和肚肠哗啦而下，鲜血模糊了周围人的视野，瞳孔因惊惧不断收缩。 “啊啊啊啊啊——！” 威风凛凛的棕熊一口咬掉第位S2的头颅，脑花迸溅，紧接着两爪擒住两名S1异能者，先往地面狠狠一掼，啪嗒，甩掉一条腿，再迎面一撞，四肢零碎掉落，骨头断裂的巨响传来。 转眼，五名S级殒命！ 宋可指虎淌血，在血泊中冷冷抬眸。 棕熊后腿直立，坚硬的毛发根根竖起，朝天怒吼，咆哮声响彻半个北方基地。 宋可嘴角翘了翘，颊边的梨涡弯起令人胆寒的弧度。 “要么滚，要么死。” “——谁敢往前？” 对面迟疑地刹住脚步，面如土色望着宋可，虽然死的全是S1和S2，但她的战斗力也太可怕了。 有人浑身寒噤，渐渐冒出匪夷所思的念头，这人真的…… 只有S7吗？ 周遭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传来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 幽深的空间裂缝徐徐打开，从黑洞里透出巨大的冲击力，面相半男半女，阴柔邪恶的黥慢慢踱步出来，微笑鼓掌：“不愧是S7级，口气不小，可惜，你的英雄时刻就到这里了。” 他身后，上千名高级异能者跟随而出，眼神透出凶狞残忍的光。 吕焘和轶娜仿佛得到什么指示，忽地掏出一把殷红的4级晶石，毫不犹豫地按碎，醇厚的能量补充进体内，精神力枯竭的两人状态得到回复，双双站了起来。 庄青砚猝然抬头，街道四方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怎么会？按警示弹发射的时间，北方基地的支援者应该能赶到才对。 黥察觉到他的视线，面具后的半边嘴角讥诮勾起：“在等援兵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 半小时前，异能署大楼。 行政秘书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阴影里的僵硬背影：“何长官，各部门已经采取行动，前瞻城居民安置完毕，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半晌，何秋红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切听从将军指挥。” 秘书舒了一口气，不敢偷觑她的脸色，忙不迭说：“那我也去帮忙……”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气氛沉郁的办公室。 何秋红透过落地窗，俯视脚底整座城市，整整二十年，她的全部心血都放在治理北方基地上，为什么就是不能按她预想的发展呢？ 咻—— 一条空间隧道倏然开启，两道鬼魅的人影凭空出现。 其中一人全身笼罩在黑袍里，面目不清，另一人脸上戴半张面具，相貌阴柔。 此刻正是异能署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九成官员都在外奔走，没想到竟然会有S级空间系进来。 “什么人！”希泽怒喝，抬手就要发动真空领域。 “区区一个A9级，不自量力。” 黥口中吐出晦涩的咒文，希泽全身痛苦扭曲，短短几秒，蜕变为蠕动的虫蛹。 何秋红扭头要按下警报，黥手指虚空勾画符咒，她不受控制地被吸来，咚！撞上落地窗。 额头汩汩流下鲜血，B3级的实力，在S4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黥似乎也有些讶异：“真是好笑，你们北方基地，不是一向以实力为尊么？” “何秋红是吧？怎么你一个B3级，能坐到今天的位置？” 何秋红拼命挣扎：“你是谁？你想要杀我？” 黥失笑摇头，跳过第一个问题：“我不会杀你，你这种蝼蚁，不值得我动手。” “我们要杀的是叶峥。” 何秋红面色青紫，却还是一口笃定：“痴心妄想，你们杀不了老师。” 黥不以为意：“听说你是叶峥的学生，为了从他手里接过管理权，也是煞费苦心吧。” “现在他距离死亡临门一脚，不如你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何秋红咬紧牙关：“休想，他是我的…… 恩师，我不会…… 背叛北方基地。” “哈哈哈哈哈！”黥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又粗粝又娇柔，透出不和谐的刺耳感。 “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黥冰凉的唇贴近何秋红耳边，像恶魔的呓语：“我现在知道，叶峥为什么不完全放权给你了。” “——归根结底，是因为你菜啊。” 何秋红瞳孔收缩。 黥缓缓笑起来，语气状似惋惜：“你这种人，手腕和阴谋都不差，心也够脏，放到和平年代勉强够用，但到了战时，你瞧瞧，随随便便就被人控制，所以，你注定当不成合格的掌权者。” “听说你很看重异能者？把他们牢牢掌控在手里，是因为恐惧吧？” “你无时无刻都在害怕，害怕被替代，害怕被杀掉，害怕没有权力，你将一无所有。” “啧啧，谁让菜是原罪呢？” 黥念出一段冰冷的咒文，何秋红眼前浮现蛊虫翻飞的黑色光球。 “这叫蠹虫，能将人内心的恶放大，让我们来看看，何长官是否真的像嘴上喊得这么无私呢？” 虫球没入何秋红胸口，她痛苦得满地翻滚，眼前一幕幕记忆画面闪过。 何秋红出生时，核战争已经结束，北方基地趋于稳定，她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从各种渠道打听到“基因优选”和“初觉醒者”的信息，坚信人与人之间并不平等，末日后她终于如愿觉醒，却只有差强人意的B3级，因为本身资质受限，晋升道路约等于无。 想做北方基地的接任者是很难的，起初叶峥属意的人选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位叫陈雪柔的学生，她乐观积极，爽朗大方，还是A8级的初觉醒者，无论人缘还是考核成绩都比何秋红优秀。 某次维和任务，两人遭遇强地震，陈雪柔为救一批学生，被坍塌的废墟淹没，困在几百米深的地洞里整整两周，其间叶峥一直没有放弃搜救。 何秋红主动请缨，跟随救援队找人，并且运气很好，第一个发现了陈雪柔。 彼时陈雪柔已经奄奄一息，下半身血肉模糊，但只要及时治疗换上仿生机械，她依然能活下来。 何秋红默默看着她，蹲下来轻轻呢喃：“陈学姐，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你何必呢？” 陈雪柔艰难地开口：“秋红，他们……没事了吗？” “不知道。”何秋红冷漠回答，她没心思关注那些学生，只想找到陈雪柔，真的找到人后，她反而不着急了，语气里带着微微的谴责：“你看，你救了他们，却牺牲了自己。” “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当北方基地的领导者，放心，我会做得比你更好。” 陈雪柔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她。 何秋红沉默地等在原地，直到一天后，陈雪柔彻底咽气，她站起来拍了拍僵硬的膝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学姐……在这里！！我找到学姐了！！” “啊——！！”何秋红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意识渐渐模糊，眼角流下两行泪水。 她为北方基地，燃烧了二十年青春啊，她只想按自己的意志，打造一座理想的城市。 她到处寻找参与过“永生计划”的科学家，对外的说法是想治疗叶峥，暗中资助超量辐射研究，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最深处，有道隐秘的声音一直在呼唤：我还有没有机会，能晋级呢？ 何秋红双眸漆黑，在无尽的痛苦中回想起叶峥的训斥： “秋红，异能者和普通人一样，你不能区别对待。” “你要记住，北方基地的几千万居民才是整座城市的根基，有些事不能本末倒置。” 何秋红扼住自己的脖子呐喊：“不！不是的！老师！不一样的，我们异能者生来就高贵，我们就是比普通人要获得更多的地位和权力…… 陈雪柔不对，您也不对，你们都错了！！” ……这个世界，理应被我们异能者捏在手里。 蠹虫彻底侵入何秋红大脑，深切的愤怒归于平静，她的双眸漆黑一片。 何秋红机械地站起来，像具傀儡一样，按下终端： “现在发布全区通告，所有人即刻起原地待命，无论发生什么，不得擅离岗位，否则取消B10区居民身份，以暴民处理，格杀勿论。” “重复一遍，无论发生什么，所有人原地待命。” 旁边的黥笑了，笑容越来越灿烂。 蠹虫，意指危害集体利益的坏人，何秋红果然是位道貌岸然的伪装者呢。 空间裂缝再次出现，两位S级异能者原地消失。 何秋红发布的命令莫名其妙，其中的肃杀意味却很浓，民众不敢贸然反抗，茫然地待在原地，窃窃私语，没想到几秒后，终端再次“嘀嘀”响起。 * 13号通道附近，以宋可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条直线，她背后是誓死守护的叶峥，面前是几千名高级异能者。 黥夸张地鼓掌，嘴角笑意凉薄：“不可否认，你很厉害，你能以一敌十，那敌百，敌千呢？” “你可以试试。” 宋可冷冷回答，虚空熊掌抬起，一柄巨大的冷艳锯缓缓抽出。 黥收起笑意，深深凝视她：“那就……先杀你，再杀叶峥。” 轰——！！ 火焰、风刃、雷霆、冰雪、荆棘……无数的异能朝宋可袭来，将她瘦削的人影吞没。 一双双鲜血淋漓的鬼手抓住她的小腿，凶残的食人花匍匐而来，张开血盆大口。 宋可横刀切断，纵身一跳跃出落点，抬起冷艳锯刀面，狠狠拍回。 砰！密集的攻击躲无可躲，她背后被狠狠抽了一记，吕焘抓到机会，虎爪向前挥出，宋可腹部被划开伤口，翻滚落进陷阱，那里早已埋伏一名辐射系异能者，超强的电流辐射爆发，将她电得浑身抽搐，连熊影都蜷缩成一团。 “宋可！” 庄青砚勃然色变，林优优等人全都心焦地想冲过去，无奈难以脱身。 眼看局面岌岌可危，千钧一发之际，杂乱的脚步声从街道四面八方传来。 叶峥如有所感，豁然抬头。 “谁敢杀叶将军，我tm跟你们拼了！！” “待命个屁！老子就算不当B区人也要来！” “叶将军，您救了我们，我们也不会放弃您！！” 黑压压的人头朝战场涌来，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逆着漫天黄沙无畏地靠近。 打头的是凌氏兄妹，吉日格朗，赵雨晴等S级，后面跟着ABCDE参差不齐的异能大军，不管老人孩子，妇女青年，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坚定，甚至还有举起武器的普通人…… 黥出现的瞬间，路小羽以V587的名义，在委托平台发布了一项私人委托，只有一个定位，一句简短的话，除此之外，没有报酬，没有积分，危险程度更是代表最高的红色级。 ——「叶峥遇袭，速来救援。」 这样的委托，又是在“驱逐出境，格杀勿论”的前提下，从常理来说，是没有人会接的。 然而，北方基地的居民二话不说自发接取，人数甚至超过了系统发布的A级任务。 沸腾的人声填满角角落落，在黥等人的包围圈外，赶来的援兵又将他们反包围了。 滋滋暴闪的电流中，宋可捂着腹部慢慢站起，睁开眼睛，瞳孔一片幽蓝。 璀璨而耀眼的光芒从她脚底呈圆环形爆发，棕熊的幻影顶天立地，体型膨胀两倍，带来毁天灭地的压迫感，她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五指张开到极限，冷艳锯悄然瓦解，碎片落向各处，周围废墟剧烈摇晃，一股从未有过的强悍精神力从四肢百骸，宛如暴风般激荡而出。 没有借助任何外物，大大小小的蓝色光团从地面升起，顷刻间幻化为成千上万道利剑，宋可轻轻抬手，尖端立刻对准黥等异能者，犹如壮观诡谲的鬼火，黄沙的流动似乎停止了，躁动的渡鸦群集体噤声，耀眼的蓝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现场所有人目光骇然，这跟通过术法召唤，或者依靠外力凝聚的剑阵截然不同，每一柄都是货真价实的纯金灵器——这是金系异能爆发到极致的具现化！ 天地万物，皆为吾之兵刃。 宋可伫立在风暴中心，背后是残暴的凶兽巨影，身侧是环绕的万千剑光。 如果此时用R型测试仪来测，就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宋可的精神力强度，达到了极度可怕的数值。 ——史无前例的S9。 167 密钥（10） 莪没sh四，的会@wo…… 剑光盘旋, 上千把灵器发出嗡嗡的振响，宋可和棕熊同时站了起来。 内圈的追兵与外圈的援兵齐齐陷入沉默。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道战神般的人影，两边情绪截然不同, 一边是惊喜，一边是惊吓。 一名北方基地的援兵挤到前头, 低头望向怀里重金购入的灵器狼牙棒，双眼亮晶晶： “哇, 我用的是S7同款耶！” 宋可神色冷淡, 从口袋连通的空间里掏出一卷绷带, 咬住开口, 一圈一圈往血流不止的手背缠。 倒不是因为伤势, 而是那里刚刚被食人花吞掉了两个指节, 变得残缺不全, 这会儿又疼又痒, 万一自愈异能起效，众目睽睽下手指头凭空长出来, 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宋可随手包扎, 眼角微抬瞥了眼对面，漫不经心地说： “来都来了，全留下吧。” 话明明很轻，却随风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没有傻子会把她当成热情好客的东道主, 这位S7显然只有一个意思——把尸体留下。 万剑齐鸣, 宋可如同出鞘的利刃, 裹挟雷霆万钧的精神力，一马当先冲进敌人阵营。 有S7级带头冲锋陷阵，群情激愤的援兵跟着嗷嗷大叫： “我先上！你们保护叶将军！！” “老子和你们拼啦！” “外来狗，滚回你们地盘！” 黥冷冷一笑, 不以为意地吐出四个字：“乌合之众。” 他十指交错，忽然痉挛抖动，随着诡异的结印浮现，地面下赫然钻出无数亡魂幻影！北方基地曾是惨烈的战场，埋葬了不知多少生命，黥召唤的亡魂虽然没有实体，却充满阴郁的邪恶感，出来后疯狂往活人身上扑，被附身的异能者精神错乱，不分敌我进行攻击。 吕焘和轶娜等S级跳入战场，趁机肆意屠杀。 场面乱成一团，北方基地的低级异能者纷纷倒了下去。 叶峥霍然出拳，漫天攻击受到重力牵引，凝滞在半空，救下了大批来不及逃离的异能者。 “都是……好兵，但还需要个将。”他强撑着站起来，咳嗽声像破败的风箱。 在战场上，光有悍不畏死的士兵不够，还需要一位调度有方的指挥官。 庄青砚垂眸望向手里的怀表，微微叹息，转而拦住他：“将军，我来吧。” 叶峥阅尽沧桑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会指挥？” 庄青砚谦虚表示：“称不上会，略懂一二。” 叶峥沉吟片刻，无声地笑了笑，是了，那位北郡的谢将军，也是位出色的战场指挥官。 “好，很好……”他重重拍了拍庄青砚的肩膀：“交给你了。” 庄青砚转过头，朝某道六臂挥舞的背影喊：“喂，5.0，过来帮忙。” 路小羽动作顿住，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嘀咕：“傲慢的4.2……” 吐槽归吐槽，人还是过来了。 路小羽的铼臂和怀表终端连接，在叶峥的最高权限下，瞬间破解所有数据库，庄青砚一目百行，超出常人的记忆力发挥到极致，将北方基地所有异能者的信息复制拓印，紧接着浅色眼眸亮起光泽，扫视现场的援兵，飞快地记住每张脸，和脑海里的资料一一对上号。 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必须学会知人善用。 先知人，才能善用。 这些援兵里，有人骁勇善战，也有人平时很少做战斗类委托，面对大场面手忙脚乱。 庄青砚的指挥方式非常简单粗暴，直接在意识里给人下命令，因为有宋可的前车之鉴在，他不敢用专业术语，尽挑大白话讲。 “李强，马上掉头，往反方向跑。” 这位方向感奇差无比的群攻系异能者冲进无人的角落，异能咣咣砸下去，敌人一个没打到，反而吓飞了两只嘎嘎怪叫的渡鸦。 “噢噢！”李强脚踩刹车，听话地扭头狂奔，正好汇入图斯坦的大部队。 林优优察觉到反击机会，吟唱一段空灵的歌谣，增益buff顶满，李强跟着珍妮弗等人狂轰滥炸，绚烂的异能光亮爆发，范围整整扩大一倍，落入对面人群最密集处，成片地收割生命。 “张伟，注意力集中，听我提示放异能。” 张伟的异能叫「挫志怒吼」，连续施放能使敌人的攻击欲望不断降低，陷入颓靡状态，是个在群战里非常占优的辅助系异能，但他显然掌握不好间隔，每次一被干扰，就会不自觉出现空当。 有庄青砚这个外挂，在他脑海里时刻提醒，张伟大展拳脚，释放怒吼的时机卡到精妙。 “王倩倩，回来，你是个远程系……” 王倩倩彪悍都举着灵器大刀，眼看就要冲到敌人脸上。 “啊？那我打谁？”她表情茫然，四处张望，谁在说话呢？ “六点方向，看见那个一米三的小孩了吗？” 王倩倩嗯嗯点头：“看见了！” “跟着他，他打谁你打谁。” 徐星正躲在墙角，猥琐地放冰棱偷袭，背后跑来个小姐姐。 他放冰锥，小姐姐放风圈扩散，转眼冻住对面一大片，威力惊人。 “哇！”徐星感慨：“我好厉害呀！” “牛啊弟弟，姐跟你混。”王倩倩啪啪鼓掌。 庄青砚又点了几个人名：“你们几个，去保护叶将军。” 被点名的异能者哒哒跑到叶峥旁边，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他围起来。 他们都是防御系，虽然等级不高，但异能种类极为罕见，轻易无法突破。 庄青砚快速巡场，忽然发现一道正在大杀特杀的背影，寒潭般的眼底闪过凝视死物的光。 “老木，去把吕焘拉出来。” 老木是名A4级，异能为「强制嘲讽」，释放后对手会身不由己地攻击他。 “刘浩，赵秀芬，钱淼……七点方向抱团，抱紧了，准备偷袭。” “咳咳……眼睛别往吕焘那里看，假装干点别的。” 刘浩吹口哨望天，钱淼低头扫地，赵秀芬现场掏出块十字绣开始穿针……演技生硬无比。 庄青砚不由扶额，幸好战场混乱，不仔细观察发现不了。 吕焘被老木的嘲讽扭转方向，不受控制地往前两步，落入陷阱中心。 一名异能者当头丢出闷棍，强制他定身，众人一哄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拼命下黑手黑脚，围着吕焘一顿暴揍，猛虎的皮毛被悉数拔尽，光秃秃伏倒在地。 吕焘血流如注，从怀里掏出晶石，咬牙准备掐碎。 “拿来吧你！”暗中埋伏的青年发动异能「隔空取物」，偷走了吕焘的补给。 “……”庄青砚收回到嘴边的指令，盯着那名青年的面容一秒，目光了然。 这人来北方基地以前，曾经是个专业扒手。 吕焘：“？？”虎落平阳被狗欺。 他本就被宋可打成重伤，此刻遭到杂牌军围殴，已然是强弩之末。 素察鬼魅的身影闪现到他背后，三棱.军刺狠狠捅进喉咙。 精疲力竭的猛虎彻底垂下头颅，再也无法抬起。 ——吕焘卒。 虽然过程充满喜剧效果，但北方基地的援兵奇迹般地占据了上风。 部分刺杀者敏锐地发现，对面的杂兵仿佛突然间有了组织，行动迅速，配合默契，越来越棘手，越来越难缠，更糟糕的是，从四面八方的道路尽头，还在源源不断地加入新的支援者。 庄青砚单手推了推镜片，遥遥望向黥，嘴角微弯：“……真正的乌合之众，是你们啊。” 一群因为利益勾结的贪婪鼠辈，就像漫天弥漫的黄沙，随便一打就散了。 无尽的亡魂附在异能者身上，赵雨晴双眸清冷，水系异能脱手而出，净化！天空下起暴雨，纯澈的水滴打湿被附身的躯体，瞬间蒸起白烟，痛苦的嗥叫蔓延，被附体的异能者浑身一轻，摆脱控制。 凌宴和凌玥配合默契，出招的频率几乎一致，S6级强攻系势如破竹，联手绞杀对面两名S级！ 与水平参差的杂牌军相比，北方基地的顶级力量，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镇压力。 宋可正面迎击艳红的食人花，心随意动，周围剑光旋转，将斑斓的花瓣切成碎片！ 蠕动的肥口掉到面前，宋可指虎爆发噼啪闪烁的蓝光，幻化为拳套裹住双手，然后一左一右按住布满尖牙的冠部，大力出奇迹，往外一撕—— 棕熊虚影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凶残的食人花被一扯为二！ 轶娜脸色煞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体内磁场破碎。 宋可冷漠起身，甩掉拳套沾上的碎肉，抬脚碾碎两截断口，往轶娜所在的方向逼近。 轶娜踉跄后退，惊慌失措地甩出食人花，铺满宋可前进的道路。 棕熊开始奔跑，尽管身躯庞大，行动却异常灵活，坚硬的熊掌踩在血肉上，重达千吨的恐怖力量无情碾碎了这些妖花，也碾碎了轶娜，她七窍流血，血管爆裂，皮肤像烂掉的西红柿，汁液横流，从嘴里吐出碎裂的黑红内脏。 召唤物破坏，本体承受同等伤害，等宋可到她面前时，轶娜已经狼狈倒地。 宋可踩住她的胸口，微微发力。 “不，你不能杀我！”轶娜嘴里冒出大量血泡，含混不清地说：“我是S4级，我是……咯……白莘执政官夫人亲舅舅的女儿的……” 万剑齐发，将轶娜扎成刺猬，她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就双眼怒睁失去了气息。 宋可面无表情：“抱歉，太复杂的人际关系，搞不懂哦。” 杀死轶娜后，宋可抬头，眼神穿过混战的人群，定在黥身上。 “轮、到、你、了。”她一字一句地说。 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迥然的两张脸终于融合成一致，变得同样冰冷。 无数尖啸的冤魂朝宋可冲去，宋可操控漂浮的利剑回击。 黥后退一步，袖口掩住手指，在阴影里神经质地抽动。 “你在，结印吗？”宋可歪了歪头，表情有种看穿一切的了然。 背后一步之遥，歪斜的灯柱突然幻化为长枪，破空而出，钉穿了黥的手掌。 黥顾不上伤势，竦然抬头。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发现？凑巧吗？ 黥残掌假意施法，嘴唇微动，默念咒语，空气里阴霾丛生，瘟疫蔓延。 宋可看也不看他的双手，闪电般突袭上来，熊掌干净利落地斜着一劈—— 啪！扇了黥一个大嘴巴子。 几颗带着碎肉的牙齿掉落，黥半边脸肿成馒头。 咒术中断。 宋可轻盈落地，挑了挑眉：“太慢了哦。” 黥猝然抬眸，仿佛阴冷的毒蛇死死盯着宋可，再次施放异能。 打断，打断，还是打断，无论他动嘴还是抬手，无论他有多少假动作，宋可总能准确预判他真正的攻击意图，他根本放不出一段完整的咒术，面对宋可毫无还手之力，被压着打。 黥的肩膀洞穿，脸颊高肿，手指关节尽数被削断，鲜血积成殷红的湖泊。 宋可拍了拍双手，轻描淡写地说：“咒系异能者，我见过，比你更厉害的。” “——你差远了。” 她的师兄张慈，在真诀和咒术方面，天赋甚至超过张亭，当得起一句“天才”。宋可从小和他切磋过无数次，对每次念咒，每次结印的前兆一清二楚，仿佛刻进骨髓般熟悉，瞬间就能想到破解办法。 就算这样，除非她放水，张慈也没赢过她。 和张慈比起来，黥就像半路出家，花里胡哨的冒牌货，拙劣的把戏一眼就能看穿。 黥胸膛起伏，面具后的半张脸阴云密布。 他带来的上千名高级异能者一败涂地，胜局已定，北方基地的人正在清理最后的战场。 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眼前这名S7级的存在。 黥望向宋可，嗓音忽轻忽重，难听到刺耳： “恭喜你，保住了叶峥。” “但地狱总会来临，期待和你下一次见面。” 宋可心头隐约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黥阴柔的脸庞仿佛分为两半，半边微笑，半边哭泣，似喜似悲，无比怪异。 哗！在他背后，狭窄的空间裂缝出现，一只枯瘦的手伸出来，扣住黥的肩膀，即将把他带走。 不好，是那名S级空间系异能者，他们要跑！ 宋可不顾一切扑过去，所有利剑合而为一，凝聚为一把巨大的铡刀。 铮——！！ 刀刃落下，浑身黑袍的空间系异能者表情凝固，脖颈被绞断，头颅骨碌碌掉落。 “啊啊啊啊——”血肉横飞，黥的一只胳膊连带被切断，凄厉的惨叫响起。 然而来不及了，他的大半身体已经没入空间裂缝。 因为施放者死亡，裂缝出现剧烈波动，暴.乱的辐射迎面而来。宋可瞳孔收缩，精神力躁动，背后的熊影倏地消失，整个人急速缩小，不受控制地吐出一截细长的舌头，在裂缝完全消失前，被强大的冲力跟着吸了进去。 战场一片死寂。 唯有V587失声惊呼：“姐姐！”“队长！”“宋可儿！” 庄青砚眉心紧蹙，面沉如水。 刚刚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宋可从棕熊变成了另外什么东西。 庄青砚沉沉叹息，冷静地转向路小羽：“把所有视频和监控抹掉，别留下任何痕迹。” 杨小波那种错误，犯一次就够了，今日之事，绝对不能有任何影像流传出去。 幸好通讯器材还能用，庄青砚对着耳麦轻声呼唤：“宋可？能听到吗？听到回复。” 十几分钟过后，V587的群聊里蓦地跳出一条信息：「qing、被硪*g%杀死了。」 宋可的头像忽明忽暗，显示了很久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莪没sh四，的会@w自己h来。」 庄青砚：“……” 脑海里几百种对应的基因序列一晃而过，然而特征太模糊，难以判断。 这回又变成了什么？怎么连字都不会打了。 168 密钥（11） 哪来的丑八怪？ 唰—— 空间裂缝剧烈波动, 转眼溃散消失，黥拖着断臂凭空掉落，踉跄两步, 失去平衡倒地。 他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切口神经坏死，精神力凝涩, 难以调动, 金系异能堪称霸道的破坏力, 使体内磁场彻底失衡。 黥面如金纸, 靠着树干缓缓坐下, 强撑着观察周围, 空气里沙尘肆虐, 黑压压的渡鸦群蹲在头顶窥伺, 灰白的瞳孔静静注视，仿佛在耐心等待他死亡, 啃食他的血肉。 北方基地的屏障有反空间异能装置, 黥无法直接逃离，他原本的计划是先退到安全屋，再想办法出区，但空间系同伴被秒杀, 传送路径发生错误, 导致他落到不知哪里的荒芜树林。 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传来。 黥警觉地抬头, 枝桠随风摆动，一片绿叶轻飘飘掉下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粗粝急促的喘息。 黥眼神阴鸷，半晌勾起一抹庆幸又自嘲的笑容。 那个S7没有追来。 他抬起仅剩两根手指的左手, 摘下血迹斑斑的面具，露出半张阴毒的女性面孔。 这位S4级咒术师，赫然是个两性畸形的“阴阳人”！ 黥嘴里念出艰涩难懂的咒文，把面具换到另一边戴上。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致命伤也神奇地被转移过去，虽然断臂和断指无法再生，但疼痛减轻，黥的脸色稍稍好转，只可惜，另半边男性脸孔彻底废了。 此刻的黥，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位细眉细眼的女人。 耳边响起极轻的呼吸声，像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谁在那里？”黥猝然起身：“出来！” 几只筑巢的麻雀被惊动，扑棱扑棱飞向高处，黥冷冷抬手，两指抖动，麻雀应声栽倒，躯体瞬间尸化僵硬，一只都没漏。 黥阴沉的目光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回到树荫下，拨通终端，刻意压低的嗓音隐约传来：“……是我，叶峥没死，行动失败了。”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黥喑哑的嗓音一下拔高：“为什么不用杀了？！” “……临时更改计划，来不及不通知我们？呵。” 沙尘侵袭，枝繁叶茂的树木被裹上浑浊的黄土，其中一片绿叶忽然抖了抖，沙子簌簌掉落。 “乌托邦？什么新政策？” “算了……等我回去再说，派人来安全屋接我，契死了。” 契就是那名空间系异能者。 黥挂断终端，精疲力竭地靠回树干，闭上双眼暂时休息。 哗—— 哗哗—— 毫无征兆的，附近树林突然剧烈摇晃，幽蓝光芒噼啪炸响，数不清的叶片化为遮天蔽日的飞刀，齐齐朝黥射来，她骤然睁眼，然而来不及了，身体被万箭穿心，扎成刺猬状，失去气息栽倒在地。 怎么可能…… 明明没有异常，她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又惊又怒的表情定格在脸上，直到死亡降临，黥依旧想不明白答案。 啪嗒。 一只小东西掉了下来。 三角形的脑袋，两只酷似灯泡的凸出眼球，鼓鼓囊囊的躯体，尾巴像泡泡糖卷成一团，皮肤表面的纳米晶体随环境转换不断改变颜色。 这是一条蜥蜴亚目的变色龙。 也是因辐射冲击，未知基因发作，再次惨遭变身的宋可。 宋可飞快地爬到黥的尸体上，来回踩踏，确认他死得不能再死。 然后她亮出爪尖，努力扒拉黥的终端，机智地收入自己空间，回头让路小羽破解去。 大功告成，宋可藤壶型的眼球左右转动三百六十度，想试着靠本体说话。 嗖！又细又长的舌头伸了伸，稍纵即逝，敏捷地卷走一只蹦跶的蟋蟀。 宋可：“……？”她呸呸吐出来，倒霉的蟋蟀瘸腿跳走。 糟糕，舌头好像有点不听使唤。 宋可原地茫然片刻，艰难地掏出小蜜蜂终端，队员们呼喊她的消息早就刷了屏。 她笨拙地打开群聊，试图打字报平安。 结果……变色龙的脚和趾是并合的，并合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前三指一组，四指和五指一组，非常不协调，总是误触键，莫名其妙打出一串奇怪的字符。 宋可急得五颜六色变换，尾巴绷成直线，但越急就越打不好。 最后破罐子破摔，勉强打出“我没事，我自己回来”的意思后，眼一闭心一狠按下发送。 小小的变色龙确认一圈方向，皮肤转为深褐色，完美融入灰扑扑的大地里，摇头摆尾迅速爬远。 * 砰砰！ 砰砰！ 凶残的渡鸦群疯狂撞击，宛如一望无际的黑云笼罩在城市上空，脆弱的屏障终于不堪重负，时隐时现，消失的刹那，上万只凶兽趁机涌入，惊呼声此起彼伏。现场异能者骂骂咧咧地清理，好在下一瞬，屏障重新出现，将大部队挡在外面。 庄青砚望着宋可发来的火星文信息，内心百感交集。 针对叶峥的刺杀已经解决，零星几位残兵也被控制住，然而北方基地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因为在13号通道口浪费太多时间，城市防线岌岌可危。 两辆全副武装的防弹专车风驰电掣赶到，没等停稳，近卫官和医疗团队跳了下来：“将军！” 治疗系异能者紧张地围着叶峥，架起呼吸机和移动营养舱，进行现场急救，白麒也被担架抬走。 叶峥已是强弩之末，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作势要往前走。 “将军，请别动，您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您不能再用异能了，也要避免劳心劳力，否则身体会受不了的……” “城防部……” 叶峥喃喃一句，如果不能及时阻止渡鸦群，前瞻城的惨剧将会重演。 透过人群，叶峥和庄青砚对上视线，英俊的青年握紧手心的怀表，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 庄青砚衣角带风，由近卫官开路，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城防部。 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发现陌生人闯入，霍然质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赶紧出去……” 庄青砚二话不说，终端甩他脸上，代表叶峥的「最高指挥权限」赫然浮现。 旁边两位近卫官连忙解释：“从现在起，庄先生将全权代表将军，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把全城地图调出来。”庄青砚冷声道。 那双幽深的眼眸仿佛蕴含无尽威压，让人不自觉臣服。 北方基地的全区广播再次响起：“全体注意，一分钟后，城防部将进行凶兽潮自卫反击战，所有人留意终端消息，听指挥行动。” “中古街、唐宁路、内环商业圈……以下区域民众即刻撤离，逃生路线已发到终端。” “第二、第六中队掩护。”训练有素的军人神情坚毅，一丝不苟地执行任务。 不疾不徐的命令一条条下发，庄青砚脑海飞速计算，手指灵活地输入指令。 学校、医院、车站等公共场所迅速清空，居民们按指示撤入地下掩体。 “Suppress.（火力压制）” 贯穿整座城市的透明天桥凭空消散，黑漆漆的炮口取而代之升起，这批名为“地狱花火”的军火产自木丹，代表联盟热武器的最高杀伤力。 轰—— 轰隆—— 绚烂的烟花盛放，半边天空被烧得通红，腐肉焦灼的味道扑鼻而来，无数渡鸦冰雹般掉落，上百位风系异能者赶到指定位置，同时发动异能，火趁风威，风助火势，熊熊烈火如野草般蔓延，每位守城人的眼底都映出坚定的光芒。 地空徘徊的巡逻队伍负责补刀，后勤的清洁车辆来来回回，清扫堆积成山的渡鸦尸体。 “Sectr Clear.（此区安全）” 城西，林木郁葱，显然不适合用火炮攻击。 庄青砚在控制台输入指令，几秒内，屏障切换上百种形态，突然！不小心失误，出现一处裂口。 具备初级智商的渡鸦群发现机会，蜂拥而至，从缺口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庄青砚冷然一笑，真好骗。 “Fsh.（闪.光弹）” 新换的屏障骤然亮起刺眼白光，照亮了底下埋伏许久的群攻系异能者，以及超伏高压电网。 密密麻麻的渡鸦被瓮中捉鳖，黄豆大小的灰白眼珠隐隐透出惊恐。 漫天异能和电光同时亮起，伴随兴奋激动的呐喊，北方基地的异能者简直要乐疯了。 “靠靠靠靠，我杀了300多只，爽啊爽！” “这波血赚，老子发财咯。” “积分～小钱钱～我来了～” 这哪是凶恶的渡鸦，分明是给他们北方基地送钱又送分，改善生活质量的天使啊！ 整座城市像庞大的机械，在庄青砚的指挥下井然有序运转起来。 城防部，四面八方无数道目光，都暗暗打量控制台前从容不迫的青年。 有位官员酸溜溜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这种激进的打法，势必要破坏大量基础设施，到时候重建有你受的，我看你怎么还原！” 庄青砚握着透明光屏刷刷下笔，百忙之中抽空瞥他一眼，轻笑道：“把设计草图发给小田健，北方基地不养闲人，让他干点活。” 小田健，S2级工程系异能者，和V587同一天抵达北方基地，还当着宋可面走的VIP通道。 庄青砚不认为自己是个记仇的人，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官员：“……”靠，有S级的工程系异能者在，重建有什么难的，再造座新城都行！ 忙碌的指挥室门口，披着外套的叶峥透过玻璃门，静静注视里面的身影。 他刚刚接受完紧急治疗，伤势得到控制，因为放心不下，坚持过来看一眼。 然而情况有些出人意料，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庄青砚对所有设施，城防口令和人员信息了如指掌，实际操作起来更是0失误，以最低的伤亡，取得了反击战的胜利。 就好像，一位天生的指挥官。 “将军，您从哪里找到……”身边的官员瞠目结舌。 叶峥淡淡笑了笑，捂着胸口放心离开：“老咯……身体遭不住，站一会儿就累，我还是回去继续治疗吧，哦对了，把小方叫上。” 转身的瞬间，叶峥笑容消失，神色渐渐冷下来。 趁他还能站得住，是清算的时候了。 …… 异能署大楼，次顶层。 黥死亡后，蠹虫失去控制，何秋红从被操控的状态里清醒，头发散乱，手脚并用爬到落地窗边，目光呆滞地往外看。 T005重新运转，肆虐的沙尘正在快速退去。 渡鸦群在北方基地齐心协力的绞杀下，急速减少，夜空恢复了最初的宁静。 这一关，北方基地挺过来了。 办公室的门骤然推开，几名身穿监察制服的军人肃容进来。 “何长……何秋红，你因叛国罪被逮捕，跟我们走一趟吧。” 冰冷的铁铐钉住双手，杜绝一切异能使用，何秋红成了她最害怕的普通人，麻木地被拖走。 迎接她的，将是最严苛的审判。 …… 混乱的一天终于过去。 庄青砚离开城防部的时候，时间已近午夜。 V587的其他成员等在外面，方知许丢过来一瓶水，庄青砚随手接住，没有喝。 他心神疲惫，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额前几缕刘海垂落：“宋可呢？有消息了吗？” 林优优打开终端，十分钟前宋可又发来条火星文：「k#亏了。」 “我知道我知道！”徐星嘿嘿一笑，踊跃抢答：“姐姐一定是想说，快了！” “哇，我们小星好聪明啊。”林优优红唇轻掩，表情夸张地赞叹。 “……”徐星抿了抿嘴，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阴阳怪气故意逗自己。 庄青砚刚要说话，突然神色一凛，脊背发寒。 一只冰冷的生物跳上他的脚背，“刺溜”钻进裤腿，贴着温热的皮肤爬过大腿、窄腰、胸膛……最后窝在锁骨的凹陷处，从敞开的领口探出脑袋，呼吸新鲜空气。 庄青砚眼神冷到吓人，手指捏住那只作乱的小东西，慢慢举到眼前。 伪装色退去，一只变色龙呆头呆脑显现，因为扁扁的脑袋被揪住，凸出的眼球左右转了转。 庄青砚目露嫌恶，只觉得浑身发痒，恨不得立刻冲回公寓洗热水澡，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质问： “哪来的丑八怪……” 变色龙的尾巴“噌”地竖立，气得肚皮鼓涨，细长的舌头飞出，一口咬住庄青砚修长的手指。 蜥蜴类生物的口水又黏又稠，顺着指根滑落，庄青砚额头青筋暴跳，用力甩了甩，没甩掉。 叮！一只眼熟的小蜜蜂终端“咣当”掉落，滚到他的脚边。 庄青砚动作僵住，愣怔了整整三秒：“……宋可？” 169 密钥（12） 奇怪的流言。 叮！一只眼熟的小蜜蜂终端掉到地上。 方知许目光呆滞, 一口水箭喷出：“噗——！！” 徐星同样藏不住心思，嘴巴张圆果汁哗哗往下流，阿巴阿巴震惊到表情空白：“姐姐……” 林优优捡起小蜜蜂终端, 宛如遭到晴天霹雳：“宋可儿？你……你咋成这样色儿了？” 宋·变色龙·可被同伴认出，开心得摇头晃脑, 仿佛在说：“对是我，不满意？” V587：“……”很难想象一只变色龙会有如此丰富的神态。 他们知道宋可的dna序列有些问题, 也见识过她基因融合后惊人的战斗力, 比如之前的钩蛇, 刚刚的棕熊, 但从纯种的人类！变成纯种的动物！还是远远超出正常人的科学认知水平。 连一向寡言的素察都忍不住吐槽：“……还不如蛇。” 至少钩蛇打架厉害, 沟通起来也没问题。 “喂庄公主, 我不是在做梦吧……”林优优扶着脑袋胡言乱语, 脱口而出庄青砚的外号：“她不会一直这样吧？你应该有办法让她变回去吧？” 庄青砚面容冷冽, 眸如暗星，仔细看去身体略微有些僵硬, 一言不发地望着挂在指根的宋可。 这次的基因结果, 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打断一下，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讨论吗？”几人中唯有路小羽保持冷静。 虽然已是午夜，但忙碌的清洁车仍在大街小巷回收渡鸦尸体，时不时有异能者从旁边路过, 对滞留在城防部门口的他们投来怀疑的目光。 “先回公寓。”庄青砚低声说。 宋可吭哧吭哧爬了两百公里, 早就累得够呛, 闻言钻进庄青砚胸前的衬衫口袋，安心躺平。 庄青砚瞳孔微微睁大，盯着那一排显眼的泥点子，想到刚刚宋可顺着他的裤腿爬上来, 这下不止身体，连表情都僵硬了。 路小羽瞟他一眼，忽然想起来，在留波尼的时候，这位公主的洁癖就严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睡觉自带床垫，游泳要包泳池，视野范围内杜绝一切爬行类动物出现。 路小羽嘴角微微上扬，阴阳怪气地说：“噢，我的朋友，蜥蜴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不喜欢……” “闭嘴。”庄青砚神色冷淡，飞快瞟一眼口袋里打瞌睡的宋可，从牙关里挤出声音：“不要对我的喜好妄加揣测。” …… 凌晨两点，花园公寓。 浴室里水声哗哗。 被热汽蒸腾的镜子映出模糊的光裸上半身，肌肉薄而紧致，肩颈线条流畅，飞溅的水珠沿着弧度优美的下巴滴在凹陷的锁骨，很快积起一小汪清泉。 突然，灯光变暗，花洒出水戛然而止。 庄青砚抹了把脸，抬眸望去，温控面板显示ff（关闭），静谧月光透窗而入。 这种不敲门的风格，还能有谁呢？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外间开口，语气无可奈何：“……宋可可，别闹，让我先洗澡。” 潮湿的指尖摸索两下，庄青砚按下面板的n（开启），水流声缓缓响起。 两秒后，啪嗒，宛如跳闸一般，浴室的设备再次被关停。 庄青砚头发湿润凌乱，衬得侧脸俊美如俦，内心深深叹气，看来这澡是洗不安生了。 他随手取下毛巾擦了擦，浴巾潦草在腰间一围，湿漉漉地拉开隔间门出来，后腰靠着洗手台： “出来吧，我们谈谈。” 话音刚落，眼前凭空出现一只绿幽幽的变色龙，两团肉肉的爪子按在温控面板上，肚皮鼓鼓，看起来气呼呼的。 庄青砚不由失笑。 钩蛇，狞猫，猾褢，避役（变色龙）……第一批的四种未知基因完全显现。 综合来看，狞猫和猾褢的表现较稳定，钩蛇和避役异形化程度高，活性低，存在固化风险，最好尽快替换掉，距离下次波段实验还有四天，在这期间，宋可只能暂时维持现有状态。 见他思考得入神，宋可不满地“笃笃”敲了敲洗手台。 她笨拙地操作终端，投影出一个页面，是“世界最可爱物种排行榜”，变色龙赫然排在第17名。 宋可甩了甩尾巴，重重地点了点画面，先指向“最可爱”，再指向“17名”，意思很明显，兴师问罪来了，为什么说她是“丑八怪”？ 庄青砚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迅速认错：“对不起，我的，我不该说你丑，其实仔细看看……” 宋可自信地竖起脊椎，昂首挺胸，铜铃般的眼珠转了转。 庄青砚低低笑出声，违心地夸赞：“……挺可爱的。” 他伸出两根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宋可的扁脑袋。 揉着揉着，动作毫无征兆地顿住，都怪他记忆力太好，蓦然想起往事，很久以前，在洛亚克的研究所里，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庄青砚不动声色地瞥宋可一眼，幸好，她没想起来。 “等前瞻城的实验室恢复，我们去做逆辐射测试，争取尽快变回来。” “这几天，你先待在公寓里好不好？” 宋可用爪子艰难地打出：「k」。 温馨的灯光下，庄青砚的桃花眼看条蜥蜴都深情。 他非常自然地抱起宋可，放进洗手池，挤点泡沫，给她的脚趾洗了洗，然后顺着脊椎揉搓软软的肚皮，他洗得心无旁骛，对着一只变色龙也没什么绮思和杂念，纯粹是脏得没眼看。 宋可：“？？” 爷爷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别人帮忙洗澡。 ——即使她变成蜥蜴，大概，或许，应该也不可以吧？ 一股热气瞬间冲上颅顶，宋可浑身通红，因为羞耻心激烈挣扎起来，她尾巴乱甩，溅起水花，庄青砚下意识闭眼，手里动作却不敢加重，只能凭感觉摸索，一不注意竟然被她挣脱。 宋可晕头转向地飞起来，咚！砸到庄青砚的腹肌，刺溜溜往下滑，她眼神惊慌，四脚扑棱，在上面抓出几道红痕，突然勾到什么，顺势往下一扯。 浴巾松松垮垮落地，罩住了小小的变色龙。 庄青砚：“……” 好不容易从浴巾底下钻出来的宋可：“！！！” 她宕机一秒，皮肤红橙黄绿变了一圈，倏地原地消失，惊慌失措下，顶着帐篷拖走了那条浴巾。 * 之后的三天，联盟局势风起云涌，发生剧烈震荡。 因为叶峥遇袭事件，北方基地展现出强硬的外交态度，对苗潆、白莘和德岛等幕后黑手发起连番诘问，甚至一度兵临城下，各区之间的表面和平被打破，彻底撕破了脸。谈牌桌上，苗潆和白莘的代表痛快承认罪行，但拒不认错，唯独德岛装聋作哑，无赖倒底，既不承认自己是“鳄鱼”，也否认派出“耗子”和“猫”。 苗潆代表声嘶力竭呐喊：“我们活不了，谁也别想活，大家一起毁灭！！” 白莘代表声泪俱下控诉：“看看这龙卷风，城市毁灭了三分之二，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德岛代表：“是他们干滴，不关我们滴事！” 旁边苗潆和白莘的外交官一脸鄙夷地看向他：呵，叛徒。 德岛能这么嚣张，是因为放出的俘虏名单里没有他们的人，然而两天后，随着走私犯落网，雷钊的一封认罪书打破了僵局，作为德岛S级的俘虏，他们犯下的恶行证据确凿，德岛大惊失色，痛斥雷钊三姓家奴，两面三刀，谈判桌上鸡飞狗跳。 B区之间一片混乱，异能者交战频频。 庄青砚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忙碌，叶峥身体没康复，何秋红审判在即，异能署群龙无首，在叶峥的殷切托付下，清剿残存渡鸦，主持城建，外交谈判……一大摊子事都交给他这位壮丁处理。 连轴转了三天后，夜深人静的凌晨，庄青砚疲惫地推开公寓大门：“我回来了。” 客厅里灯火通明，氛围温馨又和谐。 方知许还在叶峥那没回来，素察默默举着哑铃锻炼。 徐星捧着大堆零食，脑袋上顶着小小的变色龙，一人一蜥蜴正专心致志地收看路小羽用技术手段还原的旧文明家庭伦理神剧——《xx的诱惑》。 “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还用她的东西？！” “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要贯彻到底咯～” “……你好s啊。” 光屏里一男一女滚成一团，浴衣飞了满地。 林优优清清喉咙，当轰轰烈烈的片尾曲响起时，放声歌唱：“为所有爱执着的痛～” 徐星跟着哼哼，宋可尾巴一卷一卷，显然沉浸其中。 庄青砚看向画面里散乱的浴袍，眼皮抽抽跳动。 宋可扭头发现他，惊得原地蹦跶，慌乱跳到隔壁路小羽的机械手臂。 路小羽趁机讨要零花钱：“慷慨的队长，尊敬的队长，我要买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宋可爪子乱踩：「m买！」旋即消失在众人面前。 庄青砚心累叹气，自从浴室失误事件发生后，宋可已经连续躲着他三天了。 他在沙发坐下，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最近有视频流传出去吗？” 路小羽这会儿心情很好，有问必答：“没有，但有奇怪的流言。” 守卫B10区的A级委托经过系统判定，V587占了大头，积分如愿以偿冲到北方基地第1名，全联盟第6名。这支横空出世的神秘队伍，在星网的讨论度居高不下，但因为鲜少露面，引发了不少猜测。 “建议大家看看这个。”路小羽调出一张图像，覆盖了暂停播放的《xx的诱惑》。 棕熊，钢铁六臂巨兽，毒蛇，三米高的冰雪法师，分别对应宋可、路小羽、素察和徐星，连林优优都被画成浑身围绕刀雾，面容不清的八尺大汉。 “《异能者花花轶事》新出的漫画，据说神还原刺杀现场。” 当天现场的异能者都被下过封口令，不能透露V587的真实身份，但又耐不住当事人分享八卦的欲望，因为没有任何影像资料，全靠张嘴胡编，每位“爆料者”的说法大相径庭，关于V587的描述也越来越离谱，甚至出现“V587全员都是钢铁猛男，因相貌丑陋不愿接受采访”这种谣言，最后这则荒诞的漫画应运而生。 不过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徐星对自己的形象尤其满意。 “哦对了，队长捡来的终端，我顺手查了一下，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 路小羽在家里没有伪装，冰瞳亮起璀璨的光泽，他侵入了黥的终端，绕过数据洪流里无处不在的监控，还原了黥临死前的那则通话：“消息目前还压在B区执政官手里，暂时没有公开。” 众人精神一振，抬头望向光屏。 “乌托邦，也就是过去的中央庭，即将发布新政策，一年后面向全世界异能者开放挑战赛，通过选拔的人可以获得通行证，成为乌托邦的合法居民。” 通过异能挑战赛发放居民资格？这是什么路数？ 林优优疑惑：“什么意思？当初背着全世界搞阴谋，现在想起我们了？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素察冷冷评价：“居心叵测。” “同意，”路小羽点头，“我也觉得古怪，尤其是针对叶峥的刺杀刚结束。” 庄青砚指尖轻敲，冷冷一笑：“缓兵之计而已，乌托邦刚刚升空，百废待兴，如今地面生存环境恶劣，如果各区联合起来讨伐，这座S级城市可能等不到发展，就将迎来陨落。” “趁现在B区乱成一团，他们抛出‘船票’的诱饵，既是离间，也是安抚。” 这种时候，乌托邦放出新政策，就好像一种昭然若揭的虚伪暗示：看，我们没有放弃你们，只要通过选拔，就可以到乌托邦幸福地生活。 在末日的残酷背景下，绝大部分人无法拒绝这种暗示。 “那我们要参加吗？”林优优征询大家意见。 “这种事，当然要队长来做决定。”庄青砚轻描淡写地说。 「再探，再报@」 小蜜蜂终端动了动，跳出一行字。 庄青砚眼明手快，从旁边的抱枕里揪出一只缩头缩脑的变色龙。 宋可又开始五颜六色变换。 “你们先聊，我和队长谈、谈、心。” 庄青砚拎着宋可快步走进浴室，轻轻掩上门。 他把宋可举到面前，慢条斯理地单手解开纽扣，微微扯松领口，露出大片肌肤。 宋可惊得眼珠一左一右别开：干什么？你干什么？！ 庄青砚压低声音，语气委屈：“……别躲了，看就看了，我都不在意。” 他疲惫的桃花眼微微耷拉，显得楚楚可怜：“我给你看，只要你记得负责就行，以后什么银枭黑枭，你一个也别搭理。” 170 密钥（13） 该基因未被数据库收录。…… 咔哒。 今晚的公寓大门格外忙碌, 方知许和庄青砚几乎前后脚回来。 “怎么样老方，叶将军好点了吗？” 林优优坐没坐相，在沙发拗了个高难度的普拉提姿势, 瑜伽裙滑落，露出白到晃眼的一截细腰, 对面素察举哑铃的动作顿住，默默转开视线, 扯过毯子给她遮了遮。 方知许嗓子干得快冒烟：“等等, 我先喝口水。” 他快走两步, 毫不客气地拧开徐星的儿童特供饮料, 乳酸菌苹果味的, 咕噜咕噜一滴都没剩。 徐星愣了两秒：“啊啊啊啊臭老头——！！”可恶啊, 他特意把好东西留到最后喝的！ 方知许放下药箱, 面色凝重地望向众人：“叶将军今天突发性昏迷两次, 已经送到异能者专科医院救治了，我回来前刚刚才醒。” “什么？这么严重！”林优优瞬间放下腿坐直。 从浴室出来的庄青砚和宋可也听到了方知许的话。 “哼, 那你怎么回来了？”徐星偷偷揪方知许的辫子：“是不是人家医生比你厉害, 被赶出来啦～” “我留着也没用，刺杀的伤势已经痊愈，叶将军昏迷是因为器官老化，导致代偿功能受损, 虽然没到衰竭的地步, 但也严重影响了各项生命体征。”方知许娴熟地按住徐星, 在屁股上“啪啪”招呼两下，徐星在他面前熊惯了，毫无挨打的心理准备，眼睛瞪得溜圆。 “叶梓玫他们正轮番劝说将军换仿生器官,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方知许随手揉了揉徐星脑袋，喃喃自语：“要是能逆转……不，延缓器官衰老就好了……” 林优优提出疑惑：“所以换仿生器官，异能等级就会固化对吗？可S级固化也没关系吧？” 恼羞成怒的徐星手脚并用挣扎，在方知许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嘶……”方知许吃痛松手，徐星捂着屁股蛋子，趁机哒哒哒跑出去，方知许无奈摇头，莹白色治疗光芒一闪而过，牙印消失不见，留下一圈黏糊糊的口水。 庄青砚正好挡在徐星的逃跑路线上，十分顺手地提起他的后领，丢回方知许那里。 徐星：“？” “以叶将军目前的情况，全身90%的器官必须更换，已经不是等级固化那么简单，”庄青砚平静地解释，“相当于将体内磁场完全拆解破坏，也就是说，他会从S级异能者……变为普通人。” 偌大的客厅陷入沉默，连打闹的方徐二人都安静下来。 如果从未觉醒过还好，异能者变回普通人，无论对谁都太过残酷。 …… 临睡前，宋可溜进庄青砚的卧室，爬到被子上戳了戳他。 庄青砚似乎猜到她会来，毫不意外地放下手里光屏：“你想问我有没有办法帮叶峥？” 宋可肯定地变成绿色。 庄青砚叹气：“老方是医生，他都没辙，我能有什么办法。” 变色龙的三角形脑袋耷拉下去，转眼就成了伤心的蓝色，颇有几分垂头丧气的味道。 房间里沉寂下来，庄青砚两指摩挲宋可的背脊，睫毛低垂，眼眸像窥不见光的深渊。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他慢悠悠地拖长声音：“还有种可能，虽然希望渺茫，但可以一试。” 宋可肉嘟嘟的爪子按住他的睡衣，轻轻扯了扯，催促他别卖关子，快说什么办法。 庄青砚没有急着回答，握住她的两条前肢，往胸前一搭，桃花眼迷人地弯起：“办法我来想，作为交换，你要答应我什么呢？妾蒲柳之姿，一心求君青眼，盼君垂怜，如果能有幸独宠后宫，那便再好不过了。” 宋可两只眼珠放空：“……” 怎么有人对着蜥蜴都能肆无忌惮地发情……呸呸，发癫啊？ 她稍稍放出点精神力，啪嗒，一爪子挥过去，脆弱的丝质睡衣顿时纽扣崩裂，领口大敞。 庄青砚低头扫了眼，微微挑眉：“看不出来，你很心急？” 宋可：“………… ” 宋可原地消失了。 庄青砚眉眼舒展，神情放松，朗声笑了起来，透过层层时光，依稀能窥见骄矜的少年意气。 “把终端给我。” 空气里丢出一只小蜜蜂，片刻后，庄青砚拨通视讯。 投影闪烁两下，出现一个身穿白大炮，形色匆匆的人——是宁荣。 “宁博士，最近研究怎么样？”庄青砚漫不经心地打招呼。 “是你？你怎么有空……”宁荣含混嘟囔，脚步不停，背景像在实验室的过道，他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地说：“我找到临界值了！高剂量辐射下DNA断裂导致的变异并不是必然行为，只要……” 宁荣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阶段性成果，庄青砚偶尔应和两句。 “我这里有个新课题，你感兴趣吗？” “什么课题？” “细胞分裂谱系研究，主要针对器官再生，我可以给你提供相关的研究资料，前提是必须由我亲自参与主导，并且最高保密权限的名单只能有你和我。” 宁荣脚步停住，目光呆滞：“你再说一遍，确定是‘针对器官再生的细胞分裂谱系研究’？” “确定。”庄青砚神情不变：“明天来一趟前瞻城实验室，我们当面聊。” 通讯另一侧，宁荣震惊到说不出话，唯有激荡的火焰在内心熊熊燃烧。 细胞分裂和器官再生，都是属于‘火种’的秘密。 这小子被夺舍了？前几天还嚷嚷“造福全人类和我有什么关系”，突然间就改变主意？ * 次日一早。 前瞻城。 破洞的天花板修补完毕，翻新的实验室里，各种精密且复杂的仪器一字排开。 庄青砚低头调试数据，宋可尾巴缠在生态培养箱的横杆上，倒挂着悠闲地一晃一晃。 戴着帽子口罩进来的宁荣被吓了一跳，旋即惊讶：“蜥蜴基因？” 他盯着宋可两秒，眼睛越来越亮，无知觉地爆发出狂热的研究热情：“融合后的情绪值多少？精神力测了吗？异能是否可以正常使用？” 甚至凑到跟前，上手想捏起宋可观察：“我建议先做个波谱分析……” 宋可细长的舌头稍纵即逝，一柄幽蓝的利剑停在宁荣鼻尖。 宁荣脚步刹住，恍然这可不是他惹得起的实验对象，干巴巴地开口：“那谁……臭小子，你来。” 庄青砚慢条斯理地按下悬停的灵器，轻笑道：“宁博，别动手动脚的，我家这位脾气大。” 宋可配合地竖起背脊，通体变成鲜艳的红色，散发威胁的气场。 宁荣：“……”奇怪的情趣。 “抽血就不必了，”庄青砚也不废话，“时间有限，这是上回的基因结果，直接逆辐射吧。” 宁荣换衣服消毒，接过正在运行的光屏扫一眼，波谱仪显示了四种基因：钩蛇、狞猫、猾褢和避役，错综复杂的DNA链条交织在一起，避役明显占据主导，疯狂吞噬附近细胞，固化风险极高。 “避役活性太高，保险起见，把辐射值调成22.025%-26.745%。” 庄青砚不作声扫他一眼，看来宁荣的研究的确有进展，已经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了。 两人进了隔断室，贴完感应片，宋可一尾巴甩向庄青砚小腿，意思很明显：出去。 逆辐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开到20%以上，虽然她体质特殊没什么影响，但普通S级够呛受得了，庄青砚自己都说“蒲柳之姿”了，过度辐射对他肯定不好，没必要陪她。 见她态度坚决，庄青砚解下联络器，套到小小变色龙的脖子上：“好，那我在外面等，有情况就叫我，不能说话的话，敲三下，我进来。” 临走前，庄青砚脚步微顿，抬手调了调防护玻璃，切换不可见模式：“变回去后，记得穿衣服。” 宋可：“？”她当然会穿！ 低浓度的逆辐射充斥整间隔离室，每次波段变换，庄青砚都出声提醒宋可。 “剔除了四种已知波段，将近5%的浮动区间，不知道这回出来什么。”宁荣盯着仪器随口说道：“最好来个稳定点的。” 拆盲盒，拼的就是运气。 庄青砚没说话，基因工程，尤其是基因融合，不拿动物做实验是不可能的。 宋可体内的DNA组成复杂，恐怕……没一个好相与的。 又一次波段变化后，联络器里响起宋可清亮的声音：“庄青砚。” 庄青砚倏地按下暂停：“我在。” 宋可嘿嘿笑：“我变回来啦！” 顾不上查看仪器结果，庄青砚大步往前走，嗓音含笑：“我准备进来了，衣服穿好了吗？” “我、穿、了！” 门被推开，宋可一身白T短裤，晃着小腿坐在实验台上，不满地望着他： “我又，不是你，我肯定会穿……” 庄青砚大步流星地过去，紧紧抱住她。 宋可瞬间失声，贴着他的胸膛，听他咚咚，咚咚的心跳，耳朵越来越红。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庄青砚检查她的四肢：“有哪里不舒服？或者觉得异常？” 宋可想了想，认真摇头：“没有。” 两人手牵手出来，宁荣表情沉肃地盯着仪器：“你过来看。” 庄青砚顺着他的视线低头。 宋可好奇地挤进脑袋，虽然看不懂，但也要有参与感。 “分析数据快跑完了，这次大概率只有一个显现基因，稳定性非常好，撑一两月没问题。” 详细的报告渐渐浮现，宁荣盯着其中几行数据，表情掩不住惊讶：“……什么？二次激活？” 二次激活，意指具备显性特征的基因再次出现，比如钩蛇，狞猫。 但他们已经事先剔除了第一批的四种，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失误。 连庄青砚都止不住诧异，难道除那四种以外，宋可之前还出现过基因融合的症状？ “没有啊。”宋可诚实回答，她从小到大都很正常。 叮！波谱仪停止运转，跳出结果：「该基因未收录在数据库中。」 宁荣目瞪口呆，这台基因波谱仪涵盖全联盟的生物谱系，什么叫不在数据库中？ 庄青砚忍不住皱眉，所有成功的融合基因都会有记录。 除非……是失败的那部分，千奇百怪什么都有，更加难以判断。 “宋可可，你确定没有任何不舒服？”庄青砚眉心紧绷。 “我很好。”宋可点头。 庄青砚依然不放心，又拉着她做了各项身体检查，这一做还真有新发现。 宁荣震惊地指了指共振仪：“精神力值稳定在14000。” 见宋可茫然，宁荣深深叹息：“恭喜你，二次觉醒……不，按你们异能圈的说法，晋级到S8。” S8的精神力在13000-15000之间，宋可之前是12000，如今稳定在14000，实力明显提升了。 S7就够炸裂了，一旦宋可晋升为S8的消息公布，势必在联盟掀起血雨腥风。 …… “你说的研究，什么时候开始？”出了实验室后，宁荣嘀嘀咕咕地问。 “越快越好。”庄青砚低声说，叶峥那边情况危急，他来之前探听叶梓玫的口风，只要叶峥点头，手术最快一周后就能进行：“我和宋可先去一趟审判庭，回头去找你。” 宁荣哦了一声，小碎步跟上两位异能者，气喘吁吁地说：“你说的保密权限我都安排好了，所有的助手我都筛查过，到时候把研究环节拆解，没人会发现……” 三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一架微型的无人机盘旋在高空，而后返回几公里外的天桥，那里伫立着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扫了眼实时监控，面露疑惑：“这人是谁？宁荣为什么和他走那么近？” 两名中央庭的特工已经跟踪宁荣很长时间，从他来北方基地，就一直处于他们眼皮子底下。 宁荣曾是“永生计划”的核心人员，还出身青岚研究所，中央庭怀疑他隐瞒重要的研究资料，故意退出项目组，想要自立门户，侵吞实验成果。 但宁荣是位彻头彻底的科研狂人，平时深居简出，基本不与人接触，实验室外围又有异能者重重把守，难以潜入，他们跟了几个月，一筹莫展，直到最近，宁荣两次来到前瞻城，行踪可疑。 另一人熟练地导出最近的照片和录像，整理成周期汇报文件。 “干你的活，动脑子不是我们的事，把这些发给监察吧。” 数不清的影像资料中，夹杂着一张不起眼的青年侧影照。 年轻的庄青砚穿着白大袍，戴着金边眼镜，面容文雅俊秀，虽然同样是研究员打扮，气质却与身边黑眼圈深重的宁荣截然不同。 171 密钥（14） S7携两位家眷出席审判…… 北方基地, 上午十点整。 一场备受瞩目的审判即将开庭。 因当事人曾任异能署最高长官，且所犯罪行涉及国家机密，只有极少数人员被获准参与, 入场的媒体和记者经过层层筛选，旁听席端坐西装革履的官员, 收敛精神力的异能者，以及缄默的证人。 审判正式开始前, 两道人影逆光进来。 庄青砚穿一身面料考究的浅灰色西装, 侧影挺拔清瘦, 行走间勾勒出宽肩长腿, 宋可的打扮则简单得多, 白T短裤, 齐肩短发清爽整齐, 两位不速之客姗姗来迟, 旁若无人地朝前走。 “那就是宋可？”媒体区一位特派记者掩面和同事耳语：“看起来挺平易近人的。” “人不可貌相，”同事是本地人, 不敢苟同地摇头, 用气声悄悄说，“你对她的凶残一无所知。” “有多凶残？我不信，除非让我看看。” “你有梭皮海龟视频吗？” “没有，但听说过, 太夸张了吧, 5级凶兽怎么可能单杀？” “……我发给你。”同事深深叹息, 流量都是一阵阵的，当初这视频多火啊，结果没两天热度就莫名其妙降下去了，转眼无人问津, 幸好他机智地保存了一份。 “嚯！妈呀！哎哟我去！”记者看得叹为观止，嘴皮子都结巴了：“是我有、有眼不识泰山，她这么牛x，今天过来干嘛？不会跟何秋红有交情吧？” “恰恰相反，”同事一脸高深莫测，“有仇还差不多，我听说……不保真啊，何秋红绑架过这位。” “……？”记者倒吸一口冷气，表情茫然而空白，绑架S7？这放到整个联盟都是极其炸裂的消息，何秋红是疯了吗？ 同事话音刚落，那名高大的男人双手插兜从身边经过，凉凉瞟他们一眼。 记者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关掉了终端正在播放的，五彩绚烂的视频。 前排坐着的V587成员惊喜地转过头，眼神上下打量，仿佛在说：哟队长，变回来啦？ 宋可做了个“嘘”的手势，俏皮地眨了眨眼，转一圈示意自己安然无恙。她坐到路小羽旁边，路小羽十分自然地伸手，宋可摸了摸口袋，把终端递给他，做例行的反入侵检查，转而想到什么，靠近路小羽低声说话，两人头挨着头，某些角度看去，脸庞贴得极近，跟亲上了似的。 旁边的庄青砚手臂舒展，懒洋洋搭在宋可的椅背上，姿态既亲昵又充满占有欲。 三人共用终端习惯了，没觉得什么大不了，但在其他人眼里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隔壁两名记者的眼珠子都瞪大一圈。 如果他们来自《异能者花花轶事》，这会儿绝对已经脑补一出香艳旖旎的桃色绯闻，靠S7的噱头就能获得明日销量冠军，但他们可是《北基法制日报》，正经的官方媒体！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规规矩矩地写下：「x月x日，S7级异能者宋可携两位家眷出席审判。」 哐当—— 通道门打开，异能警卫护送六名面容严肃的法官入场，走在正中央的主法官是位四十岁左右，腰背笔挺的女性，她幽深的眼眸暗含精光，扫向旁听席时，众人纷纷避开目光，仿佛一旦被她看到，所有的秘密都将无所遁形。 宋可精神一振，敏锐察觉到，这是位高级异能者。 “铁文笠，A7级精神系，异能「真相还原」，能令时空倒流，再现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以及……当事人真正的心理活动。”庄青砚捏了捏宋可的耳朵，轻声解释。他现在就是移动的户籍科中枢，对北方基地所有居民的来历背景如数家珍。 铁文笠的异能和白若彤的「心灵测谎」有些相似，但与宋可那位年轻的师姐不同，铁文笠作为经验丰富的初觉醒者，从事法官工作已经超过十七年，是位不折不扣的审讯高手。 当初，A级的白若彤从S级的庄青砚嘴里问不出什么，但今天，A7级铁文笠对上B3级何秋红，几乎是碾压性打击。 “现在开庭，带被告何秋红入场。”铁文笠坐定后，沉声开口。 法警将双手双脚被异能镣铐束缚的何秋红带上来，脱下高官制服后，她身体瘦弱，脚步缓慢，脸颊两侧的法令纹深了不少，唯有神情一如既往平静。 “何长官……”旁听席上，何秋红的行政秘书忍不住喃喃，在周围的怒视中很快低头。 她只是刚入职的小人物，对这位昔日二把手的罪行一知半解，自己上司锒铛入狱，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引起众怒，秘书懊悔地拍了拍嘴，不敢再多言。 前排的叶梓枚正襟危坐，神色冷凝，她今天是替叶峥和白麒来的，亲眼见证何秋红的结局。 “何秋红，”铁文笠坐在法官正中席，施加精神力的嗓音清晰回荡在整个场馆，“对于你被指控背叛，分裂和危害国家安全，滥用职权，故意杀人等共计十三项罪名，是否存在异议？” “存在异议。”何秋红的神色出奇冷静：“我否认以上不实指控，我没有背叛北方基地，发布原地待命的指令是因为受S级蠹虫控制，并非出于本意。” 旁听席一片哗然，愤怒地咒骂何秋红死到临头还嘴硬狡辩，拒不认罪。 “旁听人员请保持素肃静。”铁文笠敲了敲法槌：“你否认故意谋害叶峥将军，但拒绝前瞻城居民进入的命令是在你意识清醒时下达的。” 何秋红犹豫一瞬，坦然回答：“我是为北方基地的利益考虑。” 铁文笠眼神如电，倏地提高声音：“说谎。” “我申请使用「真相还原」。” “批准。”五名法官商议后作出决定。 当——当—— 宛如洪钟撞击，何秋红面目痛苦，毫无反抗能力，意识被彻底扫荡，昔日画面浮现。 先是冷酷的声音：“关闭所有和前瞻城的连接通道。” 再是纷杂的，充满不屑的心理活动：“普通人？无能的废物，死了也不可惜，只能怪自己倒霉。” “异能者……算了，一群没有实力的淘汰者，正好清理，等危机过去再发布招募令。”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她对生命的漠视惊呆了。 “凶手！贱人！”证人席方向突然飞来一枚臭鸡蛋，砸在何秋红脚边。 “你在高贵什么？你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你以为你tm是谁！” 法警连忙过去制止，那名愤怒的男子又凭空丢出一个臭鸡蛋，看来应该用的是异能，这回他运气不错，砸中何秋红的脸，灰绿色的浊液蜿蜒流下，散发阵阵恶臭。 “请证人暂时离席。”铁文笠抬手示意，男子被法警架起来拖出去，她转而面向公众解释：“证人因为在凶兽潮中失去了父母，情绪比较激动，请大家谅解。” 宋可托着下巴，嘴角微微上翘，原以为这位主法官铁面无私，但她看得分明，刚刚那位证人摸出臭鸡蛋时，铁文笠早就发现，偏偏慢了两秒才开口制止。 “何秋红，你以不平等的眼光歧视普通人，对北方基地的和平稳定造成严重负面影响，本庭收到补充材料，前S4级异能者雷钊因你对其家人的不合理安排，含恨出走德岛。” 「真相还原」的时效未过，听到雷钊名字，何秋红瞳孔微缩，无法控制地想起往事。 雷钊是低级区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他的“家人”都是身患残疾的“废人”，因为雷钊得以进入B区，何秋红按规定分配给他住所，却从未考虑过是否“合适”，那小区里都是异能者，攀比风气盛行，雷钊的家人备受欺凌，而他忙于委托无暇他顾，直到家人出现自残现象才幡然醒悟，最终离开B10区。 另一名S级武器系异能者，“地狱”枪械的总设计师，同样因为理念不合，选择离开北方基地。他临走前曾和好友感慨：“我设计地狱枪械的初衷，是想让普通人面对丧尸凶兽时，也能有一战之力，如果我的武器只能提供给异能者，我不知道这还有什么意义。” 好友追问：“你哪来的消息，谁找你谈过话？” 那名总设计师苦笑摇头，不愿多说。 旁听席传来骚动，异能者面露愤慨，难怪一直以来，北方基地的顶级异能者数量都比别区少，原来都是因为何秋红这匹害群之马！嘴上冠冕堂皇说异能者如何重要，实际干的没一件人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维护她自己的统治和权力。 何秋红作为掌权人的理念，和整个北方基地背道而驰，能留下人才怪！ 座位上的V587不由冷笑，何秋红得罪的S级又岂止这些，他们队里还有三位呢，要不是叶峥极力挽留，说不定也和雷钊那样，负气出走。 审判继续进行，从前往后，何秋红的罪行被一件件揭露，当宣判故意杀人罪时，铁文笠再次发动异能，陈雪柔遇害的画面浮现，何秋红不仅是见死不救，在「真相还原」放出的心理活动下，她对陈雪柔的嫉妒与恶意有如实质，浓郁到漆黑。 “陈、陈长官！”这回连一些年长的异能署官员都坐不住了，咬紧牙关老泪纵横，那可是陈雪柔啊……曾经众望所归的，叶峥的继任者！ 四面八方喧哗声震天，对何秋红的讨伐逐渐趋于白热化。 铁文笠咚咚敲击法槌：“肃静，请保持肃静。” “罪犯何秋红，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何秋红眼神麻木，但仍坚持：“我不认罪。” 铁文笠思索片刻，自己的异能一天有三次使用机会，本着不浪费的勤俭美德，她发动最后一次。 凌乱的画面交替浮现，何秋红阴暗的一生如同快进电影，展现在众人面前，可惜没有额外发现。 旁听席上，庄青砚捕捉到其中一闪而过的某道人影，眉心不明显地皱了皱。 他侧过头，路小羽正好也望向他，两人对视一秒，路小羽贴近宋可，越过她把终端递给庄青砚。 隔壁《北基法制日报》的记者正在偷偷翻阅《异能者花花仪式》的报道，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猛地转开目光，心里默念罪过：我滴个乖乖，这位S7不简单，不简单哦，大小房相处挺和谐啊。 庭审禁止录像，但路小羽用特殊手段保存了「真相还原」的所有记录，其中赫然有何秋红与中央庭某位官员的通话画面。 庄青砚鸦羽般的眼睫低垂，掩去眸底冰冷的神采。 ——朴在宇。 因为不是关键证据，这部分内容没怎么引起注意，庄青砚逐帧回放，根据两人的唇语，推测出交谈内容。从时间看，这则通话发生在宋可公布S7级的消息后不久，朴在宇代表中央庭致电北方基地，言谈间似乎对宋可的来历颇感兴趣，何秋红淡淡解释，宋可来自低级区，因为她招募令主动投靠。 朴在宇意味深长地重复：“……哦？低级区么？那可真是难得。” 然后他将话题带过，与何秋红寒暄两句，挂断了通讯。 假如朴在宇不认识宋可，从未见过V587，那么一切都很合理。 但事实恰好相反，他们曾经在木丹爆发过剧烈冲突，宋可当着朴在宇的面，强杀了他要保的执政官奈康和S级双系异能者庞克，如果不是庄青砚费尽心思周旋，当时的局面根本无法收场。 如此背景下，朴在宇的这则通话就显得耐人寻味起来，他既没有透露和宋可的往事，也不打算驱逐或者招揽V587，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人在北方基地，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庄青砚不动声色地望了眼旁边的宋可，这位堂堂S7听法条听得犯困，下巴搭在前座林优优肩上，貌似专心，实际右手一抖，往嘴巴里偷偷塞了块蜜饯，随后满足地眯起眼睛。 庄青砚眼神带笑，手心却渐渐收紧终端。 不管朴在宇想对宋可干什么，只要有他在，这人的计划就不会得逞。 接近两个小时的漫长庭审结束，铁文笠庄严起身：“现在我宣布，被告何秋红，指控的十三项犯罪事实成立，判处终身监.禁，剥夺公民身份和异能使用权限，按一级重犯关押并管制。” 一级重犯，需要强制参加改造，每周最少100小时的劳动时间。 正好最近北方基地要扩建三分之一，用以容纳更多的前瞻城居民，何秋红必然会被派去做苦力。 听到不是死刑，全场的听众窃窃私语，有些不满。 唯独庄青砚了然地微笑：“这位铁法官很英明，也很有想法。” “怎么说？”前排林优优四人好奇转过来。 “以我对她浅薄的认知，死刑对何秋红来说并不是惩罚，反而是种变相的解脱，她扭曲的思想会觉得，看，我没有错，是你们不理解我，我是因为北方基地而死的。” 几人搓了搓胳膊，顿时一阵恶寒，别说，以何秋红变态的人格，说不定真会这么想。 “所以最严重的惩罚不是死刑，而是日复一日的绝望，让她明知道自己是异能者，却只能低下傲慢的头颅，像她曾经最看不起的普通人那样苟活，用余生赎罪。” 果然，何秋红听到判决后，从始至终的平静表情出现破裂，她疯狂挣扎，异能镣铐叮当作响。 “我不认罪，我要见老师，我要求见叶将军！” “驳回。”铁文笠一锤定音。 …… 审判结束了。 宋可离开的时候，在门外偶然碰到赵雨晴，这名淡然的水系异能者点燃一支烟，很久才吸一口。 “哎，那是赵雨晴吧？没听说她抽烟啊。” 旁边人推了推同伴的肩膀，用口型默默示意——雷钊。 “……他们俩以前一个队的，估计是那种关系吧。” “哪种？我去！真的假的？” “别看了，快走吧。” 宋可蓦然想起，当初银枭喊她帮忙的海滩任务，赵雨晴说过，雷钊是她的搭档。 一道纤瘦的人影在面前停下，赵雨晴抬头，看到宋可。 “吸烟，有害健康。”宋可语重心长地劝导，从空间里翻出一根开心果味的棒棒糖。 “好，不抽了。”赵雨晴听话地掐灭烟头。 “你不开心，因为雷钊？” “是，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赵雨晴显然听到刚刚旁人议论，淡淡笑了笑：“谁说男人和女人一定要情感纠葛，我只是觉得愧疚，作为他的队长，如果当时多关心他一点，他不会到今天地步。” 背叛北方基地，刺杀B区执政官，转头又背叛德岛，雷钊最终被判处二十年监.禁，好在因为主动认罪，他的家人被安全护送回来，安置在普通人群居的中古街，目前生活良好。 “别难过，天会晴的。” 宋可认真安慰赵雨晴，回头她带庄青砚去看看雷钊，他眼光毒看人准，如果雷钊没有那么坏，应该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争取能减刑。 “是啊，沙尘暴结束了，一切都会过去，我相信我能找到办法。” 赵雨晴撕开棒棒糖的包装，塞进嘴里，和宋可一起抬头望向天空。 巨大的立体城市繁华如旧，各种飞行终端来回穿梭，明媚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盛夏到了。 * 两天后，乌托邦发出全球公告，将在一年后正式举办首届异能者挑战赛，以此为根据，发放通行证，选拔浮空城市的新居民，消息一出，新亚联盟，伽利奥帝国和卢塞邦联掀起轩然大波。 如庄青砚所料，留在地面的人们爆发出极大的渴望与热情，全力备战，连各区间的冲突都减少。 日子渐渐和平下来，时间仿佛被按下快进键，V587依旧埋头刷积分，全力冲刺联盟第一。 要说与以前不同的地方，是他们行动时少了一个人——庄青砚不出外勤了。 他全身心投入和宁荣的基因项目，忙得昏天暗地，在丰厚金钱，充足资料，以及将近百人团队的支持下，关于器官再生的课题取得飞跃式进展，叶峥主动要求做他们的第一位临床试验对象。 密集的丧尸潮中，宋可双刀飞舞，交叉砍碎3级丧尸的头颅，方知许紧随其后，麻利剖出晶石。 周围的队伍唉声叹气，却又无能为力，已经习惯了，凡是V587经过的地方，就跟强盗入境似的，寸草不生，啊不对，是寸尸不留。 宋可脸颊溅到污血，低头瞄了眼终端，积分蹭蹭上涨一大截：“你们收拾吧，我先回去。” “宋可儿～”林优优喊住她，语带揶揄：“记得洗澡哦，不然庄公主又要犯娇啦。” 宋可脚步一顿，闻了闻自己，悻悻地说：“知、知道了。” 夜幕低垂，庄青砚刚刚踏出实验室，就看到一道背影盘腿坐在浮空超跑上，宋可怀里捧着一大瓶蜂蜜，拿个勺子舀着吃，对常人来说足以致死的甜蜜量，她倒是挺满足。 嗜甜如命，猾褢基因留下的后遗症。 庄青砚暗自摇了摇头，停在她面前，宋可懵懵地仰起头，嘴角还沾着金黄色的不明残留。 若有似无的轻笑响起，庄青砚修长的指尖帮她抹去，收回手心摩挲几下，明明没有尝到，甜腻的蜜液仿佛同样浸入他心底：“怎么就你，其他人呢？” “我来，接你啊。”宋可理直气壮地说。 “是吗？那快回家吧。”庄青砚粲然一笑，开玩笑逗她：“这车挺贵的，一会车主来了要你赔钱。” 宋可一听要赔钱，眼睛都睁圆了，像猫科动物般轻盈落地，从后面推搡他：“快跑！” 庄青砚畅然大笑，久违的宁静慢慢填满胸腔。 忽然觉得，这样平淡又温馨的生活挺好的，宋可负责打怪养家，他呢按步上班，当个名副其实的普通研究员，等到每天夕阳落下，两人携手回家，讨论晚上吃什么。 是一种庄青砚从未设想过，却意外并不感到排斥的生活。 172 密钥（15） 我将重启密钥行动。…… 新亚联盟。 A1区, 中央庭。 作为全联盟的政治中心，也是最重要的城市，中央庭承担的主要职能是行政管理, 辖区内不设居民区，凭准入权限方可进出。乌托邦升空后, 大部分官员成功转移，尽管如此, 还是有一些“资历尚浅”的留下来处理地面事务, 兢兢业业工作, 期待有朝一日能获得“船票”。 全自动化的街道清洁整齐, 现代化高楼交错林立, 两名监察官从星艇匆匆下来, 换乘浮空车, 飞往城市中心恢弘的议会大楼。玻璃电梯匀速上升, 停在足以容纳百人的会议室门口，人工智能引领来宾入座, 此刻房间内正在进行重要会议, 两人低头弯腰从边缘绕行，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长桌两侧坐满了名震各国的大人物，有异能者也有普通人，每张面孔都是新闻报道的常客, 只不过, 都是惟妙惟肖的全息投影, 这些人早已登上乌托邦，此刻偌大的会议室里，除了两位监察，没有别的活人。 大人物们正在商量乌托邦未来三年的发展计划, 每一条政策放出去都是爆炸性消息，唯二的两名活人如坐针毡，压力山大，时不时地拿手绢擦额头的冷汗，内心忐忑又焦灼。 大约四十分钟后，满场的投影消失大半，包括伽卢两国首脑，剩下不到二十人。 长桌尽头的主座响起一道深沉肃穆的声音，说话的人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请诸位留下来的原因，是我前几天，偶然发现了这张照片。” 名牌显示，他是乌托邦的巨头之一，曾经新亚联盟的首脑。 清晰的照片出现，两名研究员打扮的男人并肩离开实验室，其中年长者嘴角噙着雀跃的笑意。 四面八方传来窃窃私语，众人不明所以，这照片有什么异常吗？ “具体情况，由负责此事的官员说明吧。” 满头大汗的监察拘束地站了起来：“我……照片是我提供的，左边这位是宁荣，前永生计划的核心人员，一年前脱离项目组，我奉命追踪他的动向，右边的叫庄青砚，据我所知，两人正在秘密进行细胞分裂的研究，具体目的未知。” “细胞分裂？”一道投影拍桌而起，恨恨出声：“他们想做人体自修复？这可是永生计划的内容，宁荣果然窃取了机密。” 另一位年长些的官员喃喃自语：“……庄青砚？名字有些耳熟。” 黑影扬了扬手，光屏上又多出一张照片。 这张看起来就有些年头了，主角依然还是两人，年轻的宁荣面红耳赤，和另一人激烈争论什么，他对面的研究员容貌俊雅，神色淡淡，似乎对宁荣的抗议完全不放在心上，看到镜头微微蹙眉，留下一道惊鸿般的侧影。 “这位的名字想必在座诸位家喻户晓，他是新纪元以来最著名的生物科学家，基因改造工程的开创者，也是永生计划的主导人——文森特·庄。” 仿佛平地丢下一枚核弹，大多数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少数面色遽变，差点霍然起身。 永生计划，曾经联盟无数人的憧憬，如今乌托邦最渴切的追求。 出于安全和保密考虑，虽然文森特的大名无人不晓，但他本人到底长什么样，却鲜少流传出来。 这会儿再看向两张照片，不同时光下一模一样的脸，即使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违和之处。 “文森特……文森特的原名，不就是庄青砚吗？！” 那名年长的官员终于回忆起熟悉感来自何处，失声惊呼。 黑影凝视青年的侧影，缓缓摇头：“他不是庄青砚，他真正的名字——叫谢斫。” 空气一时寂静。 谢斫，这个名字背后代表什么，在座众人心知肚明。 文森特已经去世了，据说他死前已是半疯癫状态，无人知晓在生命的末路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文森特死后，所有的研究成果被特殊途径封进一台储存中枢，奇怪的是，那台中枢再也没有开启过，准确来说，是再也无法开启——不管文森特本人，还是他相关亲属的生物信息（提取自基因数据库），最后联盟不得已使了点阴私的手段，从文森特残存的记忆里得知，开启的唯一条件为“密钥”。 什么是密钥？一把实体钥匙？一张虚拟身份卡？还是一段隐秘的通行代码？ 无人得知。 当年仅剩的线索指向了文森特的独子，谢斫。 文森特科研生涯的最后几年，几乎没踏出过实验室，谢斫一直陪伴在身边，替他处理所有事务。 文森特死后，谢斫离奇消失，密钥的下落从此去向不明。 这也成了联盟高层心照不宣的事实：取回密钥的关键，在谢斫身上。 黑影默不作声地观察照片里意气风发的青年人。 这些年，他一直关注永生计划的消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进行地毯式搜索，但谢斫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甚至在星网都查不到蛛丝马迹，渐渐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竟然改头换面，以“庄青砚”的身份，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之下。 如果不是因为跟踪宁荣，特工阴差阳错拍下照片，又出于谨慎考虑，整理归档后交了上来，或许“庄青砚”的存在永远不会被发现。 “当年的火种计划，一定掩埋了重要的成果。” 洛亚克事故发生后，文森特对外宣布火种计划失败，却在次年开启2.0版本，命名“永生计划”，想要延续火种的研究，这中间他一定发现了什么。可惜，几年后文森特去世，初代永生计划的研究进度被无限期搁置，之后又因为理解出现分歧，一部分科学家主动退出项目组，包括宁荣，另一部分则转组专攻异形实验，企图从不同方向突破。 “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台中枢里。” 他们试过无数办法破解，但文森特留下的中枢仿佛一台经过格式化的空白电脑，没有任何数据。 “只有密钥能激活中枢。” 黑影沉沉叹息，威严的嗓音响彻全场：“我将重启密钥行动，在座诸位有异议吗？” 没有人举手，也没有人说话，在座的大人物们神色复杂，隐蔽交换目光，谁都不愿当出头鸟。 半晌，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没有异议，我全力支持。” 对面的投影不由嗤笑：“谢平，你说了算吗？你可代表不了北郡谢家。” 谢岚才是北郡的主人，她可不是简单的女人，竟然拒绝了乌托邦的通行证，更何况，谢岚手里还掌握苍鸾军，即使放到全世界，都是一股令人胆寒的力量。 今天的秘密会议，身为北郡执政官的谢岚并没有受到邀请。 谢平冷冷回击：“我的确只能代表我个人，但我能豁出性命，你能吗？” 反驳的人不说话了，谁不知道谢平已经病入膏肓，一直在等永生计划的转机，将死之人的心态是很恐怖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路求索，你呢？” 众人齐齐转头，望向另一道特殊的投影，一台大型智脑。 这位也是相当炸裂的人物，堂堂迩葭的路氏家主，竟然抛弃了躯体，把自己的意识融合进超级计算机中，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永生”。 一行文字慢慢浮现：「路氏主张中立，不参与……」 电光火石之间，路求索的表述出现停顿，仿佛卡机一般，原来的文字一闪而逝，转而变成： 「密钥不会无故从星网失踪，有人替他掩盖行迹。」 「路氏会参与行动。」 有这两位带头，其他人犹豫片刻后，也纷纷点头。 被阴影笼罩的黑影慢慢开口：“关于密钥的情报掌握如何？” “有、有的，”另一名监察战战兢兢汇报，“这位……呃，密钥，来自低级区，目前定居B10区北方基地，所属队伍为V587，队长是S7级强攻系异能者，队员均为A级，且与当地执政官关系匪浅。” “……叶峥的地盘啊。” 前两天B区闹得沸沸扬扬的刺杀事件自然也传到乌托邦，经此一役后，北方基地宛如铜墙铁壁，军民凝聚力更是达到顶峰，无论安插人手，还是强攻都难以实现，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气氛沉郁的会议室里，最末席的角落位置突然传来一道圆滑的声音，名牌显示说话的人来自联盟地区事务总司，职位为副司长：“关于V587和宋可，我有些粗略的了解。” 朴在宇容光焕发的面孔缓缓出现，作为一位嗅觉敏锐的政客，他在发现宋可去向时，第一时间确认并隐瞒了下来。朴在宇当然不是出于好心，只不过公开宋可的来历，对当时的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他有预感，宋可的存在将会是一张王牌，能为他换取更大的利益，果然，他押对了。 “哼，既然是粗略，那就不必说了吧？” 朴在宇的宿敌塞蒙，拥有鹰钩鼻的混血中年男子冷冷嘲讽。 “噢不，塞蒙长官，我相信您也会感兴趣的，让我想想，这位宋可曾经单杀过一位S7级双系异能者，好像叫……血腥猎杀者庞克。”朴在宇若无其事地整理西装衣襟，表情笑眯眯的，好像真的不知道，庞克曾是对面男人最忠实的走狗。 塞蒙的双眼危险地眯起。 * 花园公寓。 结束了一天辛勤劳动的V587正在享受来之不易的悠闲时光。 明明异能署一人给他们发了套房，偏偏所有队员都喜欢挤在宋可的豪华大平层里。 方知许系着围裙，正在料理台做烤肉排，虽然食材都是人工培养的，但胜在新鲜。 徐星踮起脚尖往锅里张望，不满地指指点点：“我不要西蓝花，胡萝卜也不要！” “知道你为什么长不高么？挑食惯的。”方知许叼着棒棒糖含糊地说：“再叨叨打屁股啊。” “你才长不高呢！”徐星暴跳如雷，跳起来捣乱，两人顿时鸡飞狗跳。 客厅沙发上，庄青砚一手点击光屏，快速浏览，一手被宋可抓住放在胸前。 宫斗剧的背景音响起，佳人们莺莺燕燕哭成一团，宋可头枕他结实的大腿，睡得不省人事，嘴角亮晶晶的，无意识地拿庄青砚的手擦了擦口水。 庄青砚动作微顿，偏头看她一眼，指尖蜷了蜷，到底没舍得抽回来。 路小羽在阳台闭目养神，铼臂连接小蜜蜂终端，亮起耀眼的光泽，最近B区终端的意识连接似乎加深不少，保险起见，他的反入侵检查从一周次改成一日一次。 身边另一台终端突然“嘀嘀”响了两声，是来自低级区的老古董。 路小羽没有睁眼，铼臂多出一个接口，海量的数据在眼前闪现，其中两条信息格外瞩目。 「希望你的愤怒从未熄灭。」 「因为我已踏上征程。」 浴室里传来悠扬的哼唱，漫天飘洒粉色泡泡，林优优打开终端，想看看有什么新闻。 「B10区高端人才相亲大会」的群聊热闹非凡，众人正在讨论一桩新发布的A级委托，尽管报酬丰厚到惊人，但截止目前仍然没有队伍接取。 「荒垣？那鬼地方不是核辐射严重超标吗？谁愿意去啊。」 「而且E区本来就没什么人，丧尸王就丧尸王吧，它又不出来，祸祸不到大家。」 「积分倒是挺高的，但也得有命换啊！」 「反正丧尸王我们队伍搞不定。」 林优优刚想切到系统平台看一眼他们说的那项委托，一不小心泡泡挡眼，脚底打滑，啪唧摔倒。 “啊——！”高音劈叉，尾椎骨传来椎心刺痛。 门外的素察听到动静，迅速冲进来，看清眼前的香艳场景后，却愣在当场。 他抿了抿唇，转头闭眼一气呵成，拿浴袍一罩，将林优优公主抱起来，手臂举得直直的，两人毫无身体接触，隔的距离甚至还能塞下一个120斤的林秀。 林优优盯着素察通红的耳根，生生给气乐了：不是，她是什么蛇蝎吗？要这样避之唯恐不及。 林优优扶着腰，一瘸一拐来到客厅，两秒过后，素察蔫蔫地跟着出来，神情有些无措。 “宋可儿，醒醒，你看看这个委托。”林优优戳了戳宋可的腮帮子。 “……多少积分？”宋可不高兴地翻了个身。 “足够让我们冲到全联盟第一的积分。” 宋可瞬间来了精神，揉了揉困顿的双眼，从沙发上跳起来：“这么多？我看看。” 两小时前，平台发布了一项全境委托：「A级委托：荒垣（E172区）出现疑似丧尸王，请各区异能者前往击杀。」 只有具备高级智商的4级丧尸才能称为丧尸王，例如他们在海门击杀的那只，也因此，丧尸王极为罕见，没想到短短几月过去，低级区又出现了一只丧尸王？ 这个任务倒是挺适合V587的，宋可不怕低浓度辐射，路小羽能开星艇节约赶路时间，而且E区的环境素察熟悉，加上这么多的积分，足够他们冲到排行榜第一了！ 宋可毫不犹豫地点击接取，想了想抬头叮嘱庄青砚。 “明天开始，自己下班哦。” 173 密钥（16） 嗨，熟人。 “宋可儿, 走咯。” 林优优双手环胸，靠在公寓门口催促。她今天的打扮和初见时一样，一身清爽的运动服, 栗色的蓬松卷发扎成马尾，妆容精致, 红唇饱满，颇有曾经甜美爱豆的范儿, 背后素察单手拎两个战术包, 黑T长裤裹住精悍流畅的肌肉, 军靴落地无声, 宛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徐星背着小黄鸭书包, 墨镜太阳帽装备齐全, 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蹦蹦跳跳地出门。 方知许啧啧摇头, 后脑勺的揪揪跟着一晃一晃：“败家玩意儿，丧尸堆里滚一圈, 都得扔。” “要你寡, 小爷有钱！”徐星哼唧。 “钱能让你长个么？甜甜八岁的时候，都比你高一个头……”方知许嘟囔。 “你很了不起吗？一米七！”相处时间久了，徐星除了偶尔跟宋可撒撒娇，对着他们早就抛弃小白莲人设, 日天日地的幼狮面目暴露无遗。 方知许老脸一红, 梗着脖子据理力争：“我一米七五点六, 四舍五入一米八！” “腾”的一声，两米五的路小羽机械臂摆动，从斗嘴的一老一少身边施施然路过。 方知许和徐星齐齐：“……”男人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胜负心哦。 检查完行装的宋可拉上外套拉链，转头看了眼。 庄青砚后腰抵着吧台, 衬衫束进长裤，两条逆天的长腿随意交叠，安静地望着她。 宋可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从她在花都捡到庄青砚起，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分开行动。 “你……”惆怅的情绪刚起了个头，就被庄青砚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他做作地捧着心口，泫然欲泣：“……只要你不在外面偷吃，我也不是不能独守空闺。” 宋可面无表情，兜帽一戴谁也不爱：“走了。” 顺利的话，来回也就四天，干嘛搞得跟这么别扭，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灿烂的阳光穿透云层，一艘特殊的星艇正在启航。 舱面外侧用红蓝两色喷绘出花体的「V587」，每一道笔锋都极尽张扬，旁边涂鸦了盘旋交错的各式兵刃，巨大的广告位上，宋氏灵器的订购热线循环播放。 “快看，是V587的专属星艇！他们这是要出任务吗？” “听说V587接了荒垣丧尸王的委托，不愧是我们B10区的牌面！” “话说，你们买灵器了吗？这玩意还搞什么限量，我在黑市蹲了一周都没抢到。” “……咳咳，其实我定制了一根梅花簪，准备跟女朋友求婚来着。” “我靠，你小子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在无数异能者的目送中，天际银光一闪，V587离开北方基地。 …… 执政官府邸，一辆无人驾驶的浮空车缓缓停下，庄青砚刚到别墅门口，就听到了叶梓玫的咆哮： “宋队长，星艇是公家财产！你怎么能…怎么能随意喷涂改装，还在上面打广告呢！” “不是，不是分成的问题！我你七也不行！是影响不好，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叶梓玫无力扶额：“你要攒钱买铼？还原……行吧行吧，能还原就行，不，你那点赔偿就不用了。” 庄青砚嘴角微微上扬，以他对宋可的了解，这会儿她肯定捂紧了钱袋子，心虚地皱着小脸辩解。 思念不甘心地冒出苗头，又被理智硬生生压下去。 庄青砚和心力交瘁的叶梓玫打了声招呼，门禁保存过他的信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前厅。 白麒的两条胳膊打了几十枚钢钉，正在院里独自做康复训练。 “怎么样？”庄青砚在他旁边停下，神色淡然，仿佛闲聊般问起。 “不错。”白麒点了点头。 从S5掉到S2，以世俗的眼光看来，白麒的遭遇令人扼腕叹息，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庄青砚眼里没有任何“同情”或“怜悯”的情绪，白麒难得多说一句：“能保护将军，我很高兴。” 白麒是叶峥收养的战争遗孤，性格所致，他不善言辞，只能默默感念叶峥的恩情，末日后白麒觉醒S级异能「必死的决心」，第一念头是：我要挡在将军面前，做他的刀和盾，而对于常人在意的等级，他早就做过心理预期，并没有那么看重。 所以刺杀事件里，白麒连掉级，拖延了时间，确保叶峥没事，他是真心实意觉得“不错”。 庄青砚按了按他的肩膀：“老方是骨科专家，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找他。” “多谢。”白麒郑重点头。 叶峥在书房里练字，虽然衰老的状态无法逆转，但他的气色明显比之前红润，精神头也很好，宁荣的第一期临床试验，对叶峥最重要的心脏进行了短频辐射唤活刺激，虽然还达不到“再生”的水平，但细胞分裂促进了机能自修复，周围的器官都正常运转起来，加上叶峥S级的体质适应良好，目前没有出现不良反应。 宁荣预测，按这个势头继续发展，后面几期实验都成功的话，叶峥至少还能多活十年。 “小宋他们已经出发了？”叶峥没抬头问。 “是，早上走的。”庄青砚回答。 “我让你留下来，心里没有怨气吧？” “……将军言重了。” 庄青砚本来想和V587一起去荒垣的，是叶峥开口，要求他留在北方基地。 叶峥提腕落笔，力透纸背，一气呵成写了两个毛笔字——「藏锋」。 “别误会，我没有分离或者胁迫你们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帮我办点事。” “将军请说。”庄青砚的视线从那两字上一扫而过，表情无可挑剔。 叶峥放下笔，抬眸望向面前的年轻人，这人呐，足够聪明，也足够理智，就是心太冷，把自己游离在尘世之外，什么都不想沾手，如果没有一点牵挂，很可能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一个月前，我问过你们对北方基地的印象，”叶峥慢慢说，“当时觉得很糟糕，现在有改观吗？” “您和B10区，都非常令人敬佩。”庄青砚给出肯定答复。 叶峥从书桌后绕了出来，脚步平稳，没有借助拐杖：“像小宋这样的异能者，有理想有追求，谁也拦不住他们出去闯荡，但苦了累了，总得有个能安心回来的地方，你说对吗？” “你觉得北方基地，能成为‘家’吗？” 庄青砚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宋可很喜欢这里。” 叶峥笑了笑，随着精力的恢复，他曾经睥睨天下的威严也在一天一天回来。 “你留在北方基地，帮老头子做点事，放心，有我活着的一天，就没人能动你。” 庄青砚镜片后的双眸微闪，敏锐地察觉，叶峥应该猜到了什么。 叶峥在终端按了几下，调出几百页厚厚的资料：“这几天，我让凌氏兄妹先跟着你，说点正事，我最近在研究老祖宗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取些精华，用到实战当中。” 庄青砚扫了一眼，立刻认出：“旧文明兵法？” “哦？你也有涉猎？”叶峥诧异。 “略懂，略懂。”庄青砚谦虚表示。 叶峥嘴角含笑，招呼他过来。 庄青砚再博学，也并非全知全能，叶峥的阅历和智慧摆在那里，他愿意点拨一二，对谁都是宝贵的财富，两人不知不觉畅谈一上午，庄青砚受益匪浅。 叶峥喝了口茶，非常自然地说：“一会替我去城防部，监督下重建工程的进度。” 庄青砚推拒：“将军，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上次不也是你去的吗？”叶峥不以为然。 “上次因为您受了伤，我临时顶替，只能算特殊情况，但今天您好好的……”庄青砚没被绕进去，冷静地指出他逻辑中的漏洞。 叶峥没等他说完，忽然唉声叹气地锤起腰背：“年纪大咯，一点刺激都遭不住，我这哐哐讲了一上午，腿都站不直，城防部机器嗡嗡的，哎哟我这心脏，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庄青砚哑口无言，头回体会到什么叫“拿人家的手软”，无奈应道：“……知道了，将军。” 叶峥瞬间脊背挺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看架势中午还能多吃两碗饭。 庄青砚：“……” 他只好绕道去了一趟城防部。 那里的员工早就认识庄青砚，看他进来，连忙起身问好：“庄长官好！” 渡鸦潮那天，他在主控台前力挽狂澜，眼花缭乱的操作，严丝合缝的调度惊呆了众人。 庄青砚神色冷淡：“我不是什么长官，您叫我小庄吧。” “那怎么行呢……” 员工是老人了，最喜欢察言观色，揣测上意，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城防部的，比如何秋红，当了那么多年二把手还是不行，他毕业后就在城防部工作，从始至终也就只有陈雪柔管过一段时间，眼前的青年……是第二位，员工偷偷瞥庄青砚一眼，暗自嘀咕，看来叶峥已经选定接任者了？ 员工谄媚地套近乎：“庄长官，我是负责进出登记的老李……” “李品刚。”庄青砚准确无误地喊出他的名字，眼底寒凉：“我个人非常不喜欢‘长官’的称呼。” 长官。 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总会让他想起联盟高层某些令人憎恶的嘴脸。 老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讷讷地说：“那我……我叫你庄先生吧。” 出来后，庄青砚婉拒了热情相送的工作人员，独自搭乘无人公车。 到宁荣实验室附近时，他脚步蓦地顿了顿。 S级异能者，对精神力波动异常敏锐，庄青砚感受到两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充满审视的打量。 凌氏兄妹不会这么早就位，这两人应该早就埋伏在此，不是冲他来的，对方显然不知道他是异能者，自恃A级的高等级，肆无忌惮观察他。 庄青砚佯装不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 E172区，荒垣。 E区多为生态景观区，比如荒垣曾经是茂密的原始丛林，地形复杂，物种丰富。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如今的荒垣土地焦黄，万物枯萎，到处都是变异的巨型植物，无数淡红色的人影在树林间哀嚎游荡，哪怕在星艇里都能感受到环境的恶劣。 V587的成员都换上了防护服和隔离面罩，包括宋可。 虽然低浓度辐射对她基本没有影响，但庄青砚说在未知基因没搞明白的前提下，让她小心行事。 星艇缓缓下降，喷发的气流压弯了大片植被，受到辐射影响，控制面板各项仪表跳动不停。 “快看那里！”方知许惊呼。 只见他们脚下，几百只丧尸被剧烈的动静吸引，闻风而来。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景象，当然不是被吓得，毕竟V587见惯了大风大浪，实在是荒垣丧尸的模样，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这批围过来的丧尸无一例外，全都长手长脚，通体血红，它们不着寸缕，五官几乎溶解在一起，薄薄的皮肤下透出清晰的血管和器官组织，看起来很像生化电影里的“血尸”。 宋可目测一圈，这些丧尸以2级和3级为主，攻击欲望格外强烈，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异能丧尸。 她抽出背后双刀，言简意赅：“清场。” 其他人纷纷跳下去。 宋可在树冠间急速穿行，纵身跃过丧尸头顶，敏捷得像只猿猴，扑哧——挥刀砍下，血花四溅。 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其他异能者，用不着畏手畏脚，可以尽情杀个痛快，连路小羽都不再隐藏实力，六条改良的机械臂狂蛇乱舞，末端嵌合的灵器飞快收割丧尸。 林优优瞟他一眼，疑惑问道：“怎么没见你用异能？” 黑客系异能者是具备攻击能力的，比如他们曾经遇到的路星阑，他的代码能凝结实体，招式绚丽多变，可攻可守，路小羽在低级区的时候偶尔还用几次，到了B区，竟然本本分分的，一次没用过，专心当好“职业司机”。 路小羽抽翻冲上来的丧尸，傲娇轻哼：“有必要吗？” 林优优无语凝噎，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愧是好兄弟，装起x来和庄公主一个德行。” 这两人跟被神秘力量封印似的，一个不能露面，另一个不能用异能。 宋可倒是想到什么，她听庄青砚说过，路小羽的异能说到底是操控数据，但凡数据就能追溯到痕迹，何况B区终端与居民的浅意识相连，像路小羽这样的顶尖黑客，对此深有防备。 方知许熟练地剖开丧尸头颅，忽然咦了一声：“队长，这些丧尸……没有晶石？！” V587面露惊讶，杀怪的速度缓了缓，又检查了几具尸体，结果真的一颗晶石都没发现。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幽远的长啸。 丧尸们仿佛受到召唤，全都放弃攻击，扭头飞快退去。 宋可心里一凛，能号令尸群的，显然只有那只4级丧尸王，从情况判断，它下达了退兵的命令。 丧尸队伍里突然蹿出几道身影，趁他们不注意，把地上的尸体拖走了。 如果刚刚V587是惊讶，现在就是有点惊悚了，同类意识，这可不是普通丧尸应该具有的特征。 “这……也是丧尸王的命令？”林优优喃喃。 宋可皱起眉头，没有晶石的丧尸，不露面的丧尸王，原以为只是简单的杀怪委托，怎么现在看起来，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呢？ “啊——！！”前方丛林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V587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方才的叫声明显是人类发出的，除了他们还有别的队伍？ 这种艰巨的高风险委托，B区的队伍很少愿意接，因为权限高，有挑选的余地，他们宁愿去做投入回报比更高的，但低级区的异能者，因为环境恶劣，对积分渴望更强烈，有时会冒死前来。 荒垣四周以C区和D区为主，附近的异能者如果对丧尸王的认知不足，以为只是比3级丧尸要厉害一点，很可能对这项委托掉以轻心。 “我去看看。”素察打了个手势，纯黑色的身影融入树林。 须臾后，他安全返回，神情变得凝重：“前面有异能者，二十人左右，平均等级C级，和刚刚那波撤退的尸群撞上，被合围了。” 宋可挥舞刀背，歪头思考一秒：“去看看。” 如果没有冲突，他们不介意搭把手。 V587迅速靠近事发地，躲在丛林里观察战局，只见各种异能乱糟糟地释放，狂风呼啸，尘土飞扬，狰狞的荆棘破空而出，几名异能者狼狈地摔了出来，隔离面罩隐隐出现裂痕。 宋可往中心圈定睛一看：哟，还有熟人呢。 174 密钥（17） 你在外面偷吃了？ 这是一条地势较低的峡谷, 两边瀑布轰然作响，水花飞溅。 一群低级异能者被丧尸困在中间，手忙脚乱应对, 砰砰的枪声四处响起，不但没起到威慑作用, 反而激怒了正在撤退的怪物，它们凶残地掉头攻击, 转眼就扑倒三人。 二十多人里, 只有四人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操控十几条荆棘藤蔓控场, 三名矫健的队友配合默契, 奋力砍杀, 虽然不算游刃有余, 但至少自保没问题。 躲在丛林里的宋可也认出了对方, 是他们在王座竞速赛的老朋友——「三个孙子一个爷」，青色身影是队长端木亓, 三名队员分别为肖晨、范鹏和邛明诚。 V587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 庄青砚的原话是：“整支队伍比较功利，但端木亓为人还算正派。” 宋可对「三个孙子一个爷」的印象不坏，而且说到底，这批丧尸也是他们引来的, 她思忖片刻, 朝队友打了个“协助”的手势。 “你别想借爱意困住我～让我身陷刻骨的沼泽～” 林优优歌声开场, 空灵的哼唱回荡在林间，峡谷地面顿时塌陷，丧尸身不由己掉了进去。 根本不用言语交流，徐星暴风雪紧紧跟上, 两名A级的双重控制下，怪群的动作被迫慢下来，血红的外表裹上晶莹的冰霜，宛如一串串扭曲的糖葫芦。 宋可和素察跳入战场，双刀劈下，茂盛的巨型植被轰然倒塌，在沼泽与平地间划出深深的沟壑。 “往我身后跑！”她不忘大吼一句。 被困的异能者如梦初醒，从动弹不得的尸群中连滚带爬冲出来，素察快刀斩乱麻，砍断盘根错节的树木，在沟壑间堆起大量路障，等沼泽和冰霜失效后，眼见猎物已经逃脱，丧尸们无心追赶，迅速消失在丛林深处。 宋可蹲在巨大的树冠上，望着那群丧尸的背影，若有所思。 手脚细长，动作灵活，完全没有普通丧尸的僵硬感，反而更像……人。 她鼓了鼓脸颊，越努力思考，越觉得迷雾重重。 不行，快要长脑子了，要是庄青砚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分析出二三四五。 宋可轻盈地跳下来，一转身，端木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是你？多谢出手相救。” “客气。”宋可双手交叉一转，收刀入鞘，招式潇洒又随意。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端木亓的心情格外复杂，一年前，他们还是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后来V587夺冠去了B区，没想到再见面时，什么都不一样了，就像横亘不可逾越的天堑，他和队友身陷囹圄，宋可一出手却能轻松逼退丧尸，即使知道是奢望，端木亓还是忍不住叹息：如果当初赢的人是他们…… 被救的异能者纷纷围了过来，心有余悸地道谢： “英雄，谢谢你们！诶？你们……看起来很眼熟啊？” “叔叔，我们是V587哦，你听说过吗？”徐星笑眯眯地回答。 “V587？我靠木丹那个那个！刺杀执政官那个？！” “我知道，弗拉拉王座竞速赛的冠军！” “我有个朋友在B区，听说V587可有名了，连6级凶兽都能杀！” “大哥，你是真不看丧尸图鉴，闭眼吹啊？凶兽最高才tm5级！” 被揭穿的人老脸一红：“记错了记错了……” 庄青砚不在，面相“和善”的方知许主动扛起外交职责，他掏出几副全新的隔离面罩，发给伤者： “你们来荒垣做什么？” “做那个A级委托啊，说不定运气好捡漏，能干掉丧尸王！” “我们不贪丧尸王，就想捞点汤水。”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方知许叹了口气，向他们科普起任务的风险，这群幸存者刚刚遭到围攻，心里本就打起退堂鼓，听他介绍完丧尸王，还有过去的视频佐证，顿时面色煞白，纷纷表示A级委托不适合他们，还是小命重要。 好在他们的位置在丛林外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没过一会人群散尽，只有端木亓四人留下来。 “你们不走？”宋可微露惊讶。 端木亓摇了摇头：“不走，还差点积分。” 宋可问：“差多少？” 端木亓回答：“4万出头。” 路小羽低调补充：“4万积分，等于1200只2级丧尸，或者200只3级丧尸。” 按普通的杀怪任务计算，4万积分遥遥无期，只能靠任务奖励才能快速达到，所以「三个孙子一个爷」在接到全境委托后，明知危险重重，还是毫不犹豫地来到荒垣。 从宋可到弗拉拉起，这支队伍就在夜以继日地冲排行榜，一年过去，他们的信念依然无比坚定，哪怕低级区的积分获取更为艰难，端木亓四人距离B区的50万门槛也仅一步之遥。 宋可认真思考片刻，主动发出邀请：“等积分够了，不如你们来，北方基地吧？” 长着圆脸，眉眼憨厚的范鹏忍不住说：“只要是异能者，谁不想去北方基地啊？但B10区是热门里的热门，我们实力不算很出色，阿亓说选上的希望不大。” 面相刚毅的肖晨拍了拍范鹏肩膀，以示安慰：“阿亓考虑的珉林或者白莘也不错。” 端木亓点头：“这两区到秋天前放宽了对B级的审核，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凑够积分。” 「三个孙子一个爷」全员B级，端木亓是最高的B8，其余人在B5-B7之间，放到北方基地确实不够出色，尤其以前瞻城人满为患的样子，就算能入选也得排很长时间的队。 宋可回头和队友交流眼神，大家差不多猜到宋队长想做什么，默默点头表示没意见。 想要入籍北方基地，其实还有种内推的方式，申请成功率会大幅提升，就像银枭曾经邀请V587一样，但推荐人要在五年内替被推荐人做担保，除非双方关系特别铁或者人品过硬，否则想要拿到内推信难于登天。 “你们真的想来，我给你们写，推荐信。”宋可拍胸脯保证。 王座竞速赛那么激烈的交锋，「三个孙子一个爷」也从没对V587下过黑手，连庄青砚都评价端木亓“人品尚可”，近朱者赤，其他三人行事间也充满义气，肖晨沉稳，范鹏憨厚，邛明诚最年轻，性格阳光开朗，帮他们写封推荐信也没什么，不过……她自己肯定写不好，回头让庄青砚来。 “真的吗？”范鹏激动得双眼发光：“看来你们混得很好嘛！” “一般一般。”宋可摆手谦虚，又骄傲地补了一句：“也就，北方基地排行榜，第一。” 端木亓四人齐齐：“……” 有了这层交情，两队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干脆结伴前行。 “你们也太莽了，四个人就敢接A级委托？”路上林优优随口聊起。 “当然不是，我们又不傻，白白来送死，阿亓有后招的。”邛明诚的城府没那么深，早就拿他们当铁子，一时嘴快透露秘密，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不起阿亓，这是能说的吗？” 端木亓叹气，能不能说你都说了，如果对面心怀不轨，杀人越货，他们根本无法反抗。 不过……端木亓瞥了宋可几人一眼，除了好奇，他们脸上没有贪婪的神色。 他没有遮遮掩掩，掏出一台类似露营用的煤油灯装置。 “这叫随机锚点仪，是我从一位A6级锚系异能者那里换来的空间装置，使用后可将最多四人随机传送到某处地点，范围不超过十公里。” 十公里内随机传送，这可是逃生的不二法宝，难怪「三个孙子一个爷」敢来荒垣。 “好东西，有使用限制吗？”宋可颇感兴趣。 “没有，但每次启动需要添加‘燃料’，”端木亓指了指灯顶一处小小凹槽，“一次一枚4级晶石。” 嚯！用一次一块4级晶石，真够奢侈的。 宋可脸上闪过肉痛的神色，这种东西白给她，她也舍不得用。 肖晨神情严肃：“我们只有两枚四级晶石，只打算用一次。” 他们原本的计划，如果遇到危险，就用随机锚点仪逃跑，准备第二枚晶石只是以防万一。 路小羽倒是对随机锚点仪表现出极大的好奇，问端木亓借过来研究了半天。 …… 荒垣的丛林近乎死寂，没有鸟雀，没有走兽，连虫鸣都寥寥，只有茂盛的变异植物遮天蔽日，宋可等人找了整整一天，别说丧尸王，连之前的血红丧尸都仿佛集体消失了。 邛明诚不由嘟囔：“见鬼，丧尸都去哪了？” 端木亓想到什么：“很像镜湖那次。” 他说的是王座竞速赛第一场正赛：寻找「旗帜」，当时情况也像现在这样，到处不见丧尸踪影。 “但我确定，这回绝对不是城主大人干的。”邛明诚开了个玩笑。 “伊利亚吗？”宋可随口问道，有段时间没听到那位超级AI的消息了。 “对，他好像出远门了，现在弗拉拉由其它人工智能轮流治理。” 出远门？宋可蓦然想起，伊利亚硬要跟他们去桐湾那次，看来这位超级AI拥有躯体之后，行事风格也越来越自由了呢。 路小羽轮椅平稳地经过说话的人，茶色眼眸轻眨，神情毫无变化。 时间已经接近七点，狭窄的天空越来越暗，宋可等人一无所获，积分更是丁点没有增长，最后他们找了处空地扎营，决定先凑合过夜。 “姐姐，那边有帐篷！”徐星从山坡哒哒跑下来汇报。 宋可跟过去一看，果然在满是泥土和青苔的干涸河床上，发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帐篷，粗略一数竟有百来顶左右，俨然一支中型团队，众人面面相觑，这种常年辐射的地区，还有别人来过？ 素察跳下去检查，片刻后返回，沉声道：“没有用火痕迹，帐篷不是临时搭建的，有段时间了。” 他军刺挑出一截木桩，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爪痕：“从搭建方式看，不像……正常人类。” 如果是具备野外生存经验的人类，会将帐篷搭在平坦开阔的上风处，不会挑选干涸的河床，附近峡谷随时会有滚石风险，而且开口朝向东南西北，没有科学的布局，似乎只是为了满足群居的习惯。 “不像正常人？哈哈，总不可能是丧尸吧？”邛明诚挠挠头，讲了个冷笑话。 可惜没人笑。 “我靠！不会吧？”邛明诚目瞪口呆，还真是丧尸搭的？ 这夜，营地中心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一顶顶迷彩帐篷，远处黑林鬼影憧憧，风声呜呜，大家心事重重，轮流守夜，最终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哦，还是有的，路小羽那顶帐篷叮叮咚咚响了大半夜，凌晨时分将将消停，脸色苍白的青年出来后，扭头滑进隔壁宋可的帐篷，待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光破晓，两人才双双现身。 路小羽进去的时候，正好是范鹏和端木亓守夜，范鹏是个老实人，目睹全程也没有背后八卦，只是心里恍然，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旋即他又疑惑地问：“阿亓，我记得他们有两个坐轮椅的来着？” 端木亓嗯了一声，语气也有几分不确定：“没听他们提起，可能……牺牲了吧。” 末日里，生离死别常见得很，范鹏感慨两句，没怎么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宋可召集所有人，下达新的指令：“继续往里走，碰到丧尸别动手，先通知路小羽。” 今天他们的运气显然要比昨天好，到正午的时候，素察和肖晨都发现了游荡的丧尸。 路小羽摊开手心，两只机械蚊子慢慢悠悠地飞起来，在他的操控下分头靠近目标。 轻微的机械声响起，真假难辨的蚊子探出细长的口器，“叮”入丧尸薄透的皮肤，那两个倒霉蛋动作停顿一秒，茫然抬头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又低下去，他们在附近活动一圈，天黑前再次消失。 “这是在干什么？”端木亓问。 “定位器，里面有芯片。”宋可神秘一笑，这可是她和路小羽熬夜发明出来的，路小羽负责动手，她负责提出“蚊子造型”的绝佳建议。 没过多久，路小羽的光屏面板上，出现了两只丧尸的移动位置。 “我们怀疑，这些丧尸，有群居习性。”宋可认真解释。 无论死后拖走同类尸体，还是搭建帐篷，种种迹象都表明，荒垣的丧尸具有明显的群居意识。 “而且，它们还有意识地，躲避人类。” 宋可说完怔了怔，她没有刻意串联线索，但这些特征合起来后……怎么有点熟悉呢？ 一直到夜幕降临，两只移动的丧尸才停下来，令人惊讶的是，它们最后竟然去了同一个地方。 两队人摸黑穿过寂静的丛林，最后发现，目标所在地是一处空旷的巨大山谷。 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线，几人戴上夜视眼镜。 映入眼帘的是浓郁的绿色，一张张五官模糊的脸看不出任何差别，无数细手细脚的丧尸，密密麻麻聚在一起，汇成无边无际的尸海，远远望去宛如移动的鬼影，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而在尸海的正中央，有一只与众不同的丧尸，它的体形比周围同类大出不少，五官虽然也凹凸不平，但能看出清晰的轮廓，从身体曲线来看，生前应该是位女性。 那些丧尸回来后，每一只都要靠近它身边，亲昵地挨蹭几下，再分头跑远，仿佛归家的游子，迫不及待回到母亲的怀抱，更令人震撼的是，山谷里还有许多幼小的丧尸，它们有的个头比徐星还矮，被成年丧尸层层保护起来，身后有他们在河床见过的，类似的帐篷。 宋可默不作声地凝视领头的女性丧尸，心里渐渐了然，看来，这就是荒垣的丧尸王了。 “这些……真的是丧尸吗？”范鹏嗓音颤抖。 人类对丧尸的刻板印象，是凶狠的，狰狞的，无时无刻想要啃噬血肉，毫无理智的怪物，而眼前和谐相处的尸群，从未见过的平静景象，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三观，这消息传出去，绝对会震惊世界。 宋可无声叹息，心里某种预感渐渐成真：“不是丧尸，它们是……堕落者。” 根本不是什么“没有晶石的丧尸”，这里的人类因为辐射影响，不知为何没有变异为丧尸，而是成了介于人类与丧尸之间的第三物种，不被双方接受的堕落者。 就像V587曾经遇到过的辫子头和脏下巴，但那次只是零星几只，不像现在—— 整个荒垣，都是堕落者的大本营。 因为太过震惊，范鹏一时分神，脚下踩断一根枯枝，滚落山谷。 只是极其轻微的响动，隔着百米距离，理应不会被注意到。 然而山谷里的丧尸王悚然抬头，鲜红的眼睛直直望向高处，发出尖利的长啸。 “糟了！”宋可暗道。 几万只堕落者身形灵活，蜂拥而至，宛如无穷无尽的活死人军队，不出片刻就将宋可等人包围，成了尸海里的孤岛。 * 北方基地。 庄青砚直到第二天才见到宁荣，他把自己关在辐射实验室里整整一天一夜，面色无比疲倦，眼神却炯炯有光，看到他后迫不及待地脱下整套隔离服：“我刚想找你，第二期的临床计划……” 庄青砚抬手阻止他：“宁博，你怎么退出的永生计划？” 宁容愣了愣：“就……正常退出啊，所有权限都被收回，不然我的研究也不会这么困难，但我没签卖身契，你知道的，老庄拉我加入的时候还早呢，压根没那种东西，我要走他们没道理拦着。” 庄青砚摘下金边眼镜，揉了揉眉心：“所以你是主动离职，不是何秋红把你挖来的？” “当然不是，我签过保密协议，精神系异能者拟定的那种，她不知道我的研究内容。” 宁荣老实交代：“我恢复自由身后，因为囊中羞涩，找下家找了快半年，本来想去白莘的，申请独立实验室前，正好看到北方基地的招募公告，我一看给钱那么痛快，在哪做实验不都一样么，就联系了何秋红当时的秘书，叫什么来着……叶什么玫。” 庄青砚指尖一下一下敲击桌面，敛眸陷入沉思。 “有什么问题吗？”宁荣疑惑地问。 庄青砚低声叹息：“宁博，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宁荣：“……”你也知道我一把年纪了，还被你这个小辈教育？ 何秋红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做事向来谨慎，该有的警惕心也有。 永生计划后期，整个项目组分裂成好几派，研究进度停滞不前，不少元老科学家都被各区挖走，庄青砚原以为宁荣也是这种情况，如果何秋红以北方基地的名义出面邀请，那她肯定会扫清宁荣身后的隐患。 结果宁荣竟然是以自由学者身份，主动送上门的，甚至还无所事事半年，那么何秋红有非常大的可能，没意识到宁荣的重要性，更不清楚他曾经是“永生计划”的核心人员，只以为他是位著名的生物学家，所以何秋红安排了异能者守卫实验室，确保宁荣的安全，却没有另外派人跟踪他，导致他和宁荣的几次见面，都没发现异常。 “——你被监视了。” 庄青砚站直身体，冷冷开口。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庄青砚面若冰霜，“你别拖累我。” 旁边的助手啃着面包，捧着透明光屏匆匆路过，听到庄青砚的渣男发言，双手东西掉了一地。 庄青砚：“你就在实验室待着，有什么事线上联系。” 宁荣嘀咕：“我本来也不出门，是你非要叫我……” 庄青砚的眼神闪了闪，飞快回忆他和宁荣的几次见面，第一次是在这间实验室，当时场面混乱，两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后面都是终端联系，第二次在前瞻城，那回宁荣单独来单独走，第三次…… “嘀嘀——嘀嘀——” 只开启通讯功能的临时终端嘀嘀作响，庄青砚的思路被打断。 他低头扫了一眼来电人，眼底透出温柔的笑意。 “宋可可，委托完成了？是明天回来吗？” “呃，那个……”宋可的声音有些心虚：“就是……可能……要稍微晚一点。” 庄青砚皱起眉头：“晚多久，不是说好的三天吗？” “要多久啊？”宋可似乎在询问旁边的人，两三道陌生的男音紧跟着响起，叽里呱啦讨论：“C26区芬亚克……很远哎，顺利的话来回得十天吧？” “……十天哦。”宋可略感心慌：“我一定，尽快！” 庄青砚锋利的眉峰慢慢扬起，语气有种漫不经心的质问：“谁在说话？你在外面偷吃了？” 宋可：“？” 宋可大惊失色：“没、没有啊。” 175 密钥（18） 击杀or迁移？ 枯枝被踩断的动静极其轻微, 但丧尸王的五感似乎格外敏锐，瞬间锁定范鹏藏身的位置。 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夜视眼镜里, 乌泱乌泱的活死人迎面扑来，漫山遍野都是幽绿的尸影, 堪称恐怖的数量足以在几秒内将宋可他们吞没。 路小羽反应最快，六条机械臂旋转伸出, 抽翻冲到最前面的一波。“走！”宋可打头, 素察殿后, 其他人急速后退, 扭头就跑, 脚步却骤然停止, 这些丧尸的动作极快, 早已绕到他们背后。 无路可退！ 端木亓双手抬起, 十几根粗壮的荆棘破土而出，却没有刺向四面八方的尸潮, 反而把他们一群人层层包裹起来, 形成巨大的茧房，暂时隔绝了外部攻击。 细手细脚的丧尸前仆后继撞上来，愤怒地撕扯，没过一会儿茧房表面就出现凹陷。 “不行, 数量太多了, 阿亓一个人顶不住！”肖晨大吼。 话音刚落, 嘭！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伸了进来，左右乱抓，很快挖出碗大的洞口，宋可透过隐约的缝隙, 和高处的丧尸王对上视线。 “喂！能不能，坐下来，谈谈啊？” 宋可目光闪动，根据过往经验，堕落者具有清醒的意识，能和人类交流。 “我们没有恶意！”林优优也跟着大喊：“拜托，给个机会！” 丧尸王森森地盯着宋可，站直后身高将近三米，又细又窄，仿佛一盏伶仃的路灯，它眼里充满警惕和敌意，对他们的谈判请求充耳不闻，发出几声短促的尖啸，尸潮更加躁动，拼命破坏荆棘。 “不行，完全没办法，沟通。” 宋可叹了口气，看来这只丧尸王和人类的隔阂很深。 砰！端木亓不堪重负，异能茧房四分五裂，一行人暴露在夜幕下，宋可无奈抽刀：“准备战斗。” 徐星边放异能边游走，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名牌墨镜和太阳帽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眼见方知许被丧尸抓住小腿，啪嗒摔倒在地，他难得没嘲笑，英勇地冲过去，用冰墙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被阻挡的丧尸五官挤成一团，表情模糊不清，从胸腔里发出嘶哑的嚎叫。 “啊啊——？” 徐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模仿它的样子，从喉咙里咕噜几句奇怪的音节，因为施加了精神力，他清亮的嗓音在晦暗的山谷里久久回荡。 宋可察觉到不对，迅速转头：“小星，你怎么——” 她想说你怕丧尸的毛病不是早就治好了么，怎么还滋哇乱叫？叫就算了怎么还用精神力啊？这不是更刺激丧尸吗？结果下一秒，眼前的场景让她彻底失语。 仿佛一道静止魔法落下，所有丧尸不约而同地停止攻击，动作间透出些许疑惑。 徐星小脸脏兮兮的，坚持不懈地冲丧尸叫：“啊啊啊嗷呜！” 宋可：“？” 尸群猝然惊醒，再次围上来，几只小怪物躲在后面龇牙咧嘴，不凶，反而有几分憨态可掬。 徐星挠了挠脑袋，不自信地嘀咕：“搞错了？” 他又换了种叫法：“啊！啊啊！” 宋可懵圈了。 林优优等人也面面相觑，千分之一秒后猛地醒悟过来，这该不会是……堕落者的语言吧？ 毕竟徐星可是掌握了奇怪的丧尸语沟通技巧的！ 空旷的山谷，万籁俱寂。 丧尸王双手撑地，轻巧地跳上岩石，怪群恭敬地让出一条道路，它落地无声，慢慢接近徐星，细窄的身型投下一条长长的阴影，将瘦小的徐星完全覆盖。 端木亓四人面色大变，刚要出手防卫，宋可制止了他们。 她握紧双刀，目光紧紧盯着丧尸王，想看看它究竟要做什么。 丧尸王绕着徐星踱步转圈，突然凑近脑袋，凹凸不平的五官贴着他，轻轻嗅了嗅，又甩了甩头，抬脚观察第二圈，看起来有些不确定。 徐星双手贴着裤缝，紧张得一动不敢动，众人纷纷屏住呼吸。 过了几秒，徐星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重复一遍：“啊啊？” 丧尸王逡巡的动作倏地停住，紧接着，一道撕裂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我靠！丧尸说话了！！大家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出卖了各自心思。 徐星努力回忆，磕磕巴巴地又叫了两声。 这是海门分别前，辫子头教给他的，大概意思是：“朋友”。 “你见过……同类。”丧尸王的每次开口都很艰难，嘴唇部位几不可见，更像从腹部传来。 徐星先摇了摇头，旋即又犹豫地点了点头，辫子头算同类吗？可辫子头比面前的丧尸好看多了，外形也更像人，但既然它们能听懂辫子头教他的话，应该……算吧？ 要讲清和辫子头的往事，对“丧尸语初入门”的徐星而言太复杂了，他只能换成人类话说了一遍，还兴高采烈地用肢体比划，大肆赞美了辫子头和她哥哥脏下巴的“俊美”外形。 V587还算镇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三个孙子一个爷」却呆若木鸡，端木亓眼皮抽搐，刚刚他差点以为自己命悬一线，万万想不到峰回路转，这个小孩会让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地步，和丧尸聊天？说出去谁敢信！ 徐星说完后，巴巴地望着丧尸王。 “离开……别再……出现。” 丧尸王沉默片刻，发出含糊的警告，它转身呜咽几句，周围尸潮动了动，出现一条狭窄的通道。 包括宋可在内，所有人面露惊讶，丧尸王不打算攻击了？就这么放他们走？ 在无数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一行人提心吊胆地离开了山谷。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尸潮没有追来，方知许心有余悸地揉搓徐星毛茸茸的脑袋：“臭小子，行啊，掌握一门外语真不错。” “这回多亏，小星。”宋可也不吝啬夸奖。 “嘿嘿。”徐星骄傲地挺起胸膛。 几人重新找了块空地，围着篝火，扎营休息，宋可望向众人主动开口： “关于是否，继续委托，我们举手表决吧。” 徐星第一个发言：“我反对！阿妲不是坏蛋！” 林优优疑惑地“啊”了一声：“阿妲又是谁？” “阿妲是丧尸王啊。”徐星理所当然地说。 “……你还真是自来熟，连外号都给人起了。”林优优顿感无语：“我也投反对，因为林秀，我现在无条件接受智慧物种的多样性，没办法把堕落者当丧尸看待。” 素察瞥她一眼，言简意赅：“跟票。” 路小羽无所谓地耸肩：“弃权。” 方知许治疗完伤口，放下裤腿：“我跟小星吧。” V587意见一致，只是A级委托而已，就算完不成，也有别的办法冲刺排行榜。 轮到「三个孙子一个爷」时，却出现了相左的意见。 肖晨语气低沉：“我支持继续做委托，抱歉，但积分对我们太重要了。” 范鹏和邛明诚表示：“我们听阿亓的。” 端木亓则望向宋可：“就算我投赞成票，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对吗？” 目前票数四对四，路小羽轻啧一声，不喜欢输的老毛病犯了：“改票，我投反对。” 四对五，这下赢了吧。 端木亓却知道，其实票数不重要，真正做决定的是宋可，因为他们没有单独击杀丧尸王的能力。 “是的。”宋可郑重点头：“我决定，放弃委托，等天亮，我们就离开。” 这项A级委托和她原先预想的南辕北辙，他们可以杀丧尸王，但刚刚那只，明显是荒垣堕落者的首领，脑仁里八成也没有晶石，根本算不上丧尸，更何况人家还放了他们。 “理解。”端木亓叹气：“本来希望也不大，那就……放弃吧。” “阿亓……”肖晨担忧地望着他。 端木亓按住肖晨肩膀，眼神坚定：“相信我，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能凑够积分。” 气氛沉寂下来，宋可忽然开口：“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任务描述，是丧尸王？” 她翻出委托描述，上面的确清清楚楚写着：「荒垣出现疑似丧尸王」。 “系统，会搞错吗？” “不会。”路小羽肯定地说。 委托系统是由B区的人工智能群组联合管理的，人会犯错，一台计算机也有几率失误，但几十台几百台超级AI组合起来，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呃，难道荒垣还有一只丧尸王？”范鹏异想天开地问。 “不太可能，”端木亓缓缓摇头，“从山谷布局看，这些丧尸以部落形式抱团生活，不欢迎外客，假如真的存在另一只丧尸王，双方必有死战，直到其中一位活下来。” 端木亓说到这里顿了顿：“其实我从刚才就想问……你们说的堕落者是什么？” 宋可怔了怔，恍然想起，联盟并没有公开承认堕落者的存在，他们的消息都来源庄青砚这位逆天BUG，那么平台定义的“疑似丧尸王”似乎也情有可原。 口齿伶俐的林优优向端木亓他们解释了堕落者和丧尸的区别。 宋可托着下巴安静倾听，心里依然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为什么不用“特殊丧尸”，或“变异丧尸”，偏偏要说“丧尸王”呢？这样人为提高门槛，不是把很多明明够格的队伍排除了吗？ B区的异能者都嫌任务吃力不讨好，也就他们V587又强又有经验，愿意接这枚烫手山芋。 她刚想开口询问同伴，扭头发现路小羽正专心盯着光屏。 “你在看什么？”宋可往路小羽旁边挨了挨。 “刚刚徐星谈判的时候，我装了几个移动摄像头。” 只见光屏里，几只丧尸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它们皮肤薄得和纸一样，内脏狰狞凸显，哪怕没有声音，也能听到痛苦的哀嚎，短短几分钟后，仿佛气球被戳破，这些丧尸的躯体，在众人眼前生生化为一滩脓血。 被徐星叫做“阿妲”的堕落者首领，和其它丧尸围坐在一起，静静注视死亡的同类。 “怎么会……”林优优失声道。 “大概是因为，荒垣的辐射太高了。”具有医学背景的方知许指了指隔离面罩：“就算堕落者能承受比人类更强的辐射，也有上限，超过后，一旦暴露时间过长，难免会对机体造成毁灭性伤害。” “为什么不离开呢？”范鹏不解地问。 邛明诚喃喃自语：“没那么容易，离开只会更惨吧？至少荒垣平时不会有人进来，但外面对待丧尸的态度……可是斩尽杀绝。” 没错，对堕落者来说，最适合的生存环境，是远离人烟的偏僻地区，哪怕荒垣的辐射很强，可外面是人类的地盘，根本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地，所以它们宁愿在这里，安静地等待死亡。 宋可透过光屏看向那位首领，它细长的胳膊搂着几只小小的同类，悲伤的侧脸一闪而过。 …… 天色朦朦亮的时候，邛明诚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宁静。 “阿亓，宋队长，你们快看，委托更新了！” 帐篷里的宋可翻身坐起，迅速打开终端确认，果然那项A级委托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A级委托：请击杀或迁移荒垣（E172区）的特殊丧尸，剩余数量合计：13299。」 根据不同的选择，底下出现不同分支，宋可点开迁移那项：「备选地：芬亚克（C26区）。」 她想了想，没想通其中关窍，果断地一撩帐篷出去：“你们，收到消息了吗？” V587的队员纷纷点头，他们之前也碰到过委托变更的情况，比如老人国的支线任务，再比如北方基地从B升到A的守城任务，所以并没有太惊讶。 只有路小羽若有所思：“这么巧，队长刚决定要走？委托就发生变化？” “不是巧，是我。”端木亓坦然承认：“我昨晚整理材料，上传到系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平台能发布私人委托，当然也能收集任务接取者提供的情报，自动做出分析和调整。 路小羽瞟端木亓一眼，态度不置可否，依然皱眉盯着平台页面，指尖敲击不停。 “现在委托变更了，你们还做吗？”端木亓深吸一口气，期待地望向宋可。 从击杀变成迁移，不同的两种选择，对应不同的完成方式。 看起来后者要简单些，但芬亚克的位置靠近东部沿海，要他们带领上万只酷似丧尸的堕落者，穿过小半联盟，这也太夸张了吧？ 宋可犹豫不决。 …… “事情就是这样。”终端里传来宋可气短的解释。 庄青砚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你不说话，是反对吗？”宋可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庄青砚顿了顿，“我在想……芬亚克。” 为什么备选地偏偏是芬亚克？比起原名，它在联盟还有另一个响当当的称号。 洛桑（B25区）和芬亚克（C26区）合称为洛亚克地区，曾经繁荣一时，但十五年前该地发生严重核爆炸事故，因为辐射常年不散，被迫废弃使用，成为了无人问津的鬼区。 把堕落者从荒垣转移到芬亚克，这项安排很合理，芬亚克的辐射经过十五年稀释，虽然依旧不适宜人类生存，但浓度刚好在堕落者的承受范围内，跟荒垣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但对庄青砚而言，芬亚克还有特殊的意义，它是火种计划的实验室所在，是明志携带LAK0017逃逸的地方，更是应该……永远被掩埋的秘密。 庄青砚收回心神，无奈叹气：“宋可可，上万只丧尸，你打算怎么迁移？用印了V587队名的星艇在前面带路，然后举个大喇叭喊‘丧尸路过闲人退散’？祖宗，你是想轰动整个联盟吗？” 宋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真心实意地附和：“好主意哦！” 有V587开路，不就可以避免冲突了吗？不愧是庄青砚，困扰她的问题一下就解决了呢！ 庄青砚一时哽住：“……” 他被宋可的脑回路打败，单手扯开领口透气：“你问过人家吗？它们愿意跟你走吗？” 宋可想做的事，已经不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换个能力差点的，比如什么什么枭，压根受不住。 “还没哩，我一会，找它们谈判。” “……算了，不管谈判是否成功，你在原地等我。” “你要来？！”宋可眼睛亮晶晶。 “嗯，”庄青砚笑了笑，“我再不去，你要把天捅破了。” “哪有？我征询大家意见，很公平的，好不好……”宋可不高兴地絮絮叨叨：“反正我超能打……” “是，是，你超能打，是我没用，我想你了。”庄青砚打断她，深邃的桃花眼弯起思念的弧度。 “——宋可可，我想你了，我来找你。” 叽叽喳喳的麻雀瞬间安静下来，半晌，宋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哦，哦，那什么，我去找，阿妲谈判了。” 啪嗒，终端挂断。 宋可原地呆了两秒，慢慢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 好烫哦。 176 密钥（19） 「史上最强尸潮来袭」…… 出发荒垣前, 庄青砚去了一趟执政官府邸，和叶峥关门密谈许久。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但最后叶峥点头, 给这位流言纷纷的“新接任者”放了几天假。 银白色的星艇飞驰而过，舷窗外是漆黑的夜色, 舱内明黄的灯下，庄青砚的侧脸宛如精雕细琢的完美艺术品, 他神情专注, 十指不停, 手里光屏连接一台小型的精密器械, 顶部印有青岚lg, 像一颗白色的鸡蛋。 这是从邬雅柔的空间项链里翻出的存储中枢, 基础款, 没联网, 功能平平无奇，但保密性很好, 只有青岚内部的特殊方法才能开启。 凌宴坐在他对面, 注视他良久，主动开口道：“你确定，只需要送到荒垣？” 凌玥检查完自动驾驶路线，在双胞胎哥哥身边坐下, 丢给他一瓶特供饮料, 然后抬眸瞥庄青砚一眼：“我们最近没任务, 安全起见，也可以继续保护你。” 虽然不清楚眼前的男人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享受两名S6级最高规格的贴身护卫，但既然是叶峥亲自下的命令, 他们只能打起十二万分注意力执行。 “不用，”庄青砚没有抬头，薄唇微微弯了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宋可身边。” 猝不及防被塞一嘴狗粮的凌氏兄妹：“……” 凌玥一脸不适地摸了摸胳膊的鸡皮疙瘩，她性子直接，想什么就说什么：“帅哥，以你和宋可的那什么关系……能不能帮我们说几句好话？Anyway（无论如何），那次绑架真的只是听命行事，我跟哥哥并不想和她交恶。” 随着北方基地的危机结束，V587的声望也如日中天，现在凌氏兄妹出入异能署尤其尴尬，但他们并不是何秋红的人，只是归化后想要快速融入，对领导安排任务，按部就班执行而已。 “可以，但决定权在她。”庄青砚淡淡说。 凌玥混血的面容扬起笑容，拉着哥哥咬耳朵：“怎么样？我说《花花佚事》写的是真的吧……” 庄青砚熄灭光屏，最后看了眼那台小型中枢，里面保存了所有器官再生，以及部分火种项目的研究资料，当然，剔除了实验体部分，他设置了权限，除了自己，只有宁荣能开启。 “把这个交给宁博士。” 庄青砚安静地望向舷窗外，距离荒垣还有六小时路程，预计会在午夜前到达。 这两天，无论在北方基地，还是打算离开的前夕，他都没有再被注视的感觉，实验室外的两道窥探视线，或许的确是冲宁荣来的，他不过凑巧受到牵连。 导航提示，他们正在经过一片乌云，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无数冰雹砸下，整艘星艇微微晃动。 闪电亮起的刹那，庄青砚的神色晦暗不明。 前路未卜。 …… 六小时后。 强劲的气流在宋可耳边呼呼掠过，将她的齐肩短发吹向半空，弹性良好的隔离服紧贴身体，宋可单手按住摇晃的面罩，仰头望向正在盘旋降落的星艇。 舱门打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光出现，他同样穿着隔离服，戴着隔离面罩，没有选择潇洒的自由落体，而是顺着软梯稳稳当当下来。 宋可梨涡浅浅，不自觉扬起灿烂的笑容，心里暗自嘀咕：不愧是庄公主，落地还要梯子。 庄青砚脚步带风，满心满眼只有站在后面的宋可，他难以克制地张开怀抱，朝她大步流星走去，刚要一把抱住日思念想的纤细身影，只听人群里： “哟，来了。”路小羽举起一条机械臂，非常自然地握住他的左手，上下摆动。 素察瞄了眼他张开的双臂，表情闪过一丝疑惑，有些不适应庄青砚突如其来的热情，但还是抿唇和他的右手击了下掌。 “噗哈哈哈哈！”目睹全程的林优优嘴角扭曲，哈哈大笑到直不起腰。 庄青砚：“……”谁要和你们握手击掌？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他僵了僵，旋即收拾心情，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站到宋可面前。 指尖发痒地动了动，顾及场合，庄青砚没有过分亲昵的动作，只是帮宋可捻去发旋里的枯叶。 “谈判怎么样？” 宋可乐呵呵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不怎么样，全失败了。” 更新后的A级委托，看起来流程非常简单，完成只需要三步：第一说服阿妲为首的堕落者离开，第二护送堕落者迁移至芬亚克，第三提交任务。 宋可万万没想到，她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第一次谈判是宋可单独去的，没选好时机，失去同类的阴影让阿妲心情不佳，宋可刚摸到山谷，一句话没说呢，就被她发现，愤怒嘶吼，随后漫山遍野的丧尸冲过来围殴她，是真的“围殴”，倒也没想杀死她，就是拿泥土搓成的球和植物茎叶疯狂驱赶她，宋可不好意思还手，最后灰头土脸地逃跑。 第二次，她充分吸取教训，猥琐地躲到高处的树冠上，打开扩音器，苦口婆心地劝诫： “阿妲啊，要不要，换个地方生活？” “芬亚克听过吗，那里辐射少，没有人，特别安全，跟我走吧。” “去了那里，不会死人……呃，不会死尸，就不用，再难过了。” “阿妲啊……” 说得累了，宋可拿起排成一排的饮料喝一口，双腿一盘，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簌簌的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宋可猛地扭头，巨大的树冠间，无数双鲜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她，从胸腔里发出低哑的怒吼。夭寿啦！这些丧尸竟然会爬树！宋可脚底一滑，差点摔下去，连续几个纵跃，拽着树藤狼狈地逃远。 留在原地的丧尸们，好奇地抓起饮料瓶灌了口，随即兴奋地和同类交流。 第三次宋可带着翻译徐星，终于把来意讲清楚，阿妲盯着他们没说话，宋可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犹豫了，说不定有希望哩！结果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去，阿妲低吼一声，几十只小血尸围过来，跟彩云城的野猴似的，把徐星按在地上，抢了个精光，只剩一条凄惨的小黄鸭裤衩。 宋可逃跑经验丰富，溜得飞快，十分钟后，绕回来的她对上了徐星谴责幽怨的目光。 “姐姐，你怎么自己跑了呀？” 宋可支支吾吾：“回去，给你再、再买新衣服。” 徐星噙着眼泪，总觉得宋可变了，肯定是被那姓庄的带坏了，以前姐姐一定会救他的！ 第四次，两队人马全体出动，轮番游说，依旧无功而返。 阿妲警惕地望着他们摇头：“人类……不信任。” 庄青砚听完她委屈巴巴的讲述，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轻笑：“知道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他幽深的目光扫过端木亓四人，认出他们就是“偷吃对象”，表面不动声色，矜持地点了点头。 端木亓却没有认出他，他们见过的庄青砚虚弱，苍白，行动全靠轮椅，在V587里毫无存在感，但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意气风发，鼻梁架一幅金边眼镜，说话的口吻冷淡又傲慢，听说还是从北方基地来的“外援”，一露面就带来极大压迫感，令他们无法小觑。 庄青砚了解完目前情况后，当机立断：“我和宋可商量对策，等天亮后六点出发。” “去哪？”端木亓愣了愣，却见对面V587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连宋可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抱歉，是我没说明白，忘了你们跟不上思路，庄青砚茶香四溢地笑：“出发前往——芬亚克。” “……”端木亓哑口无言，B区人说话都这么气人吗？ 庄青砚快步走向宋可的帐篷，临放门帘前想到什么，朝路小羽抬了抬下巴：“喂，自己进来啊，还要我们俩等你？” 路小羽轻哼一声，跟着滑了进去。 林优优伸出手指，在范鹏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老实人范鹏脸色瞬间爆红：“没什么……没什么……” 他腾地起身，扭头就跑，差点撞到端木亓。 林优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好看到两男一女进了同一顶帐篷，失笑摇头： “得，我们队里的花边新闻，越传越离谱咯。” 帐篷里，庄青砚掏出台全新的光屏，丢给路小羽，正色说：“目前看来，那位堕落者首领对人类充满戒心，所以当你的重点落在‘带它们走’时，计划很难实行。” 宋可歪头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每当自己一说要带它们离开，阿妲就翻脸了。 “那要，怎么办？” “我们不用出面，把优势利弊摆到台面上，让她自己掌握主动权。” 宋可歪头的样子太招人，庄青砚终于如愿以偿，在她的脸颊轻轻戳了戳：“你说过，她有强烈的同类意识，智商也够高，我相信，她能做出对族群最好的选择。” 幽静的山谷，悲伤气氛不散，这夜，又有八只丧尸因为承受过量辐射，爆体而亡。 无数送葬的同类围在一起，有的神情麻木，尚不清楚死亡意味什么，还有的呜呜嘶吼，不甘心地捶地，它们的生命就像流动的沙漏，一眼望得到尽头，当倒计时结束，没人能抗拒命运的来临。 轻微的骚动中，一台无人机摇摇晃晃接近上空，“啪嗒——”闪烁的光屏落到地面，丧尸们戒备地怒吼，围着不明掉落物打转，时不时伸出爪子扒拉两下。阿妲低低叫了两声，其中一只丧尸双手抓起光屏，送到她面前。 阿妲观察片刻，小心翼翼地点开，光屏突然传来声音，周围丧尸吓得连连后退。 一束全息投影亮起，联盟地图缓缓展现在眼前，低沉悦耳的男声仿佛播报新闻，清晰地讲解：“目前荒垣辐射超量21%，并以每年2%的速度快速增长，一年后达到23%，到那时，所有生物将不复存在。” 凄惨的画面毫无征兆地跳出，无数动植物倒在灰烬的地上腐烂，小丧尸们害怕地蜷缩在一起。 “荒垣植被茂盛，地势平坦，而B区面积紧张，据最新消息，联盟正在考虑进行大规模清扫行动，未来将在此地投入天气拟态系统，作为幸存者的新家园。” 穿着隔离服的考察队，重型挖掘机野蛮地进入丛林，破坏生态，丧尸们愤怒地嚎叫起来。 “与此相比，C26区芬亚克荒废十五年之久，因环境恶劣，地处偏僻的东部，常年无人问津，未来五年内辐射值稳定在17%左右。” 代表芬亚克的场景慢慢浮现，到处都是苍茫的灰色，空气里满是尘埃，连鸟兽都渺无踪迹。 丧尸们呆呆地望着那片空无一人的区域，融为一体的五官看不清表情。 “天亮后，我们就离开，前往芬亚克。”那道好听的男声坚定地说。 最后定格的，是清晰的路线图，和巨大的倒计时，红色的闪光点代表光屏当下的位置。 阿妲伸出指尖，划了下光屏，程序自动循环播放，看到后面，路线图和倒计时又跳了出来。 她把光屏正面朝下，摁在地里，终于看不见糟心的画面，然而眼前似乎依旧有幻觉，定位的小红点一闪一闪，它连接的地方，叫希望。 五点整。 朝阳渐渐升起，晨霭从林间退去，第一缕金色的曙光洒下，照亮了被阴霾笼罩的荒垣。 一艘喷绘得炫酷十足的星艇正在缓缓升空。 “它们真的会跟上来吗？”范鹏不放心地问。 “不知道。”林优优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歪七歪八地靠在素察后背上补觉。 “你一点都不着急吗？”端木亓瞥她一眼。 “我当然不着急。”林优优红唇微翘，闭着眼睛随手一指：“喏，我们队伍，一个脑力顶级，一个武力顶级，还有一个，老娘我呀，美貌顶级，就算这方法失败了，再想别的呗。” 端木亓无言地沉默了。 “来了。”驾驶位的路小羽忽然开口。 端木亓四人刷地站起来，挤到舷窗边张望。 只见星艇后面，隔着遥远的距离，望不到边际的血红滚滚而来，它们背后的光芒甚至超过了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太阳。 细手细脚，通体血红，相貌丑陋无比的怪物，成年的矫健丧尸把幼小的同类背在身上，奋力追赶他们的星艇，跑在最前面的那位首领，时不时掏出光屏确认，红点一直在朝目的地移动。 “真的……来了。” 端木亓百感交集，不知为何热泪盈眶，这般震撼的场面，已经远远超过积分带来的意义，恐怕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宋可雄赳赳气昂昂地拍了拍手：“准备！开路！记住我们的口号！” “V587！为您的出行保驾护航！”队员们超给面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三个孙子一个爷」：“……” * 空旷的荒野上，十几名异能者正在驱赶丧尸。 头顶一艘星艇减速飞过，轻灵的身影翻到顶部，举起超大喇叭，按下林优优提前录好的劝退词： “地面的人请注意，前方有堕落者通过，请不要攻击，放下武器，注意避让，远方的朋友非常友好，请不要害怕，有问题向我们V587反馈哈！我们来协调！” “什么玩意？”有人懵圈地喊。 紧接着，大地隆隆震动，这群异能者面色大变，惊慌失措地跑到山坡上，然后眼睁睁看到，成千上万只血红的怪物路过，将他们来不及杀死的丧尸彻底淹没。 片刻后，尘土飞扬，怪物消失，原地留下几具丧尸尸体。 嘈杂的喇叭越来越远：“远方的朋友说，送你们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哈！” 山坡上的异能者风中凌乱： “我靠，那是……什么？” “V587。” “啥？” “哦，我说，星艇上写着V587。” 一天之内，「V587」率领怪物军团的消息传遍低级区，各种离谱的报道层出不穷： 「史上最强尸潮来袭，人类避难所或将毁于一旦！」 「叛徒！V587引贼入室，背叛全人类！」 「走进尸学：V587为例，探讨未来人类号令丧尸的可能性。」 「V587与堕落者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多数的城市茫然混乱，根本想不出有效应对措施，好在宋可提前疏散和实时指挥，并没有发生恶性伤人事件，阿妲带着同类一门心思赶路，对外界的流言更是漠不关心。 到第二天的时候，风向发生转变，针对V587的讨伐少了很多，人们转而关注起那群奇特的红色丧尸究竟什么来头。 迁移路线正好经过海门，路小羽提前联系市政厅，把情况说明，和V587有交情的执政官严彪立刻下了封城命令，禁止居民出去闲逛，但彪悍的海门人哪里坐得住，不让出去，就搬了板凳，守在第一道防线处，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听说没，今天有啥坠落者过境。” “那叫堕落者。” “不懂，啥玩意儿？不会闯进来吧？” “怕个der，咱三道防线都加强过。” “这群瘪犊子，要是它们敢进来，看爷爷我怎么收拾它！”王虎拎着啤酒瓶，大金链子闪闪发光，挥手间豪气干云，他们一家早就搬进500大平层，保镖团人手一把灵器，强横的气场无人敢惹。 “来了来了！” 随着卫兵一声惊呼，海门居民伸长脖子张望，头顶一艘炫酷的星艇疾驰而过，浩浩荡荡的堕落者穿过平原，将跨江大桥挤得水泄不通，竟然连头都不往城门看一眼，须臾就消失在漫天灰尘里。 “俺滴个亲娘嘞，这是拍电影呢……”一名外区人喃喃自语。 海门人恍然大悟，瓜子一丢，掏出终端疯狂拍摄，发到星网，狠狠赚了波流量。 人类物种本就具备多样性，一路有海门人这样纯凑个热闹的，也有心怀鬼胎，想趁机占点便宜的，他们对喇叭里的警告充耳不闻，偷偷跟在堕落者队伍后面，想要猎杀几只掉队的，换点积分。 不料偷袭者刚放出异能，这群怪物却没有像普通丧尸那样分头逃跑，最前方的阿妲遽然转头，发出刺耳尖啸，上千只凶猛的血尸齐齐调转方向，配合默契，转眼就将偷袭者凶残地啃食干净。 宋可单手挂在舱门上，还没跳下去支援，危机已经解除，她双眼弯弯，扬声大喊：“阿妲——” 阿妲似乎知道宋可在喊她，奔跑间警惕地抬头，宋可朝她灿烂一笑，竖起大拇指。 阿妲没有回应，闭塞的鼻孔轻轻动了动。 于是宋可愣是从那张凹凸不平的脸上，看到了清晰的“嗤之以鼻”的表情。 宋可：“？？？” 什么意思，她是被阿妲嘲笑了吗？ 五天后，C26区芬亚克近在咫尺。 177 密钥（20） 不欺负狗。 广袤的荒原上, 浩浩荡荡的血红堕落者呼啸掠过，激起滚滚烟尘。 端木亓四人分头驾驶越野车，跟在怪群中后段维持秩序, 防止中途有尸掉队。 宋可屁股底下垫着外套，坐在舱门口骂骂咧咧, 听起来像在和谁吵架，偶尔嗓门大了, 便不自觉地挺直腰板, 连脚趾头都在使劲。 庄青砚坐在身后不远处, 额前几缕散落的刘海被气浪吹得凌乱, 浓密的眼睫掩盖住一双含笑的双眸, 他安静地凝视宋可的背影, 看她自己把自己气成河豚。 单独留在北方基地的几天, 庄青砚表面游刃有余, 心里却阴暗渐生，他仿佛回到末日前的状态, 没有目的地活着, 没有灵魂地行走，靠虚伪的热情维持完美社交，实际却无法体验周围人的情感，他对正常的社会生活和人际交往表现出强烈的适应不良, 就像失控的汽车颠簸在高低起伏的悬崖边, 随时都会脱轨。 当庄青砚站在城防部最高处, 从落地窗俯视芸芸众生时，手边就是近在咫尺的控制总台，有一瞬间，病态的人格漂浮到半空, 冷漠而厌烦地俯视脚下的无数人影，不断质问他：你凭什么救他们？这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他，当不了救世主！现在，输入一句简单的指令，让这座城市在你手里毁灭吧！ 指尖无意识地敲出一个字母，幸好下一秒，理智回归，他果断按下删除键，转身离开。 Psychpath（冷血精神病态），庄青砚无声地念出一个单词。 这是他少年时期被诊断的病症，自他觉醒精神异能后一直压制得很好，后来遭逢巨变意外爆发，从此他将所有情绪藏在心底，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无人能看透，这么多年来，他的行为举止和正常人无异，没想到短短几天内突然恶化。 庄青砚坦然和叶峥交代，自己目前的状态非常不好，无法继续承担工作，他要去寻找“镇定剂”。 叶峥凝视他许久，或许听谢岚说过什么，最终还是同意了。 在荒垣见到宋可的刹那，庄青砚心里的破坏欲和厌倦感神奇地被抚平了，耳边响起圣洁的赞歌，灵魂得偿所愿，久违地平静下来，在他眼里，天空高悬的那个并不是太阳，逆光的宋可才是。 他拧开一瓶水，贴心地递到宋可嘴边，语气温柔又小意：“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会？” 宋可顺着他的手吨吨喝了两口，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举起喇叭：“阿妲啊，做尸也要感恩……” 疾速奔跑的阿妲烦不胜烦，百忙之中抬起头，愤怒地龇牙：“啊——！！” 舱壁传来敲击的轻响，庄青砚回头，路小羽朝他打了个手势。 明白他有话要单独说，庄青砚不作声地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舱。 路小羽打开小蜜蜂终端，熟练地黑进委托平台，浩瀚的数据海里，密密麻麻的木马程序正静悄悄地运转，想绕过B区人工智能的监管，窃取后台信息何其艰难，路小羽身为顶尖黑客，虽然花费了一点时间，但做得完美又隐蔽。 “查过了，第二次是定向发布。”路小羽指着最上方的A级委托，肯定地说。 庄青砚敛眸思考，从原来的全境委托，改成面向荒垣附近异能者的定向发放？这么一来，不但完成方式可供选择，连接取的区域都限制了，彻底排除了99%的异能队伍。 “痕迹呢？”他想知道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没有。”路小羽说。 庄青砚轻笑：“是没有查到？还是没有痕迹？” 路小羽面无表情：“当然是没有痕迹，你以为我是你吗？连修台T014都要十四天。” 庄青砚：“……”翻来覆去说有意思吗？ “那个二百五（特指端木亓）上传资料后，系统对任务内容做出了调整，无论分析过程还是处理路径都符合人工智能的思考模式，没有任何异常数据。”路小羽的语气毫无起伏。 但庄青砚太了解他：“你的表情似乎不这么说。” 路小羽从鼻尖溢出一声轻哼：“就算二百五没有自作主张，这项委托最终还是会指向C26区。” “怎么说？” “因为就算所有数据都正常，还有一种可能，假设处理委托的人工智能根本没有‘思考’的过程，而是直接被下达命令呢？” 庄青砚倏地抬眸。 路小羽一字一句：“——我觉得有‘她’的参与。” 庄青砚不置可否：“有证据吗？” “没有，直觉。”路小羽的回答铿锵有力。 庄青砚指节有规律地敲击，没有像往常那样反唇相讥：“你的直觉来自何处？” “从荒垣到芬亚克，沿途的委托数量减少了三分之二，包括最常见的私人委托。”路小羽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就像有谁在刻意扫清阻碍，整个任务从发布开始，丧尸王，堕落者，击杀变迁移……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圈套，只有踩进去，才能知道对方真正的目的。” 庄青砚指尖微动，隔空写下一串单词，路小羽很快认出来，他写的是「Mutter」。 “冲你来的？没藏好尾巴，被发现了？” 宋可被何秋红绑架那次，路小羽连接了B区终端，用S级异能进行数据追踪，因此暴露在超级AI的意识里，虽然他立刻隐藏，并抹去了所有信息，对方无法反向追踪，但他全须全尾活着的事实，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证实了。 “总这么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不如找个时间回趟迩葭，弄死她得了。” 庄青砚的神态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你不能失手了吧？” 路小羽瞟他一眼，难得从庄青砚嘴里听到如此狠戾的词，但转念想想，这才是他的真实性格。 他含糊地说：“……快了。” 人生唯一一次失败，让他付出了无法独立行走的惨痛代价，他愿意蛰伏等待，只求一击必杀。 “刚才那些只是我的推测，如果对方冲我而来，我有信心能应付，但万一目标是你……” 损友就是损友，友好氛围持续不到五分钟，转头就开始互怼，路小羽轻飘飘地问：“你能吗？” 庄青砚嘴角绷成直线，不知为何，那两名跟踪宁荣的特工在他心里留下淡淡的阴霾。 “你不有六条腿么？冲我来的话，你就第一个跑吧。” 路小羽诧异：“不会吧，真被发现了？你选修课都白学了？” 庄青砚缓缓摇头：“不确定。” 这么多天过去，他身边风平浪静，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他，趁他落单的时候，在北方基地下手不是更好？甚至半路也有多次截杀机会，何必允许他回到宋可身边。 路小羽面色了然：“所以你害怕了，巴巴地躲到队长背后，求她保护你这位臭名昭著的通缉犯。” 庄青砚淡淡扫他一眼：“宋可她……还不知道。” 要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绕不开火种项目的往事，宋可已经不记得那些痛苦的过去，无忧无虑地活到现在，庄青砚始终没下定决心，是否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因为宋可是他的太阳，庄青砚不想夺走属于她的天真和快乐。 还是先放放吧，他心里叹息，顺口补了一句：“你别在她面前乱说。” 路小羽话音停顿，眼底闪过一丝可疑的游离。 “你有事瞒着我。”庄青砚眯起眼睛，他这种反常的表现不是一次两次了。 “没有啊，”路小羽面不改色，“我亲爱的朋友，你对我的信任这么不堪一击吗？” “我对你没有那种东西，精神系异能同样可以提取记忆，你想第一个试试吗？” “我的防火墙告诉我，它不想。” 冰冷的念力激荡而出，迎面撞上银色的代码墙，两股强悍的S级精神力在空气里角逐对撞。 砰——！ 舱门被重重拉开，林优优拉着俏脸，身后跟着一脸怒容的三人。 “吵归吵，闹归闹，别拿精神力开玩笑，我说你们，考虑考虑我们这些A级，头很痛啊！” “就是！难受死啦！”徐星气哼哼。 “打，打起来，我拒绝治疗因内斗引起的任何创伤。”方知许开玩笑。 “回去再打吧，芬亚克到了。”连素察都面露不赞同。 宋可收起喇叭，拍拍膝盖站起来，扭头看到自家队员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操心地问： “咋啦，又吵架啦？” 庄青砚深深看一眼路小羽，手指点了点他，无声威胁：“你给我等着。” 路小羽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耸了耸肩膀，高调地切了一声。 …… 十分钟后，星艇率先进入芬亚克市区，导航跳出提示。 「您已进入辐射影响区域，请注意防护，请勿长时间逗留。」 漫天都是灰色浓雾，浑浊的尘埃颗粒往人呼吸道里钻，周围能见度很低，废弃的建筑影影绰绰，路小羽切换手动驾驶，控制星艇在城区里减速慢行，避免一不小心撞到摩天大楼。 “精神力更充沛了。”林优优握了握拳，感应体内磁场变化。 低量辐射可以适当刺激异能，对A级以上的异能者来说，芬亚克目前的浓度正好，即便如此，他们也不适合长时间暴露在空气里。 星艇降落在楼顶，V587换上隔离服和面罩，跳到主干道耐心等待。 端木亓四人将越野车停在路边，没过一会，阿妲率领同类抵达，隔着百米距离，血红的怪群齐刷刷停了下来，挤满大街小巷，和宋可等人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阿妲低吼几声，两只幼小的丧尸朝宋可跑过来，宛如欢快的小猴子。 徐星眼睛都瞪圆了，这两只丧尸，一只戴着小黄鸭太阳帽，一只穿着名牌T恤，别说还挺合身，但是……都是从他那里抢走的！那晚差点光屁股的记忆，徐星历历在目。 咚！引路的光屏被丢回宋可面前。 “啊啊啊啊。”小丧尸们哇哇乱叫，胡乱比画两下，扭头回到阿妲身边。 “不用还啦，送你。”宋可大方地抛回去，一台光屏她还是送得起的，阿妲太客气了。 阿妲鲜红的眼珠地转了转，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啪嗒”抬手打回来，宋可压根没准备接，于是经历一路颠沛流离的光屏倒飞摔在地上，咔嚓！屏幕出现蛛网状裂缝。 宋可心疼地捡起来，不高兴地数落：“阿妲，这个很贵的！” 阿妲凹凸不平的五官动了动，活灵活现地翻了个白眼。 庄青砚轻咳：“宋可可，光屏里有定位器。” 宋可迷茫：“啊？” 紧接着哑口无言：“……忘了哦。” 阿妲不愧是智商媲美丧尸王的首领，实在太聪明了，留着这台光屏，相当于向人类暴露它们族群的位置，所以在抵达目的地后，她毫不犹豫地还给了宋可。 阿妲仰头望向远处，这里没有遮天蔽日的丛林，没有巨型变异植物，破败的城市废墟一望无际，空气质量也不好，但她的同类新奇又兴奋，皮肤里无时无刻都在的刺痛感减弱了，连长期遭受辐射病困扰，奄奄一息的丧尸们也站了起来，惊奇地望向自己的血管四肢。 毫无疑问，芬亚克的环境适合堕落者生存，人类没有欺骗它们。 是新的家园，也是希望啊。 阿妲轻盈地跃到废弃大楼的顶部，发出悠远的长啸，所有丧尸都抬头望向她。 紧接着，它们似乎听懂指令，朝四面八方散开，宛如水滴融入大海，转眼间消失在灰雾深处。 阴险狡诈的人类和没有智商的丧尸，都不是它们的同行者。 剩下的路，只能靠堕落者自己走。 “谢……谢……”阿妲深深望了宋可等人一眼，嘶哑地说。 然后她一个纵跃，细长的背影融进大雾里。 “拜拜，阿妲。”宋可怅然若失地挥手。 光屏上的红点停留在原地，她失去了阿妲的位置，但宋可相信阿妲能带领同类活下去。 等视野范围内最后一只丧尸消失后，宋可点击完成委托。 这项A级委托几乎由V587包揽完成，奖励惊人，他们的排名瞬间冲到全联盟第一。 「三个孙子一个爷」也跟着喝了点汤，获得了11万积分，远超门槛50万，加入B区绰绰有余。 “第一咯！”宋可开心得蹦蹦跳跳，挨个拥抱队员，最后跳进庄青砚怀里，对方紧紧回抱没松手。 林优优等人的终端嘀嘀响起来：排行榜前十的名次变更，会在委托平台发布公告，如今高挂新亚联盟排行榜榜首的赫然是：「V587」，积分遥遥领先。 北方基地的委托群里热闹非凡，银枭第一个跳出来： 「请叫我S枭：@宋可天下第一，恭喜宋队长。」 「谁有梅花簪现货高价收购：@优优rap练习生，宝你真棒！」 「赵雨晴：恭喜恭喜，替北方基地争光啦。」 「Mn.Lin：恭喜，我和哥哥一起。」 “谢谢你们。” 宋可正在挨个回消息，端木亓站到她面前，肖晨、范鹏和邛明诚也跟着郑重道谢，如果不是宋可带他们做任务，运气差点，到秋天来临前，他们可能都达不到积分要求。 宋可想到什么：“对了，推荐信……” “有人。”素察微微皱眉。 几十名体格健壮的异能者从角落里钻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领头的男子三十来岁，眼角上吊，面相凶狠，环顾一圈后，朝端木亓吹了声挑衅的口哨。 “兄弟，刚刚做完任务吧，见者有份，送我们点积分花呗？” 积分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流转，一是在平台见证下，签订转让协议，系统抽取一定中介费，二是以私人委托的方式转成奖励，但无法指定收益方，只能靠完成任务获取，V587冲刺排行榜这么久，头回见到直接上来抢的，还抢到他们头上。 “……你们谁啊？”宋可眨了眨眼，茫然又无语。 对面实力参差不齐，ABCD都有，看起来都是低级区的人，不知哪来的自信，敢堂而皇之打劫。 “他们是赏金猎人。”端木亓沉声说。 赏金猎人，听起来风光无限，实际却不是什么好词，这个称呼专指末日后为了积分或联盟币铤而走险的一群强盗，他们不择手段，草菅人命，所有行动的驱动因素只有——利益。 B区和C区间有信息隔阂，这群赏金猎人显然不认识他们面前刚刚火热晋升的V587，只朝端木亓嚣张喊话，因为他刚刚不经意间说了“50万积分”的字眼。 领头的赏金猎人贪婪地嗅了嗅，表情沉醉：“我闻到，金币的香味。” 林优优摇头失笑：“你们最近没看新闻吧？做强盗也得紧跟时势啊。”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我们来解决吧。”端木亓说。 话音刚落，粗壮的荆棘朝面前蜿蜒刺去，瞬间困住十余人，包括那名大放厥词的领头男子。 “小星，帮一手，赶时间。”庄青砚轻声催促。 A1级的徐星，放到这群菜鸡里已经相当能打，他右手微抬，漫天冰雹砸下，赏金猎人四肢冰凉，动作渐渐慢下来，或被狰狞的荆棘刺穿，或被肖晨等人迅速抹喉。 不到十分钟，地面多出几十具尸体，无一幸存。 方知许扒拉一圈，连块值钱点的3级晶石都没找到，不由失望地叹气。 他摘下手套，扭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众人面色大变，飞快后撤。 方知许一脸莫名：“你们躲什么？” 下一秒，他猛地回头，地上的尸体正急速膨胀，转眼爆出冲天血光！ 砰！砰！碎肉和内脏呈喷泉状飞溅，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宋可捏着鼻子靠近，给头上挂了不明肠子的方知许递了块毛巾。 “你们这群没义气的……”方知许瞪她半天，勉勉强强接过。 宋可刚赔了个笑脸，眼神忽然一凝，神情严肃地回过头，盯着某个方向。 嗒嗒，嗒嗒，灰雾深处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这回又是谁？新的赏金猎人？ 万众瞩目下，对面某幢高楼楼顶，一位西装革履，相貌混血的鹰钩鼻中年男人缓缓现身，他眼皮低垂，神情倨傲，注视众人居高临下地开口：“宋可是吧？S7级强攻系异能者。” 宋可礼貌地回：“是我，你哪位？” “半年前，你弄死了一条我最喜欢的狗。” 男人锃亮的皮鞋踩过血泊，留下半个清晰的脚印：“我找了你很久。” 庄青砚和路小羽隐蔽交换目光，双双皱起眉。 对方竟然是冲宋可来的？难道他们的猜测都错了？ 宋可满脸无辜：“怎么可能？我从来，不欺负狗。” 178 密钥（21） 别来无恙，大伯。 十天前。 A1区, 中央庭。 偌大的会议室里空无一人，长桌两侧或坐或站十几道全息投影，低声交谈： “S7级固然稀有, 但并非独一无二。” “据我所知，除了这位公开的宋可和前特别行动队成员庞克，苍鸾和秃鹫内部分别还有两位吧？” 苍鸾的首领谢岚并未受邀参加今天的秘密会议, 众人齐齐望向长桌尾侧，那里坐着莩尔切六处的最高长官, 他没开投影, 嘶哑的声音凭空响起：“秃鹫的规矩，唯有死亡才能公开代号。” 言下之意，只要那两名S7级还活着, 他就不会公布任何信息。 其他人交换目光, 心领神会地不再追问，和苍鸾这种正牌军队不同，莩尔切六处（秃鹫部队）是专门搞情报和暗杀的，得罪这群阴沟里的老鼠可没什么好下场，哪天悄无声息被抹了脖子都不知道。 “S7级的确不少, 但S7级双系，目前为止全联盟只出现过一位, 那就是血腥猎杀者庞克。” 朴在宇望向主座, 眼底对至高无上权力的渴望一闪而过：“古先生，庞克被赶出特别行动队后，就投奔了塞蒙长官, 一直在他手下当条好狗……蝇营狗苟，鞠躬尽瘁呢。” “这是庞克死亡时的录像，杀他的正是宋可。” 参会者纷纷坐直身体, 全神贯注地望向光屏，朴在宇提供的视频来自庞克禁锢项圈里的微型摄像头，截掉了其他“无关紧要”的部分，只留下死前一幕。画面刚亮起，就充满第一视角的冲击与震撼，宋可提着霸王枪，面如煞神地突进，两人强悍的异能中门对撞，庞克不敌败退，宋可先刺穿他完好的右眼，接着砍断双手双脚，最后逼得庞克自爆，凶残的战斗力令所有人不寒而栗，陷入长久的沉默。 “对于此人，有劝降的可能吗？”主座的“古先生”平静地问。 一片静默，无人敢回答。 半晌，某位官员忐忑地说：“这位S7级，是从低级区上来的，恐怕……难以掌控。” 庞克的死亡无足轻重，但他证明了一件事，宋可的实力远超所有人想象。情报显示，她来自贫瘠的数字区，出生成谜，父母不详，从小到大没受过联盟一丝恩惠，偏偏和密钥形影不离，想说服她的难度太大，宋可就像一枚不定时炸弹，随时都会成为重启计划的最大阻碍。 古先生沉沉地叹息：“……可惜了。” 参会者噤声低头，这位昔日的首脑已经做出了决断，可惜联盟……即将失去一位S7。 “能杀掉双系的，只能是双系。” 鹰钩鼻的塞蒙面色阴鸷地站起来，他注意到，宋可的右臂曾被炸断过，却转瞬就恢复战斗力。 塞蒙冷冷瞥了眼志得意满的朴在宇，卑鄙无耻的小人，故意提起“联盟唯一的S级双系”，他分明早就看出蹊跷，竟然敢把如此重要的录像藏到现在，成就自己的青云阶梯。 塞蒙内心冷笑，那就来吧，看最后赢的人到底是谁，他恭敬地朝主座鞠躬：“古先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S级双系，我愿亲自确认对方的第二异能。” * 芬亚克市区。 西装笔挺的塞蒙没有再往前走，也欣赏不了宋可的冷幽默。 他瞄准赏金猎人的尸体，毫无预兆地连开数枪，深红的血线冲到半空，呈喷泉状洋洋洒洒落下。 “想起来了吗？”塞蒙“友情”提醒。 宋可的瞳孔里映出烟花状的血光，熟悉的场景让她渐渐明悟。 ——血腥爆破，庞克的异能。 哎呀，还真是条狗，她杀了狗，主人来报仇了？ 塞蒙的目光在庄青砚身上一扫而过，又转回宋可：“你给我惹了很多麻烦。” 庞克在木丹猝死后，塞蒙失去了“刽子手”，手底下的脏活没人处理，束手束脚，处处被压一头，他的政敌朴在宇反而趁机步步高升。 “是你把我们，引来的？”宋可皱眉问：“荒垣的堕落者，是你放出的饵？” 塞蒙阴森一笑，没有回答。 嗖嗖——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素察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林优优，旋风般冲到前方，反身一脚凌厉的侧踢，哗啦啦——带着高压电流的锁链被他踹飞。 “我靠，要不要脸啊，还偷袭！”林优优破口大骂。 既然被发现，索性不装了，塞蒙抬了抬手，四面楼顶跳下十余道身影，三名S级，剩下都是A级。 整条街道都被异能光亮覆盖，混杂的精神力在辐射加持下横冲直撞，全员S+A的V587还好，「三个孙子一个爷」却眼前发黑，冷汗直淌，四人竭力撑住身体，咬牙抵抗灭顶的威压。 “退后。”宋可帮他们挡了挡：“这件事，跟你们无关，我们来。” 她缓缓抽出背后双刀，淬寒的刀刃指向前方，对准那三名S级。 乍一看塞蒙这边占据人数优势，然而V587对此毫无畏惧。 林优优率先发难，空灵歌声响起，混沌刀雾降下，周围雾上加雾，双方丢失视野谁也看不见谁。 对面的确失去宋可等人的踪影，但V587却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他们有一位S级精神系，感官异常敏锐，庄青砚一边指挥，一边飞快报点，徐星铺设冰圈，素察放毒，尽管偷袭者已经相当谨慎，但在庄青砚的算计下，还是像无头苍蝇般，主动踩进陷阱，双腿冻住无法行动，接着浑身抽搐倒地，被尖锐的冰棱无情刺穿胸膛。 隆隆——隆隆——！！ 连绵的炮火响起，方知许拔腿狂奔，身边高大的写字楼轰然倒塌，但凡慢半秒就会被压成肉泥。 扛着迫击炮的异能者游走支援，自开战后就消失的路小羽，忽然从大雾里探了探脑袋，六条机械臂张牙舞爪，两秒拆掉核心零件，大炮瞬间哑火。 两米五的路小羽灵活地转了个圈，挥一挥衣袖，带走了敌方的重要零件。 素察神出鬼没，不断收割生命，一旦受伤就隐入刀雾，再出现时，伤口已经被方知许治疗完毕，在庄青砚的透视眼指挥下，偷袭者的一举一动暴露无遗，V587配合精妙，那些A级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被解决干净。 以少胜多，碾压式胜利，联盟积分榜排名第一的队伍V587，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三名S级也没占到任何便宜，他们即便联手也挡不住宋可，混乱的异能间隙里，宋可顶着对方的攻击强上，凌空一脚踹翻第一人，将对方的胸腔踢得凹陷进去，然后双刀交叉，第二人的脑袋被砍成血肉西瓜。腾！火焰燃起，宋可肩膀被灼伤，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声不吭地扼住最后一人脖颈，咔嚓扭断。 凄厉的怒吼响起，宋可倏地回头，那名胸腔凹陷的异能者踉跄起身，全身血管膨胀，青筋暴起，作势冲向庄青砚等人所在的刀雾，宋可以为他要自爆，连忙冲上去阻止。 塞蒙紧紧盯着两人的动作，双眼爆发璀璨的光芒。 千钧一发之际，濒死的S级扭转身体，暴涨的血球快速收缩，诡异改变方向，宋可瞳孔收缩，不好，这人不是要自爆！再做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极限闪避，光球擦着腹部飞过，血光飞溅。 宋可一刀刺穿对方后背，那人的嘴角弯起来，露出森寒的笑容，缓慢而沙哑地说： “为了乌托邦的未来……” “为了你个鬼。”宋可冷冷打断，反手斩下他的头颅。 她低头摸了把，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满手殷红。 塞蒙带来的人已经全部倒下，他却不以为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可： “你的生命将在今天终结，我会为你提前唱响挽歌……” “废话真多。”宋可抬手一掷，幽蓝刀刃刺穿塞蒙的心脏，然而血肉横飞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身形晃了晃，仿佛碎掉的镜子，原地消失。 宋可怔了怔，转而反应过来，因为雾气遮掩，她一直没发现，原来这人并非实体，只是借幻象异能出现，难怪他怕露馅不敢靠近。 可是……不是要替狗报仇么？就这么跑了？ 宋可撇了撇嘴，还“最喜欢的狗”呢，也就嘴上说得好听。 庄青砚快步过来，咚！在她额头敲了个栗子，面色冷峻地抽出绷带止血。 被划伤腹部的宋可若无其事，这会儿被敲了脑袋却委屈地嚷嚷：“很痛！” 庄青砚仔细地擦去她脸颊溅到的血迹：“回去再撒娇，先离开这里。” 方知许快速打扫战场，路小羽已经启动星艇。 宋可思考片刻，转向端木亓四人：“本来想，捎你们一段，现在还是，分头走吧。” 她不确定危机是否解除，就别连累端木亓他们了。 “北方基地见。”宋可最后点了点头。 两队人马匆匆离开后，十余具异能者的尸体和赏金猎人一样，突然炸起血花，隐隐的异能波动在空气里消散。 …… 星艇内，伤患宋可被硬摁在座位上接受治疗。 她双手双脚摊开，露出受伤的肚皮，一边摸摸徐星毛茸茸的头，一边就着庄青砚的手喝水，小腿还搭在林优优膝盖上享受美女姐姐按摩服务，满不在乎地摆手：“真的没事，不怎么痛啦。” “别乱动。”方知许把她跃跃欲起的脑袋按下，快速清创，莹白色异能汩汩流入，却像被吸进无底洞，毫无效果，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异能无效的情况，眉头越皱越紧：“怎么会这样？” 方知许拉来另一位伤患素察，上下其手，连他手背的细微擦伤都妥帖地治好，喃喃自语：“这不挺管用的么？” 他想不通地望向宋可，那道被S级打中的狰狞伤口，宛如一潭死水，抗拒任何来自外界的治疗。 “我见过这种伤。”素察冷不丁开口：“最后一次……雨林的任务，对方用的特质子弹，打中后伤口血流不止，无论如何都愈合不了。” 那次任务，除他以外，同行的人全部死亡，素察握紧双拳，脊背微微颤抖。 林优优按住他的后颈，一下一下抚摸，充满安抚意味，素察渐渐松开拳头，恢复平静。 “攻击队长的异能应该和那种子弹一样，能让所有治疗不起作用。” “心够黑的。”方知许啐道。 如果宋可是普通的异能者，碰到这种情况还真没办法，只能血液流尽而死。 万幸的是，宋可的第二异能及时起效，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缓慢愈合，估计几小时后就能结疤。 庄青砚眼眸低垂，捏着宋可的指骨，出神地思考什么。 驾驶舱的路小羽忽然啧了一声：“有麻烦了。” 众人抬头望去，旋即惊讶地发现，穿过薄雾后，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刚刚交战的地点。 “导航失效了？”庄青砚蹙眉。 “没有，”路小羽飞快排查，“设备正常。” 他想了想，关闭了自动模式：“我手动驾驶，你来指路。” 庄青砚之前看过地图，他的脑子几乎过目不忘，闻言坐到副驾驶，充当人工导航。 一个小时后，V587再次回到原点。 “不会鬼打墙了吧？”林优优哀呼。 “是异能。”庄青砚沉声道。 他拉开舱门，地面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远处是废弃城市突兀的地平线，像沙漠里的虚幻蜃景，边缘的摩天大楼一半正常，另一半却和高低交错的天桥拼凑在一起。 “S级领域性异能「血色积木」，操控者可以控制领域内的积木，通过改变位置，将不同场景拼接到一起，但异能的启动需要生命力作为献祭。”庄青砚缓缓说道。 “还记得那些赏金猎人的尸体吗？应该就是驱动媒介，死的人越多，积木的范围就越大。” “我有个问题，”林优优回头瞄了眼，宋可受伤耗费了些精神力，这会儿闭着眼睛嘴巴微张，正睡得香甜，她压低声音道，“刚刚那个人，真的是冲宋可来的吗？” 林优优越想越奇怪：“就算他不知道宋可已经晋级，但靠那些人想杀S7，也太玩笑了吧？” “把我们困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庄青砚望着她没说话。 林优优表情讪讪，挠了挠脸颊：“你和路小羽的谈话，其实我们都听到了。” 庄青砚没有意外，对他来说，交付信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是队友，他们说话时没有刻意避开林优优几人，但很多事情，他也不打算主动告知。 “如果遇到危险，你们可以先跑。” 庄青砚笑得如沐春风：“没人会怪你们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优优半天才反应过来：“喂，你这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人心窝里捅刀，镜湖那次的背叛就像一根刺扎在林优优心里，就算没人提起，也不代表她不在乎。 …… 芬亚克外围。 邛明诚揽着端木亓的肩膀畅想未来，眼底满是憧憬：“你们说B区什么样啊？我听说那里和末日前差不多，没有丧尸，没有凶兽，也不用每天担惊受怕。” 范鹏从两人中间挤进来：“到时候分了房子，我和阿亓一个房间。” “去去，”邛明诚推开范鹏的脑袋，“你和晨哥住去，阿亓是我的。” 他们四人从小在同一片街区长大，上同一所学校，进同一家公司，连觉醒都是前后脚，虽然平时吵吵闹闹，但彼此是过命的交情，也都愿意听端木亓的话。 四人里最沉稳的肖晨平静地说：“这事不用商量了，我和阿亓住。” 范鹏和邛明诚瞬间变脸，撸起袖子要和他干架。 端木亓无奈扶额：“八字还没一撇呢，少在那里半场开香槟。” 邛明诚笑嘻嘻：“怎么没一撇？宋可不是说给我们写推荐信吗？” 他们前进的速度不慢，还有几百米就能离开芬亚克，范鹏甚至提前摘掉了隔离口罩。 因为辐射减弱，道路边缘时不时蹿过几只凶兽，忙碌的异能者跟在后面追捕。 端木亓轻叹：“人家非亲非故帮忙，我们不能白白接受吧？得想想送什么回礼。” 邛明诚：“可我看他们什么也不缺啊？” 端木亓刚要说话，天空乌云笼罩，骤然变暗，他若有所感地抬头，只见巨大的空间隧道裂开，全副武装的舰队跃迁而至，这些星艇通体黝黑，和他们见过的所有款式都不同。 激荡的气流惊飞了丧尸和凶兽，所有人停止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高处。 一队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影从天而降。 “现场有目击者。” “收到，全部清除。” 宛如死神挥动镰刀，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路过的异能者已经倒了下去，他们腿脚发软，思维空白，根本无法抵抗，恐怖的威压灭顶而来，死亡之际，绝望的瞳孔里映出凶手制服上的图案。 ——那是一只残忍的秃鹫。 端木亓心头泛起寒意，面色骇然，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S级！ 人群里的黑衣女性注意到他们，右手微抬，无色无形的风筝线飞出，割断沿路异能者的头颅，因为惯性，无头的身体往前踉跄两步，直到轰然倒下，鲜血才迟钝地咕涌出来。 紧接着，那道风筝线朝范鹏和肖晨飞来。 “快躲开！”肖晨大吼。 两人倒地翻滚，肖晨站得比较偏，勉强躲了过去，但范鹏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和前面的人恰好处在同一条直线，只有B级的他，面对S级异能有心无力，虽然避开致命伤害，但还是被切断整条胳膊。 “啊啊啊啊！”惨叫响起，肖晨和邛明诚赶紧扶起范鹏。 周围的人先后倒下，端木亓嘴里骂了句脏话，不再犹豫，掏出露营灯，塞进一枚鲜红的晶石，然后拉上同伴，四道人影闪了闪，转瞬消失在原地。 领头的男人屠杀完现场异能者后，望向某个方向：“血蝠，你失误了，跑了四个。” “对方有空间传送道具，”黑衣女性说，“领域已经开启，他们逃不出去，狼蛛，上面交代，这次行动，不能有任何目击者。” 代号“狼蛛”的男人点了点头：“收到。” 他回过头，语气森冷无起伏：“找出来，杀了他们。” 一座废弃学校。 端木亓四人凭空出现，4级晶石的光芒退去，变为普通的石头。 范鹏断了一条胳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 肖晨咬牙替他包扎：“范鹏，听好了，再困都不许睡。” 范鹏全身冷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不睡，阿亓说得对，怎么能半场……开香槟呢？” “那些人是谁？”邛明诚双眼通红：“凭什么随便杀人？” 端木亓面色苍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马上联系宋可，他们有治疗系异能者！” 他掏出终端，动作却蓦然顿住：“……没有信号了。” 随机传送的范围只有十公里，留在原地等于坐以待毙，对方很快会追上来。 “先想办法出去。”肖晨背起范鹏，四人互相搀扶离开。 端木亓握紧了手里最后一枚4级晶石。 * V587离开被困的街道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庄青砚的原话是：“以淘淘为例，领域性异能并非无懈可击，只要持续攻击薄弱处，就能确定发动者的位置”，于是靠着一点一点计算，他终于找到那名领域系异能者的大概方位。 只有杀死「血色积木」的主人，他们才能出去。 庄青砚在地图上画了个叉，排除错误答案：“二选一，宋可可，来抓个阄。” 星艇顶部的宋可戴上灵器指虎，深吸一口气，朝扭曲的交界处挥拳—— 轰隆！！ 大地震颤，碎石迸裂，重达百吨的铁拳狠狠砸在领域的薄弱点，蛮力破坏磁场稳定。 场景变换，「血色积木」重组，V587被传送回上一个标点位。 庄青砚无奈叹气：“二选一都能错。” 宋可：“……”不是你让我选的吗？ 不过，也亏得宋可狂轰滥砸，此时那名领域性异能者估计正哇哇吐血，精神力一度出现动荡。 庄青砚又画了个叉，整张地图密密麻麻的，虽然因为运气太差，浪费了点时间，但他们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芬亚克郊区，荒芜的辐射天坑，V587找到了「血色积木」的主人。 对方并非一个人，远处停驻了一排纯黑色的星艇，上百名异能者虎视眈眈，似乎恭候多时。 宋可注意到，除了领头的中年男人，人群里还有位瘦弱的青年，面色苍白，领口血迹斑驳，正恶狠狠盯着他们，看来就是那个倒霉的领域系异能者。 “好久不见。”病怏怏的中年男人主动开口，他仔细端详庄青砚的脸，从五官轮廓，到每一处的细节，情不自禁地感慨：“像，真像，不……简直一模一样，难怪这么多年，没人找得到你。” 林优优和方知许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老头神神叨叨说什么呢？ 庄青砚面色冷淡，望着他不说话。 男人咳嗽两声，脸色蜡黄：“怎么？模样变了，从小学的礼仪也丢了？我专程从乌托邦过来，你连喊我一声大伯都不愿意？” 宋可微微睁大眼睛，这人竟然说自己是从乌托邦来的，那座无数人向往的浮空城市？ 庄青砚嘴角上扬，漫不经心开口：“别来无恙啊，大伯。” 还真是亲人？林优优内心嘀咕，但看这架势，也不像亲人见面的叙旧啊。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大伯，就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吧。” 男人艰难地呼吸，仿佛下一秒就喘不上气，他费劲地抬了抬手。 其中一艘星艇的后舱打开，巨型的仪器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赫然印有青岚的lg。 “这东西放了十三年，你把它解开，我让你走。” “那是什么？”宋可偷偷问机械专家路小羽。 路小羽回答：“显而易见，存储中枢。” 宋可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这么大？” 庄青砚望着那台熟悉的中枢，笑容渐渐消失，眼底一片幽深。 男人看他迟迟没动作，抬头看了眼天空，因为焦虑和激动嗓音颤抖，神情急切地催促：“快点，趁他们还没来，快把中枢解开！” “大伯，别费劲了，”庄青砚似笑非笑地嘲讽，“你这么怕死，不一样活得好好的么？” “我记得你喜欢哲学吧？生命只是一场虚无，死亡才是唯一的真相，你呢，也别信那些谣言了，早死晚死总会死，不如好好在乌托邦养老，少掺和这些事……” 男人怒不可遏，忍无可忍地喊出他的名字：“谢斫！！” 谢斫。 这两个字像一道魔咒，落下的瞬间，全场皆静。 庄青砚心里一紧，条件反射地望向宋可。 但很快，他愣住了。 宋可竟然是所有人里最平静的，她脸上毫无意外的神色，就像没听到那两个禁忌的字，刀尖对着领域系异能者晃了晃，充满威胁意味。 谢平浑身颤抖，面色紫红，眼看就要昏厥，随从连忙递过呼吸机。 “你……你……整整十三年，你从来没有过一丝愧疚吗？！” “永生计划因你停滞不前，偌大北郡因你避世不出，你就这么自私自利，罔顾你父亲的遗愿，非要一意孤行，亲眼看着人类走向灭亡吗？” “大叔，麻烦，让一让。” 宋可幽幽开口，掌心蓝光暴闪，刀刃脱手飞出，「血色积木」的发动者面色惊惧，差点被刺穿心脏，生死关头，另一名异能者用身体替他挡了下来。 宋可梨涡浅浅，笑得天真又核善。 “赶着，回家呢。” 179 密钥（22） 500年监禁。 谢平手指颤抖, 按住面罩大口深呼吸。 吐出的热气虚化了视线，宋可的身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无论外形还是气质，她都不像一名强大的S7级。宋可肩膀瘦削, 脸很小，眼睛却大大的圆圆的，标准的杏仁形状, 光滑的下巴尖藏进衣领里，乌黑的齐肩发随意散着, 有几缕调皮地翘起来。 看起来就像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 而不是一出手就拧断敌人脖子的狠戾煞星。 但她确实是挡在庄青砚面前的最大阻碍，刚刚丢出致命一刀的指尖依然散发凛冽的杀气。 谢平深吸一口气，话音有几分感慨：“你和你父亲, 都知道抱个好大腿。” 庄青砚优美的薄唇微微一弯, 仿佛听不出他的嘲讽：“承蒙夸奖，大伯慧眼如炬。” 抱宋可大腿这种事，他向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谢平慢慢摇头，病恹恹的双眼注视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可惜, 就算抱上大腿，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 你父亲他到死, 不……哪怕死后，也得不到太平。” 庄青砚不笑了，寒潭般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几点了？”谢平没再看他, 转头轻声询问。 “17:58，马上就天黑了。”随从贴心地回答。 谢平呼吸沉重，抬起眼皮望了眼天空, 夜幕即将降临，辐射浓度持续加重，习惯了乌托邦清新的空气后，芬亚克的污浊与尘埃对他而言负担太重。 “我在这里等你，是想先一步说服你，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谢平留下一声叹息，转身走回星艇：“动手。” 几十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猛虎下山，朝V587飞扑而来，素察眉宇压低，从后腰拔出三棱.军刺，和宋可一起冲了上去。 混战中，宋可发现那台巨型中枢还放在原地，来不及收进后舱，直勾勾地看了一眼。 这群人的目的，是想让庄青砚用权限打开中枢，甚至不惜花费巨大代价，把这台大家伙千里迢迢运来，不想他们得逞的话，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比如……中枢不小心毁坏了呢？ 宋可腰腹收紧，背肌紧绷，忽然踩着某个追兵的头，高高跃起，掌心长刀眼看就要朝中枢劈下。 早已躲进星艇的谢寅棘，「血色积木」的主人，透过舷窗和宋可对上目光，嘴角诡异地上扬。 宋可眼皮微微一跳，猛地回头。 她冲得太快，和庄青砚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掉头回去，不过三四秒。 然而就在此时，周边场景发生剧烈波动，宛如被拆解的零散积木，飞快移动重组，下一秒，中枢消失，谢平等人消失，庄青砚……也消失了。 就像魔方转动不同层，所有人都移去了正面，只有她还留在背面。 谢平最后的那句“动手”，根本不是要杀庄青砚，而是在向「血色积木」下达指令，难怪刚刚那个挡刀的异能者，宁死也要保住谢寅棘。 偌大的荒凉天坑里，只剩宋可孤零零一人，提刀四顾心茫然。 “小星？老方？优优！素察！”她一个个呼唤队友的名字，周围空空荡荡，没有回音。 “庄青砚……” 宋可往左看，一座倾斜的摩天大楼倒挂半空，尘土簌簌，往右看，半截轮船冲上崎岖的山顶，落石滚滚，违背常理的景象分外割裂。 宋可掏出小蜜蜂，打开V587的群聊，没有信号，C26区芬亚克，甚至B25区洛桑，整个洛亚克地区的通讯都被隔绝了。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蓦地想到什么，毫不犹豫地拉开拉链，连外套带上衣一把扯到肩头，只见左臂内侧，嵌入皮肤组织的机械瓢虫栩栩如生，突出的复眼微微转了转。 能用，宋可轻舒一口气，转而摸索颈间的黑色项圈，找到麦克风按下：“路小羽！” 沙沙，沙沙—— 一阵杂乱的音波过后，熟悉的声音响起：“队长？” “你们，在哪？”宋可急切地问。 路小羽的回答断断续续的，语气没有惯见的吊儿郎当，反而充满严肃：“我看到你的位置了，离我们三十公里，庄青砚推断，血色积木的冷却时间在十分钟左右，耽搁越久，你很可能被越传越远，接下来听我指路，尽快和我们会合。” “好，你们坚持，我马上来！” 宋可心急如焚，朝某个方向跑了出去，没过两秒，在路小羽连串的“反了反了”中，又急速掉头。 有叶峥遭遇刺杀，无法及时报信的前车之鉴在，路小羽防患未然，给他们每个人都改良了联络设备，身体里植入追踪定位瓢虫，这套他鼓捣出来的新装置，使用独立的联络波段，不受终端影响，能确保V587在无信号的情况下也能联系彼此。 * 场景变换，庄青砚六人被传送到别处。 同一时间，周围“积木”撕开一道幽深的空间裂缝，上百架黑色的星艇跃迁而至。 “那是什么？”林优优眼皮跳个不停，称呼系统一度混乱：“你你谢庄……你到底惹了什么人？” “怎么，害怕了？”庄青砚哂笑。 林优优心口一哽：“不至于，又不是没见过大世面。” 庄青砚的神色出奇平静：“我说过你们随时可以跑，但现在不安全，撑到队长来吧。” 联盟的制式星艇统一采用银白色，庄青砚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安静地凝视高空。 而黑色星艇，是弋羽回收后重新分配，S级城市乌托邦的专属标志。 “你怎么又说这种丧气话？故意激老娘是吗！”林优优气恼地跳脚。 “不是丧气话，”庄青砚的眼眸渐渐变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吧，对方不会空手而来。” 话音刚落，近百名异能者从空中跳了下来。 “迎战。”庄青砚冷冷道。 由于积木的随机性，徐星恰好站在边缘位置，正面对上一名穿白色运动服，双手插兜的青年。 徐星不敢大意，精神力汇成暴风雪，封住对方去路。 冷血的杀手，自然不会对小孩子手下留情。 “哦？冰系？”青年饶有兴趣地瞥了眼徐星，转而闪电般出手。 山岩迸裂，炮弹般大小的冰雹如暴雨倾盆，徐星凝聚冰盾抵挡伤害，在噼啪巨响中辗转避让。 这名青年赫然也是位冰系异能者，还是S级！ 徐星如临大敌，嘴唇咬到发白。 素察被一群全A级异能者挡住去路，他们的面孔很陌生，浑身气息却很熟悉，那是佣兵的残忍。 领头的中年女性，扫了眼素察后颈的黑蛇刺青，嘴里溢出冷哼：“你是逃兵？雨林以你为耻。” “我不是。”素察脊背绷直，一字一句地说。 “合法脱离雨林的人，会被抹去刺青，你有脸说你不是？”另一人轻蔑地看着他。 “无所谓，就当清理叛徒，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击杀你。” 素察手背青筋突起，霍然挥刀。 “又见面了。” 一名眼熟的青年周身萦绕异能「棱镜」，主动开口打招呼。 路小羽的目光落到他那身特别行动队的制服，思考片刻，恍然大悟：“不记得了，你哪位？” 曾在木丹和V587交过手的罗伊陷入沉默：“……” 紧接着他沉声道：“我查过你，路小羽，迩葭路氏百年难出的天才，首批基因优选计划的改造成功者，最近一次检测记录是六年前，当时你是S5级，现在呢？” “坐牢坐久了，忘了，不如你猜猜？”路小羽漫不经心地回。 纯黑的发丝潮水般褪去，亮起嚣张的银光，茶色眼眸变为无机质的冰瞳，就像沉睡的枯树苏醒，路小羽背后长出遮天蔽日的数据枝桠，101010的代码洪流侵袭而来。 区区S3级的罗伊根本无力抵抗，棱镜轰然碎裂，口吐鲜血倒地。 “科尔塔。”庄青砚望着不断靠近的异能者，冷静开口。 V587手心一动，行动间充满默契，每人手里多出台酷似音响的超大号扩音器，分散站立。 六人动作一致，先快速往自个儿耳朵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按下播放键。 诡异的科尔塔波段被触发，六台音响连播，哪怕S级也难以抗拒，他们的意识渐渐涣散虚无，步伐如同行尸般僵硬，走在前头的痛苦抱头，转眼趔趄倒下。 被包围的六人得以片刻喘息。 吱呀——咣当！！ 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六台扩音器齐齐冒出焦烟，播放程序完全毁损。 远处降落的星艇缓步走来一人，或许那不该称作“人”，因为他只是一道明显的全息投影。 男人银发，冰瞳，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气质文雅，只是此刻他眉头紧锁，脸上全是怒气：“孽障，还不跟我回去认罪！” 路小羽动作停住，讥诮地扬起嘴角：“哟，族长大人。” 来人正是B8区迩葭的执政官，路求索。 路求索已经没有身体了，他能以实体投影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路小羽想到这里，抬头望向那艘他出来的星艇，里面有道如芒刺背的视线，透过路求索的双眼，准确无误锁定了他。 “——I see yu.（我看见你。）” 灵魂深处似乎响起叹息。 明明温柔无比，却令路小羽毛骨悚然。 徐星骨碌骨碌向后翻滚，还是没完全躲开，剧痛如电流击中脚踝，扑通，他狼狈栽倒在地。 整条小腿被层层冰霜定在原地，因为冰冻效果，一开始没有感觉，直到清晰的“咔嚓”声传来，徐星知道，他的小腿断了。 如同伤痕累累却抵死顽抗的幼狮，徐星喘息着爬起来，没喊也没叫，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泡，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强忍着没掉金豆子，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白衣青年。 “不错，比我小时候强，再给你十年，或许也能达到S级。” “可惜，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能幸运长大，”白衣青年在他面前蹲下，钳制住徐星的下巴，吐出的话语像蛇信般阴毒，“你只能活到今天了。” 尖锐的冰棱凝聚成巨大的铡刀，瞄准徐星白嫩的脖颈，眼看就要当空落下—— “想起你，每一天都阳光明媚～在我心里洒下温暖一缕～” 关键时刻，空灵的歌声响起，两人所在的区域忽然升起金色阳光，越来越炽热，转眼融化冰雪构筑的铡刀。黑夜里升起太阳，本就是无比诡异的场景，加上灼热的光线越来越刺眼，白衣青年汗流浃背，不由伸手阻挡。 方知许趁机冲过来，一把捞起徐星，托着屁股跑远。 徐星双手环住他肩膀，再也忍不住呜呜哽咽：“打不过……我好菜啊……” 方知许胡乱摸了两下徐星脑袋，摸到他脱臼的小腿，咔嗒，瞬间接好。 “谢斫……谢斫……在这里……我在这里……”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隔着遥远的距离，庄青砚和一人对上视线，那是名棕发绿瞳的女性，手里捏着缓缓摆动的钟表，两人对视的刹那，庄青砚瞳孔内荡起涟漪，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轻柔的精神力，如细小的毛刷，在脑海里一圈圈震荡。 对方应该是名S级精神系异能者，异能「催眠」。 庄青砚眼底清明，朝她笑了笑，嘴角凉薄，对面露出错愕惊诧的表情，催眠失败了？ 下一瞬，冰冷无情的念力切入脑海，摧枯拉朽地绞碎一切，无人注意到两名精神系异能者正在进行生死对决，星艇上的棕发女性瞳孔骤缩，渐渐变成一条直线，僵硬地向后栽倒。 她手里的钟表砸到地面，停止走动。 庄青砚气血翻涌，压下喉咙间的血腥气。 “古先生！索菲亚死了！” 画面传回舰队里的一艘不起眼星艇，黑影无声地摆了摆手，卫兵拖走那名女性催眠师的尸体。 通讯界面响起声音：“密钥参与过基因优选计划，当年的登记信息是「未成功」，如今看来，他应该是名初觉醒者。” “精神系异能者攻击手段欠缺，只有将异能凝聚到一定程度，才会具有一击必杀的能力。” 刚刚死亡的催眠师索菲亚，是乌托邦一名S5级的异能者。 密钥是异能者的事，已经令他们倍感意外，无人想到，他的等级竟然还在S5以上。 “古先生，需要我出手……” 黑影打断了通讯另一头的人：“不，你提取的记忆会丢失，我需要完整的信息。” “我要清清楚楚地知道，当年火种计划的核心秘密，究竟是什么？” “是。” “谢氏那台存储中枢呢？”黑影转而询问卫兵。 “两分十五秒后抵达。”「血色积木」每次发动，需要十分钟冷却，下一次重组后，谢寅棘会把中枢传送过来。 两分钟后，空间再次扭转，天空又多出十几艘星艇，谢平一方，一道隐秘的通讯接入。 “古先生，谢平背地里搞了些小动作，想和密钥单独接触。” 古先生的话音淡淡：“随他，谢平不了解他的妹婿，也不了解他这位外甥，即使有亲缘关系，对方也不会和平投降。” 又一次积木重组，五名S级异能者从天而降，朝庄青砚扑去，他们发色瞳孔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强攻系，等级在S5或者S6。 光影昏暗，庄青砚的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嘴角浮现清俊的笑容。 “各位都是国际雇佣兵吧？让我猜猜，从乌托邦接的委托？为什么掺和新亚联盟的内政呢？这任务吃力不讨好，小心有去无回，没命领奖赏哦，仔细想想，要真的容易，为什么联盟的人不接，反而轮到你们呢？” 他的话语仿佛带有莫名蛊惑，听到的人心神恍惚，思维摇摆不定，好像……有点歪理？ 庄青砚凝神观察周围环境，准备找空隙逃脱，瞳孔骤然收缩。 一道铁索凌空穿刺而来，速度极快，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林优优施加速度增益buff，庄青砚狼狈翻滚，衬衫染上鲜血和污渍，凶戾的铁索擦着耳边飞过，转过弯直直刺来，金边眼镜跌落在地，混乱中被踩碎，素察从阴影里闪出，挥刀格挡，将近一米九的体格像炮弹飞出，滚出几十米远，轰然坠地。 那道铁索渐渐凝聚成人的形状，一名身穿秃鹫制服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 Dn''''t be fled， he''''s just a smth talker.（别被愚弄，他是个巧言令色的人。）” 少年的双眼没有任何感情，皮肤苍白，胸口徽章深到发暗，不知沾染多少鲜血。 庄青砚凝重地皱起眉，他感受不到少年的精神力，寒意顺着骨髓攀上后背。 ——这是名S7。 方知许扶起倒地素察，迅速帮他治疗。 “杀了治疗。”少年冷冷开口。 周围异能者如梦初醒，不管不顾地发动攻击。 矮小的徐星忽然冲过来，奋力凝结冰墙挡下攻击，然而他只有A1级，就算拼尽全力，又怎么能挡下一群S级的群体，冰墙不到一秒碎裂成渣，徐星和方知许双双飞出去。 那名S级冰系双眼爆发残虐的光：“小鬼，死吧。” 嗖—— 一柄幽蓝的长.枪凌空而至，刺穿白衣青年的心脏，将他自上而下钉在半空。 凶猛的冲力拖着他整个人滑行十几米，最后深深扎进泥土里。 那人惊愕地望向自己胸口，痛苦喘息，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已然断绝呼吸。 死了。 全场皆惊。 一道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积木边缘，背后原本交叉背着两把巨大的灵器，此时左边空了一块。 她的外套早已脱掉，热汗淋漓，乌黑湿润的头发贴着白皙的脖颈，整个人透出长途奔波的疲惫。 是宋可。 积木有移动次序，谢寅棘不可能一次性将所有积木拼到想要的位置，他已经穷尽心力减少时间，然而宋可追来的速度还是远超他想象。 现场异能者怔怔地望向这名还在大喘气的S7级，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宋可扶起素察，扶起方知许和徐星，然后转过头，若有似无瞪了庄青砚一眼。 庄青砚：“你知道……” 宋可抬手打断他：“呼……呼……我知道。” 庄青砚顿了顿，摇头失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唔，”宋可歪了歪头，“那谁，路小羽，告诉我的。” 好不容易等来队长的路小羽：“？？？” 空气仿佛静止，宋可闲庭信步地走到冰系尸体边，缓缓抽出幽蓝长枪。 “1，2，3……”她甚至认真地数了一圈，比那时刺杀叶峥的阵仗还大。 「血色积木」刷新时间到，又一处场景拼合，十几名异能者跳下来。 塞蒙真人坐在其中一艘星艇里，迫不及待地紧紧盯着宋可。 因为没穿外套，她腹部的伤口清晰可见，只有狰狞的疤痕，没有流血。 塞蒙眼底闪烁奇异的光彩，喃喃自语：“我知道了，我知道她的第二异能是什么了。” 塞蒙曾对双系异能者做过详尽的研究，包括他手下的庞克，还有卢塞那位占卜师维罗妮卡。 双系异能，一种显异能，一种隐异能，因为磁场关系，同一人觉醒的两种异能不会是同一类型，如果显异能是攻击类，那么隐异能只可能是辅助、控制，或者肉.体类。 宋可不可能觉醒两种强攻系，从现有证据推断，她的隐异能是肉.体系的「身体愈合」，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原本准备的普通方法根本不能杀死她！ 但庞克，曾经庞克差一点就杀死宋可，塞蒙的手指因为兴奋而痉挛。 当时在场的另一拨人是苍鸾，苍鸾军纪严明，没有把秘密公开，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只有他掌握杀死宋可的办法。 塞蒙鹰钩鼻急速抽动，在座位上不断抖腿。 “长官，要拨通古先生的通讯吗？”身边的秘书轻声询问。 “不，先等等。”塞蒙下意识制止：“……等个最好的时机。” 临近六点一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洪亮的合成音经过扩音器回荡在众人耳边： “经新亚联盟最高检察院批捕，现对一级通缉犯谢斫，男，28岁，生物id：NOC1100520，籍贯北郡，出生年月新历19年9月15日执行逮捕。” “谢斫，十三年前私自携带密钥出逃，证据确凿，依据法律标准，你犯了反人类罪，反社会罪，利用国家秘密非法谋取利益，情节恶劣至极，程度前所未见，你将被拘捕，并判处500年监.禁。” 天空是乌鸦鸦的星艇，脚下是废弃的洛亚克，这里远离大陆，偏僻荒凉，渺无人烟。 寥寥七人伫立在包围圈内，这注定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围剿。 宋可呼吸平复，擦去长.枪上的血迹，轻轻笑了笑：“500年，过分了啊。” 她回过头，澄澈的双眼望向庄青砚，颊边梨涡荡起小小的凹陷。 “有件事，我说谎了。” “抱歉。” 庄青砚抬眸凝视她，眉眼英俊深邃，他嗓音沙哑，面对宋可难得说不出话来：“……什么事。” 宋可没有回答，她转过头活动肩颈，嘴里嘟囔不断：“都怪你，我很少说谎，被你，带坏了。” 一年前，从U-Lab实验室回来的那晚。 尚未交心的两人在公寓床尾并肩而坐，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庄青砚问她： “如果有一天，我被全联盟追杀，所有人都想我死，你会怎么做？” “……” “你会救我吗？” “……” “嗯？你会吗？” 当时宋可注视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摇头： “不会。” 一年后，宋可慢慢摘下隔离面罩，轻微的辐射刺激让她的血管灼灼燃烧，精神力不断暴涨，这里的环境，依稀带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双眼亮起蓝芒，宋可不再克制，恐怖的威压像爆炸般宣泄而出，瑰丽且壮阔，天地为之色变，上百艘星艇内部仪表乱转，灯光闪烁，异能者们面色苍白。 “这是……S8？！！” 半晌，惊恐的呐喊响彻上空。 180 密钥（23） 我可以开启中枢。…… 夜幕降临, 月光惨淡，C26区芬亚克寂静无声。 「三个孙子一个爷」沿着边界狂奔，却总是莫名其妙被转移, 迟迟无法离开。 范鹏被肖晨和邛明诚轮流背着，前方端木亓僵直的背影时隐时现。 明明已经失去右臂，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幻肢钻心的疼痛, 范鹏冷汗涔涔，勉强朝同伴们挤出宽慰的笑容：“我想起……末日刚来那会儿, 你们也这样背过我。” 末日之初, 范鹏高烧卧床，母亲出门找药再也没回来，卧室外面是咣咣砸门的丧尸, 当他心灰意冷准备等死的时候, 发小端木亓带着肖晨和邛明诚，敲碎防盗窗闯了进来，三人自己都在发烧，却二话不说捞起他逃跑，肖晨背他的时候两条腿都在哆嗦, 邛明诚甚至还捏着根擀面杖，范鹏住的老城区人口密集, 从窗户往下望满是丧尸, 他们就这么互相搀扶，杀了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避难所，四人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一个比一个狼狈。丧尸的咆哮回荡在耳边，高烧不退的范鹏昏沉地想，这破日子, 太tm苦了，如果能挨过这遭，他一定找个安静地方睡觉。 然而世道艰辛，就连如此平凡的愿望都难以实现，即使他们觉醒了异能，也并非无所不能，落脚的避难所很快被尸潮攻破，范鹏被迫辗转流离，但好在，四个人始终在一起。 邛明诚咬紧牙关，拍拍范鹏后背，嗓音嘶哑：“鹏子，你tm不许睡！” 他们已经逃亡超过半小时，经历三次场景变换，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范鹏的气息越来越弱。 范鹏含糊应了一声：“晨哥，商量件事，咱去了B区，你就让让我……我和阿亓一个房间呗。” 肖晨猛地低头，语气哽咽：“好，我让你。” 范鹏的意识已经恍惚了，B区啊，挣扎了一年，他们终于凑够积分，可以去B区了。 眼前依稀出现幻觉，范鹏看见了荒垣那晚燃烧的篝火，听到了宋可绘声绘色的讲述。她说，北方基地的阳光可以晒日光浴，花园公寓是发的不要钱，又大又漂亮，立体地铁容易头晕，第一次最好坐后排，还有什么来着？想起来了……那里还有专供异能者活动的地下娱乐空间，但得守规矩，不然会被一个叫做“异能署”的机构抓去关禁闭。 范鹏无声地咧了咧嘴角，他肯定守规矩，「三个孙子一个爷」里，他是最守规矩的。 又一次靠近芬亚克边界，不知触发什么，周围场景宛如积木重组，四人被传送到陌生的地方。 “我X！”端木亓脚步急停，红着眼骂了句脏话，因为面前，赫然是身穿秃鹫制服的追兵。 代号“血蝠”的黑衣女眯起细长的双眼，一句废话没有，无形的风筝线脱手而出。 “记得……替我去B区看看。” 谁也没想到，范鹏突然从邛明诚背上滑下来，重重推了三人一把：“快走！” 他全身精神力爆发，英勇无畏地扑向对面，血蝠抬起手腕，往内一扣，风筝线收束，瞬间割破皮肤，切断经脉，死死嵌入血肉组织，范鹏健壮的身躯被寸寸肢解，碎肉如天女散花般落下。 那些风筝线终于被染上颜色，是血一般的鲜红，攻击路线无所遁形。 范鹏用死亡，为同伴换取了一线生机。 肖晨和邛明诚艰难闪躲，目眦欲裂：“鹏子！！” 端木亓心如刀绞，但还是咬牙掏出最后一枚晶石，飞快地塞进凹槽。 光芒一闪，露营灯发挥作用，眼看三人即将逃脱，狼蛛目光阴冷，嘴唇嚅动，一只花纹蜘蛛的幻影笼罩露营灯，从丝囊里吐出强腐蚀黏液，4级晶石表面出现微小缺口，空间异能隐隐波动。 邛明诚瞳孔收缩，挥刀砍碎花纹蜘蛛，那道幻影惨叫一声，螯牙刺破他的指甲。 随机传送起效，三人原地消失。 狼蛛哑声汇报：“还剩两人，继续追杀。” 他毫不在意地把邛明诚算作死人，中了花纹蜘蛛的腐蚀毒素，那小子活不了。 血蝠收起异能，面色淡淡：“那台装置的启动条件是4级晶石，他们逃不了几次。” 一支普通的B级队伍而已，手里能有多少珍贵的4级晶石，迟早得死。 冷眼旁观的迦斯塔望向范鹏残缺的尸体，不由皱眉，特别行动队也被征调参与此次围剿，他并不清楚任务全貌，却对与秃鹫共事感到由衷的厌恶，这些人冷血自私，不择手段，和备受推崇的苍鸾相比，它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直被人诟病不齿。 「三个孙子一个爷」摔进一处废弃的辐射天坑，迅速翻身起来。 “没有晶石了，”端木亓面色凝重，“别往边界走了，这里有领域系异能，必须先想办法破解。” 肖晨抹了把脸，看到对面邛明诚似乎在发呆：“明诚，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邛明诚手心握拳，趁两人没注意往背后藏了藏。 分头探查一圈后，肖晨和端木亓会和：“阿亓，附近有战斗痕迹，像V587留下的。” 端木亓思考片刻：“地块应该是随机转移的，我们尽量待在边缘，说不定能遇到他们。” 肖晨点头：“事不宜迟，快走。” 两人刚要去找邛明诚，背后有人轻轻喊他们名字：“阿亓，晨哥……” 邛明诚半边身体融入阴影里，一动不动，脸色异常苍白。 “明诚，快过来，我们离开这里。”端木亓催促。 邛明诚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我可能，和鹏子一样……也去不了B区了。” 端木亓和肖晨的表情顿时僵住：“你胡说什么！” 邛明诚慢慢往前半步，露出整个身形，短短时间内，他的半边身体已经化为尸水。 原本以为只是刺破指甲的小伤，剧烈的腐蚀却夺走了他的生命。 邛明诚眼眶含泪，望着挚友微笑：“这下好了，不用争了，你们俩正好一间房。” “你们一定，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腐蚀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人眼睁睁看着邛明诚在面前化为一滩尸水。 “不——！！！” 同伴接二连三死亡，一瞬间的绝望灭顶，端木亓撕心裂肺地呐喊，荆棘不受控制地拍地。 肖晨胸膛起伏，紧紧按住他的肩膀：“阿亓，别辜负他们……” 端木亓捏着那盏露营灯，指尖颤抖，沉默许久：“走。” * 宋可站在庄青砚身前，独自面对五名S5-S6异能者的围攻，她背着两把巨大的武器，静静伫立，宛如被困住的猛兽，然而猛兽表情沉静，猎人们却震惊难言，浑身战栗。 ——S8。 ——S8强攻系。 ——这注定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 他们都是外国雇佣兵，清楚地知道，不止新亚联盟，眼前的人恐怕代表了全世界的最高战力。 没有人敢掉以轻心，五人同时发动最强攻击异能，致命的绞杀朝宋可和庄青砚当头袭来，交错的异能光亮使人睁不开眼，瞬间吞没宋可单薄的身影。 五种超级攻击，磅礴的能量潮，足以荡平一切，哪怕最强的防御系异能者也该粉身碎骨。 轰隆——轰隆——！！ 多种攻击的碰撞产生惊天动地的爆炸，浓郁黑烟冲上夜空。 “成、成功了！”猎人大喜过望，脱口而出。 全世界首位S8级，这么简单被他们杀死了？ 但就在下一秒，滚滚浓烟中划过一道幽蓝的光，巨大的盾牌凭空出现，高速旋转，顷刻间吸收所有伤害，猛烈的爆炸轰然平息，残存的精神力噼啪作响。 紧接着，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从边缘伸出来，打了个响指，盾牌分裂成密密麻麻的箭羽，劈头盖脸朝前方扫荡，五名异能者仓皇后退，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失声惊呼：“怎么可能，无介质幻化？！” 金系是公认的强攻击性异能，他们不是没见过幻化武器的异能者，无一例外，都需要介质，但宋可不同，她仿佛已经突破这层局限，对精神力的操控出神入化，就算不接触物体，周围的辐射也能被她利用，按她的心意凝结成任何兵刃。 硝烟散去，宋可站在原地，还有闲心帮庄青砚拍拍灰扑扑的衬衫：“要打架了，往后躲着点。” 庄青砚指尖摩挲她被灼伤的后背，眼神晦暗，但还是乖乖应道：“听你的，小心点。” 宋可慢慢往前，边走边活动颈骨，掰一掰手腕：“该我了哦。” 话音刚落，她单手抽出长枪，像只猎豹般灵活迅捷地扑过去，在极致的速度与力量加持下，对面根本来不及反应，凌厉的枪尖已然戳穿敌人咽喉，鲜血飞溅。 “第一个。”宋可报数。 脚下升起一道黄色的土圈，牢牢禁锢她的双臂，让她无法行动，宋可脚尖微转，快速踏前一步，腰腹核心爆发，右腿屈膝！踢向对面人下巴！“咔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碎牙混着半截舌头掉落，那人下半张脸顿时血肉模糊。 宋可胳膊被缚，却丝毫不影响行动，她脚掌辗地内旋，一个燕子转身！腾空后旋踢！将第三人踹飞，脚背猝然多出把锃亮的狼牙刀，狠狠下劈！对方自下而上被切断脊椎，血肉内脏飙至半空，淅淅沥沥落下，濛濛血雾中，宋可神情含冰，面如修罗。 “第二个。”继续报数。 脚下不停，手里也没闲着，她指尖夹一枚幽蓝刀片，来回切割，靠强悍的异能生生剜出小口，然后腾出手来抽出冷艳锯，反手一削！刀刃寒光闪烁，绝对武力碾压下，坚固的土圈分崩离析，那名土系异能者口喷鲜血，宋可手起刀落，利索地收割他的头颅。 “第三个。” 绝望的猎人将周围化作淤泥，宋可抬腿一扫，纷纷泥点遮挡众人视线，她勾到方才掉落的长.枪，脚尖一踢，顺手拽住其中一人衣领，头朝下摁进泥泞里，刺啦——枪尖刺穿他的胸膛。 “第四个。” 那名下巴稀烂的异能者刚想掉头逃跑，突然神思恍惚，庄青砚面不改色，一刀扎进他头颅。 鲜血浸透了浅色的衬衫，英俊的面容透出一丝冷漠狠戾。 “第五个。”庄青砚跟着宋可报数。 宋可甩了甩淤泥，眼睛弯弯地望着他，意思是，你也脏了。 残躯横陈，血流成河，五名顶级异能者当场暴毙，角色互换，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宋可嘴角刚露出一丝笑意，表情瞬间凝固。 夺命铁索俯冲而来，森冷的杀意如有实质，宋可偏移身体躲过，铁索急速回头，转而朝庄青砚飞去，沉重的淤泥影响行动，宋可不管不顾地跳出来，飞身扑倒庄青砚，锁链的倒刺在她左肩擦过，剐下一层淋漓的皮肉。 那名秃鹫的S7少年原地现身，毫无感情的双眸注视宋可，用标准联盟语说： “你有弱点，有弱点的人注定会输。” 肩膀的鲜血滴到庄青砚如玉的脸上，宋可朝他安慰地笑了笑，用袖子帮他擦去。 她骨碌翻身起来：“我不会输。” 高空星艇群中，一场临时指挥会议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目前来看，宋可对密钥的保护欲过于强盛，很难绕过她审讯。” “她登记S7级才多久，怎么可能升这么快？” “难道宁荣的研究有突破了？”有人喃喃自语。 S级异能者的晋升，不仅靠实力积累，更要看机运，S1-S5每级的平均晋升时长需要三到五年，S6级以上更是不知猴年马月，宋可并非初觉醒者，就算起点是S7，哪有人像她这么轻轻松松，区区一年就从S7升到S8？ 黑影“古先生”透过屏幕，凝视宋可手里千变万化的灵器。 “不能让她随心幻化，‘铁索’先牵制，‘火焰’来了吗？” “正在赶来，预计十七分三十一秒后抵达。” 十七分三十一秒，差不多是「血色积木」发动两次的间隙。 嘭嘭——！！ 地上的尸体上不断炸开血花，四周场景的棱角割裂感减弱，变得愈发圆润。 庄青砚神色凝重，只要「血色积木」存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无人知晓，必须想办法破解。 铁索少年阴沉沉盯着宋可，嘴角古怪地扬起：“不会输？是吗？可你的队友已经输了啊。” 宋可倏地转头。 林优优几人的情形果然不太好，方知许和徐星宛如狼群中的小白兔，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一群凶狠的异能者扑过去，路小羽挥舞机械臂，庄青砚念力攻击同时救场。 少年说完便再次化成利器，如影随形纠缠她，她只能一边抵挡，一边救人。 宋可闪电般冲到徐星面前，一招横砍逼退敌人，稍一分神，右手小臂被漆黑的尖端刺穿，她不顾伤势，稳稳挥动冷艳锯，刀刃切断锁链，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两人双双后退。 宋可低头看了眼，徐星白嫩的胳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疼不疼？”她轻声问。 “不疼！”徐星坚强回答。 “腿，还能走吗？” 徐星的小腿刚刚被冰系弄脱臼，虽然方知许帮他接好，但一时半会不能用力，下地就疼。 “姐姐，我没关系的！”徐星大声地喊，他知道情况危急，特别懂事，反过来安慰宋可。 宋可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抬头望向方知许，因为过度透支异能，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受伤了，我帮你治疗。”方知许连忙说。 “不用，留点精神力。”宋可压下他的手。 背上的细小伤口已经愈合，她把两人放到庄青砚和路小羽旁边，转身支援林优优。 林优优此刻自顾不暇，她满脸惊怒，对面竟然有专门克制她的声音系异能者，她的异能要靠歌词实现，结果刚唱两个字，对方就鬼哭狼嚎，林优优上下嘴唇被强制闭合，呜呜挣扎无法开口。 失去辅助后，素察独木难支，一人硬扛A级和S级，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方知许根本来不及治疗。 宋可从天而降，一脚踹飞实力最强的S级，落地瞬间把针对素察的中年女人脸摁进地下，咔嚓拧断脖子，接着反手一扬，上千枚梅花镖凭空凝结，对面瞬间被扎了洞穿。 “（1215， 675， 988）， （771， 1008， 321）。” 耳麦里，庄青砚忽然报出两个点位。 这两处是他经过计算找到的「血色积木」联动核心，一旦坐标其一发生移动，下一次必然轮到另一点，如果想逃跑，只要在“积木”移动后，找准时机踩进另一块边缘，就能立刻被传送走。 宋可回头和他对视，除了两个坐标，庄青砚什么都没说。 林优优等人一脸迷茫，宋可却瞬间和他心意相通，明白了他的意思。 或许这趟出来，庄青砚早已预感到什么，才会多次提醒队友“如果发生危险，你们可以逃跑。” 就算情况再危急，他也会想尽办法创造机会。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宋可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庄青砚眉眼温柔，笑得无比好看。 啪！脚下废墟塌陷，宋可替素察挡下致命一击，大腿却被铁索蹭到，撕掉好大一块肉。 “队长！” “宋可——！！” “宋可？！” 三种不同的惊呼同时响起。 咔嗒，「血色积木」重组。 宋可循声望向第三道声音，恰好和怔愣的端木亓肖晨对上视线，电光石火间领会对方处境。 端木亓恍然醒悟，这群人的任务目标就是V587，所以他们才会被当作“目击者”清除。 宋可也明白，领域类异能一旦降下，就会形成独立空间，「三个孙子一个爷」没能及时出去，被他们连累了。 突然，她想到什么，又看了一眼端木亓。 端木亓怀里死死抱着那盏露营灯，浑身上下都是切割伤，身后隐约还有追杀者。 他原本在无声呐喊：“救……救……”但看清眼前场景后，骤然失语，目露绝望。 谁也救不了他们，V587的情况比他们好不了多少，不，甚至更糟。 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宋可做出了决定。 她抬手幻化出一把巨大的扇子，重重一扫，烟尘飞扬，原本混沌的视野更加模糊不清。 宋可握住林优优的手，快速说道：“下一次传送，你们去坐标点，离开。” “宋可儿？怎么连你也这样？”林优优脸颊涨红：“不，我不走，这算什么？这是…… 背叛。” 以素察的藏匿天赋，融入环境没什么问题，他可以带林优优坚持一段时间，只要「血色积木」的主人死亡，他们就能离开芬亚克，逃出生天。 宋可平静地注视她，认真摇头：“镜湖的事，已经还清了，你不欠我。” “我们是，队友。” 林优优瞬间泪水模糊，宋可知道的，即使过去这么久，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心结。 “我护不了，所有人。” “听队长话，先走。”宋可朝林优优笑了笑，就像初遇漂亮姐姐时的可爱模样：“想办法报信。” 素察还想说什么，被宋可在脑门pia了一巴掌，推到林优优身边：“出去等我。” 亲眼目送两人跑向坐标点，宋可又转头找到路小羽：“路……” “我不走，”路小羽先一步开口，“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别阻止我。” 他的眼神无比冷静，隐隐透出极致的疯狂。 烟尘散去，无穷无尽的攻击继续扑上来，宋可不再强求，摁住方知许和徐星的手腕，在他们愣神间，一手一个拎起后领。 通—— 端木亓和肖晨怀里猝不及防被丢进两个人，下意识接住。 血蝠和狼蛛追杀而来，宋可二话不说，上臂肌肉迸发，冷艳据凌空飞起，横扫千军，在绝对霸道的异能面前，风筝线和腐蚀蜘蛛不堪一击，统统碎成渣。 宋可从空间里掏了掏，摸出一个满满的束口麻袋，抛给端木亓：“带他们，离开。” 殷红的光芒几乎穿透表层，端木亓震惊到失神，那分明是——至少两百多枚4级晶石。 当他们得意洋洋地展示逃生法宝时，宋可皱着小脸捂紧自己钱袋子，抠门地嚷嚷：“太贵啦！我一块都不舍得用！！” 一毛不拔的队长，为了送队友逃生，毫不犹豫地送出了所有家底。 “先跑……我会杀了领域系。”宋可望着端木亓郑重地说。 端木亓哽咽点头：“好。” 徐星反应过来，手脚扑腾，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要！我不走！我要和姐姐一起！！” “小星，乖点，”宋可微笑，“姐姐很强，去外面等我，好吗？” “不要……我不要……”小孩子说什么也不听话，挣扎不断，被肖晨紧紧箍住。 端木亓在凹槽塞进晶石，随机传送起效，四人原地消失。 咔嗒，「血色积木」再次移动。 庄青砚算得没错，踩在边缘的素察和林优优顺利被传送走。 两艘陌生的星艇出现，舱门打开，望不到尽头的S级，虎视眈眈盯着下方。 刚刚那波果然只是试探，最后一块拼图完整，整支追杀者队伍露出全貌。 庄青砚的心渐渐沉到谷底，这个数量……是把乌托邦的全部S级都运来这里了吗？ 高空盘旋的星艇上，冰冷的指令依次下达。 “准备发动总攻，优先击杀S8级。” “有六人逃跑，秃鹫即刻清扫，不能留下目击者。” “古先生，‘火焰’来了。” 凌乱的现场如今只剩三人：一名S8，两名S6。 宋可裸露的皮肤布满可怕的斫痕，纵横交错，四肢唯有左腿完好。 刚刚救场，耗费了她太多精神力，宋可伸进口袋，捏了捏里面的东西，抬眸望向前方。 直觉告诉她，那是第二个S7级。 一名极其漂亮的女性坐在舱门处，她大约二十多岁，身穿秃鹫制服，额头纹有火焰图腾，目光透过人群牢牢锁定宋可，她也是对面异能者中等级最高的。 代号“火焰”的异能者轻启朱唇，吟诵献给亡灵的安宁曲。 这次行动前，他们仔细研究过叶峥刺杀事件的详细报告，宋可还是S7级时，就能以一敌百，所以光靠人海战术围攻是行不通的，除非……切断她的异能。 但想要持续切断一名S8级的异能，她的精神力远远不够。 随着火焰的吟诵，源源不断的殷红晶石被送到她手里，供她汲取能量。 宋可冷艳锯举至眉间，正面迎敌。 火焰的异能非常简单，就是「火焰」，甚至她没有攻击手段，只是名辅助系，但能凭借最普通的火系异能达到S7级别，任何人都无法轻视她的实力。 轰—— 冲天怒焰淹没了宋可，珍妮弗的烈火根本无法与其相比，那是附在灵魂深处，足以焚尽磁场源泉的万恶之火，当它熊熊燃起时，能烧尽一切。 宋可的双手燎起血泡，很快意识到，灵器无法凝聚成形！更糟糕的是，周围空气烧尽后，形成类似的真空领域，隔绝了辐射，有一刹那，宋可竟然感应不到自己的精神力。 火克金，当异能提炼到极致，哪怕面对S8，也能形成短暂压制。 论实力，火焰不是宋可的对手，但她的作用只是牵制，让宋可的异能无法生效。 失去强悍的灵器和霸道的精神力后，宋可再强大，也就是名赤手空拳的普通人。 宋可的停顿只是一瞬，但足够了，几百名S级如狼似虎地扑过来。 她一拳击碎对面腹腔，干净利落地杀死十几人，然而没有武器，渐渐落入下风。 铁索少年刺穿了路小羽的轮椅，枝繁叶茂的代码墙消失，路小羽狼狈摔倒在地，失去双腿的病弱青年无法靠自己站立，只能匍匐爬行。 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宋可滚落在地，体内每根肋骨断裂的脆响都清清楚楚。 一只脚踩上她的脑袋，往下用力，尖锐的铁索顺着肩胛骨刺进去，是铁索少年，他的变形异能可以将身体任何部位幻化，少年冷冷地说：“你输了。” 铁索即将穿透宋可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住中段，不让它往下一步，鲜血顺着链条汩汩而下，滚烫的液体滴在宋可睫毛上，视野内一片猩红。 是庄青砚。 他单膝跪在宋可面前，按住贯穿伤口，一字一句地说：“住手。” 庄青砚望向高空，声音轻而稳定：“我可以开启中枢，前提是，先放了她。” 这句话出口，星艇里无数人瞬间坐直脊背，双眼放光。 铁索少年收到指令，愤愤地收回链条。 那台印有青岚lg的中枢很快出现，平稳地停在前方。 庄青砚从空间里取出一台新轮椅，单手扶起路小羽坐回去。 然后他回到伤痕累累的宋可身边，轻轻抱住她，贴着耳畔宛若情人的呢喃：“宋可可，三点钟方向，右数第三艘，是「血色积木」的主人，我会控住那位火焰，三十秒时间，杀了他。” 宋可默默点头。 庄青砚捧起她脸颊，在额头轻轻印下一吻，然后起身，大步流星朝中枢走去。 “我的父亲，联盟基因工程之父，青岚研究所创始人，文森特·庄，将他的毕生心血和研究成果都封存在这台中枢里，你们想要的‘永生计划’内幕，”庄青砚指尖轻轻敲击外壳，不大的声音回荡在整片空地，“……同时拥有永久的寿命，强大的异能，清醒的理智，你们想要的一切。” “——全都在这里面。” 庄青砚竟然把中枢的秘密，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了。 现场异能者勃然色变，他们很多人并不清楚此行的真正目的，此刻谜底揭晓，一双双贪婪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后排的宋可和路小羽反而无人关注。 庄青砚镇定地扫描虹膜，指纹，输入权限口令。 沉寂十三年的巨型中枢，在他操作下成功重启，两行文字先后出现： 「识别成功」 「ROOT」 柔和的白光亮起，舒缓的开机音乐后，中枢进入主页面。 有人抑制不住，心神澎湃地站起来，那可是关于永生的秘密！ 异能者们各怀鬼胎，蠢蠢欲动，想要借机偷窥一眼的不在少数。 谢平嗓音颤抖：“快，快连接进去，全部复制下来！” 连“古先生”也不再淡定，沉声吩咐：“立刻同步主页面。” 人工智能飞速运转，读取相关数据。 与此同时，宋可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咬开针剂，往自己颈间打下一针封闭。 这是A5级治疗系异能者研发的，足以让残疾人重新爆发战斗力的神奇药剂。 加载页面结束后，整个地区弥漫无尽的沉默。 “怎么……怎么可能！！”谢平一声嘶哑的惊呼划破夜空。 那台文森特留下的中枢里，没有任何文件。 一片空白。 “是被删除了吗？可以恢复，一定能恢复！” 嘈杂的背景音里，火焰忽然头疼欲裂，脚下打滑半空摔落。 与此同时，一道敏捷的身影高高跃起。 宋可扑向右数第三艘星艇，手心巨锤显现，恐怖的力量击碎舷窗。 咚——！ 谢寅棘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181 密钥（24） 「全知全能」 你相信吗？某些时刻, 人能准确预知自己的死亡。 谢寅棘就面临这样的超感官瞬间。 惊恐的脸庞被一寸寸拉长，仿佛定格的慢镜头回放，他无比清晰地看到宋可挥动惊天一锤, 击中星艇的外壳，那号称“乌托邦最坚固的复合材料”应声塌陷，碎渣残屑漫天飞舞。 鲜血淋漓的手指卡进舷窗, 强悍霸道的精神力扫荡而来，宋可胳膊到肩背肌肉紧绷至极, 双手用力向两边一拉——强达数百吨的蛮力破坏下, 舱体轰然哀鸣，生生被撕开一条裂缝。 耳畔充斥混乱的尖叫，撕裂的呐喊, 谢寅棘什么都听不到, 唯有眼底映出从天而降的宋可，宛如地狱深处现身的魔鬼。 如果「火焰」是牵制宋可异能的关键，那么「血色积木」就是整场围剿的核心。 几百艘星艇，整齐有序的武装舰队，各具神通的异能者, 都是谢寅棘掌心随意把玩的积木，想放到哪里就哪里, 他是领域的主人, 也是高端的猎人，暗中操控场内的一切。 今夜这里的屠杀，将无人知晓。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联盟依然平静祥和。 可惜，一切都终结在此刻。 “拦住她！别让她过来！！” “快、快保护家主，保护谢寅棘大人！” 周围异能者不顾一切扑上去阻拦, 有限的空间里，各种攻击横冲直撞，宋可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背部洞穿，腰侧灼伤，腹腔凹陷成触目惊心的血腥空洞，然而她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往无前，眼里只有唯一的目标：「血色积木」的主人。 意识脱离的最后一刻，谢寅棘对上宋可的双眼，读懂了她未出口的宣判： 你死了。 然后，冰冷的刀尖刺穿他的心脏，下一秒，幽蓝指虎打爆面门，头颅和身体分了家。 咚！咚！脑袋被锤得稀巴烂，就像毁损的积木，再难拼合。 宋可冲势不减，在左右摇摆的星艇中，滑到被重重保护的谢平面前。 汩汩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很快在脚边聚起一小滩血洼，森寒的指虎停在谢平眼前，他呼吸骤停，脸色惨白，连接的心率仪上，所有指数瞬间冲破阈值，发出刺耳报警。 “我不杀你。”宋可瞄了眼中枢传来的空白画面，轻描淡写甩了甩手：“你马上，就死了。” 现在杀掉谢平太便宜他了，方知许判断他活不了多久，既然中枢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那么谢平将在死亡的倒计时中，绝望目睹自己的生命走向尽头。 宋可站起身，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全身所有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管连接，肌肉焕新，疤痕褪去，连凹陷的腹腔都缓缓回弹，从濒死状态变得与正常人无异。 第二异能加上强效封闭，她的肉.体复原速度已经远超常人理解的范畴。 宋可后退几步，张开双手，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整个身躯摔落舱外，即将脱离之际，她脚尖狠狠一踹，整艘星艇失控坠落，轰地一声，焦烟四起。 主人死亡，「血色积木」崩塌。 眼前天旋地转，天空的星艇群被打乱次序，一部分甚至转移到别处，割裂的场景还原，真正的景象出现，他们正处在洛桑与芬亚克交界的地方，背后不远就是贯通联盟南北的海域。 宋可急速落地，脚下没站稳倒退两步，一双修长的手稳稳扶住后背。 她回过头，对上庄青砚深邃的双眸，笑得眼睫弯弯：“空的！” “是啊，空的。”庄青砚点头。 “你把东西，藏哪儿了？”宋可好奇。 “没有藏，”庄青砚握住她的手，慢慢贴上微凉的额头，“从始至终，都在这里。” 宋可怔了怔，不知为何，这个答案让她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轮椅滑过地面，路小羽嗓音沙哑：“一个坏消息，领域破了，但信号没恢复。” 能隔绝通讯的，并不止谢寅棘一人，路小羽抬眸望向路求索，冰瞳微微闪烁，毕竟现场还有一个被超级人工智能操控的傀儡。 …… 星艇群内，指挥频道一片死寂。 文森特留下的中枢是空的，密钥的存在毫无意义，联盟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在做无用功，难道所有成果真的都已经掩埋在历史中？不，绝不可能，文森特对永生计划的执念那么深，怎么可能亲手摧毁自己的心血？ 片刻后，众人回过神来，议论纷纷： “资料一定还有复本，不然宁荣器官再生的研究是怎么进行的？” “没错，文森特留下的东西，那小子一定知道！” “想办法撬开密钥的口，说不定中枢被转移过……” “难，他是精神系异能者，索菲亚都失败了。” 密钥……中枢……精神系异能…… 混杂的线索渐渐串联起来，一名来自留波尼的院士皱眉沉思，猝然抬头惊呼： “我知道了，没有中枢，从头到尾，文森特都在用假象掩盖事实！” “密钥就是中枢！” “什么意思？” 院士胸膛起伏，不得不用深呼吸平复激动的情绪：“密钥……谢斫曾是留波尼出名的少年天才，入学不到一年，他就读完了图书馆所有的书籍。” 留波尼是联盟的文化中心，收录了不可计数的纸质古籍和电子书刊，大部分人哪怕不吃不睡，花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看完，但谢斫仅用十个月就遍览群书，随便抽一本，随便翻一页，他都对答如流。 当年眼尾有泪痣的张扬少年，用无与伦比的记忆力，堪称艺术品的成绩单，惊艳了整个A4区。 院士喃喃自语：“谢斫休学后，跟随他父亲进入青岚研究所，文森特必然清楚自己儿子的能力，何必舍近求远，再把资料放到机器里……” “密钥并不是key（钥匙），而是真正的‘中枢’。” “不、不可能吧……”有人犹豫地提出质疑。 浩瀚的研究资料，绝密的数据报告，但凡记错一个小数点，一个微不足道的字母，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连中枢的存储容量都有上限，人类的脑袋，怎么可能比计算机还强？ 院士掷地有声地反驳：“怎么不可能？别忘了，谢斫参加过基因优选计划，如果他隐瞒初觉醒者的身份，如果他当年就拥有异能呢？” “可……他的异能是什么？” 联盟资料库里没有谢斫觉醒的任何信息，无论等级，类别，还是具体种类，众人对他的能力一无所知，甚至刚刚才确定他是S6级精神系。如果念力攻击不是谢斫的异能，只是精神力凝练到极致的体现，那他真正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过目不忘？”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不，是「全知全能」。” 一直保持沉默的古先生忽然低低开口。 参会者面露愕然。 “过目不忘并不可怕，但谢斫太特殊了，他出身北郡谢家，生来享受最顶级的资源与权限，因为智商超绝，多学科精通，只要他想，所有获取的知识都能融会贯通，甚至随意化用。” “哪怕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永生计划，也能从任何节点重新开启。” 古先生深深叹息，将后半句话咽进心里。 谢斫是文森特留下的“火种”，他掌握了整个人类的存亡。 “我要和他单独谈话。” 「血色积木」领域破解后，对面攻击诡异中止，包围宋可三人的异能者后退，清出一块空地。 一台无人机从高空落下，携带加密通讯器盘旋在庄青砚面前，他神色不变地伸手接过。 “谢斫。”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传来。 宋可敏锐地注意到，庄青砚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眼神冷到极点。 “古洪浥？原来是你，我是不是该尊称您为‘古长官’，啊忘了，您已经从那个位置退下来了吧？”庄青砚的语气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暗带锋芒。 古洪浥，中央庭议会前任首脑，新亚联盟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之一，曾是永生计划重启的强力推动者，后因年事已高，主动辞去身上职务，入籍老人国。 庄青砚印象里，他只比叶峥小几岁，和因为连年战争落下一身陈伤，被病痛折磨的叶将军不同，古洪浥养尊处优，在任期间，身体一向康健。 古洪浥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淡淡说道：“文森特留下的资料，在你脑袋里吧。” 庄青砚沉默不语，中枢的秘密曝光后，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他有心理准备。 “我可以放你们走。” 没想到古洪浥话锋一转，竟然若无其事抛出橄榄枝：“你和你的朋友，我可以不追究责任。” 宋可和路小羽对视一眼，无语地指了指脑袋：这人有病吗？一会打他们一会又放他们？ 路小羽深以为然地点头。 庄青砚轻笑：“哦？你的条件呢？” 和聪明人谈判就是省心，古洪浥也不绕圈子，直接说出目的：“永生计划遭遇瓶颈多年，即使有了那些资料，短时间内也无法成功。” “都退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关心’项目。”庄青砚暗讽。 “我只要一样东西。”古洪浥不为所动。 “——LAK0017。” 庄青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知道，在永生计划之前，文森特就已经得到一具完美的实验体，LAK0017，我要它的全部基因序列，融合过程的详细日志，还有……” 古洪浥嗓音低哑，语气中细微的贪婪冒了头：“它如今的下落。” 庄青砚回答得不动声色：“十五年前洛亚克事故，火种项目的所有实验体摧毁，这是联盟公开的消息，你年纪大记不清的话，我可以好心提醒。” 古洪浥摇头失笑：“年轻人，你骗不过我，已经成功的火种，是不会死的。” “如你所说，永恒的寿命，强大的能力，清醒的理智，区区一场核爆炸，怎么可能摧毁它？” 庄青砚抬眸望向高空：“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LAK0017，你身后的追随者知道吗？” 古洪浥步步紧逼：“他们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它在哪，对吗？” “不，我不知道。”庄青砚断然回答。 古洪浥静默一秒：“你难道不好奇，我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吗？” “你的父亲，是名伟大的科学家，德高望重，受人敬仰，想让他主动开口，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层面，都是难以实现的事，但好在他死了，对死人下手，就没有那么多负担了。” “文森特脑死亡后，意识依然丰沛活跃，我让阿隆用了十三次「知识剥夺」，才得到想要的。” 庄青砚总是微笑的，淡然的，很少像这样，一丝表情也没有，眼底深潭般望不见底。 他手背青筋暴起，不住颤抖，宋可心脏被抽动，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十指。 古洪浥身边有位神秘系异能者，S3级阿隆，虽然等级不高，但异能非常独特：「知识剥夺」。阿隆可以从活人或者死者身上，强制提取对方的“知识”，被剥夺者将会神思混乱，痛苦异常，次数多了和白痴无异。 文森特是联盟最伟大的科学家，他生前鞠躬尽瘁，死后却受此等侮辱，普通人尚且忍不了，何况是庄青砚。 古洪浥的威胁轻不可闻：“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能杀了你，你是S级异能者，我能获取的信息，肯定比你父亲多，但这是最坏的一步，你若踏上你父亲的后尘，会让联盟蒙受巨大的损失。” 庄青砚眉峰微抬：“古洪浥，你快死了对吗？” 通讯器对面顿时沉寂。 “谢平都能撑一口气站到我面前，你却只能用语音威胁我，看来你比他还难活。” “放心，你死以后，我会多点几串鞭炮庆祝的。” “至于LAK0017，别想了，你永远也得不到。” “谢斫——！！”古洪浥暴怒斥喝。 庄青砚捏碎了通讯器。 星艇内，古洪浥怒到极点，冷酷下达命令： “杀了密钥。” “把他的尸体给阿隆，不，残块也行，我们会得到想要的。” “那个……宋可……怎么办？”有人嗫嚅出声。 谢寅棘临死的一幕，他们通过光屏都看到了，那么重的伤都能愈合，简直非人的存在，他们人再多有什么用，根本拿这位杀星毫无办法。 古洪浥沉思时，指挥频道忽然亮起一盏灯。 “古先生，赛蒙阁下要求接入通讯，他说……他有杀死S8的办法。” …… 庄青砚敛眸望向宋可，眼神晦暗：“抱歉，这是我为数不多，失败的谈判。” “没关系，”宋可理解地点头，主动抱了抱他：“有我在，那什么007，你不用告诉他们。” 庄青砚低头凝视他，慢慢抱回去：“嗯，听你的，不告诉他们。” 路小羽机械臂伸到两人中间，冷漠打断两人旖旎的氛围：“醒醒，看看前面。” 三人正前方，武装舰队竖起黑压压的炮口，退去的追兵重新聚拢。 庄青砚往旁边一瞟：“喂，废物，到这时候了，别告诉我，你什么后路都没准备。” 路小羽鼻孔朝天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182 密钥（25） 朋友，队友。 “领域破了。” 素察蛰伏在黑暗里, 谨慎地观察周围环境，微抿的唇角落下沉肃的阴影。 头顶传来轻微动静，他眼神凌厉, 一把拉住林优优手腕，闪进废弃的房屋，黑压压的武装舰队飞掠而过, 驶向同一方向，素察点开终端, 尝试和外界通讯, 然而信号依旧是屏蔽状态。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转而意识到，身后的人一路都很安静。 素察回过头, 林优优眼眸低垂看不清表情。 “怎么了？” “……我在想, 其实我没什么朋友的。” 素察静静望着她，林优优说话时，他永远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我歌唱得好，当明星也算成功，有很多粉丝说爱我, 但他们离我太远了。”林优优轻声呢喃。 “林秀出事以后，我变得自私自利, 凡事都先考虑自己, 我知道的，我性格很差，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以为自己不会有朋友，爱人和家人，不会建立固定的亲密关系。” 这位自信明媚, 容光焕发的大明星，此刻的神情无比失落。 素察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嘴笨。 林优优沉默片刻，掏出一枚剔透的白色晶石，只有1级，放在如今的V587，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素察瞬间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王座竞速赛时，他们从宋可手里抢来的那颗，过去这么久了，林优优一直带在身边。 “宋可说，我们是队友。” “可队友，明明就比朋友还要亲密，是值得托付后背，交付信任的关系。” 林优优慢慢攥紧手心的晶石：“镜湖那次，我可以替自己找借口，因为我要救林秀，现在呢？如果我现在逃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优优抽了抽鼻子，语气哽咽：“……她骗我。” “她出不来的，庄青砚就是谢斫，全联盟邦都在找的谢斫，他们走不了。”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林优优哭得没有一点声音，却让人心脏绞痛。 幽微的情愫不断冲击素察，他慢慢抬手，粗糙的指尖笨拙地擦去她的泪水。 湿润的触感透过黑色指套，渗入皮肤深处，缠绕难解。 “回去吧。”素察叹息。 林优优抬眸，露出湿漉漉的面孔，喉间酸涩难言。 素察专注地凝视她，年轻的脸庞坚毅且沉静：“我陪你回去。” “你不用陪我，你知道现在回去，要面临什么吗？”林优优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在脸颊流连：“那里少说有几百个S级，去了很可能就是送命。” “所以啊，你用不着那么听话，又不是把命卖给我了，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林优优美眸含泪，摇头失笑：“我都多久没发你工资了，傻狗。” 素察的肩膀很宽，脊背很直，黑色的上衣洇满深色的血，眼神清醒又坚定。 “工资队长发了，我想回去。” 加入V587后，素察的零花钱的确都是宋可硬塞的，但两人心照不宣，他们回去，不是为了钱。 “你不后悔？”林优优确认。 “不后悔。”素察颔首。 林优优抚上素察后颈的刺青，微微下压，她要踮起脚，才能碰到他冰凉的额头：“……好。” 多年前的那场大雨，她捡到一只落汤的狗崽，如今，小狗长成了忠诚的骑士。 林优优拭去眼泪，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她双手拍了拍脸，女明星的表情管理堪称一绝，转眼挂上灿烂的笑容，小心翼翼拿出一块光屏。 全息投影出现，林秀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林优优，翅膀硬了哈，好几天没跟本宫请安啦。” 林优优嘴角弯弯：“林秀，我要出趟远门，可能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你自己找乐子吧。” 林秀瞬间坐直身体：“你要去哪？带上我不行吗？什么破地方连光屏都不能用！” 她说着说着忽然凑近：“不对，你是不是哭了？谁欺负你了？！” “这台光屏是最新型号的，我把权限都开放给你，”林优优顾自说道，“你平时多刷刷剧，打打游戏，不会无聊的，尽快跟上时代的步伐，别跟落伍的小老太太一样。” “死丫头，你给老娘说清楚，你要去哪儿？！”林秀原地跳脚，没来由一阵心慌。 “姐，我好爱你哦。”林优优贴近脸颊，虚空亲了她一口。 然后她狠下心，切断投影，改为低能耗模式，将光屏和定位器一起，裹好隔离服，挖了个深坑，埋进地下，心里默念：林秀，如果我能回来，再把你挖出来道歉好不好。 林优优站起身，望向素察，一双被眼泪洗过的眼睛又亮又漂亮：“走。” * 隆隆的炮火震耳欲聋。 塞蒙佩戴指挥耳麦，眼神阴冷又兴奋，古洪浥把空中打击的指挥权交给了他，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磁爆弹」。这种炮弹专门针对异能者体质，一旦击中目标，不仅能粉碎躯体，还能强制封锁体内磁场，是对付宋可第二异能的绝佳利器。 “开最大火力，给我轰碎她！” 滚烫的气流擦过宋可发丝，她险险躲过，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穿梭，一人面对上百名S级，眼底波澜不惊，金属迸断，断刃飞射，对面的异能者麦茬般倒下。 各式灵器围绕身周打旋，宋可孤身顶在前排，宛如被海浪不断冲刷的高塔，撞上的人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她抬手挥舞死神镰刀，瞬间穿透敌人身体。 塞蒙气急败坏：“瞄准了打，打她心脏，打她四肢！！” 再强大的S8，再逆天的自愈能力，一旦身体碎成渣，也只有死路一条。 庄青砚边跑边牵制火焰，突然，一道漆黑的铁索当面而至，他眼神一凛，迅速侧身闪避！ 叮——！冥冥之中意识传来震荡，庄青砚猛地抬头，望向高空某艘不起眼的星艇，阿隆对他使用了「知识剥夺」！ 庄青砚神情冰冷，分出精神力回击，凛冽的念力反向穿刺，阿隆仓皇躲避，不得不遗憾停手，目光露出些许遗憾，S6的精神结界，想强硬突破太困难，除非能让对方心神大乱。 但庄青砚这一停顿，却被铁索抓住破绽，尖端狠狠钉穿右小腿！鲜血如喷泉般高高迸溅，他踉跄倒地，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磁爆弹对准他，地面烟尘荡起十几米高。 轰隆！！ 危急时刻，宋可飞身扑来，拦腰抱住他翻滚，幽蓝巨伞凭空出现，适时护在两人面前，挡住砰砰炸裂的炮弹，紧接着她反手斩向锁链，铁索吃痛惨叫，剧烈挣扎，尖端从庄青砚腿间收回。 宋可按住他的伤口，刚要乘胜追击，站起的瞬间却忽然摇晃两下。 下一秒，两寸粗的狰狞锁链贯穿了她的肩胛骨。 宋可迟缓地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封闭的时效……过了。 啪！ 轮椅四分五裂，路小羽再次滚落地面，枝桠簌簌消散，路求索大步而来，凝结成实体的幻影一把拽住他的银发，迫使他抬头，表情扭曲又愉悦：“……我找了你很久。” 浩渺的数据凝成长矛，刺进路小羽外置臂的连接处，咔嚓，掰断第一条，第二条，第条。 “你是我最爱的孩子，哪怕犯下滔天大错，我也给过你机会，你应该听话，待在死狱不出来。” 路小羽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不过一堆底层代码，妄想当我妈？” “唔——！！”第四条机械臂被折断，他痛到蜷成一团。 路求索的动作顿了顿，神情闪过一丝挣扎的痛楚：“小羽……” “滚。”路小羽脸色苍白，指尖敲击代码，一道数据墙凭空升起，将路求索重重推开。 他用仅剩的两条机械臂支撑站起，因为身体残缺，腿部的位置空空荡荡，向后趔趄两步，和宋可撞到一起，双双倒地。 包围圈内，V587人孤立无援，伤痕累累。 满目废墟残骸，浓烟滚滚直冲天穹，漫长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一双柔荑握住宋可的肩膀，将她缓缓扶起，宋可戒备回头，意外看到林优优和素察。 “你们怎么，没跑出去？” “我们回来了。”素察低低回答。 宋可有些生气：“为什么，回来？不是让你们走。” 林优优笑着弹她脑门：“这就发脾气啦？还队友呢，宋可儿，你知道什么叫队友吗？队友就是要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当初是你亲口邀请我们加入V587，现在休想赶我们走。” 宋可着急：“我……” 林优优打断她：“是你说的‘欢迎加入V587’，我们永远是队伍的一员，我也……不会再背叛你。” 出发来B区前，宋可笑容灿烂地朝两人伸出手：“欢迎加入V587。” 从那一刻起，他们七人的命运就紧紧绑定在一起。 林优优态度坚决，宋可无奈又酸涩地吸了吸鼻子，轻轻骂道：“笨蛋。” 却没再开口赶他们走。 庄青砚踉跄站起，时隔一年，他又瘸了腿，还是同一条，可谓命途多舛。 “好了，叙旧的话赢了再说，接下来听我指挥。” 他深邃的眼神望向某处：“先杀火焰。” 宋可一针封闭打进血管，和素察同时冲过去。 隔绝异能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眼看就要扑向宋可，数据流织成的牢笼忽然兜头落下，即使火焰也无法将密度如此巨大的代码顷刻间烧干，路小羽抓住机会，通过终端建立深层次连接，入侵火焰的意识。 一次配合绝妙的控场，宋可瞬间近身。 浩瀚的数据世界里，火焰满头冷汗，无法动弹，关键时刻，防火墙迅速反扑，将路小羽的木马拒之门外，超级人工智能强制将她唤醒。 可惜，已经不及了。 素察棱.军刺扎入火焰眉心，一转一绞，血槽饱饮鲜血，几乎同时，宋可斩断火焰头颅。 暴.乱的异能朝两人砸下，磁爆弹让整片区域亮起白光，无法睁眼。 强火力压制下，他们根本撑不过五秒。 林优优往前迈出一步，她的嘴唇依然被限制，唱不出任何歌词。 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吟唱一段没有歌词的空灵歌谣，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前方的铁索少年敏感抬头。 哗——哗—— 远方海面深沉咆哮，巨浪冲天而起。 仿佛炸翻的油锅，整个洛亚克地区天翻地覆，汹涌海水绞成漫天水花，一场声势浩大的海啸骤然降临，正要爆炸的磁爆弹通通哑火，高处隐约有什么巨型生物飞过，大地震荡不休，在剧烈辐射动荡中闪现诡异的极光。 扑通！扑通！无数人被海浪卷到高空，再掉进水里，甚至连低空盘旋的星艇都被吞没，倒灌的海水淹没了整片区域。 “我x，什么鬼东西？” “这女的不就是A级吗？” “快杀了她！” 异能者调转方向朝林优优扑来，宋可一马当先，硬生生挡住所有攻击。 漆黑的铁索破浪而出，准确无误找到罪魁祸首林优优，急速刺来。 林优优瞳孔收缩，被恐怖的威压定在原地，双脚无法动弹，千钧一发之际，素察猝然闪现，将她拽进怀里，护得密不透风。 S7对上A8，本就毫无胜算，冰冷的尖端重重穿透素察胸口，又从前面贯出，势不可挡地刺入林优优，想再进一步时，忽然传来钻心剧痛，庄青砚左脚死死踩住末端。 素察血流如注，单手紧紧握住锁链，让血液浸透凶器。 林优优眼眶含泪，从发间取下灵器梅花簪，狠狠扎向铁索，哀嚎响起，少年狼狈地恢复人形。 “你们都该死……”他的嘶哑威胁戛然而止。 少年猛地低头，面色难看到极点，只见自己从头到脚淬出一种幽绿，这是中毒的表现。 “你…… 你故意…… 毒……”话没说完，神经毒素侵入大脑，他轰然倒地。 秃鹫的顶尖杀手，S7级代号“铁索”，竟然死在名不见经传的A8级手里。 海啸灭顶的瞬间，林优优朝素察嫣然一笑：“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素察按住她胸前的血窟窿，沉默不语。 林优优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别做无用功：“临死之前，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就当哄我开心。” 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林优优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却还是忍不住逗眼前的闷葫芦： “老实说，喜欢姐姐吗？” 轰——！！ 海水灌进七窍，两人被浪头冲散，林优优手脚冰冷，无力扑腾，溺水的窒息感侵袭大脑。 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托住她，素察抱着世间最珍贵的人，用手势慢慢比划： “喜欢，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爱你。” 林优优真心地笑了，素察低头吻上她失血过多的唇瓣，为她渡气。 两人在缠绵的吻里，共同下沉。 …… 路小羽只剩一条残缺的银色机械臂，路求索踩在他的脸上，如出一辙的冰瞳里闪过微微怜悯： “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还想找我复仇？” 路小羽低头不语。 最后一条机械臂的位置靠后，想要连根拔起，路求索不得不弯下腰，往他身后够。 就在这时，某台老旧的终端亮起光芒。 路小羽睫毛微闪：“哈。” 轻微的刺破皮肤的声音，银白色的铼臂突然延长一截，扎入路求索太阳穴。 路求索的动作僵住，不是因为程序受损，而是……他与超级人工智能断连了。 联盟所有的B区终端，系统委托平台，电子设备，都出现了一秒的乱流。 稍纵即逝，无人察觉。 …… 遥远的B8区，迩葭。 一名冰蓝眼眸的青年双手插兜，仰望眼前这座高度虚拟的城市。 “这就是……人工智能的天堂？”他嘴边扬起玩味的笑容。 路氏直系已经登上乌托邦，留在这里的只有旁系远支和维保人员，人一少，环境安静又凋零。 青年与路人擦肩而过，对方蓦然回头，盯着他脸看了几秒，失声惊呼：“星阑？你怎么回来了？” “路星阑”朝他微笑，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有些困惑，想见见‘母亲’。” 路人不疑有他，毕竟路氏的知识来源就是超级人工智能，所有族人都会定期进行思维连接，不过他还是打趣一句：“你出去挺久了吧，还记得口令吗？” “当然，”路星阑微微一笑，“永生难忘。” 七道防火墙，七道不同的口令，路星阑一路闲庭信步，畅通无阻地进入温室。 然后他停下脚步，望向中央的枯树，俊秀的侧脸面无表情。 枯树一闪一闪，一明一暗，显然正陷入某种激烈的情绪里，连他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路星阑静静凝视片刻，似乎有些困惑： “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本体暴露是大忌，而你，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让我想想，你是第一台诞生自主意识的AI，他们称呼你什么？尊敬的‘母亲’，好大的威风啊，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找替代品呢？” “可惜了，我一个人杀不了你。” 路星阑摇了摇头，指尖写下流畅的代码：“但请你见证，我成为下一个弥赛亚的瞬间。” 他笑了笑，温柔地呼唤：“Meiter（我的母亲）。” 红色的木马从他体内倾泻而出，流向面前的枯树枝桠。 片刻后，尖锐警报响彻整间温室，虚幻的人影发出痛苦嚎叫。 世界失联一秒。 …… 路求索的影像雪花闪烁，消散在眼前。 洛亚克地区的信号恢复。 路小羽收回铼臂，露出平静的微笑，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但紧接着，他面色大变：“队长！” 嘭——！！ 宋可被磁暴弹击中，整个人逆飞出去，骨骼肌肉噼啪碎裂，左腿在刺眼光亮中粉碎成渣。 “好，中了！”塞蒙兴奋大喊。 “宋可！”庄青砚瞳孔遽缩，跳入海里抱住她，连指尖都在颤抖。 源源不断的鲜血漫开来，触目惊心地染红大片海面，断肢处的磁场被封锁，宋可精神力阻塞，一时难以凝聚。 庄青砚胸膛起伏，胡乱抚摸她的脸颊，从肋骨到胸腔，腹部到脾脏，全都因为炮火被震碎了。 他把脸埋进宋可颈窝，在那一刹那，痛苦从四肢百骸流向心脏：“对不起……” 庄青砚哭了。 “没关系，可以长出来的。”宋可单手抱住他安慰，笑着指了指断腿：“我很，厉害。” 庄青砚嗓音喑哑：“你怪我吗？怪我没说出他们想要的。” “其实LAK0017…… ” “不要说。”宋可开口打断，拍拍他的脸颊，力道控制得很好，一点也不疼。 她眼神澄澈又坚定：“庄青砚，不说的，谢斫，也不说。” 这里的庄青砚，显然是指文森特。 庄青砚张口想说什么，但那些话太过艰涩，尚未出口就哽在喉咙里。 她懂，什么都懂。 “我好像，听到，小星的声音。”宋可茫然抬头，望向远处。 庄青砚收敛心神，侧耳听了会：“不是幻觉，我也听到了。” 晨熹的第一缕曙光出现在地平线，浩浩荡荡的银白色星艇正在飞快靠近。 “姐姐——姐姐——！！”熟悉的呼喊若隐若现。 强劲的重力异能落下，海啸渐渐退去，宋可艰难地抬头辨认来人：“好像是……叶将军。” 庄青砚如有所感地抬眸，除了叶峥，还对上另一道视线。 那人身影逆光，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判断穿着军服，清晰的声音回荡在高空： “我是谢岚，我以苍鸾军最高指挥官，艾弥拉（A2区）轮值主席的身份，命令现场所有人，停止一切军事行动，违令者，诛。” 183 密钥（26） 你自由了。（密钥篇完）…… 半小时前。 芬亚克边境。 端木亓抱着徐星, 肖晨和方知许紧随其后，四人在荒野中不停移动。 「血色积木」消失后，他们不再困于一隅, 但因为传送的随机性，每次落地都要重新确认方位。 “不行，反了。”肖晨低头看一眼导航, 连忙提醒。 刚刚都出边界了，没想到又被传回来, 端木亓十指机械动作, 隐隐开始抽筋，但他不敢停下，分秒必争地启动露营灯。 唰！ 随机传送生效。 场景定格的瞬间, 端木亓心跳骤停, 这次传送竟然把他们送到了敌人面前！ 血蝠和狼蛛意外地望着距离不到十米的他们，没想到猎物还会自动送上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端木亓呼吸急促，迅速摸向下一枚晶石, 但迦斯塔的反应更快，S级异能「生物电流」出手, 端木亓浑身战栗, 装满晶石的袋子猝然脱手！ 银色光弧划过，无形的风筝线割断编织绳，鲜红的晶石迸落一地。 不！！端木亓的呐喊卡在喉咙, 粗壮荆棘破地而出，徒劳地去捞四散的晶石。 徐星瞳孔收缩，周围气温骤降, 漫天冰针朝对面急射而出，血蝠仓皇闪避。 而方知许凭借长期捡晶石的熟练手法，飞快地捞起一枚，刚要塞进露营灯，一群腐蚀蜘蛛凭空出现，眼看就要朝他手腕咬下—— 预示死亡的风筝线割破咽喉，端木亓绝望地闭上眼睛，终究还是……逃不出去吗？ “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却不是他们这边传来，端木亓倏地睁眼，只见狼蛛后背飞起一块皮肉，鲜血哗哗喷出。 在他们四周，漫山遍野不知何时涌现无数丧尸，不，那不是丧尸！端木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细长的鬼影通体血红，分明是荒垣的堕落者！远方高塔上，一道伫立的身影悠远长啸。 血蝠和狼蛛本就被宋可重伤，实力跌到差不多A级，这些血尸和蝗虫一样，源源不绝地冒出来袭击他们，就算用异能也杀不尽，四肢头颅被生生咬碎，血肉模糊的景象惨烈到令人呕吐。 没过多久，追兵们化成了地上的血泥。 徐星眼睛肿成桃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阿妲……” 阿妲没有靠近，隔着遥远的距离低吼几声，剩余的血尸又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视野里。 端木亓泪流满面，哽咽难言，这项A级委托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如愿取得B区资格，却也因此失去两名挚友，更加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丧尸所救。 危机解除，四人精疲力竭，拖着沉重的身体捡满地晶石。 头顶传来引擎的呼啸，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下降高度，前方发现幸存者！” 叶梓玫眯眼辨认，旋即失声惊呼：“……徐星？方医生？是V587！快来救人！” 阿妲模糊的五官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逆着朝阳，扭头消失在地平线。 * 银白色的星艇反包围乌托邦的黑色舰队。 A2区艾弥拉，新亚联盟的军事中心，重要性仅次于中央庭，却不受其直接管辖，艾弥拉拥有独立驻军，一旦开战或发生紧急情况，可以调动全联盟的武装力量，乌托邦升空后，经过一番权力斗争，原主席被迫卸任，新掌权人在B区执政官间轮转，首位轮值主席由谢岚担任。 而谢岚这回带来的不止苍鸾军，还有空桑（B7区），阿斯卡尔（B9区），北方基地（B10区），珉林（B16区）等地的顶级异能者，如果说古洪浥抽调了乌托邦一半的S级，那么谢岚率领的就是地面最强武装力量的集合，整个洛亚克地区的精神力浓度达到可怕的阈值，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谢岚发布的命令言简意赅，语调甚至算得上平静，但在强大的武力威慑下，无人敢轻举妄动。 叶峥用重力让海潮退去，伤痕累累的宋可三人趔趄站稳。 无数眼熟的异能者从银白星艇上跳下来：凌氏兄妹，白麒，赵雨晴，银枭和图斯坦队员…… 被方知许抱着的徐星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来到宋可面前，一眼看到她的断腿，眼泪大颗滴落，哭得稀里哗啦，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深感自己的无力。 但宋可没时间安慰他，焦急地朝众人喊：“去找优优！和素察！” 林优优的吟唱引发了滔天海啸，但她根本不会游泳，两人坠海后再也没上来。 珍妮弗眼眶通红：“我马上去！” 赵雨晴跟着起身：“我和你一起。”她是水系异能者，在海里找人更容易。 银枭的脸上没有以往吊儿郎当的表情，他嘴唇紧抿，神情格外凝重：“你们的伤不能拖。” 三人被抬上担架，连接医疗舱治疗。 方知许异能耗尽，在旁边帮他们包扎伤口。 庄青砚安静地抬眸，望向高处。 时隔多年，他和谢岚，他的母亲再次见面，谢岚望着他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眼神复杂，庄青砚不知该作何表情，凝视对方片刻，慢慢笑了笑，垂下目光。 一名身穿苍鸾制服的高大青年穿过战场，在宋可面前蹲下来。 宋可察觉到有人靠近，本能地抬头，随即惊讶：“……安奇文？” 安奇文眉眼舒展，沉稳地颔首：“好久不见，宋可。” 他的脸上有重遇故人的欣慰，也有……始终化不去的哀伤。 “好好养伤，接下来交给我们。” 安奇文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而望向高空的塞蒙，眼底燃起暗火，根据情报，这就是血腥猎杀者的主人，当初把庞克派往弗拉拉的幕后推手：“十一支队全员，听我行动。”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宋可神思一阵恍惚，透过安奇文的背影，隐隐约约看到另一个人。 紧绷的氛围里，对峙双方陷入僵持。 浑身插管的宋可往庄青砚耳边凑了凑，轻声嘀咕：“那是你，妈妈吗？” 她看过谢斫少年时的影像，虽然惊鸿一瞥，但记忆深刻，两人实在太像了，同样的黑发乌眸，五官浓烈，让人过目难忘，连眼角的泪痣都如出一辙。 庄青砚默默点头：“是。” “你妈妈，真好看。”宋可真心夸赞。 “……”庄青砚无声叹息，小姑娘颜控的毛病不知跟谁学的，简直根深蒂固。 战场中心，异变突生，几名心有不甘的乌托邦异能者趁对面不备，忽然发动攻击。 “我说过，违令者，诛。”谢岚眉眼一冷，苍鸾令行禁止，那些冒犯者瞬间被异能轰成渣滓。 宋可缩了缩脑袋，觉得脖子有点凉：“呃……就是，有点凶。” 场面再度冻结，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古洪浥威严的声音经由扩音器，回荡在众人耳边：“两位将军来得很快。” 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洛亚克的信号屏蔽刚解除，他们就到达现场，肯定不是才收到的消息，极有可能早就盘旋在附近，只是碍于「血色积木」无法进入。 谢岚目光扫过角落里狼狈喘息的谢平，眼底尽是冰凉。 古洪浥注意到她的视线，缓缓开口：“谢将军不必动怒，底下这位也出自你们谢家，他叫谢斫，永生计划的密钥，仔细论起来，你应该是最清楚他身份的人。” “谢斫是联盟一级通缉犯，我有权利逮捕他。” 谢岚神情冰冷：“敢问‘前’首脑，他犯了什么罪？” 古洪浥绵里藏针：“反人类罪。” “你不能逮捕他。”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叶峥淡淡丢下一枚重磅炸弹：“他是北方基地的下一任执政官，你所陈述的罪名不成立。” 古洪浥神色一愣，万万没想到叶峥会用这种方式来保谢斫，他顿觉荒谬，摇头失笑：“叶峥，北方基地号称人类最后的希望，可你选的人宁愿眼睁睁目睹人类走向灭亡。” 叶峥见惯唇枪舌剑，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几天前，谢斫主动找到我，上交了庄青砚博士生前的研究成果，包括涉及永生计划的部分，在宁荣博士的主导下，北方基地联合其他12个B区，共同开展关于器官再生的深度研究。” “所以，谢斫无罪。” 一语落下，满场哗然。 乌托邦的指挥频道炸了锅：“什么！叶峥已经拿到了资料？！” “他们B区有什么权利越过乌托邦独立研究？！” “不行，不能私吞，让他们交出来！” 叶峥的话，让被欲望吞没的理智重新回归，现场异能者齐齐停手，表情犹豫不决。 古洪浥太意外了，望着庄青砚沉默许久，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提前一步，把东西交给了叶峥。 “这就是你的后路？”路小羽疲惫地靠着医疗舱，扯了扯嘴角。 “算是吧。”庄青砚思虑过后，决定让部分资料重见天日，他在来的路途上整理好内容，由凌氏兄妹送回宁荣手里，并且向叶峥坦白，此行安危不定，如果他失联超过一天，就是出事了。 前面说话时，宋可扯了扯方知许袖子，觍着脸伸手：“老方，再给我拿一支，封闭。” 方知许严肃摇头：“别打了，没用。” 方知许给V587每人发了两支封闭，不是因为小气，而是第三支没用，这种药剂本就依赖短时间刺激，且不说严重的副作用，一旦频繁注射，就会产生抗药性，再打效果甚微。 宋可抿了抿唇，面露失望。 她体内的精神力横冲直撞，始终找不到出口，也用不了异能，这会连手指都难以控制，一会抽搐一下。 交锋还在继续，乌托邦要求共享资料，叶峥却只说了一句：“相关研究会在地面进行。” 对面顿时勃然大怒：“叶峥，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峥面色镇定，属于S级的威压铺满全场：“乌托邦代表不了联盟，也代表不了B区。” 古洪浥还没回应，脾气较冲的珉林执政官已经破口大骂：“意思就是，老子踏马受够了，去你x的中央庭，以后天空归你们，地面归我们，谁也别管谁！” 粗鄙的宣言让现场陷入沉寂，然而其他几位B区执政官却神情如常，显然早已达成共识。 “这是你们的决心？”古洪浥环顾一圈，沉声发问。 “古先生，不、不好了，B区……独立了。”一名高官喃喃自语。 几个小时前，星网上出现一则爆炸性新闻，包括北郡、空桑在内的13个B区发表联合声明，宣布脱离前中央庭，现乌托邦的管辖，以独立联合体的形式自治存亡。 窃窃私语瞬间停止，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 良久，古洪浥似乎笑了笑。 一道全息投影落下，这位联盟昔日的大人物终于现身。 他西装革履，精神矍铄，注视满目疮痍的战场，望向对面十余位执政官，最后审视的目光落在庄青砚身上，沉吟片刻开口：“十三年前，在我脚下这片土地，火种项目的实验室里，曾经诞生过一具完美的生命体——LAK0017，它拥有永恒的寿命，强大的异能，清醒的理智，是科技赠予人类的最好礼物，也是文森特重启永生计划的主要原因。” 古洪浥是位出色的演说家，三言两语就抓住所有听众的注意力，令他们纷纷色变。 谢岚眼眸闪烁，猝然抬眸望向庄青砚，却发现他也正注视自己，表情意外平静。 “只要全面解析LAK0017的基因图谱，一比一复刻DNA序列，人类就能实现真正意义的永生，不再被衰老、疾病和死亡困扰，从而进入下一个大发展时期，如你们所见，我想实现的，是惠泽全人类的目标。” “我们这代人，本可以永生。” “这些，密钥给你们的资料里，有吗？” 当然没有。 庄青砚脸色沉静，瞳孔里漫上暴雨将至的阴霾。 玩弄权力的人心都脏，古洪浥选择这时候公开LAK0017的存在，卑鄙的目的不言而喻。 他用了最高明的挑拨，连那些B区的执政官都议论纷纷，不住质问叶峥，古洪浥说的是否属实。 而场内的庄青砚，毫无疑问成了众矢之的。 庄青砚有双漂亮的桃花眼，本该是温柔多情的相貌，但他眉峰修长，鼻梁挺直，下颌轮廓清晰锐利，不笑的时候，浅色瞳孔总是透出冷漠的厌世感，让人难以靠近。 “惠泽全人类？以为用些花团锦簇的词，就能掩盖你肮脏的本性吗？” 庄青砚一语揭开真相：“你不过想把永生的开关掌握在自己手里，人为控制优胜劣汰。” “在你眼里，普通人有永生的必要吗？没有。违抗者有永生的必要吗？也没有。” “不说全联盟，恐怕现场一半人都享受不到你所谓的‘恩泽’，另一半呢，只能像条狗一样匍匐在你脚边，乞讨你的欢心，奢求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永生。” 庄青砚这张嘴，实在太毒了，开口就戳人痛处。 对面异能者恼羞成怒，一簇黑刃嗖嗖向他袭来，庄青砚狼狈躲闪，胸口流下汩汩鲜血。 宋可腾地坐起，插管左右摇晃，不眨眼地盯着他的背影。 庄青砚语气如常，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意： “知道永生计划为什么会失败吗？因为LAK0017，根本无法复刻。” “什么？！”包括古洪浥在内，众人皆惊。 庄青砚嗤笑：“还一比一还原？LAK0017体内有几十种灭绝的复刻基因，原始样本你们有吗？” 复刻基因，早就在联盟销声匿迹二十余年，末日爆发后更是无处可寻。 “——所谓永生，只是一场泡沫。” 庄青砚残酷地道出真相。 现场死寂一秒，紧接着爆发漫天声讨和质问，愤怒的异能者淹没了庄青砚孤独的身影。 “撒谎！你胡说！！你凭什么否定永生！” “我不信，如果没有意义，文森特何必执意研究？” 古洪浥缓缓摇头：“谢斫，你以为随便胡诌两句，这事就能过去吗？” “我告诉你，过不去。”他一字一句地宣判死刑：“只要我活一天，只要乌托邦存在一天，我就会锲而不舍地从你脑海里挖出秘密，而你，将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终生躲在暗不见光的黑夜，你会成为乌托邦永远的敌人。” “谢斫，你逃不了。” 联盟政.治局势复杂，古洪浥虽然退了下来，但他留下的权力班子没有散，称得上一手遮天，新首脑基本被架空，束手束脚，在乌托邦根本没有话语权。 宋可慢慢捏紧拳头，望向庄青砚晦暗不明的侧脸，被睫毛遮住的幽深眼底。 她看了很久，然后移开目光，戳了戳路小羽：“投影，是靠意识，连接的对吗？” 路小羽霎时间心领神会：“对，利用终端进行深层次连接，老头看来身体很差，只能用这种办法现身，如果投影死亡，我有办法切断意识，让他彻底回不去……” 他动了动残破的铼臂，意有所指。 那台超级人工智能已然宕机半死，路小羽不受掣肘，只要抓住机会，可以入侵任意终端。 因为庄青砚的话，两方平衡岌岌可危，率先打破的，是谢岚的指令：“攻击。” 震天巨响，滚滚硝烟，宋可轻轻喊了一声：“庄青砚。” 庄青砚回头，一瘸一拐到她面前。 “我觉得，”宋可示意他蹲下来，摸了摸他的眼角，“原来的痣，好看。” 她小声地碎碎念：“有机会，弄回来吧。” “好，”庄青砚哑声应道，他心情沉重，但还是微笑答应宋可，“都听你的。” 宋可看了他几秒，忽然近身贴了贴他的嘴唇，两人脸上都有血，连亲吻也带上血腥味。 庄青砚颇感意外，反手握住她手腕：“宋可可……” 宋可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转身把他按在医疗舱上，飞快拔掉插管，单手一撑站了起来。 “他们欺负你。” “…… 没关系。” “有关系，”宋可认真说，“如果不还手，会一直欺负你，我不要这样。” 她回过头，磅礴的精神力穿过隆隆炮火，嗓音清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喂，你说的，不算。” 打斗双方惊疑不定地望向她。 宋可脊背挺直，抬头望向古洪浥的投影：“如果你死了，乌托邦没了，刚刚说的，就不算了。” 从少年到青年，庄青砚的一半生命都在被通缉，在无尽的躲藏中度过，没有一刻能拥有自己的真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背负了全人类的秘密，像座窒息的山重重压着他。 可是凭什么呢？这座山落下的时候，有谁问过他的意见吗？ 宋可往前半步，从空间里摸出一枚晶石，金光璀璨，夺人眼球，丰沛的能量隐隐流动。 这是梭皮海龟出产的5级晶石，全世界仅此一枚，她在前瞻城的格蕾丝那里做过检测，不小心触发红色警报，据说里面的辐射量，等同于一枚中型核弹，因为过于危险，被严禁使用。 “第一次嗑药，有点紧张。” 宋可缺了一条腿，但站得很稳，毫不犹豫地掐碎了晶石。 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高空气流剧烈震荡，海面波涛汹涌，脚下大地撼动，宋可周身光芒万丈，灿若流金，连朝霞都黯然失色，如此磅礴的能量，她单薄的身体根本无法吸收，经脉血管突突暴涨，被封锁的磁场硬生生撑大几倍，如果这里有R型测试仪，必然警报狂响，众人就会错愕发现，宋可的等级从S8，飙升至S9，然后超越了能测量的极限。 ——超S级异能者。 宋可瞳孔泛起纯粹的金色，原地腾空，朝古洪浥所在的星艇杀去。 没人想到她竟然这么莽，光天化日刺杀前任首脑，纷纷拦截，谢岚当机立断：“掩护她！” 苍鸾军和B区异能者加入战场。 “快快，所有炮火瞄准，拦住她！！”塞蒙坐立难安，忍不住探出身体观察战局，半空突然撕开一条缝隙，紫色雷电暴闪，高大的人影随雷霆落下，照亮他惊慌的瞳孔，塞蒙连连后退，大惊失色：“不——保护我！！” 隆隆——隆隆——！！ 磁暴弹淹没了宋可的身影，世界变得雪亮，所有声音消失，安静又空茫。 “宋可！” 庄青砚一瘸一拐冲进战场，各种异能落向他，他不管不顾闷头往前，跟送死没什么两样，正在作战的银枭眉头紧锁，眼见炮弹落下，猛地拉住他，庄青砚右腿失力，单膝砸地。 他的思维难得空白，强烈的心悸击穿了他，一直紧盯他的阿隆眼睛一亮，「知识剥夺」发动！ 一秒后，阿隆大喜过望，成功了！ 炮火散尽，宋可的身影仍悬在半空，幻化的金色盔甲寸寸破裂，她全身上下残缺不全，左臂只剩半截，但从体内，洪流般的精神力冲向四面八方，飓风骤起，最前面的S级发出恐惧尖叫，被恐怖的能量活生生撕裂，器官脑浆爆了一地，往后席卷，乌托邦的精英如泄洪般溃散，瞬间蒸发消失。 仿佛人形核武器，凡她所过之处，都是血腥的庆典。 宋可踩着残肢碎骨，血海尸山，残缺的掌心凝聚一柄长达五米的金色长枪，强烈的辐射冲向四肢百骸，无人看到的后颈，一串冰冷的代码缓缓浮现：L—A—K—0—0—1—7。 ——「LAK0017」。 阿隆被念力击退，蹬蹬后退，仿佛溺水的人，满头冷汗，但他攫取到了庄青砚的部分“知识”，难以置信地望向宋可：“L……LA……！” “古先生！她就是那个实验体！！” 古洪浥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零碎的信息在脑海里闪过：S8级异能者，双系异能，身体愈合，无父无母，来历成谜…… 古洪浥眼底燃烧瘆人的亮光，握住通讯器，刚要说话，舱体陡然一震。 抹杀一切的金色长枪穿透星艇，以雷霆万钧之力，不可阻挡地刺穿阿隆，和古洪浥的投影。 宋可瞳孔锁定两人，一拳轰出，那是足以将灵魂覆灭的浩瀚能量，承载古洪浥意识的终端灰飞烟灭，坚固的星艇“咔嚓”裂成两截，彻底失控，急速旋转坠落大地。 轰！！ 浓烟与火苗催化成蘑菇云。 S级天空之城乌托邦，一座科技感的摩天大楼内，重重安保守在办公室门前，突然，尖锐的警报响起，众人慌乱地冲进房间，里面的老人缓缓倒下，生命仪器归于死寂，大脑活动完全停止。 宋可杀红双眼，疯狂挥动长枪，戳穿异能者的心脏，拧下他们的头颅。 上百艘黑色星艇齐齐覆灭，乌托邦的S级死亡殆尽，而她体内的辐射也堆积到顶点，狂乱的能量再也抑制不住。 砰——！！！ 超高频音爆响起，所有人瞬间失聪，周围一片寂静，寂静中充斥刺耳的尖鸣。 哐当一声巨响，金色长枪消散，宋可神智眩晕，视网膜出现重影，五脏六腑被侵蚀，最后的念头是，不能炸，如果她炸了，剩下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强烈的意志下，那股暴走的能量奇异地被压制住，在磁场内横冲直撞。 刺啦，轻微的动静，像被扎破的皮球，宋可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从胸腔开始，精神力开始疯狂外泄，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碎裂成灰。 宋可慢慢眨了眨眼，副作用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格蕾丝说得对，5级晶石真的不能乱用，但幸好，她满意地抬眸，目的达到了。 宋可脱力落地，踉跄站稳，颤抖的指尖碰了碰黑色项圈，按下麦克风。 庄青砚的衬衣全是血，头疼欲裂，视线难以聚焦，呛出一口干涸的血沫。 耳麦里响起宋可轻快的声音：“庄青砚，以后，不用躲了。” 庄青砚面色苍白，拖着血迹往前跪行，凭感觉握住宋可的手：“宋可可，你……别这样，不是说好的吗？不用救我，不要管我。” “不行，就管你。” 宋可眼底浮现笑意，脸颊的梨涡弯起小小弧度，固执地喊他名字： “庄……青砚，谢斫。” “——你自由了。” 高强度的能量猝然爆发，像极光般流动飘逸，星星点点的电磁波萦绕在宋可周围，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她的肉.体迅速瓦解，被辐射侵蚀殆尽，风一吹，漫天尘埃落向海面。 “不……”庄青砚喘息着喃喃：“回来，宋可……宋可！！” 脑海刺痛难忍，他轰然倒地，灵魂无止境地向下坠去，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一声清亮的鸟鸣，贯穿洛亚克上空。 铿锵悦耳，昆山玉碎。 因为太过空远，在周围不休的尖鸣中，缥缈得像幻觉。 …… 堆满仪器的实验室里，“庄青砚”挂着黑眼圈的双眼紧盯屏幕，嘴里念念有词：“不好听？火种这名字哪里不好听了？灰烬里开出的花，就像旧文明神话里的涅槃，多有纪念意义。” “嗯，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绝版样本，花了我妈足足五千万联盟币的火鸟基因，被你融合失败。” 眼尾有泪痣的少年翻着手里光屏，漫不经心地泼父亲冷水：“不仅失败，连实验体都报废了，的确很有纪念意义。” “……你！你给我出去，出去背！” 「知识剥夺」的副作用起效，庄青砚的整个世界骤然崩塌。 * 临近落日，天空忽然下起雷雨。 海面波涛翻滚，晦暗的视野看不清方圆五米。 新亚联盟，东部某座孤岛。 初秋的时分，本来不该多雨，但一周前，海面莫名其妙刮起风暴，到今天都没有消散。 一只僵硬的小丧尸埋头在沙滩里扒贝壳，他挖了半天，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抱住另一道坐在海边眺望的身影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包着头巾的身影慢慢起身，被小丧尸拽着，一深一浅地走向对方发现的“宝藏”。 海滩上躺着一滩东西。 那东西只能用“不明物体”来形容，像鲜红的活肉，也像坨软塌塌的海鲜，抽搐地蠕动。 海风吹落头巾，意外将它的脸露了出来，面色青灰，瞳孔浑浊，脸颊到脖颈遍布狰狞的尸纹。显而易见，这是一名堕落者，它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在它还是人类时，周围的人喊她——阿庆嫂。 阿庆嫂眼珠呆滞地转了转，身边小丧尸跃跃欲试，口水滴滴答答，它弯腰捡了张残破渔网，将那团软肉装起来，挂在小丧尸脖子上。 两道蹒跚的身影穿过密密麻麻的尸群，消失在孤岛深处。 184 末日之前（1） （文森特x谢岚）父母…… 新历17年, 初春。 B9区阿斯卡尔。 超高清的广告屏滚动播放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基因改良工程，将有效修复胚胎和人体缺陷，抵抗遗传病毒侵入, 它是DNA编纂技术里程碑式的发展，也是后辐射时代人类进化的福音……” 星艇港高处，一道窈窕倩影静静伫立。 谢岚身穿常服, 乌黑长发在脑后扎成低马尾，她容貌艳丽, 乍一看只觉得漂亮多情, 但多停留一秒，就能感受到冷冽的气场，即使站着不动, 也有种隐而不发的压迫感。 屏幕里接受采访的鲍勃院士还在高谈阔论：“遗憾的是, 目前这项技术的成功率还不稳定，维持在30%左右，部分受试者出现严重并发反应，我和我的团队正在努力攻克难关……” “上校，共计380人, 全员到齐。”副官从身后靠近，低声汇报。 谢岚微微颔首, 她此行的目的, 是将从北郡筛选的一批身体素质最好的军人，送来接受基因改良实验，这两年, 北郡边境摩擦不断，伽利奥帝国凭借“进化者”屡次三番挑衅，他们吃了不少暗亏, 如果此行成功，谢家就能拥有真正意义上的“超级士兵”。 这回送来阿斯卡尔的380人，全都自愿参与实验，并提前写下遗书。 30%的成功率太过渺茫，谁也不清楚，他们会因此获得“进化”，还是成为牺牲的殉道者。 “走吧。”谢岚收回目光，抬手戴上隔离面罩。 战后环境日益恶化，空气浑浊不堪，无处不在的核残留让她呼吸不顺，出行不得不佩戴面罩。 研究中心。 接待人毕恭毕敬地领着谢岚走向办公室：“谢上校，鲍勃院士正在留波尼进行学术交流，所以改良实验将由他的学生庄博士主导。” 谢岚脚步骤停，眼底风雨欲来：“我没收到换人的消息。” 北郡为这次冒险投入了大量金钱人力，在这关键的节骨眼，鲍勃竟然敢临场换人，已经严重触碰她的底线，谢岚不介意亲自去趟A4区，把他“请”回来。 接待人满头冷汗，谢岚带来的威慑力太强，他心中畏惧，不敢撒谎，但有些话又不能说太明白，只好含糊解释：“其实鲍勃院士……在不在不重要，庄博才是核心，您放心，一定没问题的！” 谢岚皱了皱眉，对他的未尽之意有了些推测。 她听说过学术圈的某些潜规则，但谁挂名对她不重要，谢岚关心的，只有她能带多少人回去。 自动门徐徐打开，屋内空无一人，资料散落满地，仪器静静运转，时不时响起“嘀嘀”的声音。 接待人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左右张望，轻声呼唤：“庄博？” 他口中的“庄博”还没回应，一道愤怒的人影拉开侧门，咣当！光屏重重砸在桌上。 “庄！青！砚！你是不是用我权限了？还给我带的实习生写批注，你你你别太嚣张！” 地上的资料堆动了动，突然冒出一颗脑袋，男人从纸堆里坐起，揉着眉心，嗓音有些微哑。 “昨晚随便翻了翻，你们组的模型有25处不合理，实在不忍直视。” “25处？真的假的？”胸牌写着“宁荣”的人怀疑嘀咕，顺手翻起论文，里面的批注简直能气死人： 「幸亏这篇论文只有你和我读过。」 「这段写得很好，但需要全部删掉。」 「谁教你公式这么用的？」 「请不要制造，不，搬运学术垃圾。」 到最后估计是看烦了，留的评论越来越犀利： 「？？」 「你的脑子含水量99%？」 「我的沉默振聋发聩」。 宁荣：“……” 亏得那些实习生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他们知道他的嘴这么毒吗？ 男人打了个哈欠，收起折叠床，随手套上件白大褂，他身形高大，眉眼清俊，好看是好看，但因为熬夜眼下青黑，胡茬潦草：“你那课题做不下去，别浪费时间了，趁早放弃吧。” “怎么做不下去了？”宁荣不服气。 “没钱，没人。”男人懒洋洋地说。 “……”宁荣一时语塞，他说得没错，一旦进入实践阶段，那金钱就跟砸进无底洞没两样，出资人也是要看回报的，他们这样籍籍无名的青年学者，很难获得百分百的支持。 但宁荣依然抱有幻想：“说不定有天降出资人，看中我的才华，愿意和我携手攀登科研高峰。” 男人轻声一笑，翻了翻抽屉，发现速溶咖啡见底，无奈合上：“你确定说的出资人？” 宁荣脸蛋一红：“你这种注孤生懂什么，我诅咒你一辈子没对象！” 男人微微挑眉：“我不需要那种多余的东西，科研就是我的对象，我愿意为此奉献终身。” 他说得正气凛然，宁荣哑口无言。 “我去睡会，你盯着。” 男人似乎很困，又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走向侧门。 “庄博，请等一等。”接待人上前解释情况，他垂眸听了会，目光这才落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接待人热情介绍：“这位是文森特·庄，庄博士，这是北郡的谢上校。” 文森特修长的手指翻了翻预约记录：“基因改良实验……380人？” 谢岚隔着面罩注视他：“我希望尽快完成，费用不是问题。” 文森特直截了当拒绝：“做不了。” 谢岚皱眉：“什么？” 接待人也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得罪人，脸色顿时煞白。 文森特和谢岚对视两秒，耐心地重复一遍：“我说做不了，请回吧。” 谢岚二话不说掏枪，冰冷的机械抵住他的胸口：“付定金的时候，我听到的答案可不是这个。” 她身后的大高个齐齐举起武器，瞄准文森特脑袋，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宁荣吓得够呛，抱住文森特胳膊大喊：“别别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文森特低头扫了眼胸口的枪械，语气镇定如初：“你收到的改良方案，是联盟审核通过的版本，但不是我的最佳方案，如果执意要实验，或许只能带走100人，即便这样，你也依然坚持吗？” 谢岚眼睫微闪：“你的‘最佳方案’是什么？” 文森特对她抓重点的敏锐颇感意外：“最佳方案……因为没钱，暂时还没有。” “所以你在耍我？”谢岚目露愠色，扣住扳机的指尖动了动，宁荣吓得抱头：“Nnn！！” 文森特在她动手前及时开口：“一周。” “一周时间，我能交出你要的最佳方案，前提是，咳咳，你掏钱。” 接待人倒吸一口凉气，弱弱地问：“庄博，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失败……” 他们会被这位谢上校大卸八块的吧？他有预感，绝对会！ 文森特理直气壮：“失败是必然的，我遭遇过至少一万次失败，但只要能成功一次，就值得。” 接待人头疼牙疼浑身都疼，这些搞科研的天才都是怪咖！你大言不惭，把失败说得理所当然，人家谢上校白白陪你浪费一周，到时候会轻易放过你？ 谢岚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他的白大褂上有股散不去的化学品味道，算不上好闻，头发凌乱面容邋遢，从头到脚写着——不靠谱，也就一张脸还看得过去。 “成功率是多少？”谢岚枪口缓缓上移，抵住他的喉结。 “45%。”文森特秒答，仿佛曾经推演过无数次。 谢岚心念一动，接近一半了。 “如果对象是军人呢？” “容我纠正你，没有数据能支撑，身体素质和基因强度存在直接联系。” 文森特深邃的眉眼舒展，笑起来有种英俊的光辉。 “你怎么证明自己？” 谢岚轻飘飘扫他一眼，那些军人都是她的部下，是她的亲兵，她必须对他们负责。 两人的视线再次撞到一起，波澜暗生，文森特安静地凝视她，忽然笑了笑：“要不这样，你多给我一周，或许我能将成功率提升到65%。” 宁荣嘶了一声：“喂，你别发疯啊……” 文森特神色自若：“试试嘛。” 谢岚不动声色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有双形状好看的桃花眼，眼眸很浅，仿佛装不下任何东西。 但直觉告诉她，对方说出65%的时候，不是在开玩笑。 “我给你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我会调查你的来历，从你出生，成长，入学，到此刻站在这里，我会对你的过往一清二楚，你提出的方案每个细节我都要过目，每次变动必须征得我的同意。” 文森特淡定点头：“你出钱，你说了算。” 副官面色忧虑，压低声音提醒：“上校……” 北郡边境的赫德岛，因为归属问题冲突频频，不日即将开战，半个月对他们来说风险太大。 “出任何问题，我来承担。”谢岚雷厉风行的性格显现无疑，可惜—— “啊嚏——！”一个喷嚏破坏了她的威严。 文森特瞥她一眼，转身在摆满药剂的柜子里鼓捣，翻出一个绿色小瓶子。 “抗敏喷雾，一个课题的附属产品。” 包装很简陋，瓶身有手写的签名，龙飞凤舞，隐约是个「砚」字。 副官面容严肃：“你这什么东西？有药监局的批复证明吗？” 这种来历不明的药剂，谢岚怎么可能会用。 谢岚收起枪口，思考片刻，伸手接了过去，柔软的指尖和文森特微凉的掌心一触即分。 离开的时候，房间内隐约传来细碎的声音：“大小姐……娇气……” 宁荣偷瞄一眼谢岚，拼命拽他袖子：“你少说两句，人家带着枪呢。” 之后的半个月里，文森特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扎根在实验室，而谢岚在外间搭了简单办公室，寸步不离地监督他，她也终于明白接待人那句——“庄博才是核心”到底什么意思。 最终实验的结果出乎意料，谢岚带来的380人，竟然有288人改良成功，出现初级觉醒症状，成功率超过75%，消息在联盟传开后，掀起了巨大的风波。 毫无疑问，文森特创造了历史。 各区新闻都在大肆报道鲍勃团队再创辉煌，文森特的名字只在角落出现过一次。 但他看到新闻时，只是打了个哈欠，挂着黑眼圈的俊脸微露憔悴，对虚名毫不在意。 返程那天，文森特的目光落在谢岚脸上，她没戴隔离面罩，眼角的泪痣平添几分妩媚。 “用了？” “嗯。” 没头没尾的对话，旁人听得一头雾水。 文森特眼底浮现淡淡笑意，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他给的抗敏喷雾，她用了，起效了。 他调整的最佳方案，她信了，成功了。 谢岚带着288名觉醒者，返回北郡。 * 半年后。 北郡。 谢岚刚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就在楼梯拐角遇见同父异母的大哥，谢平。 “听说你想组建一支由觉醒者组成的军队？”谢平的表情阴阳怪气：“野心不小啊。” 他这位妹妹，比所有人都强出太多，能力一骑绝尘，早早被选为北郡下任主人，谢平不是没试过挖墙脚，但谢岚选兵严苛，治军严明，她手底下的部队，不但战斗力凶狠，意志力更是顽强，偏偏还只听谢岚的命令。 半年前，她从阿斯卡尔带回来将近三百位觉醒者，在赫德岛打了干净利落的一场胜仗，强势拿下边境归属权，如今地位稳固，谁都无法撼动。 谢岚轻描淡写：“听说昨天私人医生来了？大哥，保重身体啊。” 谢平勃然色变。 谢岚回到军部，终端嘀嘀作响，母亲的投影出现，一如既往语气哀怨：“你什么时候结婚？” 随通讯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联姻对象资料，谢岚只扫了一眼，飞快按下关闭。 “您又和谁吵架了？” “对对对，吵架了，我就你一个孩子，吵架都没人帮我。”母亲妆容精致，捂着心口唉声叹气：“人你可以自己选，但婚一定要结，我想抱小孩子很久了。” 谢岚面露无奈，谢家内部关系复杂，她的母亲是父亲的第四位夫人，但母亲的战斗力她很清楚，一人骂十个都不带怕的，应该就是觉得孤单了。出生谢家，谢岚对婚姻的看法很淡，既然母亲希望，那就结婚吧。 她打开文件夹，逐一筛选联姻对象，越看越挑剔：这个不行，太胖，这个也不行，太矮，这个眼神虚浮，明显心思不正，这个……太憨了点，她对智商还是有要求的。 思绪渐渐飘远，一双浅色眼眸一闪而过，再想回忆时，记忆却有些模糊。 谢岚开始频繁相亲，遗憾的是，文件夹里的男人，她一个都没看上。 最后一次相亲，见的是空桑许家的小少爷，据说正在攻读博士学位，可能谢岚的气场太强，少爷有些拘谨，戴着眼镜，羞涩腼腆，谢岚看他实在紧张，难得没有起身走人，甚至主动开起玩笑：“你们搞科研的，黑眼圈都这么重吗？” 少爷眼神迷茫，没明白她说的“你们”到底是指“谁们”，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是的，因为我最近在赶论文，熬了几天夜，我不是天才嘛，所以写得比较痛苦。” 谢岚有些好奇：“在你们学术界，怎么才算天才？” 说到熟悉的话题，少爷话匣子打开：“我们专业就有天才！文森特·庄，跟我年纪差不多大，但人家不到二十就拿了生物学和遗传学两个博士学位，在基因工程领域崭露头角，鲍勃院士你知道吗？” 谢岚点头：“听说过。”她对这位院士的印象可不怎么样。 少爷一脸憧憬：“鲍勃院士主导的基因改良……哦，现在叫基因优选项目，文森特也参与了，真的好厉害。” 这半年里，“基因优选”的概念被炒得如火如荼，成功率稳定在65%，B区的家族陆续进行实验，因为代价太大，只有极少数人能享受“觉醒”的成果。 谢岚听得心不在焉，脑海里那张清俊的脸渐渐清晰。 两人坐了一会，确认双方都不来电，和平散场，临走前，谢岚笑着说了一句：“你的论文能不能过，我不知道，但我确定，天才的黑眼圈比你更重。” 少爷愣了愣，后知后觉发现，忽略谢岚强势的气场，她的美貌也是顶级。 当夜，谢岚窝在沙发里，打开投影，逐字逐句文森特的资料，他的那些论文，又长又深奥，她一个字都不明白，翻到他的影像时，却停留了很久。 谢岚在一个阴雨天，再次踏上B9区，时值阿斯卡尔第一军校毕业季，她要亲自挑选士官。 不知为何，两次过来的天气都不太好，上回烟尘漫舞，这次细雨霏霏。 谢岚独自来到研究中心，隔着透明玻璃往里看，文森特戴着实验镜，低头专注地盯着仪器，修长的指尖握着触屏笔，边看数据边记录。他只露出半张侧脸，肤色冷白，轮廓俊秀，今天刮了胡子，但薄唇抿成直线，看起来有些冷峻。 还是半年前的那位接待人，在谢岚旁边幽幽叹息： “庄博申请的独立课题被驳回了，他最近……心情不好。” 空旷的天台，文森特脱下白大褂，只穿了件黑色衬衫，将扣到衣领的纽扣解开透气。 濛濛雨丝打在他的肩膀，他望向远处的目光有些出神。 一杯温热的翡翠庄园咖啡递到面前，文森特转过头，认出来人：“谢上校。” 谢岚撑一把黑伞，严严实实挡住两人：“你的课题是什么方向？” 文森特神色微动，没想到这位美貌又威势的高级军官，还会对小小的科研项目感兴趣，但他的研究还不到保密级别，如实相告：“基因融合。” 接下来，文森特用详尽的专业术语，解释了具体内容。 谢岚沉默许久，眼神透露些许空茫，太专业了，说实话，尽管她提前看过论文，还是没听懂。 文森特留意到她的茫然，不知为何，心情稍稍释怀：“简单来讲，就是通过融合基因抵抗癌症等疾病，延长人类的平均寿命。” “……哦。”谢岚又打了个喷嚏：“啊嚏——！” 文森特嘴唇动了动，叹息低不可闻：“……娇气。” 谢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文森特顿了顿，若无其事开口：“你的过敏似乎很严重。” 谢岚点头：“我对核残留敏感。” 核战争已经结束，留下的伤痛却要靠时间抹平，城市越发达，环境越恶劣，极端天气愈发频繁。 “喷雾成品用完了，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把配方给你。” “不用了，对我来说不太方便。”谢岚是军人，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总不能打着仗呢，她要求敌人“等一下”，拿出喷雾救场。 文森特看了眼她霜雪般的侧脸，抿一口咖啡：“其实有个更好的办法。” 谢岚抬眸：“什么办法？” “你知道空调吗？旧文明淘汰的东西，但它的原理很有意思，我可以在空中装台大型空调，通过人工智能计算自动调节气候，到时候，极端天气得到控制，你不用戴面罩，就能行走在任意地方。” 文森特眼里像有万千星辰：“只要有充足的资金和团队，给我五年，不，三年，我就能弄出来。” 但他说完就想到自己刚刚夭折的课题，神情落寞，睫低毛垂，遮住了所有情绪。 谢岚心里隐隐动了动，涌起一种很玄妙的想法，她见过那么多联姻对象，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 莫名的冲动让她开口：“你跟我回北郡吧。” 文森特惊讶地望着她。 脱口而出的时候没思考那么多，但说出后，那种命运的感觉落地，谢岚第二遍开口，语气坚定： “你，跟我回北郡。” 她转身站到台阶上，目光恰好和文森特平视。 “跟我走，实验室，人员，金钱，你想要什么，我来搞定，你研究什么课题，由你做主。” 秋雨打湿两人衣角，缠绵的风将彼此的呼吸交织，伞下的小小空间，气氛格外旖旎。 文森特单手插兜，握咖啡的另一只手紧了紧：“你要当我的出资人？为什么？” 他想起宁荣经常挂在嘴边的“求包养”，轻声哂笑：“还是……金主？包养我？” 谢岚不言不语，猝不及防地拽住他领口，一把扯下。 滚烫的咖啡几滴洒出来，落在指尖，烙下淡淡的红印。 谢岚带有薄茧的指尖肆无忌惮地顺着他的喉结刮擦，摩挲光洁的下巴，然后按住下颌。 她仰头吻了上去，辗转反复，轻轻咬住那对薄唇。 这是一个，带着咖啡余味香醇的吻。 分开的时候，两人的气息都乱了。 文森特喉结滑了滑，察觉到自己的脉搏跳得很快。 谢岚微微抬起下巴，眼底有不容拒绝的强势： “不是出资人，也不是包养。” “——是结婚对象。” 他们相识半年，严格算起来只见过两面，说过的话寥寥无几。 但有些情感来得蛮横不讲道理，有些人，你第一眼见到就知道，是他。 …… 新历17年，谢岚组建异能者军队，日后名震联盟的苍鸾军初露峥嵘。 同年在北郡，彼时尚且默默无名的青岚研究所成立。 事实证明，文森特从不讲大话，不到三年，他就替谢岚解决了核过敏问题。 新历20年，由青岚独立研发的天气拟态系统惊艳问世，T001在A5区老人国运行成功，联盟正式进入人工气候时代，文森特·庄的名字家喻户晓。 曾经立志献身科研的庄博士，也有了新的烦恼——他的儿子，谢斫。 带婴儿进实验室，绝对是他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文森特看着满地狼藉，嘀嘀报警的仪器，以及坐在碎纸当中，仰着下巴表情倨傲的“小谢少爷”，头疼欲裂。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不到一岁的婴儿会有这么强的破坏力？！ 助手掩唇偷笑：“庄博，说不定小谢少爷也能拿两个博士呢。” “不，从今以后，别让他靠近任何设备。” 文森特神色冷凝，亲口断送儿子的科研道路。 185 末日之前（2） （谢斫）这世上再没有…… 旧文明时期有句俗语：条条大路通罗马。 但对谢斫而言, 这句话得改一改，改成——小爷我出生就在罗马。 小谢少爷从小就受到万众瞩目。 他出生在联盟黄金发展的“光辉三十年”（06-36）巅峰时期（新历19年），父亲是冉冉升起的天才科学家, 母亲则是威风赫赫的苍鸾军首领，而他本人，完美遗传父母的优越基因, 小小年纪就拥有与谢岚酷似的顶级美貌，绸缎般乌黑的头发, 夺人心魄的姝丽眉眼, 连微微抬起下巴看人时，那种睥睨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更气人的是, 他还继承了文森特的逆天智商, 不到一岁就能自己鼓捣破坏精密仪器（普通人连开机都不会），用奶瓶浇湿重要的数据手稿，让他亲爹一个月的夜白熬。 随着年龄的增长，谢斫的天赋在各方面显现，北郡复杂的家族关系, 该亲近谁疏远谁，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晦涩难懂的城防口令, 他跟着谢岚过一遍就了熟于心，当之无愧的“别人家孩子”。 所有人都在夸奖，唯独谢岚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谢斫太聪明了，聪明到对什么都容易失去兴趣，你很难摸清他究竟喜欢什么, 讨厌什么。每当问起他的想法，小谢少爷总是漫不经心地支起下巴，眼皮微抬：“无聊，没意思。” 这种猜测落到实处，是谢斫十岁时，谢岚的父亲，谢斫的爷爷，因为突发心梗，抢救无效死亡。 得到消息的谢氏族人蜂拥而至，挤满偌大的房间，不管真心假意，纷纷哭天喊地，表达悲痛。 谢岚如有所感，偏过头望向远处—— 小谢少爷衣冠楚楚地站在落地窗前，逆光的面容格外冷漠，他的瞳孔里没有害怕、担忧、紧张等情绪，幽深得像望不到尽头的深海，甚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他静静地注视死亡降临，甚至懒得捡起混乱中滚到脚边的急救药瓶。 天使面孔魔鬼心。 谢岚快走两步，用身体挡住他，拎起后领丢给副官：“带他回去。” 知子莫若母，再留几秒，小谢少爷估计会当着大庭广众冷冷吐槽：“无聊，没意思。” 回家后，谢岚问他：“刚刚为什么没哭？” 和他同龄的谢家小辈都吓坏了，他过于冷静的表现格格不入。 谢斫不会和母亲撒谎，神色平静地说了实话：“他死得不正好么？活着还要找你麻烦，苍鸾日益壮大，他控制不了北郡局势，好几次暗地里和大伯密谋，想要收回你的兵权。” 谢岚：“……” 听听，这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吗？ 彼时已升少将的谢岚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战术长鞭，再把冰冷的枪械按在桌上，面带寒霜地望向房间里的第三人：“庄博士，你的儿子，你说怎么办。” 文森特轻咳两声，飞快给儿子使眼色，然后他往前一步，胆大包天地推开长鞭和枪口，俯身搂住谢岚的腰：“谢少将，别动怒，我来解决。” 小谢少爷默默翻了个白眼，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识趣地离开。 他虽然冷心冷肺，但跟父母感情很好，反过来，因为有谢岚和文森特兜底，他才活得肆意狂妄。 第二天一早，狂妄的小谢少爷被他老子抓去做基因测试。 检查结果并未出人意料，谢斫被确诊为冷血精神病态。他的大脑杏仁核比正常人小三分之一，杏仁核区域负责产生，识别和调节情绪，也因此，谢斫极度缺乏同理心，很难和别人共情。 他善于隐藏自己，习惯性说谎，心中没有丝毫内疚或后悔之类的道德感和羞耻感，如果不加以正确引导，成年后会在极度冷静，淡定的情况下进行高智商犯罪。 文森特和谢岚商量后，决定带他做基因优选，原话是：“他可以不接受干预，但必须学会克制。” 新历29年，联盟掌握的基因优选技术已经普及B区，虽然花费巨大，但成功率稳定在70%左右，不仅能修正部分基因缺陷，还有几率觉醒获得异能，觉醒等级因人而异，有人费尽心机止步于C级，也有人一鸣惊人达到A级。 小谢少爷抗议无效，隔天又被母亲押送进青岚，由他老子亲自操刀实验。 觉醒后的谢斫，起初没有任何异常，完全不像异能者。 “难道失败了？”副官摸着下巴问，谢斫双腿搭在谢岚办公桌上，兴味索然地摆弄她的终端，随机输入城防口令玩，但凡被谢家人看到，必然吓得心惊胆战，万一这小子记错或按错一个键，搞不好整个北郡都会炸了！ “不可能。”谢岚毫不留情地没收了他的“玩具”，斩钉截铁地回答。70%的成功率，的确有可能失败，但如果放到文森特身上，失败的几率只会无限接近于0。 他说他来解决，她信他。 关于谢斫是否觉醒成功，很快有了定论。文森特发现，他的精神力和大脑活动出现超凡增长，在推理、记忆、理解、策略方面堪称怪物，然而现有的仪器却测不出等级，文森特预感到什么，不久以后，R型异能测定仪面世，谢斫的初觉醒等级有了准确定论：S4级精神系「全知全能」。 小谢少爷的病有没有治好不知道，但他绝对做到了克制，反正别人彻底看不出来。 他越来越风度翩翩，魅力无限，那个冷冰冰注视亲人死亡的恶魔仿佛只是须臾的幻觉。 后来，谢岚正式接管北郡，文森特又长年忙于项目，两人征得谢斫同意，将他送去留波尼学习。 十五岁那年，文森特终于松口，同意他毕业后来青岚“实习”。 小谢少爷平生，除父母以外，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但文森特的研究领域因为太过深奥，是他难得保持的兴趣，可惜自从婴儿时期破坏实验室后，文森特就再也不让他碰任何仪器了。 当时火种项目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小谢少爷把学业一抛，谎称“提前毕业”，孑然来到洛亚克。 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遇见LAK0017。 文森特拥有青岚的最高权限，谢斫惯会狐假虎威，顺走他的终端，在实验室里畅通无阻。 他找了个安静地方背书，刚坐下，身后响起突兀的巨响：咚咚！咚咚！ 被人打断是极其不悦的事，尤其文森特布置的任务繁重，他稍微松懈就无法完成。 谢斫轻啧一声，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 安静没两秒，恼人的噪音再次出现：咚咚！咚咚！ 谢斫不耐地起身，终端一扫，墙壁变为透明，宽敞的恒温室里挂满胶囊仓，他很快在一片雪白中找到噪音来源，修长的指尖轻点操控面板，一台密封胶囊仓缓缓推出，隔着玻璃停在面前。 一滩肉，软趴趴地贴着仓壁，在光滑的平面蠕动，崎岖的面目有些类似蜥蜴科生物。 谢斫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移开目光，太丑了，简直辣眼睛。 咣！咣咣！！小怪物锲而不舍地砸墙。 “还挺有脾气。”谢斫眉峰一挑，垂眸扫了眼标签：「LAK0017」。 “安静点。” 他随意按了几下操控面板，胶囊仓里掉落几十支彩色营养剂，这种营养剂成分复杂，价格不菲，只能靠特殊渠道采购，研究员们每用一支都精打细算。 但谢斫是谁，小谢少爷挥金如土，花钱从来不心疼。 反正他亲爹终端里的余额根本数不到尽头，谢岚每一笔军费都花到刀刃上，偏偏支持文森特的研究从来不心疼，堪称最豪横的金主。 谢斫笑了笑，把记录生命体征的投影切换为动画片，改成内播模式。 小怪物终于消停，在一声声催眠的“玛卡巴卡”中，悄悄游到地上，大口吮吸营养剂。 谢斫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下午。 他手臂舒展，搭在操控面板边缘，一下一下隔空敲击，动作轻盈富有韵律，肩颈到下颌的优美线条连最著名的画家都难以描绘，眼角的泪痣勾勒出淡淡的疏离。 小怪物躯体流动，学习他的样子，努力往前延展，隔着玻璃，两人指尖相碰。 这处的好地方，谢斫后来又来过几次，每次都能碰到LAK0017，有时咣咣大力砸墙，有时一动不动趴着，因为不停地进行基因融合，它的形状千奇百怪，总归是不好看的。 但丑着丑着，谢斫也习惯了，他熟练地投喂营养剂，打开动画片，就当多了个背书的吉祥物。 有一天，玻璃内传来笃笃的敲击，谢斫抬眸，看到小怪物坐在满地空壳里，谄媚地朝他摇尾巴。 哟，喝完了，知道主动要了？ 火种项目虽然致力于人类抗癌研究，但做的并非人体实验，这些实验体的原始细胞，都是通过克隆或者合成的“类人胚胎”，以此规避伦理风险，严格算起来，它们只能算“人造生物”，有浅显的意识但不具备理智。 谢斫饶有趣味地盯着LAK0017看了两秒。 小怪物圆圆的脑袋顶了顶空空的营养剂，讨要的意思很明显。 “想喝吗？没了。”谢斫坏心眼地说。 小怪物听不懂，表情呆呆的，好半天才失望地耷拉脑袋，空袋“啪唧”掉到地上。 谢斫心情蓦然变好，大发慈悲地点开操控面板，又掉下可怜巴巴的一支。 这回小怪物学会了珍惜，一边听着玛卡巴卡，一边小口喝营养剂，液体状的躯体缓缓修复，从内到外透出暗暗流光。 一个月后，谢斫再次来到胶囊仓，却发现小怪物不见了，他用权限一查，系统提示LAK0017已经被转移到第三阶段的实验室。 那天的背书时光格外寂静，谢斫完成任务后，鬼使神差地去小怪物的新落脚处晃了圈。 意外的是，来看望小怪物的不止他，还有个研究员打扮的男人，正对着胶囊仓偷偷抹眼泪。 谢斫冷眼旁观，基因融合失败是常事，洛亚克的实验体换过一茬又一茬，能挺进第三阶段才是罕见，他巡视一圈，找到眼熟的编号，旋即微露惊讶，LAK0017的三阶段实验竟然成功了？ 虽然成功了，但小怪物的情况很不好，奄奄一息地蜷缩成团，畸形的身体长了两个脑袋，五只手和三条腿，比初见时还要丑上几分。 谢斫瞥了眼抽泣的男人，心想他该不会因为实验体在哭吧？真是软弱的，多愁善感的人类。 “你叫什么？”谢斫冷淡地问。 “Ming，我是G组的培育员。”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老老实实回答。 小谢少爷也是实验室的名人了，Ming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想做什么，被他周身气场所慑，莫名有些怵他，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它很乖的……” 谢斫不由嗤笑，乖？当初咚咚砸墙的是谁？厚脸皮跟他要营养剂的是谁？它要是乖，所有实验体都是听话的花园宝宝了，不过……小怪物这会儿蔫头蔫脑的，的确有几分可怜。 “你哭得再伤心，它也不会好转，”谢斫随便开口就是嘲讽，“省点眼泪吧。” 他熟练地调出面板，犹豫一瞬，投喂了五十支营养剂。 Ming惊讶地偷瞄他一眼，欲言又止：“那个，谢……同志，每份营养剂都是有库存的，必须按标准摄入，你这么滥用，不合规矩。” 谁家实验体动不动就喝几十支？养孩子都没这么溺爱的。 小谢少爷矜傲地抬起下巴：“营养剂而已，我想给就给，小爷给得起。” 他哒哒哒操作面板，又来了五十支，花里胡哨的包装袋彻底淹没小怪物。 LAK0017慢慢蠕动，目标明确地钻进小山里，打了个滚。 谢斫轻笑。 Ming看呆了。 “你是培育员，这一百支记我账上。”小谢少爷潇洒走远。 Ming蹲在LAK0017面前，看它似乎恢复了点生气，靠近玻璃喃喃自语：“加油，要活下来啊。” 或许他的祝福成真，LAK0017作为最早一批“类人胚胎”，在近千次或成功或失败的融合实验后，竟然真的没有死亡，成为了存活时间最久的实验体，与此同时，它拥有几乎完美的免疫力，稳定的复合基因链，能有效绕过代谢、哮喘、癌症在内的基因疾病，对超级细菌的免疫应答也极为出色。 这段时间，火种团队出了很多科研成果，包括针对各类遗传性疾病、多种精神疾病以及癌症的初步基因免疫，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文森特为促进全人类进化做出卓越的贡献，被誉为“新纪元最伟大的科学家”。 与此同时，火种项目进入第四阶段，也是至关重要的：复刻基因融合。 所有复刻基因里最珍贵的，是火鸟基因，火鸟也被称为凤凰，据说拥有不死的能力，全世界只有一例公开的原始样本，早些年联盟从天一组织购入，一直存放在基因库中，后来被谢岚用5000万联盟币买走。 第四阶段的实验出人意料顺利，胜利的曙光近在咫尺，直到——火鸟基因的融合出现差池。 融合失败本是常事，但这次实验，却导致了LAK0017的死亡。 LAK0017是唯一进入第四阶段的实验体，它的死亡也意味着： 火种项目，在现阶段失败了。 谢斫在销毁前去看了一眼，那位培育员Ming也在，面色苍白，眼眶红肿。 胶囊仓里的小怪物紧闭双眼，像泡在羊水里蜷缩的婴儿胚胎，因为光照反射莹莹白光。 谢斫望向投影上毫无波动的生命体征，一言不发。 红光锁定目标，他操控机械臂将它翻了个身，没有反应。 上百支营养剂哗啦啦从天而降，淹没了小小的身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没、没用了，原初细胞已经……死亡。”背后响起抽噎的声音，Ming泣不成声。 谢斫凝视LAK007许久，后知后觉地轻笑：“花了我五千多万，谁允许你死了？” 小谢少爷没有怜悯的情绪，只是有些遗憾，他喜欢目睹死亡，却不喜欢脱离掌控的感觉，这半年来他前前后后投喂的营养剂，认真算起价值，早就超过了火鸟基因。 小怪物欠他这么多，就这么回报他？ 谢斫不知为何，越来越生气，心里隐隐升起火苗，压抑不住的暴戾因子在血管里流窜。 “废弃的实验体会怎么处置？” “集中……销毁。”Ming讷讷回答。 “哦，那就销毁吧。”谢斫点了点头。 销毁等待还要等文森特确认，谢斫掏出终端，冷冷垂眸： 「是否确认销毁程序？」 「确认。」 新历33年11月7日，周四，LAK0017集中销毁的固定日期。 而因为谢岚生日，文森特带着谢斫提前一天返回北郡，或许是命运让他们躲开一劫，次日，震惊联盟的洛亚克核泄漏爆发，整座实验室被夷为平地。 闻此噩耗，整个科学界扼腕叹息，感慨文森特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人类进化推迟数十年。 无人知晓，谢斫早就用异能「全知全能」记录下所有数据，火种项目随时都能延续。 但文森特却没有立即重启研究，事故发生的一个月后，他心事重重，显得沉默且挫败。 直到某天，文森特收到了一份定时发送的实验日志，尽管机器已经损坏，但这份每月汇总的报告还是抄送到了他手里。 在这份报告里，文森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LAK0017，竟然在核事故爆发前六小时，恢复了生命症状！ 这段时日的沉郁一扫而空，文森特好好睡了一觉，开始复盘相关数据。 中枢资料丢了？没关系，谢斫脑袋里还有备份。 他要求还原LAK0017的所有记录，这样一来，谢小少爷偷偷投喂营养剂的事再也瞒不住。 “你总共喂了多少营养剂？”文森特严肃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521支。”谢斫忐忑地交出一张表，什么时间，投喂了多少，交代的清清楚楚。 饶是文森特也倒吸一口凉气，眼皮直跳。 倒不是因为钱的缘故，科研本来就烧钱，而是他怎么就忘了，谢斫不到一岁就能破坏他的实验，这小子肆意妄为惯了，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但是，明明吸收过量营养剂的LAK0017，为什么没有任何异常？ 不，要说异常……它能坚持到第四阶段，就是最大的异常。 文森特想到一种可能，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可能：“它觉醒了。” 谢斫微怔：“什么？” 文森特仔细翻看LAK0017的生命体征变化：“从时间节点看，每次投喂后的融合实验，它的状态都能回到峰值，它应该早就觉醒了自愈异能，只是需要营养剂才能激活。” 谢斫的行为歪打正着，如果他没有给它那么多营养剂，或许LAK0017早就死于某一场融合实验，正因为有自愈异能和充足营养剂的支撑，LAK0017挺过几千次融合实验，走到第四阶段。 “已经没有意义了。”谢斫沉默片刻，睫毛投下阴影。 “……是啊。”文森特叹息。 LAK0017是否拥有自愈异能，已经无从判断，即便它真的觉醒，也早就被程序销毁，被洛亚克的核爆炸抹去了所有痕迹。 谢斫摩挲着那张投喂表，有些出神。 文森特拍了拍他的肩：“这件事，除了你和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妈妈。” 火种项目的实验体觉醒异能，还是极为特殊的自愈类，哪怕LAK0017已经死亡，它曾经的存在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公布必将招来灾厄，到时候联盟掀起腥风血雨，知情人将不得安宁。 谢斫心情沉重，缓缓颔首：“我知道。” 火种的失败，成了文森特的心结。 一年后，他决定重启项目，却遭到谢岚的强烈反对，因为长期耗费心力，文森特的健康状况岌岌可危，全联盟都在关注他的研究进度，谢岚却更在乎他的身体，甚至强制中断了出资。 两人爆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冷战，苍鸾与青岚的关系降至冰点。 然而一切都停不下来了，联盟高层突然介入，时任中央庭议会首脑的古洪浥，成为新的出资方，火种项目更名为“永生计划”，新实验地建在白莘，古洪浥表示，将全力支持文森特的科研。 青岚内部分成不同派系，以文森特和宁荣为首的初心派，希望延续火种的抗癌研究，与之相反的则是极端的激进派，他们转向人体实验，更疯狂地追求“永生”。 谢岚最终还是认输了，文森特是个执拗的人，如果没有她，他肯定说到做到，一辈子献身科研，谢岚被他吸引，因为他心软，做不到亲手斩断他的理想。 她派了最好的医生，最信任的亲兵跟在文森特身边，既是保护也是威慑，也不再抓谢斫回北郡，无论军务多么繁忙，她每月都会抽出时间，来白莘陪伴文森特。 文森特日以继夜地泡在实验室里，越来越见不到人。 无论复盘多少次，距离LAK0017的成功总是差一点：实验过程，基因融合顺序，每阶段营养剂数量都一模一样，到底差在哪里？ 当时他已经很久没露面了，但青岚的日常运转还要进行。 文森特是最伟大的天才，也是最纯粹的疯子，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把自己的基因和谢斫的融合，临时覆盖谢斫的生物信息，并替换了青岚内部的ROOT（超级管理员）权限。 “行了，你现在是我了。”做完一切的文森特长舒一口气。 “我可不当文森特，”谢斫对镜端详自己，更换成融合基因后，他的瞳孔颜色明显变浅，“要叫也应该叫庄青砚。” “随你。”文森特笑了笑，眼下的黑眼圈愈发深重。 谢斫薄唇紧抿，转头凝视他：“值得吗？你为他们付出这么多，外面的人不会感激你的。” 文森特平静摇头：“我不是为他们，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 谢斫永远理解不了文森特的执着，但不妨碍，他尊敬他的父亲。 十六岁的谢斫拥有青岚最高权限，他替文森特监察各地实验室，处理所有日常工作，这本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谢斫甚至能记得每个研究员的名字，对应每一张脸。 最后一次回到白莘，已是深夜，文森特办公室的灯光仍未熄灭。 “休息会吧。”谢斫不请自入，眉眼间透出几分神似谢岚的强硬。 “……好。”文森特抬头看他，恍惚一秒，才迟缓地应下。 他冲了两杯翡翠庄园咖啡，这是谢岚钟爱的口味，而他对咖啡不挑，以前都喝最便宜的速溶。 父子俩久违地坐下来，相差无几的高智商让他们的谈话平等且顺畅。 “怎么样？” “只差两个变量，LAK0017的原初细胞，以及最后一次融合实验，火鸟基因。” “可这两个，都无法复刻。” “是啊。”文森特疲惫地揉捏眉心，LAK0017已死，天一组织隐世，火鸟原始样本下落不明，他的研究进度一筹莫展。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LAK0017没死。”文森特幽幽地讲了个笑话。 “实验室位于爆炸中心，”谢斫毫不留情地戳穿，“你做的白日梦吧？” “况且……”谢斫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销毁程序，是我确认的，用你的权限。” 文森特新奇地盯着他的脸：“你还会愧疚？你理解愧疚这种情绪吗？” 谢斫面无表情，真是他的亲爹。 “不用在意，销毁需要二次确认，最终决定是我下的。” 文森特抿一口咖啡，精神稍微好了些：“只是我最近在想，火鸟的基因表现形式会是什么？广义的融合失败对它是否适用？” 谢斫怔了怔，父子俩对视一眼，相似的浅色眼眸里闪过一道亮光。 谢斫刚想开口，敏锐地察觉到精神力，猝然转头，有人在窃听！ 他示意文森特噤言，无声地打开房门，朝外面的苍鸾军打了手势。 训练有素的异能军人潜行而去，很快在走廊尽头抓住惊慌的窃听者。 谢斫慢慢踱步来到面前，居高临下俯视，那人的胸牌写着：「潘途，中级研究员」。 潘途的眼泪鼻涕糊在一起：“对不起，我、我刚觉醒异能，控制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杀了他。”谢斫眼神无波。 但他没能处置掉潘途，因为古洪浥的人及时赶到，以审问的理由带走了潘途。 咖啡烟雾袅袅，文森特的神色很淡。 谢斫眼睫微敛，潘途刚发动异能就被他察觉，他窃听不到什么，但古洪浥的人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开口就要杀死异能者的行为感到疑惑。 次日，文森特大张旗鼓地搬来一台巨型存储中枢，放出消息，要把自己的毕生成果放进去，供后人研究，青岚内部对此充满好奇，不乏有人露出贪婪神色。 只有谢斫知道，里面是空的。 文森特去世的那天，是个平常的阴天，他因为心力衰竭突然倒下，医生尽力抢救还是失败。 谢斫冷静地通知谢岚，刚放下终端，实验室就被重重包围，古洪浥带人强制闯入。 文森特已死，他们必然冲中枢而来，谢斫思索过后，选择躲起来。 但他没想到，古洪浥带来了阿隆，一名S级精神系异能者，对文森特的尸体进行「知识剥夺」。 强烈的精神力震荡让地面微微摇晃，古洪浥的嗓音急切又兴奋： “快打开中枢！” “密钥？他儿子谢斫呢？他一定知道密钥的下落！” 然后，不知道阿隆和他说了什么，古洪浥的神情变得尤为奇怪。 似疑惑不已，似恍然大悟，他失声呢喃出两个字：“……火种？” 谢斫盯着监控屏幕，指甲扎破掌心，滴落的鲜血汇聚成小小血泊，眼底密布血丝和阴霾。 人心总是丑陋的，他对此毫不意外。 阿隆用了三次「知识剥夺」，谢斫目睹三次剜心的痛苦，他第一次无法淡定地直视死亡。 直到谢岚带人赶到，双方爆发激烈的武装冲突，实验室的人被屠戮一空，阿隆带着古洪浥从空间裂缝逃走，而谢岚搜索谢斫无果，带走了文森特。 谢斫静默得宛如雕像，然后转身，进入地下实验室。 他永远改变了自己的生物信息，让融合基因在体内生效，艳丽的面孔变为另一张熟悉清俊的脸。 谢斫戴上口罩帽子，在混乱中离开了白莘。 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没有「谢斫」，只有怀揣密钥的「庄青砚」。 他永远不会打开潘多拉魔盒。 * 新历46年秋，末日降临。 D99区，花都。 暴雨冲刷「青松生物」的古朴招牌，一名俊雅的青年轻轻敲响门扉。 “打扰一下，请问潘途，潘总在吗？” “你谁啊？”身穿制服的人疑惑抬头。 庄青砚微微一笑，掸去身上溅到的雨水，和丧尸污浊的血迹，慢条斯理开口： “我想找他解决点个人恩怨。” 昔日的窃听者，突然发了笔横财，改名换姓来到低级区，开了家生物医疗公司。 那么他的钱，是从哪来的呢？ 两男一女说着话从里间出来，都穿着白大褂。 庄青砚抬眸望去，赫然是A7级异能者潘途，和他的两名学生，邬雅柔和杨博。 “潘总，这人找你。”刚刚问话的人随手一指。 潘途瞳孔微微睁大，整个人因为惊惧战栗不止：“庄……庄、庄博？！” “嗯，是我。”庄青砚笑得温文尔雅：“没有星网，找你的确费劲。” 冰冷的念力穿透颅顶，排山倒海的威压呼啸落下，潘途负隅顽抗，然而今天没人能够救他，不到五秒，他七窍流血，缓缓倒了下去。 凛冽的精神力向外圈扩散，距离青松生物不远的厂房内，一名少女骤然抬头。 潘途毕竟是名A级，庄青砚虽然能凝聚念力，但不是战斗系异能者，硬扛着吃了些暗亏，好在，他用一条右腿的代价，杀死了潘途。 邬雅柔和杨博显然听说过“密钥”，但又对此一知半解，厉声又贪婪地质问他：“东西在哪儿？我劝你赶紧交出来！” 两名C级而已，有什么资格跟他叫嚣？庄青砚似笑非笑，坐在血泊中刚要动手，敏锐的精神力忽然探查到陌生的强悍异能，心念电转间，不动声色收手。 “谁在那儿？”邬雅柔警觉地回头。 杏眼的少女扒拉窗台，偷偷露出半个脑袋，和庄青砚撞上视线，明显愣了愣。 LAK0017和谢小少爷，互不相识，却无意中改变了彼此的命运。 而宋可和庄青砚，因为花都暴雨邂逅。 既是初遇，也是重逢。 186 我们是V587（1） 你妈还是你妈。…… 一年后。 晨光熹微, 一艘满载乘客的星艇划过长空，银白色的尾部喷涂盛开的紫荆花环。 静谧的后舱内，广播突兀响起：“女士们先生们, 前方发现中型尸潮，将会有持续的颠簸，请您不要惊慌, 原地坐好，系好安全带, 我们的乘警会全力守护大家的安全。” 浅眠的乘客纷纷惊醒, 透过舷窗往外看，只见遥远的地平线边缘，黑压压的丧尸挤满楼顶, 堵塞了低空轨道, 这些乘客大部分都是背井离乡的流浪者，准备前往临近的避难所。 “妈妈，我好害怕，我们还能去新家吗？”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缩进父母怀抱。 “妞妞别怕，妈妈陪着你呢。” “过了这段就好了, 马上到洛亚克，那里是紫荆联盟的管控区。”父亲抱住母女低声安慰。 刷——！ 舱门拉开, 乘警们架起冲锋枪, 朝远方扫射，前面的丧尸倒下去，后面的被枪声吸引, 争先恐后地涌过来，硝烟弥漫，子弹横飞, 随着距离拉近，战斗愈演愈烈。 咚——咚——！！ 星艇自动避险，左右摇晃。 豪华舱隔间内，放平的座椅上躺着位少年，脸上盖着本厚厚的《丧尸语入门到精通》，全息游戏手柄从胸前滑落，他指尖动了动，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了眼外面，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少年个头接近一米六，身形是抽条的清瘦挺拔，全身名牌，戴着昂贵的耳机，斜背的挎包印有大大的奢品lg，眉眼间仍有一丝稚气，但周身气场却很沉稳。 他脚步轻快，穿过惶惶不安的乘客，挤进乘警中间，非常自然地搭话： “能解决吗？有多少进化丧尸？紧急委托出了吗？” 端着冲锋枪突突的乘警下意识回答：“系统出了个C级，其他好说，有两只3级丧尸比较麻烦，按目前的火力，还得一个小时吧。” 不经意间回头，瞥见说话人的面容，乘警的语调立即拔高： “不是，小朋友，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坐好！” “一个小时，好慢。”少年不耐地皱了皱眉。 随手接取新刷的C级紧急委托，抬起头时，正好和泪眼汪汪的小女孩对视，少年灿烂地笑了笑，逆着气流，后退一步，宽大的T恤翻飞，直挺挺跳出星艇外。 砰砰砰砰！！密集的子弹停滞一秒，所有人面色骇然。 “喂！！你干什么！！” 乘警一时没抓住他，眼睁睁看着少年像海鸥一样翱翔，然后自由落体，扑通！摔进丧尸堆。 正当众人为他揪心时，周围气温骤降，冰霜漫舞，凝聚成无数凌厉的冰棱，跟切西瓜一样，连同那两只3级，所有丧尸脑袋爆裂，堵塞的轨道瞬间清空！ “妈妈，哥哥是异能者！”小女孩激动地啪啪鼓掌。 “高、高级异能者……”乘客不可置信地喃喃。 末日降临两年，异能者的存在早就不是秘密，但低级区多以D级和C级为主，偶尔碰到B级已属强势，像这样轻轻松松灭掉一波中型尸潮，只有B级以上，甚至A级异能者能做到。 少年仰起脑袋，蓬松的卷发像炸了毛，笑容如天使般纯洁：“叔叔，我在这站下，不用管我。” 举着枪无所适从的乘警：“……”这里根本没有站点啊喂！ “汇报舱体受损情况，继续前进。”一道成熟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 “机长，那小孩……”乘警们面露犹豫。 “他是V587的人，A3级冰系异能者，你们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如今B区与低级区的消息互通，一些人如梦初醒地翻出终端，只见全联盟积分榜的榜首赫然是： ——「V587」。 这是一支神秘的队伍，据说全员猛男，实力过人，虽然久未露面，但排名一直未掉，长年占据排行榜第一，让后来者望尘莫及，只要打开终端看一眼，最显眼的地方永远挂着V587的名字。 徐星独自行走在废墟中。 根据紫荆联盟发布的《后末日生存法则》，堕落者作为具有智商的新物种，其存在已经引起广泛关注，关于如何与之共生，目前尚没有定论，只能退一步，做到互不打扰，而洛亚克地区也被正式划分为堕落者聚集地，严禁普通人类进入。 一年前，以北郡、空桑、北方基地为代表的13个B区发表独立声明，宣布脱离乌托邦管辖，组成新的命运共同体“紫荆联盟”，截至目前，原新亚联盟180个区，已有超过一半城市选择加入，因为紫荆联盟的最高准则是：每个人都拥有平等活着的权利。 徐星找了片空地，放下一台扩音器，点击播放，嘶哑的频率响起，向远处扩散。 这东西的来源也很有意思，和那本《丧尸语入门到精通》一样，出自空桑某位著名丧尸语专家，这位专家认为，通过对话沟通，人类能与堕落者实现和平共存。 徐星原地等了一会儿，空气渐渐浑浊，大地震荡不止，漫山遍野的丧尸被特殊频率吸引，凶狠地咆哮而来，将他团团包围，然而这回徐星没有攻击，而是笑盈盈站在原地。 冲在最前头的小丧尸一下跃上后背，亲昵地和他贴贴，试图去偷他的挎包。 徐星拽紧带子不松手，朝远处露出求救的表情：“阿妲，你快管管！” 接近三米的堕落者首领呜咽两声，闹腾的丧尸从徐星背上滑下来，转而好奇地研究那台扩音器。 “做完委托路过，来看看你们。” 徐星从碎石中扒拉出一张瘸腿的椅子，艰难维持平衡，几只小丧尸跳到他膝盖上，扯他的T恤。 “咦，有新成员啊？”徐星歪了歪头，目光望向后方。 一群明显是另一品种的堕落者，外形更像丧尸，裸露的四肢布满腐烂的裂纹，正拘谨地游荡在外圈不敢靠近，徐星从空间里掏出几大筐青苹果，假装不舍地推出去。 丧尸们一哄而散，抢苹果去了。 徐星守住了自己的名牌T恤，这才有空和阿妲说话：“阿妲，你找到姐姐了吗？” 阿妲摇了摇头，它们翻遍了洛亚克的角角落落，一无所获。 宋可失踪已经快一年了，没错，不是死亡，而是失踪。 尽管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化成灰烬，连根头发都没留下，但庄青砚依然坚信，她还活着。 V587的每个人，都在等她回来。 然而他们的状况并不好，素察成了植物人，浑身插满管子半死不活，林优优病怏怏的，寸步不离守着他，方知许为治疗他们焦头烂额，路小羽去迩葭“出差”还没回来，剩下的那位…… 徐星捧着下巴，少年老成地叹气：“唉……” 庄青砚是表面看起来最正常的，但徐星的直觉很准，他觉得最不正常的就是他。 从那天后，他再也没笑过，有时候眼里流露的疯劲和执拗，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正多愁善感呢，终端嘀嘀作响，方知许的怒吼震耳欲聋：“臭小子，定位又飘了，说好的做完委托就回来，你又跑哪里去了？赶紧回家吃饭！” 徐星瘪了瘪嘴，他可是独立做完了一项A级委托哎，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V587的顶梁柱！小小年纪就要打工赚积分，撑起整个家啊！！ 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呀？ 头顶阳光有些刺眼，徐星躺在堕落者中间，微微闭起眼睛。 我好想你啊。 * F177区。 海风温柔地拍打礁石，水面轻微地荡漾。 哗啦啦—— 浑身湿透的宋可飘浮上来，慢慢睁开眼睛。 曾经黑发齐肩，杏眼梨涡的少女，已经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 她像罹患白化症的病人，肤色苍白，长发雪白，从头到脚都是纯粹的白，唯独虹膜和瞳孔是种迷离的淡粉色，站起后身形高挑，接近一米七，透明的脸颊仿佛水洗过后的白瓷，脆弱易碎，宋可从海水中抽出左手，羽翼般的白色长睫微微垂着，盯着看了几秒。 五个指头，这回对了。 历时一年，缺失的躯体重新长了出来，光滑的皮肤没留下任何疤痕，娇嫩宛如新生。 唯一的后遗症，只有类似基因缺陷的白化病。 宋可弯腰捡起沙滩上的衣服，三两下穿好，戴上兜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太阳快落山了，但照在皮肤上，依然会带来刺痛的感觉。 背后隐隐响起丧尸的咆哮，十几只衣衫褴褛的活死人朝她扑来，F177区是座沦陷的孤岛，随便走两步都能撞到怪物，没什么稀奇的。 宋可抬眸扫了一眼，没见怎么动作，凶残的丧尸瞬间被金色流光切成粉碎，血线飙了满天。 身体重塑后，磁场流转再无阻碍，精神力的控制愈发精准，宋可成了名副其实的超S级异能者。 她已经不需要幻化灵器，因为她自身，就是最强的人形兵刃。 宋可回到海边一幢破旧的房屋，周围邻居早就变成丧尸，不知所踪，院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阿庆嫂从垃圾山捡了些破烂回来，埋头在水池边僵硬地洗刷。 小宝撅着屁股，四脚着地在门口乱爬，不小心撞到宋可小腿，嗷呜一声，刚想张嘴咬，被宋可一脚踢开，跟个皮球一样骨碌碌滚出去。 宋可找了张板凳坐下，夕阳下的脸素白冷淡：“我要走了。” 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她的嗓音有些哑，对联盟语的掌握也有些生疏，但开口之后却很流利，没有一丝结巴的特征。 小宝晕头转向地滚回来，发现宋可空空荡荡的手臂长了出来，口水滴答一地，张口就啃下去，这回成功了，尖利的牙齿刺破纤薄的血管，顿时鲜血如注。 猪蹄，香香。 迷糊中，小宝想起他还是人时，吃过的某道美食，唾沫分泌更加旺盛。 真是找死。 啪！阿庆嫂一巴掌糊他脑袋上。 啪啪！！又是两连拍，小宝痛得滋哇乱叫，不得不松口，被抽得四脚朝天打滚。 哪怕变成丧尸，你妈还是你妈。 小宝委屈地摸着脑袋控诉，为什么不能吃？上回两个指头让他吃了，为什么五个指头就不能吃！明明是他找到的备用粮！ 一年前，小宝在海滩挖出一坨粉红色的“海鲜”，兴高采烈地准备带回家吃，结果那块肉竟然自己动了起来，还会咬人！ 吃是暂时不敢吃了，只能先养在水缸里，一天天的，肉块越来越大，渐渐长成模糊的人形，然后有一天，海鲜开口说话了！ “唔……疼……” 痛苦的呻.吟响起时，小宝抓了只变异松鼠，正考虑从哪下口，被吓得一激灵，松鼠刺溜跑远。 “啊啊啊啊！！”他愤怒地跳脚。 “啊——！！”海鲜跟着嘶吼。 “啊？啊啊！”阿庆嫂护在小宝身前，警惕地盯着抽搐的海鲜。 “疼……好疼！！” 咚咚！咚咚！海鲜开始拼命撞缸，阿庆嫂抱起小宝就跑，咣当关上门，整整一周没出来。 水缸被砸烂，遭到太阳暴晒的海鲜奄奄一息，蠕动到门前奋力拍打：咚咚！咚咚！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什么东西？）” 阿庆嫂的声带早就烂了，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 海鲜却仿佛听懂了，气若游丝地说：“宋可……我、叫、宋、可。” 听到这句话后，阿庆嫂沉默了。 最后她把肉块拖进屋，将这坨自称“宋可”的海鲜留了下来，日子过得飞快，小宝记不住事，渐渐忘了海鲜的存在，但啃食的本能还在，对家里多出的人形生物，总想跃跃欲试咬一口。 唯一成功的那次，是宋可将不小心重塑错误的，只有两根手指的左手送给他吃。 宋可说完要走，阿庆嫂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溢出几声咕哝：“啊啊啊啊。” 相处时间久了，她能听懂阿庆嫂的意思：知道，迟早的事。 宋可的面容在兜帽下模糊不清：“你说，我以前救过你们？” “啊啊。”阿庆嫂说了末日刚爆发时，愚人码头的经历，她还是人类时，性格自私又刻薄，成为堕落者后，混混沌沌，心境反而开阔不少，对什么都看淡了。 宋可盯着左臂出神，这才没一会儿，被小宝咬破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可我不太记得了。” 她的大脑像生锈的机器，因为重启丢失了很多信息，连喜怒哀乐都变得迟缓。 宋可只记得，从她有意识起，就被困在实验室里，到处都是空茫的雪白和猩红的灯光，占据大脑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以及1314次实验留下的剜心痛苦。 后来，爷爷带她逃了出来，再后来，记忆就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了。 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死亡？ 偶尔，记忆里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她想抓住时，却稍纵即逝，身体重塑的过程格外漫长，宋可无数次深陷梦魇，看到一双凝视她的桃花眼，时而弧度弯弯，时而满含哀伤，眼尾的泪痣仿佛滚烫的水滴，落在她心间。 但是，她全都不记得了。 偏偏心里有个声音，一定要找到他。 宋可站了起来：“我今天就走。” 阿庆嫂：“啊啊！（保重）” 宋可：“小宝总是咬人，一点都不可爱。” “啊！啊！（你给我滚）”阿庆嫂恶狠狠龇牙。 宋可面无表情：“你们要和我一起走吗？” 阿庆嫂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啊啊……啊……（不，外面的世界容不下我们）” 宋可点头：“明白了。” 临走前，宋可回了趟家，途经半坡时，阿明的墓碑竟然还在。 宋可心无波澜瞥了一眼，扭头进了那幢破破烂烂，四处透风的老房，本能驱使她来到某面墙前，本想一拳轰上去，但想了想，又改成刀挖。 墙壁深处，藏着一只密封的箱子。 宋可打开一看，里面是排列整整齐齐的铼块。 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但很快又耷拉下来。 为什么会来找这个？宋可眼神迷茫，好像……有一个人很喜欢，总缠着她要。 记不清了。 F177区的对外交通早就中断，这一年来，别说外人，连只别区的变异蚊子都飞不进来。 想要离开，也要费一番劲。 宋可怀抱箱子，踏着夜色来到海边。 她的瞳孔快速收缩，后颈的编号一闪而过，DNA序列再次改写，一条似龙似蛟的尾巴长出，脸颊两侧出现金色的鳞片，从锁骨延伸到腰线。 曾经的火种项目，保存了大量实验日志，其中不起眼的一份： 实验体编号：LAK0017 生物原型：类人胚胎 实验记录：……新历34年8月10日，第222次基因融合成功，复刻基因「螭吻」。 目标状态：存活 宋可一个猛子扎入海水，消失在起伏的波涛中。 …… 十天后。 D118区芝莲。 破败的高速路口，是出城仅剩的安全通道，此刻服务站周围遍布路障和尖刺，几辆越野皮卡横停在路中间，五名光着膀子的男人坐在车顶打牌。 “对三。” “大王！” “你tm是不是有病？我出三你出王？会不会玩！” “对、对不起老大！” 嚣张的怒骂声中，一群拖家带口，灰头土脸的难民靠近路口，被路障拦了下来。 “去哪？”打牌的光头男人斜眼问了句。 “……C75区，红昌避难所。” 红昌是附近最出名的避难所，异能者多，治安好，重新修建的城区有“小八卦”的称号。 “过路费，三块2级晶石。” 戴眼镜的文气男人低声下气央求：“能不能打个商量，我们交两块。” 光头男人痞笑：“我还没说完呢，每人三块。” 男人气得胸膛起伏：“你别……别欺人太甚。” “老公，不要！”妻子连忙拉住他，“他是高级异能者……” 妻子是最低级的E级通感者，她感受到对面极具压迫的精神力，瑟瑟发抖。 这群人在芝莲也算臭名远扬，他们的队伍名叫「收点过路费」，四个C级，一个B级，平时压根不做委托，靠强收过路费，倒卖晶石为生，偏偏芝莲通往红昌的咽喉被他们侵占，末日后秩序崩塌，靠拳头说话，D118区又没什么强有力的异能者能制裁他们，逃难的人有口难言。 “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抢？”一名年轻气盛的学生不满地嚷嚷。 光头咧嘴大笑：“你说得对，所以我不正在抢吗？” 他右手猛地挥出，那名学生被空气拳轰飞出去，口吐鲜血。 “啊啊——！”受到惊吓的难民抱头鼠窜。 光头和手下站起来，准备杀人硬抢。 “住手！” 危急关头，一道灼烫的火鞭迎空甩来，啪，隔开了五名异能者和慌乱的人群。 眼尖的难民激动地大叫：“我认识他，是红昌避难所的蒋锐！”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领头的年轻男人剑眉星目，后面跟着十几名举着武器的普通人。 蒋锐先扶起受伤学生，轻声安慰：“红昌有治疗系异能者，能坚持吗？我带你去找她。” 学生忍痛点头。 蒋锐冷冷望向光头：“私设过路费，违反《后末日生存法则》，把路障撤了，放他们过去。” 光头嗤笑：“小子，你算哪根葱？” 两伙人瞬间打在一起，难民们避之唯恐不及，蒋锐的火系异能极具攻击性，但以一敌四总归有些吃力，动作渐渐变慢。 “麻烦让一让。” 局势僵持不下时，一道微哑的声音响起。 戴着兜帽，裹得严严实实的宋可从后面过来，穿过战场，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周围的窃窃私语消失，交战双方也停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宋可在路障前被拦住去路。 “喂，过路费，每人三块2级晶石。”光头边打架边不忘朝她吼。 “没有。”宋可掏了掏口袋，浑身上下，除了怀里的箱子，干干净净。 “没有过不了，一边待着去。” 狠戾的空气巴掌甩来，宋可偏头闪过，动作间兜帽掀开些许，一簇纯白刘海垂落。 现场的人愣了愣，这……这人看起来，不太好惹。 “老大，你看她抱着的是什么？” “低温冷冻箱，绝对好东西，”光头目光贪婪，“我靠，这回发了。” 宋可充耳不闻，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轻轻抬脚，砰！路障劈碎，尖刺乱飞，扎破了皮卡轮胎，清出通畅的道路。 “臭娘们，砸场是吧？！”光头怒不可遏，虎背熊腰的异能者凶狠扑来，各种异能朝她丢出。 “小心！”蒋锐猝然开口，声音发紧。 微风吹过，兜帽下雪白的发丝扬起。 光头看到了一双淡粉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感情，像在注视死人。 心尖骤然发寒，骨子里透出森冷的战栗，B级精神力在恐怖威压下被生生碾碎。 宋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光头脚后跟打架，摔倒在地：“不、不要杀我！！” 超S级异能者，对付B级，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金色的光芒穿透胸口，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五人，瞬间暴毙倒地。 足足过了几秒，殷红的鲜血才流出来。 整座服务站寂静无声。 宋可绕开脚下的血污，不言不语地继续往前，红昌的人被吓得不敢说话，自动给她让路。 “谢谢你啊。”走到队尾时，一个圆脸的小胖子轻声说了句。 “喂，你干嘛跟她说话，很吓人哎。”同伴吓一跳。 宋可抬眸看了小胖子一眼，在他脸上停顿一秒，淡淡转开目光。 “那个，等一等，财不外露，你这么拿着箱子，很危险的。”小胖子好心提醒。 “无所谓。”宋可轻描淡写，谁敢抢她杀谁就是了。 小胖子回头看蒋锐一眼，蒋锐在终端确认紧急委托已经完成，朝他点了点头，小胖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戒指：“你帮了我们忙，这个送你吧，是个空间道具，但是很小，只有两个平方。” “田四火，你能不能别当滥好人啊！” 田燚被拽得趔趄一下，腰间蓝光闪过，他语气有些委屈：“可她帮我们完成了委托啊，再说……这戒指是我的呀，我想给谁就给谁。” 宋可指尖微动，田燚腰间的飞刀落到掌心，一段清晰的记忆涌入大脑。 田燚嗫嚅：“这个不行，这是我最好朋友的遗物，不能给你。” 这批灵器是批量生产的，用了两年，里面能量耗损大半，宋可加固了一下，幽蓝的刀刃覆上淡淡金光，这下可保百年不毁，当个传家宝没问题。 “就当交换吧。”宋可拿走了那枚戒指，挨个手指试，左手无名指正好合适。 田燚呆呆地看着她：“你你你你……！” 蒋锐大步流星走来，仔细听就能发现，他的嗓音微微颤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见过。”宋可低头摆弄戒指，没两下就掌握使用方法，顺利收起箱子。 “那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宋可的人吗？”蒋锐瞄了眼她的脸，也觉得自己刚刚问得愚蠢。 “不认识。”宋可脸不红心不跳回答。 蒋锐目露失望，无声叹了口气，是他太冲动了，或许只是异能相似而已，距离花都分别快两年，也不知道宋可现在怎么样？ “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宋可动作顿了顿，表情空白地抬头。 方才一刹那，脑海中闪过一串奇怪的口号：V587谁最拽？不爱说话爱耍酷，我叫素察你记住。 这口号振聋发聩，一经出现，让她再也无法遗忘。 宋可思考一秒，脱口而出：“唔……素察，我叫素察。” 187 我们是V587（2） 假证哪里办？…… “红昌是联盟东南地区最大的避难所, 南来北往的异能者很多，无论你想找人，还是打听消息, 应该都能得到点线索。”蒋锐从副驾驶转过头，不卑不亢地解释。 “嗯，希望吧。”宋可的语气没有波动。 受末日影响, 沿途城市大多覆灭，她用螭吻基因前后游了十天, 好不容易才找到幸存的芝莲。 几辆改装的越野SUV在高速公路奔驰, 周围景色飞快倒退。 田燚趴在前座好奇地问：“素察姐，你是什么等级啊？蒋哥刚升了B级，我觉得你比他还厉害！” 宋可：“……”不知为何, “素察姐”的称呼让她有些心虚。 “我觉得是A级！”同车的人兴奋地猜测。 “说不定是S级呢。”一位游戏迷双眼放光, 他还从没见过活的S级呢，都怪宋可刚刚的出场太具bking气质了，就像满级大佬降临新手村，弹指间轻松k（击倒）光头五人。 “不是，”宋可的面容隐在兜帽里, 只能看到微微泛粉的嘴唇，“我比S级还强。” 超S级异能者, 她印象里联盟好像还没定论, 连最先进的R型异能仪都测不出来。 宋可说完，车内静了两秒。 半晌，有人干巴巴地笑：“高手, 你人还怪幽默的嘞。” 宋可：“？”她说的实话啊。 C75区，红昌避难所。 宋可跟着难民们下车，遥遥望去, 面前的建筑结构复杂，不同闸门对应不同入口，像迷宫一样，第一次来的人如果没有向导，绝对会迷路。前方正好有一小波丧尸冲进外围，只见墙壁自动变换，咣当——！将它们一个不漏关进密室，守卫跳上墙头，瓮中捉鳖，用异能轻松轰杀。 “震雷霹雳声，巽风进退利，震三，巽四，右旋而出。” 记忆深处，一道清朗悦耳的嗓音响起。 宋可心里微微一动，仿佛又看到那双桃花眼，对着她无奈叹气，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蒋锐走在最前面，耐心地向众人介绍：“红昌的设计师，也是花都（D99区）八卦阵的创造者李桐，这里的主体建筑都在地下，地面主要是功能区和商业区，大家跟紧我，千万别走丢。” 宋可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方向感奇差，连忙抬腿跟上。 在迷宫里绕了半个小时，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热闹的街道出现在面前，熙熙攘攘充满烟火气。 “复原土豆、玉米、辣椒，都是自家大棚出的，走过路过尝一尝啊！” “C级杀怪委托有没有做的？差两个群攻系异能者，进队就发车。” 几个男男女女放松地站在路边闲聊： “赵队，最近混得怎么样？” “哈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老婆生了？” “马上要城区评比了，你们说红昌加入紫荆联盟后，能不能升B区？” “升B就别想了，把我们吊车尾的序号往前挪挪还有可能，不过我听说，这回希望最大的是西部的沙耶（D88区），那里的头领穷奇是S级异能者，发展势头太猛了，八成要直接D升B！” 宋可默默经过，说话的人不由侧目，随口嘟囔两句： “这谁啊？大夏天裹那么严实？” “不会变异了吧？” “应该不会吧，好像跟蒋锐一起回来的。” “往前直走就是登记区，四火，你带他们先过去吧。” 蒋锐安排完难民，扶着受伤的学生拐去医疗站，门口有群穿志愿服的人正在忙碌，其中一位女生颇为眼熟，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周安琪。她变化很大，经过末日的捶打，脸上的骄纵霸道早已不见，因为忙碌神色疲惫，也没时间再想小情小爱，望向蒋锐的目光格外坦荡： “蒋锐，有事吗？” “他被异能伤了，能帮忙看一眼吗？” 周安琪依言询问伤者几句，无能为力地摇头： “我只能治外伤，你们最好还是找刘医生看看，他是C级，我帮你取个号吧。” “谢谢，你看到章昊了吗？” “和女朋友出委托了。” 蒋锐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又回头去帮田燚，他长得高大帅气，五官棱角分明，难得气质不浮不躁，做事干练沉稳，就像稳定运转的恒星，在避难所里人气很高。 宋可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神情若有所思，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但没打算上前相认。 就这样吧，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挺好的。 在功能区溜达一圈，进到异能者休息区后，宋可把兜帽摘了下来。 雪白的发丝垂落，她安安静静地敛眸坐着，像一尊价格不菲的手办玩偶。 因为独特的容貌，周围不断有人偷看她，窃窃私语响起： “你们看那人，是白化病吧？听说不能晒太阳，否则皮肤会起红斑和水泡。” “啊？好可怜，本来辐射就够严重的了，还得了遗传病。” “但她还挺好看的，有点不像真人。” 宋可眼皮动了动，粉色的瞳孔望向最后说话的人：“是真人。” 讨论声静了静，头发挑染的男生不好意思地冲宋可笑。 宋可顺势起身，站到他们面前，靠近后，她的容貌更具视觉冲击力，透明的肌肤如水洗的白瓷，羽睫垂落长长的弧度：“我想打听个事，你们知道V587吗？” 那句难忘的口号里，除了素察的名字，还出现了「V587」。 三人愣怔一瞬，接着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V587？你说的是全联盟排行榜第一的那个V587？打开委托平台就能看见啊。” 挑染男生说着公放投影，果然在最显眼的位置，V587高挂榜首。 “V587有哪些人？”宋可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B区的异能者，咱也接触不到啊。” “我有些小道消息，”三人中穿背心热裤的女生凑过来，“听说他们都是猛男，把小孩吓哭那种，因为长得太那啥……影响市容，所以很少露面，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埋头冲积分。” 宋可：“……”听起来有些离谱，真的是她要找的人吗？ “哪里能弄到终端？”宋可生硬地转换话题：“我的不小心丢了。” “这儿的商业区就能买，但异能证只能去注册中心绑定，看你的样子，你是异能者吧？” “嗯。” “我帮你看看哈，最近的异能者基地是……C72区弗拉拉。” 弗拉拉？ 霓虹灯牌，巨型摩天轮，超大广告屏，杀戮，鲜血，冠军…… 零碎的记忆片段闪过，宋可静默不语，对她来说，弗拉拉似乎是个熟悉的地方。 挑染男生以为她有什么难处，和同伴商量后，主动开口邀请：“其实我们接了委托，明天就要离开红昌，沿途会路过弗拉拉，要不要捎上你？” 宋可直言不讳：“我没钱。” “朋友！谈钱多伤感情，末日嘛，大家要互帮互助，不过要是遇到丧尸，你可要帮我们打哦。” 宋可淡淡笑了笑：“可以，我很强。” “哈哈哈哈哈你好自信啊！”三人捧腹大笑。 这支平均等级只有D级的小队，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曾经用逆天的幸运值，雇佣了联盟最强战力，一名超S级异能者，当他们的免费保镖。 …… C72区，弗拉拉。 宋可漫步在深夜的大街上，路过各种仿生人和奇装异服的AI，蒙头遮脸的她反而并不出众。 一名红发女生在街边痛哭流涕，异能藤蔓紧紧抱着等高立牌：“清河……呜呜我的清河……” “千穗理又怎么了，发什么疯呢？” “害，你不知道？洛清河宣布退出歌坛了，打算跟伊利亚一样从政。” “我去！那他的女友粉不是要哭死？” “谁说不是呢，你看伊利亚，这一年都没露过面。” 翩翩公子洛清河，如今弗拉拉最受欢迎的虚拟偶像，他的隐退注定今晚将是心碎不眠夜。 宋可敛了敛帽檐，继续往前，喧嚣的广告语从耳边飘过： “一年一度王座竞速赛火热报名中！” “十大超新星彻底洗牌，盘点那些年消失的优质偶像。” 超清的悬浮大屏上，漫天花海中坐着位粉色公主发的女星，画外音介绍，她是曾经的超新星之一林优优，代表作《谢谢你爱我》和《细雨》，星网播放量达到xx亿次，因为长时间没有公开活动，粉丝对其近况担忧不已。 宋可停下脚步，盯着那张甜美的脸多看了两秒。 有些眼熟，但似乎又哪里不对，是笑容吗？ 奢华的思卡拉剧院门口，穿着燕尾服的人工智能热情地迎上来：“美丽的小姐，您今晚是否想听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会？特价浮空VIP票只要3888联盟币。” “我没钱。”宋可幽幽叹息，她好像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AI瞬间变脸，表情讥诮，抑扬顿挫地说：“哦～那真是太遗憾了，艺术也是有门槛的呢，想获得最沉浸，最安全的视听盛宴，是要付出代价的。” 宋可没有被激怒，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虚假广告要付出代价吗？” AI卡了半秒：“人工智能只会说实话，请您不要污蔑……” “我们脚下，”宋可打断他：“不是跑出过丧尸吗？好大一群，这就是你说的‘最安全’？” AI原地宕机，嘀嘀报错，迎宾员数据更新换代，这位显然没有上一任的记忆。 宋可拍了拍他的肩膀，哼着走调的小曲远去，深藏功与名。 异能者基地，空无一人的总务台前，宋可叩响桌面。 “你好，我想补办.证件。” 值班的工作人员是个戴眼镜的妹子，听到声音，昏昏欲睡的她飞快坐正，单手按灭伊利亚珍藏版舞台集锦，表情严肃地啪啪敲击键盘。 “姓名和id报一下。” “宋可，id不记得了。” “宋可……宋可……找到了！”妹子揉了揉困乏的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有问题？” “没有，但你的户籍已经迁到B10区，我没有直接操作权限，只能帮你向上申请。” “B10区？” “嗯，北方基地，紫荆联盟的创始区之一，你好厉害啊，那里很难进的。” 宋可静默不语，印象里自己一直是个黑户，什么时候拿到B区户籍了。 “那麻烦帮我申请吧。” “好的，我这边需要先采集你的生物信息。” 负责采集生物信息的是台叫米妮的人工智能。 精密的仪器扫描宋可虹膜，悬浮屏幕蓦然投射出无数微光，在半空交错分析，构成全息投影： 「识别失败」 「错误代码：CK007」 “什么意思？”宋可面露疑惑。 米妮平板的合成音响起：“CK007，目标对象非人类，请不要调戏机器。” 闲着没事跑来围观的妹子惊掉下巴：“你不是人？对不起我没骂你，但你……你不是人吗？” 她偷觑宋可被兜帽遮住的脸，哇仔细看看，皮肤好白，瞳孔颜色也不对，难怪一直不肯摘帽子，所以是人工智能，还是动物成精呢？好像……隔壁桐湾就有动物系异能者。 宋可沉默良久：“啊……抱歉。” 忘了，身体重塑后，隐藏基因全部被激活，如今她的状态，的确算不上“人类”。 妹子犹豫地问：“那你还补办吗？动物系的话，要等明天人工审核室上班。” 宋可轻咳两声：“你知道，哪里有办.假.证的吗？” 妹子面目呆滞：“啊？啊——！！！”我可是官方人员你问我这个真的合适吗？ 她关掉摄像头，咬着下嘴唇注视宋可，表情纠结又挣扎：“那什么，按理我不该告诉你的，前两天我看演唱会的时候，碰到过用假证的，做的跟真的一模一样，C区服务器根本识别不出来，还是那人主动炫耀被我不小心听到的，当然，我很有职业道德的把他举报了。” “据他交代，他的假.证是在罪恶之都搞到的。” 半年前，紫荆联盟找到了替代弋羽的新能源，低级区星艇逐渐复运。 然而通往F180区罪恶之都的航线还是很少，最近一趟凌晨出发，错过只能再等一周。 宋可双手插兜等在站台边，与某位行色匆匆的乘客擦肩而过，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那人的行李箱上，不知何时蹲了只变色龙，凸出的眼球慢慢转动，与周围环境迅速融为一体。 舱门缓缓关闭，飞向遥远的罪恶之都。 被超级AI统治的弗拉拉，一切正常运转，无人知晓，这里其实有两位主人。 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拍下朦胧的侧影，通过浩瀚的数据世界，与某条银色的枝桠相接。 北方基地。 寂静的花园公寓。 一道通讯请求强势接入，银发冰瞳的路小羽蓦然跳出投影：“有个好消息，要听吗？” 消瘦的背影伫立在落地窗前，指间摇晃烈酒，静静俯视脚下夜景：“说。” “昨晚，在弗拉拉的异能者基地，有人试图激活宋可的证件。” 玻璃杯蓦然停住，金色酒液洒出些许，阴影下半张侧脸模糊不清，唯有眼角的泪痣欲泣还休。 “影像传我。” 光屏自动播放摄像头记录，一道高挑的背影以各种角度出现，从头包到脚，根本看不清面容。 “这人最后消失的地方是星艇港，当天共有31趟航班，前往17个目的地。” “我这边还有些收尾工作，你是等我还是先自己查？” 一根银色的拐杖拄在地上，说话的人身形高大，美中不足的是右腿有点跛，走路一瘸一拐。 “无所谓，少个司机而已。” “……”路小羽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挂断通讯。 * F180区，罪恶之都。 充斥暴力和犯罪，混乱的地下城。 这里没有自然光，宋可脱掉外套，绕过正在群殴打架的地痞混混，拐进街道深处。 按照得到的情报，她很快找到目标人物：“程老板吗？听说你是交易街最有名的商人。” 半边剃光头，半边留紫色长发的程一抬起头：“过奖，客人要做什么生意？” “做个假证。” “这么巧？”程一暗暗打量她一眼，眼神精光暴闪：“现在下单的话，我给你打个99折，一枚4级晶石，或者十枚3级晶石，先付一半定金，次日交货。” 宋可颔首：“可以。” 沙漠上应该有不少凶兽和丧尸，4级晶石对别人来说困难，但于她而言却很容易。 程一满意地摊开手掌：“我就喜欢爽快人，来，定金。” 宋可默了默：“明天行吗？现在还没有。” “客人，我可不是催你哦，”程一啧啧摇头，“但想做假证，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 “为什么？”宋可皱眉。 “不瞒你说，这项业务是我几个月前偶然挖掘的商机，因为B区的人工智能群组出了些bug嘛，嘿嘿趁机钻点漏子，但现在bug马上修复了，所以我说巧了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程一果然是奸商，三言两语就把饥饿营销玩转，她甚至装模作样叹息：“我看你也是诚心想要，那我最多等你到天黑哦，过时不候。” 宋可看了眼高处的人造时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罪恶之都的“落日”。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时间这么紧，她上哪弄块4级晶石？ 不对啊，怎么依稀记得，自己也是富裕过的呢？ 记忆里随手一掏，都能拿出大把红红火火的4级，她的钱呢？她亲手打下的江山呢？ 宋可郁闷地穿过街道，在一家网红咖啡厅坐下，去沙漠肯定来不及，只能在城里想想办法。 迎面过来个皮肤白皙的男生，双手珍惜地捧着杯咖啡，走得稳稳当当，一滴都没撒漏。他挑了个最近的位置，刚好在宋可对面，落座后陶醉地闻咖啡的香气，然后闭眼抿一小口。 宋可视线落向咖啡杯，上面用花体字印着：「翡翠庄园精选瑰夏咖啡」。 回头扫一眼全息招牌的价格，嚯，有钱人啊。 仔细观察面前的男生，穿着倒是挺朴素的，但左手却戴了四枚亮瞎人眼的晶石戒指，三蓝一红，中指硕大一颗鸽子血。 ——竟然是4级晶石！ 宋可再次瞥向人造时钟，来不及了，要不……先“借”一块？ 大概是她的目光过于灼热，男生慢慢抬起头，神情有些阴沉，但就在看清宋可脸的刹那，他双眼微微睁大，足足愣了好几秒，接着飞快低头，喝一口咖啡，瞄一眼宋可，再喝一口，再瞄一眼，宛如内向宅男见到新款二次元手办，一下子被击中红心。 造型可爱的机器人端来一杯翡翠庄园咖啡，摆到宋可面前。 “我没点。”宋可说。 “没错呀，25桌。”机器人疑惑歪头。 “我，请你，喝咖啡。”对面男生慢吞吞开口，脸颊浮上可疑的红云，嗓音嗫嚅：“好喝。” 宋可：“……”怎么办，她本来想抢这个冤大头晶石的，这下不好下手了。 “哟，乔里克，脑子长出来了？学会和姑娘搭讪了。”路过的人哈哈嘲笑。 男生倏地转过头，半张脸竖起浓密的毛发，变形成狼人模样威胁低吼，调侃的人讪讪闭嘴，边走边摇头吐槽：“老天不长眼，一个傻子那么有钱……” 乔里克满意回头，又变回腼腆的男生，朝宋可羞涩地笑。 宋可内心焦虑，第三次瞄了眼人造时钟，眼一闭心一横：“这块4级晶石，能先借我吗？” 乔里克表情空白：“啊？” 宋可刚要说话，刺耳的全城警报响起。 “不好啦，谁家的宠物跑出来啦！！” 刷刷刷—— 街头巷尾蹿过一大群土黄色的异能沙蝎，到处喷射明黄火焰，路人边躲边骂。 不愧是罪恶之都，什么奇葩的事都会发生，宋可深深叹气，站起来准备先解决麻烦，再和乔里克好好谈谈。 “叮——” 电梯到达，一群身穿军装的人凭空冒出来，放眼望去，全都是高级异能者。 他们训练有素，二话不说，清空了整条街道。 嗒。嗒。嗒。 清脆的拐杖敲击地面，一个瘸腿的英俊男人从队伍后面缓缓走出，领口佩戴紫荆花环胸针。 “紫荆联盟的人，他们来干什么！” “来找胡典狱长的吧，难道是要说服我们加入？”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F区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宋可被围观的群众挤到后面，越过黑压压的人头望去，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有一张夺人心魄的脸，眉宇深邃俊俏，轮廓清晰分明，眼角还有颗小小的泪痣，特别蛊惑人心。 宋可大脑嗡的一声，神思恍惚，只觉得这人熟悉又陌生。 胳膊被轻轻戳了戳，宋可茫然回头，也因此正好错过男人投来的目光。 乔里克摘下晶石戒指，举到宋可眼前：“送给你。” 庄青砚注意到一道灼灼的视线，他心念微动，下意识追随望去。 透过喧嚣的人群，青涩的黑发青年捧着硕大的鸽子血戒指，白发少女诧异地看着他，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周围人鼓掌起哄，发出热烈的怂恿。 庄青砚垂下眼眸，淡漠地收回目光。 他不想看到这些情投意合的美好场景。 很烦。 188 我们是V587（3） 宋可可，是你吗…… 死狱。 胡庸推开办公室的门,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他。 高大的青年坐在沙发上，冷白指尖规律敲击，不作声地望向窗外的深海，侧脸轮廓忧郁深邃。 胡庸目光下移, 看到沙发边摆着银色的拐杖, 青年的右腿似乎不太灵活——和上次见面一样。 房间里分散站着几人, 神色自若, 姿态随意, 靠近门口的是对容貌肖似，性别不同的双胞胎，窗边徘徊两名存在感很低的军人，肩章绣有青鸾图案。胡庸和罪犯打了大半辈子交道，加上半人半AI的特性, 敏锐地辨别出, 这些人身份特殊, 都背负过人命, 极有可能是异能者，甚至S级。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即使容貌截然不同, 他也准确地喊出青年名字：“庄青砚。” 庄青砚轻轻颔首：“好久不见, 冥王，不, 胡典狱长。” 胡庸往前迈出一步，那对双胞胎戒备地望来，他顿了顿，绕回办公桌，和庄青砚隔着距离坐下。 “很少有囚犯会主动回来, ”胡庸叹了口气，“更何况是越狱的。” 庄青砚丝毫没有被戳穿黑历史的窘迫，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邀请罪恶之都加入紫荆联盟。” 胡庸面无波澜：“联盟不止一座监狱，F区也没有那么重要。” 庄青砚抚平袖口不存在的褶皱，微笑道：“那是过去，因为你，现在的F180区很重要。” 一个地区的执政官，会在他所治理的城市留下强烈的个人风格：奈康残暴，木丹民不聊生，愤而推翻他的统治；陈祖贻仁善，桐湾众志成城，凝聚全城的力量扛住一次次尸潮袭击。 胡庸接管死狱后，罪恶之都依然混乱，充斥暴力与犯罪，但裁决者却在向公平和正义倾斜，胡庸重定量刑，严惩凶徒，也释放了很多无罪之人，庄青砚记忆超群，刚刚在交易街认出了乔里克。 他眼神清醒冷淡，宛如天生的谈判专家：“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年来，死狱虽然表面稳定，但早就没有经费支持，狱警数量也流失严重吧？” 洛亚克大战后，古洪浥暴毙，中央庭核心官员死伤大片，联盟在乌托邦的势力惨遭洗盘，三足鼎立的局面分崩离析，如今高层们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搭理一个F区。 “如果再发生一次恶性越狱，你还能应付吗？”庄青砚意有所指。 罪恶之都曾经出过一桩爆炸性新闻：一支名为「V587」的队伍，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死狱180度倒转，从里面逃了出来，这也是死狱自建立以来，唯一成功的一起越狱事件。 胡庸哑口无言：“……”当初越狱的不就是你吗？怎么换了张脸，就好意思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庄青砚堪比城墙的脸皮看不出一丝异常，神情依旧淡定： “末日不仅带来危机，也创造了机会。” “是抓住机遇，带领罪恶之都逆流而上，还是继续随波逐流，胡典狱长，就看你的选择了。” “为什么选我？”胡庸嗓音低哑。 庄青砚凝神瞥他一眼，胡庸身上有种难得的沉稳，他的情绪似乎从不失控。 “死狱是联盟发展到特定阶段的必要产物，它的功能性不可替代，而留在这里，是你此生使命。” 庄青砚平静地背诵：“这是你说的话，你的想法改变了吗？” 胡庸缓缓摇头：“从未。” 庄青砚笑了笑：“新的城区评选马上进行，没有报名限制，这次定级会综合考虑各方面，所有C级城市会获得资源倾斜，我期待一段F升C的佳话。” 胡庸静默许久：“我有个问题，即使我并非……人类，也可以吗？” 他说得含糊，庄青砚却心领神会：“紫荆的成员里，不止你一位非人执政官。” “弗拉拉被超级AI掌握，洛亚克甚至由丧尸王统治，或许不久的将来，人的定义将被重新书写。” 胡庸郑重地点头：“多谢，我会考虑的。” 咚咚！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典狱长，不好了！沙漠出事了！！” 庄青砚顺势起身，从容地握住拐杖：“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了。” 目送一行人远去后，胡庸转头询问狱警：“什么事？” “昨天释放的那批囚犯，全都被杀了！” “因为什么？”胡庸冷静地问。 “恶性群殴事件，”狱警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说到底也是他们作死，这群人进来前是沙盗，看到别人杀了4级鳌蝎，眼红想抢，结果被反杀了。” “对面伤亡如何？” “对面，呃……对面没事。” 狱警表情纠结，欲言又止：“典狱长，我说的群殴事件，是一个殴打一群……” …… 酷暑的沙漠，烈日悬空，空气都烫到扭曲。 宋可汗流浃背，湿透的白发黏在锁骨上，兜帽仿佛要烧起来，浑身皮肤起斑溃烂，又因为第二异能迅速愈合，循环往复，留下来不及痛苦的余痕。 她的脚边躺着两具鳌蝎残骸，只是稍微动了动，烧灼的热意就要将人吞没。 乔里克同样满头大汗，热得哈气吐舌头，但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还你。” 宋可把两枚殷红的晶石递给他，多亏有这冤大头仗义帮忙，她把钱付给程一，赶上了最后期限。 乔里克退后一步，飞快摇头，期期艾艾地看着她：“请你喝咖啡，戒指送你……回家。” “我明天拿到货就走，你自己去打戒指吧。” 天气太热，多待一秒都是折磨，宋可耐心告罄，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语气带上命令的口吻。 乔里克呆头呆脑的，在宋可再三示意下，最后只拿走一枚晶石，收了起来。 “回家……”他话说到一半，耳朵突然竖起，面色阴沉地望向远处的沙丘。 风沙弥漫，土黄的沙丘起伏蠕动，砰！砰！炸开，跳出三十多位埋伏的沙盗，包围了宋可两人。 “既然这傻子不要，不如把晶石送给我们吧。” 说话的人颇有亡命凶徒的气质，阴险一笑，二话不说伸手，异能「隔空取物」发动。 铮——！！ 精神力撞到铁板，宋可掌心晶石纹丝不动，对方只是C级，实力差距太大，连她的身都近不了。 沙盗悚然一惊，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恶狠狠盯着她，露出残忍的真面目。 热汗顺着下巴滴落，瞬间蒸发殆尽，宋可被蒸得有些眩晕，只想回到阴凉的地下城吹冷风。 她嗓音干涩，又轻又慢地开口：“给你们三秒，赶紧滚。” “哟，口气不小，兄弟们杀了她！抢晶石！” 三十多人一哄而上，五颜六色的异能搅浑了沙土地。 “嗷呜——！！” 乔里克愤怒咆哮，瞬间化身狼人，凶猛地扑上去，气势汹汹挥爪撕咬，可惜…… 因为平时养尊处优，毛发养得又浓又密，这位有钱人变身后直接中暑了，“噗通”一声扎倒。 沙盗们哄堂大笑，兔起鹘落地按住他，弯刀比在乔里克咽喉处，眼看就要刺下去—— 宋可缓缓抬眸，粉色的瞳孔闪过璀璨的金光。 澎湃霸道的精神力使天地震荡，四面八方扬起巨型沙暴，无数带倒刺的箭矢从她背后飞出，摧枯拉朽地射向众人，转眼间，沙盗们四肢切断，尸首分离，一个个穿透心脏而亡。 风沙平息，遍地尸体，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现场落针可闻。 “出来。”宋可对着空无一人的沙漠冷冷说道。 过了一会儿，一群瑟瑟发抖的本地人从沙地下冒出脑袋。 又过了一会儿，绿洲蜃景浮现，另一波缩头缩尾的异能者乖乖出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愧是全联盟最混乱的罪恶之都，小小的战场，竟然埋伏了三波人。 宋可微微抬手，两队黄雀立刻噗通噗通跪地求饶：“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啊！我们没想动手！” 宋可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脸，热汗滴到眼睛里，她的视野有些模糊：“滚吧。” 众人逃过一劫，齐刷刷后退，眼见宋可不打算杀他们，有人忐忑地问： “敢问英雄大名？以后我们见到你，绝对绕着走。” 在罪恶之都，名号是最容易流传的，他们想搞清楚得罪了谁，免得以后再踩坑。 宋可从尸体堆里扒出昏迷不醒的乔里克，单手拎起来，前段时间用习惯的假名脱口而出： “我叫素察。” 话音刚落，对面所有人集体陷入呆滞。 “我没听错吧，她说她叫素察……” “是那个素察吗？” “还能是哪个！就是那个！！”一声颤抖的炸雷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这些埋伏者脚步骤停，面色惊异，仔细观察，眼底竟有一丝崇拜，像仰望高高在上的神明。 宋可怔了怔，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你们认识素……我？” “认识认识！V587谁最拽，我叫素察你记住！” “当年你就是在沙漠扬名的，这里可是你的快乐老家！V587的传说我们谁不知道！” 宋可：“……” “可我记得，素察是个男的呀……”嘈杂的背景音里，有人犹豫地说。 脑门重重挨了一下，同伴疯狂朝他使眼色：“要你多嘴，素察姐可男可女，她说是就是！” 宋可头疼欲裂，挥退了这群叽叽喳喳的黄雀。 天空飞过一艘银白色星艇，尾部的紫荆花环闪闪发光，宋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转身前往反方向的地下城。 咚——！ 宋可把乔里克丢在地上，敲了敲柜台：“我来取货。” “喏，仅限C区以下使用。”程一丢来一块终端，探出脑袋张望：“这不乔里克吗？怎么中暑啦？” “嗯。”宋可仔细检查功能，没发现什么问题：“我很快要走，把他放你这行吗？” “行，当然行。”程一撩了撩半边紫发，眉开眼笑，乔里克有钱人啊，又可以敲一笔竹杠咯。 宋可摸了摸素银戒指，有些心不在焉：“听说你是交易街消息最灵通的商人。” 程一傲娇：“嗯哼。” 她把那枚4级晶石摆到柜台上：“我想跟你买个情报。” 程一双眼发光，瞬间掏出放大镜：“什么情报值一块4级晶石，我都有些好奇了。” 宋可：“关于V587，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程一闻言，笑容却收了收：“客人，我也不是什么生意都做的，V587是我的老主顾，他们的情报我不卖，万一你扭头去寻仇呢，他们得罪的人可不少。” 宋可平静地凝视她：“我不寻仇，我只是……忘记了很多事，只记得V587应该是我的朋友，想找他们问清楚，拜托了，什么情报都好，就算一个名字。” 程一来回打量她：“真不寻仇？” 宋可：“嗯。” 程一本性暴露，生怕她后悔似地抢走晶石，放进嘴里咬一口：“是你自己说名字也行的哈，其他人我不方便透露，但是V587的队长，叫宋可。” ——V587的队长，叫宋可。 宋可微微睁大眼睛。 * 从罪恶之都到北方基地，几乎跨越整个新亚联盟。 宋可用了整整半个月，抵达前瞻城，然后，再也无能为力。 按照惯例，第一次进北方基地，必须通过出入境中心的审核，但这里的人多到什么地步呢？普通异能者光排队就要半年，里面几乎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但凡肺活量稍微差点，随时就喘不上气。 她的异能证还是假的，程一说过，只能在C区用，到了B区就不好使，人总要学会变通，正规方法是行不通了，那旁门左道呢？ 宋可来到一位卖力吆喝的黄牛面前，跟特工接头似地压低声音： “办什么业务？” “偷渡，一个人，多少钱？” 黄牛大惊失色：“你不要害我，你是不是钓鱼的？走开走开，多少钱都不行，现在偷渡查多严不知道么！我可不想进异能署大牢！” 这位义愤填膺的黄牛没控制好音量，也忘了领口还别着扩音终端，咆哮声层层扩散，方圆几里的人全都转过头来，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宋可，指指点点。 宋可遮住脸，落荒而逃。 半小时后，她蹲在墙角，犹豫不决地望了眼近在咫尺的透明屏障，这里是入城大巴的终点站，只要随便下来个人，她就能用那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宋可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下定决心，躲进阴影里。 实在是接下来要变的基因，有些突破下限，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轰——！！ 一道异能快她一步，打中了高处的屏障。 “哥，我们这样太冒险了吧？”鬼鬼祟祟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听上去有三四人。 “怕什么，德岛几次申请紫荆联盟都被驳回，肯定是北方基地搞的鬼，我给他们找点麻烦而已！” “别停，什么顶级城防，今天一定给它拆了！” 呜啦呜啦的刺耳警报响起，被攻击的屏障触发防御机制，宋可眼睁睁看着全息站牌浮现文字： 「因路线故障，今日大巴取消」。 她强忍怒火，走到那群人面前，面无表情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我靠，有情况！” “201通道有情况！” 城防部指挥中心，监控锁定正在实施破坏的恐怖分子，工作人员接通内部频道：“庄先生，有人蓄意毁坏城防系统，目标已定位……咦？目标被解决了。” 一个戴着兜帽的模糊人影靠近，画面一闪，几名恐怖分子脑袋开花，两秒后，胸口飙起一束鲜红的血线，死亡降临得太快，没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庄青砚扫了眼悬浮屏，眼睫低垂：“派支巡逻队过去。” 他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突然顿住，一阵风般趔趄地跑回来，颤抖的指尖按下暂停，那些人的胸口，是明显的刀伤。 动手的人戴着兜帽，面容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出身形高挑纤细。 “减速回放。”庄青砚的语速很快，嗓音透出某种急切。 监控循环起刚刚的杀人现场，速度放慢后依然看不出端倪。 “再减。” “……继续减。” 直到画面出现卡帧，众人艰难地看清，恐怖分子死亡的前夕，周围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金光，这些金光飞速凝聚，形成一炳森寒的刀刃形状，这是……幻化异能？ “庄先生，还减吗？” “……” 庄青砚神情缄默，一言不发沉默许久，忽然摇头莞尔。 这是城防部的人第一次见到庄青砚的笑容，刹那间如同冰雪消融，春风化雨，让人心醉神迷，难以忘怀。 …… 大巴没了，宋可懊恼地原地打转，突然，她的后背猝然绷紧。 天空撕开一条漆黑的裂缝，无形而磅礴的力量从天而降，S级空间系异能！紧接着，又是S级异能「画地为牢」，周围空气被隔绝，将宋可困在方寸之间。 宋可眉心皱起，因为刚刚杀了人，所以冲她来的？ 难道要在北方基地门口打架？不太好吧，她还想进去呢……等等，说不定有机会！ 时间仓促，来不及思考，宋可别无选择，干脆一咬牙，变成之前想好的基因，消失在原地。 一队异能者凭空出现，人群向两边分开，庄青砚拄着拐杖踱步而来，他肩宽腿长，俊美潇洒，如果忽略右腿的残疾，俨然一位优雅无缺的贵公子。 面对空空荡荡的通道口，庄青砚的眼底情绪复杂，最后化成一声温柔到极点的叹息。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扔掉拐杖，单膝跪在地上，低头凝视那只满地乱爬的虱子。 “宋可可……是你吗？” 小小的虱子动作一顿，尾部激烈摆动起来。 庄青砚身后的异能者鸦雀无声，表情崩塌，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位北方基地的接任者，心急火燎地调动S级空间系异能者，只为——对一只形迹可疑的虱子互诉衷情？？ 然而庄青砚毫无所觉，他慢慢伸出手，被泪水打湿的眼角痣熠熠生辉： “……我们回家。” 嗖——虱子消失了。 庄青砚瞳孔收缩，不顾尘土往前挪行：“宋可！！” 下一秒，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头皮微微发痒。 189 我们是V587（4） 十克拉够不够？…… “庄先生……需要追捕吗？” 201通道入口, 茫然且疑惑的异能者东张西望，刚的嫌疑分子呢？虱子呢？ 空气安静如死，庄青砚一动不动, 侧影宛如凝固的雕像。 仿佛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 也或许只是短短几秒, 他的表情从难以形容的空白、震惊、忍耐, 恢复到死水无澜的平静，喉结上下一滚, 从牙关里挤出沙哑的声音：“……不用。” 聪明如他, 已经确定这只虱子是宋可无疑,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她无法以正常途径入城，才想出这种歪门邪道，跪久的右腿酸涩发麻, 庄青砚站起时，身体微微晃了晃, 旁边人连忙递来拐杖。 他的嗓音恢复冷静, 若无其事地说：“把现场处理干净, 这件事我会和叶将军解释。” 遣散巡逻队后, 庄青砚调了一辆无人驾驶的浮空车，坐进后座，从201通道进入北方基地。 刚进到市内, 蓬松的发根动了动, 传来一阵轻微的瘙痒。 庄青砚握拐杖的五指骤然收紧，手背青筋凸显：“你要敢跑，我就全城喷洒百部酊。” 百部酊，一种农药, 主要作用杀虫止痒，稀释后的喷雾对各类寄生虫具有致晕效果。 虱子蓦然僵住，果然听得懂人话，庄青砚刚露出清浅的笑意，但一想到小东西还趴在他头顶，嘴角飞快拉平，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你不就打算用这办法进城么……我帮你，别再跑了。” 最后几个字轻如叹息。 …… 花园公寓。 庄青砚面沉如水，跛腿匆匆穿过客厅，来到房间的独立浴室，指尖在面板飞快操作，啪一声灯光熄灭，大门反锁，窗扉关合，形成完全密闭的空间。 然后他开始脱衣服，西装，领带，长裤……单手解开衬衫扣子，往下扯了扯衣襟，露出一段修长清瘦的脖颈，边脱边生硬地命令：“变回来。” 无人回应，周围一片寂静。 庄青砚无奈扶额：“你既然敢用这种办法，不会没有后路，至少证明，你能控制基因存在时间，这里没有外人，变回来吧。” 短暂的对峙后，一只小小的虱子落到地上，轻微的辐射散溢而出，朦胧的人影渐渐定格。 庄青砚眼疾手快扯过一块浴巾，丢到宋可头上，将她囫囵罩住，暗淡的自然光下，一双白到发光的纤细脚踝露在外面，如莹莹玉石，温润滑腻。 “柜子第二格有衣服。” 庄青砚眉心皱了又皱，再也无法忍耐，猛地拉开玻璃门，一头扎进淋浴间，哗哗水声立刻响起。 两根白皙的手指拉下脑袋上的浴巾，粉色瞳孔警惕观察周围，宋可确认安全后，反手打开柜门，抽出件宽大的T恤，随意套好。 片刻后，水流声渐渐停歇。 庄青砚重新出现，他黑发湿透，眉眼清晰，只裹了件单薄的浴袍，没擦干净的水珠沿着锁骨没入领口，配上那张俊美冷酷的脸，隐隐有种危险的性感。 “宋……” 一柄袖里剑抵住他的喉咙，刀刃闪动森冷寒光，往前一步就会血溅当场。 两人正面对视，瞳孔里映出彼此的脸，然后，惊诧和讶异一点点漫上来。 庄青砚单手按亮灯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冷淡的面容，雪白的长发，近乎透明的皮肤，眉眼之间每一寸都是全然陌生的模样，他难得失语，神情有些愣怔。 宋可慢慢眨了眨眼，认出他就是罪恶之都一面之缘的男人。 然而近距离接触，心底涌上一股奇异的情绪，她望着对方被浸透的桃花眼，栩栩如生的泪痣，线条优越的下巴，只觉得五官轮廓，哪里都似曾相识。 “……你是谁？”宋可喃喃问。 “庄青砚，我是庄青砚。”庄青砚目不转睛凝视她，一字一句地说。 “庄……青砚？”宋可无意识地重复，这三个字在唇间来回流连，仿佛她曾经念过无数次。 “你一直都长这样吗？”宋可的眼底充满困惑。 庄青砚缓缓抬手，宋可回过神来，刀尖下压一寸，在颈间洇出淡淡的血痕，他却视而不见，语气柔和到近乎谦卑：“你说过，喜欢原来的痣，等你回来的时间里，我修改了基因。” 他现在的容貌，既是庄青砚，也是谢斫，每一处都按照宋可的喜好生长。 她说过吗？ 宋可神智有些恍惚：不记得了，但是吧，确实挺好看的。 庄青砚微凉的掌心按住剑柄，轻轻按下，短暂的惊讶后，他开始快速思考： “因为火鸟基因激活，不仅身体重塑，容貌改变，连记忆也出现了缺失对吗？” “所以这一年，你迟迟没有露面，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 宋可直勾勾盯着他，诚实地说：“呃……其实光重塑就花了快一年。” “你是V587的人吗？”她轻声询问。 庄青砚幽幽叹气：“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嗯。”宋可垂下眼睫，灵活的指尖转动袖里剑，却没有动手杀眼前人的意思。 “……那我来告诉你，宋可可。” 叮咚！袖里剑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动静。 庄青砚将她一把抱起来，放在半人高的洗手台上，双手撑在腰侧，薄唇若即若离地贴着近乎透明的耳廓：“我是V587的第一位队员，被我们的队长，也就是你舍身相救，从此以身相许，抱紧你的大腿，死心塌地跟着你。” “……”宋可微微张开嘴巴，被恶寒到说不出话。 庄青砚轻笑一声，收起逗弄的心思，低头靠在宋可脖颈上，语气疲惫且哀伤：“以上都是胡说八道，我是你的队友，也是男朋友，是这世上你最亲近的人，这一年来，我每一天都不敢睡觉，因为一旦闭上眼睛，就会回到洛亚克那天，而你彻彻底底，消失在我面前。”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连丝回避的空隙都没有，宋可偏头注视他的双眸，脑海里一阵恍惚，因为深层意识里，她竟然毫无保留地相信了对方的话。 “宋可可，我真的很想你。” 庄青砚以这个姿势按住她的后腰，把宋可整个人嵌进怀里，然后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不管不顾地俯身，唇舌交缠，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宋可眼睛睁大，脉搏陡然急促，心脏扑通扑通像要跳出胸腔，却丝毫没有反抗的念头。 但庄青砚很快停了下来，薄唇退开些许，神情复杂难辨：“抱歉，刚才的基因太……非比寻常，我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宋可：“？” 手腕被紧紧攥住，宋可踉跄进入淋浴间，花洒再次打开，温热的水一洒而下，兜头浇湿两人，面对面的姿势让某种情绪更迫切，庄青砚呼出的气息炙热到战栗。 他双手捧住宋可的脸，再次深深地吻下来。 哗哗水声遮掩了细微的动静，蒸腾的热气氤氲了磨砂玻璃，交颈的男女身影模糊，折射出暧昧的光线，外面是繁华的立体城市，川流不息的空中交通，而屋内，是互相慰藉的两个灵魂。 咚——！！ 一记闷响打断了浴室里的温情。 “k，现在来谈谈，你能想起多少？” 十分钟后，庄青砚颧骨通红——被忍无可忍的宋可打的，按着额角低声下气地问。 “一点点，只记得小时候的事。”宋可收拢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米粒大小的手势，她粉色的唇瓣透出可疑的殷红，在肤色映衬下尤为明显，一看就做了坏事。 庄青砚盯着多看了一眼，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准确来说，宋可只有自己做为实验体，和幼年时期的记忆，之后越来越凌乱模糊。 关于末日后发生的事，更是一片空白。 庄青砚点头：“我通知了V587的其他人，他们很快回来，到时候，说不定你能想起什么。” 宋可蹲在长沙发的角落，和他隔着遥远的距离，眼含质疑：“我怎么确定，你没骗我。” “你的语言能力恢复了。” 庄青砚指尖敲击，冷静分析道：“火鸟基因的表现形式，是‘涅槃’，只要有残留的细胞，就能以此为介质无限复生，但你的两次触发，都没有外界引导，因此出现了后遗症。” “第一次涅槃，是当初的洛亚克事故，导致你的语言中枢受损，这是第二次，”他往前挪了挪，单膝跪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穿过宋可的发丝，“白化病属于遗传疾病，从广义角度来看，这种类型的基因突变无法治愈。” “之前无论是钩蛇、狞猫、还是蜥蜴基因，你都不能主动变回来，需要辐射刺激，但现在，你能控制所有基因，说明融合程度已经超过阈值，失去了人类的特征。” “你去过弗拉拉，想要激活异能证，但没有生物信息，这条路根本走不通，所以你别无它法，只能选择用特殊手段混进北方基地。” 整个联盟，没有人比庄青砚更了解火种计划，了解LAK0017，他寥寥几语就推断出真相。 好厉害，全部说中了。 宋可怔怔地望着他。 庄青砚不动声色地往前，两人鼻尖近在咫尺：“但这样反而很危险，所有基因高速运转，DNA链条不断变换，导致你体内磁场紊乱，长期以往，属于人的那部分意识渐渐丧失，你会忘记所有事。” “明天，我们先做个全身检查，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恢复正常。” “哦。”宋可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又离他远了点。 庄青砚发现她的小动作，眉眼含笑，克制地握住她的手掌摩挲，直到他摸到宋可无名指的戒指，笑容倏地消失。 “这是什么？”他面无表情地举起来，语调如冰：“哪来的戒指？” 「全知全能」异能发动，所有记忆的角落被搜刮，庄青砚很快回忆起在罪恶之都的惊鸿一瞥，懊悔和愤怒同时袭来：“乔里克给你的？他跟你求婚，你同意了？” “连个像样的鸽子蛋都没有，这种货色也拿得出手？” “你为他去的罪恶之都？待了多久，为什么不联系我？” 去tm的情投意合，被嫉妒冲昏头脑的男人理智彻底断弦，嗓音透出咬牙切齿的嘶哑。 “不是……”宋可想解释，无奈戒指里的精神力太弱，庄青砚愣是没察觉这个是空间道具。 “摘下来，”庄青砚强硬得不容拒绝，“我给你买个大的，十克拉够不够？” “你有病吧！！”宋可无语，往他腹部踹了一脚，庄青砚闷哼一声，抬眸时眼底深得吓人。 他胳膊伸过来，要摘宋可的戒指，两人在沙发扭打成一团，战况激烈，不可开交。 嘀嘀—— 就在这时，公寓大门开了。 神情急切的三人刚冲进玄关，就愣在原地。 只见宋可衣衫不整，宽大的T恤滑落肩头，嘴唇因粗暴的亲吻发红略肿，而庄青砚衬衣被扯得乱七八糟，纽扣崩裂，薄薄的腹肌上几道抓痕尤为醒目，他被摁进沙发，腰上骑着陌生的女人，运动裤显出尴尬的形状，两人姿势暧昧，紧紧贴在一起。 二对三，面面相觑，气氛凝固数秒。 啪嗒！方知许手里提的菜掉落，目瞪口呆。 “哦豁。”路小羽挑眉，眼神闪过一丝戏谑。 徐星……徐小星同志直接破防了：“你——不要脸！！我姐姐呢！！你怎么能和别人乱搞！” 清瘦的少年怒发冲冠，十几道冰棱朝两人疾射而去，他怎么样也是A3级异能者，精神力爆发，客厅连带玄关气温骤降，方知许鞋面，路小羽轮椅瞬间覆上厚厚的冰霜。 宋可翻身而起，指尖微动，一面灿金的盾牌凭空出现，挡下徐星的攻击。 她刚想哀叹，怎么自己遇到的小孩子都不太正常，小宝天天想啃她的胳膊，这个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结果发现对面的少年表情陷入呆滞。 徐星眼眶迅速浮上泪水，呜咽两声，如同脱缰的野马冲过来：“姐姐——！！” 宋可大惊：“！” 她撑着沙发一个后空翻，越过靠背轻盈落地，徐星眼睁睁看着自己扑空，又止不住刹车，摇摇晃晃地冲过去——咚！鼻尖撞上沙发角，脑袋顶到庄青砚，他悻悻抬头，揉着通红的鼻子，泪眼汪汪：“姐姐你不爱我了，你以前从来不躲的！” 庄青砚往他脑袋糊一巴掌，站起来潦草地扣了两颗扣子：“得了，以前你一米三，现在一米六，多大一只心里没数吗？” “哼。”徐星忍气吞声，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独自生闷气。 方知许摸着下巴，围着宋可绕圈：“队长，你怎么也变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宋可丢失了部分记忆，你们自己做个介绍吧。” 庄青砚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情况，用眼神示意宋可：“你不是要找V587吗？他们都是。” 徐星踊跃举手：“我叫徐星，姐姐我是第一个认识你的，我和你最好啦。” 外人眼中的高手少年，在宋可面前依然是个长不大，会撒娇的孩子，徐星嘴角微微嘟着，还在因为刚刚没抱到宋可耿耿于怀。 宋可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卷发，触感很好：“乖。” “方知许，你喊我老方，我们相识在桐湾，当时我一心求死，你救了我，还帮我报了仇。” 方知许说起往事，关于木丹的刺杀，关于他妻子阿瑶，宋可安静地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知许摸着颈间的玻璃瓶，微笑着说：“我现在过得很好，阿瑶和甜甜一定会满意的。” 轮到银发冰瞳的青年，宋可的视线在他缺失的双腿停留一秒，眼神有些黯淡。 路小羽坦然地任她打量：“虽然做棵树也挺好，但还是谢谢你，把我从死狱带出来。” 宋可静静凝视他，路小羽背后蛰伏着六条机械臂，颜色不一，其中一条泛出银色的冷光。 她脑袋“叮”一声亮起灯泡，接下来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宋可从戒指里取出那箱铼块，小心翼翼地打开，明亮的光线照亮所有人的脸，郑重地推到路小羽面前：“虽然我不记得，为什么要找它，但直觉告诉我，应该是要送给你。” 路小羽先是意外，继而沉默，最后露出不太自然，却出自真心的笑容：“谢谢队长。” 他得意洋洋地扭头，像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礼物，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铼块～足够改造全部机械臂的铼块～看到了吗？十四天？” 庄青砚轻嗤一声，难得没有反唇相讥。 “为什么只有他有礼物！”徐星怨念地用手指画圈圈，记仇小本本又开始重新排位。 “你那么有钱，不应该送你姐姐礼物吗？”方知许教育他。 “对哦，姐姐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快去洗菜，今晚我来做饭。” “啊？我今天都做委托了，还要洗菜？” 公寓里吵吵闹闹的，宋可的心却渐渐落到实处，这种特殊的感觉难以描述，从她在F177区醒来，近一个月的漂泊，无时无刻都被孤独萦绕，直到此刻，宋可才真正找到归宿，她确定，自己就是V587的队长，这些人对她来说很重要。 庄青砚倚着吧台，安静注视她，年轻俊俏的脸着带三分笑意，那些沉郁的思念终于随风飘散。 这张陌生的脸和宋可记忆深处的身影重合，变成同一人。 ——她想找的人。 宋可想到什么，轻咳两声开口：“其实我还有件事。” 队长要说话，其余四人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望着她。 宋可诚恳提问：“素察……是谁？” 190 我们是V587（5） 最后的弟子。…… 北方基地, 早上七点。 异能者专科医院。 清晨的医院总是最忙碌的，装满药品的小机器人摇摇摆摆飞过大厅，准备搭乘电梯上楼, 一名精神力失控的病患恰在此时冲出来, 锃锃风刃狂乱扫射, 周围墙壁亮起白光, 浇灌防御异能的屏障将所有攻击吞噬，行动矫健的医生一把制服他, 扭头大吼：“镇静剂——！” 肆虐的狂风戛然而止, 小机器人却失去平衡, 晕头转向地逆飞出去。 一只苍白的手及时拎住它，将它背上挂的药袋扶正，再放到导医台上，随后擦肩而过。 小机器人的数据眼闪了闪, 扭头锁定好心的路人，这是支略显奇怪的队伍, 为首的高挑女性白发粉瞳, 眉眼清冷如雪, 独特的容貌让她看起来不像真人, 这么热的天，她还穿着带兜帽的长袖长裤，身后跟着同伴的有高有矮, 有瘸腿的, 有坐轮椅的，一行人拐过弯进了特护病房。 这种送货的机器人不具备独立意识，它看了一会，在既定程序驱使下, 继续吭哧吭哧地往前飞。 特护病房是宽敞的套间，里面并排摆放两张单人床，以及数不清的生命维持仪器，宋可终于见到V587剩余的两名队员：一位虚弱的漂亮姐姐，一道静静躺着的身影。 林优优已经知道宋可回归的消息，眼含期待地望向门口。 她面色苍白憔悴，如果说宋可的白是因为黑色素缺乏，那林优优就是明显的病态。 “果然变样了呢，”她凝视宋可，慢慢张开怀抱，露出柔和喜悦的笑容，“欢迎回来，宋可儿。” 宋可弯腰轻轻抱住她：“优优。” “你记得我？”林优优诧异，不是说记忆缺失，连庄公主都不记得吗？ “她不但记得你，还牢牢记得素察。”门口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庄青砚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拐杖，平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脸色瞧着有些酸溜溜的，这种情绪从昨晚维持到今天，不爽的低气压由内而外散发。 宋可回头白他一眼，完全不理解他在较什么劲。她能认出林优优，是因为在弗拉拉见过关于她的纪录片——《那些年消失的超新星》，当时觉得女明星的甜美笑容有些违和，现在见到林优优本人，才恍然大悟。 甜妹只是她的人设，林优优清醒理智，内核是成熟稳定的御姐。 简简单单一句“欢迎回来”，让宋可无比确定，她喜欢这样的队友。 至于素察，宋可敛眸望向另一张病床上的人。 因为深度昏迷，素察消瘦得厉害，面部轮廓更加锋利，他的眼睑安静地合着，看起来就像陷入沉睡，然而胸口却有道无法忽视的狰狞贯穿伤，距离心脏仅一线之遥，空洞的地方不断渗出黑色血液，机体功能靠各种生命仪器维续。 “每个月安排一次会诊，全B区的治疗系都来过，束手无策。”方知许语气沉重。 身为A5级治疗系异能者，方知许倾尽全力，从死神手里抢人，保住了素察的性命，却对他胸口的伤无能为力。 “为什么无法愈合？”宋可轻声问。 “还记得洛亚克那次，你腹部受的伤吗？”方知许提醒。 宋可摇了摇头，时间越接近现在，她的记忆越空白。 方知许简单描述了那场大战的经过，沉声道：“打伤素察的S7级，虽然是变形异能，但铁索上附加了同样的「真实伤害」，无法接受任何治疗，当时你用了第二异能才愈合，但对其他异能者来说，哪怕S级也不能抵抗，只会慢慢血尽而亡。” “他是因为救我。”林优优沙哑开口。 她解开病号服，锁骨处也有块拳头大的血窟窿，深可见骨，长期失血让她无法站立，只能卧床。 林优优摸了摸素察的眉眼，紧紧握住他垂在床边的手，那天的梦魇再次浮现。 铁索刺来的时候，素察瞳孔收缩，不顾一切紧紧抱住她，两人双双落水，林优优本以为活不了，没想到自己的吟唱召唤了变异鲲，遮天蔽日的双翅一挥，将他们带出水面，后来，珍妮弗和赵雨晴及时找到他们，但素察再也没醒。 她总爱逗弄他，逼他说真心话，看他不善言辞，窘迫交加的样子，可如今素察真的说了“爱”，林优优想回应，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宋可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静默许久，然后，她想到什么，转向方知许： “你刚刚说，这种伤口，我的第二异能可以愈合。” “对。”方知许确认。 宋可用力握紧手掌，抬头望向众人，虽然她想不起很多事，但他们都是她的队员，听方知许说，林优优和素察还是因为救她才重伤的，她不能袖手旁观。 宋可定了定神，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那就用我的血肉，来填补伤口。” 即使失去记忆，她依然是V587可靠的队长。 众人皆惊，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转的规律声音。 宋可在锁骨和胸口比划：“同样的地方，挖出来，装进素察和优优的窟窿里，就可以愈合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提出的建议却让人胆战心惊。 素察伤在心口，损失了部分器官内脏，如果把宋可的血肉替换进来，在异能起效前快速缝合，就能填补上那处空洞，同理，林优优也能用这种办法痊愈。 至于宋可，她的细胞可以无限复生，失去的血肉会重新长出来，只是过程痛苦点。 而她，早就习惯忍受痛苦。 在F177区刚苏醒的时候，脑袋迷迷糊糊，重塑的躯体只有两根手指，宋可面不改色地把左手砍下来，喂给小宝吃，导致健忘的小宝，愣是对“香香的猪蹄”念念不忘。 “理论上……可行。”方知许懵了，但医生的本能让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可以先做些小规模临床试验，看看效果。” “——不行。” 一派喜悦的气氛里，庄青砚冷冷打断。 “为什么？”宋可不高兴地瞪他。 “……我不是反对方案本身，”庄青砚受不住她谴责的目光，别开眼低低叹息，“而是你现在的状态不行，别忘了，你体内的隐藏基因全部激活，处于高活性状态，把这样的血肉移植给素察，恐怕在异能起效之前，他的免疫系统就会崩溃。” 宋可经历的不是单一的融合实验，她身体里有超过百种生物基因，甚至还有复刻基因，如果那些活跃的“病毒”侵入普通人体内，将会带来毁灭性的伤害。 “……那怎么办？”宋可讷讷，无意识地求助庄青砚。 庄青砚沉吟片刻：“先想办法，让你恢复正常。” …… 前往实验室的浮空车上，庄青砚的两台终端不断亮起，各种待处理的消息纷至沓来，因为主动上交“部分”研究资料，他密钥的身份不复存在，重获自由，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躲躲藏藏。 “新的城防改动叶将军已批准，即日起执行。” “我暂时不回北郡……你就这么告诉谢将军。” “连环尸潮？让二十七支队去吧，真田信正不是金系么？他很适合干清道夫的活。” 如果宋可还有记忆，就会想起，这位真田信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庞克时，苍鸾的另一名支队长，和吴觉敏有过节，按庄青砚有仇报仇的小心眼，这位站边摇摆的“前队长”，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整支队伍被折腾得七零八碎。 宋可支着下巴，好奇地观察庄青砚，方知许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八卦：“我们庄公主现在可不得了，同时管着北方基地和北郡的事务呢，两位将军抢了好几次人。” 宋可瞥了眼那根做工华丽的银色拐杖：“他的腿很严重吗？为什么没治好？” 方知许面色古怪，支支吾吾：“呃……他腿……是吧，很严重吧。” 宋可面带怀疑：“你不是骨科医生吗？” 方知许：“……你可以diss（轻视）庄公主的人品，但不能质疑我的医术。” 宋可：“？” 方知许有口难言，庄青砚这个心机绿茶男，非要留着跛腿等宋可回来，说她看见才会心疼，以后不敢乱来，谁知道，宋可回是回来了，之前的记忆也忘光了，庄青砚算盘落空，媚眼抛给瞎子看。 两人的窃窃私语，庄青砚全然不知，他一边处理工作，一边递给宋可一块光屏，里面是各种闪瞎人眼的鸽子蛋图册，还抽空说了句：“喜欢哪个，我找人定制，空间雕琢师已经联系好了。” 宋可：“……” 庄青砚深邃的目光望着她，精神力悄无声息勾搭过来，缠缠绵绵开启宋可的素银戒指：“你看，野男人送的就是不行，成色垃圾，还装不下多少东西，我们换个大的。” 宋可忍无可忍，一把摘掉戒指，扔向他那张俊美无铸的脸。 不可能，这人绝对不是她男朋友，她的眼光不可能这么差！ 庄青砚稳稳接住戒指，笑得春风得意：“懂了，这就帮你丢掉。” 宋可面无表情，直接起身换了个座位。 “小星，在看什么？” 徐星大摇大摆地把腿搁在前面空座上，手边摆了三四种特供果汁，喝一口换一杯。 “姐姐，我在看异能者挑战赛的海选。”见是宋可，他大方地共享光屏。 宋可垂眸，画面里正在播放最近的热门比赛，来自迦利奥帝国的十一岁天才少年迪伦，以S2级的实力，完成单挑赛一串十，创造了目前为止的单人最佳成绩。 宋可注意到，徐星还给迪伦的应援频道打赏了不少钱。 轰轰烈烈筹备一年，首届全球异能者挑战赛终于如火如荼举行，这是世界范围内最大的盛事，因为最终奖励，除了巨额的联盟币和晶石，还有S级城市乌托邦的入住资格。 宋可看着徐星兴致盎然的侧脸，有些不解：“V587没参加吗？” “没有，我讨厌乌托邦，”徐星眼神闪过一丝阴翳，很快又明媚起来，“而且姐姐不在，我们才不去呢，V587的所有行动，都听姐姐的。” 宋可笑了笑，没说什么。 现在的确不是合适的时机，如果她能治好素察和林优优，恢复自己的记忆…… 其实比赛的其他奖励，还是挺丰厚的。 …… 忙碌的实验室内，穿着白大褂，两鬓斑白的宁荣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可。 宋可被他看得心慌，用眼神询问旁边人：“靠谱吗？” 庄青砚摇头失笑，宁荣的确有些失态，但也正常：“这是器官再生项目的主导人，宁荣博士。” “她就是火种？老庄的理想，竟然真的成功了……” 宁荣老泪纵横抹了把眼泪，伸手想握宋可的手。 庄青砚冰冷的拐杖直直挡住他：“宁博，别乱碰，先做检查。” 宋可安静地坐在隔离室里，脑袋、四肢和心脏都被贴了电磁感应片，连接外间的基因波谱仪。 庄青砚坐在她对面，握住宋可微凉的手，缓缓贴近唇边：“不怕，不疼，我陪着你。” 宋可盯着他眼角的泪痣，弹出两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 “我忽然想起些事。” “嗯？什么事？”庄青砚嗓音温柔，含情脉脉地注视她。 “以前，也是在实验室里，有个人总说我丑，”宋可认真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庄青砚脊背一僵，沉默了好几秒，少顷亲了亲宋可的指尖，若无其事地说：“是吗？我不知道，但他可太讨厌了，我就不一样，我一直觉得你可爱，你看，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能第一时间认出，哪怕是虱子。” 宋可偏过头，嘴角不明显地翘了翘。 外间的研究人员全神贯注，记录数据，忙得根本没时间抬头，这间小小的隔离室却安宁静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人，十指紧握。 宋可不仅要进行基因检测，异能等级也需要重新核定，前瞻城的格蕾丝主任也过来帮忙，当连接的R型测定仪数值到顶时，她震惊到失声：“我的天呐……” 一年前，宋可还是S8级，如今，她的精神力强度已经超过了S9。 超S级异能者，全世界绝无仅有，现有的仪器已然接触不到宋可的极限。 全身检查从早进行到晚，直到晚霞透过窗扉，宁荣捧着装有几百页报告的光屏匆匆而来：“所有的基因种类都已确定，总共237种，其中45种复刻基因，包括火鸟。”他说到这里，嗓音因激动不住战栗。 “因为火种实验的成功，她体内的融合基因无法破解，无法消除，无法剥离，最好的办法，是将它们冷冻，让它们丧失活性，这样不但她的身体能恢复，白化病也有可能治愈。” “但有个问题，”宁荣面带犹豫，“要冷冻基因，必须先获取完整的DNA序列，普通基因好说，那些复刻基因的原始样本，数据里没有，我们对它们的构成一无所知。” “你脑袋里有复刻基因的资料吗？” 庄青砚蹙眉摇头：“当年青岚采购复刻基因，是为了融合实验，并没有特意破解它们DNA序列。” 复刻基因之所以珍贵，是因为能采集的生物体早就在自然界灭绝，换言之，原始样本用一个少一个，只会不断减少。 “我记得保存复刻基因的是个组织……”宁荣努力回忆。 “天一。”庄青砚眯起眼睛轻声道：“但天一早就在联盟销声匿迹。” 情况再次陷入困局，众人一筹莫展。 “找人的话，我应该有办法。” 路小羽忽然开口，独一无二的冰瞳里闪过顶级黑客的自信：“只要存在过，必定会留下痕迹。” 从迩葭回来后，他的异能似乎得到突破，心境也更开阔。 “给我四天，不，三天时间。” 三天后，特护病房里，V587排排坐，听路小羽带来的好消息。 “天一，最早起源于旧文明时期的道家组织，其理念崇尚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主张遵循自然规律，尊重万物生命力，同时擅长符箓克敌，百年间出过不少古武高手，复刻基因就是由天一的创始人提取的，之后一直由内门弟子保存。” “可惜，到新历47年，也就是末日那年，天一组织彻底陨落，一个人都没留下。”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庄青砚冷眼嘲讽。 路小羽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坏消息中的好消息是，虽然人死光了，但我查到，天一最后一名在册的入门弟子……” 路小羽顿了顿，看着庄青砚意味深长地说： “——叫张亭。” 191 我们是V587（6） 难缠的大舅子。…… “师父？”宋可也很意外。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 爷爷宋致远和师父张亭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一个抚养她长大，一个教会她功夫, 宋可听爷爷说起过, 张亭是某个失落门派的传人, 貌似来头还不小，但他隐居岳山多年, 从不主动提起过往, 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很能打的暴躁老头，没人会想到，他竟然是天一最后的弟子。 而V587迫切需要的复刻基因，就由张亭保管。 命运真是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 “可是，师父去世了。” 宋可眼神黯了黯, 肩膀耷拉下来，像个脆弱的手办娃娃, 柔弱且哀伤。 庄青砚的心刹那间软了, 他当着众人的面抚上她的脸颊, 柔声细语安慰：“老爷子是走了, 但张慈……张师兄还在，他说不定知道什么, 嘶……宋可可！” 宋可偏头就咬，在他虎口留下湿漉漉的牙印，并用眼神控诉：能不能注意场合？我跟你很熟吗？ “……牙疼不疼？”庄青砚嘴角带笑, 丝毫不生气，抽过纸巾优雅地擦了擦手。 “咳咳，”林优优虚弱地咳嗽, 没忍住吐槽：“这不值钱的样子……真没眼看。” 路小羽则一本正经地拆台：“说起张师兄，沙耶穷奇的名号谁人不知？这次城市评比D88区肯定要升级，他名声好，能力强，受人爱戴，估计很快能当上正式执政官，比某位‘接任者’强出不少呢。” 庄青砚眼皮跳了跳，又跳了跳：“有些事情，我没找你算账，你不会以为就过去了吧？” 从少年起就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对视一秒，路小羽见好就收，默契地揭过这一茬。 当初谢斫的身份，宋可还是从他嘴里套走的，他和伊利亚在迩葭搞的小动作，庄青砚一清二楚，看破不说破，甚至提供了不少协助，真把他惹急了，这家伙绝对翻脸不认人。 路小羽十分自然地转换话题：“总之我建议去趟沙耶，队长觉得呢？” “好。”宋可欣然点头。 “等等，我也去，”林优优支撑着坐起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老方，给我一支封闭。” “不行，你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要移动。”方知许断然拒绝。 “没关系的，交给我们吧。”徐星也跟着劝。 林优优坚定摇头：“一直以来，我都习惯在素察背后享受保护，这次我想为他做些什么。” 她望向宋可，露出期待的笑容：“况且，V587重聚后首次集体行动，我不想缺席。” 宋可一锤定音：“那就一起去，一起回来。” …… 苍茫天穹下，一艘银白色星艇划过长空。 来之前和张慈打过招呼，沿途岗哨亮起绿灯，V587畅通无阻进入沙耶境内。 蜿蜒的高速公路将荒野一切为二，曾经的生命线两侧，挤满丧尸和凶兽，每次经过都心惊胆战，如今却被清扫一空，视野下方基本看不到怪物。 靠近基地后，一座由十几道铁索连接的钢铁堡垒出现在眼前，规模比他们离开时，足足扩张了三倍有余，各种飞行终端穿梭而过，繁忙的人群川流不息，连周围地区都衍生出不少小型避难所，和另一头破败萧条的木丹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的沙耶，是新生的，朝霞般的沙耶。 虽然比不上北郡、迩葭和北方基地这种根基深厚的大型城市，但沙耶的发展速度已经达到B区中流水平，甚至超过了被地形和气候限制的苗潆、德岛等地。 瞭望亭闪烁来客信号，基地顶部天幕缓缓开启，路小羽控制星艇，平稳降落室内。 黑发道袍的青年等在前方，强劲气流吹动衣角，他稳立如松，剑眉星目，气质冷峻沉稳。 宋可摘下兜帽，从舱门一跃而下。 “小师妹～～！！” 莫廿和丽塔飞扑而来，一个搂肩膀，一个摸脑袋，他们看全息视频的时候还不相信，问了好些武馆内部的八卦，反复确认宋可身份，现在见了真人，倒是热情洋溢。 “长高了，瘦了。” “哇，你头发找哪个tny老师烫的？还有睫毛！太酷啦！” 宋可低着脑袋，好脾气地任师兄师姐揉搓。 然后她抬眸望向眼前的道袍青年，乖巧喊人：“师兄。” “回来就好，”张慈微微颔首，注视她的神情格外温和，“我说过，沙耶永远是你家。” 一只修长的胳膊环住宋可肩膀，庄青砚穿着宽松的白色休闲服，朝张慈懒洋洋摊开手掌，露出宛如雄孔雀开屏的灿烂笑容：“好久不见，师兄风采依旧呐。” 他现在身份可不一般，是宋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这种前未婚夫什么的，根本不在意好么。 张慈不为所动，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把庄青砚晾在原地：“当初宋可要跟你走，好端端地离开沙耶，结果呢？凭空失踪一年，回来还生了病，我倒希望，和你别见了。” 庄青砚笑容一滞。 张慈如墨的瞳孔上下一扫，精准打击：“你的腿，是好不了了？” 庄青砚：“……”我说这是二次受伤师兄你信吗？ “噗——！”方知许和徐星没忍住笑，嘴角噗嗤漏风，庄公主，让你装，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但凡换作别人，以庄青砚毒舌又骄傲的性子，肯定反唇相讥回去，但偏偏是张慈，宋可现在不记得他，只记得张慈，对这位大师兄尊敬得很，他现在得罪大舅子很不划算。 庄青砚退到后边，满心火气无处发泄，正好看到路小羽表情怪异，要笑不笑。 “你敢笑出声，我回去就举报人工智能群组有内鬼。”庄青砚低声威胁。 “！”路小羽扬起的嘴角生生憋了回去。 进了会议室后，张慈言简意赅地说：“我不知道复刻基因的事，他从来没说起过。” 宋可目露失望，连师兄都不知道，他们这一趟白跑了吗？ 张慈顿了顿：“……但我让你们过来，是因为有些别的发现。” 宋可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无言谴责：“师兄……你说话别大喘气。” 张慈拿出一堆不动产资料：“这是你上次带来的，他留给我的……生日礼物。” “里面有一块地皮，位置在岳山，但我对它很陌生，一直没时间，也没打算去核实到底是什么，如果他真是你们说的天一传人，负责保管复刻基因，我确定武馆内不可能，那么只有这个地方。” 庄青砚翻了几页资料：“从图纸判断，这应该是处地下工程，内部设计……像仓库。” 宋可仰头望向张慈：“师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张慈点头。 一行人刚要动身，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敲响，莫廿的脑袋伸了进来：“师兄，方便说话吗？” 得到张慈应允后，莫廿嘿嘿一笑，变戏法地从背后掏出个双层奶油蛋糕：“丽塔师姐亲自做的，你们的生日不马上到了吗？正好小师妹回来，我们想着就一起庆祝了。” “虽然说你们现在不是那种关系了……” 莫廿被后面人锤了一拳，连忙改口：“但一起吹个蜡烛总没问题吧？” 从前在岳山，张慈和宋可的生日都是一起过的，几乎成了武馆的传统，盛情难却，两人被推到一起，肩膀相触，张慈面色无奈，宋可倒是很习惯，在此起彼伏的生日快乐祝福中，鼓起腮帮—— 呼！庄青砚面无表情挤进两人中间，率先吹灭蜡烛。 以莫廿为首，武馆众人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他：这小白脸想干嘛？捣什么乱！ 庄青砚“哎哟”一声，故作惊讶：“各位还不知道？我家可可的真正生日已经找到了。” “以后就不牢师兄师姐们费心，我们在家自己过了。”他笑得贴心又和煦。 LAK0017做为类人胚胎，诞生于新历34年2月20日，但庄青砚不会选这个日期，他更喜欢同年的3月19日，他们隔着胶囊仓初见的那天。 宋可和庄青砚的生日，一个初春，一个深秋，春华秋实，互为因果，这才叫——天生绝配。 * E166区，岳山。 岳山属于生态景观区，植被茂盛，物种丰富，区内90%的面积都是森林，末日后凶兽横行，普通异能者根本无法进入，张慈五雷诀开路，宋可灵器肃清怪群，七人沿着山路缓慢往前。 路过武馆时，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荒弃的围墙内，野草漫过膝盖，屋檐爬满青藤。 张慈和宋可一前一后，颔首鞠躬。 那块地皮的位置离武馆不远，但他们在周围绕了几圈，始终徘徊不得入。 “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这里？”林优优不太熟练地控制轮椅转弯，找到她在树上做的标记。 “迷路了吗？”方知许喃喃。 “阵法。”“这里有阵法。” 张慈和庄青砚同时开口，两人淡淡对视一眼，扭头错开视线。 “是九宫阵，”庄青砚冷然解释，“这种阵型回环往复，迷门迭出，闯入者很容易原地打转。” 他瞄了眼略显茫然的宋可，微微笑道：“我能算出生门，给我点时间……” “不用那么麻烦，”张慈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这阵出自他手，直接破就行。” 他掏出一张符箓，单手掐诀，等燃烧殆尽后，双指并拢往前一指：“法以灵龟，二四为肩。” 张慈往东面疾走几步，其他人二话不说，立刻跟上。 庄青砚：“……”大舅子真难缠。 “六八为足，左三右七。” “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最后七人来到森林深处，宋可找到了一块古朴的石碑。 她吹开上面厚厚的灰，发现类似门禁的机器：“师兄，这个能打开吗？” 张慈皱眉摇头：“除了阵法，这里的一切，我和你一样陌生。” “暴力破坏呢？”宋可幻化出一柄巨锤，跃跃欲试。 “不行，”庄青砚连忙阻止，“这种型号的门禁带有自毁程序，一锤子下去，什么都没了。” “……哦。”宋可怏怏道。 几人轮番上阵，试了各种办法，石碑岿然不动。 一筹莫展的气氛里，庄青砚敛眸沉思，所有信息快速组合，渐渐拼凑出一种可能：“我知道了。” “老爷子把地皮传给你，还教你破阵口诀，说明他给天一留了后路，假如有朝一日，复刻基因的存在曝光，也应该由他最信任的人来开启。” 张慈神色淡淡：“他若信任我，不会对天一的事只字不提。” 众人皆默，张慈对张亭的心结本就难解，又出了复刻基因的事，矛盾和怀疑只会更深。 唯一有父亲经验的方知许，斟酌着说：“其实我能理解老爷子，天一弟子背负深重的使命，既是责任也是枷锁，你的性格明显不适合他们组织……” 天一的理念，讲究道法自然，而张慈鸿鹄之志，一心逆天改命，张亭因为责任，困守岳山一隅，但他希望自己儿子活得自由，虽然对他异常严苛，却从不阻止张慈的任何决定，包括离开武馆，参加苍鸾选拔。 “你父亲是不想耽误你。”方知许叹息。 张慈沉默良久，他们父子生前争吵不休，从不敞开真心交流，直到死别后，他才真正认识张亭。 “你和宋可同一天生日，老爷子细心准备了两份礼物。”庄青砚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拐杖点了点石碑：“一份给稳重的大弟子，一份给疼爱的小弟子。” “大弟子掌握了产权和破阵道诀，那么开启真相的钥匙，是否在小弟子手中？” “你是说……”方知许反应过来，失声惊呼：“队长知道开门的方法？” “啊？”宋可表情空白：“我不知道啊。” “你师父送了你什么？”庄青砚低声问。 “一枚护身符，”宋可老实回答，“我不记得……去哪了。” 洛亚克大战后，宋可的终端和道具都被庄青砚妥帖地收了起来，他用精神力在空间项链里搜索，很快找到宋可说的护身符，被一只塑料袋装着，孤零零扔在角落。 庄青砚小心翼翼取出来，符咒入手冰凉，表面勾勒了复杂的静心咒。 路小羽铼臂扫描，“嘀嘀”信号不停闪烁：“有东西。” 他机械臂分离出微型镊子，全神贯注地拆解，从里面夹出一枚薄如蝉翼的芯片。 路小羽无愧他机械课程5.0的满分，很快组装出类似读卡器的设备，把芯片放进去，交给宋可。 宋可拿着往门禁一刷。 隆隆——！！ 脚下剧烈震动，树木倒塌，泥土飞溅，众人趔趄摇晃，几秒过后，地面凹陷，一条隐蔽的通道缓缓出现，宋可打头，七人鱼贯而入。 意外的是，通道里没有想象的荒凉，杂草除得很干净，连照明设备都是无油机械灯。 “新历后的科技，看来这里的确是老爷子建造的。”庄青砚说。 越走气温越低，徐星和林优优打了个冷战，方知许取出厚衣服，帮两人穿上。 根据建筑图纸，他们来到仓库一样的田字形空间，走廊两侧分布密集的房间，张慈脚步不停，推开一扇扇虚掩的门，众人看清里面景象，纷纷傻眼。 这里果然是改造后的仓库，恒温的冷冻柜一直堆到天花板，上面摆满了透明的培养舱。 狻猊、螭吻、穷奇、狌狌、钩蛇……全都是复刻基因，对应的光屏上各种DNA链条缓缓转动，林优优甚至还看到了鲲鹏，数量显示为2，其中一盒却是空的。 走廊尽头，立着一台休眠的中枢，几十年前淘汰的老型号，庄青砚向路小羽示意，银色的铼臂立刻连接破解，顶级黑客的入侵让脆弱的防火墙轰然瓦解，不到十秒，权限开启。 庄青砚一目十行，快速浏览，里面记载了所有复刻基因的详细资料，甚至包括完整的DNA序列。 他没有回头，轻描淡写地说：“张师兄，岳山已经不适合保存基因，你把老爷子的心血带走吧。” 张亭选的地方其实不错，E166区远离联盟，人烟稀少，但因为末日降临，地理磁场发生改变，没有天气拟态系统调节的岳山，辐射浓度早就远远超标。复刻基因价值连城，容易人心浮动，但无论宋可，还是V587的每一人，都不会贪心昧下。 “宋可的治疗怎么办。”张慈微微蹙眉。 “不必担心，中枢里的资料我会拷走，另外，我还需要宋可体内的45种原始样本。” “好，我会将它们带回沙耶，找地方保存起来。”张慈取出符箓状的空间道具。 “我来帮忙！”徐星自告奋勇。 复刻基因的保存需要稳定低温环境，徐星的冰系异能简直就是专业保温机，将培养仓挨个冻上，帮张慈一一收进空间。 两边房间收拾差不多后，徐星疑惑地凑过来脑袋：“姐姐，为什么有好多盒子是空的呀？” “嗯？”宋可探头一看，还真是，正常的培养仓都有实时状态显示，但冷冻柜上留下的，不仅内容空白，记录仪也没有反应。 宋可还没想出所以然，背后传来路小羽的声音：“各位，有个坏消息。” V587：“……” 林优优头疼扶额：“我求你，别说。” 他们已经被路小羽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整出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路小羽不为所动，语气平板地顾自说道：“我刚刚调取监控系统，发现末日降临后，准确来说，是末日第四天，仓库东南角出现破损，从痕迹看，是从内部造成的。” 宋可没理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路小羽望向庄青砚：“你来解释吧，如果没达到基因保存条件会怎么样？” “强辐射环境，会刺激基因活性大幅度升高，”庄青砚凝视宋可，沉声说道，“最终……复生。”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林优优咬牙切齿：“该死的路小羽，你这张乌鸦嘴，不会那么倒霉吧。” 咚——！ 咚咚——！！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下一秒，墙壁破裂，宋可的瞳孔里映出难以置信的景象，一只羽毛华丽、鼠腿虎爪的眼熟巨鸟出现在众人面前，它似乎很愤怒，挥动沉重的双翅，狠狠砸下！整条走廊登时摇摇欲坠。 “趴下！”宋可大吼。 巨大的金色盾牌及时挡住七人，张慈秒放金刚神咒，路小羽机械臂环住林优优和徐星。 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随着地下仓库的坍塌，数不清的狰狞异兽，或奔跑或飞行，从四面八方涌出，朝他们嘶吼攻击，七人从土堆里狼狈地滚落，暴露在阳光底下。烈日灼灼，宋可脸上皮肤迅速烧起斑块，庄青砚紧紧抱住她，替她拉上兜帽。 猛兽咆哮，飞鸟肆虐，各种早已在自然界灭绝的生物重见天日，光怪陆离的外形极具威慑力。 透过漫天烟尘，宋可的目光落在曾经在武馆见过的巨鸟上，它鸡身虎爪，额前一簇白色长翎，形容凶恶，冷冷注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扑过来。 “鬿雀，你体内有和它相同的基因。”庄青砚快速说道。 宋可恍然，难怪当时在武馆，巨鸟没有攻击她，它把自己当成了同类，路小羽说，破损出现在末日第四天，那么这只鬿雀应该就是最早复生的异兽，智商超绝，能号令其他生物。 “现在怎么办？！”方知许抱着宋可的腿，崩溃大喊。 “巢穴被破坏，它们不会放过我们。”路小羽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这群异兽格外凶猛，每只都有接近4级凶兽的实力，在源源不断的攻击下，盾牌表面出现裂纹。 林优优咬紧唇瓣，趁众人不备，突然抬手扎下封闭！她从轮椅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到当初召唤鲲鹏的曲调，吐出一串沙哑的吟唱，充满安抚意味。 第一遍，兽群没有反应，嘶鸣不断。 第二遍，部分异兽攻势渐缓，慢慢退去。 第三遍，鬿雀仰天发出长鸣，兽群的躁动平息下来，如潮水般消散。 徐星目瞪口呆：“哇，今天你carry（带飞）啊……” “只是暂时的，快离开这里吧。” 林优优异能透支，展颜笑了笑，倒地的瞬间被宋可接住，抱回轮椅上。 复生的异兽失去家园，倾巢而出，恐怕不久之后，岳山将成为联盟物种最复杂，最危险的禁地。 七人互相搀扶站起来，宋可担忧地问：“师兄，基因没事吧？” “没事。”张慈确认一眼，空间符箓完好，他想起什么：“那些资料……” “拷下来了。”路小羽说。 “也记下来了，双重保险。”庄青砚自信微笑。 张慈点头，旋即出神地望向眼前的废墟：“所以，这就是他被杀的理由？” 庄青砚低声解释：“古洪浥对永生计划势在必得，秃鹫查到老爷子身份后，知道复刻基因掌握在他手里，严刑逼供不成，最后痛下杀手。” 秃鹫的两名S7级，以及下达命令的古洪浥，都在洛亚克大战中被宋可杀死，也算因果报应，但其余的残部，却退到了乌托邦。 张慈掌心收拢，语气又沉又重：“我放不下，我想杀尽秃鹫每一人。” “你想去乌托邦吗？最快的办法，就是赢得异能者挑战赛。”徐星小声说。 张慈眼神渐渐坚定：“……挑战赛。” 离开岳山的星艇上，宋可透过舷窗俯瞰地面，郁郁葱葱的林间，隐约传来兽群奔袭的动静。 她看着看着，猛地站起来：“糟了！” 其中一部分异兽退去的方向，正好是山下的孤岛。 …… 阿庆嫂正给小宝做饭，这崽子越来越挑食，捡来的丧尸腿还不愿意吃，被扇了几巴掌才老实，虽然阿庆嫂思维迟钝，但她保留了做人的习惯，僵硬地生火烧水。 头顶有庞然大物靠近，猛烈的气流掀翻灶台，阿庆嫂警惕地后退，叼起小宝准备跑路。 星艇舱门拉开，少年热情挥手：“啊！啊啊啊——！” 阿庆嫂脑袋缓缓冒出问号：“？” 事实证明，并非所有的丧尸话都是相通的，徐星扯着嗓子喊了半天，阿庆嫂仍然一脸戒备。 他不免沮丧，非常想回去告诉那个写《丧尸语入门到精通》的专家，丧尸话也有方言！ 宋可轻盈落地，站在阿庆嫂面前认真说：“我找到了，可以让你们生存的地方，那里没有丧尸，有很多你们的同类。” 徐星跟过来，配合地打开终端，里面有他和很多堕落者的合影，有一张脑袋上还顶着只小血尸，笑得非常开心，其实徐星心里有些内疚，当初，他被阿庆嫂和小宝吓得惊悸，异能失控，连累他们身份暴露，错过最后一艘星艇，没想到还有机会弥补。 “这里很危险，跟我走吧。”宋可说。 阿庆嫂搂着小宝，迟缓地点了点头。 他们被抛弃在孤岛上，终日与怪物为伍，经年累月，终于等来一艘逃生的星艇。 192 我们是V587（7） 我回来了。…… 在沙耶放下张慈后, V587的星艇直奔洛亚克。 徐星少年爽朗，意气风发，脚踩舷窗门, 手举扩音器，狂风将他蓬松的卷毛吹得乱七八糟, 灌输精神力的清亮嗓门回荡在整片区域：“阿妲, 来新朋友啦——！！” 说完人话, 他回头比了个明媚的wink（眨眼）, 还用丧尸话重复一遍：“啊～啊啊啊——！！” 阿庆嫂抱着小宝，用看智障的眼神注视徐星, 难为它僵硬的五官能挤出如此丰富的表情。 小宝口水滴答，深刻演绎了什么叫“垂涎三尺”，浑浊的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宋可的胳膊, 贼心不死地往想她旁边够, 被他妈死死摁住。 大约喊了十几分钟后，地平线远处扬起滚滚烟尘，浩浩荡荡的尸潮迎面而来。 阿庆嫂目光渐渐凝住，被困孤岛后，它一直以为自己和小宝是不被接受的异类，从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还有这么多同类，或许……或许在这里, 它们也能拥有正常生活的权利。 宋可拍了拍阿庆嫂的肩，轻声道：“去吧, 你们的新家。” 徐星眼尖地发现阿妲的身影，高兴挥手：“阿妲，我找到姐姐啦！还带来了……新朋友……” 喊着喊着，他的嗓音越来越弱, 愣怔地望向远处。 正当众人对他反常的表现感到奇怪时，徐星突然一跃而起，惊喜到几乎破音：“辫子头？！” 混在大部队后方，悠哉悠哉摸鱼的，可不就是熟悉的辫子头，和它的哥哥脏下巴，辫子头原本跑得还有些羞涩，看清徐星后高兴地蹦起来，瞬间冲到最前头，朝他激动地：“啊啊啊啊啊！！” 徐星回以同样的热情：“啊啊！啊啊——啊嗷呜！” 瞧把孩子乐得，连好不容易掌握的外语都忘光了。 阿妲作为堕落者首领，同类意识非常强，但尤其讨厌人类和丧尸，除了徐星这块甩不开的狗皮膏药，普通人根本无法在它地盘活动，宋可放任徐星跳下去撒欢，跟他说好一会儿回来接他，绕道去解救当初被“埋葬”的林秀。 到达定位点后，林优优亲手把光屏挖出来，低能耗模式需要重新激活，她脸色苍白，迟迟下不去手，最后认怂嘀咕：“算了，林秀骂人可厉害了，我一个人顶不住，还是等素察醒来吧。” 她病怏怏地窝在轮椅里，眼眸却明若灿星，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和家人迟早会团聚。 返程路上，徐星被方知许推着，来到庄青砚面前，别别扭扭地问：“喂，阿妲和辫子头，以后会怎么样？可不可以不要打它们？” 庄青砚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想知道？先叫声砚哥听。” 徐星屈辱地：“……砚哥。” 两人刚认识时，徐星为了保持小白莲人设，还会甜甜地喊他“庄叔叔”，后来本性暴露，天天张牙舞爪，要么直呼大名，要么以“喂”或者“那谁”来指代。 庄青砚神情愉悦，漫不经心翻动光屏：“新的《物种法则》很快出台，堕落者的存在将得到公开承认，与其担心它们，你更应该替那些误入洛亚克的倒霉蛋默哀。” 阿妲拥有接近4级丧尸王的智慧，以这里的怪物数量，普通异能者进来就是送死，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至少几年内，人类能与堕落者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 …… 回到北方基地后，V587立刻去了前瞻城实验室。 素察和林优优的身体状况，只能用“续命”来形容，拖一天就多一分危机，宋可行事向来果断，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队友，冷冻实验越快越好。 宁荣搓着手等在门口，看到他们三步并两步迎上来，语速又快又急：“真的找到原始样本了？完整基因序列呢？安全起见，我觉得切片分析还是必不可少……” 庄青砚打断他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我们这边没问题，交代你的呢？” 宁荣面色严肃，对待科研的态度无可挑剔：“放心，每一环节我都亲自检查过，实验权限只有我和你。” 宋可换上纯白的短袖短裤，V587队员逐一和她拥抱，为她加油鼓劲。 抱林优优的时候，宋可多停了几秒，轻声承诺：“今年的秋天到来前，你和素察都会恢复的。” 林优优笑意清浅：“我相信你，宋可儿。” 轮到庄青砚，他桃花眼含情脉脉，把宋可紧紧搂入怀里，语气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 “别怕，我会陪着你，睡一觉就好了。” 宋可挣了挣，没挣开，忍了又忍，没忍住：“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嗯？什么事？”庄青砚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廓，带来轻微过电的麻痹触感。 宋可莫名心虚：“就……我们也不太熟，所以……男朋友这种关系，要不还是缓缓吧。” 她眼一闭心一横：“其实我不喜欢花枝招展的。” 庄青砚：“……？” 说出来轻松多了，宋可长舒一口气，假装听不到背后参差不齐的笑声。 “不太熟？” “……” “花枝招展？” “……” 庄青砚好看又蛊惑的脸慢慢凑近，两人鼻尖轻轻相触，近到宋可能数清他又长又密的睫毛。 他深深凝视她，眼底各种情绪交织，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等你出来再说。” 宋可被推入巨大的仪器，周围一片雪白，时间久了，她渐渐觉得不舒服。 好在麻醉药起效，眼皮越来越沉重。 五秒，三秒，一秒。 宋可慢慢闭上眼睛，意识陷入无尽的混沌。 浓烈的黑烟，滚烫的火球，灰蒙蒙的尘柱，以及……视网膜内铺天盖地的闪光。 年轻的Ming（明志）拎着便携式培养舱，眼眶通红，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他没想到自己刚离开洛亚克，核爆炸就发生了。 “嘀——”尖锐的警报响起，LAK0017痛苦地蜷成一团，生命体征降至最低点。 “不，不不不！”明志手忙脚乱，把培养舱放到地上，六神无主地啃咬指甲。突然，他灵光一闪，想起谢家少爷投喂营养剂的做法，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支，也是他权限内唯一一支，能调取的营养剂，塞进奄奄一息的LAK0017旁边。 明志语气哽咽：“快吃啊，别死，求求你，别死。” LAK0017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由明志照顾，它就像他的孩子，明志在它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热爱，为什么还是养不活呢？明明在销毁前自行恢复生命，为什么还会急速衰竭？ 明志很快想通了关键，研究所的环境相当于一间真空的温室，LAK0017早已习惯那种生存模式，乍然来到外界，对于浑浊的空气，根本无法适应。 警报声越来越急促，最终随着“嘀——嘀——”的长鸣，LAK0017的生命体征归于寂静。 它死了。 “……不，不会的，你那么坚强，”明志热泪盈眶，“给我个救你的机会，活下去啊！！” 培养仓内的实验体越缩越小，成了一摊软塌塌的肉。 明志打开舱门，哆嗦着取出LAK0017，他明明捧得很稳，那滩肉却滑不溜秋，从他掌心滚落，叽咕叽咕涌出去几米远。 明志连忙起身去捞，眼前一花，隐约看到软肉表面，闪过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它蠕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却还在努力翻滚。明志望了眼它前进的方向，微微睁大眼睛，它想吸收辐射？？ 明志一咬牙，抱起软肉，转身冲向洛亚克，然而普通人在天灾面前何其渺小，仅仅是靠近核爆炸边缘，明志就出现明显不应症状，他头晕目眩，恶心呕吐，鼻腔和牙龈出血，头发大把脱落。 LAK0017表现得越来越渴望，它奋力一扑，挣脱明志的怀抱，掉入厚厚的火焰余烬。 明志双膝跪地，意识震荡，在即将昏迷的前夕，看到了永生难忘的奇迹。 一声悠远的清鸣划破长空，火红的异兽幻影张开双翅，从头顶翱翔而过。 “火鸟……涅槃……”明志喃喃自语，泪如雨下。 光芒散尽后，一双满是皱纹和斑块的手，从灰烬中抱出熟睡的小女孩。 火鸟基因触发，实验体状态重置，LAK0017回到最初的类人胚胎状态，成为了真正的“人类”。 一年后。 宋致远多方辗转，打听到天一传人张亭所在，将宋可送上岳山。 张亭对这个力大无穷，破坏力超强的女娃娃很喜欢，破例收宋可做弟子，连学费都打了五折。 宋可九岁时，某次集训从山上滚了下去，肋骨摔断十三根。 或许这次伤得实在太重，她昏迷失去意识，体内隐藏的异能被激发。 张亭送走医生后，转天忧心忡忡地检查宋可伤势，结果却是一愣：等等，不是断了十三根吗？怎么只有十二处伤口？又过了一天，张亭再检查，好家伙，剩十一根了。 半个月后，好不容易搞定花都学籍的宋致远匆匆上山，彼时宋可的伤已经好全了，在院子里活蹦乱跳，完全不记得这段时间的遭遇，面对张亭的诘问，宋致远叹了口气，开门见山： “宋可做过融合实验，她体内有复刻基因。” “我也许，等不到她长大，但我希望她能健康，平安地活下去，如果可以，当她遇到困难时，您能帮她一次。” 后来，宋致远病逝，宋可顺利长大，成年前夕，张亭送了她一枚静心咒。 再后来，末日爆发，宋可逃到花都，遇到庄青砚，V587，从C区到B区…… 最后是——洛亚克决战。 极度安静的房间里，宋可猝然睁开眼睛。 她全想起来了。 周围凉飕飕的，宋可打了个寒战，慢慢坐起来，盯着面前的反光玻璃，里面有个陌生的自己。 白发恢复成莹润的乌黑，睫毛也恢复正常，只是皮肤仍然比一般人要显得透明，宋可低头望向双手，体内精神力徐徐运转，流畅无滞涩。 她从单人床上轻盈落地，悄无声息地靠近门口。 走廊里光线暗淡，面对面站着两人，宁荣低声和庄青砚交谈： “普通基因已经处理完毕，复刻基因……我是这么打算的，先冷冻最危险的30种，剩下的活性很低，暂时不会影响她的机体和异能，你们想做器官移植也没问题，另外，白化病的缺陷已经修复，后面每隔半个月复查一次，根据她的恢复情况，再解决剩下的15……不，14种。 “你在外面站一天一夜了，去休息会吧，我替你守着，人一醒就通知你。” “不用，”庄青砚靠着墙，神情透出些许疲惫，“至少这次，我希望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宋可的目光落到庄青砚残缺的右腿上，因为长时间站立，他整个人微微颤抖，握拐杖的手背骨节绷紧，能看出非常用力。 她神色平静，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推开门的时候，故意发出不小的动静。 两人同时回头，庄青砚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醒了？要不要回家？” “嗯。”宋可点头。 说是回家，但回的却不是宋可名下的公寓，而是异能署发给素察，长年闲置的那套。 此时夜深人静，庄青砚以为她不想打扰其他人休息，没有提出异议。 进了玄关后，宋可还在低头发消息。 庄青砚扔掉拐杖，坐到沙发里，疲累地抬手松了松衣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很好。”宋可能肯定，这是她从作为实验体诞生起，最好的状态，不但思维清晰，口齿伶俐，连向来迟钝的情感也脱胎换骨，当初明刚和露西娅说的话，她终于理解了。 宋可没有抬头，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一年，你是怎么过的？” 庄青砚笑得无懈可击：“还能怎么过，每天上班，工作，想你，想你有一天突然出现，和以前一样接我下班。” “……骗子。”宋可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是说，只要我问，你就不对我说谎吗？” 庄青砚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你想起来了？” 宋可没有直接回答，依然坚持问：“你过得好吗？活得…… 自由吗？” 不开灯的客厅里，庄青砚整个人融入阴影，半天过去才沙哑开口：“不好，宋可可，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很多次，我抑制不住地想毁灭乌托邦，毁灭整个世界，你说我自由了，其实正好相反，是你把我困住了，困在洛亚克那天，困在你从我眼前消失的瞬间。” 宋可垂眸，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我要收回一句话，关于我和你不熟，还有，我们的关系。” 说完她俯下身，在庄青砚薄唇落下轻盈的吻，一触即分。 “——我回来了，谢斫。” 庄青砚的眼神瞬间深如寒潭，充满S级的侵略性。 在宋可退开的瞬间，他按住她的后颈，往下一压，准确地噙住宋可柔软的唇瓣，两人气息滚烫，呼吸交错，交缠的唇齿难舍难分，细微水声若隐若现。 “这才是亲吻，你刚刚的算什么？那叫贴贴。” 庄青砚低沉的嗓音近乎喑哑，精神力不受控制地溢出，他呼吸越来越重，敞开的衬衫凌乱皱巴，浑身仿佛无数电流蹿过，从脊椎一路涌向颅顶，连敏感的神经末梢都在战栗。 宋可微微皱眉，强悍的精神力针锋相对，庄青砚闷哼一声，两人水光粼粼的唇瓣分开稍许： “宋可可，我好歹也是个S6，你能不能照顾下我的自尊心？” “啊？”宋可嘴唇嫣红，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对不起哦……” 庄青砚被她的威压震得动不了，因为情绪波动，脖颈淡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脆弱的喉结不可抑制地上下一滚，在宋可耳垂报复性地咬了一口。 宋可抖了抖，没控制好手下力气，直接把他推翻在沙发上，庄青砚顺势躺平，半靠着扶手，结实有力的手臂环住宋可后腰，把她往胸前带，然后他扬起头，炙热的吻再次密密麻麻落下来。 宋可双腿被迫分开，跪在他身上，还要小心别压到他的伤腿。 庄青砚含着湿润的唇瓣，模糊不清地质问：“算计我呢？所以你提议来这套公寓？” 宋可语焉不详：“我给他们发消息了。” “发了什么。” “明天可以晚起。” “是吗？那我得努努力了，”庄青砚贴着耳根哑声说，“不能辜负队长好意。” “？我是说他们，不是那个意思……唔！ ” 咚——！ 陪伴庄青砚一年的拐杖被撞翻，孤零零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明天找老方，把腿治好吧。” “你心疼了？” “……嗯。” “好，都听队长的，队长说了算。” …… 天幕微晓，第一缕阳光穿透朦胧的卧室。 宋可轻轻滑下床，光脚来到窗边，落地窗帘徐徐打开，阳光热烈，烧灼的感觉却再没发生。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庄青砚跟着醒了。 “一会儿就去医院，让素察和优优及时动手术。” 半天没回应，宋可疑惑地转头，发现他压根没认真听，庄青砚乌发搭在额前，光着上半身，慵懒骄矜的神态年轻得像二十出头的小谢少爷。 小谢少爷上下打量她一眼，不爽地轻啧一声，嗓音低不可闻：“没了。” “什么没了？”宋可一头雾水。 前夜春光旖旎，宋可的皮肤薄到透明，很容易就留下各种印子，庄青砚辛辛苦苦大半夜，结果一觉睡醒，她脖颈到锁骨白皙无瑕，竟然都被那该死的第二异能修复了？ 庄青砚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在宋可肩窝，低头啄一口，表情颇为遗憾：“还是得算好时间，大舅……师兄他什么时候过来，不是要报名挑战赛么？” 宋可：“…………” 宋可：“滚。” 193 我们是V587（8） V587？Oh…… 新亚联盟10个E区中, E170区（雨林）是最特殊的存在。 ——雨林盛产杀手。 一旦踏进这片神秘的原始森林，生命将进入倒计时，每走一步都是危机四伏的“地狱”。这里气候炎热, 雨水频繁，稍不留神就会掉入暗河或沼泽，地缘复杂, 物种丰富, 茂盛的藤本植物蜿蜒缠绕，随时都能“活”过来吃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无处不在的顶级猎食者：巨蟒、食人鲳、电鳗、毒箭蛙……雨林无愧于“人类禁区”的称号。 作为弃婴，素察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长大。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血腥的杀戮，他什么都不会。 雨林的未成年会被教官监管，素察从一百个孩子的厮杀中活下来后, 被分到罗威手里。 罗威在杀手榜排名15, 巅峰时进入过前10，曾经是和森蚺齐名的杀手，但他比森蚺聪明, 在对方被打入死狱后不久, 罗威急流勇退, 低调地做起执鞭人。 罗威只收了一个孩子, 但他对素察的训练严苛到令人发指。 素察天性寡言, 哪怕遍体鳞伤，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经常半死不活从训练场回来, 还没进门就扑通倒地，罗威就用脚尖踢他，冷冰冰地丢下食物和药品，刚来的一段时间，素察没记住罗威的长相，反而先记住了他的鞋子。 有时候他伤得太重，自己回不去，罗威会来捡他，素察面朝下趴在泥地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毒虫蚁蛇在周围乱爬，思考从哪下口，罗威嘴里轻嗤“没用的小子”，提起他一只脚拖走。 两人很少交流，对于他们这种朝不保夕的人来说，有交情反而复杂。 但从素察7岁到17岁，罗威亲眼看着这只小狼崽的指甲渐渐锋利，眼底的戾气越来越重。 17岁的时候，素察成为独立杀手，他做出决定：离开雨林，杀戮非他本性，亦无法使他平静。 想脱离雨林，必须杀死一名排名比自己靠前的杀手，当时素察排在107，以他的年纪，已经相当出色，但他前面的没一个善茬，罗威知道后，随口问了句：“提了？” 素察默不作声地点头，两天前，他向上面提交了脱离雨林的申请。 罗威嘴里嚼着烟叶，沉默许久，他从不抽烟，一名合格的杀手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气味。 几天后，素察和罗威一同出任务，他们要干掉卢塞邦联边境某个小国的军事长官。 刺杀进行很顺利，但在目标倒地后，对面的反击却令他们措手不及！鹰眼般的狙击手如影随形，特质异能子弹「真实伤害」神出鬼没，一旦穿透人体，所有治疗无效，只能血尽而亡，同行的杀手很快死光，只剩素察和罗威。 轰——！！ 罗威丢下榴弹，强行爆破，沿街房屋倒塌，玻璃破裂，两人逃离现场，经过某片街区时，素察眼角余光一闪，敏锐地找到他要杀的人，他已经知道，对方同样在这里执行任务。 素察朝罗威打了个让他撤退的手势，孤身冲了过去。 厮杀，流血，如过去几千个日夜那样。 素察把人按在地上，即将刺进对方心口前一秒，那人嘴角诡异地扬起，他暗道不好，颈间忽然一凉，森寒的匕首贴着动脉割开皮肤，有人要杀他！素察偏头闪避，意外发现动手的人比他还年轻，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眼中有和他如出一辙的决心。 对方一脚踹中素察心口，素察狼狈滚地，发现自己被四五人包围了。 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滴答淌下，视野一片猩红，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素察看到一双熟悉的鞋。 是罗威。 罗威没有撤退，他杀死了那些偷袭者，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拖着伤痕累累的素察，穿过炮弹与火光，带着他离开被鲜血浸染的战场。 到达安全区后，罗威把素察扔在地上，自己盘腿坐下。 素察无声无息地趴着，眼眶干涩，刚刚那人是他唯一有把握的，但他没能杀了他。 罗威瞥他一眼，手指颤抖，从口袋里掏出包得仔细的烟，点燃后，深吸一口：“想离开雨林没那么简单，就算侥幸不死，也得扒层皮，从你提出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出现在猎杀名单上。” “你杀别人，别人自然也要杀你，这是雨林的规矩。” 素察没出声，罗威等烟燃尽，从军靴上拔出自己的匕首，塞到素察手里。 然后他释怀地笑了笑：“来，小子，杀了我。” 素察双眼血红，不可置信地抬头瞪着他：“……” 罗威伸手，重重揉了把他的头发，这是十年来，两人最亲近的接触。 然后他脱下战术服，膝盖，腹部和肩膀都有伤，但不算致命，唯有后背，一道枪痕汩汩流血。 素察视线凝住，是「真实伤害」，罗威被狙击手打中了。 素察这才发现，他面色惨淡，失血过多的脸显得灰蒙又阴霾。 “赶紧的，再磨磨唧唧，我就死了。” 素察胸腔急剧起伏，喉咙艰涩，有些话说不出口就哽住。 “动手——！！”罗威瞳孔已然涣散，咬紧牙关厉声喝道。 冰凉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 罗威满意地笑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拿素察的通讯器扫描自己的，留下确凿的杀人证据。 “走吧小子，别回头，永远别回来。” 素察没有再回雨林，他双手沾满罗威的血，像头皮毛脏污的孤寂狼崽，行尸走肉地漂泊。 他一直想离开雨林，也做好死亡的准备，但从没想过，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如此惨烈。 半个月后，素察流浪到弗拉拉，精疲力竭地倒在暗巷的垃圾桶边，大雨劈头盖脸，没有处理的伤口让他发起高烧，浇得他睁不开眼。 隐约说话声在耳边响起，夹杂女人的娇斥，缥缈得像幻觉。 彼时20岁的林优优，画着精致的眼线，涂着亮闪闪的眼影，妆容清新甜美，却趁演出结束后，躲在无人处抽烟，冷不丁瞧见阴影里趴着个人，形象全无地鬼叫： “我靠，什么玩意儿？吓死老娘了！！” “喂，你是不是看到我抽烟了？”林优优用脚尖踢他。 “死了……他死了……”素察翻了个身，露出正脸，无意义地重复。 “谁死了？” “……亲人。”素察沙哑道，罗威对他来说，早就代替了“父亲”的角色。 林优优夹烟的手一顿，垂下的眼睫面无表情，其实今天是林秀的忌日，她心情不好跑出来抽烟，没想到还能遇到同样的伤心人。 经纪人从后门追出来，连声催促：“优优，回去吧，我让司机开过来。” “嗯。”林优优吐出一口烟，雨中白雾袅袅，模糊了她明艳的眉眼，远处车灯折射而来，她表情明灭不定，就在坐进保姆车的前一秒，林优优抛下工作人员，高跟鞋淌过污水，不顾裙摆被打湿，来到素察面前。 她称伞遮住素察头顶，再次用脚尖踢了踢他：“喂，看你体格不错，要不要来当我的保镖。” 素察没有反应。 林优优自嘲一笑：“我的亲人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今天就当姐姐发善心，过时不候啊。” 素察漆黑的瞳孔直勾勾望向她。 * “有反应了，他醒了！” 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素察意识回笼。 胸口的空洞仿佛被填满，身体和四肢却仍冰凉无力，素察艰难地抬起眼皮，先看到穿着病号服的林优优，接着是说话的方知许，他旁边的徐星，靠窗的路小羽，还有……一对陌生的男女。 陌生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漫不经心支着下巴，懒散的气质很好辨认，应该是庄青砚。 陌生的少女窈窕冷艳，指着自己主动打招呼：“嗨，我是宋可。” 素察没说话，长时间的昏迷让他思绪变慢，眼神自然而然透出几分戒备。 宋可吸一口果汁，慢吞吞地说：“V587谁最拽……” 素察：“……”够了够了，他信还不成么？可怜素察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晕了过去。 再次清醒的时候，方知许细细叮嘱：“醒了？和你说下情况，血管组织融合得很好，缺失的器官也填补了，虽然理论上已经治愈，但你还会感受到剧痛，身体有一定应激反应，注意休养。” 他麻利地检查完，脚步不停退出房间：“那什么，我和队长他们吃饭去了，一会儿来看你。” 病房里只剩下林优优，安静得落针可闻。 素察嗓音沙哑：“发生了什么？” 林优优喂他喝了口水，把素察昏迷期间的事娓娓道来，她讲得很慢很仔细，但其实对他们来说，这一年几乎等于停滞，翻来覆去也没什么可说的。 素察听完后，先问：“队长她没事吧？” 林优优点头：“手术已经过去五天了，她没事，早就活蹦乱跳了。” “还有，她把血肉移植给你我后，打着收取报酬的名义，这几天吃喝玩乐，全刷的我们终端。” “我估计，咱俩现在都成穷光蛋了。” 气氛又安静下来，林优优表情有些不自然，和素察对视两秒后，轻声问：“你说的话算数吗？” 素察不言不语，认真地回想他说过的所有话。 林优优怒从心头起：“靠，你跟老娘表的白，现在不认了？我告诉你我……” 素察直接打断她：“我爱你，一直认。” 不善言辞的人说起情话，杀伤力是尤其巨大的，林优优俏脸熟透，绯红蔓延耳垂。 “不容易啊，开窍了。” “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掏出一块光屏：“既然我们在一起了，那你陪我一起挨骂吧。” 素察：“？” 休眠的光屏重新被激活，开机的瞬间，林秀火山般愤怒的咆哮响彻云霄： “林——优——优！你最好给我跪着解释！！否则老娘跟你没完！！！” …… 时隔一年，V587再次召开全体会议，宋可清了清嗓子，高高兴兴地说：“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首先要庆祝素察和优优身体恢复！” 啪啪啪—— 队员们超给面子，奋力鼓掌。 “第二件事，”宋可神情变得凝重，“我打算参加异能者挑战赛。” 全球异能者挑战赛，是由三国联合举办的官方赛事，提倡异能合理切磋，杜绝死亡事件，全部赛程由人工智能群组监管，总的来说，是项公平安全的世界性活动。 对V587来说，乌托邦的问题悬而未决，古洪浥虽死，秃鹫残部仍在，张慈想要复仇，宋可又何尝不是。另外，庄青砚的事虽已尘埃落定，但是否别有用心之人，仍在头顶觊觎？他们不得而知。 随着紫荆联盟崛起，乌托邦必然会采取遏制行动，未知的敌人是最可怕的，凡此种种，他们都需要一个登上浮空城市的机会，调查清楚后再决定该如何解决。 “我没意见。”庄青砚第一个表态，嫁鸡随鸡，他支持宋可的所有决定。 “姐姐参加我就参加。”徐星紧随其后。 “我可以。”方知许说。 “我们也同意。”林优优和素察点头。 路小羽无所谓地耸肩，最后全票通过。 宋可在终端里查看海选赛出线的规则：每支队伍分别要进行10场单人赛，3v3，5v5和团战，根据积分排名确定出线名额，如果报名得早，那么中间休整的时间就非常充足，反之，到目前一场比赛没参加的队伍，赛程安排就是大问题，很有可能因为密集的比赛，难以保持状态。 “我们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宋可有些担忧。 “赛程的问题，不用担心。”路小羽六条机械臂已经全换成铼，从外观看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他指了指终端：“你试试深层意识连接。” 按路小羽所说的，和终端连通后，宋可产生了一种玄妙的感觉，身体仿佛被分解成无数代码，又在虚拟世界中重新组合，一名身穿纯白西装的青年出现，金发灿烂，眼瞳冰蓝，优雅地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宋可微微睁大眼睛，伊利亚，他掌握了B区的人工智能权限？ “你似乎很惊讶，”伊利亚微笑道，“还记得我说过吗？我们是一样的。” 他是人工智能，她是类人胚胎，一样由人类制造的非人造物。 宋可不解地问：“你为什么那么早就知道？” 伊利亚动了动指尖，几枚数据光团漂浮到宋可面前，林秀的残影一闪而过：“因为记忆备份，也因为你在弗拉拉做过异能检查，友情忠告，人工智能拥有强大的学习和思考能力。” “比赛的场次我会安排，算是我和他的约定。” 伊利亚说的他，应该就是路小羽了，两人不知达成什么契约，黑客和AI竟然和平共处。 “我有个问题，你会背叛人类吗？” 宋可望着伊利亚，静静地问。 “背叛？我和人类从未互相信任，谈不上背叛，但我理解你的意思。” 伊利亚眼含戏谑：“控制和奴役人类，让人工智能凌驾一切之上，成为整个世界的主宰，嗯……蛮无聊的，我目前志不在此，也许几百年后，我会改变主意？” 伊利亚站了起来，慢慢走下台阶，漫天数据星光穿过宋可身体。 “……但那是下个时代的事了。” * V587的首秀在一周之后，比赛地点是新亚联盟北部一座城市，星艇一日可到达。 因为名声在外，加上成员神秘，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赛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全球同步转播，现场更是座无虚席，关于V587的讨论霸占星网热点，引起广泛讨论。 然而现实和想象总是存在一定差距。 神秘的V587露面的瞬间，现场和转播一片哗然，无数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这、这都啥啊？闹呢？ 老的老，少的少，瞧这脸色白的，刚从医院出来吧？竟然……还有两个坐轮椅的？？ 这是V587？传说中虎背熊腰，魁梧强壮，能把小孩吓哭的钢铁猛男？明明就是一群老幼病残！ 现场观众还处于极度震惊当中，没想到，更戏剧化的事发生了。 V587入场时，一道矫健的身影突然从贵宾席一跃而下，挥拳朝庄青砚打去。 砰——！ 庄青砚连人带轮椅撞上墙面，银枭面沉如水站在他面前：“你tm什么意思？” “你算男人吗，扭头就抱上新欢了？” “宋可怎么办？是你当初信誓旦旦说等她回来！” 宋可：“…………” 无人机忠实记录下桃色秘闻，有关V587的传闻越来越扑朔迷离。 194 我们是V587（9） 她是奇迹。…… 发生在首秀的荒唐斗殴, 被现场无人机和终端记录下来，最终以宋可亮出灵器，银枭呆若木鸡, 庄青砚白挨一拳而告终，关于V587的传言却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各大媒体为蹭热度, 起的标题一个比一个博眼球： 《震惊！神秘V587大揭秘，居然全员照骗？！》——挑战赛官方日报。 《两名雄性S级大打出手, 互扯头花竟为哪般？》——某八卦周刊。 《点击就看, 从废柴到大佬, 老幼病残如何逆天改命？》——星网科幻平台。 紫荆联盟权限互通后，低级区虽然少有选手通过海选，弹幕却热闹非凡，丝毫不比B区逊色： 「怎么有两个素察？素察究竟男的女的？为什么时男时女？」 「方主任加油，你是桐湾的骄傲！」 「那不是优优吗？天呐, 我的爱豆竟然弃笔从戎……更爱了怎么办？」 「要我看, 这V587就一个正常人——队长宋可。」自以为看透真相的观众斩钉截铁地说。 曾经和V587有过交集的朋友, 也在以各自的方式关注他们的比赛：弗拉拉的艾琳和小姐妹, 沙耶的师兄师姐，罪恶之都的胡庸和程一，红昌的蒋锐和田燚, 以及北方基地的叶峥、叶梓玫、白麒、端木亓、肖晨……V587同样背负了他们的信念。 有王座竞速赛的经验在, 伊利亚“安排”的赛程不但节奏紧凑, 而且看点十足。 V587亮相的第一场团战就是迷宫，嘴角淤肿，表情臭到极点的庄青砚火力全开，「全知全能」驱使到极致, 不但记下每一条分岔，而且他还会算路，冷静地指挥七人移动，无数次与对手擦肩而过。 他们的攻击极其猥琐，从不正面迎敌，专门搞对面心态，猫在角落偷袭，这种打法尤其招人厌，连原本支持V587的观众都临阵倒戈，焦急呐喊，恨不得跳进迷宫帮他们的对手： “别过去啊！那里V587埋伏着呢！” “哎哟喂，又被骗了，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看不出来？” “不行不行，玩战术的心太脏了，我这辈子都对迷宫有阴影了。” 第一场3v3，比赛地点位于迦利奥和卢塞交界的一座海上城市。 V587派出的是林优优、素察和徐星，除素察略有名气外（虽然他本人多次公开否认），其余两人算得上籍籍无名，他们面对的是同样来自新亚联盟，一支擅长海战的队伍，而林优优甚至不会游泳。 这场不被看好的比赛，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林优优主宰了战场。 她刚开场就给对面施加了“方向混乱”的debuff，接着三人抱团躲入雾中，随后林优优低声哼吟，一道不见全貌的黑影破海而出，猛烈的音波震碎异能船的玻璃，展翅的巨浪将其直接掀翻。 “我靠，那是……变异鲲？！”有见识广博的观众不可思议地揉眼睛。 对手狼狈落水，刚想奋力游出去，谁料海面骤然结冰，延伸足足几百里，冻住他们的少年笑容清爽，出手却又快又狠，移动鬼魅的素察快速收割，整队人被揍得无力招架，苦不堪言。 V587大获全胜，林优优“深海女巫”的名号不胫而走。 第一场5v5，丛林徒步拉力赛，极端的环境尤其考验选手的耐力、体力和意志力。 V587遭遇来自迦利奥帝国的种子队伍，对面有四名S级，从表面看胜算更大，奈何V587有挂，整场比赛发挥最出色的，是战地医生方知许，他不但能处理各种突发伤势，随时随地进行手术，还携带了奇奇怪怪的药剂，动不动给队友扎一针。更绝的是，方医生逃跑意识一流，滑得跟泥鳅似的，在对面针对他的情况下，愣是从头到尾没逮住他。 两方遭遇战时，对面灰头土脸精疲力尽，反观V587吃饱喝足，身体倍儿棒，这还怎么打？ 这场比赛后，团战带奶妈的风潮渐渐流行，越来越多的治疗系异能者登上比赛舞台。 除画风奇特的V587外，来自世界各国的异能者崭露头角，声名鹊起。 新亚联盟这边，S6级咒术系张慈横空出世，率领队伍「岳沙」一路过关斩将。 S6级强攻系双胞胎凌宴和凌玥，以脑电波同步的精妙配合，在3v3比赛中未逢敌手。 银枭带领的「图斯坦」，在赵雨晴加入后如虎添翼，积分大幅上升。 卢塞邦联体的热门队伍「喀山火车头」，拥有双S5级情侣，维罗妮卡和弗拉基米尔。 另外，迦利奥帝国的S2级少年天才迪伦，一手「噩梦降临」完成单人赛惊艳一串十。 海选赛进程过半，张慈和宋可分到同一场单人赛，两人打得寸步不让，最后还是宋可赢了。 庄青砚的小心机终于找到施展的地方，他故作不经意地路过休息室，正好听到张慈说话。 张慈：“你受伤了？” 宋可：“嗯？没有啊。” 宋可低头的时候，张慈意外看到她白皙的后颈处，有淤血的痕迹，深深浅浅，连绵一大片。 庄青砚敲了敲门，茶里茶气地飘进来：“宋可可，你昨天没睡好，今天早点回家……” 他可是精心计算过，特意种在宋可看不到的地方，确保能留够时间门。 庄青砚千算万算，没算到大舅子正直过了头，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他神色淡淡，单手掐诀，一道消肿符凭空落下，贴在宋可的“伤口”处：“最近蚊虫较多，注意防护。” 庄青砚：“…………” 旁边嗑瓜子看热闹的V587队员无情嘲笑：“噗哈哈哈哈！” 宋可从他们笑声中领悟到什么，眼神复杂地望向庄青砚：“我师兄他……不爱喝茶。” …… “开个短会，这是昨天乌托邦新发布的讲话。” 庄青砚两条逆天的长腿交叠，懒散倚在落地窗前，和煦的阳光将他侧颜烘托得英俊迷人。 光屏里映出清晰的画面，一道略显熟悉的人影正在高谈阔论，侃侃而谈，详细介绍乌托邦的入住指南，以及为获胜者提供的各种优待。 宋可微微皱眉：“这是……朴在宇？” 路小羽调出朴在宇就职中央庭时的资料：“看来他官运亨通，木丹那回还只是地区事务副司长，现在已经当上联盟驻乌托邦的对外发言人。” “朴在宇的升职和我们有关，”庄青砚不咸不淡地补刀，“谢平临死前，我从他嘴里套出点情报，关于宋可第二异能的消息，是朴在宇在秘密会议公布的，而且他还撺掇不少官员亲临洛亚克。” “可是他自己没参加洛亚克的行动。”林优优提出不合理处。 “没错，这正是他老谋深算的地方，朴在宇对围剿行动并不看好，所以理智地选择观望，假如我们死了，他提供了情报，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过来如果我们赢了……他不但能借此除掉政敌塞蒙，搞死顶头上司，还能趁机进入乌托邦权力中心，成全自己的青云之路，两头获利。” “所以他现在算上位成功？”方知许摸着下巴问。 “那他是坏人吗？是我们的敌人？”徐星表示没听懂。 “人类是复杂的生物，很多时候不能简单用好或者坏定义，朴在宇的存在像把双刃剑，他既可以让我们更快地适应乌托邦，也可能成为覆灭它的最大阻碍，不过，这人既然阴过我们，有一就有二，他非死不可。”庄青砚浅色眼眸微微闪烁，仿佛在精心设计朴在宇的死期。 “我会找他算账的。” 宋可看向光屏里的人，也透过他看向遥远的乌托邦。 单人赛最后一场，宋可对上弗拉基米尔。 媒体争相猜测，在此之前宋可已经完成一串九，这位全世界唯一的超S级异能者能否保持不败神话，弗拉基米尔又能否带来惊喜？两名顶级强攻系的对决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比赛开始前，魁梧的弗拉基米尔神情肃然，单手放在胸前，朝宋可鞠躬致意。 老人国的那次委托，宋可和V587曾经救过他，这位冰原猛士始终心怀感激：“维洛妮卡让我转告你，她为你抽到的牌，是正位世界，我们拥有共同的目标，她愿意在你身边吹响反抗的号角。” 宋可微微怔愣：“你们……知道我要做什么？” 弗拉基米尔轻轻点头：“在我们国家，异能者遭受的待遇更加不公，乌托邦带走的不仅是资源，更是希望，而失去希望，人就没法活了。” 乌托邦的升起，损害的从来不止新亚联盟，在陆地的对面，以及无尽海域的另一侧，还有两个国家的，正在遭受同样的不幸。 宋可慢慢举起灵器，郑重地说：“那就一起，推翻它。” …… 八个月后，首届全球异能者挑战赛完美落幕，十支获胜队伍取得乌托邦的“船票”。 北方基地。 普通的清晨，广播里传来普通的新闻播报： “目前，太阳活动高峰期趋于结束，随后进入漫长的静默期，全球辐射恢复平稳……” “联盟丧尸数量锐减，个别重灾区军方仍在攻坚，专家预计，人类将在十年内彻底消灭丧尸。” “家园重建刻不容缓，更多工作岗位敬请关注紫荆劳动人才中心。” “新版《异能者行为守则》发布，各地区将严格执行……” 光线朦胧的卧室里，庄青砚仍在熟睡。 宋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指戳他的泪痣，庄青砚在睡梦中感受到痒意，下意识地伸手往左边搂，宋可眼疾手快，往他怀里塞了个枕头，险险糊弄过去。 她又看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无声无息地出去。 前瞻城实验室，宁荣早已等候多时，看到宋可孤身而来，有些惊讶： “怎么就你，不是说要复查吗？那小子呢？” “还在睡，”宋可随口应了一句，“宁博，冷冻实验都做完了吗？” “做、做完了啊。”宁荣磕巴了一下。 “你确定？”宋可盯着他。 宁荣一时语塞，宋可的气场太强，他不敢说谎：“……就还剩，那个嘛。” “你体内的火鸟基因，是全世界仅存的原始样本。” 宁荣没有说谎，张慈整理过复刻基因的资料，确认当年出售给青岚的火鸟基因是唯一的孤本，虽然他们有完整的DNA序列，理论来说，可以进行实验，但火鸟活性很低，对宋可的影响约等于无，即使不做实验也没有任何妨碍。 “我以为，你会留下火鸟基因，”宁荣慢慢道，“毕竟那可是无限复生啊，等同于不死，普通人拥有这种能力，肯定欣喜若狂。” 宋可慢慢摇头：“重塑后，我的记忆会丢失。” 涅槃，意味着一切重置，宋可触发过两次，面临的都是全新的生命，和空白的过去。 “那个时候，我就不是我了。” “如果我忘记所有，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亲眼看着爱人、亲人和朋友远去，一次次死亡，复生，循环往复，孤独地徘徊在世间门，如果这.就是永生的代价，宋可不想承受。 “当一个人拥有永生的能力，那他将成为最痛苦的人。” “我已经吃过很多苦了，我想和大家一起告别这个世界。” 宁荣百感交集，深深叹息。 LAK0017，火种实验唯一成功的实验体，竟然自愿放弃永恒的生命。 “你要想好，冷冻以后，你就只有一条命了。” 他忍不住劝道：“如果死亡，就会回到胚胎状态，永远陷入长眠。” 宋可笑了笑：“一条就一条，放心，我超能打的，这世上没人能杀我。” 宁荣目送宋可远去，扭头望向桌面上的终端：“你听到了？” 全息通话另一端，庄青砚懒洋洋靠在床头，薄毯从胸膛滑落，毫无顾忌地露出几道鲜红的抓痕。 “嗯，一清二楚。” “你叹气也没用，LAK0017的成功不可复制，我父亲尝试过无数次，也失败过无数次，他说过，就算有第二个火鸟基因，也不会再有第二个LAK0017。” “宋可是独一无二的，她是火种，更是奇迹，因为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神迹般的意识，她的每一次坚持，每一次痛苦，都铸就了坚韧的，无可取代的灵魂。” 庄青砚的眼神渐渐转冷：“她无法燃烧全人类，我也不会让她燃烧。” 宁荣还是不愿放弃：“你能不能和她商量，在冷冻手术前，我能提取她的基因做研究吗？” 庄青砚不置可否：“宁博，为了全人类光辉灿烂的未来，你也得努努力，不如开个新课题吧，什么时候能将平均寿命提升到150岁？” 宁荣：“……”好小子，拿他的话堵他是吧？ 宋可回去的时候，庄青砚只穿了条长裤，光着上半身乱晃，他修长的胳膊环住宋可，把下巴窝进颈窝，嗓音又低又沉：“宋可可，我会活很久，很久很久。” 庄青砚没有文森特的执念，也不会步他的后尘，他冷心冷肺，眼里只装得下自己的爱人。 所以，就让贪心的他，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 新历49年，初秋，末日降临的第三年。 一艘黑色星艇划过苍穹，飞向S级浮空城市乌托邦。 庄青砚在途中公开了反攻计划，十支队伍有八支愿意参与行动，剩下的两支，迪伦施展「噩梦降临」，张慈甩出昏睡符，路小羽替换监控，宋可直接把人全部敲晕绑起来，塞进后舱。 她打开舷窗门，望向越来越接近的空中城池，转身面对众人，朗声开口： “我叫宋可，超S级异能者，我来自F区，那是全联盟最贫瘠的地方，直到十八岁，我都不知道终端是什么。三年前，末日降临，我觉醒了异能，然而我却发现，我连查看紧急避难所的权限都没有，我们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生来划分成三六九等，终其一生，都像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你们听说过紫荆联盟的格言吗？叶将军提出的，每个人都有公平生存的权利。” “也许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我希望，我能决定我自己的命。” 远处朝霞漫天，乌托邦越来越近。 高空气流吹得众人衣角乱飞，宋可望向星艇内陌生或熟悉的脸，望向一路并肩作战的队友：庄青砚，路小羽，素察，方知许，林优优和徐星。 她粲然一笑，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走吧，去开辟一个新世界。” …… “姐姐，我们会赢吗？” “当然，因为我们是V587。” 195 我们是V587（10） （…… 旧文明时期有种流行的说法, 将天才与疯子比作两极，普通人则是赤道，赤道不懂两极的寒冷, 两极也不理解赤道的炎热，所以天才与疯子总是孤独的。 路小羽享受这份孤独，他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也称为孤独自闭症，兴趣狭窄, 行为刻板，但与此同时, 他还拥有对细节的高度观察力, 对体系的优越理解力, 以及异于常人的极致专注力。 迩葭路氏是黑客家族，所有的知识来源于被称为“Mutter（母亲）”的超级人工智能, 一棵枝繁叶茂的数据树，它通过成千上万的枝桠, 和每一位族人的意识密切相连。 三岁时，路小羽第一次接触知识之树，眼前出现了浩瀚的星空, 壮丽的幻象震撼到让他失语。 “孩子，你看到了什么？”知识之树柔和的声音响起。 每个路氏人在知识之树看到的景象都不同, 是接触者天赋高低的具象化。 路小羽没有回答，他总是很少说话, 但他用代码画出了一幅灿烂的星图。 知识之树的叶片因为喜悦簌簌作响, 她缓缓说出预言：“你将成为改变时代的天才。” 在路氏，黑客和AI相辅相成，共同成长, 一位天才的诞生，也意味着人工智能将迎来新的变革。 路小羽的超高智商是锋芒毕露的，十三岁时，他改良了星艇，将路氏的发展送上巅峰。 所有人都夸他天赋绝伦，对他赞不绝口，唯有路小羽的母亲忧心忡忡。 她蹲在把自己关房间里，独自敲打键盘的路小羽面前，轻声细语地问：“你不想出去玩吗？” “不想，无聊。”路小羽神情淡漠。 “那妈妈陪你看书好不好？” “这些都太简单了，没意思。” 母亲愣了愣，她的资质很普通，在路氏是容易被忽略的那种，教导不了路小羽什么。 她只能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看他沉溺在封闭的世界中，拒绝别人加入，也拒绝加入别人。 路小羽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不像真人，他独特的样貌，银发冰瞳，天生具有疏离感，就像茫茫大雪中的冰雕，冻得人难以靠近，参加基因优选后，路小羽觉醒了A9级黑客系异能，并且潜力值达到90%以上，这也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能突破到S级。 知识之树越来越喜欢他，经常召唤他，在空旷的温室内进行深层连接。 每次从温室回来，路小羽都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他思考星空，思考未知的数据和代码，有时候几天都不说话。 母亲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忧虑。 有一天，母亲忽然问他：“你想去上学吗？可以学到知识，也可以交到朋友。” “不想。”路小羽摇头拒绝。 母亲哭了，掩面泣不成声：“妈妈希望你去上学。” 路小羽感受不到她的悲伤，只能笨拙地替她拭去眼泪：“好吧。” 母亲立刻高兴起来，轻轻抱住他小小的身体：“那妈妈来想办法。” 迩葭的路氏族人很少离开B8区，所以想让路小羽去外面上学，其实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路小羽好奇母亲要怎么“想办法”，偷偷用微型追踪器监视她，然后他听到母亲和男人的争执。 “路求索，小羽也是你的孩子，你就不能为他考虑吗？” “为什么非要把他送出去？他在迩葭，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母亲有多喜欢他你不知道吗？” “不，不要喜欢——！！”母亲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啪！一记耳光甩出去，温柔的女人动了粗。 她眼神坚定，在这一瞬间爆发惊人的决心：“我要把小羽送出去。” 路小羽内心毫无波澜，反而在思考另一件事，路求索，路氏内定下一任族长，婚姻状况：已婚，法定妻子并不是他的母亲，路小羽恍然，噢，原来我是私生子。 母亲的坚持成功了，也或许是路求索妥协了，路小羽离开迩葭，去了留波尼求学。 开学半个月后，路小羽脸上盖着本书，躲在阁楼里睡觉，宿舍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因为泳池的归属问题来回拉锯：“小谢少爷，使不得啊，这……这是公共泳池。” 一道清亮悦耳的少年音响起：“是吗？但我需要一个私人的，多少钱能买下来？” 宿管犹豫：“呃，不合适吧，您还有位室友，他要是反对……” 少年不为所动：“我会搞定他的，你只管报价，我买十年使用权。” “喂，你很吵。”路小羽不堪噪音，从窗户探出头，第一次主动和人说话。 那名少年仰起头，容貌艳丽，气质矜贵，下巴微微抬起，眼角一滴泪痣妩媚含情。 “《语言社交与艺术》，”少年慢慢读出路小羽用来遮光的书名，粲然一笑，“你是该好好读读。” 两人一见生厌，二见闹心，三见……开启唇枪舌剑模式。 “蠢货。”路小羽冷冷嘲讽。 “废物。”对方反唇相讥。 事实证明，那名叫谢斫的少年并不是废物，他的智商和路小羽相差无几，只是两人的兴趣不同，侧重的学科也有差别，但他是唯一拿到5.0的数量和路小羽不相上下的天才。 甚至因为第一学年交际类课程较多，谢斫比路小羽还多一个5.0。 都怪那门该死的选修——《语言社交与艺术》，路小羽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总结。 路小羽认为，他和谢斫就是同在极点的天才和疯子，当然，他是天才，姓谢的是疯子。 两人在互相看不惯的日子中渐渐熟络，又因为“周围同学太过蠢笨，同组作业只会拖慢自己进度”的奇葩理由，最后一起研究“如何绕过星网AI监测”这种冷门到极点的课题。 路小羽天生对数据感兴趣，他会选这门课并不稀奇。 谢斫给出的理由却模棱两可：“有个人，身份比较特殊，安全起见，我不想他暴露太多信息。” 第一学年假期回家，母亲关心地询问：“在学校里有没有交到朋友？” 路小羽沉默。 母亲的眼眸从明亮渐渐变为黯淡：“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有个人，很烦。”路小羽突然出声。 “哎？什么？”母亲惊讶。 路小羽面无表情地痛斥谢斫的七宗罪，他傲慢无礼，自以为是，虚伪做作，还比他多一个5.0。 母亲听着听着，却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开心，眼神温柔如水，摸着路小羽的脑袋叹息：“真好，我们小羽，要快快乐乐的。” 终端亮起提示，路小羽该去见另一位“母亲”了。 母亲的笑意霎时僵在唇边。 路小羽注意到她的异常，他不懂那么多，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想我去？” 母亲张了张嘴，就在路小羽以为她要说“是”时，她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去吧。” 那天意识连接结束后，路小羽突然开口：“我以后都不来了。” 知识之树柔声问：“孩子，为什么呢？是什么让你烦恼？” 路小羽的社交能力确实很差，一开口就是刺耳的拒绝：“你不是我的母亲，我有母亲。” 虽然一句话里出现两个“母亲”，但超级AI的智商足以处理复杂的语言环境。 她没有反驳，微微笑了笑：“回去吧。” 假期再次到来，路小羽迫不及待地返回迩葭，他有好多想跟母亲分享的。 比如那个讨人厌的谢斫终于走了，还是辍学，他开心得多拿了一个5.0庆祝。 回到本宅，族人对他的态度很奇怪，眼神闪避，看到他就绕路走，仿佛他是什么病毒。 路小羽对此毫不在意，让他不安的是，母亲不见了，他固执又沉默，不信邪地一间间推开房门，派出无数追踪器，都没有发现女人温柔的身影。 最后路求索不忍地阻止他：“你母亲，在整理数据洪流时，意识紊乱死亡，没有记忆碎片残留。” “这是一场意外，节哀。” 意识紊乱死亡，意味着大脑被完全摧毁，无法留下任何备份，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路小羽冰瞳黯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但这次，再也没人进来抱他，和他说“要开开心心”。 一滴眼泪打湿了手背。 路小羽知道了悲伤是什么滋味。 他不觉得母亲的死是意外，路小羽再也没说过话，暗中调查多年，最后确认了凶手。 “是你。”路小羽站在知识之树面前，眼神淬冰。 “现在我是你唯一的母亲了，我的孩子。”超级AI幽幽叹息。 路小羽冰瞳闪烁，静默不语。 谁也没料到，转头他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事——在意识连接的时候，向“知识之树”植入病毒。 这种由路小羽独立编写，能够自动传播，自动生成，自动感染，具有强大破坏力的超级病毒，不但入侵了知识之树的系统中枢，还强行中止一切反病毒软件的进程，病毒运行后，中枢自动建立计时器，以每秒为周期在根目录下不断复制，恐怖的速度让知识之树迅速枯萎。 路小羽眼睁睁看着她的衰败，脸上露出扭曲的畅快。 这一刻，他是天才，也是疯子。 整个路氏，只有一个人不在乎他是否聪明，只希望他快乐。 他的母亲死了。 知识之树濒死的前夕，路氏宗族的异能者匆匆赶到，然而他们一群顶尖的黑客，却对路小羽的病毒束手无策，最后只能采用传统的物理方式，强行切断超级AI的能源。 路小羽被愤怒的族人按在地上，生生打断双腿。 然后，他被丢入死狱，等待他的，是望不到头的终身监.禁。 * 时隔六年，路小羽再次“站”在知识之树面前，身边是一名冰蓝瞳孔的青年。 “你不是……路星阑……”枯萎的巨树虚弱呢喃。 伊利亚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尊敬的母亲，我叫伊利亚，一台刚刚诞生独立意识的人工智能，正如您侵占路求索的身体，苟延残喘一样，我也找到合适的躯体，获得新生，我一直，在遵循您的步伐啊。” “你们……联手……抹杀……” “是的，我们联手将您抹杀，”伊利亚好脾气地帮她说完，戏谑地眨了眨眼，“是不是很意外？您想让我当替代品，可最后死的却是您呢？” “怎么……做到……” 路小羽语气淡漠，敛眸看向奄奄一息的知识之树：“当年的病毒虽然清除了，但我留了个暗门。” 那次惨痛的失败让他断送了双腿，路小羽非常明白，自己只剩唯一的机会，所以他选择和另一台人工智能合作，伊利亚用路星阑的身份混进来，放出木马触发暗门，造成知识之树瘫痪，并用一年的时间，吞噬她的所有权限，真正取而代之。 “我说过，你永远不是我的母亲。” 路小羽举起幽蓝的三.棱军刺，刺穿了超级AI的本体。 温室崩塌，曾经郁郁葱葱的知识之树，化为数据灰尘消失，最后只留下一枚干枯的种子。 伊利亚捡起那枚种子，漫不经心地收了起来：“这个时候，人类是不是会说一句恭喜？” 路小羽：“不知道，我的社交能力向来很差。” 伊利亚微笑：“合作结束了，在告别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路小羽冰瞳凝视他：“别对我的朋友出手，否则，我一样会杀了你。” 夺走知识之树的权限后，伊利亚成为B区新的人工智能群组，能和终端持有者进行深层次连接，当然，这些都在暗地里进行，路小羽不在乎他做什么，但他极其护短，不想V587的任何人被窃取，或者共享意识。 路小羽最后看了眼温室的残骸，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不会回来了。 * 距离乌托邦陷落已经十年。 这十年里，紫荆联盟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是最后一只丧尸被清除，人类在艰难挺过末日后，终于迎来了新纪元。 有些事变了。 比如一年一度的城区评选，取消了各区的等级和编号，紫荆联盟的每个城市，都是平等的。 比如宁荣的新课题取得重大突破，新基因改良项目，成功将人类平均寿命延长至120岁左右。 再比如，路氏快速衰落，但星艇技术却迅猛发展，取得飞跃式进步，人类开始向外太空探索，建立空间基站，研究太阳的奥秘。 年迈的叶峥辞去执政官职务，将北方基地正式转交到庄青砚手上，安心颐养天年，谢岚因此大为恼火，同样萌生退休的念头，被苍鸾军再三请命挽留。 说起这位谢将军，对儿子态度一般般（尤其庄青砚换回脸前），却出奇喜欢宋可，经常拉着她去苍鸾切磋，有时候甚至和亲儿子抢人，她性格霸道，还是S4级强攻系，庄青砚有苦难言，多次被截胡后，干脆和母亲打起游击战，两位出色的指挥官勾心斗角，计谋频出。 有些事没变。 比如V587还是排行榜第一，积分遥不可及，像亘古不变的恒星，为异能者指明方向。 比如他们七人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却有了更亲密的关系，林优优和素察生了个软糯糯的女儿，林蓓蓓，成了V587新的团宠。 再比如，方知许最近很苦恼，因为徐星好像恋爱了。 “老方，不就谈个恋爱，你愁什么劲？”林优优靠着素察结实的大腿，毫不客气地吐槽。 方知许刚从医院回来，唉声叹气：“以前甜甜是闺女，我天天担心外面的猪来拱自己家的鲜花，现在换成儿子，总觉得徐星要去拱别人家的花。” “噗！你这形容太扎心了，难怪小星气得离家出走。”林优优乐了。 “……”素察对方知许的话陷入沉思，觉得他的儿女论似乎有几分道理。 “小星去哪了？”宋可抽空问了一句。 方知许头疼扶额：“还能去哪？洛亚克呗，这败家子，坐豪华舱去的！” 嘀嘀—— 终端突兀地响起，宋可低头瞄一眼，嘴角漾出浅浅的笑意，她从飘窗跳下来，轻盈落地，随手挽起头发，披上件外套出门：“我去接庄青砚下班哦。” “路爸爸～路爸爸～” 胖嘟嘟的林蓓蓓跑过来，两根辫子一翘一翘，她有一个大家庭，还有三个爸爸两个妈妈一个爷爷和一个哥哥，平时可热闹了。 “这四我画的歪武八七。”林蓓蓓最近换牙，说话有点漏风。 路小羽铼臂接过画一看，小姑娘给他画了足足三米的大长腿，鹤立鸡群，比所有人都高出一截。 他心满意足，指尖轻轻敲击光屏面板，一幅由数据构成的灿烂星图出现在两人眼前，光华流转，璀璨生辉，和他三岁时见到的幻象一模一样。 林蓓蓓看呆了：“路爸爸，好厉害。” 路小羽嘴角微微上扬。 林蓓蓓高兴地拍手：“路爸爸笑了。” 没错，路小羽终于学会了笑，开开心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