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云深的魔法师》 1. 第一章 娑南界,隅阳城,引灵海边。 引灵海并不是一片海,而是一处秘境。只因秘境中铺天盖地长满了引灵草,所以才被人叫做引灵海。引灵草是引灵丹的主药,而引灵丹是一种非常低级的丹药。它的级别低到了什么程度呢?哪怕是没有任何修炼基础的凡人都可以服用它。 引灵丹顾名思义就是能把灵气引到身体中去的一种丹药。 凡人少量服用后,灵气进入身体会缓慢改善他们的体质,叫他们百病全消、益寿延年。但凡人身体里没有灵根,灵气在他们体内循环后,大部分会重新逸散于天地之间。 身负灵根的人服用引灵丹后,能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些灵气,叫它们乖乖在经脉中游走,最终归顺于丹田。在筑基之前,此界中的许多修仙者都会服用引灵丹。 但引灵丹的效用实在太过低级。筑基之后,修仙者的体质发生巨变,引灵丹能引入身体的那丝灵气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就太少了一点。若同时服用百粒、千粒引灵丹,许是还会有那么一点效果。但既然有更高阶的丹药存在,又何必这样做呢? 正是因为引灵丹如此低级,所以引灵海这处秘境才没有被大宗门占去。而位于引灵海旁边的隅阳城也没有因此变成一个繁华的修仙者云集的大城市。 隅阳城中的大小事务由宗、苗、魏三家掌管。他们也都是修仙世家。 说是修仙世家,其实这三家每一代几十上千的新生儿中,只能出现那么少少的几个身负灵根、有修仙资质的人,大多数都是凡人。而且这三家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能,每家能力最强的长老不过就是筑基后期,大都还是靠着丹药堆出来的。在真正的修仙人眼中,三家肯定排不上号。但在凡人眼中,他们也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了。 常有凡人中的皇帝捧着金银财宝求到隅阳城来,只为一颗引灵丹。 再说引灵海秘境,这个秘境很有意思,竟是只有凡人和身负灵根但未曾修炼过的人才能进入。只要是已经踏上修仙之途的,哪怕只是最最不起眼的引气入体,也会被秘境排斥。再有,这个秘境每次开放的时候,只能容纳三十人同时进入。只要三十人满,第三十一人就会被排斥出去。同时,之前进过秘境的人,永远无法第二次进入秘境。 好在秘境中并不存在什么危险,凡人和未修炼者进入后,只需埋头采摘引灵草,能采多少是多少,三日后自会被秘境放出来。这个秘境每月开放一次,于满月之夜开放。 宗、苗、魏三家联手把持了秘境,每月的三十人,以往都是三家各选定十人。 但十几年前,宗家的一位小姐检出了水木双灵根,这是非常好的资质了。正好那时问天宗的一位长老路过隅阳城,顺便把这位小姐接去了宗门内。因着这层关系,宗家这几年隐隐压了另两家一头,前两年硬是从苗、魏两家中又各要走了两个名额。 如今宗家每月派十四人进入秘境,竟是差不多占去一半的名额了。 这里说句题外话,在此方世界中,九成九的人都是没有灵根的。而身负灵根的少数幸运儿中,又有九成九是四灵根、五灵根这类的杂灵根。偶尔出个三灵根,便算是好苗子了。问天宗是第一大宗,宗家那位双灵根的小姐如今是问天宗的内门子弟。 这天又是满月之夜。三家的管事带着人守在引灵海边。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宗云深忍着剧痛靠在伊莱亚斯怀里。两人周身环绕着隐身咒和静音咒,伊莱亚斯的目光从引灵海外的人群中扫过,淡淡地问:“就是这里吗?” 伊莱亚斯是从别的时空穿越过来的。 虽然修仙界一直都有三千世界的说法——此处的三千是虚指,形容很多很多,各世界的数量远远不止三千——但伊莱亚斯并不是从修仙界的这三千世界里穿来的。 他来自魔法世界,那是一个和修仙界的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世界。 世界观不同,意味着天地间的规则不同,意味着大家所坚守的真理也不同。 伊莱亚斯自然不会修仙界的语言。好在他会翻译咒,能借着翻译咒和宗云深交流。但必须要做出说明的是,最高级的翻译咒也无法精准翻译一种魔法师从未接触过的语言,所以翻译咒真正的运行原理是——翻译说话者的情绪。 好比这句“就是这里吗”,落在宗云深的耳朵里依然是一句怪模怪样的话,但在翻译咒的作用下,他非常容易地认识到这是一个疑问句,同时还捕捉到了伊莱亚斯到处打量的眼神,其实那个眼神变化非常不明显。宗云深因此猜出了这句话的大致意思。 这样的翻译必然会存在一些误差。 但伊莱亚斯和宗云深都是聪颖之人,他们直到现在交流得都还算顺利。 宗云深忍着剧痛说:“对,就是这里。”他如今丹田破碎、修为尽失,体内灵气已全部逸散,和凡人无异。而伊莱亚斯功法古怪,虽有一身本事,体里却无半分灵气。理论上来说他们都是可以进入引灵海的。进入之后,他们至少会有三天的安全时间。 虽然毒/药是自家人下的,但这背后肯定有其他人在挑事! 宗云深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自己的命!如今只能往引灵海中躲了! 通过翻译咒,伊莱亚斯感知到了那种“肯定”、“安心”的情绪,猜出只要进入到那个发音叫“引灵海”的地方,他们就暂时安全了。虽然伊莱亚斯并不完全信任宗云深,但也知道对于此时的宗云深来说,没什么比保命更重要,他指的地方肯定是安全的。 “伊兄,我们要抢夺名额,秘境限制了三十人……”宗云深又说。 翻译咒翻译了“抢夺”、“急切”的情绪。伊莱亚斯用隐身咒把自己和宗云深保护起来,抱着他瞬移到了引灵海之外。但他实在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倒也不是故意的——宗云深本就丹田破碎、身体破败,被抱得十分难受,嘴角直接溢出了一丝鲜血。 宗云深痛出了声。他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这之前因为身怀单灵根,一直为家族器重、为他人仰慕,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他此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挫折! 单灵根又叫天灵根,代表了绝顶的修仙资质。 田、魏两家如今不敢掠宗家锋芒,不仅仅是因为那位顺利进入了问天宗内门的小姐,更是因为宗云深这个单灵根!他们万万想不到,称得上是宗家未来支柱的能护持着宗家一路走向辉煌的宗云深,竟是毁了自家人手里——宗云深在宗家中了毒。 宗云深如今还不知道伊莱亚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他以为魔法师只是来自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而已。因此,当魔法师指着自己说出“伊莱亚斯”这个名字,他并不知道这一整个代表了伊莱亚斯的名。魔法师根本没有提及自己的姓氏。显然这不符合魔法师那边的社交礼仪,他本应该提起自己的姓氏,再让宗云深称呼自己的姓氏。 暂不管魔法师为何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宗云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疑惑魔法师到底单姓“伊”、还是复姓“伊莱”中,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伊兄”,见魔法师没有反对,以为魔法师姓“伊”、名“莱亚斯”,就一直“伊兄”、“伊兄”这么称呼了。 宗、苗、魏三家的管事都在引灵海外头候着,准备在秘境开启后引导凡人和未修炼者进入引灵海。处在隅阳城的地界上,根本没人敢同时冒犯他们三家,所以这任务实在简单,三个管事的修为都不高,只在练气一层、二层的样子,略比凡人好一点点。 这样的修为自然无法察觉到任何不对。 以伊莱亚斯目前高级魔法师的身份,他给自己一方施展隐身咒、静音咒和瞬移咒时,除非是三家筑基后期的长老在这里,那说不定还有可能会被发现一丝不对劲。 在引灵海开启的一瞬间,魔法师抱着宗云深冲进了光门之中。 三十人满。三位管事看着引灵海外剩下的两个凡人面面相觑。 好巧不巧,这两个人正好都是宗家安排的。 为啥剩了两个人?肯定是被其他人用某种手段抢占了名额啊! 宗家管事心道,自己这边没搞鬼,那搞鬼的肯定就是另外两家了。他自以为明白了,冷冷地看着另两位管事:“呵,竟然敢算计到宗家头上,我会将此事如实禀告家主……”其实他这样的小管事哪里就见得到家主呢?无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苗、魏二家的管事同样心有不快。他们一边疑心是魏/苗家偷偷抢占了名额,一边又疑心是宗家在贼喊捉贼。反正他们这边没动手脚!动手脚的肯定是另外两家! 引灵海之外,气氛渐渐焦灼。 2. 第二章 虽然猜到魔法师能进入引灵海,但当他们真的进来了,宗云深还是觉得有些诧异。他自己根基尽毁、灵气尽散便罢了,伊莱亚斯分明手段莫测,竟然真的进来了? 可见伊莱亚斯修炼的功法确实古怪! 但宗云深如今刚刚遭遇大变,正是心灰意冷、身心俱痛的时候,实在分不出心神去研究伊莱亚斯,再加上打探他人功法在修仙界一直为人所忌,便什么都没有问。 远离了那些同样进入引灵海的凡人和未修炼者后,伊莱亚斯把宗云深放在了地上。 宗云深凭意志力忍痛坐着,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连抬头看伊莱亚斯的力气都没有了,伸出手指冲着他比了个“三”,勉强说了两句话。 配合翻译咒,伊莱亚斯听懂了,这个安全之处只能藏身三天。 三天之后就不管用了。 魔法师略皱了皱眉。其实他的年岁并不大,应该和宗云深差不多,但因为周身围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阴沉之气,便瞧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少年感了。 伊莱亚斯淡淡地说:“先帮你解毒。”要不然带着这么一个病秧子,之后的逃亡之路可不好走。按照魔法师的心性,他更想把宗云深丢了不管,毕竟他们才认识不到两天,彼此间毫无情谊可言。可谁叫伊莱亚斯穿越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呢? 穿越前,伊莱亚斯刚刚继承了一座魔法塔。 咳,好吧,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继承。只因为魔法塔的前任主人被伊莱亚斯坑死了,胜利者便理直气壮地继承了失败者所拥有的一切!结果刚继承没两天,伊莱亚斯竟然莫名其妙地穿到了修仙界。穿过来的一瞬间,他看到的就是宗云深。同时,他朝那道致使他穿越的时空裂缝看去,在广袤的时空海上,他看到了魔法塔的虚影! 时空的自我修复能力极强! 眼看着时空裂缝就要合拢,眼看着那道虚影转瞬即逝—— 在千钧一发之际,魔法师当机立断,直接在他第一眼看到的活物也就是宗云深身上制造了一个魔法范畴的时空锚点。之所以选择宗云深,而不是他自己,是因为他本人作为这个时空的外来者,已经处在某种不稳定的状态中了,无法成为一个锚点。 魔法师赌对了! 锚点创立后,魔法塔的虚影立刻凝实。 如今它虽然依旧漂浮于时空海上,却没有断了和魔法师的联系。 宗云深不懂魔法,自然没法进入魔法塔,所以魔法塔依然是独属于伊莱亚斯的一个独立空间。但伊莱亚斯想要进入魔法塔,就必须牵着宗云深的手,然后再进入。 如此,宗云深的存在对于伊莱亚斯来说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他不能死! 至少在伊莱亚斯为魔法塔找到另一个稳定的锚点之前,他都不能死。 这就是伊莱亚斯想要帮宗云深解毒的原因。 说起来,其实伊莱亚斯穿越的时候,宗云深正站在热闹的长街之上,街上的行人纵然不多也绝对不少,肯定不止宗云深一人!而当伊莱亚斯穿越过来,他的落点是一处阴暗的小巷子。站在伊莱亚斯的位置看过去,他本应该能看到街上所有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魔法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宗云深,也只有宗云深。 在时空裂缝即将合拢的一瞬间,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来不及思考,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伊莱亚斯想要保下他的魔法塔,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把锚点设在了宗云深身上。 而在锚点确立的一瞬间,宗云深若有所感,朝伊莱亚斯所站的地方望了过来。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 但因为修仙和魔法是完全不同的体系,未曾筑基的宗云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锚点”。而伊莱亚斯直接退后两步,将自己隐于阴影之中。两人的目光就此错开。 魔法师虽然不懂修仙之法,但以他高级魔法师的身份,能够简单分出此方世界中的人的强弱。在他眼中,宗云深就属于比较强的那一类。伊莱亚斯心道,应该先搞清楚这里是哪里,再搞清楚这里人的力量体系,最后再找理由出现在宗云深面前。 但仅一天之后,宗云深就身中剧毒、修为尽失。 伊莱亚斯不得不瞬移到宗云深面前,把他从宗家捞了出来。 宗云深不知道这位古里古怪的陌生人为什么要救自己。得知他想为自己解毒,宗云深苦笑着摇头:“我中了噬灵散,丹田已经破裂、救无可救。”见伊莱亚斯似乎没有听懂,宗云深便指着自己的丹田处比划起来,说自己这里坏掉了,彻底好不了了。 对于宗云深来说,这一日过得实在荒谬。 他被最亲近的人毒害,却被一个仅在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救了。亲人面目狰狞,陌生人却要帮他解毒。如果是别的情况,他这会儿肯定要怀疑伊莱亚斯的用意。但因为他丹田破碎、仙途尽断,自觉没了利用价值,他只当伊莱亚斯是个热心人。 在宗云深的比划下,伊莱亚斯勉强听懂了大半。 魔法师心道,身体坏了一部分,用炼金术修补一下不就好了!高明的炼金术士连心脏都能造出新的来——当然伊莱亚斯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宗云深如今还只是肚子里的某个器官坏了而已,那个器官能比心脏还重要吗?有什么好绝望的? 因为魔法师的不以为意,两人又是好一通比划,伊莱亚斯这才明白,原来肚子里的这个地方能够储存某种能量,是宗云深的力量之源。如今储存能量的东西坏了。 “唔……听上去很有意思,能量竟然不存在于血液中,而是存在于肚子里某个无形的器官里……不过我大致明白了,你现在需要一个储存能量的东西,好方便你把空气中的这些能量全都吸纳进去,再反哺你的身体……”伊莱亚斯的研究癖蠢蠢欲动。 宗云深努力给功法古怪的伊莱亚斯科普修仙者该有的常识:“确切地说,灵气只是灵气,不能算作能量,它按属性分为金木水火土,正好与人体中的灵根相和……” 翻译咒没法精准翻译出“灵气”和“魔法元素”之间的差别。 魔法师以为宗云深口中能催生万物的灵气便是指魔法元素,因为魔法元素构成了整个魔法界;反之亦然,宗云深以为魔法师口中的魔法元素是灵气的另一种叫法。 伊莱亚斯震惊极了:“魔法元素只有风火水土四种。第五种魔法元素并不存在。” 这是魔法世界里最最基本的常识,也是最最基本的规则,就像一加一等于二,是绝对无法被改变的真理。元素分五种,对于魔法师来说就相当于一加一忽然等于三了。哪怕非常清楚自己换了一个世界,他也暂时无法接受“一加一等于三”的说法。 宗云深浑身剧痛,实在没力气和伊莱亚斯争辩。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伊兄明明一身本事,却连灵气分几种都搞不清楚,这事太奇怪了…… 等等! 宗云深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一本佛门著作。佛门功法中好像确实有风火水土的说法,佛家人常说四大皆空,其中的“四大”便是指风大、火大、水大和土大…… 宗云深看着伊莱亚斯的短发若有所思。 原来……原来伊兄是一个来自远方的佛修啊! 伊兄近来才刚刚还俗吗? 3. 第三章 知道伊莱亚斯是佛修后,宗云深便能理解他的“不谙世事”了。 他在心里念了一声罪过。 因为伊莱亚斯功法古怪,衣着打扮也古怪,褐发蓝眼的长相更是不常见,宗云深起先还以为他是魔修或者妖修呢。但魔修又怎么可能会深入宗家无偿救个陌生人? 人生的某些际遇总是叫人唏嘘。 噬灵散虽然药效霸道,但它有色有味,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药。如果给宗云深下药的人不是他亲娘,直到上个月还疼他护他的亲娘,药又被融在糕点里,他也不至于中招!虽然他娘这一月憔悴了不少,好像有什么心事,但谁能想到亲娘会害他? 他亲娘害了他,伊兄这个陌生人却救了他。 宗云深颇为感动地看着伊莱亚斯。 伊莱亚斯:“……” 不要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啊! 宗云深也不管伊莱亚斯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倒着苦水:“我娘……罢了,还是叫她宗夫人吧,她之所以给我下药,是因为她发现我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以为我是我爹……罢了,估计也不是我爹……宗夫人以为我是宗家主的私生子,趁着她生孩子,宗家主将我偷偷从外头抱回来,哄骗她说生了一对龙凤胎。宗夫人以前被骗住了,以为我是她亲生子,才会对我百般爱护。忽然被告知说其实是私生子……如果我真是私生子,这事确实挺恶心人的……所以她一怒之下给我下了噬灵散,要断我仙途。” 宗夫人当着宗家主的面给宗云深下了药。 她心里恨极,认为自己被瞒了十六年!认为宗家主已经背叛了她至少十六年!她想要亲眼看到宗家主痛彻心扉,如此才能消了心头之恨。而宗家主得知宗夫人给宗云深下了噬灵散后,果然难以置信,都顾不上照看“儿子”,就大声质问起了宗夫人。 那会儿宗云深已经快疼晕过去了。丹田破碎后,无处可归的灵气在他的身体里胡乱冲撞,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撞得支离破碎。他当时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恍惚之间,他听见宗夫人的冷笑,又听见宗家主说:“糊涂啊,你既有这样的怀疑,为何不问我,云深根本就是根本就是……糊涂啊!我们宗家要大祸临头了……” 后面的话,宗家主没说出来。 听这话里意思,宗云深其实也不是宗家主的私生子。他的身世还另有隐情。 再后来,伊莱亚斯忽然出现,抱着宗云深离开了宗家。虽然宗家主也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但根本拦不住伊莱亚斯。他只觉得一道暗影掠过,宗云深就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伊莱亚斯发现隅阳城中似乎暗藏着一些“很有本事”的人。 魔法师虽然不曾直面过那些人,却隐隐察觉到了他们的“强大”。而那些人似乎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宗家。伊莱亚斯暂时还不想和他们对上,便问了宗云深有何处可去。 两人这才闯了引灵海。 宗云深苦笑道:“我与妹……我与宗云清在长相上有两分相似,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谁知道现在……”宗家……宗夫人以前的慈爱还历历在目…… 他的父母到底是谁呢?他的身世究竟为何?他身负单灵根,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却原来是个糊涂蛋……他这十六年到底活了什么……宗云深又呕出一口血来。 他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等回过神来,就发现伊莱亚斯正忙个不停。 魔法师从怀里掏出一串戒指。它们被一根黑色的绳子串在一起,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一条造型夸张的项链。如果有另一个魔法师在这里,他便知道这些戒指全都是储物戒。魔法界有一条原则,储物空间不能叠加,所以魔法师没法用一个储物空间把所有的戒指收起来,而他十个手指都不够这些戒指分的,便只能将它们穿成了串。 这些戒指都不是素圈,每个上面都有家徽或某种能代表身份的图腾作为装饰。 戒指上的装饰物各不相同。很显然,伊莱亚斯既不可能同时拥有好几个各不相同的家徽,也不可能同时拥有好几个各不相同的显著身份。所以这些戒指最初肯定都不属于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它们的,也不知道戒指的原主人们都遭遇了什么。 宗云深并不知道这些,也就不知道魔法师此人到底有多凶残。 在宗云深眼中,伊莱亚斯如今是个面硬心软的佛修。 伊莱亚斯暂时不想暴露魔法塔的存在,因此只打算从随身的储物戒中挑出一些有用的材料,帮宗云深做一个外置的能量储存转化器……或者用本地人的话来说,做一个外置的丹田。此时此刻,对修仙一无所知的魔法师,无比信任着自己的炼金术! 说到能量的储存和转化,魔法界显然存在着类似的装置。事实上,法杖便是一种能量储存器和转化器。因此伊莱亚斯用自己的认知理解了一下丹田,觉得修仙者是通过某种方式把“法杖”融入了自己的血肉之中……不得不说,这种想法真是天才! “虽说我不依赖法杖,但如果我能像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在自己的身体里凝聚出一根法杖,随时储存多余的能量,必要时还对能量进行增幅,实力方面肯定会有所提升……”伊莱亚斯在心里想着,看向宗云深的眼神逐渐少了那丝嫌弃,因为宗云深是个绝好的实验体,一旦实验在宗云深身上获得成功,他就能给自己弄根人体法杖…… 伊莱亚斯计较了一番利益得失,忽然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疗伤魔药朝宗云深递过去。 虽说宗云深刚被毒害过,但他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正已经这样了,别人再想害他,他还能惨到哪里去呢?更何况伊兄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伊兄应该不至于害他。所以他非常爽快地接过魔药,将这瓶泛着白光的诡异液体一饮而尽。 高级魔药的疗伤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魔药进入体内后,虽然破损的丹田并没能修复——如果魔药存在思维,它肯定要大声吐槽,我根本见不到丹田那种无形的器官,我和它不是一路的——但那些因为灵气冲撞而破败的五脏六腑竟然慢慢被修复了!宗云深很快就不觉得身上痛了! 他越发感动地朝魔法师看去。 魔法师:“……” 你是小孩子吗,给你一颗糖就能把你骗走的那种? ———————— 哦,高级魔药可不是一颗糖,单纯从价值来说,它能换来很多座糖山! 4. 第四章 当身上不觉得痛了,宗云深的精神便稍好了些。 但因为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了重大的家庭、人生变故,他整个人依然陷在巨大的迷茫中。身世未知、前途缥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盯着魔法师发愣。 伊莱亚斯从储物戒中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宗云深一样都不认识。 伊莱亚斯甚至还拿出了一张小型的炼金实验操作台!说是小型,其实光宽度就超过魔法师的体长了,长度更不用说。操作台自带了很多魔法阵、魔纹和炼金工具。 都是宗云深从未见过的东西,他不知道魔法师要做什么。 但魔法师认真钻研的模样,却叫他心里一动。凭着宗云深过去十六年的认知,他十分清楚丹田破碎者仙途尽断。但此时,他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微弱的渴望。 万一呢? 万一这位来自遥远他乡、功法古怪的佛修,真有法子续他仙途呢? 宗云深是木系单灵根。在此方世界中,最好的修仙资质其实是混沌灵根。但那是传说中的存在,反正在过去几千上万年的光阴中,大家从未见过混沌灵根。如此单灵根便成了实际上的最好资质。身负木灵根的宗云深自然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在中毒之前,宗云深已经是练气大圆满的修为,随时都可以筑基。之所以强压着迟迟没有晋升,是因为筑基之后体型就定了,他不想顶着小孩子的身体修到金丹。 按照他的计划,他本该在今年或明年筑基……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如果他一直都是凡人,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凡。但他在半日之前还拥有着绝佳资质,现在没有情绪崩溃,已经算他担得起事了。可说到底,他也才十六岁啊!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失去”。 所以,哪怕伊莱亚斯递给他的是一根稻草,稍稍一碰就会折断的那种,他都会想方设法地紧紧抓住!更别说魔法师拿出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宗云深前所未见的—— 聪明人总会对未知心存敬畏。 宗云深强打起精神,在心里反问自己。 丹田真的无法修复吗?不见得。 很多人筑基时,因要对抗天雷,而天雷太过强悍,过程中也会筋脉俱断、丹田损毁,但只要能成功筑基,天雷之后便有甘霖降下,身体中的所有毁损都会被修复。 但这种甘霖只对本人有用。 当人筑基时,如果他人站在天雷之外围观,待到甘霖降下,围观者最多觉得神清气爽、有所感应,若悟性足够还能得到灵光一现,但不会像筑基者一样脱胎换骨。 这种甘霖又叫天道馈赠。 问题是除非已经处在晋升的过程中了,才有几分可能撑到甘霖降下。而像宗云深目前这种情况,他的修为已经全部消失,且丹田损毁的他已经无法再一次修炼到练气大圆满去冲击天雷,不冲击天雷就无法得到甘霖,于是他的丹田永远都修复不了。 魔法师口中的那个外置丹田,只要它能带着宗云深重新走到练气大圆满…… 他就重新踏上了仙途! 意识到这一点后,仿佛有什么掠住了宗云深的心脏。 一瞬间,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他看着魔法师,目光灼热,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了,就好像是在用自己悲惨的经历向魔法师施压一样,无理取闹地非要伊兄帮他筑基不可。 偏偏伊兄是……是个不谙世事的佛修。 既不谙世事,又是佛修,万万不能那么对他。 宗云深只能——当魔法师有问题咨询他时,尽自己所能地,用尽一切他能做出来的肢体语言,调动自己最最激烈的情绪,给予魔法师及时的积极的丰富的反馈。 首先,丹田不是一个独立的概念。 凡人中的武者也说丹田,但那和修仙者的丹田不一样。修仙者的丹田与灵根是配套的。灵气进入体内,先存在于经脉,然后提纯于灵根,最后归属于丹田。也就是说,丹田吸收的不是天地之间的灵气,而是经由灵根提纯过的灵气。反过来,修仙者能够自主吸纳灵气、构建体内的灵气循环,又是丹田在催动(偶尔需要配合丹药)。 像宗云深这种单灵根,天地间的五种灵气一起进入他的身体,能被灵根吸引的就只有木灵气,最后纯一的木灵气汇聚在他的丹田,慢慢积攒,等待一日产生剧变。 所以想要做出一个成功的外置丹田,首先要搞清楚灵根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但灵根这个概念,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虽然宗云深体内的灵根暂时完好,但必须要配以灵气运行,才能叫灵根显露出来。而他现在丹田损毁,已经无法自主吸取、运转灵气了。哪怕服用引灵丹,他也只能像凡人一样,灵气在经络中游走一圈就逸散,根本不会经过灵根、被灵根提纯。 让宗云深指着自己的身体对魔法师介绍说,这里是灵根,那里也是灵根,根本做不到啊! 其实,如果伊莱亚斯是修仙者,他只要催动灵气进入宗云深的身体,强行叫它们在宗云深体内运转起来,也能激发宗云深的灵根显露。但因为宗云深丹田破碎,这个过程会给宗云深带去巨大的痛苦。伊莱亚斯无法催动灵气,这个法子就用不了。 伊利亚斯微微皱了皱眉。身为高级魔法师,哪能不通晓法杖储存并转化能量的原理?在法杖的基础上,伊莱亚斯原本已经想好了外置丹田的雏形。结果知道灵根这个概念后,整个设想就得全部推翻。不搞清楚灵根是什么,外置丹田根本做不出来! 但灵根到底是什么? 经由宗云深和翻译咒的共同努力,伊莱亚斯自以为弄明白了,灵根是一种能量筛选装置,那些遍布在空气中的能量,存在一些不能被丹田吸收的杂质,灵根能够把杂质除掉,把最精纯的能量输送到丹田里。他把自己的理解向着宗云深复述了一遍。 宗云深心道,虽其他灵气不能被称之为杂质,但对于单系木灵根来说,最终能为他所用的只有木灵气,金水火土灵气都要被剔除出去,说它们是杂质,好像也行? 虽然怪怪的,但确实解释得通。宗云深略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魔法师便再次埋头研究起来。 想要掌握炼金术,天赋必不可少,伊莱亚斯恰恰是极有天赋的那种人。不就是给法杖再加一个筛选提纯装置吗?这个装置要与法杖构成永动体系?这个也容易! 魔法师很快就有了思路。 不过…… 把某种人造装置应用于人体,这是人体炼金术的范畴。而人体炼金术最大的难处不是把那个装置做出来,而是让装置彻底“活”过来。想叫外置丹田真正成为宗云深身体的一部分,魔法师和宗云深都会根据等价原则付出某种代价,还不一定会成功。 在伟大的炼金术士梅达瓦大师的研究基础上,现如今每个魔法师都知道不能把炼金装置随意置换进人体,那极有可能引发可怕的排异反应——身体与灵魂层面的双重排异。梅达瓦大师原本是一位天生的动物语者,但他在“排异”方面的研究使得他被后人冠上了灾难纪最伟大的炼金术士之名。[注] 伊莱亚斯盯着宗云深若有所思。 要不要把这份危险告诉他的实验体呢? 告知了,这不符合他惯常的做事风格;不告知……可恶,他竟然一直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5. 第五章 “等价”是炼金术中不可违背的铁律。 一般来说,魔法师会准备足够多的等价物交由魔法阵去置换。但每一个新实验的开启,都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复杂公式,一旦忘了考虑了某个变量,置换就有可能失败!到了那个时候,魔法阵会本能地汲取更多能量,最坏的结果就是将灵魂吞噬掉。 伊莱亚斯深深地看了宗云深一眼,决定还是先把外置灵根和丹田做出来。 伊莱亚斯取出黄金,填入操作台的能量槽中。一个黯淡的若有似无的魔纹在瞬间亮了起来,就好像某种程度的“活过来了”一样。它的光芒明亮而不刺眼,照亮了整个操作台。这是一个祈福魔纹,在实验前“点亮”它,有助于魔法师保持思维的清醒。 考虑到他们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魔法师不打算从零开始做外置灵根和丹田。他直接从那串战利品储物戒中取出一根品质很好的法杖,拆掉所有仅有装饰作用的浮夸配件,又拆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微型法阵,取出最核心的部分——那看上去像是一团昂贵宝石的聚合体——然后将这部分放上操作台。聚合体悬空漂浮在了操作台上。 虽然很像宝石聚合体,但并不是宝石,而是远比宝石珍贵的星源石。 星源石是魔法界中唯一可以储存魔法能的天然材料。(储存魔法能是个经久不衰的研究课题,随着炼金术的不断发展,目前一些人工材料或装置也能做到这点。) 星源石不算稀有,却非常昂贵。 它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遗落在人间的星星”。 星源石同时也是最好的魔法阵载体。在新历年的第一十六年,那时大多数魔法师还对星源石一无所知,圣普林西魔法学院学术会的迪克长老尝试着在星源石上刻了一个简单的魔法阵,结果就有了惊人的发现——他似乎听到了灾难纪之前那宏伟而盛大的魔法回响,魔法阵竟然发挥出了最大效力!此后不久,魔法工会的研究者根据迪克长老的这一发现制造出了历史上的第一根法杖。那位研究者因此获得了极大声誉。 伊莱亚斯七岁那年差点成为圣普林西魔法学院的学生,却因一场“意外”错过了。他后来去了毁誉参半的魔法至高研究会,名字听着不像是一所学校,但确实是学校。 伊莱亚斯按照实际需求更改了聚合体上的部分魔法阵,大约占总魔法阵的8%。 这是一个精细活,需要先把星源石粉末小心翼翼地涂抹到需要涂改的区域,将原有的魔法阵纹路覆盖掉,再调用自身的魔法能让粉末充分充能,使得粉末变成原聚合体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之后还要继续用魔法能打磨,使这部分区域尽可能光滑。 最后则是在光滑的表面重新刻录新的魔法阵。 光这项改动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改完之后,伊莱亚斯才觉出饿来。他并不是什么体贴的人,直到自己饿了,才想起——他暂时的“锚点”是不是也饿了?魔法师对食物毫无追求,甚至觉得吃饭是浪费时间。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两块干巴巴的面包,一份自己吃,一份递给了“锚点”。 宗云深现在就是凡人之身,按说是经不住饿的,但因为这半日发生了太多事,他竟然始终没觉得饿。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储物袋中好像还有几份糕点,却不知道那些糕点里有没有加了荤油,或添了鸡子牛乳等物,便不敢拿出来给身为佛修的伊兄吃。 他就陪着魔法师一起啃起了面包。 面包很硬。看着就不好吃。 宗云深咬了一口……好吧,岂止是不好吃,简直是难以下咽! 伊兄明明那么有本事,怎么可能吃不起好东西?之所以只吃这种粗糙的食物,肯定是因为伊兄奉行苦修吧?唯有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才能成就一番大事啊! 伊莱亚斯迅速啃完面包,继续埋头研究起来。 外置丹田有了,接下来就是加入“灵根”了。他需要给刚刚做好的聚合体加上一个净化装置,只有精纯的能量可以通过净化装置,其余的东西都会被剔除掉。在魔法世界,一般说来能量就是专指魔法能,但这个世界的能量似乎和魔法界不一样…… 伊莱亚斯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小小的识别器,作用是识别空气中的能量。 识别器这东西做起来不难。魔法师朝宗云深看去:“给我一丝……你说的灵气?我需要精纯的灵气。一点点就可以。”伊莱亚斯用古怪的音调念出了“灵气”两个字。 宗云深来不及深思,为何手段莫测的伊兄需要他来提供灵气。即便是佛修,即便功法古怪,伊兄既然修炼有成,肯定能催动灵气吧?哪里需要让宗云深费这个力? 而宗云深目前这种情况,丹田都损毁了,肯定无法引动灵气了。好在他的随身物袋中放着几块灵石。他从中取出一块弱灵石,交给伊莱亚斯。 伊莱亚斯递给宗云深一个疑惑的眼神。 下品灵石都没有见过吗?伊兄随身所带的东西难不成都是家中长辈(同门的主持长老)为他准备的?伊兄果真不谙世事啊!宗云深牵动嘴角,扯出一点笑意:“这是弱灵石,也叫下品灵石。和中品、上品的灵石不能比,但同样是精纯灵气所化。” 在某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当灵气因某种原因不断汇聚,灵气充沛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液化成灵液;液化后,如果灵气继续不断汇聚,灵液就会慢慢固化成灵石。 伊莱亚斯在心里把弱灵石和魔法世界的星源石划上了等号。既然整块石头都是精纯的能量所化,那么直接把灵石交给识别器,就能让它获得一份正确的能量标本。 至此,全套装置就算是完成了大半,接下来就是不断调试了。 调试才是最费功夫的。 秘境中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宗云深凭借体感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们在秘境中约摸已经待了小二十个时辰。这中间他还因为身体撑不住而昏睡了过去,但睡着后噩梦连连,很快便又醒转过来。 伊莱亚斯又递了一块干巴巴的面包给宗云深。 宗云深难以拒绝魔法师的好意,再加上他这时真觉出饿了,迅速啃完了面包。等他吃完东西,伊莱亚斯用一种暗藏自我厌弃的语气说:“装置基本上好了,现在需要把它和你的身体及灵魂融为一体,使它真正成为你的一部分……这存在风险……” 风险?还是那句话,如果换一种情况,宗云深绝做不到如此信任伊莱亚斯。但他现在只想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反正情况不会更坏了,不是吗?所以他非常配合。 宗云深直接表示,这是你研究出来的东西,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这种配合倒是让伊莱亚斯的心情好了一点。 事实上,他虽然向宗云深阐明了危险,看似把选择权交给了宗云深,但按照他的处事风格,如果宗云深得知危险后表示了拒绝,他会立刻翻脸。幸好宗云深没有拒绝,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那种“我为什么要多嘴说这个”的自我厌弃感也消失了。 魔法师虽然觉得自己的研究思路没出错,数据调试了很多遍也没问题,但他并不敢十分肯定自己的炼金等价公式就是完全正确的。毕竟都换世界了,谁知道宗云深的身体和灵魂中会不会藏着一些古怪——某种完全超出了魔法师固有认知的古怪。 等价原则不可违背!伊莱亚斯在心里提醒自己。 他非常谨慎地展开了最后一步,先在地上铺设了大型的魔法阵,又拿出储物戒中所有的黄金。黄金是相对而言比较全能的一种等价物,万一等价公式出错,只要黄金足够多,那么实验容错率也就高了。想了想,他又拿出了部分未被使用的星源石。 他示意宗云深走进魔法阵中。 无论结果如何……宗云深郑重地冲着魔法师行了躬礼,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在此谢过伊兄的尽心尽力了。魔法师开始念动咒语,磅礴的魔法能量从他的身体中涌了出来,魔法阵被瞬间激活。宗云深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抓住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炼金等价公式中有一个数据是宗云深的灵魂重量。出于谨慎,伊莱亚斯假设宗云深的灵魂重量和自己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说,魔法师真的没有小看宗云深。好在他没有小看宗云深,所以灵魂重量方面的误差并不大……但是……但是谁能告诉他! 为什么宗云深的灵魂是由十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拼成的? 灵魂不应该是浑然一体的吗! 来自根本没有三魂七魄这一说的魔法界的魔法师既震惊又暴躁。 除了魔法师和宗云深,这个秘境中还有二十八个凡人。他们不眠不休地采摘着引灵草,因为摘到多少引灵草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前途。要是摘得太少,浪费了一个名额,他们将毫无未来可言!但如果采摘数量足够,他们就能从家族中得到一些奖励。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二十八个人吓得匍匐在地,还没等这些人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忽然被秘境排斥,眨眼间就出现在了秘境之外。这是秘境开放的第二天!明明秘境会连开三天! 6. 第六章 发生了什么? 魔法师也不清楚。 人体炼金术成功的关键在于要让炼金装置和人类的身体及灵魂都产生紧密而不可分割的联系。一旦联系产生了,且没有发生排异现象,人体炼金术就算是成功了! 与身体产生联系,这个容易;难的是与灵魂也产生联系。 在魔法界,每个人的灵魂都是浑然一体的。就像一棵树,虽然你可以从这棵树上摘下一片叶子,但对于这棵树来说,它始终是一棵独立的树,而不是十棵树的聚合体。 同时在魔法界,人们并不看重灵魂的完整性。魔法师们经常分割他人或自己的灵魂,用灵魂碎片来充当魔药或炼金的材料。依旧是用“一棵树”来做比喻,灵魂碎片就好比是从这棵树上摘了一片叶子下来。对于树来说,少一片叶子、多一片叶子并不影响什么。 当然也不能无限制地分割下去。“灵魂重量”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数值。在分割灵魂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灵魂重量。如果你分割出去的灵魂碎片,就像一片叶子之于一棵大树,那几乎对你没有任何影响;但如果你分割出去的灵魂碎片,就像一大截主干之于一棵树,你想啊,树的主干都给你砍掉了,这棵树还能活吗?肯定不能了。 对于魔法师来说,这些都是最最基本的常识。因此当他发现宗云深的灵魂竟然由十个不同的部分组成,他无比震惊!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宗云深的灵魂虽然也可以被分割,但只能按照那十个部分分开,不能像魔法师一样只摘下一片小小的叶子来。 魔法师顿时就犯难了。 想让炼金装置和宗云深的灵魂产生紧密联系,按照魔法界的做法,应该先从宗云深的灵魂中取出一块很小的灵魂碎片,再把这个碎片先一步融合进装置里,只有顺利融合了,装置才能和宗云深产生共鸣……但宗云深的灵魂怎么回事,好好一个灵魂怎么是由十部分拼成的?而且每个部分竟然已经是最小单位了,不可以再分割下去? 如果宗云深此时能说话,肯定要为自己的灵魂叫屈。三魂七魄俱全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这难道不是世人皆知的常识吗?他的灵魂哪里出问题了,不是很正常吗? 魔法阵一旦启动,等价物就在不断被消耗。即便这次转化没有成功,已经被消耗的等价物也不可能还回来。再有,有时炼金实验失败,需要付出的代价反而更多。 魔法师颇为暴躁地想,要不然就从“锚点”那十部分的灵魂中抽取出一份,用这一份去融合装置,至于这一份灵魂会不会太重了,失去这份灵魂后,“锚点”的灵魂之树会不会枯竭,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锚点”要怪就怪他自己的灵魂长得太奇怪好了! “不行,他是魔法塔的锚点,一旦他灵魂崩溃了,我的魔法塔怎么办?”魔法师绝对不可能放弃那座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古老魔法塔。他自认为找到了一个“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好理由,他并不是为了成全宗云深啊,归根究底是为了自己的魔法塔! 魔法师迅速分割了自己的灵魂,从自己的灵魂之树上摘下了一大一小的两片叶子——魔法师的灵魂自然不是树状的,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方便描述——小的那片用于去和装置融合,大的那片则尝试着要和宗云深的灵魂融合。当然,因为宗云深灵魂的特殊性,魔法师的灵魂碎片没法强行挤进他的三魂七魄中,只是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恰好落在了宗云深的肩膀上,魔法师的灵魂碎片就这样贴着了宗云深的灵魂。 如此一来,装置和宗云深之间就可以因为都拥有一片来自魔法师的灵魂而产生共鸣了。 和正常的共鸣相比,这种共鸣的难度一下子提升了好几倍! 而且风险都叫魔法师自己担了! 转化过程得以继续了下去。 宗云深对此一无所知。慢慢的,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好像真的多出了一套“器官”。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其实是有一点点奇怪的。他很清楚,那套所谓的器官是一堆他完全不认识的材料组合起来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装置,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那个装置好像变成了和他的血肉之躯一样的东西。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操控那套装置…… 而当宗云深意识到这一点时,灵气循环便开始了。 宗云深此前已经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不是那种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新人。在身体里运行灵气,对于他来说就和呼吸一样已经成了本能。只要心有所想,灵气便运行了起来。天地间的灵气先是进入他的经络,然后进入了外置灵根……哦不是的,灵气需要经过能量识别器,再进入外置灵根,最后进入外置丹田。灵气汇聚于丹田。 宗云深眼中露出了惊喜——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其的震惊和极其的喜悦。 然而还没等这种惊喜继续加深,整个秘境忽然开始地动山摇。 伊莱亚斯第一时间抓住宗云深的手,将他护在怀里。可不能把锚点弄丢了。尤其是在他付出了分割自己灵魂的代价之后,这个锚点只能是他的,只能跟在他身边。 好在这种摇晃很快就停了下来。 和那被排斥出秘境的二十八个人不同,伊莱亚斯和宗云深依然身处秘境之中。整个秘境竟然在那一阵地动山摇中大变了样子!伊莱亚斯警惕地盯着那些忽然出现在半空中的无数书架。它们整整齐齐地漂浮着,每一个架子上都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 宗云深目瞪口呆:“仙、仙府……引灵海竟然是一座仙府!” 谁能想到在隅阳城这种偏远的地方——一个“隅”字就道尽一切——竟然藏着一座仙人遗府!而宗云深之所以忽然知道了引灵海的来历,是因为仙府竟然认他为主了! 按理来说,在仙府认主时,伊莱亚斯也算无关人等,本应该被秘境排斥出去。但因为宗云深的灵魂上染着他的气息,仙府把他们视为一体,所以才留了他下来。 “不、不对。”宗云深用力回握住伊莱亚斯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混沌灵根竟然真的存在……这座仙府的上一任主人就是混沌灵根……我、我明明是木灵根啊……” 混沌灵根其实是一种特殊的五灵根。仙府沉寂数万年,许多资源都已耗尽,连器灵都虚弱得陷入了长眠之中,此番误认为宗云深是混沌灵根,才会突然认他为主。 可宗云深明明是天生的木系单灵根! 7. 第七章 此界中人都知道混沌灵根代表了最好的修仙资质,但混沌灵根大为罕见! 一个人须得同时身负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且五种灵根十分均衡,每种灵根必须粗细完全一致。一旦其中一条灵根稍微粗了点、另一条灵根稍微细了点,哪怕这种粗细差异其实非常非常微小,但那都不能算是混沌灵根了,只是普通的五灵根而已。 都知道普通五灵根是最差的修仙资质,只比凡人稍好一点。绝大多数五灵根终其一生都突破不了练气期,一辈子无法筑基。但混沌灵根的修行速度却远超所有人。 为什么混沌灵根和普通五灵根之间会存在这样的天壤之别? 很简单,因为外界的灵气经由均衡的五灵根进入丹田后,丹田中的灵气便是均衡的,正所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五种灵气循环相生,丹田内便会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小周天。身负混沌灵根的人,一旦引气入体、正式走上修行之路,他们无论是吃饭喝水的时候,还是睡觉做梦的时候,丹田都在自行演化! 而那些普通的五灵根,他们引气入体后,丹田中的五种灵气是不均衡的,哪怕只是金灵气比其余四种稍多一点,多出来的那丝金灵气也会让灵气循环无法成型。如此不仅无法形成小周天,还因丹田内灵气太杂,丹田演化就成了一件极有难度的事。 混沌灵根实在太罕见了。娑南界存在了数万年,人们所知道的身负混沌灵根的修仙者便只有定恒仙人一位。据说这位仙人并不是此界中人,只是从此界路过而已。 现在宗云深知道了,仙人不仅路过了,还把自己的仙府留下了。 虽然这座仙府中已无什么仙草灵药,就连器灵都长眠未醒,唯一能称得上是“仙人遗宝”的就是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书籍……哦,还有和书籍一样数不尽的引灵草。 但这毕竟是仙人遗府啊! 伊莱亚斯大概明白了宗云深为何激动。仙人遗府相当于是法神曾经使用过的魔法塔?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其实暗藏着法神对规则的理解,值得好好研究!伊莱亚斯回想起几日前坑死那个卑鄙且肮脏的死灵法师并白捡一座魔法塔时的心情,顿时就对宗云深的激动感同身受了。那座魔法塔极为古老,绝非死灵法师所建,死灵法师只不过就是“好运”地占有了它一段时间,但遇上伊莱亚斯证明他的好运气走到了尽头。 但伊莱亚斯想不明白,除了激动,宗云深为什么还有惊慌疑惑? 有什么好惊慌疑惑的! 宗云深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聪颖如他,大约已经猜出了仙府会认他为主的原因——肯定和伊兄为他造的外置灵根和外置丹田有关!伊兄所造的外置灵根显然就是一组均衡灵根,均衡的灵气进入外置丹田后形成小周天,叫仙府误以为他是混沌灵根,因此第一时间认了他为主。 真相和宗云深猜的差不多。 翻译咒只能翻译情绪,无法精准翻译对话双方的每一句话。当伊莱亚斯问宗云深,灵根的作用是不是把杂质剔除,然后把最精纯的能量输送到丹田内,宗云深觉得这样的说法没错。问题是魔法师眼中的“杂质”是除掉灵气以外的那些东西,而宗云深认为的魔法师眼中的“杂质”是除掉木灵气以外的其他灵气。这里头出现了理解偏差。 然后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不能说魔法师不谨慎,因为他还知道要在“外置灵根”的入口处安一个“识别器”。但他一直没有完全搞清楚灵气的概念,用的还是那套在魔法时空中养成的固有思维。 识别器从弱灵石中得到了一份所谓正确的能量样本。 弱灵石是下品灵石,下品灵石不分属性,里面同时含有五种灵气,且五种灵气的含量不分伯仲。如果灵石中某一种灵气含量格外多,那就不是弱灵石,而是属性灵石也就是中品灵石。中品灵石又按其属性被称之为火灵石、水灵石等等。如果灵石中只含有一种精纯的灵气,完全不含其他灵气,那就是纯灵石,又被称之为上品灵石。 这意味着那份所谓正确的能量样本是由五种灵气一起组成的。 这里必须要说一句,引灵海本就是仙府为了寻找继任者而弄出来的秘境,而仙府的继任者必然是混沌灵根,为了继任者着想,引灵海中的五种灵气的含量是完全均衡的。当识别器发挥作用时,空气中的五种灵气一起通过识别器,识别器表示这些都是能量啊!而当尘埃、水汽之类的东西通过识别器时,识别器表示这些就是杂质啊! 最终,五种均衡的灵气一起经由“外置灵根”,进入了“外置丹田”,而尘埃、水汽那些被识别器鉴定为杂质的东西,则被“外置灵根”过滤掉了。均衡的灵气在外置丹田内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小循环……仙府沉寂了数万年,再不认主,器灵就要彻底湮灭了,这时终于发现了一个混沌灵根,岂能放过这个等了数万年才终于等来的机会? 宗云深就这样被认了主。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的原理,但既然猜出了大致真相,并且确实再一次成功引气入体了,于是收敛心神,无比郑重地对着伊莱亚斯道谢,将他视为自己的大恩人。 此前伊兄说要续他仙途,他虽紧紧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敢真的相信,丹田破碎后还能重返仙途。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伊兄就做出了外置丹田,而这个外置丹田竟然真的有大用!伊兄说到做到了! 宗云深暂时没什么能回报的,比划着说:“仙府认我为主后传我一部仙法,乃是定恒仙人所创,名《混沌之造化归一诀》。它虽是极品仙法,却不是人人能修的,只有身负混沌灵根的人才能修习……不过毕竟是极品仙法,或许对伊兄有参考意义。” 魔法师虽然听不懂什么叫《混沌之造化归一诀》,但能猜到那是好东西。他看向宗云深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丝满意。不错,还算乖觉,知道好东西要拿来和我共享。 宗云深念道:“此诀开篇引了一句箴言,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 才念了一句话,他便立刻心有所感,忍不住感慨说:“妙极妙极!” 伊莱亚斯:“???” 不明白你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宗云深若有所思,仿佛抓住了冥冥之中的一现灵光:“此处应是用了互文的修辞手法,乃清浊互为根源、动静互为根基的意思。既然清浊互为根源……啊,我懂了!非清非浊才叫真清,既动既静才叫真静,此无上奥妙也!不愧是上品的仙法啊……” 伊莱亚斯:“……” 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翻译咒传递来的是一种矛盾中透着统一、统一中又显着矛盾的情绪。魔法师有一种预感,哪怕他未来某一日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他也听不懂宗云深在说什么。 呵,这个该死的连灵魂都要分成十份的叫人难以理解的古怪世界! 魔法师忽然很想说脏话。 8. 第八章 引灵海外,人心浮动。 修仙界凡事都爱讲一个“缘”字。秘境这种存在,更是有缘得见,无缘怎么都撞不到。但和大多数爱把自己藏起来的秘境不同,引灵海一直很乐意在人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想想引灵海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仙府要找继任者,好像又能理解它的高调了。 引灵海一年四季都在那里。即使是不开放的日子,它也不会消失。 宗、苗、魏三家把持隅阳城这么多年,引灵海每月开放一次、每次开放三天,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只这一次,引灵海竟然在第二天就把人排斥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忽然起了一场无根由的大雾,将引灵海包围了起来,叫人再也无法窥探到它。 三家都派了人来引灵海外查看。 那被排斥出来的二十八个人已经被带走问话,却问不出什么异常。 人人都觉得奇怪。 本该能进三十人的秘境,这次只进了二十八个人;本该开放三日的秘境,这次只开放了两天;本来从来不起大雾的地界,这次竟然起了有遮天蔽地之效的大雾。 三家原本就是竞争关系。这几年,宗家仗着自家有人入了问天宗内门,又仗着有宗云深这个天之骄子,硬是从另两家手里抢走了诸多好处。另两家虽然都咬牙吃下了那些亏,但他们心里能高兴吗?在另两家看来,这次的事情只怕还是宗家在搞鬼。 “定是宗家得了什么法宝,暗中安排两人进了引灵海,想要将引灵海据为己有。” “宗家欺人太甚!” 单独一家确实奈何不了宗家,但若苗、魏两家联手呢?额,如果不怕问天宗内门子弟的报复,也不担心宗云深长成以后成宗家靠山……两家联手自然能对付宗家。 苗家主目光闪了闪。他精心埋进宗家的一个探子,这几年咬着牙从未动用过,昨日偷偷传回来一个重要的消息,宗家的那位天之骄子啊,十有八/九是出事咯…… 呵,宗家! 引灵海的异常自然也报到了宗家主这里。自家人知自家事,宗家主还真没有什么针对引灵海的举措。他现在有更头疼的事。云深那孩子在他眼皮底下被人带走了,如今生死不知。宗家主自觉这个事肯定瞒不住,哀叹再三去密室中取出一枚传音符。 这是一枚定向的传音符,可以万里传音给一个指定的人。 捏着这张传音符,宗家主却依然无法下定决心。 至于宗夫人,宗家主虽不能把云深真正的身世说给她听——此事干系重大,自然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宗家主曾用修为发誓,绝不会把真相说给下一个人听。在宗夫人面前,宗家主不能破了前一个誓言,只能再发一个誓言说云深绝不是他的私生子。 然后宗夫人就“病”了。宗云深的亲生父母肯定是有来历的。既如此,她这个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就给宗云深下毒的人,一出手就断了这位天之骄子登天之路的人,还能讨得了好?她顿时惶惶不可终日,当天晚上就病了,这两日已经病得起来不身了。 母亲病了,当了宗云深十六年双胞胎妹妹的宗云清自觉地留在母亲床边伺候。但宗夫人唯恐日后连累亲生女儿,并不敢留她在身边,反而叫她赶紧去问天宗投奔姑姑。那位在问天宗内门的宗家小姐名宗绿波,正是家主的亲妹妹,宗云清的亲姑姑。 宗云清诧异道:“不是说好了,只要我勤于修炼,日后就跟着哥哥去升仙门……” 宗夫人如今根本不敢听人提起宗云深,嘶声力竭地说:“你眼中若还有我这个母亲,即刻去收拾行李,马上带人赶往问天宗……我会寄信给你姑姑,叫她照顾你。” “那我哥呢?说到哥哥,他这两日忙什么去了,娘身体不适,怎么也不来看看。”宗云清抱怨道。说起来,“双胞胎”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有“亲”兄妹才会这么抱怨。宗云清虽是四灵根,资质十分一般,却不曾嫉妒过哥哥。宗云深也颇为照顾这个妹妹。 宗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惨白,如同死人一般。 引灵海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宗云深说:“仙府既已认我们为主,我们自然不受三日的限制。虽伊兄你造化非凡、无惧小人,但我始终觉得我被下毒这事,并没那么简单。伊兄若是不赶时间,咱们不如在秘境中多待几日,待我恢复一些修为,好歹不是你的累赘了,之后再……” 仙途真的续上了,虽然宗云深心里还存着一丝担忧,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混沌灵根,修习《混沌之造化归一诀》真的没有问题吗?但宗云深的理智已经全部回来了。 宗云深说:“毒,确实是……家主夫人给我下的。但凭着我对她的了解,她绝非那种凡事要拼个鱼死网破的刚烈之人……莫说我不是家主的私生子,即便我真是,人人都知道,只有我稳得住,宗家才真正稳得住,只有宗家稳得住,云清才能稳得住。就算是为亲生女儿着想,她都不会如此待我。”如果说,宗云深和宗夫人之间存在杀亲之仇,有人杀了宗夫人的亲生子,再拿宗云深替代那个孩子,那宗夫人知道真相后给他下毒也说得过去。但不是啊!宗夫人生的孩子就是宗云清,宗云清活得好好的。 宗云深说:“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不能亲自抚养我,肯定是有原因的。问题或许就出在这个‘原因’上,家主夫人很可能是被人挑唆的……修仙之人,手段莫测,也许只消一两味高级的迷神乱志的药,就能把宗夫人的情绪挑起来,叫她下手害我……” 伊莱亚斯听得半懂不懂,只大致听出来宗云深好像是在给那个下毒害他的女人辩驳,阴阳怪气道:“所以呢?你觉得她不是故意的,于是善良的你打算原谅她了?” 宗云深不知道伊莱亚斯为何不高兴,叹道:“伊兄,我知道你这人心善,但你莫再劝我了。若不是我好运遇到伊兄你,我如今就是个废人,谁会管我死活呢?所以,即便她是被人挑唆的,我也不可能原谅她。拼着名声不要,我也不可能再回宗家。” 世上常有那种人,未经他人苦,偏劝他人善。若宗云深执意不回宗家,肯定会有人站出来劝他,宗家养你十六年,宗家主视你如亲子,你怎能如此狠心说舍就舍? 宗云深目光灼灼地盯着伊莱亚斯。 伊兄啊,连佛门都有怒目金刚,我就是这般狠心,你可会站我这边? “要我说,你之前所在的家族简直就是一团狗屎。”魔法师说。 这话传进宗云深耳朵里,自然无法精准翻译出“狗屎”这种字眼,宗云深只能感知到魔法师似乎觉得宗家很糟糕。宗云深笑了起来,点头道:“伊兄果然懂我!或许有人该说我不知恩义,毕竟他们养我这些年,但不得不说……你说得对。”他之所以能在宗家当家主儿子,不是因为宗家善良,而是因为他是天生单灵根。可单灵根这个东西不是宗家给他的啊。换句话说,哪怕他成了苗云深、魏云深,别家也一样会重视他。 宗云深又说了很多。显然他的心情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而感受到宗云深身上传来的对自己的认同,魔法师满意了。 “真是令人欣慰,你竟然如同一位智者那样保持了应有的清醒。不过请恕我冒昧,我仍想给予你一点小小的提醒……”魔法师难得外露了几分高兴的情绪,“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你完全可以表现得更坚决一点——抛下这个家族强加给你的恶心的姓氏。” 魔法师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宗云深的名字,努力想了想宗云深三个字的发音,然后字正腔圆地念出了两个字:“宗云。” 宗云深:“???” 宗云深:“?????” 9. 第九章 伊莱亚斯和云深都决定在秘境中多留一些时日。 如今外头是什么情况,他们虽然没有见到,但也能猜到。引灵海出了这么大的事,宗、苗、魏三家肯定会派人在外头守着,说不定此时就有筑基后期的长老在暗中盯着。再有,宗夫人之所以给云深下毒,是不是真有人挑唆,这事也不好说;若是有人挑唆,那些人肯定也在寻找云深。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修为,他们真应小心为上。 虽说以伊莱亚斯高级魔法师的身份,遇到敌手时总能对付一二,但哪怕是在魔法界,高级魔法师之上还有大魔法师、魔导师等。高级魔法师并不是最强的存在。 云深也说了,这个世界还有金丹真人、元婴真君,实力远超过练气、筑基期的人……伊莱亚斯虽然相信自己的实力,但他从不盲目自信。魔法师很擅长审时度势。 再说伊莱亚斯确实也需要花点时间去补一补这个世界的常识。不然,若他日后因为“你们的灵魂竟然分成十份”、“诅咒的时候把姓名弄错了”等原因而败于实力不如他、智谋也不如他的人手里……太可笑了,魔法师绝不允许自己犯这种可笑的错误。 发现两个世界的大不同后,伊莱亚斯越发不后悔从宗家“抢”走云深。因为他可以通过云深去加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伊莱亚斯可不喜欢和笨蛋打交道,云深恰好不是他经常遇见的那种笨蛋。更何况云深思考再三,竟然真的接受了伊莱亚斯的提议—— 既然宗家如此待他,他又何必姓宗? 从此以后,宗云深便只是云深而已。魔法师对此极为满意。 云深认真修炼起来。 他属实是有悟性。《混沌之造化归一诀》开篇所引的箴言,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只这一句,若悟性不够,十有八/九想不到“互文”上去;既想不到,那便只能从字面意思去理解,认为清是浊的源头,动是静的根基。这种认知根本就是把“清”和“浊”的概念分开来看了,以为要先找到“清”,之后才能见到“浊”。路子就走偏了。 但云深读到这一句却如获至宝,直接悟出了非清非浊才是真清的道理,进而再悟出虚实相生、动静不二的道理。唯有虚实相生,神与气才能完全交/媾混融在一起。 至此,只凭这句箴言,云深竟然真正理解了《混沌之造化归一诀》中的“混沌”二字。他不是第一次引气入体,所以只要凝神收心,便能熟练地顺应口诀去运转灵气。 伊莱亚斯朝云深看去。魔法师依然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好比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云深盘腿坐在那里、双眼紧闭,实力就能增长。当他发出疑问时,云深竟然大吃一惊,这是最基本的打坐姿势啊,伊兄……啊不是,亚西竟然连这都不知道的吗? 佛门不仅把人的姓氏放在了最后头,难不成还从来不教门中弟子打坐? 天底下有哪个佛门会是这样的?云深心里觉得奇怪。 自从知道“伊莱亚斯”整一个是魔法师的名字后,云深就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了。伊兄肯定不对,难不成要喊伊莱亚斯兄?这样好像显得不够亲密。而若只用名字最后一个字喊他斯兄,听着也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了方言口音的“师兄”呢。 见云深犯难,最后还是魔法师主动提出来的,可以称呼他为亚西。这算是一种昵称。在魔法大陆,除非是很亲近的关系,否则一般不会称呼对方昵称。这个称呼虽然是魔法师自己提出来的,但当云深真的这么喊他了,魔法师却总有几分不自在。 看来魔法师是不怎么习惯被人喊昵称的! 见魔法师好奇打坐的姿势,云深便主动教了他。 但魔法师的动作摆对了,劲却始终找不对。打坐的时候,讲究一个松而不懈、紧而不僵。筋骨要撑拔,但肌肉一定要放松。整体确实是放松的,但又要有撑力。 伊莱亚斯:“……” 魔法师表示,你教得很好,但是不用再教了。 云深十分遗憾,只能自己先开始打坐。 五种灵气一起涌进他的身体,通过外置灵根,进入外置丹田,然后在丹田中形成小周天。云深心神合一,无暇顾及修炼之外的事。随着灵气不断进入、不断循环,丹田中气机充盈,开始玄妙的演化……神在气血之中,而气血中涌动着一股股热流。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热流涌过任督,经络周天始成! 云深猛然睁开眼睛,眼中似有金光浮动。 竟是越过练气初期,直接升到了练气中期! 云深感知到自己此时的修为,忍不住面露惊喜,正要向亚西汇报这个好消息,忽然发现自己周围放着很多古里古怪的东西。亚西在做什么?云深顿时就不敢动了。 伊莱亚斯很有分寸,他摆的那些检测仪器,并不会干扰到云深修行。 云深这次打坐持续了很长时间。伊莱亚斯将魔力灌注到仪器上的魔纹中,通过仪器能看到云深体内的能量变化。真是不可思议!就这样坐在那里,实力竟然真的提升了?竟然不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积累,然后在积累中顿悟,实力就这样提升了? 可要云深说,他之前已经顺顺利利修到了练气大圆满,这一次功法合适,再加上引灵海中的环境十分适合这个阶段的他修行,可不就是一口气冲上了练气中期吗! 伊莱亚斯皱起眉头:“随着你实力的提升,这一组外置丹田很快就跟不上你了。” 他没想到云深的实力会进步这么快! 在魔法界,魔法师的力量之源是他们的血脉。力量藏于血液,而这几乎就是天生的,后天的训练很重要,但训练只能最大程度开发天赋,而不是改变天赋。初级魔法师和高级魔法师之间的差别不在于初级魔法师血液中的力量少、高级魔法师的力量多,而在于高级魔法师触碰到了更多规则,于是能在规则层面直接碾压初级魔法师。 也是因为这样,伊莱亚斯明明是一个已经学会使用元素魔法的高级魔法师,却很擅长伪装成初级魔法师(以他的年龄来说,作为初级魔法师才是正常的),因为他只要装作自己不会元素魔法并且从来不在人前施展元素魔法就可以了。感谢这份低调吧,他才能坑死魔法塔的前一任主人,要知道那可是一位专研亡灵魔法的大魔法师! 大魔法师没把一个小小的初级魔法师看在眼里。轻敌造成了他的死亡。 伊莱亚斯对力量理解得很透彻。于是在帮云深构建外置丹田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修仙界的实力增长也是规则层面的,万万想不到竟然连着身体、灵魂一起增长。 或者用修仙界本土的话来说,就是气血神魂一起增长。 如此一来,已经与云深连通的外置丹田将会慢慢配不上他。就像一个小矮人的心脏带动不了巨龙的身体一样,心脏本来是为小矮人造的,谁知道他能长成巨龙啊! 对于云深来说,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如果他没有被仙府认主,不曾修炼过《混沌之造化归一诀》,那么外置丹田只要能陪他修到练气大圆满就好了。一旦成功筑基,他自身的丹田就会恢复如初,之后有没有外置丹田都无所谓。但问题是他现在修炼的是《混沌之造化归一诀》!没了外置灵根和外置丹田,他是天生木系单灵根,强行修炼该诀,只有走火入魔一个下场! 但云深对此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他心道,修仙之途果然就是逆天之途,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捷径可以走?他问:“若练到练气大圆满,先压着境界不筑基,外置丹田能否撑得住?”只要有练气大圆满的修为,多少就有了点自保之力。如果引灵海外真有人在找他、想对他不利,练气大圆满或许不能反杀这些人,但逃命应该够了。 至于逃走之后又如何,那就是逃走以后的事了。 魔法师安慰说:“目前都还撑得住。” 他不擅长安慰人,语气干巴巴的。 如果真正搞清楚灵根和丹田的概念,完全搞明白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也许他能彻底解决云深身上的问题。但靠着自学……太慢了。魔法师冷漠地想,好像那些亡灵魔法师有一种献祭法阵,只要把人的灵魂献祭掉,就能掌握那人一部分的学识…… 灵魂献祭啊……看来有必要学学亡灵魔法了。 10. 第十章 若说修仙界有三千世界,那么在灾难纪后,魔法界就有三千大陆。 所有的大陆都漂浮在黑色的无尽海上。 在灾难纪整整一个纪年,没有一个人能够跨越风云诡谲的无尽海,大陆和大陆之间不存在任何交流,于是每个大陆慢慢发展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政治结构、信仰体系和世俗规则。也许在这个大陆被当作是神迹的事情,在另一个大陆却被视作了异端。 新历年后,人们依然没有战胜无尽海,只有极其少数的强者,能从一个大陆去往另一个大陆。这些强者要么是在原本的大陆待不下去了,要么是想要寻找变得更强的契机。他们带来了有限的交流,至少人们终于知道,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大陆存在。 伊莱亚斯自小生活的大陆名叫光耀大陆。 据说这片大陆是太阳神的神国碎片坠落到无尽海上形成的。在灾难纪的开端,不仅是魔法界原有的独一的大陆泽纳罕分崩离析,因为神国中的神明纷纷陨落,他们的神国同样分崩离析,碎片掉在无尽海上,大块的成为大陆,小块的成为了岛屿…… 有人说太阳神是真的消亡了,有人却说神明只是陷入了沉睡。 光耀大陆既然曾是这位神明的神国碎片,在这片大陆上,一切暗黑系的信仰和魔法研究都是异端。伊莱亚斯显然无法通过正当途径去修习亡灵魔法。他在魔法至高研究会求学的那些年——说起来,他是在历练时被魔法塔的前一任主人盯上的,他这会儿其实还没从研究会毕业——在研究会包罗万象的图书馆中,只找到少量几本和暗黑系有关的书籍。而那些书籍也只是站在批判的角度去描述了一些亡灵魔法,并非是真正的教材。通过那些书籍,伊莱亚斯窥探到了亡灵魔法的边角,但没能学到什么。 即便如此,也只有在口碑毁誉参半的魔法至高研究会才能找到这类的书籍。若是在其他名声好的魔法学校,作为一个普通学生只怕连这种批判性的书籍都找不到。 所以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伊莱亚斯就算对亡灵魔法感兴趣,也无从学起。 幸运的是,魔法塔的前一任主人是一个未注册身份的亡灵法师。他人是被坑死了,但他的笔记、珍藏等都留在魔法塔里!伊莱亚斯终于有条件去学习亡灵魔法了。 伊莱亚斯朝云深看去。 亡灵魔法这种东西,在光耀大陆上是异端中的异端、邪恶中的邪恶。但既然这个世界和魔法界截然不同,他当着云深的面研究亡灵魔法,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察觉到魔法师的视线,云深抬起头冲着魔法师笑了一下。 哦,他笑得很和善,这意味着他并不介意我接触异端。魔法师十分狡猾地想。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从今天开始钻研亡灵魔法吧! 伊莱亚斯在储物戒中翻找起来。虽然亡灵法师的大部分遗产都留在魔法塔里,但伊莱亚斯随身的储物戒中也有一些存货——魔法师习惯把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其中就有亡灵法师的研究笔记。笔记中记录了大量的魔法阵和一些令人费解的暗语。 毕竟是曾属于亡灵法师的东西,笔记中暗藏了死亡与诅咒的规则碎片。因为有了这种规则之力,它给人的感觉十分不祥。就算不是魔法师,也能感知到这份诡异。 云深扫了两眼,心道这莫不是什么邪修的东西?但因为伊莱亚斯的态度十分坦然,他又猜十九八/九是伊……亚西干掉了那个邪修,然后打算把这等邪物净化了。 亚西真是一位勤勉善良的好佛修啊! 是什么蒙蔽了云深的眼睛?大约是他对魔法师的好感吧。 云深被仙府认主后,除了书籍和引灵草,并没能继承多少好东西。不过,书籍其实就是好东西了。以云深现在的修为,他能翻看的书籍很少,大约只有一层书架。 因为天生的灵根和他如今正修习的混沌功法不相符,凭着外置丹田,云深暂时只能修到练气大圆满。这修为在隅阳城已经很够看,但万一那可能存在的诱使宗夫人给他下毒的敌人修为很高,这修为就有点悬。修为上比不过,自然要找找别的法子。 云深开始翻阅那层书架上的书。 这些书竟然什么内容都有,云深翻阅之前,绝对猜不到这里头还有两本凡人写的游记!当然更多的还是和修仙有关的,有讲炼丹和炼器的,还有讲阵法和符箓的。以云深如今练气期的修为,他能翻看的这些书,书中的内容虽然丰富,但都很浅显。 那日伊莱亚斯把云深从宗家“抱”出来,云深身上只有一个装着日常用品的小型储物袋,真正的法宝之类的好东西都没带在身上。想想也是,谁整日在家里待着,这个家按说还是安全的,却把宝物都藏身上的?不过这样也好,若真带了大量宝物出来,这些都来自宗家供养,用着宗家的东西还说和宗家一刀两断,似乎有些厚颜无耻了。 储物袋中没有炼丹炉,炼丹之类的自然就都不用考虑了。 相对来说符箓最好入门,只需以灵气为笔、以灵物为纸。哪怕没有专门用于画符的灵纸,像引灵草这种灵植,虽然它含有的灵气很少很少,但确实也能充当灵物。 云深就重点翻看了那几本和符箓有关的书。虽说书中内容较浅显,符箓的等级也很低,甚至可以说是不入等的,但只要符箓足够多,到时候应该也能坑死敌人吧? 云深认真地看着书。 不入等的符箓,效用自然也低级,有一种叫缓身符,可以延缓对方的行动。但以云深目前练气期的修为,画出来的符只能延缓同阶修士。还有一种点物符,剪几个小纸人用上点物符,再调用灵气进行细微操作,就能叫这几个小纸人动起来,听上去很有意思,但在对战时却没多大用处,因为这个符其实是用来玩乐的,可以在宴会上操纵小纸人翩翩起舞。还有一种引灵符,效用和引灵丹类似,能把灵气引入体内…… 连看了几种符箓,好像都没什么大用,但云深并不灰心。 他之前在宗家接触过符箓,画符的基本要义都是知道的。不过仙府中的符箓自然又和外面的不一样。这些符虽简单,却要求画符时同时用上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 云深摘取了一节引灵草的茎秆,用灵气在上面画了起来。第一次画,云深的动作格外小心,好在外置丹田就如他自身的丹田一样好用,画着画着就忘了外置丹田这回事了。他很快就掌握了诀窍。最后一笔落下,茎秆上出现白光,又在一瞬间隐去。 符成了! 云深喊了一声亚西,魔法师抬头看过来。云深笑了笑,当着魔法师的面快速剪了一个小纸人,然后把点物符贴了上去。他操控着小纸人向伊莱亚斯鞠躬作揖。 伊莱亚斯:“!!!” 魔法师若有所思:“我原以为……你们的灵魂不能随意分割,所以你们无法操控傀儡人。看来是我狭隘了……” 魔法师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扫了一眼手中的笔记,唯恐自己说得不清楚,直接指着笔记上的低阶骷髅,问:“如果我给你一具骨兵,你能不能操控它动起来?” 云深:“???” 大约是我理解错了,你要我操控什么? 11. 第十一章 一转眼就过去了十余日,引灵海外头的雾气始终没散。 这日,宗家有贵客临门,乃是一男一女两位来自问天宗的仙师,自称奉了真人之命,要将宗云深接去问天宗。女孩名叫烟方灵。男的名叫腾寄彭。 烟方灵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修为仅是练气大圆满,甚至连宗家主都不如,却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她通身法宝,一身法衣流光溢彩。 腾寄彭看着像五十来岁的老者,但修仙者的外貌往往和他们真实年纪无关,他的实际年龄只怕比这更大。腾寄彭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只差一点就要成就金丹了! 在娑南界,金丹真人便算是高阶的修士了。 像腾寄彭这种马上要晋升金丹、在隅阳城中完全可以横着走、连三家家主的面子都不需要卖的一个人,却对着练气期的烟方灵言听计从,行走间竟然主动缀在她的身后。可见一来腾寄彭此人无甚风骨,二来烟方灵肯定有些来历,许是在问天宗中的地位比腾寄彭高,许是她家里有长辈是什么高人。 “不过就是一个中了噬灵散的废物,竟然十几日都查不到他的踪迹。”烟方灵眼神轻蔑地打量着宗家的门楣,傲慢之语通过传音进入腾寄彭耳中,“不懂姑姑为何会把这个事交给你……呵,如若再找不到人,生生耽误了表哥的大事,我定要你好看!” 腾寄彭低眉敛目,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满。可见他心里是不服的。 三月前,问天宗新一代的大师兄遭人算计,为了护持师弟师妹身受重创、修为倒退。烟方灵是大师兄的表妹。不知是不是从长辈那里听说了什么,她一边心焦大师兄的伤势,一边偷偷派人来了隅阳城,挑唆着宗云深养母把人害了。烟方灵做事不管不顾,因为厌恶宗云深,所以才用了挑唆之法,欲要让宗云深身心受创、受尽侮辱。 但万万想不到宗云深还有别的用处。 腾寄彭半月前受了真人指使,要把宗云深带回宗门之中。他原以为这任务简单得很,到了隅阳城只说奉真人之命要把宗云深少爷请回宗门,假意给足宗云深面子,宗家这边自然是信的。等假作恭敬地领着宗云深回到宗门,宗门内自有真人出手,到那时无论真人打算怎么“用”他,那都是宗云深的命数,和他腾寄彭一点关系都没有。 腾寄彭只要把人带回去并管好自己的嘴巴,真人那边自然会记他一功。 结果呢?就是这么简单的任务,因为被飞扬跋扈的烟方灵掺了一手,也变得难起来了。烟方灵在一个多月前就暗中派人来了隅阳城。她自以为是给表哥出气,瞒着宗门中的长辈冲宗云深施了毒计。等腾寄彭紧赶慢赶地过来,就发现宗云深不见了! 腾寄彭此人很有一些小心思,否则也不会叫真人在暗中给他布置了这样一个任务。他这会儿就是烦烟方灵,觉得这蠢货拖他后腿了,心里却不怎么慌。他觉得宗云深十有八/九是进了引灵海。宗云深总不能在里头躲一辈子吧?终有一天要出来的! 到了那时,再把宗云深带走不迟。 不过在那之前,要帮真人把各种小尾巴打扫干净了。 宗家主匆匆跑来大门口迎接贵客,明明已是筑基修士,却吓出一身虚汗。在战战兢兢的宗家主面前,烟方灵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腾寄彭越发觉得她碍事。好在烟方灵也知道宗云深一事万万不能牵连到真人身上去,便强忍着性子由着腾寄彭施为。 腾寄彭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什么?云深少爷竟是被邪修掳走了么?” 宗家主脸色煞白。他这些日子始终没下定决心用上那张传音符。他一方面想着应该尽快坦白真相,说清楚自己妻子给云深下了毒,因为这事无法隐瞒一辈子,早些坦白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另一方面又怀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能躲一时就多躲一时。 腾寄彭直接把宗家主看透了,心里很是鄙夷,面上仍是说:“云深少爷是天生的木系单灵根,如此好的资质,被邪修盯上也不无可能。我一定会把此事上报给真人。还请家主放心,真人并非是那等不明是非的,云深少爷虽然是在宗家被邪修掳走,但要怪就只能怪邪修可恶,万万不会怪到家主您身上。毕竟那邪修又不是您招来的。” 宗家主心头一跳。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邪修头上去,是一个很好的办法。邪修把云深抓走那么久了,云深还中过毒,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死了。死人难道还能诉说冤情吗?对,事情就是邪修做的!他夫人因为云深被抓走而痛彻心扉,这会儿已经伤心得病倒了……等夫人“病”死,这事应该就能彻底遮掩过去。 宗家主呜咽出声:“我的云深啊……” “宗家主切莫伤心,真人一定会为云深少爷报仇的。”腾寄彭劝道。 “如何能不伤心呢,我一直拿云深当亲生儿一样疼爱……吾儿云深啊……” 呵,到底是因为失去儿子而伤心,还是怕了真人怪罪以至于觉得自己性命不保而伤心?腾寄彭心里越发鄙夷。不过,他要的就是宗家主的这种态度。他要叫宗家主和整个隅阳城的人帮忙作证,宗云深确实是被邪修掳走的,日后也死在了邪修手里。回头当他抓到宗云深,偷偷把他往真人那里一送……谁也不知道人其实在真人那里。 真人肯定会觉得他这事办得好! 腾寄彭一想到能得真人赞赏就觉得心头火热,又耐着性子安抚了宗家主一番。 烟方灵自从知道宗云深大半的身世后就极为厌恶这个人,连带着看宗家主也极不顺眼。她从怀中摸出血司南,扫了一眼……烟方灵猛然站了起来,瞬间冲出门外。 用人血做针,可以指向亲人所在。这就是血司南的功用。 宗云深那等血脉卑贱之人,躲了那么久后终于躲不住了! 烟方灵心头大喜,顺着血司南的指示,迫不及待地找了过去。 腾寄彭急忙向宗家主告别,紧跟烟方灵身后,也冲出了宗家。他心里压着诸多不满,觉得烟方灵好好一个大小姐,什么资源都不缺的,不仅之前给他添了麻烦,现在还要和他抢功。抢功也就罢了,他还得看顾这位大小姐的安全。不过大小姐身上法宝众多,在隅阳城这个地界上,完全可以横扫一片人,按说是用不着他来担心的。 再说云深这边,半月不到,已经恢复练气大圆满的修为,如今是强压着没有筑基。他与魔法师在引灵海中做足准备,便打算离开了。虽说只要他们想,他们完全还能继续躲下去,但他们都不是怕事的性子,与其躲着,宁可去面对可能会有的危险。 此时,整个引灵海已经成为云深的灵府。暂时只能说是灵府,除非云深成仙,它才能重新被称之为是仙府。云深决定要离开,仙府便如一枚胎记藏在了他的身上。 引灵海外,弥天之雾慢慢散去。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魔法师就谨慎地在隅阳城内外的数个地方设过传送魔法阵,此时寻了一个距引灵海最远的,在离开灵府的一瞬间便抱着云深传送了过去。 没了秘境作为阻隔,血司南自然捕捉到了云深的气息。 烟方灵与腾寄彭施展缩地成寸之法,紧追而来! 到了荒野之地,血司南忽然不动了。烟方灵四下张望:“奇怪,按说人就藏在这里……”她并没有多少对敌的经验,因此只是觉得奇怪,腾寄彭却已经警惕起来了。 忽然之间,一群骷髅挣出泥土,朝着烟方灵急袭而来。 这一幕实在诡异! 烟方灵身上不乏护身宝物,吓得慌忙撑起屏障。腾寄彭却迎上去与骷髅打成一团。本以为是邪修在搞事,腾寄彭唯恐被邪修算计,周身灵气外放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却没想到这些骷髅十分好对付。他主修拳法,一拳打过去,骷髅就碎成了粉末。 骷髅眼见着就少了。 腾寄彭刚松一口气,就见平地一阵风气,卷着数百张符箓朝他涌来。他身上自然也有护身法宝,见到遮天蔽日的符箓,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女人所用的精美绣帕。 但这些符箓并非是腾寄彭猜测的攻击符。 它们竟是……等等,怎么全是引灵符? 即便始终心存警惕,但腾寄彭脑海中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12. 第十二章 引灵符是一种增益符。 它能把天地间的灵气引过来,使得这附近的灵气变得越来越充裕。而对于修仙者来说,灵气就是他们修行的基础。如果天地间灵气枯竭,他们就无法修行了! 对敌的时候,哪有向敌人倾撒引灵符的? 嫌敌人灵力消耗太快了,所以要给他补补? 腾寄彭天赋并不高,从外门四灵根到真人的记名弟子,明面上靠的是他周全勤勉的性子,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他不折手段地抓住了所有能抓住的机会。他是心狠手辣之人,心里自有股狠劲,从不会心慈手软,对敌时更是全神贯注、不能让自己出一丝错…… 那铺天盖地的引灵符,刚呈现出攻击之势朝他涌过来,就在他想要祭出绣帕的一瞬间,引灵符迅速地往回收。腾寄彭瞬间就想明白了,这是撒错符了吧?他心里立时就升起一丝轻蔑,对敌时连符箓都弄错,可见这个藏于暗处的敌人真的不怎么样。 就当他这么想时,那些已经化成灰的骷髅,忽然从灰烬中又生出了新的骷髅!腾寄彭原本就觉得这些骷髅太好对付了,此时见骷髅竟然能从灰烬中重生,自然没有多想,反而觉得这才是邪修应有的手段。已经祭出来的引灵符,岂能容你再收回去?他一边长袖一甩,直接卷走了大半数的引灵符,一边盯着骷髅、探查着邪修的所在。 神识向外铺设开去,腾寄彭若有所感,猛然看向东南方向。 找到了! 然而不等腾寄彭使出什么有效的攻击手段,忽然听得一声尖叫。 腾寄彭不指望烟方灵能站出来与他一起对敌,只要保护好她自己就行。万万想不到,这个娇蛮的大小姐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一群每只只有巴掌大的骨鸟,眼中闪着诡异的红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喙啄破了她的防护。她尖叫着试图把这些骨鸟赶走。 腾寄彭再厌恶烟方灵,也要护她周全。 如若不然,待回到宗门,烟方灵去她的长辈面前告上一状,他肯定讨不了好!腾寄彭这一分神,那些从灰烬中重新爬出来的骷髅已经急速冲到他面前,将他团团围住。烟方灵还在尖叫,腾寄彭只得掷出绣帕,用灵气催动上面的阵法,帕子上立刻迸出好多金纹银线,将烟方灵保护起来。如此一来,腾寄彭自己这边的防御自然松懈。 腾寄彭只想速战速决。 既然他已经发现了邪修的所在,自然想要抓住机会扭转局势,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因此他越发舍得将灵气外放,骷髅一撞上他的灵气罩就被搅得粉碎。各种攻击手段朝着邪修使出,逼得那邪修不得不弃守东南方,如腾寄彭所想那般不断瞬移。 这瞬移速度完全超出了腾寄彭所料! 眼看着局面就这样僵持住了,腾寄彭心道,既然邪修对敌时要祭出这么多引灵符,说明那邪修灵力不济,肯定无法在我的攻击中撑上多久。看谁消耗得过谁!腾寄彭甩出袖中的引灵符,就在他引动灵气时,一丝魔力顺着灵气进入他的血肉筋骨中。 魔法师暗道一声成了。 正所谓兵不厌诈,伊莱亚斯和云深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把这丝魔力引入腾寄彭的身体内。他们俩虽是第一次合作对敌,却十分默契。无论是那仿佛撒错的引灵符,还是仿佛无穷无尽的骷髅,还是半道转而攻击烟方灵,都是为了让腾寄彭主动用上引灵符。只要腾寄彭主动引灵气入体,他们就能叫魔力顺着灵气进入此人身体内。 谁说点物符只能在宴会上助兴?虽说点物符不能直接操控骷髅,只能操控用纸剪出来的小人,但魔法师可以把“纸人”和“骷髅”置换,叫它们双位一体。谁说引灵符只有增益之效,不能用于攻击?只要搞清楚它的原理,它自然也可以引动魔法之力! 魔力一进入腾寄彭的身体,接下来就是魔法师的主场。 一瞬间,地上早已备好的献祭魔法阵启动,腾寄彭直接被视作祭品。烟方灵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危险。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身上最强的防护手段起效,一个强大的拓印了元婴之人之力的法阵启动,直接将她带离此处。 印在她瞳孔上的最后一幕,是腾寄彭惨叫着,身体如同燃烧的蜡烛一样融化。 她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一幕! 魔法阵上的纹路就像是忽然活过来了一样,汩汩而动仿佛有着和人类鲜血一样的质感。很快腾寄彭的身体和灵魂就都彻底融化了。然后魔法阵慢慢失去活性,重新变回不起眼的样子。伊莱亚斯解除了隐身的魔法,走到已经停止运转的魔法阵面前。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地从魔法阵中捡起一本……书。 额,其实按照正常情况来说,魔法阵中最后剩的应该是腾寄彭的学识碎片,长得和灵魂碎片差不多。只要将这片学识碎片吃掉,就能掌握这部分的学识了。不过考虑到云深的接受程度……伊莱亚斯心思一变,临时决定让学识碎片化作书本的样子。 这样看着总不那么异端了吧?魔法师心道。 伊莱亚斯若无其事地把“书本”塞进了储物戒,自我总结说:“战斗中,他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可见我的隐身咒加上你弄出来的那种能够让呼吸消失的纸,都无法完全瞒过他的探知。看来我们确实应该低调点。”这个被献祭掉的倒霉蛋显然不是这个世界中的最强者,就算是这样,隐身魔法加上敛息符就已经无法完全对这个人起效了。 伊莱亚斯并不惧怕强者,但在自己弱小的时候去挑衅强者,那是一种愚蠢。 低调一点挺好的。 “此人是筑基后期的修为,高了我一个大境界。”云深解释说。如果不是魔法师拥有丰富的专业坑人的经验,他们想要把此人干掉,只怕没这么容易。倒是那个逃走的女人,修为看似和云深差不多,但别管她身上有多少法宝,把她留下来还是简单的。 之所以让她逃走,是因为魔法师已经在她身上植入了魔力,想放长线钓大鱼。 云深走到烟方灵站过的地方,捡起了那枚血司南。他叹道:“果然……” 他的身世肯定有问题,这一连串的祸事肯定是他亲生父母那边招来的,明明他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说来也是奇怪,他要是资质愚钝也就罢了,许是亲生父母嫌他丢人,因此把他丢到了隅阳城。可他明明是单灵根,在以强为尊的修仙界,即便他的身世有什么不妥,在这样的天赋面前,什么不妥都能被抹去了,为什么不认他? 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舍下一个天灵根的孩子而不顾呢? 要么是他们仇家遍地、自顾不暇,要么就是…… “……他们心里十有八九没有我。”云深对亲生父母也没什么期待。 伊莱亚斯指着血司南问:“他们就是通过这个找到你的?这一滴是血液么?它的工作原理是靠血液认人?”他若有所思,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人鱼之吻”递给云深。 “这什么?”云深问。 “用人鱼主动献出来的灵魂碎片熬制出来的魔药,能改变你血液中的某些信息。”魔法师说。在魔法界,魔力源自于血液,所以血液非常重要,很多诅咒或者天赋类的仪式都是建立在血液的基础上的,于是相应的能够改变血液信息的魔药也层出不穷。 人鱼之吻的作用是让血液朝着人鱼那一方产生微小的变化,轻微人鱼化。这种改变是暂时的,按各人体质过上三五月不等,当魔药的效力慢慢消失,变化也就消失了。 云深听得半懂不懂,出于对魔法师的信任,接过魔药一饮而尽。 这个魔药看上去很漂亮,蓝色的瓶身中装着一种仿佛带着波光的透明液体,但味道却一言难尽。云深觉得自己就像是吞吃了一口咸腥的海水。他差一点就吐了。 “哦,忘了提前告诉你,它很难喝……很难喝很难喝。”伊莱亚斯无辜地说。 云深:“……” 你是不是笑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就是笑了!呕—— 第十三章 云深和伊莱亚斯商量着接下来该去哪里。 宗家也好、问天宗也罢,日后肯定有一天,云深会找上他们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但就现在来说,云深并不打算去问天宗。烟方灵和腾寄彭虽然不曾报上名来,但他们带着问天宗的身份牌,云深自然知道他们来处。刚弄死一个问天宗的人,这就找上问天宗去?难不成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吗?问天宗内不仅有金丹真人、元婴真君,还有一位闭关不出的化神真尊!伊莱亚斯那些“小技巧”肯定坑不过化神期的大能! 云深看了眼右手腕的内侧,认主后的仙府如同一枚小红痣,正贴在那处。 得了一份这么大的机缘——虽说这份机缘与他天生的灵根不符——云深也需要时间好好沉淀一番。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一些头绪了。他想要把《混沌之造化归一诀》拆分了,从中拆出适合木灵根的修炼之法……这虽然难,但并非完全做不到。 实力比什么都重要! 在云深看来,成仙证道绝对比他的身世重要。 他与伊莱亚斯商量接下来的行程。作为异世来客,魔法师其实无所谓去哪里。 云深便说:“亚西,我注意到……你使出种种神通时,好像需要大量的黄金、宝石等物,它们确实是黄金与宝石吧?而不是某种长得像黄金和宝石的东西?”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修仙之人并不看重金银珠宝。那些凡人眼中的珍贵之物对于他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修仙人看重的是灵石!是天材地宝!是法器丹药! 不过,因为宗家做的是引灵丹的生意——引灵丹这种丹药便是凡人也能服用,对于凡人来说有百病全消、益寿延年之效——自然没少和凡人打交道。云深虽用不上金银,但宗家九成九的人都没灵根,他们就要世俗的富贵。云深心里便也知道一些。 他心道,若亚西真能把黄金、宝石等修仙人眼中的毫无用处的“废物”变成不可或缺的“宝物”,那可真是……真是太占便宜了!亚西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在娑南界,如今稍好一点的灵脉都被大小宗门霸持着,散修除非实力强盛,否则很难占有灵脉。而没有灵脉,就没有灵气充足的修炼之地,也采不到灵石。亚西呢?却能靠着修仙者看都不看的黄金宝石来修炼……他这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厉害啊! 得知伊莱亚斯确实很需要黄金,绕是云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然觉得心情激荡:“我听说凡人之中有一个国家叫大启,遍地都是金矿,想要获得大量的黄金……不如我们去大启吧!” 伊莱亚斯如今只会说一两个简单的词。献祭腾寄彭后得到的学识碎片还放在他的储物戒里,没有被吸收。他有些迟疑地举着一块纯度很高的金子:“这个?很多?” 云深想着之前听说过的只言片语,用力点着头:“是的!” 黄金很多?魔法师眼睛一亮,可见是心动了。 离开此处之前,伊莱亚斯念诵咒语,将地上的魔法阵痕迹祛除干净。同时,他伸出手,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球,那些被他放出去攻击腾寄彭的骷髅就汇聚而来,化作一道道黑影,全都被吸进了黑色的能量球中。忽然,伊莱亚斯神情一顿。 “怎么了?”云深问。 伊莱亚斯示意云深朝地面看去。 地上竟然钻出了好多不认识的骨架,一个个正奋力地把自己从土中拔/出来呢! 不仅有兔子、老虎之类的野兽骨架,竟然还有人类的骨架! 那些人类骨架大多死于战乱,缺胳膊断腿的,云深眼看着一个骨架从地上捡了只手臂安自己身上,但他缺的是左臂,捡起来的却是右臂。装了两个右臂后,骨架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因为没了脑子,又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这一幕说实话……其实挺逗乐的。 云深感慨道:“这遗骸……分明没有半点魂魄存在的迹象,按说是全然的死物,却能响应你的召唤。”这到底是什么佛修啊,佛法竟恐怖如……啊不是,高深如斯。 伊莱亚斯的“佛修”人设在云深这里并没有坍塌。 虽然伊莱亚斯玩骷髅、设诡异法阵,手段比许多邪修更骇人,但他依然是个好佛修!因为伊莱亚斯玩的骷髅,在云深看来,都是没有半点魂魄意识的,不像真正的邪修那样生生把魂魄封印在了傀儡身体里,喜欢通过折磨魂魄来提升傀儡的实力。 云深猜测,许是亚西超度了亡魂,然后拿了亡魂撇下不要的肉/身当了报酬? 如此,只能说亚西物尽其用! 这哪里是邪修?明明就是一个不落俗流、不惧人言的好佛修! 伊莱亚斯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召唤这个世界的骷髅。虽说这些骷髅看上去都很脆弱,还有点傻。但它们朝他涌来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忠心。这个发现让他心情愉悦。 凡人之国在隅阳城以北。 娑南界中的灵气分布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充沛,有些地方几近于无。大多数灵气充沛的地方都被修仙者占去了,凡人的国度全都建立在没什么灵气的地方。隅阳城的灵气就算是少的,在隅阳城中生活的大多数是凡人,但因为有所谓的修仙世家在,并不算正经的凡人之城。从隅阳城出发,千里之马疾行数日,能看到一条大河,过了大河,灵气骤降、几近于无。 大河这边就是真正的凡人之国了。 既然存心要低调,伊莱亚斯和云深赶往大启时并没有使用魔法或术法,过了大河之后就假装是凡人中的武者,想办法搭了一支商队,坐着商队的马车去往大启。 因为云深表现出来的实力,商队对他们极为尊敬。哪怕商队中人觉得伊莱亚斯长得怪模怪样,也不敢多议论。商队收拾出了最好的马车让两位武艺高强的武者坐,饮食方面自然也是挑着好的献上来。但云深想到伊莱亚斯之前日日啃难以下咽的面包,坚信他是一个苦修者,便暗中吩咐商队说:“每顿两个馒头、一碗稀粥即可,得是全素的,不可沾一丝荤油。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 商队虽觉得奇怪,但只有照做的。 这日在野外休整时,商队的护卫打了一窝兔子,把肉处理了放火上烤,撒把粗盐就吃上了。虽然味道并不怎么样,但好歹是肉啊! 伊莱亚斯闻到肉香,撩起车帘子便看到商队中的其他人围在那里吃烤兔。 伊莱亚斯看了眼烤兔,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稀粥。再看一眼烤兔,又看了眼稀粥旁边的馒头。伊莱亚斯转头看向云深。 云深被看得心里慢慢升起一丝疑惑。 怎么,难道觉得白面馒头太好了?得是黑面的才行? 第十四章 其实云深这几日也觉得十分难熬。 别管他身世如何,在宗夫人给他下毒前,他真没经历过什么苦日子。宗家在隅阳城中那是头一份,所以他自小也是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不说日日山珍海味,至少也得荤素搭配吧?现在每天跟着伊莱亚斯稀粥、馒头地吃着,他心里苦啊! 但总不能亚西苦修的时候,他在一旁大鱼大肉吧? 云深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于是只能忍着。 反倒是伊莱亚斯,他这几日适应良好,并没有觉得亏着自己的嘴。 他对食物没什么追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稀粥馒头再是一般,也比黑面包好吃啊!好歹馒头是由过了筛的干净白面制成的,而伊莱亚斯之前吃的那种黑面包,先小麦里头混了小半麦麸、草籽一块研磨成粉,再用这种粉不经发酵做成面包。 这种面包自然又干又硬,咽下去的时候还拉嗓子。 伊莱亚斯既然能啃得下黑面包,自然不觉得稀粥和馒头有问题。但再是对食物没追求,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让自己吃得更好一点,那自然还是愿意吃得更好一点的。 啥也没有的时候,黑面包也能凑合;要是有了白面馒头,那自然吃馒头更好;但若是有了新鲜的肉食,那肉食自然又比淡而无味的馒头好了!有肉为什么不吃肉? 云深与伊莱亚斯长久地对视着。 云深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真诚地劝劝亚西,再是奉行苦修,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他们修行者,只有到了金丹才能辟谷,在这之前都是需要从食物中获得养分的。天天啃那种难以下咽的大黑馒头,连白馒头都不吃,身体怎么撑得住呢? 伊莱亚斯心中却想,云深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商队中的人不老实,猎了兔子竟然偷偷吃了。不对,这些人既然想得他们庇护,就不会如此行事。看他们之前让出了商队中最豪华的马车,就该知道这支商队的负责人绝对不小气。所以那个兔子…… 云深啊云深,难不成你觉得兔子太可爱了,所以不忍心吃它? 伊莱亚斯最终还是吃上了兔子。 云深亲自去林中打来的。 但他和伊莱亚斯都没有烤兔子的天赋,云深自小没干过这类活,魔法师干过也不妨碍他依然会把兔子烤成炭,于是只能拜托商队中人帮忙烤。众人十分好奇,既然你们爱吃肉,那之前连荤油都不沾是为了什么?为了寻自己开心?为了寻我们开心? 伊莱亚斯撕了一只兔腿,当着云深的面真的吃起肉来。 他吃了!他真的吃了!他吃得好像还挺香!云深忍不住问:“佛门中好像有托钵一说,你是托钵派吗?”并不是所有佛修都吃素的,据说佛门刚刚兴起的时候,那时的和尚每天早上会托着钵去乞食,乞到什么就是什么。信众给了肉,那就吃肉;信众给了剩饭,那就吃剩饭。肉也好,剩饭也好,都是食物,和尚不应该生出分别之心。 如今两人依然靠着翻译咒交流。伊莱亚斯递给云深一个疑惑的眼神。 云深问:“托钵派就是……有什么就吃什么?你是吗?” 后面这句听懂了,伊莱亚斯点点头,他是的。但在云深看来,伊莱亚斯没有反驳他整句话,因此越发相信魔法师是一个佛修了,还是佛修中比较原始的托钵一派。 之前再怎么以为伊莱亚斯是佛修,那都是云深猜的,如今可算是得了准话了。 于是魔法师的佛修人设不仅没坍,反而更凝实了! 自这一餐起,云深和伊莱亚斯常常会在休整的时候跑去打猎。避开商队中的凡人后,甚至都不需要他俩亲自动手的,只要伊莱亚斯放出那只骷髅虎去林中跑一圈,老虎自会叼着猎物回来。猎得多了,他们吃不完,就大方地分给了商队中的其他人。 他们在商队中的人缘越发好了。 虽说商队依然不敢主动和“武艺高强”的“武者”笑闹,但云深向他们打探消息的时候,他们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云深也就对那个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大启国有了更多的认识。商队中人说,大启国国内如今闹得很不成样子,但碍着他们现在的那位国主,没人敢说这话。据说这位国主的母亲是凤凰,所以他是从凤凰蛋里孵出来的。 云深:“……” 娑南界这种地界,还能引来凤凰?别是山鸡精吧? 说起来,修仙之人大都不喜欢和凡人打交道,不是说看得起看不起的,而是凡人虽然没有灵根,却得天道看顾。或者说,正是因为凡人没有灵根,于是反而得天道看顾。修仙者和修仙者之间打打杀杀,所造的杀业并不会很大。因为一旦踏上修仙之途,走的就是逆天之路。你想啊,你都逆天了,那你无论是什么结局,是成就无上仙法,还是死无葬生之地,都是你自己选的啊,天道虽记了一笔,但不会对你多做看顾。 但凡人不是。 如果修仙者在凡人中造了很大杀业,罪孽缠身很可能会直接死在天雷之下。 久而久之,修仙者就不喜欢和凡人打交道,避免莫名其妙地被天道记上一笔。 但妖修又不一样了。 妖修比人修多了“定慧”这一劫。他们化形之后,虽然有了人形,但在走上真正的修行之前,需要定慧。只有慧定了,从此才能脱凡成仙;若慧不定,化形之后就只能以人形活上百来年,之后“慧”散去,他们便会维持不住人形,慢慢变得和那些未曾开智的同类一样。 妖修常常借助凡人气运,来帮自己度过定慧一劫。于是凡人国中,人修不常见,但不入流的妖修却很常见。他们既然是为了渡劫,自然不可能存心害人。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丧心病狂的妖,在修炼中出现了偏差,于是不管不顾地害起了凡人来。 妖修和凡人接触多了,偶尔便会生出一些半妖。 有些地方很排斥半妖,有些地方的半妖却有很高的地位。各地风俗不同。 大启国内为什么闹得不成样子?因为那位据说有一半凤凰血脉的现任国君,一心一意祈求长生。这位国君心里只有长生,不怎么管底下的事,自然就乱了。 一般来说,凡人国君祈长生,就是他们上当受骗的开始。但这个国君不一样,他手里有枚长生石,能大致验出寿命长短,如果有人献丹药说能增长寿命,吃了以后只要验过长生石,发现寿命没长,自然就知道被骗了,骗子便得不了好。 “长生?他想要一下子增加几百寿元,这不容易。但多活一年两年……引灵符和引灵丹效用类似,可以引灵气入体、改善体质。”云深沉思道。反正引灵符这个东西,对于他来说太容易弄到了。不知道一张引灵符能换来多少金子。 第十五章 问天宗。 闻莲真人捏着儿子指尖,小心翼翼地把真气灌入他体内。有了真气安抚,少年那濒临崩溃的身体将将维持住平衡,面色终于不那么痛苦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闻莲真人见状,心下稍安。她将儿子的手塞回锦被中,轻轻站了起来。 因为这些日子真气耗费太过,即便闻莲真人早已经成就金丹,这会儿也有些体力不支,起身时竟然有些踉跄。金丹真人又能如何?真气耗尽亦会流露出虚弱之态。 闻莲真人日日给儿子输送真气,又没时间打坐去恢复,已经伤及真元了。 她起身走到外间,心腹婢女神色凝重,附过来说了两句话。凡人中有句话说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话放在修仙界同样行得通,这婢女虽是杂灵根,但因为自小服侍真人,很得真人心意,如今也有了筑基中期的修为,比得上隅阳城中的宗家家主了。虽说她的修为是用了某些秘法涨起来的,这辈子再不可能会有突破,但像她这样的人原本连筑基都不可能……如今有了这般修为,自是满心感激的,对着真人忠心耿耿。 得知腾寄彭不仅没把人带回来,还死在了外头,真人的面色立刻差了几分。 又听说烟方灵正候在外头,等着进来探病,真人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厌恶地说:“叫她滚!”她平日里是极宠爱烟方灵的,但此时此刻什么宠爱都烟消云散了。 她这是迁怒! 一想到儿子的凄惨模样,她现在何止是不想见到烟方灵啊,甚至是痛恨她! 对于闻莲真人来说,最重要的人是她儿子。无人能比她儿子更重要。 修仙之人原本就不容易孕育子嗣。闻莲真人与古常真人结为道侣后,等了整整六十年才终于等来孕信,怀胎十月生下一子璩熙。为了顺利生下璩熙,闻莲真人更是从隐隐要升上金丹中期的修为掉到了金丹初期。如今璩熙大了,她依旧是金丹初期。 如果说对孩子最初的爱,是因为这是她与心爱之人的结晶,为了孕育他,耗了她多少精血、费了她多少心神!等孩子出生后,一年一年地看顾着他长大,她对孩子的爱就全然是因为孩子本身了。璩熙是水木双灵根,资质十分不俗,才三四岁还是粉团子似的一个奶娃娃时,就知道要勤勉修炼,私底下却又亲近母亲,爱与母亲撒娇。 这样既聪明伶俐又贴心的孩子,谁人能不爱他呢? 璩熙十岁的时候被宗主收为了大弟子。 无论从资质,还是从宗内地位来说,璩熙都是这一辈的大师兄!而他确实当得起大师兄之名,不仅实力不凡,还处事公允、为人谦和……人人都服气这位大师兄。 前些日子,璩熙为了护持宗内子弟被人暗算,即便宗门想尽一切办法救他,给他服用了诸多天材地宝,他的状况依旧不好,只是堪堪吊着命而已。闻莲真人心痛得恨不能以身相替!她的孩子啊,终于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却要受这个苦、遭这份痛! 闻莲真人心焦之下,倒是被她想到一个可以救自己儿子的办法。 为此,她悄悄派出了腾寄彭去接人。腾寄彭此人,虽是小人无疑,但只要有利益吊着,就是一把好刀。本以为腾寄彭肯定能把人带回来,结果硬是被烟方灵毁了! 若不是烟方灵故作聪明,知道那人的存在后擅自行事,偷偷派人去挑唆那人的养母,那人从始至终都在隅阳城中好好待着,腾寄彭这会儿肯定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闻莲真人往日宠爱烟方灵,因为这是她族兄的女儿,而且烟方灵的天赋还算不错,养好了会是个助力。但这会儿,一想到就因为烟方灵多事,害她谋划不成,平日里的那些喜爱立时就不见了,也不觉得这是自家人,反而拿烟方灵的生母说事:“果然随了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生母……不过是个侍奴之女……白瞎了我往日的抬举!” “果真是邪修出手?”闻莲真人又问。 宗云深中了噬灵散,已无自保之力,腾寄彭之死肯定和他无关。婢女道:“探查了表姑……灵小姐的记忆,那害死腾寄彭的法阵极为诡异,定是邪修手段。”多伶俐的人啊,原本想按照习惯称呼烟方灵为表姑娘,但见主子厌了烟方灵,立马改口了。 根据烟方灵的经历,他们拼凑出来的真相是这样的—— 宗云深早早被邪修盯上了,中毒之后,邪修忽然现身将他掳去。在邪修看来,腾寄彭是与他抢人的,自然要弄死腾寄彭。宗云深现如今肯定就在那邪修的手上! 用神通掐算宗云深的生死,能算出他目前还活着。但用血缘之法测算他的具体方位,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迹。无需多想,肯定是被那邪修用某种法子藏了起来! 闻莲真人道:“速查!我倒想知道,何人如此胆大,竟然敢与我问天宗作对!” 凡人商队中,云深身上慢慢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变化。 首先他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白,其实他原本就不黑,一个勤于修炼的人,日日用灵气滋养身体,肤色自然会比寻常人好看很多,但他如今越发白了,整个人在日光下就如莹玉一样光洁透明。其次是他变得越来越喜水,不仅爱喝水,见到湖泊溪流时,还总是想要往水里跳。再然后他的指甲也变得越来越尖利,哪怕不动用任何仙法,只用肉/身的指甲,他现在都能撕开野牛的皮!再次他的腰腹处生出了一些鳞片,蓝紫色如同深海之水一样的鳞片,在腰腹处若隐若现。好在鳞片的数量不多,没把腰腹全长满了。最后就是他的声音,只要他开口说话,无论说什么,好像都格外引人注意。 商队的老大原本不想多事的。他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啊,怎么敢对着武者指手画脚?但想着一路上跟着云深吃了不少肉,他到底心存感激,又因云深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温和模样,不像武者,更像是讲理的书生!商队老大便取出一顶帷帽递给云深:“听说大启国内如今常有仙人走动。若大人不想引起仙人的注意,不如把这个戴上。” 此人口中的“仙人”便是指妖修了。 云深接过帷帽,转身递给伊莱亚斯:“我觉得你更需要这个!” 商队老大顿时觉得自己疏忽了。啊,因为不常和这个怪模怪样的武者打交道,差点把他忘了!这人确实也需要帷帽呢。他若不加遮掩地走街上,肯定会被人围观的。 见魔法师面露迟疑,云深解释说:“这种帽子并非只有女子会戴,男人远行时也常备的。” 商队老大在一旁点头。没错啊,这帽子就是他为自己出行准备的。然后他转身取出第二顶帷帽,坚定不移地递给云深。大人,您千万顾好自己,也把帽子带上吧。 云深:“……” 我不就是变得比以前白了一点吗,就不需要帷帽了吧? 第十六章 云深身上之所以会出现这类的细微变化——最引人注目的变化在于腰腹处的鳞片,但这玩意儿衣服一穿就看不见了,所以总得来说变化不算大——正是因为服用了那瓶人鱼之吻。皮肤变白、指甲变利、腰腹上生出漂亮鳞片,这都是魔药的副作用。 魔药能在一定时间里改变他血液中的信息。远在问天宗的闻莲真人因此无法通过血缘之法推算出他的具体位置,也就没办法第一时间找到他。他也就暂时安全了。 虽说会有副作用,但比起能让云深逃过金丹真人的探查,这点副作用真的不算什么!额,就连喝魔药时的呕吐也不算什么了。不得不说,这魔药真是够难喝的! 到了大启国的国都,伊莱亚斯与云深就和商队分开了。 伊莱亚斯有些嫌弃地看着那顶饱含商队老大期待的帷帽。云深正要劝他,如果我们想一直保持低调,还是戴上比较好,话未出口就见伊莱亚斯朝一处僻静地走去,然后嘴唇轻动念出一串他完全听不懂的咒语,接着伊莱亚斯整个人就发生了变化—— 个子忽然变矮变胖,头发变黑,五官变得泯然众人矣…… 立刻就变了一个人! 咦!新样子看着很眼熟嘛!伊莱亚斯竟然变成了商队中的某个侍卫! 魔法师把手中的帷帽还给云深,面上看着是一副严肃模样,眼中却暗藏笑意:“看来我现在不需要这个了。但我觉得你需要两顶。一顶完全无法遮掩你的魅力。” 云深:“……” 云深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他得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也变个样貌。好像有种丹药可以,但他现在一没有丹炉,二没有药材,根本无法炼制丹药;好像有种符箓也可以,但那种符箓只是粗暴改变他人认知,并不会真正改变自己的样貌…… 伊莱亚斯在一旁催促道:“想什么呢?戴上它就好了。” 云深:“……” 本来觉得戴帷帽只是有点麻烦,戴了也无妨。但看伊莱亚斯这时的表情…… 之前给他魔药的时候,他都喝完了才慢悠悠告诉他那种魔药难喝……亚西兄这个佛修,好像并非那么纯良啊,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实上,他似乎有点喜欢看热闹。 云深到底还是戴上了帷帽。 之前商队的人说大启国如今很不成样子,这一点其实从它国都的街面上就能窥见一二。虽然街市上总体还是热闹繁荣的,但热闹之下总觉得暗藏某种微妙的气氛。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嘴里喊着“女儿”,从斜刺里冲出来。 若不是云深身手矫健,老妇人差点撞到他身上。 很快后面又追出来一个年轻人,急忙向着云深道歉,然后追着老妇人去了。 云深皱着眉头看向他们的背影。 旁边一个小商贩忍不住替老妇人解释道:“客官您勿怪,秋婶子就是想不开……她青年守寡,这辈子只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了,却被仙人接了去。伺候仙人是多好的事啊,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偏她想不开,因为过度思念女儿而疯癫了。” 因为大启国的现任国君自称是凤凰之子——而他确实在人前显露出了一些神通——如今大启国非常推崇妖修,把妖修视为高高在上的仙人,连半妖的地位都很高。 云深问:“独女么,那……” “哦,那是她娘家侄儿。”小商贩听到云深说话,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真是奇了怪了,这个戴着帷帽的年轻人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感觉像是听到了仙乐一般呢? 无需云深多问,小商贩便略有些骄傲地伸出手指、数算起来。 他们这片街市还是挺有福气的,陆陆续续已经有七/八个年轻姑娘得仙人青眼,被仙人接走了。仙人做事也讲究啊,把人接走时,都会留下一些“聘礼”,多有面啊! 云深心里奇怪。妖修岂是那么容易见的?在此方世界中,凡人最是兴盛,然后是人修,最后才是妖修。凡人散落在广博的土地上,妖修渗入其中,就如同一滴水混进了一大片海洋。人们或许听说过妖修的传说,但妖修不可能如此频繁显露在人前。 光一小片街市就有七/八个姑娘和妖修产生了纠葛? 这事光听着就透着一股不对劲。 修仙之人也会一些望气之术。云深朝皇宫的方向看去,却并未看出什么。 大启国现任的这位半妖国君,在一件事上名声极好——他继位后,竟然没有打压、残害手足,虽然手足里有元后嫡子、继后嫡子,按说都是皇位强有力的竞争者,万一心存不轨,在暗中联络朝臣说不定可以动摇他的统治!但他竟然一直善待他们。 不仅如此,只要兄弟们有志向,国君还重用他们,将他们安排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上。如今大启朝政上的大多数事情竟然都是由国君的兄弟以及兄弟后人管着的。 这位国君还没有子嗣,早早放出话来说要过继宗室之子作为继承人。 国君的兄弟们心里难免会想,虽然我没那个运道登上王位,但说不得我的子孙后代里就能出一个国君呢?之所以说是子孙后代,是因为现任国君的寿命明显很长,肯定能把兄弟们全熬死,说不定还能把侄子侄孙们都熬死,回头过继一个侄曾孙儿。 国君没有子嗣,起先肯定会有很多大臣劝说。 但国君说了,他欲求长生。既然都长生了,那有没有子嗣有什么要紧的?若是劝他生孩子,那就是诅咒他长生不成。这个大帽子一扣下来,最后还有谁敢继续劝? 云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花了半日功夫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情况都了解了。 “我们什么时候进宫献引灵符?”云深问。 伊莱亚斯却说:“你把那些好用的纸先收起来吧。”引灵符这种东西,虽然成本不高,但到底需要一些成本。这位国王不就是想要长寿么,他手里有个零成本的办法。 云深不知魔法师所想,诧异道:“难不成你有长寿丹?用这个换金子不值当!” 长寿丹这种东西可在修仙人士中拍卖,常有那种寿限将至而修为迟迟未有突破的人,愿耗尽一切去换一枚长寿丹。金子只在凡人中昂贵,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拿到。 伊莱亚斯摇头:“我有一个……很简单的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的方法。” “什么?”云深有些好奇。 “他反正没有生孩子的需求,我们完全可以把他的某些器官割掉。”伊莱亚斯用着魔法界的语言,眼神却瞄向云深的某部位,然后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切掉”的动作。 这个动作一做,意思就明显了。 云深顿时觉得某处一痛。虽然这是种错觉,但他还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手里有大量的数据可以证明,女人和阉伶往往都比普通男人更加长寿。”魔法师严谨道,“我相信一个极度渴望长生的人肯定愿意为了长寿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云深:“???” 云深:“!!!”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意思……是想要把那位国君阉了? 这不是一点小小的代价啊喂! 第十七章 云深努力说服伊莱亚斯,男人不能说切就切。 但魔法师心里显然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他表示:“我当然知道不能真的切掉。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让它失去应有的作用,但仍保留它的形状,使得一切看上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其实那里已经失去活性了,本质上就和阉伶一样。” 魔法师也不打算把真相告诉国王。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就给国王安排一套看似复杂的仪式,然后告诉他事情成了。国王验收成果时只需要看自己的寿命增加了没增加,一时间肯定想不到要去检验自己的……咳咳,去检验那地方的活跃程度,对吧? “你不觉得这个主意特别棒吗?”魔法师真诚地问。反正那位国王不打算生孩子。那玩意儿有没有的,无所谓。等日后国王发现身体上的问题,他们早带着金子跑了。 身为男性的一员,云深表示:“想不想用是一回事,能不能用是另一回事啊!” “但我的方法才是最高效的。”魔法师说。 天渐渐黑了,云深无法轻易改变伊莱亚斯固执的认知,决定把话题留到第二天去讨论,先休息吧!客栈中房间充裕。他和魔法师各住了一间上房,不用挤一起了。 凡人之城中几乎没有灵气,云深也就放弃了打坐,选择像凡人那样躺在床上睡觉。他着实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造就了魔法师现如今的这种性格……再是清心寡欲的佛修,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做出把那玩意儿切掉的凶残至极的决定吧! 虽然决定要切的是别人身上的…… 但物伤其类有没有! 想着想着,因为实在睡不着,云深便又开始思量自己的未来之路。 之所以选择来凡人之城,不仅仅是为了黄金和宝石,还因为他自身的特殊状况。一旦开始修炼《混沌之造化归一诀》,就很难让修为停滞在一个阶段不再增长。 如果云深这会儿身处灵气相对充沛的修仙福地,最多把修为压制在练气大圆满一个月。到了凡人之城,也不过是把这个时间拖到半年而已。因为即便凡人之城没有灵气,混沌灵根的丹田内自存小周天,仍无时无刻在运转。若云深的天生灵根就是混沌灵根,这自然是好事。但他不是!所以必须要在半年内想出一个彻底的解决之法。 隔壁屋子里,魔法师布好警戒咒、防窥咒等一系列防御咒语,然后饶有兴致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了腾寄彭的学识碎片。考虑到这是魔法师第一次使用亡灵类的献祭法阵,也是第一次获得学识碎片,他并不急着把这块学识碎片吸收。怎么说呢?他主要是怕这个碎片存在问题,绝对不是不想当着云深的面去钻研吸收这种邪恶的东西…… 嗯,绝对不是! 按照献祭法阵的说明,学识碎片主要来自于被献祭者的灵魂。魔法界的学识碎片是很好吸收的,完全不存在副作用,但不要忘了这个世界的人的灵魂分成十份啊! 谁知道这个世界的学识碎片会不会因此产生某种不可控的变异! 在魔法界,生物的灵魂浑然一体。如果把灵魂比作甘蔗,献祭法阵的运转原理相当于是把甘蔗中的甜水全都嚼走了,学识碎片就是法阵咀嚼过剩下的残渣。对法阵来说,它需要的就是那些甜水——蕴含在灵魂中的能量。而对于设置法阵的人来说,他想要的一直是残渣——别人脑海中的学识碎片。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各取所需。 但在此方世界中,人的灵魂分成三魂七魄。 这里头,三魂是本源,存在于精神。七魄是能量,存在于肉/体。献祭的时候,七魄作为能量全部被吞了。剩下的天地人三魂,地魂也好说,地魂其实是从地脉借来的、承风水之气的一种能量,既然是能量,自然也被法阵吞了。最后只剩下天魂和人魂。天魂是什么?天魂又叫元神!而在修仙界,只要一个人元神还在,就可以视为那人还活着——活得好、活不好的另说,性情会不会大变的也另说,但元神既在,就不曾真正死去,这是修仙之人的普遍认知。因此对于修仙者来说,天魂是无比重要的。 魔法师隐隐能感知到,腾寄彭的学识碎片中似乎仍藏有某种生物活性。 这不是他的错觉。亏得魔法师谨慎,若是直接吞掉学识碎片,只怕还要在精神领域和腾寄彭的元神抗争一番,最后哪怕战胜了腾寄彭,估计也会受到一定的污染。 “也许我应该找一块大的灵魂碎片,最好是一个相对完整的灵魂,让它尝试着和学识碎片进行融合,通过观察融合过程来判断这块学识碎片的危险程度……”魔法师自言自语道。据他所知,他不久之前刚继承的那座魔法塔里就有一些失活灵魂。灵魂是一种很好的材料,魔法塔的前任主人是亡灵法师,他手里自然会有很多灵魂存货。 但想要进入魔法塔,就需要和云深有一些肢体接触。 因为云深是锚点啊! 不借助锚点,根本无法进入那座实际上还漂浮在时空之海上的魔法塔。 研究癖一旦发作,想停下来都难。伊莱亚斯决定去云深房间中走一趟。他用魔法放大自己的听觉,认真数着云深的呼吸,发现呼吸缓慢且有规律,明显是睡着了。 魔法师瞬移到云深的床边。 他沉默而坚定地按住了云深的手。 云深:“!!!” 几秒钟后,魔法师顺利拿到失活灵魂,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云深:“???” 难不成是我在做梦?梦到亚西无缘无故跑来我的房间就为了摸一摸我的手?要不然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亚西竟然在深更半夜跑来我的房中沉默地摸了我的手! 这哪里还睡得着啊!云深彻夜未眠。 从某种角度来说,虽然魔法师对人体有更深的研究,但修仙者控制身体的能力绝对超过魔法师。不就是控制呼吸么,云深很小的时候就能做到了!因为呼吸和打坐是关联的,呼吸能直接影响打坐!呼吸不对,打坐的效果就不好。而打坐是修行中最为基础的部分。久而久之,只要云深有意控制,他的呼吸就一直是缓慢而有规律的。 第二日,魔法师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 看上去就好像他晚上根本没有做过偷偷跑到朋友房间里去的这种事。 云深欲言又止。 两人住的这家客栈地段非常好。门外忽然跑过一列人马。云深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队列中有一架看上去非常豪华的马车。云深的眼神落在马车上,迟迟没收回来。 队列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从周围人的感慨之中可以知道,马车里坐的是某位王爷。 这位王爷据说是国君的异母弟弟,现年已经六十多岁,是一个心有江山、爱民如子的好王爷。他在朝中的势力很大,他的儿孙们也是下一任国君强有力的竞争者。 云深慢慢皱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伊莱亚斯走到云深身边。 修行人懂一些望气之术,这是自然而然就能懂的。因为气运归根究底是天道赋予的命数,而修行则是与天道争命。如果你连气运都看不懂,又如何去与天争命呢? 云深压低声音说:“你也看到了吧?” 伊莱亚斯:“???” 一瞬间,魔法师心中闪过很多想法。先是,我看到了什么?我应该看到什么?然后是,我真应该尽快吸收学识碎片,如果它没有变异我都已经吸收了!最后是—— 这个该死的连灵魂都要分成十份的叫人难以理解的古怪世界! 第十八章 那位坐着马车赶往皇宫的王爷封号为“荣”。 荣王爷在百姓中口碑很好。 只要是修仙之人,就不难看出这位王爷身上盘着真龙之气。 值得一说的是,修仙人眼中的龙气和普通人以为的龙气不一样。普通人因为凡人国君常自称是真龙天子,他们认为的龙气就是帝王之气,只有帝王和帝王子嗣才具备。但在修仙人眼中,龙气代表了国之气运。只要一个人于国有利,别管他是什么身份,是皇宫里的王子,是驻守边疆的将军,还是乡野中的农夫,身上都会出现龙气。 荣王爷既然得了龙气庇佑,可见那些传言都不是假的,他确实是个心有江山、爱民如子的好王爷。但云深分明又瞧见,这位王爷身上的气运之龙并不安妥,龙角上趴着一只小黑虫,那虫虽然很不起眼,却一直在啃噬龙气。气运之龙拿它毫无办法。 有人在窃取龙气! 窃吸他人气运是邪法,窃取一国龙气更是邪法中的邪法! 如果国家安泰,一国的百姓都能得到庇佑;如果国家动荡,一国的百姓都会跟着动荡。国家的气运被吸走了,多少人的命运都将会受到牵连?影响面真的太大了。 窃取一国气运,简直就是弃天下于不顾、置万民于危难中! 难怪商队说大启国有了乱象。 气运都被偷了,国家能不乱吗? 云深把魔法师拉到一边,示意魔法师用上静音咒,使周围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然后义正言辞地说:“既然我们撞见了这种事,天意如此,我们不能不管啊……” 云深打算找出那个吸走气运的人,好为民除害,阻止大启继续走下坡路。 但魔法师不爱管闲事。 在魔法至高研究会求学的时候,伊莱亚斯总是独来独往,显得很孤僻。但其实他并非是一个天生孤僻的人。他只是懒得和愚蠢之人打交道而已,偏偏大多数人在他的眼里,不是眼中透着算计而不自知还佯装真诚的虚伪者,就是连最最基础的课业都摆布不清楚的笨蛋。于是他身边一直没什么朋友。但没关系,他享受着这一份孤独。 而且那时候伊莱亚斯其实已经掌握了高级魔法师的技能,但身边的同学大都是初级魔法师,只有那么三五个佼佼者勉强掌握了中级魔法师的技能,伊莱亚斯私底下都在刻苦钻研,试图找到更高的法则,让实力得到进一步提升,哪有心思去交际呢? 像现在这样,忽然有了同伴,并且和同伴一路同行,对于伊莱亚斯来说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体验。虽然是看在魔法塔的面子上,但不得不说魔法师确实看云深顺眼。 不过,即便是云深,也没法说服魔法师去管闲事。 往好了说,魔法师就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往不好了说,魔法师就是冷漠,如果有陌生人死在他眼前,他大概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也不想关心那人的死亡原因。 见魔法师摇头,云深倒是没怀疑什么,继续劝道:“我知道你们佛修讲因果,不喜欢擅自介入他人因果中……”说到这里,云深忽然停顿了一下。既然佛修是这种性情,那亚西还救他脱离了宗家,护持他重新走上修行之路……亚西真是面硬心软啊! 表面上注重因果,认为凡事都该顺其自然,不愿意随便出手救人。 内心里却非常柔软,遇上什么不平事,能帮的就都帮了。 如果真放着这一国的百姓不管,亚西事后每每想起来,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既然如此,云深更有道理要劝着魔法师和他一起“管闲事”了。他说:“这里是凡人之城,而凡人得天道厚爱。大启国运未尽,若能扶它于危难中,我们是有大功德的!” 功德难修。这么一个大功德自己撞他们手上来了,岂能放过? 魔法师虽然没有吸收学识碎片,但跟着商队行走的一路上,还是学了一些此世界中的语言。以他的学习能力,已经能进行简单对话了。他听懂了,管闲事有好处。 “功德啊!大功德!”云深眼睛发亮。 云深此人,单看与商队同行的那一路上,商队中人起先都畏惧和“武者”打交道,后来却渐渐不怕他了,甚至还会主动关心他的安危,就说明云深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文质彬彬、谦和守礼的。这种感觉或许没有错,只要没得罪云深,他确实会一直用这种态度去待人接物。他不会看不起弱者,也不会嘲笑无能者,更不会残害无辜者。 能做到这些,应该就是一位君子了吧? 如此看来,云深确实有几分君子之风。 但从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单方面和宗家做了了断就能看出来,他的内心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柔软。他肯定不是一个坏人,但也绝非是一位内外合一的真君子。 他并不会去用君子的准则来约束自己。他自有他的一套处事方法。 云深想要管荣王爷身上的事,一方面或许确实对无辜的百姓心存几分怜悯,但更是因为他知道这事有利可图!对修仙之人来说,凡事都有机缘,而机缘不可捉摸,唯有功德加身者才有更大的概率得遇机缘!因为功德在某种程度上同等于天道气运! 魔法师看着云深若有所思。 他对这个世界了解有限,心里更是完全没有“功德”的概念,但也知道云深不是那种没有眼界的人,连云深都觉得此事背后藏着很大的好处……那肯定是真正的好处! 魔法师假笑起来:“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近荣王爷,找到那个偷他气运的人!”云深说。 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很快就有了线索。 荣王爷未过多久就从宫里出来了。他这一出来,云深就发现他身上的气运之龙竟然稀薄了。小黑虫啃噬气运是一个持续性过程,就好像水桶底部破了一个洞,会持续地往外漏水,虽然漏水速度很慢,但时间久了,加起来也很惊人。而荣王爷进宫一趟,不仅破洞没被补上,更是被人用瓢从桶中舀走了一大份水!桶里的水立刻见少! 好像可以不用查了,这个偷气运的人就住在宫里吧? 宫里有谁?除了那位自称是凤凰之子且一心求长生的国君,还有谁能从荣王爷身上偷走气运?这是为了求长生弃一国百姓于不顾了?妄想用国运来成就长生大道? 云深看向魔法师,顿时生出几分自愧不如的情绪,叹道:“还是你算得准……我忽然觉得你那个主意挺好的。”有些人可能就是欠了那么一刀,该切还是得切! 第十九章 既然那位国君懂得吸取气运的邪法,只怕私底下还会有一些别的手段。 云深没有贸然找过去。 他们决定先探探这位国君的深浅。 出人意料的,国君在大启的口碑并不低。虽然大家觉得他过分痴迷长生,好像有点不务正业,但考虑到他是凤凰之子,原本就和凡人不同,大家又觉得能理解了。 国君生母早逝——当然,现在人们都觉得那位凤凰娘娘是来人间历练的,历练结束就走了。所谓的早逝,只怕是假死。总之在国君两岁时,他生母就离开了宫中。 先王的后宫总得来说不算残酷,没有人使恶心手段磋磨现任国君,但确实也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呵护他。先王忽略了这个子嗣,王后妃嫔们也没有给过他很多眼神。 他就在人们的忽视中一日一日长大了。 按这么发展下去,他绝无可能继承王位。 但因为大启盛产黄金,周边的国家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 偏先王并没有半点危机意识,朝中也没有能打的将军,眼看着敌国军队已经逼近国都了,这时候是现任国君站了出来,以一敌万,保护了这片土地。他这个战斗力明显超过了一般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才影影绰绰有消息传出,说他是凤凰之子。 因为大启有凤凰子的存在,他国再不敢来犯!凤凰子就是大启的定海神针! 于是等先王去世后,现任国君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王位。兄弟们再不甘心,但当一国安危系于国君一身,他们不敢争啊。他们就算争了,朝中的大人也不敢跟啊。国君继位后还一直重用这些兄弟,兄弟们渐渐也就释然了,转而瞄准下任国君的位置。 现任国君并不怎么管理朝政。不,或者说他就没有理过朝政。 前些年的时候,朝中所有事情都由老丞相总揽。老丞相是个毫无私心的忠臣!现任国君也给了老丞相极大的信任。但老丞相毕竟年纪大了,五年前已经因病致仕、告老还乡。自他离开后,再无这么一个全无私心又能力卓绝还颇富远见的总理大臣。 老丞相在的时候,各王爷之间就分了派系,哪怕口碑那么好如荣王爷,他难道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孙登上王位吗,只要他有这种心思,那就是私心。有了私心,自然就有派系。但之前有老丞相压着,派系之争不显。老丞相一走,派系之争愈演愈烈。 大启的乱象,很大一部分就源自于派系之争。 明面上看,好像是派系之争导致了国运的衰微;但实际上是因为国运被窃取,于是派系之争变得更为混乱,影响面也变得更大,从而又进一步导致了国运的衰微。 云深远远看过另外几位有实权的王爷,他们身上的气运不出意外也被窃取了。 当云深关注着大启气运时,魔法师操控着一只骷髅小老鼠钻进了王宫中。这种操控骷髅的手段自然也是从亡灵法师的笔记上学来的。小老鼠是本土骷髅。只要魔法师召唤,那些深埋在地底的骷髅们,无论生前是什么品种,都会积极响应他的召唤。 老鼠这种猥琐的小东西,生前脏兮兮的,看着并不讨喜。 反正云深是极不喜欢老鼠的。 但这只被召唤出来的骷髅老鼠,也许是因为皮肉都烂光了,只剩下莹白干净的骨头,云深硬生生从骷髅小老鼠身上看出了几分可爱……额,也许不是骷髅可爱,而是因为这个小老鼠受到伊莱亚斯的操控,才会显得可爱? 常有人说爱屋及乌,这还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啊! 宫中虽然戒备森严,但也防不住虫鼠蛇蚁。 而且小老鼠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波动,除了皮毛不在,看上去就和普通老鼠一模一样。谁会花心思在意一只小老鼠呢?就算那位国君很有些手段,但除非他是修仙之人,拥有强大的神识,连草木的细微动静都能察觉到,否则还真注意不到骷髅老鼠。 骷髅老鼠就和真正的老鼠一样,从老鼠洞里探出头来。 它查看了很多宫殿,终于在东边的一座宫殿里发现了不对劲。那座宫殿的主殿造得十分空旷,地上铺着暗色的仿佛是用血液绘制的纹路。此时,主殿中竟然跪坐着许多少女,一眼扫过去大约有三十余人。她们闭着眼睛,嘴里虔诚地念诵着什么。 魔法师可以通过小老鼠的眼睛观察整座宫殿。 虽然小老鼠只剩下骷髅了,根本不知道它的眼睛生在哪里。 “这就是魔法啊。”魔法师说。魔法确实是严谨的,但也超出了寻常人的认知。 伊莱亚斯直接把主殿里的暗色纹路复刻了出来。他不认识这些纹路,但云深或许认识呢?云深确实觉得眼熟,忽然从灵府中取出一本书,正是不久前才看过的。他把书翻到某一页:“看……有点像这个阵法的变阵。这是一个借用祈愿之力的法阵。” “祈愿之力?”伊莱亚斯复述着这几个字。 “凡人中常有那样的故事——孩子病重、药石无医,母亲跪求天地,愿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孩子的健康。孩子果然好了,母亲却一夜白头。这就是祈愿之力。”云深解释说。但这种祈愿之力是很难实现的,必须是全心全意地付出,才能撼动天理命数。 法阵的作用就是把“无意间撼动天理命数”变成“精准地撼动天理命数”。 由此可见,国君不仅窃取了国运,还打算利用这些女人的祈愿之力! 可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能给出多少祈愿之力呢?所谓的祈愿之力,都是用她们自己的寿数换来的。她们只要跪坐在阵法里虔诚祈求,就会源源不断地失去生命力。 云深忽然想到了那位差点撞到他的疯癫老妇人。 她的女儿不会就在这些女人当中吧? 传说中得了仙缘、被仙人接走的女儿,其实却被关在皇宫之中…… 云深顿时觉得—— 就算没有功德一说,这事他也管定了! 第二十章 “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看宫里的场景?”云深问。 这不难。 虽说云深不懂魔法,按说不能共享骷髅小老鼠的视角。但别忘了他的灵魂上还粘着一片属于伊莱亚斯的灵魂碎片!只要云深不刻意排斥这片灵魂,伊莱亚斯就能带着他一起领略魔法的优雅与美好。 小老鼠的视角很低,云深并不习惯。 能不能抬头看一下天空呢?云深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小老鼠忽然抬起了头。 “不太对劲……”云深喃喃地说。 不等魔法师发问,云深就主动解释起来:“我之前观过王宫的气,并未察觉到某种过分邪恶的东西。后来得知宫中窃取国运,又擅用祈愿之力,我以为是因为幕后黑手懂得一些遮掩之法,才没叫王宫上空的气显出太大的不妥。可现在都进宫了……” 王宫上空的气虽然称不上祥和,还透着一丝丝古怪,但也没有过分邪恶,只能算是普普通通;虽然没有得到浓郁的国之气运的庇佑,但又没有完全被龙气抛弃…… 这不对劲啊! 国君做了那等恶事,他所在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不邪恶的呢?天道对凡人无比偏爱,国君置一国百姓于不顾,龙气为何没有完全抛弃他?云深觉得这事难以理解。 小老鼠回到了那座空旷的主殿中,这一日的祈愿已经结束了,女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毕竟跪坐了一日,她们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但看得出来,她们的心情却很好。 其中有一人听到同伴的问话,笑着回答说:“是的,再过俩月,我就满九年之期了。等我出了宫、安定下来了,我寄信给你们,日后有机会,大家可以去找我玩。” 她本是贫家女,因着命格好,十三岁那年被接进宫来。每日在殿中跪坐四个时辰为贵人祈福,连着跪坐二十日,便有十日的休息。如此过上九年,就可以出宫去。 虽说她出宫时都二十二了,年纪似乎有些大了,但这些年在宫里吃穿不愁的,休息时还能跟着大宫女学学绣花、认认字、打打算盘之类的,又有着在仙人身边服侍的名头,沾染了些许仙气,出去后的姻缘哪怕好不到哪里去,但肯定比她原本的强。 以她的家世,如果不曾进宫,十三四岁就该找个门当户对的贫家汉子嫁了,然后和他们的父辈母辈一样,一年到头只顾低头伺弄田地,勉强能把肚子糊弄饱。再然后就是和父辈母辈一样生孩子,孩子只有一半能养活,生的孩子继续在地里刨食…… 当年她进宫时,正赶上家里最小的弟弟生病,她即便不入宫,也会被家里人卖掉,好换了银子给弟弟看病,谁叫弟弟能传宗接代呢?被卖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如此,还不如进宫呢。 每次跪坐念经后,她都会虚弱几分。但只要好吃好喝,这份虚弱就能养回来。 贵人说了,跪经会耗去她的寿数。 跪坐一日便少一日的寿数。她跪坐了九年,算起来就是少了九年寿数。但她从来不后悔。穷人的寿命是最不值钱的。即便她没进宫,最小的弟弟也没有生病,她在家里安安稳稳地长大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成亲,该生子的年纪生子,日日夜夜操劳着,即便没病没灾的,能活到四十出头就算是够本了,若有幸活到五十多就是高寿。 如今她在宫里仔细养着,身子骨养得结实,出宫后也基本不会回头去过幼时的苦日子,顺顺利利活到六七十岁肯定没问题。即便短了九年寿数,那也有五六十岁。 算起来也没亏着什么! 若那年被家里卖去了脏地,她说不得现在都已经死了!这里的三十多个女人,大都是和她一样的来历,在宫外已经没什么指望了,忽然有贵人递了一根救命稻草给她们,哪怕需要她们用自己九年的虔诚跪坐再加九年的寿数来换,大家也是乐意的。 女人们的对话中透露出了很多信息。云深却越发觉得奇怪了:“她们……怎么可能一个个都是心甘情愿的?至少那位老婆婆的女儿……她是家中独女,和老母亲相依为命,哪里舍得丢下母亲一个人?说起来,这些女人里头哪个是那老妇人的女儿?” 像这种借用祈愿之力的阵法,祈愿之心必须要虔诚。 如果祈愿者心存愤懑,那就算有了阵法的加持,设阵者也无法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这些女人要么就是被篡改了记忆,让她们误以为自己是真心实意付出的。要么就是……那疯癫妇人的女儿真的不在这些人里头。她是被另外的“仙人”接走的。 云深陡然一惊。 他想起一条被忽略的线索。根据那个热心的小商贩说的话,光他们那片街市就有七/八个年轻的姑娘被“仙人”接走,可见在整个大启国,被仙人带走的姑娘绝对不少!几百上千个肯定是有的。但在殿中跪经的女人却只有三十来个,剩下的去哪了? 妖修并不常见。为什么一个大启国会冒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仙人”? 果然是国之将乱、妖邪尽出啊! 就在云深借魔法之力窥察王宫时,万万没想到,那位国君竟然主动找到客栈来了,还点名要见云深。国君遮掩了身份,但他身上气息诡谲,云深凭着望气之术还是知晓了他是谁。国君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伊莱亚斯(魔法师用魔法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看着自然是平平无奇的),又看向云深,然后冲着云深态度友好地笑了笑。 这是何种招数?国君为何找上门来?这里头存了什么阴谋? 云深心中警惕,指尖已经碰到了藏在袖口中的符箓。 国君身边带着几个伺候的人。这些人都很有眼力劲,知道国君这次主要是来找云深的,不用国君吩咐,立刻就有人上前态度恭敬地请伊利亚斯暂时离开这个房间。 云深冲着魔法师微不可见地一点头。 魔法师走后,国君屏退下人,颇为亲切地问:“孩子,你的原型是什么?” 云深:“???” 国君道:“莫怕……你也是来凡尘中定慧的吧?我虽不是……妖修,但我与你们妖族有旧,自会看顾于你,保你顺顺利利地通过定慧一劫。没有人敢欺瞒哄骗你。” 正经的妖修其实很少入凡尘,他们入凡尘大都是为了顺利渡过定慧一劫。 当妖修成功化形而未曾定慧,这时的妖修其实一点都不强大,除了样貌出色一点,五感灵敏一点,他们和普通人差不多。如果有武力高强的武者围攻他们,他们也会受伤。只有顺利定了慧,妖修才算真正走上了修行之路,之后才会逐渐强大起来。 国君为了增加说服力,取出一块玉佩放到云深眼前:“看,这是你们族内的传讯符玉。妖族修行不易,因此更当互帮互助。只要附近出现族人,这块玉自会亮起。” 符玉确实亮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云深却越发警惕了。他什么时候成妖修了?他明明就是…… 等等! 云深忽然想起了自己腰腹处的鳞片。额,人修好像不长这玩意儿? 第二十一章 不得不说,云深现在确实有几分妖修的样子。 他尤其像那种已经化形成功但还没有定慧的小妖。 容貌比着寻常人要出色很多,肤色更是呈现出一种普通人几乎无法达到的莹玉一般的白透。再加上他声音悦耳,隐隐显露出一丝蛊惑之力,仿佛是小妖自带的天赋技能……若是顺利定慧、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这类天赋技能定能得到完全的开发。 对于国君这类和妖修有过接触的人来说,他都不需要去看云深腰腹处的鳞片,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云深是妖修了。只是这一时半会的,国君还真猜不透云深的跟脚。 容貌出色、声音悦耳,具有些许魅惑之能…… 难不成是鸟修? 如果是鸟儿成精,那就与百灵母亲一样了。国君在心里想着。 却原来,国君本人并非是妖修。那个凤凰子的说法,也是他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故意放出去的,但他的身体内确实有半颗妖丹。如此,他就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了。 如今几乎已经无人记得,国君其实是个生来体弱的病秧子,还没学会吃饭就已经习惯喝药。太医们只说是胎里带来的病,无法根治。偏他生母早逝,先国君不看重他,娘娘们也都不乐意有个病怏怏的养子——把病孩子养好了不见得会得到国君的重视,养不好反而成了罪过,不如从一开始就远着这个孩子一点。因此陪着国君长大的只有几个不贴心的奴从。他们背叛是不敢背叛的,照料他也算尽心,却真的不贴心。 要知道一个孩子成长时,不是给他吃饱穿暖就够的,还要给他很多很多关爱。如果他没有得到足够的爱,那么他吃得再好、穿得再华贵,心里头也是空空荡荡的。 幼时的国君曾经无比羡慕那些异母兄弟们。他也想扑进母亲的怀中撒欢呀。 后来他这个愿望果然实现了! 一日,一只受伤的百灵鸟落入他宫院中,被他捡到。鸟儿受了很重的伤,请了太医过来,太医暗示说已经没治了,但他不信,还是叫太医开了药,又是给它外敷,又是用中空的芦苇杆儿喂它喝药汁,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奄奄一息的鸟儿救回来。 这之后,他夜间做梦时,总能梦到一个温柔的女人。 她就像是母亲一样温柔。她在梦中给他讲故事,讲宫墙之外形形色色的百姓,讲他国难得一见的风景;又在梦中提醒他说这几日气候多变,要随时记得增减衣服;还在梦中安慰他的病痛,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哼着小曲,他顿时就没那么难受了…… 如此过了两年,国君再也没有羡慕过那些异母兄弟。 第三年春,国君病重。 他的身体是打娘胎里来的破败,即便病死了也不叫人觉得多意外。 国君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太难受了,身体每一处都是痛的,活着就是遭罪。就在他一脚踏入死门关的当口,那位在梦中给他讲故事、提醒他换衣、抚慰他病痛的如同母亲一样存在的温柔女人,哄着他吃下了一样东西……他没有死。他活了下来。 从那以后,他的身体渐渐强壮了,不再动不动就生病了。 后来他才知道,他吃下的其实是半颗妖丹。 原来被他视同母亲一样存在的只会在梦里出现的女人就是那只受伤的百灵鸟。 百灵鸟之所以会伤重落入国君的宫院中,唉,左不过就是那套痴情女与负心人的烂俗故事。百灵鸟化形之后来凡尘中寻找渡过定慧一劫的机缘。作为刚刚化形的妖修,她太单纯了,以为自己足够警惕,却算不到人心诡谲。一个贫寒的书生只用一些花言巧语就哄得她陷了进去。后来书生遇险,她想也不想地剖了一半的妖丹去救他。 书生是好了,她却因为妖丹不完整,身上渐渐显露了妖修的特征。 书生原本只是贪图美色,识破她真身之后,忽然起了害她之心。 却原来,书生祖上得到仙缘,手里有一本祖传的“仙书”。 他原本没把仙书放在心上,知道百灵是妖怪后,才忽然起了念头——书上记的那些东西或许都是真的!那时百灵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仙书上说可以用妖怪来祭炼活丹,人服后大有好处,书生心中忌惮百灵,不敢直接弄死她,就打算先舍了她腹中的孩子去炼丹。百灵的孩子出生那日,书生买通稳婆,哄骗她说生出了一个死胎。 其实那个孩子生下来时是活的,只不过被稳婆捂住了口鼻,因此无法发声。 书生后来又设了杀局想害死百灵。虽然百灵催动书生体内的半颗妖丹反杀了他——那半颗妖丹也因此化为齑粉——但得知了所有真相的她却也心如死灰不想活了。 她跌跌撞撞地飞出很远,最后体力不支掉在了国君面前。 因为失去半颗妖丹又身受重伤,她已经无法化形。小国君待她至真至诚,她虽想着就此一了百了,却也怜悯这个没娘的病孩子,于是失去过孩子的百灵决定在夜间入梦去哄这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两年的时间足够培养他们的母子情。后来见小国君病重要死,她把剩下的妖丹放入他口中,只要这个孩子能活下去,她就死而无憾了。 国君得了妖丹,也得了百灵的些许记忆。而百灵失去整颗妖丹,虽然没有立刻死去,却渐渐失去灵性,变得和不开智的动物一样了。国君身体康泰后,想尽办法要恢复百灵的灵性,却总是不得法。他无奈之下找到了书生旧居,翻出了那本“仙书”。 说是仙书,其实根本就是一本邪书! 失去灵性的百灵鸟就连寿数都变得和寻常动物一样,很快就老了。眼看着百灵母亲就要在浑浑噩噩中死去,国君咬了咬牙,决定去邪书中寻找一些解决之法。 正好那时敌国来犯,国君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国君身上之所以至今还有一些稀薄的龙气,是因为他那时站出来以一敌万,使得一国百姓免于战乱、免于被奴役,国之气运自然庇佑他;但他用了许多的龙气去供养百灵,于是龙气渐渐也稀薄了。他重用异母兄弟们,用下任国君的位置吊着他们,好叫他们兢兢业业地执政为民,也是为了从他们身上得到龙气。知道窃取国运不好,国君就学那些种韭菜的农夫,长出来一点才割一点,每次都留点茬,不一口气割完。 有时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但有时他又想,如果不是他得了半颗妖丹,不是他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大启早就亡了,还有什么气运可说?他拿走的本就是他该得的。 但这个事情怎么说呢,举个或许不那么恰当的例子,孩子确实是从父母血肉中生出来的,没有父母就没有孩子,难道就因为这样,父母可以随意扼杀孩子了吗?当然不可以!孩子出生后,便是一个独立的生灵,父母可以管教他,但不可以杀害他。 国君即便曾经护持了整个国家,窃取国之气运也是不该的。 国君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妖修。 费心费力地找了好些年,终于找到了云深这么一个。 他想帮云深渡定慧一劫,一方面是爱屋及乌,因为爱重百灵母亲,于是也偏心别的单纯的小妖,另一方面是因为只要云深顺顺利利渡了劫,他就算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到了那时,也许云深能有什么法子救一救他的百灵母亲?再不济云深也能联络他在妖族中的长辈,用帮忙渡劫的恩情换来长辈出手。如此,百灵母亲肯定有救了。 国君想得挺好,但问题是…… 云深既不是真正的妖修,也没有身为妖族大能的长辈啊! 第二十二章 云深暂不知道国君的往事,他只知道国君对妖修的态度似乎很好。 虽说在被宗夫人下毒之前,云深一直过得很顺遂,但他不乏识人之明。在隅阳城那个地方,他是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碍于宗家的权势和他自身的天赋,确实没有人敢欺辱他,但想办法创造偶遇好与他结交的、想要巴结他以得到好处的、装可怜妄图得到他亲睐的、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想要影响他对他人观感的……大有人在! 如果云深没有识人之明,他自然就被这些人糊弄了。 此时面对一心想要帮他渡过定慧一劫的国君,云深发现国君竟然是真心的! 云深当即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他试探性地说出了老妇人的事,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那样,一脸疑惑地问:“……难不成这附近的妖族很多吗,个个都享受凡人少女的服侍?可是……我觉得那个疯癫老妇人太可怜了,能不能把她的女儿还回来啊。” 国君十分吃惊。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他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妖修入凡尘虽不是什么极罕见的事,但凡人生活的地界太辽阔,妖修的数量相对于凡人来说又太少太少,因此国君手里的传讯符玉,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亮起来。 大启国都哪有那么多妖修存在? 倒是国君本人,确实精心挑选过一些人,假借仙人之名将她们接去宫里了。但那些人都是在她们绝望的时候被拯救的。国君从没有从国都的街市里选人!要知道街市小商贩家的女孩们,除非是遇到了特殊情况,否则日子过得再差,也总比偏远大山里的女孩子们要舒服些。在那些民智未开的地方,女人的地位真的就像是货物一样。 那么,街市里所谓的被仙人接走的七/八个女孩,她们到底被谁接走了? 她们如今又在哪里? 觑着国君的脸色,云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些女孩即便不是被国君接走的,但如果她们遭遇了不好的事,依然会有部分恶果恶业被算到国君头上去。因为正是国君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才会使得“仙人”的地位在大启国内如此崇高,女孩明明是被人掳走的,但挂了仙人的名头就无人追究。 国君此人啊…… 本来啊,窃取国运就是一份寻常人根本承担不起的恶业了,擅用凡人的祈愿之力同样是恶业(即便那些女人全都是自愿的),如今还要加上这些失踪的女孩们…… 用修仙人的眼光去看,国君日后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并没有那么多妖族。”国君对云深的态度还是和蔼的,“妖族也不需要凡人少女的服侍。怕是有人胆大妄为,假借了妖族之名……我会叫人去将此事查探清楚的。” 云深就佯装单纯地点点头:“一定要把那老妇人的女儿还回来啊!” 他心中已经猜出了三分真相。少女失踪案就发生在国都里,发生在国君眼皮子底下,国君却一无所知。如果这个事情真不是国君干的,那么国君的心腹中必然出现了叛徒,且这个叛徒很可能勾结了某位实权的王爷……国君几乎不理朝政,早前有个忠心的老丞相掌着大局,但自从老丞相告老还乡,他对朝堂的掌控力就慢慢下降了。 若是心腹和实权王爷联手欺瞒国君,确实能将他瞒过去。 云深甚至能猜到那实权王爷掳走少女是为了干什么。虽然云深还不知道百灵的存在,也不知道国君明面上一直在祈求长生,其实都是为了增加百灵母亲的生命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灵母亲。云深却能猜到,国君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很多,不是因为种种长生之法起作用了,而是因为体内的半颗妖丹!但其他人不这么认为啊! 那些人会想,虽然国君是凤凰子,生来就比普通人长寿,但看他日日求长生,只怕他寿数再长也是有限的。那么反过来说,他求来的长生之法是真的能起作用咯? 这些方法对凤凰子有用,对普通人有没有用呢?要不要试试呢? 自古以来,越是有权有势的人,越容易陷入长生的虚妄之中。 什么都有了,就舍不得死了。 只怕是某个实权王爷对国君的长生之法动心了。 即便国君将宫里的事瞒得紧,但王爷们汇报事务,总要进进出出的,时间长了自然能发现一些端倪。而只要起了心思,那丝野心就会无限膨胀……那可是长生啊! 当然这些都是云深的猜测。真相究竟如何,还是要看国君的调查结果。 婉拒了国君要接他入宫的提议,云深目送国君暂时离开。 魔法师回到房间里,递给云深一个询问的眼神。 “……估计是你那个药水的作用,他误以为我是妖修……妖修……就是……”云深忽然想起灵府书架上有一些介绍妖族的书籍,顺手取出一本,指着上面的九尾狐、大鹏鸟、烛龙的图片对着伊莱亚斯解释起来,“妖修!这些全都是妖修。你明白了吧?” 云深至今仍以为魔法师来自本世界的某个遥远的地方,虽然大家语言不通,虽然魔法师的功法很古怪,但既然是同个世界,大体上的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云深觉得伊莱亚斯肯定知道妖修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在魔法师的语言体系中,妖修叫什么。 但其实魔法师心里完全没有妖修的概念。 当他看到长了九条尾巴的狐狸、大到遮天蔽日的鸟、人面蛇身的长虫……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魔法生物!是神奇的魔法生物!这个世界也有魔法生物!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这么问了:“魔法生物?”这是用魔法界的语言说的。 然后他又切换到这个世界的语言,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神奇能量不叫“魔法”,而是叫“修仙”,于是字正腔圆地问:“修仙的……活物?”修仙世界中并没有“生物”这种词。 云深认真想了想。 妖,开了智的活物;妖修,修仙的活物。 没问题啊! 于是他大力点头:“是的!就是修仙的活物!也就是你口中的麻吉口奎特斯!”亚西家乡的方言还真是拗口啊! 第二十三章 在魔法世界的历史中,魔法师是上古魔法生物与人类的后裔。 魔法源自血液,传承自血脉。一个魔法师,他的后代不一定都是魔法师,很可能会生出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但他的祖先里肯定会有一位魔法师!若顺着族谱往前倒去,一直倒到众神纪的末尾、万物纪的开端,族谱里肯定会有魔法生物的存在! 不过,如今很多新兴的魔法师家族,他们的族谱都是在灾难纪前中期重新修订的。许多记录着上古历史的文书都在大灾中遗失了,保留着能一直溯源到众神纪时期古老族谱的老派家族少之又少。 说回魔法生物,上古魔法生物和灾难纪之后的魔法生物可不一样! 上古的魔法生物得神明偏爱,是神明完美的造物,代表了极致的强大和极致的优雅。但在灾难纪初期,神明陨落、大陆分崩离析,强大的魔法生物几乎死绝……反而是弱小的人类艰难地存活了下来,并传承至今、逐渐繁荣。如今魔法生物虽然还有,但在数量上已经远远不及人类了。魔法师游历大陆时,偶尔会在某个偏远的地方发现二三十人、三五十人的魔法生物小族群,而且这些魔法生物已远不复上古时的强大。 时间滚滚向前,伊莱亚斯穿越时,光耀大陆已经迈入了新历年。 在灾难纪的末期、新历年的开端,人类就已经慢慢重塑了全新的文明。新文明注定是和神明干系不大的,虽然保留了神明文化,但那变成了人类文明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对于新历年的魔法师来说,他们的追求不再是得到神明宠爱,而是对“规则”产生了更多的兴趣,他们着迷地探求规则、想要借用规则之力使自己变得更强大…… 他们想要成为神明! 新历年后,魔法师不屑于与已经退化的魔法生物缔结婚姻关系。即便这些退化了的魔法生物大多仍保留了与人类同等的智力,他们只是在天赋能力上退化了而已。 或许有些耽于享乐的魔法师会豢/养魔法生物作为娈/宠。但像伊莱亚斯这样的实用主义者,魔法生物在他眼中就只是——好用的魔法材料!值得研究的实验个体! 发现修仙世界也存在魔法生物后,伊莱亚斯心中转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知道这些修仙活物,他们自愿献出来的血、特定条件下流出来的眼泪、成长时换下来的牙齿等等东西能不能作为魔法材料?还有,修仙活物死亡后的尸体是否值得研究? 虽然伊莱亚斯继承了魔法塔,但塔中的材料总有一天会用完的。 得想办法开发出更多可用的新材料才行啊! 云深能从魔法师的脸上看出他对妖修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将这种兴趣理解成——佛门普度众生,妖族也是众生中的一员,伊莱亚斯对妖修感兴趣是很正常的嘛!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妖修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呢!虽然国君会调查街市中的少女失踪案,但云深不打算就此放手。他和伊莱亚斯嘀嘀咕咕了一阵,魔法师点点头,在房间中布置了一堆咒语,造成人还在房中的假象,然后就带着云深瞬移了。 他们先找上那位疯癫的老妇人,并没有在老妇人面前现身,只是偷偷取了一点她的血液,然后云深用血缘之法测算起来。 有用! 术法显示老妇人的女儿此时身处国都西边的郊外! 顺着血缘指引找过去,便看到一处气派的庄子。因为这庄子挂着皇庄的名号,所以寻常人并不敢靠近。但云深和伊莱亚斯不是寻常人啊!他们直接大摇大摆地找上庄子上地位最高的那个人,魔法师打算用真话药水,但还没等他把药水拿出来,云深已经拿出了迷心符。把符纸往管事身上一拍,管事立马两眼发直,问什么就答什么。 云深之前的猜测有大半是对的。 这庄子确实属于某个实权王爷。所谓的被仙人接走的女孩也确实都在庄子里关着。但有一点是云深没猜到的,云深之前以为是有人窥见了宫殿中的阵法,也想学着国君的作为去借用祈愿之力。然而并不是!这个王爷竟然在庄子里囚禁了一个妖修!他让掳来的女孩和妖修交/合,让她们怀上妖修的孩子,然后利用半妖之胎来炼丹! 国君找了那么多年的妖修,对着云深这个假妖修都和蔼可亲,却不知道国都郊边的庄子里就囚禁着一个真正的妖修!不知道这个王爷是怎么做到的,只怕是用了某种诡异手段,竟然把妖修的气息彻底遮掩了,使得国君手里的那块符玉没能亮起来。 而云深之所以知道那是妖,是因为妖修已经失去了大半力量,显出了一半原型。他的腰腹以下变成了蛇的模样,眼睛也变成了骇人的竖瞳。管事觉得他长得很恶心。 “救么?”云深问。 “救!”伊莱亚斯说。之前和商队一路同行时,他听商队中人说起过一句话,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救了一个修仙活物——据说原型是蛇——回头问活物要一些蛇蜕不过分吧?当然,要是这个活物懂事,为报恩主动从身上割两块肉下来,那就更好了。 那就救吧! 虽然妖修被阵法禁锢,但云深是正经的修仙之人,已经有练气大圆满的修为,完全能吊打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些歪门邪道但本质还是普通人的所谓的“能人”! 云深直接一力降十会,暴力冲破法阵,把那蛇妖救了出来。 他把蛇妖丢给对众生没有分别心(?)的伊莱亚斯去照顾,然后找上了被掳来的无辜女人的住处。这些女人的处境很不好,或是麻木,或是警惕。云深没在她们面前现身。他心说,这些人就留给国君去照顾吧,该救治的救治,该安抚的安抚,再叫国君把她们一个个送回家去……但现在国君的人还没来,不能就这么丢着她们不管。 云深从怀里摸出符纸,漫天的禁锢符撒出来,将女人的住处围拢起来。如此,因为符纸的作用,她们虽然暂时无法离开这个院子,但坏人也无法进去伤害她们了。 云深转头再看那蛇妖,见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就往他体内输入了一些灵气。 灵气修复了蛇妖身体。他渐渐清醒过来。 这是一个未曾定慧的小妖,虽然化形了,但身体虚弱时就无法克制一些本能的反应。作为蛇妖,他不怎么习惯用眼睛去看人,潜意识里还是更习惯用舌头去试探。 蛇信子钻了出来…… 伊莱亚斯眼睛一亮,快速出手按住蛇妖两腮,强制蛇妖张开嘴,然后用另一只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敞口的透明容器,熟练地把容器插/进蛇妖的嘴巴,打算扣住蛇妖的两颗毒牙……等等,毒牙呢?这个修仙活物怎么连毒牙都没有?他不是蛇吗! 看他的体态特征,很可能是一条毒蛇。 身为毒蛇,竟然没有毒牙? 没有毒牙,怎么取毒液? 伊莱亚斯不信邪地盯着蛇妖的嘴巴看。 而云深……云深目瞪口呆地盯着伊莱亚斯看。 第二十四章 伊莱亚斯以严谨的态度研究了一会儿,说:“他,有牙,拔了,没有了。” 修仙世界的这种语言,伊莱亚斯虽然说得不利索,但基本意思却表达清楚了。他是说蛇妖本来生了毒牙,但是被拔掉了。想想看也是,对于蛇妖来说,蛇毒算是他的天赋技能,被人擒住后,大家肯定怕他用毒液伤人,自然会想办法把他牙齿拔了。 伊利亚斯抬头看向云深:“应该会长出来吧?” 这用的又是魔法界的语言,得借助翻译咒才能被云深理解。 云深一脸恍惚:“哦……哦!哦!原来如此!原来他的毒牙被拔了!” 原来是在检查蛇妖的伤势吗?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好像在努力说服自己:“我就说呢……” 云深兀自恍惚着,迎上伊莱亚斯的视线,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忙说:“应该能长出来的。只要给他补足灵气,他身上的伤势都会慢慢恢复……不用太担心他。” 暂时取不到毒液,伊莱亚斯有些失望,但不至于迁怒可怜的蛇妖。听云深说毒牙还能长出来,他看向蛇妖的目光恢复了灼热。蛇妖却害怕得不行。他已经彻底醒转过来了,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好像只要不睁开眼睛,就不用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 “我们救了你。”不管刚刚是如何恍惚的,如今面对瑟瑟发抖的小蛇妖,云深却立马就理直气壮了,“前面……前面是为了检查你的牙齿。我们是路过凡人城的人修。” 蛇妖却还是怕的,都无法正常说话。 伊莱亚斯逐渐有些不耐烦了,见蛇妖连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就摄取了他的记忆。又因为云深的灵魂上粘着伊莱亚斯的灵魂碎片,于是云深共享了这一份记忆。 这蛇妖……竟然不是来凡人中寻找机缘的纯血小妖。 难怪国君手中的符玉从来没有亮起过。 他是在凡人界出生、在凡人中长大的半妖!不,其实连半妖都算不上。妖族的血脉传承到他这一辈已经非常稀薄了。蛇性本淫,当年某个大蛇妖来凡世渡定慧一劫时,为着顺利渡劫,肯定不敢哄骗女人,但若遇上女人主动,大蛇妖绝对不会拒绝。譬如那种独门独户的山里人家,家里只有独女,不愿把女儿外嫁了,就留路人住宿,问路人借个子嗣,小蛇妖的祖上大约就是这么个情况,老祖宗的运气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借/种竟然借到了蛇妖的头上,生了一个半妖之子。之后这一支繁衍生息,到了小蛇妖这一辈,把各路的堂兄弟和姑表兄弟全都算上,他有足足三十七个兄弟! 按说妖血稀薄成了这样,小蛇妖是不可能化形的。 但某些人为了得到妖胎来炼丹,竟是把小蛇妖的兄弟全杀了,取出精血灌入他的体内,生生将他的妖血提纯了。之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再然后,某些人觉得他这个样子已经就是妖了,又抓了八字合适的女人过来,给他们下药,逼他们交合…… 之前商队中人好心提醒云深,叫他一定要戴上帷帽。 因为商队走南闯北,消息到底灵通一些。 只怕在很多地方,不仅有女子失踪,就连长得好看的男子也容易被人掳走。某些人为了得到妖胎来炼丹,不仅在人群中仔细甄别妖族,还在找像小蛇妖这样混血的妖族后裔。而妖族后裔有一个十分显著特征——长得好看!长得比寻常人都要好看! 云深喝了人鱼之吻,他那长相若被某些人瞧去,肯定会认为他和妖族有瓜葛! 云深还只是孤身一人。要是一家子人都长得好看,那惨了。若没有一点权势,只怕全家都会被掳走,就和小蛇妖一族一样,大部分人都化为“养料”去“供养”一个人。 这里头,有没有可能这家人其实和妖族一点关系都没有,单纯就是长得好看? 肯定有! 但对那些一心要弄到妖胎的人来说,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像小蛇妖这种全族被害的事,肯定发生过不止一例,但只有小蛇妖被催化出了妖族特征。 “很奇怪……”云深皱着眉头,“什么妖胎炼丹,什么妖血提纯……听着就像邪修手段,凡人哪懂这个?”凡人地界上缺乏灵气,他们体内也没灵根,凭着他们自己去折腾,无论怎么折腾都不可能忽然“悟”出修仙人士——还得是邪修——才会的手段。 他和伊莱亚斯先把小蛇妖带回客栈中,让小蛇妖暂时睡了过去。 然后两人一起找上了皇庄背后的主人。 皇庄名义上是属于十一王爷的。十一王爷是个纨绔,对下任国君之位毫无觊觎之心,每日就知道吃喝玩乐。现任国君虽然重用兄弟们,但对封号却给得很吝啬。像十一王爷这种于国无功的,他就不给封号,人们只能按照皇家兄弟的排行去称呼他。 等见到十一王爷,云深观了他身上的气,摇头说:“幕后主使果然不是他。”只有实权王爷才能搞出来这么多事。而实权王爷中,除了据说出京赈灾去的德王,其余的云深都见过。云深没觉得那些王爷身上有何不妥。幕后黑手十有八/九就是德王了! 两人便又去了德王府。 纵然德王府守卫森严,两人依然如入无人之境。 在一处寻常人很难发现的密室中,云深找到一本记录了许多邪法的诡异的小册子。什么取妖胎炼丹、取精血延寿,这上面都有记录。还有那个禁锢小蛇妖的阵法,也能在上面找到。云深看着这些阵法觉得眼熟,想来类似的阵法在修仙者中都是存在的,但如果是正经的修士,他们会用灵力、神识去催动阵法,邪书上的阵法却不是,这上面的都是用凡人的祈愿之力、凡人蕴藏在生辰八字中的天生气运强行催动的…… 这册子就好像是…… “就好像有人出于某种目的专门把一些修仙之术改成凡人能用的了。”云深说。 虽说在云深眼中,这些阵法改动前后都算不上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厉害阵法,但在凡人地界已经非常够看。小蛇妖这种后天催生出来的妖,就被阵法禁锢得死死的。 云深心知,这已经绝非单纯的凡人手段,必然有修士插手了! 云深感慨说:“我来凡人地界……原本有些避难的心思,想着这里毫无灵气,方便我压制修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好似一脚踏进了阴谋之中……这是什么运气?” 他自身的身世问题还没解决呢,现在又来了这个! 他虽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但总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想害他吧?身世之谜已经为他树敌,他却无甚头绪;要是插手管了这件事,说不得又树一强敌。 他朝伊莱亚斯看去。 云深想知道伊莱亚斯有何见解,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丰收啊!”伊莱亚斯若有所思地说。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个王爷是坏人,那么他的财产……啊不是,他的遗产,他们是不是可以毫不客气地全部接收了?一个王爷的全部身家,换成金子能有多少呢? 真是大丰收啊! 第二十五章 大启国的国都出大事了! 一件连着一件的,百姓们都议论不过来! 先是德王府在一夕之间被搬空了!字面意义上的被搬空了。 众所周知,大启国盛产黄金,所以达官显贵家中是绝对不会缺金子的。对德王来说,黄金已经不足以彰显他的身份了,私库中珍藏的都是古画珍籍、官瓷美玉、青铜象牙……金子根本入不了他的宝库。那么德王府里有没有金子?有!数量还不少! 好比说屋子里的顶梁柱,每一根柱子上都盘着金子做的装饰;再好比说桌子、椅子、床等家具,好多都是用金子做包边的;再甚至德王府的花园里还有一座小金亭子,是用纯金打造的,虽说那亭子不大吧,只能容一人独坐,但那是纯金打造的啊! 一夕之间,这些金子全部消失了! 柱子变得坑坑洼洼,装饰用的金子全被挖走了;桌椅等家具没了包边;小金屋更是整个不见……还有什么金筷子、绣了金丝的床帏、屋顶上鎏金的脊兽等也都不见了!德王的宝库有没有被搬空,别人看不到,但脊兽不见了,全国都的人都能看到! 这是一件事,另一件则是仙人在城外的皇庄里显了神迹。 住在皇庄附近的人,不敢太过靠近皇庄,只远远地看了热闹。据说庄子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全被仙绳捆了起来,一个个只能倒在地上蛄蛹。又从天降下一个透明的大碗,把庄子里的某个院子罩进去了。不多时赶来一列官兵,将庄子围了起来。 这肯定是有人犯事了啊! 犯得还不是小事! 如果是一般二般的小事,怎么会引来仙人出手? 那皇庄名义上属于十一王爷,但十一王爷披头散发地跑进宫里去,据说抱着国君的腿大喊冤枉。他早就把庄子借出去了,别人在庄子上做了坏事,不干他的事啊! 有人觉得十一王爷无辜,有人却觉得他逃不了干系。 大家私下议论时,忽然有人提到,德王府一夕之间被搬空,这也不像是常人能有的手段啊,会不会是仙人出手了?仙人为何要对德王出手?难不成是他做下了那等人仙共愤之事?有鉴于德王这些年在民间的口碑还不算坏,有人站出来替德王喊冤。 持有不同观点的人就吵了起来。 “搬空德王府,此乃强盗行径,就算真是仙人所为,那也是坏仙!” “可我听说,仙人搬空德王府时,没有动府内女眷的嫁妆。若真是坏仙,何必对妇孺存怜悯之心?”说这话的人信誓旦旦,“早先就觉得德王虚伪……仙人干得好!” “德王自请出京赈灾去了,如此心系百姓之人,你们却凭空污蔑其清白!” “知人知面不知心,德王到底是心系百姓,还是觊觎国主之位……”说话者赶紧打了自己一嘴巴子。哎呀,不该妄议朝政的。他想住嘴,却又觉得不甘心,小声添了一句:“我可是听说……德王借赈灾的名义贪污公款去了。他府上的富贵都是贪来的!” 仙人刮走了德王府上的金子。 可金子这东西,只对凡人有用,仙人绝无可能贪这一点人间富贵。 因此德王贪污的可能性极大!正因为他的富贵都是贪来的,所以仙人才会把他的富贵又带走!仙人干得好啊,知道打蛇打七寸,对待贪婪之人就该让他一夕变穷! 客栈中,伊莱亚斯一边收拾金子,一边看着云深往窗外抛引灵草的茎秆。 这茎秆上刻着迷心符。 一根茎秆落在了一个挑着担子路过的随街叫卖的货郎肩上。小货郎一无所觉。他想着国都中近来发生的诸多大事,心里情不自禁地转过一个念头——德王定是贪污了。他一家子的富贵都建立在百姓的血汗之上!哼,贪污之人真该被送去法场砍头! 一根茎秆落在了一个在腰间别了把扇子的纨绔子身上。那纨绔是富贵堆里出来的,身边还有同行的伙伴,他原本与伙伴聊着某家酒楼新出的菜好吃,忽然改了口:“哎……你们说德王会不会真的贪污了?引得仙人出手教训,他到底贪污了多少啊?” 一根茎秆落在了一顶轿子上,轿子虽门帘紧闭、封得密实,但随着茎秆碎成粉末,迷心咒还是起了作用。轿子里坐着的是一位小姐,她在心中暗想,上回听周姐姐说,她家里有意为她和德王的长孙议亲,但德王犯了贪污重罪,这门亲事做不得啊! 云深就这么随机地抛着迷心符。 伊莱亚斯觉得疑惑。但出于尊重,他没有问云深为何这么做。 云深却主动解释了起来:“若是被人知道,德王犯的重罪之一是假冒仙人、掳走少女,只怕那些女人有命回家也无命活,流言蜚语能逼死她们……不如把德王的罪定在贪污二字上。”只有这样,当那些女人回家了,她们才能真正地开启一段新生活。 说起来这事的灵感还是从伊莱亚斯那里来的。见伊莱亚斯连边边角角里的金子都不放过,不给德王留下一丝的便宜,云深忽然觉得“贪污”这个罪名极其适合德王。 不义之财活该被人搬空! 虽然贪污的名头是现编的,不义之财的名头也是现编的。但外人又不知道! 而且谁敢说德王真没有犯过贪污之罪?他在背地里搞事,肯定需要金银钱财的支持。如果他从来没有贪污过,只靠着那一点亲王俸禄,连在暗中寻摸人手都不够!更别说伊莱亚斯还在德王府里找到一处钱库,里面铺着大量的金砖,这可不是小钱! 伊莱亚斯大概听出云深是在担心那些女人。 他从自身经历出发,神色淡淡地说:“可以补给她们爵位,赋予她们上位者的权柄。人最大的苦难在于——明明遭遇着痛苦,却只能陷于痛苦、毫无出路。如果痛苦能带来权势,那么痛苦不过是公爵权杖上的一处锈迹而已。谁会注意那块锈迹呢?” 没有人会注意。人们只会看到权杖上的荣光。 云深品味着这番话。修仙界以强者为尊,因而他觉得伊莱亚斯说得有道理。 但他们忘了,那些被掳去庄子上的女人,她们既没有魔法师的经历,也没有强者为尊的信念。她们大多是在当下这种男尊女卑的环境里长大并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这种环境之下的道德准则的普通姑娘。赐予她们权柄?她们不一定能守住这份权柄。 不过拥有权柄总比没有好。 说不得她们中就有人能从此立起来呢? 第二十六章 伊莱亚斯饶有兴致地整理着此次的收获。 从德王府弄来的金子,除了金砖之外,其他的纯度都不高,需要经过特殊的提纯工序后才好使用。就算是这样,这次得到的金子也很多!多到让魔法师一夕暴富! 除了金子,伊莱亚斯自然也没放过德王府的宝库。 宝库中的各类宝石,在魔法世界里存在性质完全一样的同类,恰好都是伊莱亚斯需要的;而玉石这种材质,虽然伊莱亚斯之前从未见过,但他上手试了试,发现玉石具有很好的导魔性,于是毫不客气地全部收下了;再有古董书画、青铜象牙之类的珍宝,对于魔法师来说,这些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但反正他手里的储物戒够多、储物空间够大,于是也把它们全部装走了。如此,真是一点好东西都没有给德王留下! 书画那些东西,魔法师没有这方面的鉴赏能力,云深却是有的。 见云深感兴趣,魔法师非常大方地把它们送给了他。 云深忍不住说:“凡人中若有识货的,你拿它们去换,肯定能换来很多金子!”不要小看了书画啊!都是名家名作!它们很值钱的!凡人愿意为它们一掷千金的! 但魔法师心里自有一番公平。他自觉现在和云深是同伴关系——当然在他的心里,他始终在这段关系里占了主导地位,这一点非常重要,魔法师才不会把主动权随随便便地让渡出去呢——既然如此,那“冒险”中得来的收获,就应该和云深分一分。 书画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给云深正好。 云深却很满足。他是真心喜欢这些书画啊!虽说这些是凡人作品,但也值得细细品味。和大多数修仙之人不同,云深虽然很少和凡人打交道,却不会瞧不起他们。尤其是在经历过丹田破碎那等事后,他在几天之内成长了,越发不会有自傲的情绪。 魔法师整理好了金子,又开始研究玉石这种新型材料。 云深丢完了一把迷心符,则去灵府的书架上翻找和妖修有关的书。 虽然以他练气大圆满的修为,如今能翻看的书架不多,但灵府中的书千千万,甚至连凡人写的游记都有,果真被他找到几本妖修的书。他坐在一旁认真翻看起来。 邪书背后必然存在一个阴谋,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云深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这个阴谋是针对妖修的,还是针对凡人的。 取妖胎来炼丹,看似是在谋害妖族;可一旦凡人真的照着邪书做了,他们就会迅速失去与生俱来的得天道厚爱的气运。好比说那位德王,他能投胎成王族,天生气运并不差,也许他天性里确实存着一些恶念,但如果没有拿到这本邪书,没有受到邪书的诱惑,那些恶念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破土而出,他也没机会犯下这么多的杀业。 但如今的德王已是罪孽缠身、万劫不复了。 一个天生气运不差的人沦为万劫不复的境地,主因就是那本邪书。德王一身的天生气运都被邪书破坏了。而德王身为上位者,他的一举一动将要影响多少人啊!这些被影响的人,他们的天生气运也会被破坏……最后就是千千万万的凡人受到影响。 “也许这个邪书既针对妖修、也针对凡人?让妖修无法定慧,让凡人失去天生气运?”云深在心里慢慢思索着,“说来,为何妖修定慧会和凡人产生这么大的牵扯?”妖修就不能待在自己的地盘上定慧吗?如果他们不入凡尘,自然就不会为凡尘所害。 云深试图去书中寻找答案。 但那些和妖修有关的书,要么是人修写的,介绍妖修的种类,某某妖的指甲可以用来炼制某种丹药,某某妖的羽毛可以炼制成法宝,又说某某妖性情平和之类的。要么是妖修写的,许是写给妖族后辈的吧,说某某地方有某种果子极其美味之类的。 云深不得不去寻找更多的书。 他闭上眼睛,神识入了灵府。 心念一动,便又有一本书落入他手中。 云深睁眼一看,心中立时生出了几分诧异。 竟是一本凡人游记! 此书既然是自己掉下来的,许是有缘呢?云深便翻开书,慢慢看了起来。他有一目十行之能,没看上多久,果真在书中找到了和妖修有关的记载。这本游记的作者曾经游玩某地,在那里遇见了一个慈悲的老和尚,老和尚为了修行二字,穿着布衣草鞋,发愿用两条腿走遍山川河岳。他医术高超、宅心仁厚,一路上总免费给人看诊。 老和尚身边跟着一个懵懂少年,傻里傻气的,就好像天生有一窍未开。作者好奇少年的来历,老和尚只说是半路捡到的,问不出他家在哪里,又见他懵懂无知的样子极容易被人骗,只能暂时把人带在身边。老和尚给人看诊时,少年就学着打下手。 作者与他们同行了一阵。 根据作者观察,少年其实并不笨,甚至可以说是聪明的。他只是在情感方面迟钝。老和尚帮忙看诊的大都是穷苦人,穷苦人家多悲剧,譬如为了给老娘看病不得不把儿子卖了的,譬如病人从老和尚手里拿了药方却对家人谎称说他的病老和尚治不了的(只因药方里有一味不可替代的主药卖得贵,老和尚也穷啊,身无恒产的他只能免费看病,却无法免费舍药)……每每遇到类似的事,少年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若是一般人,该说少年没有同理心了,否则怎么能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类的话? 但老和尚不是。老和尚心里有大爱。每次遇到少年无法理解的事,老和尚都会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慢慢的,少年好像没那么懵懂了。 再后来,作者与他们分开了。 又过了好些年,作者忽然听到一件奇事。说某地有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坐化后的第七日,寺庙里出现了七彩神光,明明寺庙里不曾种过梅花,但一夜之间竟然长了许多梅树、开遍了梅花。说这个老和尚年轻时曾各处游历、免费给人看诊,故而他身上是有大功德的。此番神迹只怕是老天爷念其功德、有意施为。还说老和尚身边曾跟着一个俊美少年,老和尚坐化之后,他坐在院子里不吃不喝,谁劝也没有用,待到第七日,就是神光出现的时候,这个俊美少年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整篇杂文里未见一个“妖”字。但云深却觉得老和尚身边的懵懂少年极像是妖修。 这妖修十有八/九是在老和尚去世的第七日成功定慧了。 “定慧……定慧……”云深喃喃出声。 妖修之所以喜欢来凡尘中渡定慧一劫,真的只是想要借助人族的气运吗?明面上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梅妖跟着老和尚免费给人看诊,这是积累了功德的,而老和尚对梅妖悉心照顾,也会把自身的气运分给梅妖,难怪梅妖后来顺顺利利地定慧了。 但细想一下,如果是分享了气运、积累了功德就能渡劫,为何梅妖没在老和尚生前就顺利渡劫呢?为何非得是老和尚死了,梅妖不吃不喝了七日之后才顺利渡劫? “于情感之事懵懵懂懂……得老和尚细心教导……老和尚去世时,他定是极其伤心的,才会连着七日不吃不喝……不对,如果他始终懵懂着,那老和尚死了就死了,他哪至于伤心欲绝?可见他后来是通了那窍、生了人情的……”云深慢慢理着思路。 或许妖族入凡尘不仅仅是为了借凡人气运,更是要体味凡人的七情六欲呢? 那为何之前没有传出过这种说法? 哦,是了!说不定连妖修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他们本就懵懂,体味了七情六欲后,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引导者,他们就会沉迷于七情六欲,最终为情/欲所困。如此一来,所谓的定慧自然就失败了。久而久之,许是妖修都觉得情/欲是坏东西呢。 他们反而本末倒置地认为只有人族气运能帮他们渡劫。 云深吸了一口气:“可惜我不是妖修,无法验证心中这番猜测的真伪……” 若他的猜测全是真的…… 云深的目光转向那倒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小蛇妖。 这蛇妖是后天催化出来的,他本就生于尘世,七情六欲早就是通了的,只不过他在德王手里吃尽苦头,之前的种种遭遇叫他吓破了胆,以至于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如果云深的猜测是对的,只要蛇妖能够战胜心中的阴影,就能渡过定慧之劫。 见云深忽然对蛇妖生出兴趣,伊莱亚斯轻咳一声。 你也想研究他?可以的,但是样本难得,请允许我先做一轮简单的基础研究。 第二十七章 国君等了这些年,终于碰到一个妖族,他原本是想多见见云深的。 却不想,才刚见了一面,后头就忽然生出好多事来。国君再不理朝政,但无论是德王府被搬空,还是郊外的皇庄内显了神迹,这些事情都是和仙人有关的。像荣王爷这样的实权王爷就算有心要管,他们如何去管呢?只能请了国君出山来掌管诸事。 待国君将皇庄上的事基本料理好了,他心里也开始怀疑云深的身份了。 他认为云深不该是那种才化形的小妖,而是已经修行有成的大妖!这大妖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跑到凡尘中来为妖族做主。德王府被谁搬空的?定是被他搬空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国君不觉得惊慌。 他反而觉得十分惊喜! 既是大妖来了,那他的百灵母亲肯定有救了! 国君一面命人捉拿德王、调查德王做下的诸多恶事,一面换了衣服,只着布衣草鞋,恭恭敬敬地跑到客栈外头来等着。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请得大妖出手救母! 客栈中,伊莱亚斯已经针对蛇妖做过一番基础检查了。 所谓的基础检查就是不开膛、不剖腹,绝对不伤害实验样本,在确保样本安全的情况下,针对他的身体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好搞清楚他身体上的一些特殊情况。 妖修与人修自然是不同的,但也大差不差。妖修体内有妖脉,就相当于是人修体内的灵根;他们体内还有妖丹,就相当于是人修的丹田。妖修也像人修一样分了属性,有些主火,有些主水木。但妖修比人修多了一样天赋神通,这是从血脉而来的。 小蛇妖原本是妖血稀薄的混血后裔,之所以被催化出了妖形,是因为得了同胞兄弟的精血。如今他体内已经生出一副残缺的妖脉,但因为不曾真正走上修行之路,体内并无妖丹。这和纯血妖修不一样,纯血妖修是先修出妖丹,然后才能化为人形。 至于妖修们必然要渡的定慧一劫,“定慧”是灵魂层面的,和他们的身体无关。 得知国君在楼下候着,云深猜到了国君心中的大致所想,明白自己这是被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妖了。既然国君表现得如此恭敬,定然是有所求。既然有所求…… 云深拍了拍伊莱亚斯的肩膀:“走,跟我收取金子去吧。” 伊莱亚斯习惯性地要把自己变幻个模样。云深连忙阻止他:“这样就行了!” 下了楼,云深只管做出一副高深的样子,国君就把自己的经历全说了出来。云深心中一惊。国君手里也有本邪书?是从那个辜负了百灵的书生手里弄来的?这邪书和德王手里的邪书一样吗?这样的邪书多不多?天底下还有多少凡人手里拥有邪书? 云深越发觉得此事背后阴谋重重。 等到国君把邪书呈上,云深翻了两页,发现和德王手里的那本极为相似,只是序言中自述的来历不一样。国君手里的那本,序言中写的是这书是某某修士所写,他得道飞升后因为放不下俗世中的亲人,于是特意留下修行之书一部,盼着后辈中能再出一个修行之人。而德王手里的那本却说那书是某一个避世不出的神秘之族的圣书。 书中的具体内容却是相似的,先说了一些虚假的在云深看来就是胡说八道的但在凡人看来十分高深的修炼之法,又说身无仙根者是无法修炼这些功法的,但是身无仙根者能不能踏上修行之路呢?也是可以的,若能得遇机缘,取了妖胎炼丹服下,自然就能重塑肉/身了。邪书中还说,此法虽也能用,但缺点不少,于修行一事上到底不如天生就有仙根的人那么得天眷顾。但它越是这么说,大家越觉得此法大有可为。 书最后是具体的炼丹之法,还有一些偷取他人气运、借用祈愿之力的阵法等。 这样的邪书落在凡人手里真是贻害无穷啊! 纵然云深最开始看不惯国君的行为,但有了德王做对比,国君的所作所为好像都还有一些“分寸”。他假意求长生,其实是为了延长百灵母亲的生机。他窃取国运,但顾忌江山社稷没有把国运掠夺一空,而是用国君之位吊着那些王爷,叫他们不断地执政为民,不断地生出新的气运,再从中分润一些;他借用祈愿之力,但他也给了那些女人新生,叫她们后半辈子还能享一点福。可世间像国君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更多的人拿到邪书以后,他们的行为都会向着德王靠拢。好比说那个害了百灵的书生,他再是无权无势,左右不了天下大局,也会毫不犹豫地害死自己的亲生子。 而且国君的所作所为真的就无可指摘了吗? 想必国君心里也明白,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他生出许多私心,那影响也不大;但他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将影响整个天下,他对百灵母亲的那份私心终究是不合时宜的。百灵母亲的命是命,天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为什么要拿天下人的安稳来换她一人的平安呢?虽说这份安稳最开始确实是用百灵的半颗妖丹换来的。 云深摆出了一副仙人之姿,不紧不慢地说:“窃取国运、擅用祈愿之力,看似保住了百灵妖的命,其实却害她孽力缠身……” 国君急忙跪下:“母亲性情纯善,身负救万民远离战火的功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所有孽力,我愿一力承担。今生若是不够还,便用之后的千世百世来还。”他这话其实不对,百灵那半颗妖丹只是救了国君的命,真正救百姓远离战火的是国君。 “罢了,你先回去吧。”云深说。 国君有心再说点什么,却又不敢得罪云深。他还指着云深救百灵母亲呢!于是只能弓着身体退出去,一直退到了客栈之外。他却又不敢走,便站在长街上等候着。 云深拉着伊莱亚斯回到房间中。 “听明白了吗?他想救一个妖修……但是那个妖修没有妖丹了……”云深对着伊莱亚斯解释说,“你能不能大致给人弄一个外置的妖丹,就和外置丹田似的。换金子!” 云深小声嘟囔:“我还以为又是什么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狗屁倒灶的事……但亲情这码事吧,它和爱情不一样。亲情里头是有恩情在的。我虽算不上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宗家那边……我嘴上说断,心里也确实断了。但人家重恩重情,我也不会看人家不起。他愿担了全部孽力,就随他担去,我们能做的就是全了他这份报恩之心。” 云深又说:“你能做外置妖丹不?能做就叫他拿私库换。一国之君的私库肯定不少金子。若不能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命数,和咱们不相干的。” 云深握住伊莱亚斯的手:“我知道你面硬心软是个好人,切莫自责啊!” 伊莱亚斯:“……” 又来了!又来了! 松、松手!赶紧把你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收起来啊! 第二十八章 外置妖丹好弄。 确切地说,弄一个能完美代替真正妖丹的外置妖丹,那很难。就好比伊莱亚斯给云深弄的那个外置丹田,暂时只能支撑云深练到练气大圆满,云深想筑基就不成。 伊莱亚斯连一具妖族的尸体都没解剖过,哪那么容易弄出完美替代物呢? 但国君那边需求不高,他只希望能够保住百灵母亲的命。至于百灵母亲以后能不能顺利修炼,暂时还不在国君的考虑范围内。因此伊莱亚斯只需要做一个能够将百灵一身妖脉串起来的“灵气储存装置”就可以了,都不用考虑让灵气规律地运转起来。 对此,云深特意找了借口在国君面前圆了圆。灵府内多书籍,书上说妖族内部分了羽族、鳞族、灵族等。云深可以假装是鳞族或海族的妖,在外头碰见羽族的落难小妖,愿意看在同为妖族的份上施以援手,但因为他自身不是羽族的,不懂羽族内部的诸多秘法,因此只能勉强保住百灵的命,却救不了她修为。听上去很有说服力吧? 国君哪里还敢奢求其他?只要能保住母亲的命,他就千恩万谢了。 于是伊莱亚斯以之前给云深做的外置丹田的模型为基础,按照云深的指点做了少许改动,然后画好魔法阵,用金子作为等价物,给百灵鸟弄了一个外置的妖丹。 金子自然是由国君提供的。国君心里也有数,见伊莱亚斯需要金子,就知道金子对二位大妖是有用的,不用等伊莱亚斯和云深吩咐,就送了大量的金子作为报酬。 伊莱亚斯很满意国君的乖觉。 外置妖丹成功后,云深往百灵的体内输入了灵气。那点灵气经由妖脉运转,然后汇入外置妖丹,迅速叫百灵显出了几分年轻。不过,百灵依然是百灵鸟的样子,并没有化为人形。毕竟这个是外置妖丹,是一个死物,只具有正常妖丹的小部分功能。 而国君见百灵母亲的羽毛恢复了鲜亮,心中就是一喜。 只可惜百灵鸟到底失去妖丹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她本来就没能成功定慧,如今那一点智慧灵光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算性命保住了,她的眼神瞧上去依旧很懵懂。 她这般……只比那种没有开智的动物稍微好一点。 百灵鸟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国君,忽然垂下脑袋在翅膀下啄了啄,然后从细碎的小绒毛中啄出一个小东西——原以为是虫子之类的,国君急急忙忙地伸出手去,百灵鸟把口中的小东西放到国君手里。然后它忽然变大了,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荷包。 这样能变大变小的荷包必然不是普通的荷包。 国君犹豫了一下,把荷包递给了云深。 是储物袋!云深一上手就知道了。他用神识往袋子里扫了扫。和云深料想得差不多,里头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些羽族小妖爱吃的果子,还有一些她爱用的旧物。 咦?好像还有一枚传音符! 云深将那枚传音符取了出来,然后把荷包还给国君。 伊莱亚斯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传音符,可以用它来联络某个特定的人。” 云深心说,这传音符大概率是百灵的同族长辈留给她的,是让她危险时求救用的吧?就说嘛,小辈渡劫,怎么可能连个看护都没有!但百灵因为一个负心人身心受创,许是不想活了,后来竟然没有联系过那位长辈?长辈难不成还不知道她的遭遇? 云深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个长辈一点都不靠谱。小辈不联系你,你就不联系小辈了吗?你若联系过,这些年都没能联系上,就该赶紧找过来啊!真是太不靠谱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传音符竟然就亮了起来。 不等云深做出反应,一个极富有个人特色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小百灵,你终于舍得把传音符拿出储物袋了。再不拿出来,爷爷该当你出事了……你那边怎么样?” 爷爷?声音听着却很年轻,不像爷爷,倒像是弟弟。 传音符对面明明只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却营造出了好几只鸟同时一起叫的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此人说话速度极快,根本不给人插话的余地,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他娘的,问天宗那帮杂碎!爷爷我不就是好奇心上来了,想瞧一瞧他们那‘你我青梅竹马,你爱我,我爱他,他却更爱长生大道’的二男一女的戏码嘛?我天性里就好这一口!只许他们上演爱来爱去的好戏,不许我看热闹?哼,这狗屁宗门好生霸道!” 看来传音符对面不是真的爷爷。“爷爷我”只是一句口癖。 “我当年只是想瞧瞧热闹而已,他们竟然逼得我遁入三色海,生生在海上躲了好几十年……”传音符对面似乎还是一个性情中人,每一句话里都饱含情绪,“我呸!不叫我看,我偏要看!哈哈哈哈,你猜怎么着?几十年前那二男争一女的好戏还有后续呢,我刚从三色海里爬上岸,正好赶上后续。这后续可精彩了。你听我和你说……” 云深轻咳一声,正想要打断此人的话。然而他的语速太快了:“我在三色海里得一奇遇,可以掩盖一身妖气,把自己伪装成灵兽。如今我是问天宗里秋水仙子的小灵宠。这秋水仙子……啧啧,了不得啊!她出生于边陲小城,本是三灵根的资质……” 云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问天宗的秋水仙子,真名宗绿波,是隅阳城宗家家主的亲妹妹。在云深的认知里,多年前一位问天宗的长老因事路过隅阳城,发现了宗绿波那双灵根的好资质,于是把宗绿波带走了,引得她拜入问天宗门下。如今宗绿波已经是问天宗的内门弟子。 这个说法在隅阳城里人尽皆知。许多人艳羡宗绿波的双灵根。 可如今传音符对面的妖修却说宗绿波本是三灵根的资质。 云深忽然不想打断他了。他想听这个咋咋呼呼的妖修继续说下去。 “……她服过洗灵丹才成了双灵根。洗灵丹这东西多珍贵啊?比着什么延寿丹、悟真丹珍贵多了,如问天宗这么大的一个宗门,也不过是靠着上界施舍,隔几十年才能弄到那么一粒、两粒。这样珍贵的丹药怎么就被她得去了?嘿嘿嘿,你好奇不?” 百灵肯定不好奇,但云深确实好奇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她厉害呢,那是用她的知情识趣换来的。舍一个儿子,换一粒洗灵丹,这买卖做得……咱们妖修是想不明白的,但他们人修估计觉得这买卖可值了!” 云深的瞳孔猛然一缩。 舍一个儿子?宗绿波生过儿子吗?这儿子是谁? “真有意思啊!”传音符对面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当年他们不让我瞧热闹,还想捉了我炼丹。如今我大摇大摆地待在问天宗,正大光明地看着好戏,嘿嘿嘿……” “这秋水仙子吧,我跟你说她之前……” 伊莱亚斯走到云深身边,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云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呵,他能有什么事? 不过就是猜到了自己可能的身世而已!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强切,又怎知道,志强究竟怎么想呢? “渣,怎么老毕,潇潇候,亚欣想,任何幻想,潇潇离婚承认,亚欣让段伤,亚欣沙漠口井,她填满该空虚该遍鳞伤。” 志强口气话,毕罗春意料。 此刻认真志强,看己再熟悉变,变,稚嫩冲志强,早已烟消云散。 或许熟,但看透世界质,待修炼。 “强苦衷,但态,态,感受感觉,即便初胡闹,刘艳依任何。” 毕罗春回答,让志强再无奈笑,随即道:“啊,始终,或许只,根知道何坚守,让。总很抱歉。” “哟!连《失格》名言?看纠结轻呐!”毕罗春玩笑道。 “!”志强无奈毕罗春胳膊拍,随即再道:“跟,简直牛弹琴!” “哈哈,啊?”毕罗春跟笑道。 片刻志强情绪稳,脸色恢复认真,再看向毕罗春道:“老毕,今晚跟话,确让候倾诉解决问题,倾诉身,解决问题式。” “嗯,没白费今晚片苦,走吧,赶紧回吧,今晚卷铺盖滚蛋啦!” 毕罗春玩笑,边转身率先迈。 看毕罗春志强无奈摇头。 ,又跳脱,毕罗春候才听,孩哭闹厉害呢。 “怎么回?”听哭声,毕罗春便溜烟卧室,志强原想,似乎便,客厅,缓缓坐志强听刘艳吵闹停,哭闹越厉害声音,转头看眼,闹腾龄,始逐渐越越调皮,越管教。 志强李,候,安安静静,哭闹停呢? 吵儿,刘艳依,毕罗春被她吵卧室候孩怎么闹腾刘艳看毕罗春跑,随即,继续毕罗春喊道:“脸没伙儿啊?半夜处瞎跑?见?!” 毕罗春早已被搞头晕目眩,此刻只顾己怀,至刘艳什么,做没听见。 “强睡吧。”毕罗春走客厅,突志强道。 志强闻言,头,看局势,似乎解决什么问题,老老安稳觉。 “。”志强身,给毕罗春意味深长眼神,随即便客卧走。 毕罗春则脸苦闷色,看志强潇洒走卧室背影,脸羡慕,想像志强潇洒睡觉啊?只惜…… “看什么看?!今情给清楚别想睡觉!”刘艳注意毕罗春看向志强脸羡慕情,随即凶巴巴道。 毕罗春脸无奈,连羡慕吗? “老毕,告诉儿只次,知道,敢偷偷跑才回明再回清楚越嚣张!”刘艳继续毕罗春没停,毕罗春无奈己怀,只眉眼,毕罗春才感觉丝慰藉。 ???转载请 注明处: 为您提供大神 渔小乖乖 的《修仙之云深的魔法师》最快更新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30章 第三十章 《修仙云深师》最章节 第30章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