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血族的我被人类表白了》 1. 第 1 章 “公爵大人到哪里了?” “陛下,大人的车架已经到内都正门了。” “快,再给孤检查一遍着装,有没有礼数不周全的地方!” 掌握着天下六分之一权柄的尊贵血族女士紧张地提起裙摆,得了侍卫长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僵硬的起身,同手同脚就要迈步向外走。 “陛下,等等,现在是正午!您得再涂两层防晒!” 血族帝国,向来安静肃穆的帝都王宫内廷,此时是一片闹哄哄的景象。 尘封了快百年的古祭殿大门轰然洞开,数百个穿着束腰长裙的漂亮女士在大殿中宛若蜜蜂般来回穿梭,将绣着金色暗纹的灰红色织锦挂起,挡住刺目的烈阳,猩红色的地毯缓缓铺开,撑着黑伞的高大侍卫站在红毯两端,目不斜视。 不过二百来岁的年轻血族女王穿着仅在登基时穿过一次的盛装,站在大殿口,抿着唇,眺望着红毯另一端。 “陛下,不要紧张,”身旁的侍卫长——也是女王陛下从小到大的挚友,撑起黑伞,温声安慰着她的陛下,“内廷的起居注都记载了,公爵大人的脾气挺好的。” “你不紧张?”年轻的血族女王瞥了她一眼。 “当然不,陛下。” “那手不要抖,伞都快歪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嗯,她们这位血族老祖宗据说确实为人和善,只是性子古怪。 毕竟,除了她,大概没有哪个血族喜欢正午。 也只有她,能让昼伏夜出的血族选在正午举行欢迎仪式,否则就算强悍如巨龙,也得入乡随俗。 “让人去给孤忠诚的军卫补补防晒。”身旁迅速有人得令前去,女王沉默了会,又叹口气,手指开始不自然的屈伸,“上一次见公爵大人还是百年前孤刚登基,也不知道这次唤醒她老人家到底对不对……” “没事的陛下,”侍卫长换了只手撑伞,“这次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按照王族与公爵大人的契约,如果我们不唤醒大人,恐怕才会被责怪。” “那万一公爵大人有起床气呢?” 年轻的女王陛下依然忧心忡忡。 侍卫长沉默,随后选择换个话题。 “公爵大人应该快到了吧。” “是,大概还有半小时左右的车程。”立刻有人上前汇报。 “快了,快了……”女王陛下念叨着,随后提起裙摆,一脸英勇就义的紧张,“孤前去迎接。” …… 血族帝都宽敞的主干道,此时只有一架古朴的黄铜马车慢悠悠的走在正中央。 马鞭挥舞,响起破空的裂响。 “沃尔芙,别吵吵嚷嚷的。”清冷又倦怠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带着淡淡的批评意味。 “是,公爵大人,”驾车的英气女子笑了笑,倒也不拘束,收起马鞭,随口就与里头的人闲聊着,“不过,驾车不挥马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仪式感?”女人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似乎没什么大人物的架子。 “嗯嗯,对,仪式感。” “要什么仪式感。”批评也毫不客气。 沃尔芙无奈地扯了扯手中的缰绳,顺着看过去。 倒也是,要什么仪式感。 缰绳另一端,牵着一匹遍体金黄,铁甲满身,提蹄能发出吱呀吱呀声音的机械黄铜马。 一匹优秀的,由前任矮人王亲自赠送给公爵大人的,挥多少遍马鞭都不会有反应的,机械黄铜马。 好在大街上空无一人,否则她之前的行为,多少有点令人侧目。 “大人,”她挠挠脑袋,轻咳一声,向后靠了靠,谨慎地请示,“我们为什么要把这匹仓库里的老古董请出来?” “嗯?”女人的声音中还带着困意,“我记得王族的小家伙私底下求过我,让我不要每次招呼也不打直接传送到他的王宫,这不是要给王族点面子么?” 她又开始了碎碎念,“这可是矮人王赠送的礼物呢,我坐它去见王族的小家伙,多给他面子。” 沃尔芙闻言,沉默了一会,随后捂额,哭笑不得,“……大人,有没有可能,您说的那位是已经过世了的上上上一任亲王?” “嗯???”车里的人这次似乎思索了许久,过了会,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啊,好像是,可能我又睡迷糊了吧,不碍事,就当是某种仪式感吧。” “您刚才还说‘要什么仪式感’。” “……沃尔芙,这么久不见,你好像话又变多了。” “许久不见大人,属下确实有些兴奋。”沃尔芙笑着请罪,随后又一刻不停地继续叭叭,“您这次也睡了一百多年了,想看看帝都的变化吗?” 车厢里沉默了会,随后响起轻微的响动,下一秒,厚重的车帘被掀开,正午肆无忌惮的毒辣阳光洒向车厢。 女人淡漠的黑眸中,印出了繁华的帝都倒影。 街上没有一个人。 “血族现在人丁稀疏至此么?”她面上仍有困意,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车窗。 “大人,有没有可能,现在是正午。”沃尔芙轻咳一声,谨慎地提示。 “啊,差点忘了,”女人唇角提了提,随后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我是不是又让王族的小家伙们手忙脚乱了?” “没事,让他们多涂几层防晒就好了。” “防晒?好像是个新词。” “是矮人那边捣鼓出来的新产品,血族专供,”沃尔芙耐心为她睡了一百多年的主人解释着这百年来的变化,“据说调和了多种魔药配方,能有效减轻阳光对血族的影响。” “有点意思。”女人笑了笑,随后放下了帘子,懒散地靠在座位上。 “大人,您不看了么?” “不看了,一百年也没什么变化。” 女人撑着下巴,又缓缓合上双目。 对于长寿种来说,一百年算不得什么。 所以,一如既往的无聊。 慢悠悠的黄铜马车拐过一个弯,困得险些又睡过去的公爵大人突然眉间微蹙,鼻尖动了动。 隐隐约约,有一股清甜而诱人的香味。 “沃尔芙,什么味道?” “大人?”沃尔芙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诧异,“没什么味道呀?” “不,不对。” 女人眸子瞬间睁开,闪过一丝锋锐,先前的淡漠和倦怠一扫而空。 “停车。” 黄铜马车吱呀一声停下,公爵大人推开车门,眯起眼睛,慢悠悠踱着步子,循着那诱人的香味拐进了一旁的小巷。 “大人?”沃尔芙一脸懵逼,随后快速跳下车,为女人撑起一把黑伞,挡住刺目的阳光。 “用不上,”公爵大人制止了她,随意走出伞下的阴影,凝视着面前略显得有些昏暗但对血族来说很是舒适的小巷,“你真的闻不到?” 很奇怪,那股香味并不浓郁,清清淡淡的,却格外诱人,有种欲罢不能的味道。 沃尔芙脑袋上啪的一声弹出一对银白色的尖耳朵,身后也钻出一根毛绒绒的大尾巴,鼻尖迅速颤动。 “只有人类的味道,”她老老实实汇报,随后深吸一口气,夸张笑着看向她的血族主人,“大人,几千年了,您不会终于开窍想要试试人类的血了吧?” “人类?”公爵大人眉间蹙得更紧,“帝都为什么会有人类?” “是战俘交换营,”沃尔芙熟练地在前带路,“人类又开始内战了,按照国际惯例引入中立第三方方便战争双方谈判和交换战俘。” 公爵大人顿时又开始头疼起来了。 “人类,战争,啧,这帮短寿种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沃尔芙笑笑,继续解释,“这一批的战俘比较高级,说不定会有人类那边的死士冒着得罪血族的风险行刺,所以为了确保安全,从帝都走传送阵转送。” “这样啊,”公爵大人点点头,随后眉毛又皱在了一起,“人类战俘交换请血族做中立第三方,这和两群绵羊打架请狼主持公道有什么区别?哦,抱歉沃尔芙,我没有说你的种族不好的意思。” 沃尔芙耸耸肩,银白色的尖耳朵抖了抖,“没有冒犯,大人。” “至于战俘交换营……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回头向您禀报吧,前面就到了。” “嗯,我能闻到。”女人轻声说,声音里透着某种克制和忍耐。 那股甜香愈发明显了,她因为长眠而静寂多年的血液都开始沸腾,清亮的黑瞳有些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红,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将甜香的来源撕碎,拆吃入腹。 异常。 她秦唯西活了快万年了,向来清心寡欲,这还是第一次对人类的血液产生这么大的欲求。 她也不是没有过人类的友人,甚至还帮过受了重伤血哗哗流的人类包扎。 据同行的血族下属描述,看着就像在给一块被煎得吱呀冒油的牛排裹上纱布并亲切地祝它早日康复。 但现在……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慢慢变长变黑的指甲,在沃尔芙略带震惊的目光中,她深吸一口气。 瞬间,所有异常和欲求都被压制。 “咳咳咳。” 下一秒,她扶着高墙,忍不住剧烈咳嗽,苍白的耳垂上都带了一丝红晕。 太香了,深呼吸后刺激更强烈。 “不是吧大人,”向来伶牙俐齿的沃尔芙望着她,有些结巴,“您……您这是真的想开荤了?” “没有的事!” 公爵大人又咳了两声,直起身子,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退后几步,凝视着面前的高墙,声音放轻了些,“那人没有走门,而是往这边过来了。” 沃尔芙点点头,毛绒绒的尖耳朵抖啊抖。 两人默契地同时保持缄默。 过了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墙的另一头传来,随后是元气十足的一声轻喝。 “嘿咻。” 三米五的高墙上,冒出了一个金色的小脑袋,随后是身子,小臂裸露,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浅小麦色。 紧接着,一个少女跨坐在了高墙上,叉着腰,得意地看着战俘交换营里面,右手小拳头挥了挥。 “诶嘿嘿,自由!” 她面上傻乐着,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屈膝,跳。 只是…… 离开高墙三十厘米后,金发少女总算看清了高墙另一边的情况,瞳孔地震的同时,在空中狼狈转身,一把趴在了墙上,小脚乱蹬,重新手忙脚乱地爬上高墙。 稳住重心后,她愣愣地看着高墙下静静站着的两个人。 妈妈,吓死人了! 沃尔芙看着高墙上的那团小东西一个趔趄,险些没栽下来,随后就是紧张兮兮却又大脑断片的模样,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人类幼崽,真是有趣。 大概是这只人类幼崽总算看清了自己脑袋上的尖耳朵,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讪笑着,举起手,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两位狼人姐姐,可以不告状吗?”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微笑着,“这里可是血族帝都,你怎么知道我是狼人,而不是血族?” “哪有血族大中午不打伞站在太阳底下的。”金发少女咧嘴笑,随后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挤出几滴泪,“姐姐这么好看,一定是好人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告状嘛。” 秦唯西眯起眼睛,嗅着空气中浓郁的甜香,某种恶作剧的心思泛起,于是不在压抑心中的欲求。 下一刻,属于始祖血族的阴冷气势骤然爆发,深邃如墨的黑瞳迅速变为骇人的猩红色,白皙的指尖长出尖锐的黑色指甲,尖牙慢慢探出柔软的唇缝,闪着危险的光。 “妈妈!”金发少女被吓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 沃尔芙扯着唇角,看着一个金色团子咕噜咕噜从三米多高的高墙上滚了下来,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嗷嗷嗷疼,嘶,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趴在地上的少女艰难地揉着腰嘟囔,质地轻薄的白色外衫下,有一丝猩红的血迹蔓延。 沃尔芙忍着笑,想把人扶起来,只是下一刻,身旁那股阴冷的气息瞬间染上了暴虐。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震骇地看向一旁的血族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并未收敛气势,反而……变本加厉。 血…… 秦唯西盯着少女肩胛处蔓延开的血迹,空气中那股清甜的香味骤然浓稠了好几个度,变得甜腻。 带着令血族犯罪的冲动。 她的嗓子开始干渴,心脏疯狂跳动。 年轻少女修长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灿烂的阳光落下,就连血管的脉动都清晰可见。 咬碎它。 于是她伸手,在沃尔芙的惊呼声中,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少女落入了她的怀抱,那白皙的脖颈几乎就在她的尖牙之下。 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少女脖颈处那温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 滚烫,又甜美的血。 秦唯西几乎可以想象出咬碎血管后那汹涌的快慰。 吃了她。 “沃尔芙,王族那边,鸽掉。” 公爵大人面无表情地丢下了极端忍耐的几个词,随后黑雾蔓延,包裹住两人,迅速消失在了这条小巷。 狼人管家的尾巴根儿,僵住了。 2. 第 2 章 “凯特,去把这个人类洗一洗,脖颈上喷一层玫瑰花露,然后送到我房间来。” 在花园里晒着太阳舒舒服服摸鱼的女仆长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阵黑雾泛起,应该正在与女王会晤的主人迈步而出,板着脸将一个人类丢在了地上,随后略有些狼狈地闪身上楼。 上楼前又抛下一句。 “弄干净一点。” 凯特低头,看着那个昏迷过去的小人类——那白皙的脖颈上赫然是两处青紫的指印。 …… “呼。”秦唯西轻吐出一口浊气,站在了洗漱间的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猩红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终究还是几千年的洁癖习惯更胜一筹,那闻起来相当甜美的小人类从高墙上摔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灰头土脸的,素来挑剔的公爵大人有些下不去口。 不,不对。 秦唯西缓缓摇头,抬手,凝视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是自己一下没收住力,弄晕了那个小家伙后,那股致命的吸引就突然变淡了。 香甜依旧,却少了让自己彻底失控的那一部分。 就像凯特,她们这种猫科动物总喜欢逗弄活着的猎物,将猎物活生生咬死后,反而没了那么大兴趣…… 是这样吗? 啧,感觉还是不对劲。 脑子里一片混沌的公爵大人最终叹了口气,鼻尖动了动。 那股甜香从一楼浴室传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紧接着,那甜香中的致命吸引突然再次卷土重来。 秦唯西缓缓闭上眼睛。 小人类估计醒了。 血族公爵五感极为敏锐,她竖起耳朵,安静听着楼下的动静。 “我这是在哪?” 这是小人类迷茫的声音。 “你在【海伦大陆的保护者】【全大陆的救主】【海伦第一圣骑士团团长】【伟大的和平守护者】【精灵教国终身荣誉教皇】【矮人国荣誉骑士】【兽人王族的终身挚友】【龙皇唯一认可的龙骑士】【血族之祖】【血族唯一的公爵】的暂居之所。” 这是凯特一本正经的介绍——关于自己那些被扈从们强加的羞耻又中二的头衔。 “……这儿住了这么多人?”小人类依然迷茫。 “……是一个人。” 秦唯西忍不住开始深呼吸。 “啊?” “我的主人,她刚从长眠中醒来,你方才见过了。” “哦……血族?” “是。” “我要被吃了吗?” 凯特沉默了一会,声音中带了几分玩味。 “是。” 她又很快补充了一句,“不要想着逃跑,这里是血族帝都,你跑不掉的。” “没事没事,我没想着跑,”小人类的声音居然彻底激动起来了,甚至带着一分扭捏,“那个,我有点害羞,能自己洗吗?” 一阵良久的沉默。 “可以,记得给自己喷一点玫瑰花露,在最高的那个架子上。” “好嘞!”声音轻快活泼,随后又是一阵扭捏的轻咳,“那个,这位姐姐,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请说。” “你刚才说你家主人刚醒,那个,她睡了那么久,等会就要吃我了……” 小人类吞吞吐吐。 秦唯西好奇地竖起耳朵。 “所以,嗯,能不能请她刷刷牙?” 凯特几乎是狼狈而逃。 “我会转告的!” 在楼上听完了一整段对话的公爵大人不断深呼吸,过了一会,楼道内响起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于是她转身拉开门。 “公爵大人?”凯特面色纠结的站在门口。 “我都听见了。”秦唯西板着脸,点头示意。 “这个人类有点邪门,”见多识广的女仆长跨起一张小猫批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会不会这里有点问题?您确定要进食吗?” 秦唯西再次深呼吸。 随后再一次被那愈发浓烈的甜香呛到。 “咳咳,关门。” 她狼狈的捂着鼻子,感受着再次躁动起来的血液,将女仆长推了出去,丢下一句话。 “去按照最高级别的进食仪式准备。” 一个人类而已,再邪门能邪门到哪去?反正……吸一口试试呗。 不过,自己好像也不熟练。 嘶,进食的仪式是怎么弄来着? 是的,血族唯一的公爵,血族之祖,现存的最古血族,在吸人类的血方面,还是个雏儿。 这源于最顶尖血族血脉的傲慢,也源于公爵本人对这码子事的冷淡。 人类的鲜血并非必需品,兽血也可以维持需求,而和灵智未开的野兽比起来,吸人类的血要麻烦得多。 公爵大人向来怕麻烦。 更何况,对于这种层次的生命来说,进食都不是必须,而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于是挑剔的公爵大人更是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 这次,算是破了例。 “难得碰上一个对胃口的,不吃白不吃。”公爵大人嘟囔着,又用力捏了捏鼻子,推开另一扇门。 那是书房。 她站在那些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未曾到访过的,布满灰尘的书架前,翻阅着那些大块头。 “进食的注意事项……这里,找到了,”她边翻边念叨,“多少还是讲些仪式感吧。” “提前三十天用玫瑰花露将进食对象腌制入味……为什么要用腌制这个词?还要三十天?啊,这是兽人,有些兽人体味重,人类……人类三天就够了。” “啧,三天也挺长。” “对于人类这种脆弱个体,为了防止濒临死亡的恐惧使进食对象心脏衰竭,需要准备足够镇定剂。” 恐惧? 公爵大人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响起了某个小人类欢快又扭捏的声音。 【所以,嗯,能不能请她刷刷牙?】 感觉不是会害怕的那种人类呢。 “初次进食还要有长辈和王族观礼?好麻烦。” “算了,要什么仪式感。” 公爵大人嫌弃地丢下大块头书,迈步走出书房,再次站定在了镜子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脑子里再次不由自主地响起某只小人类有些聒噪的声音。 【所以,嗯,能不能请她刷刷牙?】 镜中人,肌肤白皙若瓷,面色冷淡疏离,一袭简单的黑色长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而那可怖的尖牙慢慢从柔软的唇瓣中探出,闪着凛冽的寒光。 公爵大人左看看右看看,对自己保养良好的尖牙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她又有些迟疑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良久,卧房中响起一声叹息。 “算了,还是去刷个牙吧。” …… “这个盘子太小了,找个大点的,能躺下我的,放在……对!放在那边那张长桌上,我等会自己躺上去。对了,你们公爵大人喜欢什么花?应该是玫瑰吧,你刚才还说要喷玫瑰花露,但我不喜欢玫瑰花露所以我没喷,不过这是你们公爵大人的晚餐要尊重她的喜好我刚才看到花园里有玫瑰快去采点等会方便摆盘……” 凯特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怎么会有这么能叨叨的人类! 怎么会有这么能叨叨的食材! 怎么会有食材热心地安排怎么将自己送上餐桌! 小人类像一只活力四射的小奶狗,绕着圈儿在餐厅上蹦下窜,偌大的餐厅都被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填满了而令人觉得有些拥挤。 而更让凯特绝望的是,她的女仆团面面相觑一会,居然真的按照那个小家伙的指令开始工作了。 好吧……对她的指令,自己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好新鲜的玫瑰啊,有那种老报纸吗?包一包,相信我的审美,一定特别有感觉!” “红酒?选口感醇厚一点的吧,我觉得我的血应该是清甜类型的,和醇厚的口感相比会有反差感。” “盘子就不要用玫瑰花的了,素材太重复。” 小家伙还叉着腰在餐厅快乐地叭叭,突然,所有女仆都停了下来,朝着一个方向微微躬身行礼。 “公爵大人。” 小人类瞬间扭头,凝视着缓缓下楼的女人,清澈的琥珀色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惊艳。 高墙上逆光的那惊鸿一瞥,她就记住了这张不施粉黛都漂亮得像神仙的脸。 而现在,女人穿着精致的晚礼服长裙,静静站在楼梯上,站在阳光与阴影的分界处,墨瞳深沉,红唇似血。 仿佛一朵妖异的罂/粟花,在黑暗中绽放得慵懒又绚烂。 小家伙呆愣愣看了会,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丝绸浴袍,面上居然多了些局促。 “大人您稍等!”也就局促了三十秒,她很快又活泼的嚷嚷起来,爬上长椅,蹬掉鞋子,小心翼翼坐在了那刚搬出来的,一人大的巨大餐盘上,双手交叠盖在小腹处,乖顺躺好。 只是在众目睽睽中,她又很快爬起来,在嘴里叼了朵玫瑰。 秦唯西:…… 她嗅着那腻人的甜香,心情极为复杂,甚至……不太急着进食了。 不会有人在看见一块牛排殷勤地给自己撒好孜然抹上海盐装盘切块后还有食欲的吧。 “你们出去。” 女仆们鱼贯而出,女仆长凯特表情古怪地拉上了餐厅门。 秦唯西在长桌一端坐下,看着面前合着眼的小人类。 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健康活力而富有弹性的小麦色肌肤,一头刚洗完吹干有些炸毛的金发,看起来……像一只小金毛。 家里兽人族挺多,但好像没有养过金毛,据说金毛长大后是温暖人心的天使,但小时候就是个小恶魔。 嗯,像她。 秦唯西胡思乱想着,却没注意到,餐桌上某个小人类已经哀怨地睁开了眼睛。 “公爵大人,为什么还不来吃我。” 秦唯西还没反应过来,小人类又坐了起来,取出口中叼着的玫瑰,又开始碎碎念,“为了保证您的用餐体验我提前问问哈,您说要喷玫瑰花露但我觉得那个味道太腻所以没喷,从浴室里翻了瓶橘子味的,您看能凑合吗?要是不行我现在就去补。” “……算了,不用。” “好嘞,就知道您有品位,”小人类眉开眼笑,随后又试探地问,“您刷牙了吗?” 秦唯西:…… 她万年的养气功夫今天碎得渣都不剩。 克制住把这人丢出去的冲动,公爵大人板着脸点头,“刷了。” 话一出口,公爵大人便有些后悔。 怎么这个小家伙问什么自己答什么,到底是谁吃谁啊! 不行,自己要拿回主动权。 坐着的小家伙还想叭叭两句,背后却突然汗毛倒竖。 面前的公爵大人平静又温和地看着自己,可自己却一动也不敢动。 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了一样。 修长的指尖慢慢扣住了她的脖颈,冰凉的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她侧颈处的大动脉。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秦唯西站在她身侧,轻轻按压着她颇富弹性的肌肤,呢喃着。 “告诉我,为什么。” 小人类呆了会,随后在秦唯西惊异的目光中歪过脑袋,完全暴露出了所有脆弱,一副摆烂的模样。 “嗨,我就是不怕啦。” “不过您想吃最好快些,不然来不及了。” 她的话语仿佛带有某种蛊惑,秦唯西嗅着愈发热烈醇厚的甜香,喉咙愈发干渴。 她缓缓低头,尖牙探出,红唇就要贴上那奔腾着甜美血液的脖颈。 下一刻,狼人管家和提着礼服裙的血族女王陛下破门而入。 年轻的女王陛下声音急切而尖锐。 “公爵大人!口下留人!” 3. 第 3 章 秦唯西看着面前拘谨坐着的年轻血族女王,无视了还坐在餐桌上拍膝长叹的小人类,表情古怪。 “你是说,血族和人类革新军签订了协议?” “是,”年轻女王腰背笔挺,手乖乖放在膝盖上,“这次人类的内战,胜负几乎已是定局,刚铎帝国在第三次战役中全面溃败,而革新军这个新政权……很有意思。内阁经过讨论,认为应该要适当接触革新军领袖并释放善意。” “人类那边也算友善,我们的外交官已经签了好几笔贸易单子,而对方提出的条件就是,血族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吸食人类的血液。” “要讲究你情我愿?”秦唯西重复。 “对。” “我看她挺情愿的。”公爵大人瞟了眼一脸可惜的小人类。 “但我没成年啊,”小人类毫不怯场,又长叹口气,手指捏着衣角打圈圈,“说了让您动作快一点的啦。” 女王轻咳一声,“是的,公爵大人,如果是未成年的人类,哪怕是你情我愿,也得要监护人的允许。” 秦唯西:…… 好,这很合理。 “人类,你今年多大?”她扭头看向盘坐着的小家伙。 “我有名字,我叫柏嘉良。”小家伙瘪着嘴抗议。 “好的人类,你今年多大?”公爵大人无视了抗议。 柏嘉良磨牙,又一扭头,发觉女王陛下和那位狼人姐姐都在盯着自己。 她只能叹口气,满脸不情不愿,“刚满十七,还有一年成年。” “十七岁?”公爵大人显然怔愣了一会,随后陷入回忆,“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只是只挂在树上的无忧无虑的小蝙蝠……” 柏嘉良又瘪瘪嘴,嘟哝着,“长寿种了不起啊。” 这大不敬的话再次引来众人侧目,哪怕是与人类革新军打过不少次交道的年轻女王,也好奇又古怪地盯着这个小人类。 秦唯西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手指敲敲桌面。 “你的胆子还真是大的出奇。” “是啊,”柏嘉良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敲打,反而骄傲地挺起胸,“家里人都说我胆子大呢。” 她浴衣本就宽松,此时一挺胸,领口更是直往下掉,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和草草包扎还在渗血的伤口。 其余两人迅速移开视线。 那个,虽然没露出啥不该看的。 但万一公爵大人护食呢? 秦唯西面不改色,看着面前的小家伙,伸手为她拉了拉领口。 她有极强的自制力,她也尊重王族和王权。 虽然不太明白签署那份协定的前因后果,但既然协定已经生效,那遵守便是了。 就是这香喷喷的小人类放在眼前但只能看不能吃委实难受。 算了,回头丢到地下室去。 “也就是说,等你成年了就行,”她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也就一年,打个盹的事儿。” 一旁女王闻言一惊,不得不壮着胆子开口进谏,“公爵大人,她是人类战俘,可能……得送回人类革新军那边。” 要是普通战俘也就算了,可这一批战俘身份都极为高贵,少一个都有可能酿成外交事故。 “不用,”秦唯西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听着要把自己送回去就突然紧张起来的小家伙,“她可是自己逃出来的。” 小家伙骤然松了口气,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秦唯西偷偷竖起大拇指。 “这样啊,”女王一怔,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会,点点头,“那放在您这也算合适。” “好了,不说她了,说正经的,”秦唯西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年轻女王。 “这次把我唤醒,是发生了什么?” “嘶……公爵大人,这事说来话长,您的管家来的突然,我也没带汇报文件。”女王苦笑着看着面前的老祖宗。 “事情急吗?” “挺急的,但急这一天两天也没什么用。” “明白了,我这两天去一趟你王宫。” 这就是送客了,女王非常自觉地起身,微微躬身,“公爵大人,我先告辞。” “等等,”秦唯西迟疑了会,还是开口问道,“王族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王一怔,随后面上带了几分喜色,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认可一般。 “大人,我名瓦伦媞娜·冯·德莱恩·阿斯堪尼亚·维特尔斯巴赫。” 秦唯西沉思一会,随后面无表情地挥挥手。 “记不住,算了。” 女王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怅然模样,退出了餐厅。 屋外,她的侍卫长持着黑伞,安静站在门口,眸中有问询之意。 “那个人类姓柏。”她站在伞下,若有所思地开口。 “孤记得,人类革新军那边,也有一位姓柏。” 她敏锐地察觉,这可能是一起被默许的出逃。 “她身上有堪比高阶血魔法的能量波动,不过是纯防御性质没有攻击性,应该是长辈给了些东西护身。”侍卫长轻声开口。 “所以才胆子那么大?”女王想起方才那小家伙短短两句吐槽,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公爵大人喜欢安静,但孤觉着,未来这儿可安静不了。” …… 窗外仍是烈日,柏嘉良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血族女王被侍从涂上厚厚一层防晒霜,又撑起伞,忍不住感慨。 “物理防晒加化学防晒,活该你们血族一个个嘎嘎白。”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沃尔芙忍不住捂额。 公爵大人到底捡回来了个什么嘴贱玩意。 秦唯西却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十指搭在一起,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大大咧咧的小家伙。 “人类,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被我吸血?” “不要叫我人类!我有名字!我叫柏嘉良,就三个字可好记了!”小家伙却答非所问,再次炸毛。 “回答我的问题,人类。”秦唯西依然不为所动。 柏嘉良气鼓鼓地还想多说两句,却突然福至心灵地看了眼一旁的沃尔芙。 狼人管家对着她微微摇头。 “……从被血族吸血开始的大冒险,不也挺不错吗,反正死不了。”小家伙莫名就焉巴了下来,撑着下巴,嘴里嘟哝着,“除了被血族吸血,我还想去看矮人的机甲王国,去体验精灵的自然盛典祝福,去兽境rua那些毛绒绒,我出门前可是连狂兽疫苗都打好了。” 秦唯西心中顿时了然。 这是个借着被俘虏的机会偷跑出来大冒险的小幼崽。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柏嘉良嘿嘿一笑,“血族的那位大人,最古血族,唯一的血族公爵,还是很好认的嘛。” 即使在没签署协定前,血族的进食也很少会至人类于死地,甚至有大批大批人类为了追求永生,愿意主动成为血族的甜点,只为了得到血族贵族的初拥。 而一些追求放血疗法的乡间医生甚至还疯狂的崇拜血族,认为让血族吸食鲜血可以缓解绝大多数病痛。 被血族吸一口——这也是她大冒险计划中最刺激的一个项目。 可惜,随着革新军领袖和血族签订协议,所有血族都接到了王令,于是乎这条大冒险项目作废。 除了,某位长眠多年血族公爵。 她还不知道这条新规。 “唉,所以我让您动作快些,”小人儿又长叹口气,坐在桌沿,眸中带着几分哀怨,“本以为能打个时间差,多少体验一下的。” “可以等一年之后再体验,”秦唯西唇角噙着笑意,“按照规矩来就行,我看你反正挺情愿的。” “哼,”柏嘉良哼唧一声,“说不定一年之后我就改主意了呢?您可不能硬来。” “那我就把你送回人类那边,送回家。”秦唯西自以为拿捏住了这小家伙的软肋。 “那挺好,省路费了,”小家伙却未像她预想般愁眉苦脸,反而带着几分开心,“一年后我大概也会想回家了吧。” 秦唯西:…… 她开始头疼。 这人类怎么油盐不进呢? “而且啊,难道公爵大人觉得我会在您的城堡待上一年?”小家伙轻盈地跳下长桌,叉着腰,笑容灿烂,“等在您这儿待腻了,我可就收拾行李走啦,我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想去呢。” 她歪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面前清贵的最古血族。 “公爵大人,您不会扣住我的吧。” 秦唯西忍不住再次深呼吸。 这人类就在眼前,那诱惑的甜香就在自己鼻尖打转转。 但,毫无食欲。 血压都上来了。 “沃尔芙,带她去地下室挑一间屋子,尽量离我远一点。”公爵大人挥手,强行终止话题。 “是,大人。”沃尔芙点头。 “大人!”一声歇斯底里一唱三叹的哀婉咏叹紧跟着沃尔芙的声音响起,秦唯西一惊,扭头看去。 柏嘉良那琥珀色的眸中闪着水汪汪的泪光,以饱含感情的朗诵腔哭诉。 “大人,您知道吗,我是个人类,我只是个弱小可怜无助的人类,不像你们血族喜欢黑暗阴冷潮湿的环境,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的,没有这些,我会像得不到阳光的花朵一样,花瓣枯萎,人渐凋零,郁郁终老。” 秦唯西:…… 某人的表演还在继续。柏嘉良一边继续唱着哀婉的咏叹调一边东张西望,忽然,她眼睛一亮,刷一下窜上了二楼,惊喜地指着那间开着门的屋子。 “大人,我觉得这间屋子就很适合人类居住,坐北朝南日照充足空气新鲜,哇,您看看这大落地窗,往外一看就能看到您漂亮的花园,这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气氛,嘶,真的很适合一位可怜的,无家可归的人类少女居住啊。” 一楼的两人不吭声。 “我可以住这儿吗?”小人类干脆挑明了自己的“狼子野心”,趴在栏杆上,表情期待。 沃尔芙又忍不住捂额,唇角一抽一抽。 “你倒是会挑地方。”秦唯西微笑着表示赞许,随后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得想办法说服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搬走,或者和她同居。” “说服别人,这个我擅长,”柏嘉良摩拳擦掌,“是哪位姐姐住在这里?” 沃尔芙后退一步,低下头憋笑。 秦唯西依然在微笑。 “我。” 柏嘉良身体僵住。 她又回头看了看。 那间卧室采光真的很不错,阳光明媚,所以一般的血族肯定不会住这。 但……公爵大人是一般的血族吗? 她可是能在大中午慢悠悠在街上溜达的血族! 阳光活泼的小金毛垂下了脑袋,灰溜溜下楼,灰溜溜的站在了沃尔芙身边,小心翼翼扯了扯沃尔芙的衣袖。 “管家姐姐,我突然觉得地下室也挺好的。” “地下室的装潢也很不错,您不用担心,”沃尔芙秉承着管家的优雅,没笑出声,又看向秦唯西,“大人,我带她把家里的人都认一认?” “嗯,给她拿身衣服。”秦唯西随意点点头,看着餐桌上那被老报纸抱起来的玫瑰,忽然想起了什么。 柏嘉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束被送到自己怀中的玫瑰,声音开始结巴。 “大……大人,您……您这又是干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秦唯西微笑,“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鲜花的。” 4. 第 4 章 “你好像在想其他的事。”沃尔芙带着换了身常服的小家伙慢悠悠走向花园。 小家伙还抱着那束玫瑰,指腹轻轻按着那花枝上的尖刺,仍在神游。 “柏嘉良?”见小家伙没回答,沃尔芙提高了些声音。 “哎?我在我在。”柏嘉良回过神来,随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阳光笑容,“管家姐姐,怎么了?” “你可以叫我阿纳斯塔西娅,这是我的名字,”沃尔芙轻笑着,“记不住的话叫我沃尔芙也行。” 柏嘉良脚步一顿,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狼人管家。 “您不叫沃尔芙吗?” “我的全名是阿纳斯塔西娅·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太长了,公爵大人不想记,”沃尔芙耸耸肩,“现在的名字是按照种族名用兽境通用语直译来的。”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那如果家里有两个狼人该怎么办?” “家里还真有两只狼人,”沃尔芙笑容有些古怪,“好吧,算是有两只狼人。” “基里尔!”她高声呼喊,随后在玫瑰花海旁,跳出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狼。 那大狼脚步轻快,身姿矫健,耳朵直立,绕着两人转了几圈,嗅了嗅柏嘉良身上的味道,随后高傲地想要舔舔柏嘉良的额头。 被沃尔芙一拳打在了鼻子上。 “公爵大人的人,”沃尔芙眯起眼睛,“基里尔,你找死吗?” 大狼身体一僵,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呜呜叫了两声,身子一软,倒在了柏嘉良脚旁,露出了雪白的肚皮,脑袋还蹭着柏嘉良的裤管。 沃尔芙额间青筋跳了又跳,一脚把这前倨后恭没骨气的大狼踹飞,大狼嗷呜一声,夹着尾巴溜回了他的窝。 “公的,正好在成年期,过几天才能变成人,”揍完大狼,沃尔芙又恢复了优雅管家的模样,“你可以叫他基里尔,也可以跟着公爵大人的叫法——小沃尔夫。” 柏嘉良沉默,回忆着方才看到的。 额间三把火,“狼”瞳是漂亮的幽蓝色…… “那确定不是,嗯,哈士奇族的吗?” 沃尔芙笑了笑,“你认出来了啊,这是公爵大人嫌麻烦,觉得反正看着挺像的,就归为一类了。” “所以您之前在餐厅阻止我,”柏嘉良跟着她走进花海中的小道,想起方才坚持叫自己“人类”的公爵大人,瘪瘪嘴,“好吧,我勉强原谅记性不好的老人家。” 沃尔芙又被这“大逆不道”的吐槽哽了一下,不过也并没有解释,而是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她看了眼一直在摆弄玫瑰花束的小人儿,微微挑眉,“你好像很喜欢这种花。” “啊?还行吧,挺好看的,”柏嘉良干巴巴地回答着,“公爵大人喜欢玫瑰吗?” “也就还行吧,据说是公爵大人年轻时的一位旧友很喜欢,为了纪念故友,公爵大人才种下的这片玫瑰花海。”沃尔芙温声回答。 “这样啊,”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轻咳一声,“沃尔芙姐姐,血族里,对于送这种花,有什么说法吗?” “嗯,没有啊?”沃尔芙一脸莫名,“除了公爵大人偶尔会在她友人的墓前放一捧,一般的血族也只是拿它当装饰罢了。” “怎么,你们人类那边送玫瑰有隐喻吗?” “没有没有,”小人儿疯狂辩白,“我这不是出门前被长辈教育了要尊重各族风俗习惯了解文化差异免得造成误会吗,我是怕公爵大人有其他意思比如要赐我一匹白绫自我了断什么的。” 沃尔芙定睛看了眼小家伙,只觉得她在扯淡,却又没证据。 “公爵大人挺包容的,不用多想。”沃尔芙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只当是小人类胡言乱语,“凯特,家里的女仆长,你见过我就不专门介绍了,她的真名更长,也不必特意去记。” “公爵长年长眠,家里人挺少的,哦,对了,还有一位,他现在应该醒着。” 沃尔芙带着柏嘉良穿越绚烂的花海,行至花海尽头,那里有一尊玄铁铸成的巍巍高塔。 高塔前,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黝黑大坑。 “米切尔。”沃尔芙呼唤温和了许多。 柏嘉良好奇地东张西望,猜测着新朋友这次会从哪里跳出来。 只是过了好一会周围都没什么动静,柏嘉良挠挠头,看向沃尔芙,“他是不是又睡过去了……妈耶!” 那黝黑的深坑下,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大而恐怖的金色竖瞳!仿若地狱来客在窥视人间。 “米切尔,你吓着新成员了,”沃尔芙轻笑着,“打个招呼吧。” 深坑下传来了清脆而迟疑的声音,“你好,我是米切尔。” “你好,”被吓着只是一瞬间的事,胆子颇大的小人类很快反应过来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在深坑前蹲下,“我叫柏嘉良,你……是龙吗?” “我是。”小龙回答完,又缓缓退了回去。 柏嘉良盯着地面上那个深坑,突然就有些沮丧,回头看沃尔芙,“他是不是讨厌我?” “不是,米切尔只是胆子有点小,还有点社恐。”沃尔芙笑着摇摇头。 柏嘉良震惊,“他可是龙耶!” “龙族也有胆子小的,就像人类也有你这样胆大包天的。”沃尔芙的评价堪称一针见血。 返程路上两人倒是没说什么话,柏嘉良罕见的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在想什么?”送她回到地下室房间门口,沃尔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柏嘉良尴尬笑着,却在沃尔芙温和的目光中讪讪地垂下了脑袋,嘟哝着。 “好吧,我在琢磨着怎么让公爵大人记得住人名,我家里人研究过几副偏方食补,对于记性不太好的老人家很管用的,材料价格也便宜就是不知道在这边买不买得到,啊有一个方子里有大蒜估计不能用诶不过咱们公爵大人连太阳光都不怕大蒜应该也没事吧……” “停!”沃尔芙脑袋开始疼了。 小家伙乖乖闭嘴。 “你……”沃尔芙揉了揉眉心,一时不知道该切换出什么表情,“你的好意我替大人谢谢了,但不需要。” “很管用的!”小人类力争。 沃尔芙沉默了一会,摇摇头,唇角的笑容中带了些许怅然。 “其实公爵大人的记性很好,只要她想记住的东西,都能记住。” “只是,你要理解,”她的声音温和了些,“大人是最古血族。” “最古血族什么概念?” “她与神明同寿。” 公爵大人记得的那些名字,最后都离她而去了。 那些很重要的人,都只能种下花海怀念。 沃尔芙静静看着面前茫然的小人类,“活的太久的人就会犯懒,大人现在也犯懒了,那些对她不重要的人,她宁愿以简单的代号称呼,也不愿意再去记住一个个姓名。” 柏嘉良愣愣看着面前的狼人。 “您是她的管家,您也不算重要么?” “是的,不算。”沃尔芙面上有些伤感。 公爵大人表面清冷,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所有人都极为包容,几乎没什么事能让她发脾气。 换言之,她对所有人都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面前的小人类抿住了唇,抱着花束的手用劲了些。 过了一会儿,她脸上再次露出了灿烂阳光的笑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会让努力公爵大人记住我的名字的!”年轻人的宣言自带一股令人上头的热血。 沃尔芙耸耸肩。 她能理解这种挑战欲。比如那位年轻的血族女王,不也很渴望公爵大人记住她么? 算是一种被认可的成就感? “或许有机会吧,根据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你是第一个以气死大人为原因让大人记住的人。” “哇,沃尔芙姐姐,你好残酷!” …… 沃尔芙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翌日。 向来温和宽宏体谅包容从不发脾气的公爵大人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城堡。 “沃尔芙!把这个人类丢到大街上去!” 5. 第 5 章 “公爵大人,昨晚睡得如何?”沃尔芙抱着一大摞厚厚的剪报上了二楼,推开了主卧阳台门,看着悠哉哉吹风赏花的慵懒公爵,轻笑着问。 “没睡,”秦唯西抿了口热茶,惬意地眯起了眼,“都睡了快百年了,精神得很。” “那您闲着没事看看这些,这是这百年来的新闻,我挑了重要的做了剪报,人类和矮人那边变化还挺大。”沃尔芙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自来熟地扯了把椅子坐下,扭头看向花海。 花海边上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一匹黑白相间的大狼吐着舌头,溜溜达达地绕圈跑。 “小家伙怎么样?”秦唯西嗅到了隐隐约约的甜香,想起了家里多了这么一号人。 “我上楼的时候碰见她了,似乎睡得不太好,有点蔫儿。” “可能是认床吧。”公爵大人随口评价,并没有要下去看一眼的意思,又伸手拿过一本剪报,随意翻开一页。 沃尔芙倒是突然想起了件事。 “公爵大人,您昨天准备进食的时候,是不是换衣服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公爵大人素来怕麻烦,去见女王时也只穿着常服,倒是后来端坐在长桌一侧时换上了盛装。 女王陛下看不出来,她却注意到了。 “是啊,”秦唯西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不是难得一次进食,所以穿正式一点么。” “那小家伙不熟悉您的脾性,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得了您的格外优待。”沃尔芙看着楼下,一只蹑手蹑脚的小金毛灵巧地翻过围墙溜进花海,撒欢似的跑到了湖边跟着基里尔跑步,一如既往的活泼阳光,丝毫看不出昨晚没睡好。 “这算什么格外优待,”秦唯西失笑,“就像,对,就像这报纸上说的,民以食为天嘛。” 猎人对已经无法反抗的猎物,总会多一点优待的。 沃尔芙顺着看向剪报上的内容,微微挑眉,“说起来,大人,您可以稍微注意一下这个人。” 她点了点报纸上的一个名字。 “闻人歌,革新军领袖,据说也是革新军的精神支柱,但她的相关情报却少得可怜。” 秦唯西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湖面,小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黑白大狼的背,揪着它的耳朵说了什么。 黑白大狼嗷呜一声,背着小家伙跳进了湖里。 水珠飞扬,那金发闪着耀眼的光。 “闻人歌,”秦唯西收回目光,又看向剪报,“为了应对刚铎帝国的围剿和封锁,提出了大生产运动,并在大生产运动中喊出了民以食为天的口号,在被封锁围剿的情况下,领地的粮食产量居然还翻了两番?” “是,而且还打通了与矮人王国的贸易通道,”沃尔芙翻出了另一份剪报递过去,“即使在人类悠久的内战史上也算是顶尖的一批造反者。”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起兵造反的,哪怕再优秀,你也不会让我格外注意吧,”秦唯西笑笑,“还有什么特殊的吗?” 沃尔芙的表情纠结了起来。 “很难,大人,很难描述她的特殊,”活了小五百年也见过人类政权三四次变迁的狼人管家叹口气,“只能说,她有很多奇思妙想。” 秦唯西不以为意。 人类嘛,本就是奇思妙想最多的一个种族。 鼻间渐渐浓郁的甜香告诉她,小人类大概疯回来了。 “wooooo!小沃尔夫你慢点。”尖叫声自远到近,最后是啪叽一声闷响。 黑白大狼一个急刹车,金毛团子在朝阳下画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了花海旁的草地上。 二楼两人:…… 两尾活蹦乱跳的鲜鱼从柏嘉良手中滑了出来,在草地上疯狂蹦跶,黑白大狼低头嗅了嗅,愉快地摇起了尾巴,嗷呜一口就想吞下去。 一只小拳头砸在了它爪子上。 “小沃尔夫,不可以!” 黑白大狼讪讪地收回了爪子,小人类狼狈地爬起,将蹦跶远的两尾鱼捉了回来,开开心心翻墙回了城堡。 秦唯西陷入沉思,随后扭头看向沃尔芙。 “后门是锁了吗?她为什么不走门?” 沃尔芙:“……” 她还没想好说什么,楼道里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凯特神色复杂地敲了敲门。 “大人,沃尔芙,那个小人类进厨房了。” 两人对视一眼,秦唯西一脸沧桑地放下了手中的剪报,下楼,看看那小家伙又打算弄什么幺蛾子。 美好的一天,从小人类搞事开始。 …… “看上去是熟练工,”秦唯西站在厨房外,捏着下巴评价,“不像是能炸掉厨房的样子。” 厨房中,柏嘉良套着围裙,口中咬着一根小皮筋,微仰着头,一手束拢发丝。 少女的手腕纤细而骨感,却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细腻白嫩,虎口和食指第二关节处的薄茧揭示着,手的主人是个用惯了刀剑的练家子。 案板上是两尾已经被敲晕的鱼,尾巴偶尔还抽抽一下。 秦唯西看着小家伙束起高马尾,冲着这边笑笑,又熟练地剖鱼刮鳞去骨,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炸掉厨房就随她去吧,”向来包容的公爵大人一边嘱咐着凯特,鼻子又动了动,“什么味道?” 凯特指了指已经架上火的一口锅,“刚才就在煮了,好像是什么药材。” 秦唯西这下彻底放心了,想起小人类肩胛上的伤,又嘱咐沃尔芙一句,“你回头送点伤药过去。” 说完,她周身漫起黑雾,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后门口。 “门没锁啊,所以为什么要翻墙?”公爵大人嘟哝着推开门,院子里,黑白大狼正趴在地上吐舌头降温,见秦唯西来了,开心地蹦起来,绕着秦唯西嗷呜嗷呜地打转撒欢。 “小沃尔夫,我记得你过几天就成年了吧。”秦唯西伸手,摸了摸硕大的狼脑袋,小沃尔夫乖巧坐下,尾巴摇啊摇。 “成年化形之后,和那个小人类练练。” “嗷呜?”蓝色的“智慧”狼眸中闪着茫然。 “没办法,谁让你是家里最弱的。”秦唯西想了想小家伙身上薄薄一层却极为结实的肌肉和翻墙时那矫健的身姿,中肯评价,“你可能还打不过她。” “嗷嗷嗷!”大狼生气地跑远了。 秦唯西笑笑,扯了张躺椅坐下,眯起眼睛,看着面前随风摇曳的玫瑰花海。 嗯,小家伙还是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糟心的,这不是有优点吗?会做饭,还会自己捕鱼,省心又省事。 等一年而已。 还没等公爵大人畅想一年后该怎么叼着小家伙脖子,温柔地咬开她的喉咙时,墙头突然冒出了个扎着高马尾的金毛。 “公爵大人!”一如既往活泼欢快的语气,“鱼汤,喝吗?” 秦唯西一激灵,转身,看见一只趴在墙头上的小人类。 眼睛里有些血丝,看来确实没睡好,不过依然精神奕奕。 “……你为什么不走门?”公爵大人真诚提问。 小家伙身子一僵,面上露出讪笑,“诶嘿嘿,这不是,习惯翻墙了吗?” 她利落地滑下墙,踱到秦唯西身边,挑眉,“公爵大人要喝鱼汤吗?我特意为您煮的哦。” 秦唯西心中泛起不详的预感。 “特意为我煮的?” “是啊。”柏嘉良笑得阳光灿烂,看不出一点鬼脑筋。 秦唯西沉思一会,决定去看看这小家伙又搞出了啥玩意。 她捏住柏嘉良的肩膀,黑雾泛起,笼罩二人。 “嘶,有点子头晕。”柏嘉良撑着餐桌晃了晃脑袋,金发甩来甩去,又呼出一口浊气。 秦唯西则谨慎地盯着桌上那一大碗鱼汤,和一旁放着的一杯黑色的不明液体。 怎么看都是那一杯泛着苦味的不明液体更可疑些。 “这是什么?”公爵大人指了指杯子。 “人参6克,远志6克,茯苓20克,石菖蒲10克,放一起熬煮出来的。”柏嘉良笑容不变,一旁的沃尔芙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地震,拖着一旁的凯特远离餐桌。 秦唯西皱了皱眉,端起杯子嗅了嗅。 “你用来治伤的吗?” 她心中泛起一丝怜爱。 可怜的小家伙,要喝这么苦的东西。 “啊,那倒不是,”柏嘉良回答得很快,“这也是给您的。” 秦唯西抬头,重复了一遍。 “给我的?” “对。” “……有什么用?” 小家伙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了。 秦唯西察觉到了什么,声音骤然冷了一分,带着些恐吓的味道,“到底是干什么的?” “您不准生气。”小家伙嗫喏着。 “嗯?” “……防止,老年痴呆。” 现存最古血族捏紧了拳头。 小家伙慌慌张张地抱头蹲防,闭上眼睛大声嚷嚷,“您说好了不能生气的!” 秦唯西深呼吸,稳住震荡的情绪,慢慢放下杯子。 “鱼汤呢?” “……补脑。” 餐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预想之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柏嘉良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秦唯西不但没有揍她,反而坐在了鱼汤前。 “诶?”柏嘉良睁大了眼睛,又扭头看了看躲得远远的沃尔芙和凯特。 “闻起来很香,”秦唯西心中反复默念【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一边面色淡然故作高深地做出评价,“放了什么?” “没放什么,纯鱼汤。”柏嘉良站了起来,挺起胸膛,看上去极为骄傲,“鱼很新鲜,先小火煎到两面金黄再放水,放葱姜蒜,熬煮到奶白色就行。” 秦唯西神色一僵。 “你放了大蒜?” “是啊,去腥提鲜,”柏嘉良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缩脖子,“您不会不能吃蒜吧。” 血族不都是怕大蒜的吗? “不是不能,”秦唯西唇角提了提,露出一个沧桑的假笑,“是不喜欢。” “哦哦哦,”柏嘉良面露好奇之色,“那您会怕十字架吗?银质的那种?”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个小十字架,在秦唯西面前晃了晃。 秦唯西:…… “没事啊,那桃木剑呢?” 一个桃木剑小挂坠被塞到了秦唯西掌心。 “都没用。”小家伙手腕一翻,一瓶清水落在掌心,她神神叨叨的,用指尖沾了点,屈指轻弹。 秦唯西眯起眼睛,几滴水珠落在了她脸上。 “哇,大人,您到底是不是血族啊,圣水也没用?” 秦唯西面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公爵大人的声音也很温柔。 “你看我是不是血族?” 下一刻,慵懒的女人周身骤然被黑雾覆盖,猩红色的狰狞蝙蝠双翼自她身后舒展开,黑色指甲生长,尖牙探出唇缝,血红色的眸中翻滚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后院的趴着打盹的黑白大狼一惊,抬头看向城堡内。 谁能把公爵大人惹成这样? 餐厅里,柏嘉良看了看面前的秦唯西,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圣水。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只见她小心翼翼,倒了点圣水在秦唯西手上。 秦唯西:…… 好吧,她就知道,这孩子脑子里缺根弦,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 但不害怕,并不代表不慌张。 小家伙现在看上去就有点慌。 “那个,公爵大人,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小人儿讪笑着,嘴越来越快,“我就是好奇,第一次见着活血族,呸,我就想验证一下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 柏嘉良知道自己一慌起来就爱嘴贱,为了转移话题说些烂笑话,为此她妈没少揍过她。 “那个,”比如她现在就开始说烂笑话了,“您看看您的指甲,有没有做个美甲的打算?” 秦唯西:…… “沃尔芙!把这个人类丢到大街上!让她滚出去!” 公爵大人身旁泛起的黑雾几乎笼罩了整个餐厅。 柏嘉良瞬间蹲下,抱头。 沃尔芙窜了出来,从身后死死扣住了即将暴走的血族公爵,闭上眼睛大声嚷嚷。 “公爵大人,冷静!民以食为天啊!” 同时大声嚷嚷的还有另一个人。 小家伙抱头往一旁一倒。 “公爵大人对不起!我这就滚!” 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极为熟练又可怜地团成一团,艰难地做着侧滚翻,向着餐厅门口歪歪扭扭滚了出去。 秦唯西:“……” 她周身的黑雾都凝滞了一刻。 过了半晌,她终于叹口气,收回了那些神通,声音有气无力。 “……回来。” 6. 第 6 章 “公爵大人对不起!我这就滚!” 凯特低头,沉默地看着金毛团子艰难翻滚,轨迹歪歪扭扭。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僵住的公爵大人和早已放手的沃尔芙,想了想,上前,将偏离了正确轨道的翻滚团子摆正。 “谢谢凯特姐姐。”小人儿喘着气。 在小家伙即将滚出餐厅时,公爵大人终于叹了口气。 这还怎么生得了气? “……回来。” 团在地上的人类瞬间蹦跶起来,嬉皮笑脸地窜回了餐桌旁,看着眼前恢复了正常的秦唯西,一脸狗腿子模样,“就知道公爵大人宽宏大量。” 沃尔芙左看看右看看,选择拉着凯特溜出餐厅。 “你好像对此非常熟练。”秦唯西坐下,优雅地盛了碗鱼汤,放在柏嘉良身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柏嘉良乖乖坐下,轻咳一声,“在家里被揍多了,就熟练了。” “我妈说过,莽可以,但也要会怂。” 秦唯西并不打算问她的家庭——某人大概会嘻嘻哈哈糊弄过去。 她只是按住了柏嘉良拿着瓷勺的手,指了指一旁的黑色液体,“饭前喝还是饭后喝?” “……额,都行?” 杯子被推到了小人类眼前。 “喝了。” 柏嘉良的五官顿时皱成了一团,却在秦唯西温和而具有压迫感的目光下只能乖乖喝了一口。 随后就被苦的剧烈咳嗽,散乱的金发一颤一颤。 某位无良的公爵大人唇角微微提起,带了一丝幸灾乐祸,又在小家伙眼泪汪汪抬头后瞬间恢复了温和宽容的模样。 “公爵大人,苦。”琥珀色的眸中盛满了泪珠,仿佛下一秒就会吧嗒吧嗒落下来。 秦唯西毫不动摇,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发丝,“乖,良药苦口。” 柏嘉良见这套行不通,瞬间收回了眼泪,开始搜肠刮肚抵死狡辩,“大人,这玩意太补了,我还年轻,那个,怕晚上睡不着。” 秦唯西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眸中的血丝。 最终,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明知道小家伙在说瞎话,却也还是心软了。 “那就别喝了。” “好耶!” 秦唯西舀了勺鱼汤吹了吹,一边不动声色地问,“昨晚没睡好吗?认床?” “我不认床的,地下室装潢的也很好,”柏嘉良自然地聊着,却又叹口气,“就是没窗户。” 她看向秦唯西,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 “我有一点点,就一点点的幽闭恐惧症啦。” 秦唯西思索着,没说话,将鱼汤送入口中,随后微微挑眉。 她的生命层次让她可以几乎不用进食,却不意味着她没有对美食的品鉴能力。 这鱼汤,鲜过头了吧。 自家湖里的鱼有这么好吃? “你放了什么?”她扭头,看着一旁狼吞虎咽的柏嘉良。 “啊?真没放什么,”小家伙一脸懵,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了,“其实就放了点海带提取物。” “海带提取物?” “也管它叫味精,”柏嘉良现在格外老实,“我记得上次血族来的外交官就和我们谈了关于味精的贸易,大人您可以问问女王陛下。” 秦唯西瞬间想起了那份剪报。 【她打通了与矮人王国的贸易】,【她有很多的奇思妙想】 她对那位人类革新军的领袖有些兴趣了。 嘶,叫什么来着? “大人今天不用去王宫吗,”柏嘉良挑起了新的话题,“女王陛下那边似乎有急事?” “她说是急事,但不急着这两天,”秦唯西摇摇头,“应该是哪一尊神又要陨落了,请我做新神的见证吧。”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旧神陨落,新神见证? 这这这…… 这是能在餐桌上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吗? 她突然对所谓的最古血族有了更实际的概念。 那些在人类帝国建起高大教堂享受信仰的神明,不过是公爵大人餐桌上可以随意谈论的对象。 而这位大人,在小口小口抿着自己做的鱼汤。 “好不真实啊。”柏嘉良忍不住感慨。 自己刚才还惹毛了她呢。 妈妈,我居然还活着。 “原来你不是脑子缺根弦,只是反应慢。”秦唯西哭笑不得。 “我有点好奇,您别生气,”小家伙脑袋蹭过来了,抱着头防止被揍,眼睛却亮晶晶的,“您,到底活了多久?” 秦唯西瞟她一眼,想了想。 “这么说吧,尘世六族的诸位神明,只有精灵教国的那一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变换过。” “而我比她还大两个月。” 柏嘉良眼睛瞪得溜圆。 “上一任龙皇,我揍过,上上任龙皇,我揍过,直到始祖龙皇……” “您也揍过?” “打过,没输,那时还年轻,还是只无忧无虑的小蝙蝠。” 柏嘉良咂咂嘴,倒吸一口凉气,“那现任龙皇?” “哦,我带大的,也没少揍。” 柏嘉良低头沉思,再抬头时,对上了秦唯西似笑非笑的目光。 小家伙神色极为诚恳。 “要不您干脆揍我一顿吧。” 秦唯西:??? “龙皇被您揍过,我也被您揍过,四舍五入,我就是龙皇了。” “少来。”秦唯西嫌弃地摇摇头,放下勺子,想了想,胳膊肘戳了戳身旁食不知味的小人类。 “小人类,你不是想四处游历吗?” 柏嘉良眼睛一亮,疯狂点头。 秦唯西轻笑,“怎么,不抗议称呼了?” “别说小人类了,您叫我狗蛋儿都行。”柏嘉良捧着脸傻笑。 秦唯西被她哽得说不出话,在小家伙亮晶晶的目光中,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找回了谈话节奏。 “不管是哪个种族的神之位有更迭,我都可以带你去观礼。” “好耶!”小家伙欢呼,“公爵大人最棒了!” 秦唯西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脑袋,起身,“今晚早点睡,明晚我去见王族小家伙的时候还能带你去王宫看看,那里的血族比较正宗。” “诶?您不够正宗吗?” 头顶再次落下了秦唯西的和蔼凝视。 “……您当我没说。”柏嘉良熟练抱头。 秦唯西笑笑,丢下小家伙,回到卧房,迅速翻开了放在桌上的剪报。 她现在对那只人类革新军,非常好奇。 而这一看,便看到了晚上。 “有些意思。” 她合上剪报,身形一闪,落在了花海尽头的玄黑铁塔之上,凝望东方。 那边是人类帝国的方向。 “用一种可控的,不断在爆炸和不爆炸状态之间切换的炸弹提供动力代替马车,”她喃喃自语,“内燃机,倒是个信达雅的名字。” “还想用一个大炸弹把人送上没有空气的高度。” 秦唯西抬头,看着纷繁的夜空。 “在重大的舆论压力下,解剖分析人类尸体,解决了人类不用宗门修炼功法不一效应不一的问题,还编撰成了基础小册子,向所有人分发。” “她管这叫义务教育。” 秦唯西眯起眼睛。 “感觉……不像本土生命啊。” 她对这个推测出的答案并不感到震撼。 她年轻时早就见过星空中的来客,甚至与之战斗过,结果不算好,但也不差。 最终,高塔上的人影消失,落下一声叹息。 “或许,对于人类来说算件好事。” 她思绪重重地漫步在花园中,直到走到后门时,才发现自己手中揪了朵花。 公爵大人失笑。 “这种走在路上总要揪点什么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本着摘都摘了不浪费的原则,她想了想,干脆闪身到了地下室门口。 黑雾漫过门缝,床上的小人类睡得正好,丝毫没察觉床头站了个人。 秦唯西上下打量了眼被精心修剪放在了花瓶中的那束玫瑰,随手将新摘的玫瑰塞进去,又低头看向睡熟的小家伙。 眉头怎么皱起了,睡得不好么? 她又四处看了看。 的确没有窗户。 唔,小家伙说她有幽闭恐惧症? 公爵大人略微思索了会,随后摇摇头,还是伸出手,按在了小人类肩膀上。 黑雾温柔地蔓延,包裹住了她。 柏嘉良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张更软,更舒适的床,似乎还有人给她盖上了被子。 自幼的军伍生活带来的警惕心让她勉力睁开眼睛,支起身子。 宽敞的卧室,精致的装潢,身旁就是大大的落地窗。 月光如纱,温柔地洒落。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小心翼翼开口。 “公爵大人?” 身旁自然是没人的,只是窗外忽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柏嘉良定睛一看。 一只小蝙蝠倒挂在窗口,朝她扑腾了两下翅膀。 她唇角泛起笑意,躺回床上,侧卧着,朝着小蝙蝠的方向,静静看着那如水的温柔月色,慢慢闭上了眼。 “公爵大人,晚安。” 7. 第 7 章 当凯特推开主卧门,按惯例为公爵大人奉上早茶,看见坐在床上伸懒腰的困倦炸毛小人类时,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反正,见多识广的女仆长默默退后,关上了门,深呼吸三次,又用力打开。 笑容灿烂的炸毛人类站在门口,友善地打着招呼。 “凯特姐姐早上好啊。” 早茶托盘被哐当一下放在矮桌上,凯特冲上去,扒拉开了柏嘉良的衣领,像品鉴一根卤鸭脖一样捧着她的脖颈翻来覆去地看。 “……凯特姐?”昨天差点没把公爵大人气出毛病的小人类今天打算夹着尾巴做人,一动不敢动。 “呼,”凯特确认了那修长的脖颈上并没有半个牙印后,总算松了口气,恢复了镇定,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类,小声嘟哝着,“我还以为大人没忍住。” “我什么没忍住?”秦唯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喵!”身为猫科的女仆长被吓出了毛绒绒的耳朵,还是飞机耳。 秦唯西挑眉,端起餐盘上的茶,轻抿一口,也没再管凯特,而是扭头看向小人类。 沃尔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溜了出来,顺手将还在炸毛懵逼的女仆长牵走。 “昨晚睡得怎样?” “挺好的,”柏嘉良面上有些不自然的扭捏,将被凯特扒拉开的衣领拉上,随后又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谢谢公爵大人。” 秦唯西靠在栏杆上,打量着面前的小人类,微微挑眉。 这小家伙,居然还有拘束这种情绪的么? 柏嘉良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衣,大概是因为睡姿凶悍,到处都皱皱巴巴的,配上那一头刚睡醒时蓬松的乱毛,倒让阳光活泼的她看上去多了分慵懒的气质。 秦唯西从领口往下看,无视了发育良好的某处弧度,落在了衣摆处。 最下头两粒扣子没扣好,正在互道早安的微风拂过,露出了一小截浅小麦色的,结实精瘦的小腹,腹肌和人鱼线极为明显。 更明显的是一圈圈白纱布。 秦唯西动了动鼻子。 甜香四溢。 柏嘉良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忍不住干咳几声,迅速扣上。 “伤还没好么?”秦唯西抬头,眸光清澈。 “差不多了。”柏嘉良回答的极为迅速。 “嗯,那你伤没好之前就暂时住这儿吧。”秦唯西懒散地点点头,唇角微微勾起,眸中带着一丝恶趣味。 “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坐北朝南日照充足空气新鲜的屋子。” 柏嘉良:…… 嘶,公爵大人好像有点腹黑。 不确定,再看看。 “那您住哪?” “不用管我,我不太需要睡眠。” 秦唯西漫步走进自己的卧室,无视了乱糟糟的床,手腕一翻,掌心凭空多出了个漂亮花瓶,她将花瓶放在床头,指尖轻动,又弹出一朵新鲜的玫瑰,放进了花瓶中。 柏嘉良:!?? “公爵大人?”小家伙的尾音甚至带了丝尖锐的变调,“您这是……?” “哦,这不是你说的吗?”秦唯西扭头看她,唇角又泛起了笑意,“人类的生存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 小家伙不做声。 “好吧,其实是我早上在花园散步的时候想其他事去了,没注意,手上揪了一支,放你这了。”秦唯西耸耸肩,又低下头,摆弄着那娇艳的花朵。 柏嘉良盯着她略显清冷的侧影,抿抿唇,又看了眼那张大床,只觉得自己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些,心情有些复杂。 大概是,有点感动的? 面前的女人,明明长着张清冷厌世的漂亮脸蛋,却偏偏待人处事都极为温柔。 柏嘉良知道自己嘴有多贱,在军队里,看自己被上级拿着□□追杀大半个营地是军队几乎每周一次的保留项目。 大概也正是从没在公爵大人身上感受到杀意,自己才会肆无忌惮地撒欢儿。 啧,这份温柔,真是让自己…… 毫无真实感啊。 怎么也想象不到面前这位是揍翻了诸位龙皇的存在。 “小人类,想什么呢?”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秦唯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眼前,好奇地盯着面前的小家伙。 “妈耶!”柏嘉良吓了一跳。 如果有她也有毛绒绒的耳朵,估计就和刚才的凯特一样了。 “奇怪,”秦唯西嘀咕着,俯身低头,肆无忌惮地在柏嘉良脖颈处嗅了嗅,“你身上味道好像变了点。” 柏嘉良感受着骤然靠近的公爵大人,感受着脖颈处微凉的吐息和发梢拂过的痒意,身子僵硬了些,忍不住退后两步,呼吸急促,结结巴巴,“变……变得不好吃了?” “不是,”秦唯西直起身子,摇摇头,“好像是又变甜了点。” “变……变甜了?为什么?” 公爵大人沉思一会。 好像书上有说过的,食材的味道发生变化有多种原因:年龄、新鲜度、天气、心情…… 总而言之是个玄学。 算了,懒得想,要不等会去翻翻书好了。 秦唯西抬起头,表情诚恳,“你要不努努力变回去?我不喜欢吃太甜的。” 柏嘉良:…… 我的公爵大人耶,我怎么知道咋变回去? 心中从昨晚开始积蓄的感动突然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在“您到底乍想的要不那副中药还是您喝了吧”和“算了算了大人真的很温柔”中来回切换的古怪心情。 “不过如果是你,甜一点也可以。”公爵大人继续评价。 嘶,感动又回来了,还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没什么挑选的余地,凑合凑合算了。” 柏嘉良:…… 妈妈,我好生气。 “咦?”秦唯西又用力嗅了嗅,随后皱起眉。 刚才那股有一丝丝异样的甜香似乎突然消失了。 “难道是我闻错了?”她嘀咕着。 柏嘉良哪知道自己在秦唯西鼻子里是什么味道,她撇撇嘴,扭头看向花瓶,指了指,“会不会是花的原因?” 秦唯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了想,打消了去书房找找【食材味道突然变好闻又突然消失了是怎么回事】的答案的想法。 公爵大人怕麻烦。 应该就是花香吧。 “大概是吧,对了,等会下来吃饭,”她嘱咐着,又轻笑着指指花瓶,“阳光,鲜花,我可都给你了。” 心情已经波澜不惊的柏嘉良下意识接话。 “那雨露呢?” 话一说出口,她暗叫不好。 完蛋,在军营里开黄/腔习惯了。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夹着尾巴做事的小金毛怂儿吧唧地抬眼看公爵大人。 秦唯西也茫然地看着她。 “你想要下雨吗?也是,最近是热了点。” 柏嘉良:??? “没有没有,我喜欢太阳!”她放下心,嘿嘿一笑,又露出了招牌的灿烂笑容和小虎牙。 目送秦唯西转身下楼,她唇角的笑容瞬间又放大了好几倍。 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笑着嘀咕。 “纯情老蝙蝠。” 8. 第 8 章 “您好,”月色下,小人类好奇地打量着站姿笔挺的血族侍卫,像看什么稀奇事物似的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儿,又谨慎且礼貌的提问,“请问,您可以帮我做个实验吗?” 血族侍卫低头,沉默地凝视着面前的小家伙。 他在思考。 为什么血族王宫会有一个人类? 这个人类甚至还有伤,淡淡的甜香在空气中蔓延。 哦,是公爵大人带过来的啊。 那公爵大人一定有她的深意吧。 “可以,”血族侍卫微微退后半步,示意身后的人接岗,带着展示血族宫廷侍卫昂扬的精神风貌的小心思,身姿笔挺器宇轩昂地走到了一旁,微笑提问,“是什么事?” 面前的小人类神色顿时兴奋了起来,手腕一翻,摸出一瓶清澈的圣水,揭开盖子凑到他眼皮底下。 “大哥,整一口?” 身姿笔挺器宇轩昂的血族侍卫蹬蹬瞪连着后退几步,扶住了身后的墙,表情惊恐。 他从那瓶清水中感受到了能将他灼烧成灰烬的力量。 “你怕这个?”柏嘉良好奇地看了眼手中的东西,却也没勉强,又掏出一把银质子弹,“那这个呢……咦?” 面前的血族侍卫直接炸成了一堆小蝙蝠,惶恐地四窜开来。 “啊?”柏嘉良愣了愣,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另一位站岗的血族大哥。 尽管那位血族侍卫恪尽职守并未离开岗位,柏嘉良却依然从他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恐惧。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突然意识到,人类民间那些关于血族的传说是真的。 血族害怕大蒜,银器和圣水。 只是她那位公爵大人格外不同些而已。 柏嘉良忍不住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王宫,王宫会客室窗旁就坐着她那位公爵大人。 而公爵大人,却也正在凝视她。 两人目光交汇,柏嘉良面上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朝上面用力挥了挥手。 秦唯西面上露出一丝无奈,却也抬起手,挥了挥。 “您怎么带她来了?” 秦唯西抬眸,看向对面的血族女王,耸耸肩,“我怕留她一个人在家她把家里炸了。” 好吧,理由她瞎扯的。 只是答应了带小家伙来王宫一趟,公爵大人从不食言。 血族女王却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上次去您那,确实觉得……这小家伙好像脑回路和我们不太一样。” “不必这么委婉的,”公爵大人轻笑,“你直说你觉得她有病就行。” 女王陛下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 那可是让从未开过荤的公爵大人差点冲动了一次的人类,怎么会是脑子有病? 公爵大人怎么可能像那些控制不了自己冲动的混血种那样用嗅觉和欲望思考问题? 一定是那个人类身上有孤没发现的闪光点……吧? “说正事,”秦唯西敲敲桌子,“把我唤醒是有什么事?哪一尊神要陨落了?” 女王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是龙皇。” 秦唯西一怔。 “我记得,上一次龙皇神权交替,还不过三百年,”她轻声说着,并非疑问,而是带着些感慨,“掌握了【永恒】权柄的龙神,居然总是最短寿的那个。” 龙族是长寿种中的长寿种,普通个体的寿命远超其他各族。 而掌握了【永恒】权柄的龙皇,比起寿命,怎么想可能也只是稍逊掌握【生命】权柄的精灵教皇。 可偏偏龙皇神位是更迭的最勤快的那个。 “我好久之前就怀疑龙族的神位被下了某种诅咒,”秦唯西无奈笑着,“不然怎么老是出问题?” 她沉默了会。 “这次的龙皇,是什么毛病?” “自然衰老亡故。” “真是笑话,”秦唯西话中兀然多了分讥讽,“可惜我去不了神界,否则我非得去看看那群家伙在那搞什么幺蛾子。” 年轻的女王自然是不敢应和这带着丝渎神意味的讽刺的,她只能苦笑着垂下脑袋。 秦唯西静静坐了会,又摇摇头,起身,“我知道了,我会去见证新龙皇的诞生的。” “等等,大人,还有件事!”女王陛下慌张起身。 “嗯?你说。” 年轻女王面上多了丝犹疑和彷徨。 方才说起神陨时,她面上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神色。 “大人,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在秦唯西渐渐凝重的神色下轻声道。 “前些天,兽境和精灵教国都发来了警示:各地监测塔显示,物质边境的【劫尘】浓度已经到达了新一轮的高峰,逼近阈值。” “按照这个趋势,恐怕未来一年内,新一轮的黑潮就会到来。” 秦唯西愣了片刻,随后微眯起眼,心中默算。 “也差不多到时间了。”良久,她轻叹一声。 “是,大人,”女王迟疑了会,“还有一点,矮人那边……并没有消息。” “对啊,我刚才就想问了,”秦唯西皱起眉,“矮人那边为什么没消息?” 被海伦大陆称为【大劫】的灾难,仿佛这片大陆上空永恒的魔咒。它的降临,会带来仿佛天灾一般的黑潮。 黑潮所过之处,生灵先是被污染,随后陷入疯狂,最后消逝成灰烬。 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逃脱这一规律,没有任何生灵可以苟活,无论是强悍如巨龙还是脆弱如人类。 黑潮之下,万物平等。 每一次黑潮翻涌,都会带走海伦大陆90%以上的生灵,剩下的生灵躲在物质界和神界的交界处,靠着神明的庇佑苟存于世,在黑潮翻涌的间隔期间休养发展,并且……研究黑潮。 研究并不是没有成果,事到如今,各族也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 比如,黑潮大概每五百到一千年降临一次,再比如,黑潮来临之前会有很多表现为灾难的先兆,先兆形式不一,可能是瘟疫,可能是地震干旱洪水之类的天灾,亦有可能是一些灵异古怪的事件。 而依靠矮人族的出色技术,各族在物质界与神界的交界处建起了高塔,通过监测空气中的某些活性分子判断先兆的到来,从而抵御黑潮。 这种活性分子,被人类那些忧郁的吟游诗人称为【劫难来临前的尘埃】,久而久之,就称为【劫尘】。 生灵在这劫难前,都不过是尘埃罢了。 而随着进一步探索,各族惊讶地发现,这种劫尘,几乎只出现在兽境、精灵教国和矮人地窟。 人类帝国、血族和龙族,几乎没有劫尘,也没有大劫先兆。 学者们绞尽了脑汁,最后只能推测出些:人类和血族没有劫尘,是因为这两族不曾有神明。 那龙族为何也没有劫尘和先兆? 有学者将其和龙皇的短寿结合到了一起,推测龙族的神明扛下了属于龙族的那份灾难。 没什么道理,却已经是目前相对靠谱的猜想了。 “兽境和精灵那边发现了劫尘不正常的浓度过高,矮人却没有?”秦唯西皱起眉,“这不对劲,他们有没有自查?” “是,我昨天请矮人外交大使共进了晚餐,顺便问了问这事,”尚未经历过大劫的年轻女王严肃的神情中带着些迷茫,“他极为肯定的告诉我,矮人地窟组织了不下百次的自检自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秦唯西略微思考了会,随后笑容中带了些苦涩。 “说不定大劫又发生变化了,难说。” 现在关于黑潮的研究,都只是基于事实基础的经验总结和推测,并未有统一的成体系的理论。 比如这次矮人未发现劫尘,你都不知道到底是黑潮的规则发生了变化还是某种特例。 “看来,除了龙族,我这次还得去一趟精灵教国和兽境。” “有您接管这事儿,我就放心了。”年轻女王显然松了口气。 秦唯西轻笑着摇摇头,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 她怎么会不管呢? 她与神界的那些家伙有默契。 她秦唯西不登神界,不受束缚。 所以物质界的麻烦事儿,归她秦唯西管。 她视线下移,看到一只坐在高墙上的小人类,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小东西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有气质的。 血族女王站在她身后半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金发的小人类静静坐着,凝望着远处,琥珀色的眸中是血族帝都的灯火通明。 她面色沉浸,似乎是在思考,偶尔微皱起眉,摇摇头。 女王陛下也忍不住欣慰地勾起了唇角。 她怎么说来着,公爵大人看上的人类,一定有独特的地方嘛。 是在思考什么艰难的问题吗? “先回了,你可以知会一声龙族大使,我大概一周后启程去龙族。” “是,公爵大人。” 下一刻,秦唯西出现在了抬头看月亮的小人类身旁,声音放温柔了些。 “在想家么?” 人类这个种族挺矫情,据说大部分离家游子看到月亮就会想家。 而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这个活泼的孩子皱起眉。 柏嘉良扭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兴奋的笑容,指着远处。 “好晚了,我有点困,但是又有点饿,想去夜市里整点薯条。” 刚准备温柔安慰小家伙的公爵大人:“……” 有没有什么药,能把人毒哑的? 秦唯西耐着性子问,“那你到底想整点薯条还是回家睡觉?” “……薯条!” “走。” 在海伦大陆上极富盛名的血族夜市禁飞,又离王宫并不算太远,秦唯西不打算打扰其正常秩序,于是给小家伙脖子上挂了个模拟血族波动的小蝙蝠挂坠,带着人慢悠悠溜达了过去。 一路上,柏嘉良好奇地东张西望。 她一直很期待血族夜市,在人类帝国中,那被描述成了一个极为恐怖诡异的地方。 穿着血腥色长袍的尖牙怪物在黑暗中游走,桀桀怪笑着,交流着怎样将手中的血奴折磨至死。 然而…… “血腥玛丽!全大陆最优质的血腥玛丽!选用精灵教国草原散养的优质血牛酿造而成,自带草木清香!” “搭电车看夜市风景咯,五十岁以下的小孩免票,五十岁以上一米五以下半价票!”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德拉克血牙保养软膏看一看瞧一瞧咯,男女老少用了都说好,吃甜口不蛀牙,吃凉的不牙疼!” “想拥有健康强装的蝠翼吗?想让心仪的女血族对你刮目相看吗?路西法健翼蛋□□,你的绝佳选择!” 柏嘉良:!!?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唇角带上了一丝笑容。 那灿烂的笑容,愈来愈大。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对吧?”秦唯西轻笑着,“血族也是一个正常运转的有秩序的国家,有它的烟火味儿,别带着什么怪物滤镜。” 柏嘉良用力点点头。 “这边都是血族用品,你要整点薯条得去综合市场那边,那里什么都有,”秦唯西自然地牵住了小家伙的手,“走路太远了,坐电车去。” “啊?噢噢噢噢!” 电车上,柏嘉良盯着两人相握着的手,感受着那冰冷的温度,耳边的声音似乎又远又近。 “两张成人票,一共三十。” “这是小孩,没满五十呢!” “哪有快一米七的小孩?!”售票员的声音极为震惊,“来,测骨龄。” 柏嘉良迷迷糊糊就被推到了一台机器前。 “骨龄测试中……十七岁。”机器发出了冰冷而准确的判断。 “这是十七岁?”售票员愣了会,讪讪地撕了张票给秦唯西,“好吧,五十岁以下免票,往后走,后面有座。” 她忍不住摇摇头,随后低声嘀咕。 “现在的小孩,长得真快,十七岁就这么大个儿了。” 电车还算空旷,两人并肩坐下。 “又在想什么?”秦唯西看着身旁又在发呆的小家伙,好奇地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柏嘉良猛地清醒过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胡乱扯了个话题,“我在想,陨落的到底是哪一尊神明。” 秦唯西的面上的笑容渐渐变淡了,过了会,轻声道。 “是龙皇。” 柏嘉良一怔,突然反应了过来,有些怔愕地指着秦唯西,“这任龙皇吗?那,那岂不是,是您昨天说过的,您带大的那位?” “这种小细节也记得么?”秦唯西笑笑,点点头,“是他。” 柏嘉良看着面前仿若无事的漂亮女人,慢慢的,反握住她微凉的手。 “您,不难过吗?” “还好,”秦唯西面色坦然,“习惯了。”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情,正逢到站,她拉着人下车,从口袋里掏出沃尔芙准备好的一沓零钱,塞到了小家伙手中。 “去整点薯条吧,快去快回,吃完就回去睡觉,现在对人类来说已经很晚了。” 小家伙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到了薯条摊位前。 秦唯西冲着她笑笑,靠在路旁,垂下头。 回忆却不受控制。 “提亚马特……上次见面,还是要登神位的小龙呢。”她声音极轻,自言自语。 那小龙有着龙族共同的毛病,傲慢,自大,臭屁,青春叛逆期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保养鳞片去勾搭小母龙,没少被自己揍。 但毕竟是自己一手从龙崽子带大的。 “好吧秦唯西,反正你早就习惯了。” 血族平均寿命不算太长,她是个特例。 所以在很久之前,她就习惯了别离。 还没等她回忆更多细节,小金毛突然冒了出来,手里除了两份薯条,还抱着两杯甜水。 “公爵大人,”柏嘉良笑着将一份薯条和一杯甜水塞到了她手中,“你也吃。” “我不用,而且我不太喜欢吃甜的。”秦唯西无奈。 她没什么进食的欲望和需求。 “试试嘛,”小家伙死缠烂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吃甜食!” “我没有心情不好。” “心情好更应该吃甜食庆祝!” “我……唔!?” 还没等秦唯西反应过来,吸管就被塞进了她嘴中。 甜味儿在口腔中蔓延,身前的小人类笑得得意,甚至还冲自己挑了挑眉,“公爵大人你自己拿着呀,我手都酸了。” 秦唯西深呼吸,接下了那杯甜水,瞪了她一眼。 “又开始没大没小了?” 柏嘉良笑嘻嘻地缩了缩脖子,“反正您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秦唯西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心情不好,也没有心情好,就很平常。” “那为了让您心情快点好起来,吃甜食吧!” “真是好赖话都让你说了。” 话音未落,柏嘉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根薯条塞到了她口中,然后拔腿就跑。 秦唯西大怒,追了上去,轻而易举地提溜住了某人的后脖颈,像提溜一只狗崽子一样。 “大人我错了。”小家伙似乎怂得比谁都快。 “错哪了?”秦唯西板着脸。 “我不该让您心情好起来的。”某人嘤嘤嘤,甚至假惺惺地挤出了几滴眼泪。 秦唯西:…… 她就不该觉得这混账玩意有悔改意向的! “回家,滚去睡觉!” 返程的电车上,秦唯西一直板着脸目视前方,试图以气势逼迫小家伙认错。 小家伙一声不吭。 “这回倒是安静下来了哈。”秦唯西眼见着要到站了,终于没忍住,先开了口。 “嗯……” 身旁传来了迷糊的轻哼。 秦唯西扭头。 某只小人类脑袋靠着电车玻璃,睡得香甜。 好吧,凌晨三点,对于血族来说是正常作息,对人类来说还是太晚了。 秦唯西低头,看着那一份吃完的薯条和一份没动过的,抿抿唇,轻轻从小家伙手中接过。 她也懒得遵守所谓禁空的规矩了,黑雾蔓延,包裹住身旁的人。 柏嘉良只觉得自己又被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凭着些直觉哼哼:“刷……牙。” “快别刷了,睡吧。”身旁传来没好气又温柔的声音。 柏嘉良裹好被子,却还迷瞪地睁着眼,朝着落地窗的方向。 秦唯西想了想,身上飞出去了只小蝙蝠,倒挂在窗口。 小人类啪的一下闭上眼睛。 秦唯西失笑,下一瞬,她坐在了屋顶,肆意吹着晚风,拿起一根已经凉透了薯条放进口中。 冰凉的淀粉糯叽叽的,黏在口中,恰似某只死缠烂打的小人类。 好吧,心情确实好了些。 9. 第 9 章 “说起来,昨天忘了和你说件事儿。”翌日正午,公爵大人突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餐桌一侧,看着大口大口吃着早餐吐司的柏嘉良,微微挑眉。 柏嘉良嘴里还叼着一块吐司面包,眨巴着圆溜的眼睛,腮帮子鼓鼓的,宛若一只金毛仓鼠。 “唔?唔唔唔唔,唔唔!”金毛仓鼠吱吱叫。 “闭嘴,你吃你的,我说我的。”秦唯西叹口气,抬眸,一边思索着如何开口,一边随意瞟了眼一旁的沃尔芙和凯特。 凯特迅速起身,看向沃尔芙,微笑发出邀请。 “小沃尔夫后天就该要化形了,我们去给他准备准备吧。” “好好好,这可是家里的大事。” 两人有说有笑地结伴离去。 秦唯西:??? 我就随便抬个头,你们这是干嘛? 还没等她把这两人揪回来,小人类就探头过来了,眸子亮晶晶的,“公爵大人,什么事呀?” 秦唯西被她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眸吸引,也没了揪那一对猫狗回来的心思。 “我去了龙族之后,还会去精灵教国和兽境一趟,可能要些时间,或许一个月能解决,或许要半年,”公爵大人指腹摩挲着椅子扶手上的纹路,“到时候我先送你回来,你平日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和沃尔芙说就行。” “如果你想去游历海伦大陆,公爵府也不会拦你,就是别自己偷偷逃跑,和沃尔芙报备一声,让她给你准备行李规划路线,再留点护身的小玩意……哦对了,记得带上公爵府的信物,遇到危险的时候亮出来,能解决九成以上的问题。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个世界可不太平。” 秦唯西轻声说着这些嘱咐。 她说的很熟练,就像说过千万遍一样。 好吧,她确实说过千万遍,和无数不同的人,说过类似的嘱咐。 然而,还没等她又沉浸于有些伤感的回忆,柏嘉良的眼睛却兀然变得亮晶晶。 “您还要去精灵教国和兽境!”小家伙声音惊喜极了,双手合十交握在胸前,满眼期待,“带上我带上我。” 秦唯西:…… 好家伙,我说的话敢情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不行。”她坚定地摇头。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撒娇没用。” 秦唯西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去精灵教国和兽境是为了解决劫尘,是为了解决黑潮先兆的灾难。 那是真正的挑战——她的许多故友,许多旅伴,都在这类旅程中与她永远分别。 “公爵大人……” “我说了,撒娇没用!”秦唯西强势地打断她,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酷些,“要么乖乖听话,要么干脆龙族你也别去了乖乖待在家里……你在干嘛?!” 公爵大人的声音尖锐到有些变形。 柏嘉良啪的一声跪坐在地上,用力抱住了秦唯西大腿,嗷嗷哭。 “公爵大人啊,您亲爱的小人类患上了一种不治之症,只有和您一起游历大陆才能治好,求求您,救救孩子吧。” 秦唯西:……? 她有些茫然而局促的动了动腿。 微凉的西裤面料贴上了某人温热的肌肤,小家伙蹭来蹭去,柔顺的金发铺撒在腿间,发梢随着动作乱弹,带来一种奇特的触感。 “起来。” “嘤嘤嘤,我不。” “是想被我丢出去吗?” 柏嘉良讪讪松开手,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仰视着秦唯西。 “您确定这种方法不管用?”她认认真真问。 秦唯西点点头,“耍无赖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这样啊,”小家伙喃喃自语,“那我换种方法呢?” “嗯?什么方法!?”秦唯西心中瞬间拉起警钟! 这糟心玩意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要和您讲道理。”柏嘉良自上而下,修长的手指插入发根,用力捋了捋散乱的金发,看着面前的秦唯西,眸中竟然显现出了一种冷静的智慧与锋芒。 秦唯西一怔。 智慧这种形容词,竟然是可以安在这个平日里胆大如牛疯疯癫癫的小人类身上的么? 公爵大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小沃尔夫。 就像那匹黑白大狼,平日里那湖蓝色的眼瞳中充满了傻气,只有降温落雪时,才能勉强看到些智商的存在。 “大人?” 秦唯西收束瞬间发散出去的思维,温声道。 “你先说说看。” “您之前主动说要带我去龙族观礼,可对这次行程却拒绝得迅速,说明这趟旅程要么是机密,要么是危机重重。如果是前者,您甚至不会特意来嘱咐我,所以一定是后者,也就是说,您认为这趟旅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而我会拖您后腿。”柏嘉良轻声做出判断。 秦唯西眯起眼睛。 “继续。” “而我要反驳您,我不会拖您后腿,”柏嘉良仰头看着秦唯西,表情认真,“您拒绝我,无非是认为我阅历或者实力不够,而我要向您证明,我超厉害。” 秦唯西失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小家伙。 “你说说你怎么个厉害法?” “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我妈妈抱在马背上急行军,三岁的时候就能玩枪,六岁的时候十米靶就能百发百中,”柏嘉良唇角高高扬起,“冷兵器方面,我妈妈是有名的剑术大师,我从小被她压着练剑。” “实力方面,我有信心干翻所有同龄人,不分种族;如果限制在人类的话,宗师以下,我无敌!” 小家伙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你,无敌?”秦唯西挑眉。 柏嘉良与她对视十秒,肩膀cua一下垮了下来,嘀咕着,“至少能跑掉。” “凭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玩意?”秦唯西眸中透出一丝笑意,“我没看错的话,那东西最多用三次。” “您别揭我老底嘛。”柏嘉良耷拉下脑袋,盯着公爵大人的精致的靴面看。 完蛋,旅行好像真的要泡汤了。 一只漂亮骨感的手落在了她的身前。 “公爵大人?” 柏嘉良愣愣抬头。 面前的人温和地笑着,对自己伸出手。 “站起来说吧。” “噢噢噢噢!”柏嘉良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借力站起身后又很快松开,拍拍身上的灰,眼睛还盯着地面。 “你刚才说错了一个地方,”秦唯西十指交叉,温声说着,“我并不是怕你拖后腿。”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这趟旅程的危险程度超出你的想象,可能……会死。” 柏嘉良骤然笑了起来。 “公爵大人,我们人类的寿命很短暂的。”她的声音活泼又轻软。 “无论是安稳终老还是少年早逝,对长寿种那和太阳一样漫长的寿命来说,都不过是烛火而已。” “我不怕死的,甚至,也不介意主动去死亡边缘走上几遭,”小家伙眸中透着某种希冀,“因为烛火也想努努力,更亮一些呀。” 秦唯西沉默了会。 “你这些话,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 “揍过你吗?” “……揍过,边揍边骂是哪个混账玩意儿给我灌输的这种思想。” 秦唯西笑了起来,站起身,下一瞬,她带着柏嘉良落在了打盹的小沃尔夫身边。 “他快化形了,化形后有一段虚弱期,实力没现在强,”公爵大人摸了摸黑白大狼的脑袋,“你不是说自己很强吗?打败他。” 柏嘉良跃跃欲试,“化形前还是化形后?” “都可以,赢了就算过关,”秦唯西顿了顿,“不过,要是你只能打败化形后的小沃尔夫,我只能算你这项考核勉强合格。” “明白明白!”柏嘉良喜形于色。 “然后就要看你在龙族的表现了。”秦唯西抬起头,看着耀眼的太阳,轻声低语。 “我对旅伴的挑选很严格的。” 身旁没有人回答。 再扭头。 小家伙已经扑了上去,用力搓着睡眼惺忪的小沃尔夫的狗脸。 “小沃尔夫,来陪我练练!” 秦唯西笑笑,不再管两只未成年,又是一闪身,轻松定位到了刚才溜达走的一对猫狗前。 “沃尔芙,凯特。”她看看自己的大管家,又看看自己的女仆长,唇间泛起和善的微笑。 “你们刚才跑什么?” 10. 第 10 章 “沃尔芙,凯特,你们刚才跑什么?” 凯特仗着猫科动物反应快,灵巧地一个小跳,退后半步,甚至伸出贼爪推了推沃尔芙。 秦唯西挑眉。 “凯特,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报告大人,是前些天沃尔芙和我聊了聊天,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就着她说的办了,但我嘴笨,说不了她那么漂亮,所以还是让她来给您解释吧。”凯特正气凛然地秒卖队友。 “你这嘴可不笨,”秦唯西继续和善微笑,却也没多说,扭头看向被推出来的沃尔芙,微眯起眼,“说说吧。” 沃尔芙狠狠瞪了凯特一眼,迟疑了会。 “公爵大人,在我回答之前,我能先问您几个问题吗?” “可以。”公爵大人向来是宽宏大量的。 沃尔芙没急着说话,而是走到窗边,用力推开。 木质的窗棂吱呀一声,阳光洒落入房,带着青春的气息。 公爵府里唯二两只未成年,正在花园草地上厮打在一起,草籽飞扬。 小沃尔夫带着被吵醒的委屈和烦躁挥着爪子,却也没怎么认真,爪尖都小心翼翼收着。 而柏嘉良则腾转挪移得相当困难,黑白大狼随意的一个扑咬都能让她狼狈地在草地上打几个滚躲过。 “您真的觉得,小人类能赢下小沃尔夫吗?”沃尔芙扭头看向秦唯西,“这真的是考核,而不是托词?” 秦唯西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便被窗外的声音吸引。 “嗷嗷嗷嗷嗷嗷——” 窗外的声音由远及近再变远。 两人看着窗外,脑袋朝向慢慢从左上到右下。 柏嘉良被小沃尔夫一巴掌拍飞了。 那漂亮的金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随后一声闷响。 柏嘉良重重落在了草地上,柔软的草坪都被砸出一个深坑。 秦唯西望着这几乎是一边倒的切磋,缓缓摇头。 “其实,我不太确定,”她插着兜,“小沃尔夫毕竟是在府里长大的,说个同年龄阶段无敌也勉强可以。” “但是,小人类不也没用全力么?”她看着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的小家伙,“她还没拿兵器,刚才也只是试探性地防守而已。” “那您说个胜负率?”沃尔芙看着再一次嗷嗷扑上去的柏嘉良,轻笑着问道。 “三七,小沃尔夫七,”秦唯西毫不犹豫,“他现在是兽人本体,无论是体重还是攻击能力,对人类来说都是压倒性的优势。” “我也差不多同意,”沃尔芙点头,“那,后天,在小沃尔夫化形之前,我会给您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的。” 秦唯西闻言,目光终于从腾转挪移得更加迅速和灵巧的柏嘉良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沃尔芙身上。 沃尔芙微笑地看着她。 公爵大人唇角慢慢泛起笑意。 一个爆栗啪的一声落在了沃尔芙脑门上。 “嗷?!公爵大人?”稳重又英气的狼人管家疼得捂着脑门,五官都皱巴在了一起。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秦唯西面上露出温柔和煦的微笑,“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学会和我来这一套了?” “不敢。”沃尔芙直瘪嘴。 公爵大人轻哼一声,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房间内。 一旁的凯特已经悠哉悠哉地坐下喝茶,一边看着用力揉脑袋的沃尔芙一边摇头。 愚蠢的犬科动物哟,都是自以为聪明的家伙。 喝茶,摸鱼,晒太阳,才是正道。 …… 秦唯西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待在公爵府里的,事实上,她一天中可能大半时间都不在公爵府。 比如现在,在一个阳光明媚所有血族都闭门不出的下午,她站在了帝都西二环原公爵府旧址前。 当年她嫌这儿太吵闹,搬了家,并把这座房子的使用权转赠给了一位旧友。 几千年过去,这儿已经看不出半点公爵府的模样。 秦唯西抬头,凝视着面前高大的教堂——教堂以生机勃勃的翡翠绿为主基调,伴以草绿色为点缀。 教堂顶端,放在一把巨大的镰刀,镰刀末端是一小截深绿色的宝石。 这是精灵教国的外交使馆——自然是按着精灵教会的风格装修的。 秦唯西凝视了半晌,拾阶而上。 两位尖耳朵精灵刷地将□□挡在了她身前,声音不卑不亢,“请出示预约单。” “我没有预约单,”秦唯西摇摇头,指了指教堂内部,“你们这是教堂,不允许人进去做礼拜的么?” “抱歉,”肤色淡绿色的精灵轻声道,“没有预约单,您恐怕不能进去。” 公爵大人笑笑。 “阿忒若普斯当年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她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我,我什么时候想见她都可以。” 两位精灵侍卫闻言,面上先闪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后迅速转变为凝重和恭敬。 教堂里供奉的是精灵教皇,精灵神,精灵教国唯一的,永恒的领袖,也是尘世六族中唯一没有更迭过的神。 阿忒若普斯,是她仅写在精灵圣经第一章的真名。 能直呼神之真名的生灵,尘世不超过一掌之数,很巧,血族就有一位,还是最惹不起的一位。 “是公爵大人吗?”深绿色肌肤的精灵恭敬询问,“很抱歉,我们还需要确定一下您的身份。” 秦唯西没有为难他们,手腕一翻,一柄小巧的镰刀出现在了她掌心,与教堂尖顶上顶着的那个雕塑一模一样。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首先,这一柄镰刀末端镶嵌的宝石是血红色。 其次,这柄镰刀并非普通的雕塑。 其上散发着神的威严。 这是一柄仿制神器!由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亲手制作和送出的神器!某种意义来说,它与神器本尊没有任何区别。 两位侍卫齐刷刷收起□□,右手握拳,轻扣左胸,“公爵大人。” 秦唯西漫不经心地向他们点点头,拾阶而上,慢悠悠踱到了教堂大厅。 大厅中,精灵教国的外交大使急匆匆赶到行礼。 “公爵大人。” “免礼,我只睡醒了,来做个礼拜,见见老朋友。”秦唯西没管那位大使,径直坐在了长椅第一排,抬头凝视着那高大的精灵教皇神像。 她的态度并不虔诚,却也并不放肆。 她只是安安静静看着。 精灵大使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努力缩成一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按照做礼拜的流程,他应该上去为公爵大人读经祷告。 可是……他哪敢在公爵大人面前翻开圣经? 据说教会圣经初稿的撰写者之一,便有这位最古血族。 “你这儿有生命树汁存货吗?”安静坐了五分钟,秦唯西突然开口。 “啊,有的,您要多少?” “纯净的生命树汁,不要兑水的,有多少。” 精灵大使苦笑着摇摇头,“四十……五十滴!” 他偷着看了眼公爵大人清冷的侧脸,用力咬咬牙,“要是不够的话,我这就发公函从各大教堂给您调。” “不用了,”秦唯西轻笑着摇摇头,“就四十滴吧。” “我给您去取。”大使匆匆忙忙离开,又匆匆忙忙返回,将一个黑布抱着的匣子递给秦唯西。 他这就将这座教堂中最宝贵的财产送了出去,甚至连为什么都没问。 秦唯西接过匣子,点点头,下一瞬,她消失在了这座教堂。 而当她再次出现在公爵府时,已经是月明星稀。 公爵大人略微思索一会,身上分出只小蝙蝠,熟练地倒挂在主卧窗棂。 好的,床上没有早该睡熟的睡姿狂野的小人类。 秦唯西微微动了动鼻子。 比以往浓烈了好几倍的甜香从花园方向传来。 公爵大人有些恍惚。 朝夕相处了这么几天,她对这股致命吸引的甜香已经初具抵抗力。 今早某人在她腿上蹭来蹭去的时候,自己都能稳定心神,佯装无动于衷的。 但是……现在的这股香味,未免太浓烈了些。 秦唯西想了想,闪身到了玄塔之上,低头向下看。 小人类穿着件白色劲装,此时全都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了那小麦色肌肤上,月光下,勾勒出健康的肌肉线条。 她手上拿着一柄重剑,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地,朝着前方的木桩挥舞。 秦唯西微微眯起眼睛。 她找到浓烈甜香的来源了。 “小人类,停一会儿,”她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柏嘉良身后,温声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小家伙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并没被吓到,甚至嘿嘿一笑,放下手中重剑,摊开双手。 她的掌心虎口处,赫然已经崩开了好几道口子。 丝丝鲜血从中冒了出来。 秦唯西闻着这甜香,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收缩,剧烈跳动。 那散发着最诱人香味的掌心却凑到了她面前,小家伙笑得贼兮兮。 “公爵大人,要不要试试我的味道呀?这次免费哟。” 11. 第 11 章 “公爵大人,要不要试试我的味道呀?这次免费哟~” 秦唯西有着些许的恍惚,甚至在某一瞬间有低头,用力咬住那带着薄茧的掌心的欲望。 那飘摇的浓香仿佛一朵妖冶的罂/粟花,带着对血族致命的吸引。 但秦唯西忍住了。 “汗,脏。”素来洁癖的公爵大人面无表情地弹出黑色指甲,五官皱成一团,将那只爪子推开。 “呜呜呜,公爵大人,您嫌弃我。” “嗯。” 小人类不干了,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嘤嘤嘤,滚来滚去,“您伤透我的心了,要哄,不然不起来。” “那你躺着吧。”公爵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冷酷极了。 柏嘉良真趴在地上不动了,脸放在厚厚的草甸上,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旁却突然矮了些,坐下来个人。 那种淡淡的白茶香味混杂着草香,充斥在鼻间。 柏嘉良愕然转头,看见洁癖的公爵大人放松地坐在草甸上,长腿微微曲起,黑眸中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小人类和她对视三秒,突然一扭头,用力瘪瘪嘴。 只是心中的那点小情绪突然就消失了。 “手。” 温温柔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不给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柏嘉良轻哼一声,将手手揣在了怀里。 “行了行了,你这小人类,别耍小性子了,”带大过无数各族小崽子的公爵大人深谙小家伙的心理,轻笑着,“不就是没夸你的努力练习吗?” “诶嘿嘿,”柏嘉良一个仰卧起坐弹起来,捧着脸,眼睛亮晶晶,“您打算怎么夸我。” “我已经给过你奖励了,”秦唯西慢条斯理地将小人类受了伤的爪子捏出来,“打赢小沃尔夫,我承认你有站在我身后保全自身的实力。” 柏嘉良嘴角一垮,却也没多说,乖乖伸出手。 公爵大人打了个响指,小家伙爪子上的所有草籽灰尘汗液和血渍都消失殆尽。 “我要是有这清理食材的手艺就好了。”柏嘉良感慨。 秦唯西没说话,指尖又是一指,一滴精纯的绿色液滴瞬间没入小人类伤口处。 浓烈的生命气息绽放,掌心的伤口瞬间愈合,而剩余的澎湃生命力也并未外泄,而是逐渐没入柏嘉良的肌肤血脉。 柏嘉良愣愣看着掌心蔓延的绿意,感受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逐渐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 “这……这是生命树汁?”她的声音有些尖锐,“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生命树汁?” “不是。” 柏嘉良瞬间松了口气。 一滴生命树汁卖出的钱,够革新军两百万大军一年的粮草辎重武器装备军饷的消耗。 要真是生命树汁……这个人情就欠大了。 “我问兽人要了点虎族的锻体精血,又跑到矮人那里借了实验台,”公爵大人漫不经心地捏着小家伙的手,“稍微提炼了一下,损失了些生命力,但药性更温和些,适合你们人类脆弱的身体。” “直接用生命树汁,你的身体会直接爆炸的。” 柏嘉良的爪子,僵住了。 “怎么?”秦唯西察觉到她的意向,抬头,轻笑着,“吓着了?” “我,我……”柏嘉良结结巴巴想抽回手,“这点小伤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或者您肯垂怜用血魔法治一下也行,这,这没必要。” “你自己包扎好得慢,而血魔法通过刺激你身体的潜能来治愈你,长久来看会留下病根,”秦唯西用力反握住僵硬的爪子,居然真的在认真为她解释这些区别,“这个药效更好。” “这感觉……”柏嘉良沉默了会,“就和我妈被石头砸了一下连皮都没破他们就都紧张得给她脑袋上裹了三十层纱布一样。” “嗯?”秦唯西总觉得有哪不对劲,“你母亲不是剑术大师么?” “没什么,一个比方而已,”柏嘉良随意胡扯过去,又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手,良久,她突然破罐子破摔一般地用力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金色发丝掩映下的耳垂微红,“您把我卖了也还不了您的情,那我以后可赖上您了,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别紧张,”秦唯西笑笑,“公爵府里的人都有这种待遇的,凯特有,沃尔芙也有,呐,小沃尔夫前几年也才刚接受锻体。” 小金毛又烦躁地用力捋了捋头发,老半天才干巴巴憋出一个字。 “哦。” “好了,”秦唯西打量了半天,松开了小家伙的手,“剩余的药效都藏进你的体内了,下次再有伤,它会自己冒出来给你治好的。” “嗯。” “除此之外,你的寿命应该也被延长了。”公爵大人看着弯弯的月亮,认真地想了想,“只要你不作死,活到两百多岁应该没什么问题。” 柏嘉良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很快黯淡下去。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春风喧嚣。 “小人类,怎么今天话这么少?”秦唯西率先打破了沉默,扭头,看着低垂着脑袋一下下拔着地上草根的小人类,“平时不是挺能叭叭吗?能从鱼汤的十四种做法叭叭到如何数清楚小沃尔夫身上的毛发数量。” “可能有点困了。”柏嘉良不自然地打了个哈欠,又躺倒在了草地上,看着宛若黑绸缎般的天空。 公爵大人看了眼时间,深以为然。 昨晚就睡得晚,小家伙还没成年,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是要早睡早起。 “正好,我还有东西没给你,”她提溜着人,瞬间将其带到了主卧浴室,顺手递过去一瓶泛着淡淡青绿色的液体,“泡澡的时候滴两滴进去。” 柏嘉良如临大敌一般谨慎地看着那个瓶子,蹬蹬瞪退后两步,“这又是什么贵重物品?” “哦,不贵重,我提炼刚才那滴玩意的副产品而已,用来泡澡,大概……可以提升点体质?” 柏嘉良沉默了会,叹口气,接过小瓶子。 “也不差这一点了。” 秦唯西笑笑,看着面前稍显狼狈的小家伙,极为认真的温声问。 “累不累,要我帮你洗吗?” 柏嘉良脸瞬间红成了熟螃蟹,什么上下尊卑都不顾了,用力将公爵大人推出了门,压低嗓子咆哮,“这种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门啪的一声关上,她喘着气,用力靠在门背。 门另一头传来沉闷的笑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 小家伙深呼吸了好久,才缓缓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突然用力瘪瘪嘴。 “你脸红个锤子。” 她又沉默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 “她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十七岁的,无忧无虑倒挂在树上的小蝙蝠。” 12. 第 12 章 “嗷呜嗷呜嗷呜?”小沃尔夫趴在柏嘉良身旁,尾巴懒洋洋地摇着。 “你说啥?”柏嘉良单手拿着那柄重剑,干脆利落地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嘟哝着,“我又听不懂狗语。” “他问你,‘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正式打架吗’?”沃尔芙走过来,微笑做着翻译。 “啊,沃尔芙姐姐早上好,”柏嘉良开心地向她打了个招呼,又伸手撸了撸小沃尔夫的狗头,叹口气,“身体有些变化,需要适应一下。” 她低头,看着用来快十年的,本来是双手剑的重剑,想了想,单手举起,在阳光下抡得虎虎生威。 “力量大了不少,速度想来也是一样,”沃尔芙站在原地评估了会,点点头,“是要好好适应。” 两只未成年很快又厮打了起来,小沃尔夫依然收着劲儿,柏嘉良依然只是腾转挪移。 但比昨天从容多了。 沃尔芙站着看了许久,突然扭头,往公爵府楼上望去。 二楼空无一人,窗户却开着,一只倒挂着的小蝙蝠舒展了一边翅膀,似乎是打招呼。 狼人管家知道要去哪里找小蝙蝠本尊。她径直走进花海深处,轻而易举就在玄塔边缘的草地上看到了在躺椅上舒展开蝠翼晒太阳的公爵大人。 “您这是干什么?”她哭笑不得地靠近。 “啊,晒太阳补钙,防止骨质疏松,顺便保养翅膀呢,”秦唯西懒洋洋地应着,“你刚看过两只小家伙了,现在呢,觉得胜负如何?” 沃尔芙叹口气。 “公爵大人,您真是偏心,我们当年用的生命树汁才五滴而已,您给小人类的至少翻了一倍吧。” “不止,翻了八倍,四十滴。” 沃尔芙找来张椅子坐下,看着面前昨晚柏嘉良练剑时留下的,脚印纷乱的草地。 “您其实是想让小家伙跟您去的吧,”她扭头看向给蝠翼涂上防晒油的公爵大人,“不然也不会给她开小灶了。” “不能算是,”秦唯西停下抹防晒油的动作,认真解释,“我只是想让她和小沃尔夫站在同一起跑线而已。” “小沃尔夫五滴,她四十滴,笑死,同一起跑线。”沃尔芙无情地指出了公爵大人的偏爱。 “她是人类嘛,”秦唯西笑笑,“人类底子差些。” 沃尔芙露出和善的微笑。 公爵大人沉默了会,无奈地举起双手并且支棱起双翼投降,“好吧好吧,你知道的,我就是对人类有格外优待。” 沃尔芙面色严肃了些,微微点头。 公爵大人有位人类故友,近万年前战死在了与黑潮的斗争中。 那时秦唯西还年轻,还有足够真挚和丰厚的感情储备。 而这份金子般的友谊,也持续到了万年后的现在,这份友谊体现在了血族万年来对人类堪称友好的政策上,也体现在了公爵大人对人类的格外宽容中。 “所以,现在能说了吗?”秦唯西歪着脑袋看沃尔芙,“为什么要拉着凯特离开?” “公爵大人,”沃尔芙沉默了会,缓缓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您应该多和小家伙单独相处一会。” “这个小家伙很年轻,很阳光,很不着调。” “很能冲散您身上的暮气沉沉。” 秦唯西淡定评价。 “你说我老。” 沃尔芙认真点点头。 “是的。” 秦唯西依然懒洋洋躺着,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 狼人管家叹了口气。 如果说,万年前的秦唯西还有足够丰富的情感储备,还有挚友,还有能让她惦记了一辈子的故人。 那么万年后的最古血族,公爵大人,连情绪波动都罕见。 而小人类实在是一朵奇葩,你说她没脑子吧,偏偏相当识时务,怂的比谁都快。 你说她有脑子吧。 看上去不像。 但她偏偏能惹公爵大人生气。 那比生命树汁还宝贵的,公爵大人的情绪波动。 “所以你让我和小人类单独相处是觉得她能惹到我,”秦唯西撑着下巴,“是嫌我没什么老年病血压不够高?” 沃尔芙瞬间怂得弹起狼耳,毛绒绒的耳朵胡乱扯了扯,最后耷拉下来。 秦唯西笑笑。 她的确很少生气了,沃尔芙这看似大逆不道的发言,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没有人比公爵大人自己更清楚自身的情况。 公爵大人张开自己的蝠翼,前后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问,“如果只是这些的话,你昨天没必要拖着不说。” “这不是想进一步考察她么,”沃尔芙看向面前仿若被犁过一遍的湿润泥土,泥土上纷乱的脚印彰显着小家伙昨晚的努力,“如果只是能惹您生气而没有其他优秀品质的话,的确连站在您身后都难。” “那她现在通过你的考察了?” “嗯,”沃尔芙点点头,“坚毅,勤奋,抗高压而且……乐观。” “无所畏惧。”公爵大人补充。 “是,”沃尔芙沉思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太无所畏惧了。” 秦唯西想到那个永远有着灿烂笑容的傻乐乐的小家伙,唇角也浮起一丝笑意。 她突然有点想去整点薯条和甜水,就像小人类说的——心情好就应该吃甜点庆祝。 “公爵大人,”沃尔芙谨慎地看着面前看起来心情不错的秦唯西,狼耳又扯了扯,小心翼翼询问,“所以您觉得,小人类有试着站在您身后的资格吗?” 是的,不是并肩而行的资格,甚至不是站在身后的资格。 而是试着站在身后的资格。 有些人足够惊才绝艳,天赋强悍到能横压一世,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 而更恐怖的是,这位天才是万年前的天才,从万年前便是举世无双的存在,于是后来者再努力,也只能试着获得追赶她背影的资格。 “我不是早就说了吗?看她能不能赢下小沃尔夫了,”秦唯西懒散地拖着下巴,“那份调和液其实不能马上发挥出作用,到底胜负如何,更多的还是看她自己。” 话音刚落,她突然目光恍惚了一瞬,随后瞬间扭头,看向随风摇曳的花海另一端。 另一端,柏嘉良略微活动了下筋骨,率先迈步走向训练场,单手持起重剑。 重剑在阳光下泛起冷厉的寒光。 她回头看了看窗棂上挂着的小蝙蝠,露出了个志在必得的的笑容,随后坚定地扭头。 “小沃尔夫,来吧!” …… 这是一场艰难的苦斗,但胜负分明。 重剑脱离掌心,剑尖狠狠与青石板摩擦碰撞,声音沉闷而尖锐。 柏嘉良重重躺在了训练场上,胸膛急剧起伏,汗水将额间的碎发黏成湿漉漉的一缕缕。 她左臂上是三道恐怖的血痕,血肉翻起,几乎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而训练场另一端的小沃尔夫,被重剑钉住了前爪,疼得狗脸皱成一团,却不敢嗷呜嗷呜叫。 输了。 延续了在训练中腾转挪移闪避战略的小人类,用狼狈的躲避轻而易举地麻痹了年轻的小哈士奇,而在小人类在一次躲闪中突然转身硬接自己一爪子后,那重剑贴着自己的喉咙,扎进了自己爪心。 倘若她想拿走自己狗命,只需将剑尖抬高那么一丁点儿。 这赫然是从昨天的练习切磋就开始的麻痹示弱战术! 柏嘉良喘着粗气,眯起眼,从湿漉漉发丝的缝隙中看着那耀眼的太阳。 身下,青石板滚烫,但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过了好一会,她艰难地扭过头,看着青石板缝隙中长出的一朵坚韧的小黄花,突然就嘿嘿笑了起来。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和那一片玫瑰花海更无可比性。 只是随处可见的一朵,最普通的小黄花罢了。 她笑着笑着,又开始剧烈咳嗽。 靴子落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女人淡淡的声音也由远及近。 “小沃尔夫,作为一只狼人,输给一个未成年的小人类,自己去领罚吧。” 黑白大狼委屈得尾巴低垂,喉咙里呜呜了两声,却还是乖乖点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柏嘉良却没有回头。 她只是看着那朵从石缝隙中生长出来的小黄花。 直到视线中突然多了只精致光泽的皮靴,靴子落地时,空气中泛起了淡淡的白茶香。 小人类顺着往上抬头,那被称为血族之祖的公爵大人低着头看她。 逆光,汗水滑落糊了一眼,她只能看清公爵大人的轮廓,却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柏嘉良有些顺微的失神。 她,好远啊。 仿若神临于世。 下一秒,神蹲了下来,伸手撩了撩她湿漉漉的发丝,温声问。 “小人类,还站得起来吗?” 柏嘉良嘴一瘪。 秦唯西居然笑了笑,伸手,在沃尔芙震惊的目光中,洁癖的公爵大人将仿佛从水里捞上来的小人类打横抱起。 “乖,去洗香香,明天休息好了记得准备去龙族的行李,多带点衣服。” 柏嘉良有气无力,“公爵大人,可以不要用这种哄十七岁小蝙蝠的语气吗?” 秦唯西又笑了笑,心念一动,扎在小沃尔夫爪心的那柄重剑就落入了柏嘉良怀中。 “小人类,记住,以后就算是赢了,剑也不能离手,时刻做好刺向敌人咽喉的准备。” “嗯。”柏嘉良乖乖点头,又扭头看向地上。 秦唯西顺着看过去。 她什么也没看到。 “公爵大人。” 小人类开口了。 “嗯?” “我想要那朵花。” “哪里?”秦唯西懵逼。 “地上。” 公爵大人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终于在青石板缝隙中看到了那朵小花。 秦唯西:…… 她没好气地控制着那朵花落入小人类掌心中。 “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 “没了。” 小人类声音愉悦,随后颤抖着抬手,将那朵小黄花贴在了公爵大人冷漠又精致的俏脸上。 秦唯西感受着面上传来的滚烫触感,怔了怔。 小人类却又已经乖巧缩成一团,甚至合上了眼,仿佛刚才那僭越举动和她并无关系。 13. 第 13 章 “今天是月圆之夜,是狼人血脉最活跃的时候,大多数狼人族会选在这个时候完成成年礼,化身人形。”沃尔芙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小人类,在温柔的月光下,一行人慢悠悠走进花海,“小沃尔夫就是今天成年。” “我不太明白,”小人类高高举起被包上了厚厚纱布的左手提问,“那万一不是在月圆之夜成年的狼族怎么办?会影响成年礼吗?” “你以为所谓的【狼人血脉活跃】是指什么?”秦唯西轻笑着按下她的爪子,“对未成年狼人来说是成年礼的契机,对成年狼人……” “啊?噢噢噢噢!”柏嘉良小脸一红,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眸色古怪地上下打量着身后的沃尔芙。 沃尔芙今天就很不正常——往常她是不会露出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的。 “别看我,封心锁爱了。”狼人管家抖了抖银白色的耳朵,面无表情。 旁边忽然挤过来个黑白分明的狼脑袋,蓝眸里盛着浓浓的委屈,舔了舔柏嘉良的手。 “怎么了小沃尔夫?是因为成年礼而紧张吗?”柏嘉良摸了摸那手感柔软的狼毛,顺手就将一手的口水全擦在了狼脑袋上。 黑白大狼摇摇头,随后转身,从身上十多个布包裹中精挑细选,挑了个又小又轻的,小心翼翼叼着放在了柏嘉良怀里,蓝眸中充满希冀,尾巴摇啊摇。 “东西自己拿,”沃尔芙毫不客气地将东西丢回了黑白大狼背上,“这都是我和凯特给你成年礼准备的。” “嗷呜呜。”黑白大狼尾巴垂了下来。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凯特姐?”小金毛显然是个坐不住的,在轮椅上扭来扭去东张西望,一头金发甩来甩去。 秦唯西忍不住将这人脑袋按住。 仿佛被捏住了后脖颈的狗崽子,柏嘉良瞬间不动弹了,只是琥珀色的眸子拼命往上挑,努力看向公爵大人,脑袋不经意间微微前后晃动,发丝蹭过秦唯西的掌心。 一旁的小沃尔夫歪着脑袋思考。 怎么感觉和自己被摸头是一个反应。 “凯特觉得没啥好看的,猫和狗天生不对付。”沃尔芙将目光从小金毛脑袋上移开,淡定回答。 “诶,您也是犬科。” “她和我其实也不是很不对付。” 在花园小憩摸鱼的女仆长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到了。”秦唯西打断了两人的闲聊,将手从小金毛脑袋上拿开,看向面前一片开阔的草地。 “我还以为要走很远呢,这就行了吗?”被解除了封印的小家伙又开始按耐不住的东张西望。 “遛狗而已,找片够他撒欢的草地不就行了吗?”秦唯西轻笑,自然地从沃尔芙手中接过了轮椅,推着人往前走,“沃尔芙,你去布置一下成年礼的场地。” “是。”沃尔芙微微躬身,自觉离开,顺便牵走了蹭过来想被摸头的黑白大狼。 “哦哦哦哦哦,传说中的兽人族成年礼要开始了吗?”柏嘉良丝毫没有“我和公爵大人在单独相处耶”的自觉,眸子亮晶晶的,压抑了好几天的嘴又开始有恃无恐地叭叭了。 “我听说兽人族成年礼仪式非常复杂,需要未成年兽人自己从兽境最险恶的山峰上采到名为【甘林克】的花朵为主材,取用来自精灵教国祝福过生命树的落叶为辅,配以精心挑选的四十九种其他辅材,制作安抚兽人成年礼时狂躁血脉的熏香。除此之外还要准备足够的伤药,防止狂躁的兽人伤到自己……” 秦唯西认命一般地分出两只婴儿拳头大的小蝙蝠,堵住自己耳朵。 “要我看来兽人还真是挺难的,看小沃尔夫背上的那么多东西,连从小在公爵府长大的他都这么愁眉苦脸的其他兽人可想而知我要是兽境之主多少要搞搞改革把这复杂的成年礼给……诶?” 远处,沃尔芙卸下了小沃尔夫身上的一个小布袋子,打开,铺在地上。 那是一张四四方方的野餐垫,包裹里还装着新炸的薯条,甜水,炸蘑菇和一只完整的烤鸡。 沃尔芙卸下了第二个巨大无比的袋子。 里面是三张舒服的懒人沙发。 第三个沉重的的袋子卸下来时,小沃尔夫喉咙中泛起一声解脱的呼噜声,耷拉着的尾巴甩了起来。 袋子似乎有点沉,沃尔芙也一下子没接住,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沉闷声响。 是一个野营帐篷和野营火炉。 柏嘉良茫然回头,看向已经取下了堵耳朵的小蝙蝠的公爵大人。 “这都是给我们准备的东西。” “嗯,对。” “那小沃尔夫呢?” “他需要什么?” “香薰啊,药品啊,一些仪式需要的用品和象征血脉的旗帜啊……”柏嘉良声音越来越小,开始怀疑人生。 “那的确是普通兽人成年需要的,”秦唯西轻笑着,“但小沃尔夫可不是普通兽人。” “嗯,他是哈士奇精,”柏嘉良看向不远处精神抖擞到处刨地的黑白大狼——或者说,黑白大狗,忍不住吐槽,“狼人需要月圆之夜完成成年礼,哈士奇精也要么?” “有什么区别吗?”秦唯西推着小家伙往帐篷方向走,“我曾经亲眼见过很久以前的人类是怎样把狼驯服成狗的。”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含义后,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随后手中被塞进了一份冰镇甜水。 “……公爵大人?”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秦唯西温和笑笑,“心情不好,应该吃甜食。” 柏嘉良指腹摩挲着微凉的杯壁,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叼住吸管,露出小虎牙。 另一边,黑白大狗看着扒拉开了油纸包的烤鸡,垂涎三尺,甩着尾巴腆着脸凑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 沃尔芙一巴掌甩过去。 小沃尔夫瞬间恢复了清醒,呜呜叫了几声,甩着尾巴跑到了原处小山坡,开始对着月亮嗷呜嗷呜嚎叫。 “大概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柏嘉良滚到了懒人沙发上,好奇地问。 “这真的说不准,”沃尔芙开始拆解着那只烤鸡,“大部分狼人会在月圆之夜的后半夜血脉彻底沸腾,但也有大概三成要在月圆之夜的第二天晚上才能彻底沸腾血液。三成,这不算是个小数目,兽境的学者也在讨论原因,但没什么结果。” “诶诶诶,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小人类又兴奋得高高举起手。 公爵大人顿时好奇地看着她。 这份原理不明的不合理统计数据,她多少也了解一些。 连兽境学者都没有解释的问题,小家伙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那是因为……”柏嘉良拖长了声音,看向天上的圆月,用力挺起胸膛。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秦唯西深呼吸了好几口,随后用力捂住脸,克制住把说烂笑话的小人类丢在这荒郊野外的冲动。 早该想到的,好生气。 耍宝成功的小人类乐得咯咯咯傻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指缝掩映中,公爵大人那紧紧抿着的唇角,也逐渐放松,随后慢慢扬起。 那轻微的弧度,暴露了柔软唇瓣主人的情绪波动。 耳旁突然传来了含着笑意的低语,伴随着让人,不,让纯情老蝙蝠心神不宁的浓香。 “公爵大人,你笑了。” “滚。” “诶,好嘞——” “……回来,不是真的要你滚。” 14. 第 14 章 沃尔芙看着面前这一幕,狼耳抖了抖,随后吧嗒一下,向下贴在发丝上,目光移到了别处,一脸沧桑。 真是……有碍观瞻。 低垂的圆月下,小人类趴在懒人沙发上,脑袋朝着公爵大人的方向使劲儿往前勾,阳光灿烂的笑容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傻气。 狼人管家叹口气,开始思索自己请求公爵大人出差时带上这二货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嗷呜呜——” 不远处,小沃尔夫骤然对着圆月,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嚎。 沃尔芙恍若无事,公爵大人继续捂着脸,就是小人类被这突如其来的狼嚎吓了一大跳,身子重心不稳,手忙脚乱地往前栽了过去,眼见就要栽个狗啃泥。 按照这个方向……小家伙会一头栽在公爵大人的西装裤下,给公爵大人拜个早年。 眼疾手快身姿矫健的狼人管家并没有出手的意思——直到她看见公爵大人伸出了手。 沃尔芙猛地瞪大了那一双英气又凶狠的狼眸,以至于看上去有点呆。 按照这个发展情况,两秒后,眼前大概会发生在人类帝国畅销的恋爱话本中的故事:女主被另一位女主稳稳当当接住,两人一起往后倒,一人扑倒在另一人身上,在无垠的草原和低悬的圆月下,两人目光交错,呼吸交织…… 哦,好吧,现实没这么狗血。 秦唯西速度极快地伸手,扒拉了一下在空中慌乱扑腾的小金毛,随后默默后仰。 被扒拉了一下的小家伙从拜年式落地变成了屁股开花式,重重摔倒在草地上,愣了三秒后,开始嘤嘤嘤。 “公爵大人,我以为您会接住我的。” “那不是你以为吗?”秦唯西唇角勾勒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柏嘉良叹口气,看着低垂的圆月,过了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唯西盯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小金毛,微微挑眉。 “笑什么?” “您很腹黑,”柏嘉良坐起身,看向秦唯西,唇角带着公爵大人看不懂的畅意笑容,“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秦唯西眯起眼睛。 她已经做好深呼吸的准备了——那句人类俗话怎么说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的想象啊,”小人类的眼神恍惚了会,“最古血族,活了很久很久的老蝙蝠……” 秦唯西微微点头。 嗯,这还算正常。 咦,她叫我什么?!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因为活了太久,她孤独而又仁慈,疏离中带着一分温和善良。”柏嘉良没注意到秦唯西的表情,顿了顿,“就,很没有真实感的,大人。” 秦唯西骤然一愣。 沃尔芙忍不住竖起狼耳,怔怔看着面前的一幕。 低垂的圆月下,小人类托着下巴,仰头望着公爵大人,琥珀色的眸子中盛满了温柔。 沃尔芙想了想,一时间居然分不出眼前和自己想象中的那狗血片段哪个更不对劲些。 “但是现在终于确定了,您其实贼腹黑,”柏嘉良想起了公爵大人先前一本正经重复【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坐北朝南日照充足空气新鲜的屋子】的情况,一瘪嘴,眸中笑意却更甚,“挺好的。” 她还在人间,还有喜好和情感。 “啊,是挺好的。”秦唯西干巴巴的回答。 看着眼前似乎突然成熟了好几倍的小人类,见多识广的老蝙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于是她强迫自己转过脑袋,看向沃尔芙,生硬地转移话题。 “沃尔芙,小沃尔夫不会要等到明天……诶,你耳朵尖儿怎么红了?” 狼人管家抖了抖银白色的耳朵,面无表情地说着瞎话,“月圆之夜,狼人族的血脉的确有点难以压制。” “想对着月亮嚎两声?”秦唯西没话找话。 “嗯。”沃尔芙还没从之前的古怪氛围中脱离出来,开启了自动应答模式。 “那你嚎吧。” “啊?”沃尔芙骤然清醒,扯了扯耳朵,露出一个假笑,“不了大人,那太蠢了。” 尽职尽责的狼人管家迅速复盘了遍刚才的对话。 “您刚才是想问我小沃尔夫的情况对吧,”她看向远处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的黑白大狗,摇摇头,“理论上,他的确有可能要等到明天才能完成成年礼,所以那只懒猫才不愿意来。” 她的大尾巴甩了甩,下巴扬起,点了点剩下的七八个大袋子,“不过我们准备了很多吃的,不用担心。” “我们吃不了这么多吧。”柏嘉良眨巴着眼睛,加入了这个正常话题的聊天。 就算是要等到明天也准备太多了。 “哦,大部分是小沃尔夫的消耗,”沃尔芙指了指远处还在嚎叫的黑白大狗,“成年后的第一次进食,食量会格外大些,这些基本都是他的,不过他要是拖得越久,吃到的就越少了。” “嗷——”她话音刚落,不远处骤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啧,真是个吃货。”沃尔芙嘀咕着。 “看来不用等到明天了。” 而在柏嘉良惊异的目光中,那本来就有正常狼群一倍大的黑白大狗的身躯再次膨胀,银白和玄黑色的狼毛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耳朵尖立,獠牙凶狠,眼神“智慧”。 “我去。”小人类看着眼前七米长三米高的巨狗,爆出了句粗口。 “好大一只哈士奇。” 哈士奇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撒着欢儿往这边跑了过来,跑起来那叫一个山崩地裂天地失色土石横飞妖风四起地崩山摧壮士死。 小人类cua的一下窜到了公爵大人身后,手指小心翼翼而又僵硬地搭住了公爵大人的瘦削的薄肩。 “别害怕。”秦唯西低笑着,倒也没把那只爪子拍下来。 “我没有!”柏嘉良嘴硬,“我只是怕您站不稳,扶您一下。” 啪。 肩膀上的那只爪子被拍下来了。 沃尔芙无奈地看了眼这边,随后悍然往前。 月光下,骤然出现了一只比哈士奇精还要庞大的月白色巨狼,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哈士奇精脸上。 “嗷呜——汪!”哈士奇精的眼神再次恢复清明,摆了摆尾巴,身形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了个比柏嘉良还稍矮些的黑发蓝眸娃娃脸少年,眼神中充满兴奋。 “咕噜噜。” 少年还没说话,肚子里响起了绕城三日不绝的巨大咕噜声。 “快去吃饭。”变回人形的沃尔芙没好气地拍了他脑瓜一巴掌。 “礼物!” “嚯,看着是张娃娃脸,一开口是个烟嗓。”秦唯西听着身后的小人类精准吐槽,唇角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又很快抿唇收回。 “沃尔芙姐姐,成年礼物!”意气风发的少年伸出右手,理直气壮地向沃尔芙讨要着礼物。 “真是的,”狼人管家无奈地摇摇头,目光温和了些,手腕一翻,变出了三个红绸包着的盒子,“呐,我的,还有凯特和米切尔让我带为转交的。” 少年兴奋地一一拆开,随后跨起一张小狗批脸。 沃尔芙送了一个可以放大缩小的项圈…——这已经是最正常的了,至少还具有某种实用性。 凯特送了颗猫薄荷做成的猫球球——这就很费解了。 米切尔,那只躲在地底的社恐小龙,送了颗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是正常人类婴儿大小的指甲盖,而不是龙的指甲盖。 “倒是很符合各位种族的秉性。”小人类继续当着公爵大人的嘴替,叭叭叭地吐槽。 秦唯西憋着笑,丢过去一柄剑。 “哦哦哦,谢谢公爵大人!”少年烟嗓哈士奇精兴奋地弹出了尾巴,螺旋桨似的摇啊摇。 “好了,去吃东西。”沃尔芙又是一巴掌。 哈士奇精跑远了,又抱着一个巨大的袋子跑了回来,盘腿坐下,迅速拆开,抱起一只烤鸡就啃。 嘴上呱唧呱唧吃着,他眼神贼溜溜地又看向了公爵大人身后的小金毛。 柏嘉良也好奇地打量着这刚成年的哈士奇精呢,忽然两人就对上了视线。 少年眨眨眼睛,想了想,朝着柏嘉良摊开油腻腻的手。 “姐姐,礼物!” “你喊我姐姐?”柏嘉良诧异地指着自己,又气又笑,“我还没成年呢!” “你赢了我,你是我姐。”小哈士奇精言简意赅。 公爵大人用力抿着唇,肩膀轻微抖动。 柏嘉良看着面前闪着油光的爪子,又看了看丝毫没有出声意思的公爵大人,再看向远处七八个装满食物的大布包裹。 深思熟虑后,小金毛手腕一翻,无比珍惜地从一个小布包里倒出了两颗小药片,放在了少年掌心。 “这是什么?”少年的狗鼻子(无贬义)动了动,好奇地看着它,“有股草木味,是什么药吗?” “算是吧,很适合现在的你。”柏嘉良眼神飘忽,语焉不详。 “哦哦哦哦哦?!具体是什么作用呢?”小哈士奇精的蓝眸中瞬间充满了激动和感激。 他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思伸手的,结果还真有!而且看起来很珍贵! 比狗项圈和猫薄荷球珍贵多了! “额,这个。”柏嘉良开始往公爵大人身后缩。 “嗯?”小哈士奇精愈发期待。 “具体功效……健胃,消食。” 15. 第 15 章 “好好好,这次不算,等姐姐以后发达了,一定给你补上成年礼物!”柏嘉良好声好气哄着生气的小哈士奇精。 “这可是你说的!”小哈士奇扑腾着爪子,“要是,要是你不守承诺怎么办?” “那姐姐就是小狗。” “好,一言为定!诶,等等,是小狗怎么了吗?”小哈士奇精突然反应了过来,沾满泥土的娃娃脸上充满困惑。 秦唯西与沃尔芙对视一眼,叹口气。 小沃尔夫还真是,被小人类忽悠的死死的。 如果不是刚成年的狼人有虚弱期,如果不是柏嘉良轻而易举地单手将恼羞成怒嗷嗷扑上来小哈士奇精一头按进了凌晨湿润的土地中,可能这份许诺还有几分说服力。 现在,把人按在地上的人在礼貌道歉,而灰头土脸被按在地上的人在表情凶狠地放狠话。 很离谱,但如果以这两只日常的画风来看,倒也没那么离谱。 “小人类,走了,回家睡觉。”秦唯西无奈地摇摇头,起身,拆开了两人。 “诶,好嘞!”柏嘉良精神极了,一瘸一拐地爬上了轮椅。 小哈士奇精下意识想跟上,被沃尔芙牵住了后衣领。 “沃尔芙姐姐?” 沃尔芙面色不变,“吃饱了?” “噢噢噢噢没。”小沃尔夫恍然大悟般地扭头,嗷嗷啃烤鸡,继续疯狂填满肚子。 顺便把那泛着草木香的两片小药片也吞了下去。 沃尔芙确认了小哈士奇精在毫无心眼的大吃特吃后,扭头,目送着月色下两人远去。 她面上渐渐多了分古怪,先前脑补的让狼耳朵尖尖红透了的狗血剧情与小人类看向公爵大人的温柔眼神不断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呸呸呸。”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想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月圆之夜。” …… “小人类,想什么呢?”秦唯西推着柏嘉良,漫步在玫瑰花海中,顺手折了只花,塞在了小家伙手中。 柏嘉良看着掌心中新鲜的玫瑰,叹口气,指腹微微按压着尖刺,感受着指尖的钝痛,随后抬头看着这月色撩人。 圆月低垂,月光温柔如纱,却又遥远而清冷。 月光下,玫瑰花海随着夜晚的春风摇曳,宛若血色的浪潮。 今晚月色真美。 “我在想,我还差一年成年。”柏嘉良的声音很低,几乎称得上是呓语。 “嗯,我每天记着数呢。”公爵大人尽情嗅着空气中的甜香,轻笑着。 “那我会有成年礼物吗?”小人类的声音中突然带了几分雀跃和怯生生的期待。 “会有的,”秦唯西点头,“按照惯例是一把定制的长剑。” “……可是我想要点其他不一样的。” “啧,人类就是事儿多,”公爵大人嘀咕着,“行吧行吧,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自己提前和我说一声就行。” “随便什么都可以吗?有没有预算限制什么的?”小人类骤然扭头,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闪着金灿灿的光,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没有,”秦唯西叹口气,“公爵府难道缺那么几个钱?” “好耶,谢谢富……公爵大人!”小家伙似乎强行憋回去了个词,嘿嘿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会,秦唯西看着再次安静下来的小人类,眨眨眼,居然有些不习惯。 这聒噪的家伙一不叽叽喳喳,她反倒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公爵大人居然开始主动找话题。 “小人类?” “嗯嗯嗯,我在!”小金毛看起来依然精神着。 “你现在倒是不反感这个称呼了。”秦唯西失笑。 “嗨,我说了,公爵大人您喊我狗蛋儿都行。”柏嘉良边说着边打了个哈欠。 秦唯西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就放温柔了些,“困了就眯一会吧,到了叫你。” “好的……”小人类朝她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随后脑袋一歪,眼一闭,声音就低了下来,“麻烦公爵大人了。” 于是乎,睡熟了的柏嘉良再一次被温柔的黑雾包裹着,送上了床。 “睡得真死,”秦唯西站在她的床头,看着翻了个身的小家伙,轻声嘀咕,“真的是在军营长大的吗?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床上,睡姿惨烈的柏嘉良抱着被子侧卧,唇角泛起无意义的笑容,偶尔还冒出几句梦呓。 “嘿嘿,公爵大人……”小家伙梦中的笑容更加傻气了。 公爵大人忽然听见了自己,机敏地竖起耳朵。 “公爵大人……富婆蝙蝠。” 秦唯西:?!! “富婆……饿饿……软饭……香香……” 秦唯西忍不住深呼吸。 这人是怎么做到睡着了都能惹人生气的! 她化作一阵黑雾,夺窗而出,头也不回。 又过了十多秒,窗棂上突然多了只气鼓鼓的小蝙蝠,倒吊着,睁着眼睛狠狠瞪着里面还在傻笑梦呓的小人类。 ------------------------------------- “公爵大人,早上好!” 翌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睡得炸毛的小人类笑着朝窗前的小蝙蝠打招呼。 小蝙蝠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飞走了。 “早上好,”清冷的声音却从小家伙身后传来,“行李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柏嘉良回头,露出了招牌的灿烂微笑。 昨晚憋着一股气以至于今天盘算着要装高冷让小人类好好反思反思什么叫上下尊卑的公爵大人看着这笑容,突然就没了脾气。 “那准备出发吧。”她叹了口气,随后又温和的笑了笑,“目的地,龙族!” “好耶!”小金毛激动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龙皇保佑,这趟旅程一定要顺利!” “为什么拜龙皇?”公爵大人不解,“你信祂吗?” “噢噢噢不,这不是我们要去龙族的地盘吗,去哪就拜哪尊神嘛。” “……你还在血族帝都呢。” “可是血族没神啊?” “你可以拜我。” “诶?!” 沃尔芙目送着两人远去,唇角泛起轻笑。 有小家伙的陪伴,公爵大人这趟旅程,应该不至于太孤单。 “兽神保佑,”她看着两人背影消失,随后微微垂下头,“愿公爵大人旅程顺利。” …… 只是,或许在血族地盘拜龙皇和兽神确实没什么用。 出事了。 整个血族边防营的战士全部被那恐怖而暴虐的最古血族气息压得直不起身,只能单膝跪地。 就连接壤的龙族营地,都能远远看见那通天拔起的浓烈血气威压。 而在威压正中间,小人类并未恐惧。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用她的蝠翼,将小人类牢牢包裹,像是保护,但也……像是看守到手的猎物。 柏嘉良凝视着面前散发着暴虐气息赤瞳獠牙,犹豫了会,缓缓伸手,抚住了公爵大人的略显狰狞的面容,用哄孩子的语气。 “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抱住我。” 16. 第 16 章 三日前,傍晚。 “这就是帝都边境最大的城市,西兰城,据西兰山脉天险而筑造,左通人类,右连龙族,世界三大贸易之都之一,极尽繁华。”秦唯西披着件长风衣,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唇角的笑容带了几分烟火气。 “呜……哇,咳咳,西兰,哇,听起来,咳咳咳,像某种蔬菜。” 秦唯西无奈回头,看着扶着墙靠着垃圾桶大吐特吐的小人类,伸手顺了顺她的背。 “小人类,连话都说不明白就别吐槽了。” 柏嘉良勉强直起身子,又是一阵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秦唯西稳稳接住她,低头,看着小家伙满眼泪汪汪。 那琥珀色的眸子向来盛满笑意阳光灿烂,此时却多了几分委屈和茫然。 “公爵大人,呜——哇!” 秦唯西毫不犹豫将怀中人推向垃圾桶。 柏嘉良扒拉着垃圾桶,用力咳嗽几声,连胆汁儿都吐出来了。 “你怎么会对传送阵反应这么大?”公爵大人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也不远啊,才几千公里而已。” “幸好你没和你们人类战俘营一起传送走,”她嘀咕着,“那距离可比这次远多了。” “可能,是因为,是,第一次。”柏嘉良直起身子,双目空洞。 她用力甩甩脑袋,总算觉得好了些,转身,委屈巴巴地看着秦唯西,“公爵大人,你刚才推开我!” “要吐可以,别吐我身上。”秦唯西淡定拍了拍衣摆,伸手,修长的手指拖住小人类的脸蛋,上下左右前后仔细看了看,确定还算干净,总算勉强点了点头,递过去瓶水,“漱漱口。” 柏嘉良幽怨地看了眼她,倒还是乖巧接过。 “呼,活过来了,”又靠在墙根休息了五六分钟,蔫儿吧唧的小家伙总算恢复了往常活蹦乱跳的模样,开始东张西望起来,“这是哪儿啊。” “蔬菜城。”秦唯西板着脸,唇角却微微扬起。 “哎呀,我这不是刚才忙着吐呢,没仔细听,”柏嘉良敏锐地捕捉到了公爵大人方才的腹黑,明明在被暗戳戳的怼,唇角却也偏偏提起来了,“那,公爵大人,我们等会去哪呀。” “去边防营。”秦唯西忍着笑意,捞起小家伙的手腕,握在掌心,慢悠悠往西兰南站外头走。 是的,由于西兰城实在太大,又分别与龙族和人类接壤,所以帝都的空间运载部在西兰设置了两个传送点,被简单粗暴地命名为西兰南站和西兰北站。 南站外面的广场上,人潮汹涌。 “老板,去哪儿?我车就在外面,新玩意,比那十分钟一班的电车快多了!” “两位,西城走不走?” “贸易中心差一位!贸易中心差一位!” “老板,住店吗?” 柏嘉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堆举着牌子凑上来的血族。 帝都的血族可能还算矜持,这西兰城的血族,可就“放肆”多了。 还真是……接地气啊。 小家伙用力晃了晃脑袋,将对血族那些【摇晃的高脚杯,嘴唇像染着鲜血】的奇怪滤镜彻底删掉。 秦唯西有心想释放高位血族的威压驱散人群,却又不想打扰普通血族的正常“生产活动”,只能有些无奈地拉着小家伙挤出人群,扭头确认了好几遍,那掩饰人类波动的小蝙蝠挂坠好端端挂在小人类脖子上。 “公爵大人,”柏嘉良被秦唯西牵着渐渐远离广场,有些懵逼,“您不是说我们要去边防营吗?怎么去啊。” 电车也不坐,出租……大概血族也这么叫吧,秦唯西也没上车。 “去租辆车,方便些。”秦唯西言简意赅。 除了方便公共交通的电车外,她也问过了王族的小女王,帝都为了推行那种以内燃机为主要动力驱动的车辆,在南站和北站都设置了若干租车点。 就是价格昂贵,且有价无市,拿着钱都不一定能租到。 不过她秦唯西自然是不需要考虑这些的。 “诶诶诶,租车?”柏嘉良被她牵着走,更懵了,“公爵大人,这可是新玩意。” “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古董?”秦唯西轻笑着,显然心情不错,“我可是看着你们人类从拿着大刀长矛互砍到念着火球术咒语互喷的,我接受新鲜事物可比你想象的快。” “更何况,我还是只富婆蝙蝠,”在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秦唯西放慢了速度,加重了语气,“不差钱的富婆蝙蝠。” 小人类怂得直缩脖子。 “公爵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怂成一团的小人类甚至开始斟酌语句了。 “就是,那个,您会开车吗?” 最古血族陷入思索。 “和马车有很大区别吗?” “……可能,区别有点大。” “难学吗?” “据我所知,得考大陆通行驾照,共有七个科目。” “看来得再租一个车夫了。”富婆蝙蝠沉思良久,得出结论。 “公爵大人!”身后传来了小人类惊愕的声音,“租一个随行司机很贵的。” “我不差钱。”富婆蝙蝠决定将人设贯彻到底。 “可是我会开啊。” “……诶?”公爵大人愣住了,“你会?” “我当然会,”柏嘉良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还开过初号实验车呢。” 秦唯西扭头,凝视着这个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小家伙。 好吧,这次是难得的正面惊喜。 “我倒还真想见见你父母了,他们在革新军的地位应该也不是一般的高,”公爵大人轻笑着,手掌微微收紧,指腹摩挲着小家伙的腕骨。 “额,这个,”柏嘉良身子有些僵硬,眨巴眨巴眼睛,想解释什么,随后又叹口气,放弃了,“算是吧。” 秦唯西也没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你连传送阵都晕,居然还会开车?” “公爵大人,这没有必然联系吧。”小人类一脸费解。 “我听说坐车会晕车。” “但开车不会。” 两人一边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一边办好了租车手续。 秦唯西倒也没机会展示自己富婆蝙蝠的人设——那租车老板多少是个子爵级别的干部,一眼就认出了血族老祖宗,说什么都不敢要钱。 “对了,你开车稳吗?”秦唯西坐在了副驾驶,好奇地戳着车内的各种装潢。 “还行,怎么了?”柏嘉良调试好车辆,笑吟吟地看着一旁的公爵大人。 自打见到这位最古血族,公爵大人一直都是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就算偶尔被自己气到深呼吸,可最多也就是深呼吸了。 像只好奇宝宝似的公爵大人,柏嘉良还是第一次见。 “王族的小家伙说血族特别容易晕车,可能和生理构造有关。”秦唯西扭头看她。 柏嘉良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 “您要是晕车的话一定要及时说,”小家伙一本正经,“我可以停在路边让您吐一会的,而且……” 她拖长了尾音,含笑看着公爵大人。 “我一定不会推开您。” 秦唯西白了她一眼。 “走了!” 只是,随着颠簸旅程的开始,第一次坐车的最古血族,面色渐渐苍白了起来,脑袋无意识往车窗上靠。 “公爵大人,”一直注意着她状态的柏嘉良微微皱起眉,“您要不要去后座躺一会?” “没事,你开你的。”秦唯西嘴硬,强忍着脑中的眩晕,打开了些车窗。 空气中,夹杂着小人类的甜香,青草和牛羊,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秦唯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分辨着空气中一个个复杂气味的来源来转移注意力。 小人类,霓裳花,高山羔羊,岩牛,放牧的普通血族,牧草,苍蝇,被烧焦的树,湿润的泥土,灰烬,火,血…… 秦唯西猛地睁开眼睛,略显疲倦的黑眸闪过一丝惊诧和锋锐。 “停车!” 17. 第 17 章 血族边境十六号公路,新修的平坦大道上,一辆黑色轿车一个急刹,靠边停下。 副驾驶门开,一位面色苍白的衣着清贵的女士踉踉跄跄下车,扶着车门,向远处望去。 “有点情况。”秦唯西用力甩了甩脑袋,皱起眉,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那些隐藏着的隐秘气息被剥丝抽茧,慢慢露出真容。 “是血腥味儿。” “我怎么闻不到?”柏嘉良也下了车,走到了秦唯西身旁,鼻尖努力地一动一动。 嗯,只闻得到公爵大人身上淡淡的白茶味儿。 真好闻。 “你只是像只小金毛而已,又不是真的是小金毛。”秦唯西吐槽,松开扶着车门的手,朝着血腥味儿的方向走了两步。 一阵天旋地转,还晕着车的公爵大人下意识伸手去扶车门。 然后就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身后人灼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肩颈,那引人犯罪的浓香骤然溢满了鼻间。 秦唯西愣愣回头看,就看见一个露出小虎牙嘿嘿笑的小人类。 “……你干嘛?!” “公爵大人,我说过了,”柏嘉良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我可不像您那么绝情,我是不会推开您的。” 秦唯西:…… “还有,”身后的声音骤然委屈了些,“您刚刚是说我像小金毛?” 秦唯西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把内心认定的外号说了出来。 “叫就叫了,怎么?”公爵大人色厉内荏。 “没怎么,”柏嘉良一怂,“您喜欢就行。” “小人类。” “诶!” “小金毛。” “诶!” “小家伙。” “诶!” “嗯,还算乖。” “那可不,”柏嘉良狗腿子般地给公爵大人捏了捏肩,“就是您能不能不加‘小’字啊?我不小了。” 秦唯西唇角泛起一丝笑,拍开了肩膀上的爪子,站稳当了。 “十七岁,你不小谁小?我十七岁的时候还是只倒挂在树上无忧无虑……” “打住!”小人类壮着胆子打断,轻咳一声,“您不是说有情况吗,我们快去看看吧。” 秦唯西瞟了她一眼。 看来小人类不喜欢听这些。 公爵大人表示理解——每个小家伙小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大人来着。 “是有情况,空气中有血腥味儿,”秦唯西终究还是选择迁就了某人,她望向远处,微眯起眼睛,“但是,是几天前的血腥味儿了。” “明白了。”柏嘉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就明白了?”秦唯西失笑。 “明明好几天前的血腥味儿,却还能被您闻到,并指出有情况,这只指向两种结果。”随着秦唯西的目光从调笑渐渐转为诧异,柏嘉良捏着下巴,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第一,可能是这起事故已经被警方处理了,只是波及范围有点大,所以您还能闻到异样,”她顿了顿,“第二,可能是这起事故……比我现在想象的还要大,而且,被其他人【处理】了,所以警方没接到警示。”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我们其实都不急着马上赶到——前者是因为没必要,后者是因为没意义。” “就像您其实并不急着去龙族一样。” 秦唯西挑眉,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心中慢慢泛起一丝欣赏。 不错。 “那你想象中的,可能的最大的事故是什么?”她指了指远方,“小提示,血腥味从那里传来的。那里……应该是一个小村落。” 柏嘉良用力抿了抿唇。 “公爵大人,”她琥珀色的眸子此时冷静得可怕,“我认为,我们应该做好准备。” “看见被屠村的准备。” 秦唯西沉默了会,缓缓向她伸出手,掌心泛起汹涌的黑雾。 “很不错的推测,”公爵大人做出评价,“现在,和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上一秒还冷静聪慧的小人类闻言,瞬间笑得阳光灿烂,握住了秦唯西的掌心上下摇晃。 “您再多夸两句,我爱听。” 秦唯西:…… 这小家伙夸不得。 夸两句尾巴就翘天上去了。 “走了,”黑雾略显暴躁地包裹住了两人,而空气中,留下了公爵大人别扭又带着几分无奈温柔的声音。 “等会可能会有些可怕,站我身后。” …… “真的是屠村。”柏嘉良愣愣看着面前的一切。 被翻了几轮的泥土,被鲜血浸泡了不知几天,呈厚重的红褐色,带着浓浓的腥臭,苍蝇在其上飞舞嗡鸣,仿佛死神留下的挽歌尾调。 秦唯西冷着脸,蹲下身,轻轻触碰着那湿润的泥土。 她又抬头,看向远方的爪印。 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有的没了手臂,有的少了头颅,有的肢体断口是锋锐的利齿印记,森森白骨就这么裸露在外,有的则是直接被反折成了两截,挂在了被烧焦的枯木上。 “需要我帮你捂住眼睛吗?”秦唯西扭头,看着身后的小人类。 “我还好。”柏嘉良一阵恍惚。 “我小时候,见过屠村。” 公爵大人微凉的手掌贴住了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似乎是某种安慰。 “凶手犯罪完之后留下了结界封印,”秦唯西一边安抚着小家伙,一边看向那颗被烧焦的枯木,“结界应该刚刚散去的,这也是警方没有及时发现的原因。” “那我们,现在是要找到凶手吗?” “凶手还不明显吗?”秦唯西反问。 柏嘉良看向远方的爪印。 真的,凶手毫无遮掩。 “龙族。” “是,但我们还缺少证据。”秦唯西松开揉着脑袋的手,牵起她的手。 “物证都在啊,也没被破坏,”柏嘉良睁大眼睛,指着那些爪印和爪痕,“这还不能确定吗?” “缺人证。” 秦唯西牵着她,走到一具还算完好的尸体前,扭头看着柏嘉良,温和笑笑。 “你一定没见过这个,别被吓到了。” 她掌心黑雾慢慢凝结,最后凝成一根长针。 秦唯西手一挥,长针顺着尸体的头顶深深扎了进去。 在柏嘉良惊愕的目光中,那具周身飞舞着苍蝇的血族死尸,居然挣扎着,慢慢睁开了眼! 传闻中,血族喜欢住在墓地。 或许传闻有它的道理。 “生灵死后会进入冥土,而血族,是离冥土最近的一个种族,”秦唯西慢慢旋转着掌心的长针,有些生疏地调整着,“而血脉足够强大的血族,甚至拥有沟通冥土的能力。” “我,我看到了。”柏嘉良结结巴巴。 她突然明白人证是什么了。 当事人的人证。 “除了长耳朵的精灵我们无法复苏——他们生命力太强了。其余生灵,我们都可以唤醒亡者,问几句话,”秦唯西轻声说,“这也是为什么,血族在大陆上总充当着仲裁者的形象。” “是啊,”柏嘉良怔怔地应着,“没有比死人更公正的仲裁了。”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 “快……跑!” 这是他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 苍白的眼瞳中,透着浓浓的恐惧和绝望。 “龙!好大的龙!疯狂的龙!” 秦唯西收回了手,可那黑雾凝成的长针依然在微微颤动。 当事人涣散的瞳孔终于慢慢聚焦,看清了面前的情况,看清了站在血土之上,衣着清贵的女子和一旁懵懂和震撼的年轻人。 是生面孔。 他又艰难地扭头,听见了自己脖颈僵硬的吱呀声,看见了苍蝇和枯树。 “……我已经死了。” “是的,”秦唯西轻声回答,“你已经死了。” “但我,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血族秦唯西,需要你的证词。” 18. 第 18 章 “但我,血族公爵秦唯西,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需要你的证词。” 被苏醒的亡者血族听着这个名字,脑袋又缓慢地转了过来。 柏嘉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凝滞的思考。 “秦唯西……” 秦唯西并没有因他的迟钝而感到冒犯,她只是静静看着他,温和而耐心。 她在凝视着坐在地上的亡者,而身后,也有人在看她。 柏嘉良看着女人瘦削的背影,眸中一阵恍惚。 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多么霸道的称谓。 这个女人或许温柔又耐心,从不发脾气,却依然能从关于她的些许只鳞片羽中察觉到她过往的峥嵘年岁。 但让柏嘉良恍惚的,还不是只这些。 尘世仲裁庭…… 只是还没等她细想,身前的亡灵用他已经失活的声带发出了一声惊呼。 “您是公爵大人!” 估摸着也不到二百岁的年轻血族总算从那已经支零破碎的记忆库中找到了这个基本只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名字,艰难地抬头,愣愣看着面前微微点头的女人,随后更加慌张的,想要控制自己僵硬的肌肉站起身。 “不必了,你动作的越大灵性也就消逝的越快,留存的时间也就越短,问询的时间可能就不够,”秦唯西阻止了他,在地上放了颗留影珠,“坐着就好。” “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柏嘉良上前一步,从储物装备中掏出纸笔。 亡者看着她们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又愣了愣,过了好一会,才接受了自己【过一会就要彻底消逝】的事实。 “好的,公爵大人,”他再次僵硬的开口,眸中却已经没有了恐惧,而是带着一种柏嘉良看不懂的悲哀与释然,“是一头发狂的龙。” “简单描述一下外形特征。”秦唯西的声音依然温和,却没有带着任何多余的感情。 “是一只成年龙族,不,甚至偏老了,我看见它身上的鳞片很宽厚,黑龙,但身体周围都蔓着浓浓的红雾,”亡去的人艰难地回忆着,“它没有任何交流的意向,从天而降后就开始大开杀戒。” “性别?” “看不出,红雾太浓了。” “嗯。”秦唯西扭头看了眼柏嘉良的本子,上面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关键点。 她微微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那僵硬坐着的亡者,“你觉得那红雾是什么?” 年轻血族仔细回忆着,调动着大多已经不再工作了的脑细胞。 “公爵大人,我也不太清楚。”他张了张嘴唇,最后迟疑着回答。 秦唯西凝视着他停驻在面部肌肉上的迟疑和保留,沉默了会,没有多问。 “我没有更多问题了,”她声音放得更缓和了些,“你呢?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没什么……”这年轻的亡者血族突然顿住,犹豫了会,轻声问,“公爵大人,是我们的死惊动了沉睡的您吗?” “不是,是龙皇陨落,我前去龙族代表血族出席仪式,正好经过。”秦唯西摇摇头。 明明是否定的回答,柏嘉良却从那混沌的眸子中看到了光。 “那,那您能,”他几乎要哭出来,“能让我再和我的女儿说说话吗?” 柏嘉良骤然抿紧了唇。 秦唯西环视这破碎的村落,轻叹口气。 那眸中的光芒熄灭了。 “我不是要拒绝,”公爵大人看着他,随后轻笑起来,掌心慢慢凝结出了很多很多根长针,“是我觉得,你们很多人,应该都还有些话想说。” 她一挥手,那黑雾凝结成的长针宛若雨点一样四散,而她的面色也骤然苍白了许多,身形微微摇晃。 柏嘉良默默上前半步,扶住了公爵大人。 “干嘛?”秦唯西有些无奈地扭头看她,却没有拍开肩膀上的那只爪子。 “有些人醒了,有些人醒不来了。”柏嘉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这又突然“热闹”起来的村落。 哭声,尖叫声,络绎不绝。 那最先被苏醒的血族用力抱住了他身旁懵懂睁开眼的小女孩,用力亲吻着女孩破碎而沾满血污的面庞,仿佛当年她还是个婴儿时,刚从医院抱出来那样。 他哭得哽咽起来,眼角却没有一滴泪流出。 “我们不该留在这里了。”秦唯西握住了肩膀上的手,慢慢拉着人往旁边走,走到村落旁,靠在枯树上,看着“热闹”的村落。 “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柏嘉良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 秦唯西讶异扭头,“我以为你有问题呢。” “都差不多想明白了。” “那说给我听听。” 柏嘉良扭头,认认真真看着那带着温和笑意的公爵大人,似乎是想从她目光中看到些其他东西。 “他一开始是失望的,”酝酿了一会,小人类终于慢慢开口,“他失望于我们的态度。” “我们的态度有问题?” “没问题,”柏嘉良用力摇摇头,“只是……太官方了。” “您的温和,您的耐心,您的宽容,是对于这件事,是对一个当事人,证人,是对……您的责任和秩序。” “而不是对一个刚逝去的亡者。” “我们甚至没有对他表达礼貌的哀悼和慰问。” 秦唯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继续。” “所以他其实有所隐瞒,”柏嘉良想到那份迟疑,又用力摇摇头,“应该也不算隐瞒,只是他有些想法,没有告诉我们。” “但转机出现在了他对您的那个问题上,他问您【是特意为他们而来的吗?】,而您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并不代表着不重视,现实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重视,才会在前去龙皇葬礼的旅途中停下,处理这桩小插曲,这意味着公爵大人对世界的责任和秩序,不仅停留在教科书上,不仅停留在对王族的契约,不仅停留与在众神的默契。 也停留在了普通的村落,停留在了平凡生灵的身上。 “所以他才壮着胆子祈求您,想要和他的女儿说说话。”柏嘉良看着相拥的父女二人,轻叹口气。 “那你怎么评价我最后苏醒他们的举动的?”秦唯西凝视着她的侧脸,“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那份迟疑后的信息,做的一场秀?” 公爵大人等着小人类的回答,心中竟然泛起了些难得的忐忑。 “怎么会?”小人类骤然笑了起来,“能为普通生灵驻足停留的您,真的很温柔。” 秦唯西也笑了起来。 “我才不温柔,因为我确实是为了那条被保留的信息而满足了他的愿望的。” “公爵大人。”柏嘉良表情严肃了些,摇摇头。 “论迹不论心啊。”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看着那清澈眸子中自己的倒影。 “虽然你今天已经给了我很多惊喜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不是你能说出的话。” 柏嘉良嘴一瘪,肩膀一垮,方才的冷静和智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上带着公爵大人熟悉的苦兮兮。 “您就不能给我留点老底吗?” “所以是谁说的?” “我妈。” “猜到了。”秦唯西点点头,随后扭头看向远处艰难走来的亡者——最先苏醒的那位。 “公爵大人,您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又想起了些细节。”他面上还有僵硬的尴尬。 “说吧。”秦唯西并未拆穿他,微笑着点头。 “我……我当时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亡者想了想,“我很确定,不是血族的血的味道,有点像龙族的血,但又不太对。” “谢谢你,”秦唯西似乎毫不惊讶,“很好的线索。” 她们目送着亡者回到亡者的村落,后者挑了个舒服的草垛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女儿,睡在了他身旁。 柏嘉良看着这一幕,用力眨了眨眼睛,忍着喉咙骤然涌上来的酸意,扭头看向秦唯西。 “公爵大人,您听到那红雾是龙族的血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 秦唯西扭头,看着她,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我猜到了。” 柏嘉良轻叹口气。 以公爵大人的智慧和生命层次,【猜到】和【确认】,到底有多大区别呢? 嘴硬。 小人类低声的嘟囔落在了秦唯西耳畔。 “您还说您不温柔。” 19. 第 19 章 亡者的喧嚣落幕,寂静重归寂静。 “我们接下来办?怎么干死那只疯龙?”柏嘉良站在秦唯西身后,凝视着远处重归于亡者的村落,轻声问。 最古血族,血族唯一的公爵,位格堪比神明的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秦唯西如是回答—— “报警。” “诶诶诶?”柏嘉良骤然瞪大了眼睛。 这可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公爵大人又使出些神出鬼没无法想象的招数,于千万里之外寻得敌踪,一柄飞剑划破天际斩断那疯龙龙首,受命于危难救人于水火么? 报警……逼格一下就降下去了啊。 “龙族刚陨落一尊龙皇,现在是内政外交都极为敏感的时期,”秦唯西扭头看着她,摇摇头,“一只疯龙穿越国境线,没有任何理由的屠杀了一个、甚至多个村庄,从程序上来说血族至少要知会龙族外交官,甚至是两族联合共同侦破案件。” 小人类咋舌。 “好复杂的规矩。” “谨慎、互信、尊重,这是尘世六族得以和平共处的基石。”秦唯西淡淡说着,指尖泛起一道猩红的血光,冲天而起。 “差不多明白了,”柏嘉良挠了挠头,“那我们是不是也先得找到那只疯龙啊,万一它还在边境线其他村落肆虐呢?” “理应如此,”秦唯西点头表示肯定,“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诶?您已经在找了吗?” “是,也不是。” 公爵大人微微阖上眸,手指轻动,不再说话了。 柏嘉良眨眨眼睛,看了看似乎在忙的公爵大人,又忍不住看向那个死寂的村落,眸中宛若落入石子的深潭,慢慢泛起低落和恍惚的涟漪。 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她,其实早就见惯了死亡。 她曾亲手埋葬过同床共枕的亲密战友,打包她的遗物寄回了家乡;她也曾打过被参谋部称为“血肉磨坊”的硬仗,带领小队顶住了敌军三四次冲锋,为大部队的穿插拖了足够的时间。 那次的小队,十不存一。 她早就与极好的朋友经历过了许多次生离死别,却依然为陌生血族的死感到哀伤。 柏嘉良用力抿抿唇,看着公爵大人清瘦的背影,犹豫了会,迈步走向死寂的村落。 秦唯西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泛起一丝若有所思,随后轻轻弹指,在小人类衣摆悄无声息地挂上一只小蝙蝠。 踏在湿润血腥的泥土上,柏嘉良找到了那个最先被苏醒的血族男子。 他仍然和刚才一样,面色苍白而骇人,身上衣服上沾满了血污,胸口塌陷了一大块。 他怀中抱着他的女儿,很漂亮很乖巧的一个孩子。 小女孩原本沾满血污的脸被擦得干干净净,又被换上了一条漂亮的公主裙,安详地睡在父亲的怀抱中,像一个瓷娃娃。 柏嘉良蹲下,凝视着那个小女孩儿干净的脸蛋,看了许久。 仿佛突然有了实感,淡淡的酸涩从胸口往喉咙涌。 她轻轻抚上了小女孩儿的眼睛,闭上眼,低声祝祷。 “愿你来世,一路平安顺遂。” 温热湿软的掌心中,是再也无法被焐热的冰冷和僵硬。 柏嘉良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好几口,缓解着心中淡淡的酸涩,再睁开眼。 不对!!! 她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被浓浓的黑雾包围! 目之所及没有一丝光,一片黑茫茫。 “公爵大人!”她迅速站起身,试探着呼唤秦唯西。 没有得到答复。 她呼吸急促起来,望着面前的黑暗,背上也冒出些冷汗,快速后退几步退到墙根,掌心则出现一柄重剑。 没有声音,依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失去视觉后,似乎听觉和嗅觉更加灵敏,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有诡异的,衣摆擦动的声音,那黏稠的血腥味则更加浓重。 “公爵大人!”她再次高呼,重剑横在胸口。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小家伙用力咬了咬唇,终于用力高呼。 “秦唯西!” 衣摆上的小蝙蝠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蝠翼,飞到了她肩膀上,毛茸茸的圆脑袋蹭了蹭小家伙紧张得绷紧的软嫩脸蛋。 “呼,”重剑剑尖骤然落在了地上,柏嘉良重重吐出口浊气,委屈巴巴地看着小蝙蝠,“您为什么不回应我?” “我也很奇怪,你怎么会和炸毛的小沃尔夫一样,”黑雾中走出了无奈的公爵大人,伸手,收回了小蝙蝠,掌心漫出黑雾,温柔地覆上柏嘉良的肌肤,安抚着小家伙的情绪,“我以为你应该已经习惯了。” “没,没习惯,”小家伙瘪瘪嘴,“这片黑雾和您的完全不一样。” 秦唯西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凝视着面前的小人类。 奇怪。 哪怕是刚才那么剧烈变化而紧绷的情绪中,也只有紧张和一些慌乱,而没有半分恐惧。 她一直以为是小东西神经粗反应弧长天生胆子肥。 现在看来,不是。 而是这小人类根本没有恐惧这种情绪。 “公爵大人,您别不说话啊,”柏嘉良看着盯着自己的秦唯西,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唇,“这样很吓人的。” “小人类,不得不说,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秦唯西唇角泛起笑。 柏嘉良缩了缩脖子。 “大人,更吓人了。” 秦唯西笑笑,扭头看向愈发浓重的黑雾。 不过三五分钟,黑雾散去,十三四个披着黑袍打着黑伞,戴着完全遮掩了面容的黑色诡异面具,全身都藏在阴影下的高大身影从蔓延的黑雾中走出,如同地狱来客出现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村落。 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小金毛哪见过这阵势,看着这一副反派模样的人群,怂得背后汗毛炸起,下意识看向公爵大人。 然后,为首的黑袍兜帽面具男啪的敬了个礼。 “公爵大人,边境第十九军六师五团侦查营突击二连,向您报道!” 秦唯西向他微微点头回礼,随后扭头看向柏嘉良。 “血族的血魔法用于多人长途传送就是会有施法时间长的毛病。” 柏嘉良:??? ------------------------------------- “这已经是我们今天发现的第三起案件了,由于性质极为恶劣,由两国警方和军部同时对接负责。”侦察营营地,终于不用防晒而取下了面具揭开了兜帽的血族连长向秦唯西做着汇报。 汇报冗长而枯燥,主要内容是三个零散村落被屠村后的伤情鉴定和时间判断。 “疯龙找到了吗?”秦唯西耐心听完,轻声问。 “找到了。” “控制住了?” 那血族犹豫了会。 “我们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两人同时一怔,随后对视一眼。 而接下来,血族连长抛出来的信息更加骇人。 “公爵大人,这方面您是行家,我们还得请您看看。” 他面上带了几分恐惧 “我们还得请您看看,那只疯龙,是不是被【劫尘】感染了?” 为您提供大神 该去学习了 的《身为血族的我被人类表白了》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第 20 章 “那条疯龙的身份确定了吗?”秦唯西沉着脸,手插在风衣兜里,走路带风,发丝飘舞。 “目前我们能确定的信息太少,就等龙族那边给消息了,”血族军部和警方的负责人都已经到了,跟着秦唯西一路小跑,分别将几张薄薄的纸递过去,“这是目前的法医鉴定。” 秦唯西简单瞟了两眼,眉微微皱起。 死因:失血过多。 “剖了吗?” “不敢剖,”披着白大褂的血族抿着唇用力摇头,“边境这边没有足够的防护措施,我们不确定会不会产生……不明的感染。” “正确的选择。”秦唯西手指点了点表示肯定,随后忽然顿步,看着不远处已经影影绰绰出现在地平线的巨大龙尸,又扭头看向那位军医,“拿一套防护服来。” 那血族军医尴尬地挠挠头,“公爵大人,我们这边条件简陋,可能……只能拿件干净的白大褂。” 秦唯西沉默了会,摆摆手,“也拿过来吧。” 很快,白大褂,防护面具和手套都拿了过来。 秦唯西接过,转身,一股脑丢给了身后一声不吭的小人类。 “穿上。” “诶诶诶?”一直跟在身后却毫无存在感的柏嘉良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我?” “不是你是谁,”秦唯西挑眉,“你觉得我需要这些?” “不是说想站在我身后么,那就动作麻利点。” 柏嘉良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半分钟之内就手忙脚乱地快速披上白大褂,带上防护面具和手套,自以为帅气地插兜,抬头挺胸等夸夸。 秦唯西:…… 她叹了口气,上前,无视了周围许多血族投来的好奇目光,面色缓和了些,将披着的白大褂扣子一颗颗扣上。 “不要耍帅,这里面刻着几个小型阵法,包括清洁恒温和基本防护,不扣起来无法生效,”秦唯西低着头,发丝微垂,随着手指的动作轻微起伏,发梢落在了小人类脸上,“我知道你有些护身手段,但也不要大意。” 公爵大人骤然逼近,那股淡淡的白茶香迎面而来,柏嘉良愣了愣,随后耳朵根儿刷地变成了粉红色,动也不敢动,只能讷讷点头。 秦唯西修长的指尖将领间最后一颗扣子扣上,随后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又将那一头散乱的金毛捋顺。 柏嘉良脑袋僵硬地左右转了转,觉得呼吸有些不太顺畅——大概是扣子太紧的缘故? “自己把头发扎起来,不用我帮忙吧。” “不,不用!”柏嘉良慌慌张张地退后两步,手忙脚乱地扎了个丸子头。 秦唯西看着面前的小人类,满意地点点头。 扎了个丸子头的小东西,好像突然就温顺乖巧起来了呢。 “走,”她顺手捞起小家伙的手腕,自然地牵着往前走,“我们去看看那具龙尸。” 血族军部的长官也已经赶到了,看着周围一群渴望吃瓜面露好奇却不敢上前的下属,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问询。 “公爵大人,请问您带来的这位是?抱歉,您带来的人肯定没问题,我们只是需要走个流程记录一下。” “家里的后辈,”公爵大人自然回答,“名字叫……” 她卡了一下。 身后的小人类乖巧补上,“柏嘉良。” “嗯,对。” 秦唯西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其他人留在这里吧,不,还是离远一点,”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已经围了一圈的血族军部警方高层,“我们准备剖开龙尸看看。” “要做好是【劫尘】的预防准备,”她顿了顿,沉声道,“虽然血族和人类都几乎免疫劫尘的影响,但……现在同样免疫劫尘的龙族,现在不也疑似感染上了吗?” “明白。”众人轰然应诺。 …… “好大的龙。”柏嘉良看着那只阖着的龙眸,和自己身高比划了一下,随后沮丧地摇摇头。 人家一颗眼珠子几乎就有自己这么大了。 她愣愣看了会,心中渐渐泛起疑虑,抬头看向登上龙首检查的秦唯西。 “有什么问题就问。”公爵大人头也不抬,却精准地察觉到了某人的目光。 “我在想,龙族好强,”柏嘉良低头看着那锋锐的尖爪,“普通血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更别提人类了。” 血族个体已经是尘世六族中算得上强悍的战斗力了,就这样,龙族还能打出这种碾压局面。 那羸弱的人类呢? 人类,是血族最喜欢的食物,是六族中最脆弱的存在。 可人类的国家不仅存续,甚至在其内部政权更迭时,接壤的矮人地窟和血族帝国都对其秋毫无犯。 简直难以想象。 “哈,”秦唯西一边翻看着那厚重的龙鳞,唇角勾起一起笑,“我还以为从小在军营长大的你能明白呢。” “诶?为什么我会明白?”小人类摸不着头脑。 “答案显而易见,”秦唯西站起身,低头,俯视着小家伙,“这不是普通龙族。” 她的话音未落,远处就飞来了只黑纸叠成的小蝙蝠。 “拿着,”公爵大人下巴点了点,“应该是新消息,拆开念念。” “噢噢噢!”柏嘉良拆开那只小蝙蝠,看着纸上的字,愣了愣。 “是龙族的消息,身份确定了。娜塔莎,女性,冰霜巨龙,3300岁左右,”柏嘉良顿了顿,“是只年迈的龙了。” “曾任……龙族第五军团军团长!”小人类骤然瞪大了眼睛,“退休前还是龙皇亲卫队成员,龙族参谋部副部长,尘世仲裁庭候补委员!” 这何止不是普通龙族。 这简直是身份地位实力仅次于龙皇的那批龙族! “哪怕是你们人类,经过训练的军队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割断普通人的喉咙,更别提这种精英中的精英了。”秦唯西轻巧跳下龙尸,看向小人类,唇角泛起笑。 “至于为什么诸族对人类秋毫无犯——至少在官面上秋毫无犯,也是有原因的,或许你以后有机会知道。” “好吧。”柏嘉良眨眨眼,小心翼翼抚上这条战斗了一生的龙那厚重的鳞甲。 “那她……为什么会疯了?” 秦唯西挑眉。 “你觉得呢?” 柏嘉良想了想,突然打了个哆嗦。 “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党争?”她面上露出那种窥见惊人秘密的惊喜和兴奋,小嘴开始叭叭了起来,“这位前军团长是保皇派,对龙皇的【自然老死】一直有疑虑想要着手调查却无意中查到了一部分真相是有人故意想要搞死龙皇自己登基,然后,查到了部分真相的她就被……咔嚓哗啦了。” 秦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对了,劫尘,可能是有人掌握了劫尘,给她下了毒!”柏嘉良迅速完善着故事的前因后果,“然后把接触了劫尘疯球了的她丢到边境,用几起血案挑动龙族和血族的外交关系,从而给保皇派在内政外交上制造阻碍!” “那我们只要看最后登基的是谁,获利者是谁,就能查到凶手了!” 小家伙期待地看着公爵大人。 “……不愧是人类啊,”秦唯西沉默了许久,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心思最弯弯绕的种族。” “你说的这些有个大前提,那就是龙皇之位和你们人类的人皇一样,的确是个香饽饽,”秦唯西想到了什么,轻叹口气,“而事实上,几乎所有龙族都不想登上那高台之上的神位。” “啊?”柏嘉良一愣,“为什么?” “巨龙是长寿种中的长寿种,最多可以活到3500岁左右,”秦唯西轻轻摇头,“但龙皇不同。” “每一代龙皇都是壮年登基,然后在200-500年间,自然死亡陨落。” “呵,掌握了【永恒】权柄的龙皇,是诸神中更迭最勤快的。” “更别提,登临神位后,难以与尘世正常交流,只能偶尔发布一条神谕。” 公爵大人手指轻抚着娜塔莎那厚重坚硬的鳞片,轻叹口气。 “所以啊,龙皇可不是个好差事。” “我早就有过怀疑,高天之上的龙皇神位,是不是出问题了。” “好吧,”小人类蔫儿吧唧垂头丧气,“所以她为什么会疯啊。” 刚才长篇大论说着龙族秘辛甚至随口妄议神明的公爵大人理直气壮地摇摇头。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打算剖开看看么?” 为您提供大神 该去学习了 的《身为血族的我被人类表白了》最快更新 20. 第 2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第 21 章 只是,借了小家伙的重剑来回比划对那硕大龙尸跃跃欲试的公爵大人,终究没有斩下那一剑。 因为小人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公爵大人,如果这只疯龙活着,您打得过她吗?” 这个问题得到了公爵大人的“和蔼”凝视。 柏嘉良用力缩了缩脖子,后退几步,轻咳一声,琥珀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那,如果您把她像那群血族一样,短暂苏醒过来,是不是能得到的情报更多呢?” “万一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疯了,由当事人自己说,事情会不会简单很多。” 秦唯西一怔,随后陷入思索。 “不能保证她苏醒过来的时候是清醒的,也需要做好防护措施,防止她又一次发疯。”公爵大人仔细思考着可行性,过了会,微微点头。 “具有一定危险性,不过值得一试,”她温和地看着小人类,鼓励地笑笑,“不错的主意。” “我就说吧,带上我是不是正确选择?”柏嘉良叉腰,嘿嘿笑着,“我很有用的!” “嗯嗯嗯,有用有用,超级有用。”公爵大人极为敷衍地点头。 “话说,为什么刚才那些血族没提出这个法子呢?”柏嘉良看着秦唯西,歪着脑袋,“我觉得还挺容易想到的。” 秦唯西笑笑,一根黑雾凝成的长针出现在她掌心。 “血族确实能将亡者短暂苏醒,但要符合三条铁律。” “第一,只有实力强的才能复苏实力弱的,而且基本要跨越一个大层次才能成功复苏;” “第二,亡者实力越强,或者人数越多,复苏越困难;” “第三,精灵无法被复苏。” 公爵大人抬头看了看那偌大的龙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中的长针,叹口气,将它丢到了小人类手里。 “这个你拿着玩吧。” 柏嘉良看着那长针,抬手比划了一下。 啧,还没有这龙一块鳞片大。 估计会直接掉到鳞片缝隙里吧。 “所以啊,即便对我来说,复苏这只生前实力趋于世界顶端的巨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秦唯西说完,闭目凝神,再睁眼时,眸中已是纯粹的红色。 她仰头,随后,抬手向天。 在小人类由茫然转为震骇的目光中,以秦唯西为圆心,原本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上,兀然出现了一大团浓稠如墨的黑雾,那黑雾翻滚而狰狞,甚至遮住了灼人的烈阳。 瞬间,白昼转为暗夜。 黑雾不断下沉,带着压城灭世般的云浪翻卷,酝酿了半分钟左右,那黑雾骤然紧缩,凝成了一柄通天彻地的长/枪,枪尖指向巨龙头颅,带着破空的剧烈音爆疾冲而下! 仿若天神全力掷出的神罚! 小人类睁大眼睛,愣愣看着这一幕,忽然抱头下蹲,用力捂住耳朵。 秦唯西看着脚边缩成一团的金毛团子,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 那泛着恐怖波动的长/枪宛若泥牛入海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死寂的龙首。 “诶?”小人类茫然地直起脖子,呆呆地看着面前被黑雾包裹的龙尸。 “亡者复苏,更多是精神层面上的施术,”公爵大人轻笑着解释,“有声音才不正常,说明这龙死了还有一定的精神防护。” “……长见识。”柏嘉良感慨着,站起身,松开捂着耳朵的手,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了秦唯西身上。 “公爵大人,您怎么了!”长/枪碰撞龙首没发出声音,小人类有些尖锐和惊惶的嗓音却划破长空。 秦唯西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从容,面色苍白得可怕,血族的特征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向来威风的蝠翼耷拉在身后,猩红的眸中透着淡淡的疲倦。 柏嘉良何曾见到这位最古血族这样的疲态?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复苏这种大家伙了,不太适应这种一下被抽空的感觉。”秦唯西笑笑,在小家伙面前轻松地耸耸肩,揉了揉脑袋,随后肉眼可见地迅速精神了起来。 只是眸中的疲倦,迟迟没有消退。 “那,那怎么办?!”小人类手足无措,慌慌张张。 她突然就明白了血族军部的高层为何对那很容易想到的,复苏疯龙的议案止口不提了。 于是也隐约感受到了,秦唯西对自己的奇思妙想那近乎纵容般的肯定。 她心中忽然泛起了一股异样的酸涩情绪。 “我说复苏您就真听我的啊,明明很吃力。”她嘟哝着垂下了脑袋,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在上面胡乱划拉。 “无妨,我对小家伙们的想法一向是鼓励的,”秦唯西宽容地笑笑,“而且,复苏疯龙的确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哪怕她醒后还是疯着的,至少也可以看看具体表现判断原因。” “我说了,你很有用,不用妄自菲薄……” 开解小家伙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多了只手。 柏嘉良深呼吸,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公爵大人唇边,然后猛地一低头。 “公爵大人,请慢用!” “你这是?”秦唯西茫然地启唇,那柔软的唇瓣却兀然擦过了小人类温热的腕骨。 柏嘉良不自然地打了个哆嗦。 微凉的吐息落入自己掌心,似乎瞬间变得灼热起来,高温蔓延,顺着胳膊一路窜到耳根。 心中仿佛多了好多只圆头圆脑的小蝙蝠横冲直撞。 公爵大人…… 秦唯西…… 她心中不断默念,仿佛是要将这个名字用力刻在脑海里。 “这是干嘛?”公爵大人总算反应过来了,不动声色地用力嗅几口诱人的甜香后,哭笑不得地将小家伙的爪子推开,“很快就能调整好,不需要这个。” “哦。”小人类闷着声回答。 有一种自己很没用的挫败感。 脑袋被一只微凉的手揉了揉,似乎带着几分安慰的意思,又牵住自己的手腕,往后拉了拉。 身前多了个人。 “她要醒了,”秦唯西轻声说,“做好准备。” 柏嘉良用力点头,握紧了掌中的重剑,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身前那清瘦背影上。 秦唯西长身而立,身形高挑,肩却不算太宽,配上那长腿细腰,愈发显得瘦。 柏嘉良有心上前与她并肩而立,手腕却被她捏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啧。 挫败感愈发强烈了。 柏嘉良,公爵大人待你这么好,就算她不求回报,你总得做点什么吧。 小人类陷入沉思。 要不,投食? 公爵大人上次好像还挺喜欢鱼汤的。 “紧不紧张?”秦唯西看着那挣扎着就要睁开眼眸的巨龙,蝠翼拍了拍,做好了战斗准备,却还有心情和身后人聊天。 或者说,她本就是带着安抚身后人情绪的目的聊天的。 “不紧张。”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似乎真的没有半分慌乱。 “想起来了,你心大,”公爵大人嘀咕着,又随口问,“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年大生产运动家家户户发的那本仔猪增重手册被我放在哪了,回头得找出来。” 秦唯西:??? 哪怕身前那只气势骇人的巨龙已经慢慢站起身了,她也依然扭头,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身后灿烂笑着的小人类。 “总有一点我要敲开你脑袋,看看你每天到底想些什么玩意。” 公爵大人认认真真的说。 “好呀好呀。” 小人类的笑容灿烂而阳光。 为您提供大神 该去学习了 的《身为血族的我被人类表白了》最快更新 21. 第 2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第 22 章 “戒备!戒备!” 死去的巨龙重新站了起来,这让已经撤得远远的血族军队的神经彻底紧绷,装备精锐的军队迅速化整为零变成了若干个小分队前去险要关隘布防,防止死去的疯龙再次肆虐边境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村落。 参谋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传令兵来来回回奔跑不断更新最新的行军路线和布防图,而地图前的会议桌旁,早已烟雾缭绕。 即便是血族,也会需要麻痹神经的安慰剂。 “把情况和龙族那边共享了吗?” “共享了,不过我估计也不用着我们发报,”有人苦笑,“他们驻扎的地方也能看到吧。”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忧心忡忡地问。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用太过担心,”有年长的血族敲了敲桌子,沉声,“公爵大人还在里面。” 会场陷入了沉默。 是啊,公爵大人还在里面。 那可是血族真正的顶梁柱,是血族作为没有神明的尘世六族之一,与其他种族和平共处相互尊重的底气。 所以,有公爵大人在,应该…… 不会出事吧? 会议室内的烟雾逐渐浓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可怕,而正处风暴中心的两位始作俑者,却没心没肺地聊着天。 “对了,你刚才说大生产运动?《仔猪增重手册》?”公爵大人在愣了一会后,关注点已经完全歪了,好奇地看着小人类,“详细说说你们那个大生产运动。”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啦,”柏嘉良见秦唯西居然对这个有兴趣,瞬间有了些自我价值实现的骄傲,小嘴叭叭起来,“除了《仔猪增重手册》,还有《母猪的产后护理》、《高产水稻育种方法》、《如何分辨牧草和杂草》,这些都是初级的农学科普,会挨家挨户发放小册子,高级一点的还有《土壤学》、《植物保护》和《农学概论》,这些是给那些研究员读的,我读不下去,非常非常枯燥,全都是一堆堆的理论,还不如看《母猪的产后护理》后面的案例解析有趣。” 秦唯西难得地没有对这疯狂叭叭的小嘴感到头疼,她饶有兴趣地听着,在心中慢慢描摹这个极有意思的崭新人类政权的侧影。 “有没有《龙族育种注意事项》之类的小册子?” 头顶突然传来了沉闷又沙哑的声音。 地上突然多了一大片阴影,修长如蛇的龙颈探了过来,那冰霜般的蓝色龙眸极为僵硬浑浊,而难得的一丝灵动中,带着些许好奇。 “娜塔莎前辈!”小金毛吓了一大跳。 这龙,看着不疯。 但问的这问题……又感觉不太对劲。 “我是认真的,”冰霜巨龙僵硬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龙族的生育一直是老大难问题了。” “好了小龙,”永远记不住人家名字的公爵大人轻笑着结束了这场闹剧,“你们龙族的生育问题要是能被解决,全大陆都得紧张兮兮的进入战备状态了。” 娜塔莎笑笑,修长的龙颈垂下。 “很高兴再见到您,公爵大人。” 她是从龙族执政核心退休的,又是尘世仲裁庭预备委员,自然认得秦唯西,倒也不介意秦唯西叫她小龙。 “原来死后是这种感觉么?”这尊优雅而强大的巨兽毫无包袱地将龙首搁在了地上,“心脏停止跳动,脏器全部罢工,思考也是停滞的……真是新奇的体验。” “可惜体验不了多久,”秦唯西伸手摸了摸她的龙脑袋,“即便是我,也只能让你复苏大概半个小时。” “那我们节约时间吧,”冰霜巨龙微微阖上了些眸子,带着些笑意,“您可以之后再和您带着的小人类聊关于仔猪增重手册的问题。” “诶?”看到公爵大人开始办正事后就乖巧不出声了的小人类低头看了眼自己脖颈上隐藏气息波动的小蝙蝠挂坠,扯了扯。 还好端端戴着呐。 “瞒不了顶尖强者的。”她还没说话,秦唯西就随口回答了她的疑问,又看向面前的亡龙,轻声问。 “还记得你身上发生的事吗?” 娜塔莎抬头看了眼天空,估算了下自己所在的位置,摇摇头,“记忆肯定缺失了部分。” “我最后只记得,我在来找您的路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找我?”秦唯西一怔。 “对,”冰霜巨龙昂起了龙首,已经看不出表情了的龙面透着一丝悲伤,“大人,接下来我说的,属于比龙皇陨落还要严重的,龙族秘辛。” “我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而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危机到底从何而来。” 没等秦唯西问,她就全盘告知。 “那仿佛是一种病毒,一种专门针对龙族的病毒,或者说寄生体,”娜塔莎声音低落,“大概有将近三位数的,超过3000岁的年老龙族在二十年前左右集体病逝,这种诡异现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然后……我们就发现了它。” “我们封锁了消息——毕竟这是能让整个龙族产生集体恐慌的大地震,好在,它能被控制。” “因为如果说它是一种病毒的话,那它的感染群体非常精准:龙族,3000岁以上。” 秦唯西皱起了眉。 尘世六族,人类寿命最为短暂,兽人和矮人平均寿命不超过700岁,血族能达到1000岁左右,长耳朵精灵仰仗着生命古树和旺盛的自然亲和力,大概有1600岁的平均寿命。 看上去很多,但随后,就是断层了的龙族。 已知最年长的龙族,有足足3500岁。 “只针对老年龙族的病毒……”秦唯西思索一会,“感染后的具体表现呢?” “首先会感到疲倦和乏力,随后是身体器官的缓慢衰竭,最后,以极为自然的方式,病故,”娜塔莎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闷了起来,“像我们的神那样,自然病故。” 柏嘉良拧紧了眉。 确实很诡异。 难道龙皇也被这种病毒暗算了? 可那是神明啊! “感觉更像是一种诅咒,”秦唯西皱起眉,“为什么你会用病毒这个词?” “因为我们发现了它的实体,现在应该就有一个在我身体里,”娜塔莎坦然回答,“您等会可以剖开看看。” “行。” 柏嘉良左看看右看看,看着这当事人亲口同意的解剖,总觉得无比自然又无比违和。 “经过长达二十年的研究,我们总算控制住了它,并发现了它的一些特质,”娜塔莎沉吟一会,“首先,它是可传染的,但传染途径固定,只会从更年轻的龙族传染到年长的龙族身上;其次是可融合性,如果被传染的龙族原本体内就有一只病毒,再次被传染之后,病毒会变大一点,但也只有一个。” “由于它的这种特性,我们最终做出了决定,由最年长的我携带所有已知的病毒,前来找您。” 秦唯西重重吐出了口浊气。 “我最后的记忆,是在跨越边境线,”娜塔莎顿了顿,“只是……” “我确定那时的我还清醒,没有神志不清。” “时间呢?”秦唯西轻声问,一针见血。 “你能感知到的一天的时间,还是完整的24小时吗?” 娜塔莎猛地愣住了,迅速搜寻着自己的回忆,紧接着,面色愈来愈凝重。 “我有空白的断片时间,”她喃喃自语,“很多,我没意识到的空白时间。” “可能失控是从那时开始的,从小段时间到大段,再到彻底失控。”秦唯西叹口气。 娜塔莎沉默了很久,龙首低垂。 “公爵大人,我都做了什么?” 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脑袋,轻轻摩挲着她额顶的鳞片,公爵大人声音柔和,“你不用知道这些,不是你的责任。” 娜塔莎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冰蓝的眸中带着些恳求。 秦唯西还想摇头,柏嘉良却轻声开口。 “你屠杀了好几个村庄,都是普通血族。” 这位龙族的前任军团长僵住了,良久,她微微闭上了眸。 “真是罪孽深重啊。” “这笔赔偿金龙族会按顶级标准支付。” 她朝着秦唯西重重躬身。 “请您,快点剖了我吧。” …… 龙首搭在湿润的土地上,冰霜巨龙已经合上了眼,彻底失去了生机。 柏嘉良看着低垂着头不发一言的公爵大人,用力抿抿唇。 “公爵大人,”她迟疑了会,伸出手,小心翼翼扯着秦唯西的衣角,“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不该告诉娜塔莎前辈真相的? “没有,”秦唯西抬头,笑笑,“你做的很好。”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她捏着下巴,“这种诡异的灾难表现形式,确实像是劫尘,但时间不对。” “精灵和兽境是前几个月才监测到劫尘浓度提升的,但这病毒却是二十年前的事儿,更不能和最近才发生的,龙皇的陨落联系到一起。” 柏嘉良皱皱眉,也开始思索着其中的联系。 “算了。”秦唯西想了会,没得到什么答案,于是摇摇头,伸手拿起小人类的重剑。 “剖开看看就知道了。” 淡淡的黑雾淹没剑身,那普通的重剑瞬间刺入了巨龙坚硬的鳞片,斩断了冰霜巨龙修长的龙颈。 龙首掉落在地,没有流出一滴血。 娜塔莎体内的血,早就在疯狂时以红雾的形态挥发了。 随后,重剑剑刃狠狠斩入了巨龙头颅,没入三寸后,便再也寸进不得。 “出来!” 秦唯西低喝一声,剑尖一挑。 一个长满了肉瘤的圆球,从巨龙的血肉中落了出来。 柏嘉良警惕地看着地上那个硕大的丑陋球体,看着它不断颤动的褶皱外皮和鲜红晦暗的血肉。 肉球上,慢慢探出了许许多多细密的触须和沾满不明液体的腕足,腕足在空气中迅速枯萎僵硬,下一瞬又伸出更多来,在空气中疯狂地挥舞,似乎是在探寻什么。 柏嘉良克制住呕吐的冲动,退后两步。 那肉球突然转了个角度,随后朝她的方向也跳动了两步。 小人类瞬间汗毛倒竖,窜到了公爵大人身后。 而那肉球也朝她的方向慢慢跳动过来,在两人警惕的目光中,它骤然飞起! 速度太快了! 柏嘉良看着那朝自己飞来的恶心肉团,下意识想抱头蹲防驱动胸口的防身小玩意。 等等。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 角度不对!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惊惶起来,伸手想推开身前的公爵大人。 那个玩意不是冲着她来的,它的目标是…… 已经迟了,那肉团笔直撞入了秦唯西怀中。 下一瞬,最古血族喉咙中顿时发出狰狞而崩溃的低吼,蝠翼大张,不断颤动着,浑身黑雾迅速被染红,凝成一根猩红的血柱,冲天而起! 为您提供大神 该去学习了 的《身为血族的我被人类表白了》最快更新 22. 第 2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