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奔我而来》 1. 第一章 《平安扣》 姜岁宁/文 年少的爱,如风如火,山风掠过山岗,野火便顷刻燎原。 二零一六年,冬。 连日的降雪覆盖了整个森林,林冠像绵延起伏高矮不一的重重雪山。 细看,却能看到白雪之下露出的隐约绿色。 一座吊脚小洋楼隐匿其间,遗世而独立。 吊脚楼是苗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传统民居,不论是华美的丝檐还是精致的走栏都极具民族特色,在此基础上又巧妙结合了现代建筑风格。 烟灰色的大理石地板,冷白的玻璃幕墙将外面的雪景一览无余,屋子中央摆放着一架黑色雕花的铁架床,深紫色的床单被套堆叠在床上,显得温馨又柔软。 墙边的壁炉熊熊燃烧着,火星偶尔溅起又落下发出嗤嗤的声响,光芒温暖而炽烈染红了周围的地板。 浴室磨砂门左右滑开,热气一股脑喷薄而出,门内迈出一只纤细□□的脚,肌肤上犹带着晶莹剔透的细碎水珠。 地毯上和散落的衣物躺在一起的手机亮起微光,徐若木将黏在锁骨的一缕湿发撩到耳后,弯腰拾起手机。 她浑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长度只打到大腿根,弯腰时露出胸前姣好的风景,很有料。 沉寂了许多年的高中班级群忽然活跃了起来,高中毕业五六年过去了,有个在国外做生意赚了大钱的同学回国组织起了毕业以来第一次同学聚会。 所有人聊得正火热。 徐若木表情淡淡的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天南地北的聊,高中班里三五十个人干什么工作的都有。 一个名字猝不及防跳进眼底。 江绯。 起因是有个女同学问江绯会不会去同学聚会。 被人调侃:“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呢?真爱啊。” “江绯家的琳琅玉行在槐城旅游卫视火了,他现在可是少东家了,应该没空来同学聚会吧?” 然而当事人可能在忙,始终没有回应只言片语。 徐若木眼底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赤着脚踩在软毛地毯上走到屋子中央,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投影仪。 悬空的白色幕布上投出荧光画面,她把频道筛选到了槐城旅游卫视,里面正进行着一场访谈。 女主持甜美的声音响在屋子里带着隐约的回音,徐若木将脚塞进软底拖鞋里,随手拿了个抱枕放在地毯上,乖巧地盘腿坐下。 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幕布,幕布的影像投射在她虹膜上像被打碎的星河。 画面切到这期嘉宾的脸上,槐城作为新开发的旅游胜地,整个槐城百年的古玩玉器行只有江家一家,别无分号。 一方面作为琳琅玉行的少东家,另一方面作为玉石古玩方面的鉴定专家,江绯经常被请上当地的旅游节目做访谈,他们家的古董玉器行因此火遍全网。 可以说现在的槐城靠着琳琅玉行很大程度拉动了整个城市的经济涨幅。 节目到了尾声,女主持为了活跃气氛,笑着问:“据我了解自您家的店铺在网络上火了以后,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其中还有不少女游客是为了你这个少东家去的,是真的吗?跟我们观众分享一下吧。” 这话其实不太好回答,一个回答不好就容易得罪广大网友。 徐若木不由蹙起了眉,静静等待着他会怎么应对。 只见幕布里的江绯垂下眼睑,淡粉色的唇角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细密的乌黑长睫像坠落的凤尾蝶翅羽。 他只是笑而不语,可能因为他家是祖传的玉石古玩店铺经常跟玉石古画打交道,身上的气质也有一种别样的韵味,令人移不开眼。 主持人敛下眼底的惊艳,又问:“我还听说网友最先注意到您家的玉行是因为您出色的颜值,本来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江绯很礼貌:“谢谢。” 但是冷场了。 女主持只好笑着岔开话题:“我们的工作人员在实地采访的环节中听网友说您的母亲说你有一门娃娃亲?” 江绯听见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 徐若木轻轻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手心里冒了汗。 女主持以为他又不会回答,已经在想一直这样冷下去也不是办法,嘉宾看起来对这事没什么兴趣,要不要换个方向。 却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有。” 女主持面部微表情把握得很好,即便心里有些震惊也没有表露出来。 她笑着说:“真是没想到现在还有地方保留娃娃亲的传统文化,槐城不愧是迄今为止古文化和古建筑保留得最多最完整的城市啊……” …… 徐若木的聚精会神被手机铃声打破,撕破了室内的静谧,也打破了她几欲停止流动的血液。 她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侧躺下来,单手支颔。 纤细修长的双腿轻轻交叠,她的皮肤不算特别白,但是身材高挑有致,腿长腰细非常性感。 她接起电话,语气中有几分没精打采:“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有些散漫和漫不经心:“你看高中群里了吗?周达海要组织高中同学聚会,去吗?” 徐若木一边瞧着泛白还有褶皱未散的指尖,神色有些漠然:“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对方不解。 “忙。” “忙?你那破工作室建在深山里连个鬼都没有,跑手续都跑了几个月,孤家寡人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忙什么?” “……”徐若木撇了撇嘴:“忙着享受生活不行吗?” “你必须去,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整天呆在家里。” 徐若木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别的味道,她幽幽的说:“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咳。”弋清野清了清嗓子道:“她们非要我去,我没空,你代替我去一趟,就吃个饭。” 徐若木微微眯起眼眸:“你是没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弋清野自暴自弃了:“哎呀,哥就实话说了吧,高中咱们班的女生有一半都是我前女友,我要是去了,这饭吃不了。” 徐若木翻了个白眼,握着手机变换了个姿势,一条腿弯曲伸展,另一只手握住绷直的足尖。 一个瑜伽里的经典体式。 厚重的白纱虚虚掩着其他几面玻璃墙,隐约露出外面一线天光。 然而因为动作太大,浴巾受到力的作用扎进胸前的部分猛地弹了出来,松松垮垮往下滑,最后堆积在腰间。 春光乍现,少女美好的胴体沐浴在光里,皮肤泛着淡淡光泽。 凹凸有致,窈窕的细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性感尤物。 徐若木却神色自若维持着这一个动作直到心中默数结束,才收了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浴巾滑落在地。 她□□地走到衣橱旁挑挑拣拣了一套真丝吊带裙套在身上。 弋清野半天没等到回答,又开口:“听话,你就替哥走这一趟吧?” 吊带裙更衬托出她纤细的肩和锁骨。 徐若木瞟了手机一眼:“他去吗?” “谁?”弋清野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江绯?他应该不会去吧。” “知道了。” 徐若木敷衍的应下。 弋清野不解:“你问他干什么?” 徐若木语气淡淡:“没什么,他要是去我就不去,他不去我再考虑。” 弋清野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郁闷:“为什么?你们不是大学毕业还好好的吗?吵架了?有什么是你俩知道但我不知道的吗?” “你再问我就不帮了。”徐若木显然不愿多谈。 “得得得,那你可记住了,他们定的地方在九宫格,临淄广场那一家,时间是后天中午,千万别忘了。”弋清野说:“别睡过头了,也别迷路,更别放鸽子听见没。” 徐若木不作声,门锁发出滴滴声响,是有人在输密码的声音。 弋清野交代完正事,不忘多嘴一句:“我妈问你今年还不准备给她带个男朋友回去吗?” 徐若木:“那哥你帮我的份儿带了吧,你带俩,我今年不回。” “说什么呢?我现在多专情一男的!让你嫂子听了还不跟我闹。”弋清野一下子看穿了她:“怎么?没找到男朋友连家都不敢回了?” “……”徐若木白眼都快翻到脑后了,这哥什么都挺好的,就是怎么就偏偏长了张嘴。 弋清野纳闷的嘀咕:“也不知道你们都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的寡着干嘛呢?单身有瘾啊?” 徐若木心尖微动,唇瓣翁动:“什么一个接一个……” 心忽然跳得很快。 “还有谁?” 弋清野莫名其妙:“一块儿长大的还能有谁?江绯啊,二十五岁的大男人还单着,不会憋坏吗?” 房门打开,外面的风雪扑进来在遇到室内高温时瞬间融化成水滴落在地砖上。 一个把自己几乎裹成北极熊的小姑娘收起伞赤脚走了进来,她往手心哈了两口气,朝徐若木腼腆的笑了笑,小声招呼:“木木姐,对不起我迟到了,总打不着车。” 徐若木无声朝她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耳边的手机。 小姑娘赶紧闭紧了嘴巴,开始脱外套,只到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感觉身上有了些许汗意。 木木姐这是把暖气打到了多高啊。 徐若木没有注意她,只是拿着手机到了一边去听。 弋清野还在自顾自的说:“咱高中同学好几个孩子都上小学了,江绯从小到大都没让家里操过心,只有这件事固执得可怕,谁劝都不听,我真是想不明白。” 徐若木说:“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宁缺毋滥,比你好。” 弋清野气笑了:“徐若木!你再说一遍!行了,我懒得理你,我还要跟你嫂子约会。” 徐若木嗤笑:“我所有嫂子手牵手能绕世界一圈了没?” 弋清野:“那还差点。” “那你努力。” “嗤就你能贫,挂了挂了。” …… 挂了电话,徐若木回过头,小姑娘脱得只剩下薄薄的一件裙子,正坐在地毯上玩手机。 徐若木路过的时候,淡声说:“后天工作室不开,我有事要去市里。” 助理小姑娘抬起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木木姐,要我陪你去吗?” 徐若木在挑后天要穿的衣服,镶嵌了一整面墙的衣橱挂得满满当当,饰品琳琅满目闪着光。 “不用,你就休假吧,这么大的雪,没几个人会冒着大雪来工作室。” “好。”小姑娘抱着枕头窝在地毯上,眼睛亮晶晶的转过来看着她:“木木姐,你刚才接电话说的是哪里的方言吗?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徐若木瞥了她一眼,笑着说:“老家的方言。” “你老家是哪儿啊?讲话真好听。” 小姑娘回忆了一下刚才听到徐若木说方言,用一句温香软语来形容毫不夸张。 “槐城。” “槐城啊我知道,近两年最火的旅游城市,古城对吧?据说超漂亮。” 徐若木笑了笑:“欢迎来玩。” “好啊!有机会我一定去!” 2. 第二章 “不用等,雪大,回去歇着吧,晚点来接我就行。” 轿车后座门被推开,一双黑色尖头高跟鞋踩进雪地里,黑色如同绸缎的裙摆散落轻柔擦过脚踝,徐若木捏着银色的手包合上车门,手包上细小的颗粒碎钻闪着耀眼的光泽。 前座的车窗滑开,司机的声音漏出来:“徐老师您等等,老板让我一定要跟着你的。” 徐若木往前走了两步,身后果然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她微微侧头:“跟着我干什么?我是去参加同学聚会,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司机望了一眼火锅店的招牌,看着里面热火朝天的氛围瘪起了眉道:“您刚陪我们老板从慈善晚宴上下来,来这种地方要是被认出来了会很麻烦,不如让我跟着你,中途有什么意外我也好马上送您回工作室。” 徐若木语气略微有些冷淡:“麻烦你回去转告你们老板,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并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让他手不要伸那么长,要是惹我不高兴了,合作立即终止。” “这……” 司机被吓得脸色发青,脚步也钉在原地不敢跟上去了,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徐若木撩开透明门帘走了进去。 火锅店里几乎被周达海包场了,只有边缘有几桌先来的散客。 她的出现让在场单身或不是单身、已婚或未婚男士都频频投来惊艳的注视。 靠门边坐的男生朝她吹了个口哨:“美女,你走错地方了吧?这家店我们今天同学聚会包了。” 徐若木看了他一眼,笑了。 “……”那男生被她的笑晃得一愣:“你是明星吗?” 徐若木笑意微敛。 明星吗?她不是。 但她经常跟明星打交道,占星术古老且神秘莫测,娱乐圈很多人都信这个,她工作中的很多合作伙伴不是大明星就是什么影帝富豪。 “不是。” 徐若木拽了拽从肩头下滑的披肩,转头往里走。 “哎你……” 男生欲再次阻止的话刚开了个头,往前走了两步的徐若木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若木,替我哥来的。” 徐若木……她哥…… “卧槽,老弋?” “徐、徐若木!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漂亮?” 徐若木没再理他们,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家火锅店除了闹哄哄的前厅还有后堂,沸腾的红油锅底咕噜咕噜冒着泡,香味飘过鼻尖勾起人心底的馋虫,周围人来人往,吵嚷又喧嚣。 徐若木撩开内堂的门帘,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正中央的那个意料之外的人。 江绯。 这个占满她整个青春期的人。 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放下手落荒而逃的冲动。 很久没见了,只过年过节会在社交软件上互相问候两句,言辞生疏得让人看了绝不会相信他们从高中就认识了。 江绯没怎么变,无论在哪,都是最吸睛的那个存在。 他穿着雪白的棉麻长衫,气质像玉石一样清冷温润,他皮肤很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腕上常年戴着一串碧绿的玉石手串。 材质像上品的青玉又像是独山玉,外行难以分辨。 他坐在这喧嚣无比的火锅店里,显得特别格格不入,江绯好像没有注意到站在门边的自己,他的座位几乎被班里的女生包围,像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她一时看得出了神,旁边有人撞了她肩膀一下。 “别堵着门啊。” 紧接着,她听见了与她擦肩而过的两人的对话。 那是一个短发女生,个子很高,打扮中性风。 她旁边是另一个女同学,身材窈窕有致褐色的发丝烫着温柔的小卷,穿着米白色包臀裙,一圈细软的雪白羽毛包裹住她浑圆纤瘦的肩头,衬得她冰肌玉骨。 参加同学聚会居然穿得跟她这个刚从红毯上下来的不相上下,这是盛装出席啊,要说没打算干点什么都没谁信。 短发女同学挽着她的胳膊,兴致勃勃的说:“你看我们班那些男生结了婚的哪个不是拖家带口?同学聚会都没带女朋友,肯定还单着,媛媛赶紧上!机会难得赶紧表白啊!” 卷发女同学语气有些害羞和踌躇:“我……试试吧。” 徐若木认出了这个人,高中时候全学校公认的校花方媛,虽然没有精确到每个人,但她的长相确实符合大部分男生的审美。 像一朵纯洁的小白花容易激起男生的保护欲。 所谓女大十八变,经过岁月熏陶,她的美显得更有味道。 这人把方媛往江绯那桌推去,才转过头来道歉:“对不起啊,你、你是徐若木吧?” 徐若木茫然的看着她:“是。” 短发女生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认不出人了,笑着说:“我是田薇啊,你不认识我了?你现在变得真漂亮。” 徐若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田薇拽住了手腕往那边拉:“哎你们快来看这是谁,徐若木啊!变化忒大了,要不是我刚好还有点印象,不然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杵那儿呢。” 田薇从高中起就运动天赋发达,体育老师本来建议她走体育生的道路,但最终因为她对体育不感兴趣而告终。 徐若木试着挣扎了两下,纹丝不动。 她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被动地跟着她走了几步,高跟鞋鞋跟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田薇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的目光像鞭笞一样火辣辣的落在徐若木身上。 她不喜欢这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江……” 方媛帮人夹菜的手一顿,她顺着面前人的视线看去,在视线尽头看到了略显局促的徐若木。 田薇后知后觉放开手,徐若木垂眸看着被捏红的手腕,什么也没说,将手悄悄藏进了身后。 江绯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轻启没有吐出半个字眼就又无声合上了。 田薇热情招呼她:“愣着干什么?都一个班的,过来坐啊。” 田薇的位置原本在方媛旁边,她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徐若木。 气氛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其他人继续吃吃喝喝,徐若木把手放在高脚杯柄上,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红色液体,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火锅配红酒?真是奇怪的搭配。 方媛看了一眼右边的江绯,后者没什么表情。 她又看了一眼左边的徐若木,徐若木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杯子里的红酒,也不知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位发财的周达海顶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进来了,衬衫的扣子都快崩开了。 他喝酒上脸,面庞涨红成猪肝色,第一眼就看到了徐若木和方媛,眼睛都看直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说:“这里面坐这么多美女啊,不来跟哥走一个?” 方媛眼底闪过隐蔽的厌恶。 徐若木直接视而不见。 田薇比较粗神经,第一个站起身举杯:“今天可是周老板做东请客,大家是该敬一杯。” 她说得也有道理,众人这才稀稀拉拉举着杯子站起来。 周达海被这一声老板喊得飘飘然,脸都要笑烂了,端着酒杯走过来:“那大家就一起喝一杯,我再挨个走。” 周达海大手一挥:“正好今天我从朋友那儿搞来了一批好东西,刚让厨房蒸好,大家一起过过瘾。” 火锅店的工作人员给每桌端上来一盘清蒸海鲜和蘸水。 金色圆盘上摆放着比成年人手掌还大的金黄帝王蟹,成排的水煮鱿鱼。 “周老板可以啊,这螃蟹看着真肥。” 周达海伸出手掌往底下压了压:“这可是帝王蟹,普通人想买还买不着呢,你们也算有口福了。” 大家一起走了一杯。 徐若木只喝了一小口就忍不住蹙起眉尖,抿了抿唇。 她不喜欢喝酒,特别是这种有点劣质的葡萄酒。 周达海喝完大家敬的这杯酒以后径直走向方媛她们,笑眯眯的说:“两位美女咱们单独喝一杯?” 方媛迟疑:“我……” 周达海:“方大校花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不得不说,这声校花喊得很受用,方媛脸颊微微一红,手却摸上了杯子。 周达海目的达到,笑意更深:“喝红的多没意思,上白的。” 一杯白酒被塞进方媛手里。 方媛脸色煞白,红酒她还可以,白酒她一口就得倒。 她一脸为难看向身后的人,低声说:“江绯,我不太会喝酒……你能不能……” 江绯被叫到名字,慢慢站起了身。 他的目光却落在一人之隔的徐若木身上。 他唇角扬起一个笑,声音还是像记忆中的温柔,却有些散漫:“可以,只是我酒量好像也不太行,要是一会儿闹出笑话你们可别笑话我。” 酒量不好这是真的,徐若木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肥牛,心里默默的想。 “江绯?”周达海拧起眉,很快又松开了:“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场合啊。” 一个定律,学生时期受女生欢迎的异性往往并不会受同性欢迎。 江绯坦坦荡荡看着他,:“周老板都说话了,当然抽空也得来。” “不愧是做了少东家的人,会说话。”周达海哼笑一声:“没想到你也是会怜香惜玉的人?大男人言出必行,喝吧。” 江绯淡淡瞥了一眼方媛,后者愈发觉得委屈,往他身后退了一步。 江绯伸手去拿她手里的酒杯。 没想到旁边的人比他动作更快,徐若木站起身夺过方媛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我帮她喝了。” “……!” 方媛睁大了眼。 江绯也表情微诧看向她。 周达海先是震惊紧接着哈哈大笑:“徐大美女真是爽快,酒量可以啊!那接下来,我再敬徐大美女一杯?来来来,给她倒上。” 徐若木无动于衷的看着酒杯又被倒满,酒刚进嘴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她几年没怎么回过槐城了,现在的江绯也不一定就喝不了这一杯酒,她怎么就冲动抢过来了呢。 此刻白酒的那股辛辣劲儿灼烧着她的食道,让她的眉毛轻轻拧起。 江绯不着痕迹蹙起眉。 徐若木一鼓作气要喝掉第二杯酒的时候,江绯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她的皮肤很滑也很凉,触感柔软。 江绯这才注意到她里面只穿了一件长达脚踝的鱼尾裙,外面一个薄薄的披肩,大半个胳膊都露在外面。 “我帮你喝。”江绯说。 方媛:“……” “你确定?”徐若木终于肯瞥他一眼,眼波潋滟,眼影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撩人于无形。 “?” 江绯对她隐约的怒意感到茫然。 但没等江绯回答,她就避开了他的手将杯子里的酒喝得精光。 徐若木喝完了酒,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的说:“还不放手吗?” 江绯神色复杂,慢慢松开了手指。 周达海很快被其他男生拉走拼酒去了,徐若木坐在原位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子里的红酒,偶尔应几声别人的问题。 聚会中途,方媛邀请江绯出去一下。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方媛臊得满脸通红。 江绯看她紧张得都冒汗了,轻轻点了头。 徐若木盯着红酒杯发呆,感觉胃还在火辣辣的被灼烧。 江绯将放在旁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别再喝了,听见我说的了么?” 他还拨弄了一下徐若木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呆毛。 徐若木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的互动,却依旧丝毫不给他面子,态度冷淡的反问:“关你什么事?” 江绯指尖一顿,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怕你哥找我麻烦。” 说完,他跟着方媛离开了。 徐若木的头发被揉得有些微乱,她也没整理,而是频繁的望向门外。 几分钟过去了,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人进来。 她借口上厕所找出去的时候,服务员好心替她指了卫生间的位置,徐若木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到处找人,直到路过窗口时看见他们并肩站在屋檐下,屋檐外茫茫白雪飘扬而下。 方媛红着眼说出的第一句话将她生生钉在原地。 她问:“你拒绝我是因为还喜欢那个人吗?” 江绯背对着她看不清神情,却让她连呼吸都静止了。 “是。” 她听见他这样说。 方媛咬了咬唇,红了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喜欢这么多年?” 江绯眼波微动,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徐若木听见他的声音裹挟着霜雪飘过来,冻结了她浑身上下的血液。 “她阳光开朗、勇敢果断,我会喜欢这样的她,一点也不奇怪。” 她站在原地手脚发僵,之前一直强压着的难受成倍反噬过来。 3. 第三章 二零零八年,槐城九月,夏末。 槐城是个水乡,像是水墨画里才会存在的世界。 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杨柳依依,低矮的屋舍鳞次栉比。 自行车铃声和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 戏园子咿咿呀呀的唱腔伴随着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唤醒沉睡中的古城清晨。 弋清野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把一辆不算新的自行车抗到门外,带有岁月痕迹的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延绵至巷子口的拐角。 自行车在地面发出嘭的一声响,弋清野不爽的嚷嚷:“妈,早让你给我换辆新车,这辆连链条都掉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中年妇女的声音:“换个屁,磨磨唧唧什么呢?让你干个活,话怎么这么多?” 两人的对话都是用一种婉转的方言进行,外地人听不明白。 弋清野砸吧了下嘴,只好不情不愿蹲下修车,他很熟练,几分钟就搞定了。 弋清野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一只脚踩在脚蹬子上,另一只脚撑在地面,双手捏着车闸,扬声朝院里喊:“妈——你儿子快饿死了,等我回来我要吃牛肉粉!” 屋里的弋妈回应:“我一会儿东边有个麻将局,没空做早饭了,你自己路上随便买点吃吧。” “……”弋清野傻眼:“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弋妈:“我现在也有点怀疑,你还不走?看看都几点了?让你接个人你怎么这么能磨叽啊!” “得,我走了。” 弋清野脸上划过无语,脚一蹬就走了,他按了按车铃。 老式的自行车车铃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夏末的早晨,他只穿了薄薄的白色短袖和一件外套,晨风猛烈地刮起他的衣角呼呼作响。 他的五官硬朗,剑眉星目,邪肆一笑的时候最勾人,脸上带着少年人的轻狂洒脱。 自行车驶出巷口,他猛地捏闸加脚刹停了下来,笑眯眯朝口子上摆摊的大伯说:“葛叔,给我来一份酱香饼,我爸付钱。” 葛叔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有点矮,皮肤黝黑。 他看了一眼来人眼睛都笑弯了,手上快速的用包装纸包了个饼递给他,随口问:“小野啊,你这一大早的骑车是要去哪儿啊?老爸又不给零花钱花?” “谁说不是。”弋清野接过酱香饼三两下粗暴地撕开包装纸叼进嘴里,手里把撕烂的包装纸和塑料袋一起揉作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金黄酥脆的酱香饼带着葱花的香气扑鼻,香味能飘到附近几百米,引得人垂涎欲滴。 他重新踩动车子,嘴里叼着饼含糊道:“去火车站接个人,快迟到了,叔我先走了——” 了字尾音落下的时候,他人已经骑出去很远了。 葛叔笑了笑,继续卖自己的饼。 新的一天,才刚开始。 弋清野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门口刹了车,他嘴里的饼吃了一半。 停好车以后,他一边看着槐城火车站顶上的「槐城站」三个字若有所思,另一边用两根手指把酱香饼叠了几下,叠成厚厚一小块,一口气塞进了嘴里。 这一大口把他的嘴塞满了,他鼓着腮帮子嚼了好半天才艰难的咽下去。 弋清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撒泼打滚才求得老爸松口给他买的首代某果机。 火车应该已经到站了。 弋清野又翻出老妈彩信给他发的对方的照片,外面的光线太强,手机亮度太弱,照片里光线也不好。 弋清野只能看清照片里站着一个身形纤细的黑影,脸长啥样完全看不清。 弋清野抬手挡住屏幕又转了好几个方向才看清照片里的女孩,两条细长的麻花辫垂到颈窝,五官秀丽正面对着镜头甜甜的笑着,露出两颗往外凸起的虎牙。 勉强还算可爱吧。 这是弋清野对这个即将住进他家里的陌生女孩的第一印象。 然而他左等右等也没见到有长得像这个女孩的人出来。 他为了怕自己看错,几乎每走出来一个年龄身高差不多的女生,他就紧紧盯着人家看。 看得许多女孩都露出了害怕的神情,觉得他可能是人贩子。 忽然,他目光一顿,落在刚走出站门的一个女孩身上。 这女孩扎着一个慵懒随性的丸子头,拎着一个背包,穿着简单朴素的短袖短裤,长得有点像照片里的人,但是身高对不上。 女孩似乎也在看他。 弋清野错开视线盯着她蹩蹩的背包看了会儿,果断移开了视线,这种一看就是来旅游的。 谁去别人家借住带这么点行李? 他纳闷的拧起眉,这货不会是在火车站里迷路了吧,这种地方最多人贩子了,要是碰上人贩子…… 他又想到今天要是没把人带回去,晚上一准得被沈女士活撕了。 弋清野越想越慌,赶紧迈开大步往站里走,与那个拎着行李的女孩擦肩而过。 那女孩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弋清野疑惑回头,眼里还带着戒备。毕竟火车站这种地方鱼龙混杂,藏污纳垢什么人都有。 女孩从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张照片:“是……小野哥哥吗?” 哥哥?这个称呼对他这个独生子来说挺稀奇的。 但是女孩的声音又柔又软,叫哥哥的时候像在撒娇。 弋清野周末被拎着早起本来老不爽了,但这一刻火气好像被这夏末的风吹散了。 他脸上的戒备逐渐淡去,定睛一看,她手里的照片上面可不就是他嘛。 照片上的弋清野拉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他八百万似的。 弋清野咬牙切齿:“这照片……你哪儿来的?” 女孩怯生生的看着他,却活像他下一秒就会把她丢下一样,手指紧紧攥着没丢:“弋叔叔给的。” “啊老爸——有谁给照片打印入学证件照的啊!” 弋清野在心里嘶吼咆哮完,他的目光审视一般再次落在女孩身上,他掏出手机给她看:“你吃什么了?变化这么大,你说说你这照片跟你本人像吗?” 女孩看了一眼照片,无辜的说:“可是,这是我几年前的照片了。” “……”弋清野想吐血。 他又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女孩身形高挑,比绝大多数他见过的女生的身材比例都要好。 这大概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特性吧。 听老爸说,这个女孩生于北方某个临海的小镇,父亲死了后母亲也改嫁了,只剩下一个年迈的爷爷。 她爸爸是北方人,而母亲则是南方人。 结合生下的她遗传了她爸的身高又融合了她妈南方人的小巧五官,只是可能是常年住在海边的缘故,经常吹海风和晒太阳,她的皮肤并不是南方普遍的白皙,但也不算黑,就是普通人的肤色。 小镇贫瘠,弋爸从她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资助她,直到中考结束。 弋爸是个传统的南方男人,平时在商场上说一不二回家说话温温柔柔怕老婆,但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资助偏远地区贫困学生。 让他们能够有契机走出大山。 所有被弋爸资助过的学生当中,只有这个女孩他最上心,据说是因为弋妈当年怀孕的时候求神拜佛想要个女儿。 结果落地是个儿子,弋妈也不愿再生二胎。 弋爸把女孩的照片和资料拿给弋妈看过以后,弋妈也很喜欢这个女孩,长得漂亮又讨喜。 这些年,弋爸弋妈几乎把她当亲生女儿在疼爱,她从小没有父母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弋爸担心家里只有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互相照顾不好,他逢年过节就带着钱和物资开车大半天往镇上跑,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 镇上没有高中,于是弋爸就提议让她来槐城读高中,借住在他们家。 这一切弋清野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一个字也没多问。 弋清野的目光下移落在她手里的行李上,诧异的问她:“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 女孩眼神更澄澈:“怎么了吗?可是这是我所有的东西了。” “……”弋清野认命:“行吧,回家放完东西我带你去买。” “谢谢小野哥哥。”女孩笑了,唇间虎牙若隐若现,终于跟照片上满脸青涩的女孩有了几分肖似。 弋清野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包,带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不爽开口:“谁是你哥,你别乱攀亲戚啊。” 两人男生大步走在前面,身后拖着一个小尾巴,女孩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小跑着跟上他。 她固执的说:“弋叔叔让我喊你哥。” “谁让你喊你就喊谁去。”弋清野不耐烦,忽然停住脚步,女孩没能刹住脚一头撞在他坚硬的背脊上。 弋清野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莫测,随即重新迈开腿。 只是这次,她不需要小跑跟上了。 弋清野跨上车:“行李抱着,我先带你回家。” 女孩坐在弋清野车后座,凉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 弋清野的声音从风里飘过来:“你叫什么?” 女孩好奇的张望着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应声回答:“徐若木,我叫徐若木。” “徐若木……这名儿谁给你取的?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弋清野从行人中熟练地穿行,忍不住开口吐槽。 徐若木手指还攥着他的衣角,轻轻摩挲了下:“我爷爷取的,他说他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像树一样,能够经历各种风吹雨打而不弯不折。” 女孩的声音有些低,透着淡淡失落。 这是想念家人了? “……”弋清野乖乖闭嘴了。 路旁琳琅满目的商铺,香铺茶楼里的人们用晦涩难懂的方言大声交谈,仿佛误入了什么年代片拍摄现场,与之不同的是满满的市井气息和人间烟火。 一条河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在这座城里,肉眼可见年代久远的石桥横亘河中央,脚下的青石路面平坦,车轱辘偶而碾过一块翘起边的石板发出一声响。 真好看。 十几分钟后,弋清野把自行车停放在巷子靠墙的一侧:“到家了,下车。” 徐若木跟着跳下车,她的怀中抱着行李,看着眼前挂着锁的院门。 弋清野掏钥匙开锁领着她迈了三级台阶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古老雅致的四合院,不管是门还是窗都保留了古色古香,只是家具很多是现代风格。 弋清野把她带到西边卧房外推开门,脸上还带着淡淡不爽:“以后这就是你的卧室,我住另一边的这间房,进去放行李,动作快点。” 徐若木点点头,提着行李跨了进去。 弋清野站在门外数着时间等她,顺便看着车,免得被人顺手牵羊提溜走了。 虽然是辆破车,但要是没了,周一他就只能跑着去上学了。 弋清野靠在巷子的墙上,随手摘了路边的一朵野花叼在嘴里,舌尖懒懒挑动花茎,一脸的漫不经心。 徐若木动作还算快,但他耐心不好,这辈子最讨厌等女人。 徐若木出来的时候,他瞥了她一眼,扔下一句:“知足吧,这辈子除了我妈还没有第二个女人让我这么等过。” 徐若木这次已经很熟练了,坐上车,抓紧他的外套。 弋清野踩出巷口,往刚刚去火车站相反的方向驶去,中途在一家店铺前刹了车。 徐若木好奇的看过去,这家店铺里摆放的都是各种样式的博古架,上面放着花瓶摆件等物件。 长长的玻璃柜台里好像是玉。 她抬头看向店铺的招牌——琳琅玉行。 弋清野刹住车,往里面张望了两眼,店里只有两个男人在。 一个中年男人在拿着刻刀雕木头,另一个年纪要年轻一些,手里拿着抹布正小心翼翼地擦着一只花瓶。 弋清野大声夸赞:“叔,手艺真不错。” 雕刻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岁月难掩帅气的脸庞,笑了:“小野啊,又骑车上哪野去?” 弋清野扬声说:“去那边买点东西,江绯不在吗?” 男人笑说:“小绯去园子里听戏了,有什么叔帮你转达?” 弋清野笑了笑,露出一口绚丽的白牙:“那还是算了,男人间的秘密怎么能让叔你知道,我随便问问,先走啦——” 徐若木扭着头一直到车子驶出老远再也看不见那家店铺才回过头。 4. 第四章 路过梨园时,戏曲婉转凄恻的唱腔带着南方人独有的温软从爬满绿色藤蔓的镂空花墙里传出来。 弋清野骑在自行车上忍不住跟着哼了两句。 徐若木好奇的问:“哥哥,你在唱什么?好像不太像歌曲的调子。” 弋清野悠闲自得:“是戏,你喜欢听戏吗?今天园子里唱的是黄梅戏。” 徐若木诚实摇头:“我没听过戏。” “我也不爱听。”弋清野歪了歪头,脚下蹬得飞快:“但我发小爱听,时间长了就听着也还行,等有机会带你去听。” “谢谢哥哥。”徐若木声音乖巧。 弋清野炸毛:“说了不是你哥。” 虽然他语气里全是嫌弃,但也只是说了一句。 弋清野带着徐若木像一阵风先骑去了东边的茶坊,闹烘烘的茶坊内,长牌麻将各占半壁江山。 门口的树下还有一群大爷围着下象棋。 弋清野往门口一站,就有人认出他来了。 “哟,小野?来找你妈啊?” 弋清野胡乱点头,伸手把徐若木往身后一扯,目光在茶坊混乱嘈杂的一楼唆巡无果。 他端起笑脸:“婶,我妈在哪?” 那大婶抬手指向一个有些偏的角落,那里的窗户大敞着露出对面的屋舍,一串大红灯笼挂在屋檐被风轻轻吹动。 窗前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四面围桌的几个叔叔婶子表情凝重。 只有坐在窗前的他妈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跟我进去。”弋清野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徐若木听话地点了点头。 瓜子果皮满地都是,徐若木好几次踩到香蕉皮险些滑倒抓住弋清野的衣服才免于跌倒的命运。 弋清野看着自己被抓得满是褶皱的外套,眉毛拧得像毛毛虫,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弋清野大步走过去,在旁边看了会儿。 沈女士赢钱之余用眼角瞄了他一眼,神情高冷:“你来干什么?” 弋清野笑着搓了搓手,“妈,人我接到了……” “没钱,滚。” 沈女士斩钉截铁的说。 弋清野目光幽怨:“我刚看到你赢钱了。” 沈女士懒得搭理他,吊起眼角,显得有点刻薄:“让你接的人……” 在她开骂之前,弋清野赶紧把身后的人往前一拽:“这呢。” 沈女士表情瞬变,打量了一下徐若木,满眼喜欢:“跟照片上一样,长得真漂亮。” 徐若木被她热切的注视着有些紧张。 沈女士看出了她的紧张,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别怕,叫我沈姨就行。” 徐若木看了看沈女士,眼珠情不自禁瞥向一旁的弋清野,表情有些无措,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弋清野越看越不爽,语气里藏着隐怒:“看我干什么?” 沈女士脸色一沉,怕再吓到她,用方言训他:“冲谁嚷嚷呢?” 弋清野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到底谁才是这个女人亲生的啊。 徐若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怯生生喊了声:“沈姨……好。” 沈女士立马喜笑颜开:“哎,你旁边这个是我儿子,从今天开始就住我们家,把他当你亲哥哥,随意使唤。” “……”弋清野忍气吞声不敢还口。 “嗯。”徐若木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沈女士终于愿意正眼看弋清野一眼了:“你呢,找我什么事?” 弋清野堆起一个扭曲的笑:“我亲爱的妈妈,是这样的,她带的行李太少了,我想带她再去买点女孩子的日常用品和衣服,但我……” 没有钱。 他暗示性地搓了搓手指。 沈女士脸一沉,弋清野赶紧抢在挨骂前指着徐若木:“我没骗人,不信你问她!” 沈女士看了徐若木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从面前的抽屉里抽出三张毛爷爷递给他:“赶紧走,好好带木木在附近转一转熟悉下,别上学不认路,你要敢瞎跑,我就卸了你的腿。” “谢谢妈妈!” 弋清野拉住徐若木,在人民币上虚虚印下一吻抛过去。 然后拉着徐若木夺门而出。 他们离开后,沈女士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麻将局上,有麻友问:“小野上高中了吧?越长越好看了。” 沈女士掩唇一笑:“哪里哪里……随他爸,哎胡了!” “……” 显然其他人的转移注意力失败。 洗牌的间隙,有人好奇的问:“那女娃子是谁啊?瞧着眼生。” 沈女士一边码牌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角说:“我养在外面的姑娘,怎么样?漂亮吧?” “……” 弋清野走出大门就赶紧挨个发了几条短信出去,发完他意识到周围太安静了,转头看去。 徐若木正好奇的看着他。 弋清野唇角抽了抽,:“上车,带你买衣服!” 弋清野给她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又买了几套衣服,回家的时候,徐若木问:“沈姨好像说让你带我逛一逛。” 弋清野头也没回,敷衍的说:“有什么好逛的,这地方又不大。” 徐若木点点头。 弋清野把她送进院子里就飞快折返骑车扬长而去,连背影都写着雀跃。 徐若木打算在院子里坐到天黑,四合院里仰头就能看到头顶碧空如洗的天空。 缸里的睡莲静静漂浮着,快到中午,风里裹来饭香。 …… 直到晚上,徐若木才见到了忙完回家的弋叔叔。 弋叔叔全名弋泰宁,他的老婆也就是沈女士,全名沈桃。 “我说什么了?你全当耳旁风是吧?” 沈女士拧着弋清野的耳朵,疼得他嗷嗷叫。 “妈妈妈——轻点!” 弋泰宁笑呵呵的看着娘俩,对略显担心的徐若木说:“别怕,习惯就好,吃饭,吃得惯吗?” 徐若木用筷子挑了一口饭,笑着点头:“我不挑食。” 弋泰宁温柔的问:“安排你跟小野上一个高中怎么样?上学放学你可以跟他一起回来,不然你一个女孩我跟你阿姨也不放心。” 徐若木弯了眉眼:“好。” 沈女士往饭桌上一坐,把碗端起来,鸡毛掸子就插在旁边花瓶里,不冷不热问:“老实说,去哪儿了?” 弋清野像地里蔫了的小白菜杵在旁边,身躯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网吧……” 沈桃猛地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弋清野疯狂后退:“妈!有话好说!我错了!” 弋泰宁在一旁边刨饭说:“早认错不就好了。” 弋清野耳朵红得像卤过,他朝弋泰宁挤眉弄眼:“爸你还有空说风凉话,你倒是帮我说两句话啊!” 弋泰宁被他的目光看得难得有几分做冷眼旁观的父亲的罪恶感,他清了清嗓子:“咳。” 沈桃朝他看过去。 弋泰宁摸了摸眉毛:“老婆,要不这次就算了……?” 几分钟后,沈桃拿着鸡毛掸子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垂头丧气站在她面前,神情如出一辙的怂。 徐若木:“……” 南方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徐若木的印象里,弋泰宁一直是成功人士的代表,他是做生意的,但很有爱心也很温柔。 平时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徐若木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模样。 沈姨细胳膊细腿,真打起来完全没有胜算。 弋叔叔却连说话都要斟酌,这样容忍和退让,除了爱还有什么能解释呢? 就像弋泰宁说的那样,徐若木进了弋清野在读的槐城附中。 弋泰宁平时忙,手续办完没能赶上开学,所以徐若木进校就是转学生。 周一一大早,沈桃塞给弋清野几张十块的人民币,吩咐他:“带木木出去吃,问她想吃什么你给买就行。” 弋清野只好不情不愿的接过,他穿着附中的校服,长腿一跨上了车,偏过头来看着徐若木,扑面而来的清爽少年气。 外套和里面的短袖胸口都印着附中校徽,校徽图标是藤蔓和书的结合,藤蔓象征槐城书象征教书育人。 弋清野唇角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打量徐若木。 换上了校服的徐若木还真有几分高中生的模样,她身形高挑,哪怕是略显臃肿肥大的校服外套穿在她身上也不显胖。 反而显得她四肢纤细,清晨的风刮过她空荡荡的裤管。 沈女士还在给她扎丸子头。 弋清野不耐烦了:“快点,不然把你扔在家里,你就走路去学校吧。” 徐若木有些急了,目光频繁往他那边撇,生怕他一不注意真的跑了。 弋清野看她这模样,觉得怪好玩的,不由勾起了唇。 “别理他。”沈桃把最后一根皮筋绑好,一个圆乎乎的丸子挂在她后脑勺,她脸型也偏圆。 整个头部整体看起来就像一个球体,很可爱。 徐若木拎着书包几乎是冲过去的把自己重重甩在车后座。 弋清野原本是单只脚撑地,她这样一撂下来,车身一震,他差点把不住龙头,赶紧两只脚着地才保持住平衡。 “操,你想把车弄报废吗??那我们俩都得跑着去学校了!” 徐若木把书包抱得紧紧的,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弋清野没搭理她,蹬起车在巷子里疾驰而过,路上买了点年糕塞给她啃。 槐城附中校区挺大,到处栽种着大颗大颗的国槐。 夏末是国槐开花的季节,淡淡的香气在校园里飘荡。 徐若木在上课后被老师单独领进教室,教室里零零散散坐了二三十个人,显得很空旷也很舒适。 这些陌生的同学都用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注视着她。 班主任姓王叫王才行(hang),他拍着徐若木的肩,指向教室的后方。 徐若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脑袋忽然冒起来。 弋清野叼着笔杆朝她隐蔽地眨了眨眼。 王才行被雷得没眼看,说:“不是他!” 弋清野挑了挑眉。 王才行说:“是他后面那个,江绯,咱们班班长,热心热情,乐于助人,新来的同学要是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他。” 徐若木看过去。 弋清野很配合地身体往旁边一歪,露出了他的后座。 不过此时那里空空如也。 王才行:“江绯呢?” 弋清野指尖转着笔,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懒懒开口:“老师你忘了吗?江绯作为附中代表去别的学校体验新课堂了。” 最近上面政策制度改革,新课堂模式试验田开始启动,第一个批下来的试验田就是隔壁一中。 附中以及槐城其他的高中都派出了老师和代表学生去一中体验。 王才行还抓了抓头顶稀疏的头发,对徐若木笑着说:“瞧我这记性,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说:“那你就等他回来再找他,为了你方便有问题问班长,你就坐江绯旁边那个空位吧。” 虽然说是旁边,但这个班都是单人座位,她的位置和那个叫做江绯的男生的座位也隔了一个走廊。 座位上挂着一只白色的帆布书包,这只手提包是附中的入学礼品,朴素又简洁,只有一些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角落点缀着金色的藤蔓和叶片。 徐若木观察过其他人挂在桌斗旁的书包,多多少少都进行了装饰和改动,有的人直接自己买的,没用学校送的。 在这个大家都爱花哨的年纪,他的书包简洁得毫无特色却又鹤立鸡群。 5. 第五章 一到课间,就有热情外向的同班同学围过来跟她打招呼。 徐若木偏了偏头,鬓角的发丝顽皮的划过嘴角,她能看到眼前人脸上的热情洋溢,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晦涩难懂的方言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个主动上来跟她打招呼的女生剪着男孩子一样短发,穿着肥大的校服,长相也偏中性。 她看着徐若木一脸茫然,诧异开口:“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听不懂方言?” 这次她是用带了些口音的普通话说的,徐若木听懂了,点了点头。 女生又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我刚在跟你打招呼呢,我叫田薇。” 说完,她皱起眉头:“你不是槐城的人,那你是哪里人啊?” 徐若木说:“北方格桑镇。” “……那是什么地方?”田薇面露茫然,随即抓住了重点:“你是北方人?” “是的。” 徐若木笑着点头,笑容明媚。 弋清野侧坐着,一只手撑住下颔手肘杵在桌面上看着那边,看着她的笑不由撇了撇嘴,小声:“没良心的,在家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无人听见。 田薇表情一变,脚步已经开始后退了:“这这样啊,那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又有人凑过来充满八卦的问:“徐若木是吧?我早上好像看到你跟弋清野一起来的,你们什么关系啊?” “他是我……唔。” 徐若木才说了几个字嘴就让人给捂了,弋清野朝问的女生挑了挑眉梢,用方言说:“打听我?难道喜欢我啊?” “我呸!”女生脸色涨红,啐他。 弋清野不依不饶:“不喜欢我你打听我跟别人关系干嘛?” 女生怒目瞪他,羞愤交加间举起拳头要捶他,被弋清野另一只手抓住手腕。 弋清野痞痞一笑:“想打我?那可不行,只有我女朋友和我妈可以打我,你想当哪一个?” 女生意识到跟他压根说不清,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旁边有围观的男生对他吹了声口哨,拍着桌子喊:“老弋,不愧是你啊!够骚。” 弋清野对他们一挑眉峰,弹了个舌。 在旁边当背景板的田薇弱弱的说:“那个,我先走了……” 弋清野没管她,放开徐若木往外走,丢下一句:“你给我出来。” 徐若木乖乖跟着他往外走,弋清野把她拉到楼梯间把她抵在墙上,食指指着她严厉的说:“在学校,不准说我是你哥!听见没!” “为什么?”徐若木问。 “为什么?”弋清野气笑了:“这还有什么为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你哥。” 徐若木没说话,只是用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他。 弋清野避开她的眼神,压下心底的负罪感:“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是你邻居,顺路带你上下学,听明白了吗?” 徐若木乖乖点头:“好。” 弋清野让徐若木先回教室免得被人发现他们呆在一起。 徐若木回教室以后就坐在椅子上发呆,她能察觉到周围的目光。 好像在她说出自己是北方人的那一刻,她就变得不是很受欢迎了。 弋清野也慢吞吞地返回教室,徐若木前面的眼镜男转过身来,语气莫测的问:“你居然是北方人啊?你们北方人不都五大三粗的吗?而且还长得不好看,你看起来除了在女生里面高一点好像也不壮?” “呃……”徐若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眼镜男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气馁,再接再厉:“你们北方人成绩是不是都很烂啊?没什么文化?” “……” 眼镜男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是不是还特穷啊?” 徐若木没法回答,她从小在格桑镇长大,没有见过北方其他的城市。 眼镜男看她一直不说话,露出些许嫌弃。 “是北方人怎么了?什么年代了还搞地域歧视?” 徐若木忽然听到左前方的弋清野开口。 眼镜男瑟缩了下,有些尴尬:“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瞎问问。” 说完他逃也似的转了回去。 弋清野没在说什么。 片刻后,徐若木被一个纸团砸到脑袋,她茫然抬脸。 弋清野正挑衅的看着她笑。 “……”徐若木真是拿他没办法。 她随手把纸团往桌上一扔。 上课的时候她听不懂,随手抓过旁边的纸团捏在手里把玩。 徐若木忽然一顿,纸团里面好像有字。 她把纸团拢在掌心轻轻掰开,弋清野狗爬一样的字呈现纸上。 弋清野:槐城的人大多数都是本地人,从小长大都在这,有点排外,时间长了就会好的。 弋清野:那又怎样,不是有哥罩你。 徐若木心头一热,抬头看去,弋清野立着书藏在后面睡觉的侧脸都变得顺眼了。 他脱去了外套只穿了里面的短袖,背脊的肩胛骨格外凸显。 “弋清野!”数学老师一声爆喝。 弋清野几乎是条件反射从座位上弹起来,面前的书倒在桌面,书脊和桌面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数学老师指着黑板上的图形:“求经过A(0,-1)和直线x+y=1相切,且圆心在直线y=-2x上的圆的方程。” 弋清野半眯着眼眸扫了一眼黑板,嘴里却连珠炮似的吐出答案:“因为圆心在直线 y =-2x上,设圆心坐标为(a,-2a)设圆的方程为……所以圆的方程为……” 数学老师的脸色从暴怒随着他解题步骤的深入慢慢缓和,到最后的若有所思。 数学老师一脸不爽又找不到发泄口,最后只能自暴自弃的说:“认真听讲,给我坐下!” “得嘞。” 弋清野乖乖落座。 一上午很快过去,午间玲一响,众人一窝蜂涌向食堂。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弋清野对徐若木说:“你先去,跟着大部队走就走,我一会儿再去。” “哥……”徐若木在他的目光中急忙改口:“你在等谁吗?” 弋清野这才脸色缓和:“我等江绯,刚我听到楼下的车喇叭了,应该是他们返校了。” 徐若木只好跟着大部队往食堂走,学校里的环境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跟了好几拨人。 都不是去食堂的。 她差点跟着进了男生宿舍,最后还是宿管大叔平底一声吼:“那个女同学站住!往哪儿走呢?这里是男生宿舍!” 徐若木被吼得一愣,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瑟缩了下。 旁边涌出来一堆男生看热闹。 宿管大叔以为她没听清,又跟她说了几句:“你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年纪不大就想往男生宿舍跑?” 他口音浓重说着方言,徐若木一个字也听不懂。 宿管大叔以为她是害怕所以才不说话,眉毛一竖,吹胡子瞪眼:“以为不说话就能躲掉处罚了?你跟我走!” 说着他就伸手要去拽徐若木,宿管大叔年过四十,长相十分凶狠,披上雨披就是活生生的雨夜屠夫。 不然怎么压得住这群正值叛逆期的男生。 徐若木吓得直后退,直到踩上身后一个人的脚。 她飞快往旁边一退,赶紧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人<。” 对方的白色运动鞋让她踩上了一块污渍,格外明显。 徐若木赶紧蹲下身,手插进兜里去摸纸巾要给他擦。 然而她忘记带纸了,沈姨有给她拿纸,但是塞在书包里了。 她正准备挽过校服袖子临时充当纸巾去擦。 眼前的人却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我回去擦擦就好。” 有声音从她头顶飘过来,朗润如玉,像阳光正好,像微风徐徐。 这人越过她往里走。 宿管大叔大步走过来要拎她,徐若木顾不上叫住那个男生,一边后退一边摇头:“对不起,我听不懂……” 宿管大叔更生气:“想装听不懂逃脱处罚?做梦,跟我去见你们老师。” 男生脚步一顿,转头看去,他的眸光在女生害怕的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 “老师,我认识她。”他喊。 宿管大叔动作一滞,转过身来:“你认识?” 男生点头:“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听不懂我们这边的语言,她没撒谎。” “?真听不懂啊?”宿管大叔挠挠头:“那……她闯男生宿舍也不对啊,还是得带去见你们班主任。” 男生看了看旁边明显听不懂的徐若木,声音很淡:“这个时间她应该是想去食堂,刚到附中找不到路吧。” 宿管大叔好像有点被说服了。 男生看向徐若木,切换成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同学,你是想去食堂吗?在那边。” 他修长的手指指着另一边的大路,成群结队的学生正往那边去。 “谢谢。” 徐若木局促地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在男生诧异的目光和宿管大叔欣慰的眼神中小跑走了。 徐若木这次成功找到了食堂打了一碗米饭和几样小菜。 没过多久,有人在她旁边坐下,放下餐盘。 紧接着她的肩膀一重,她扭头去看,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头,这双手骨节分明,手背的筋骨显眼,这是一双属于男生的手。 弋清野的声音在她另一边耳朵响起,带着几分揶揄几分看热闹:“听说你迷路了?” 徐若木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饭,含糊其辞:“你听谁说的?” 弋清野笑了一声:“我当然有我的途径,哥还听说你因为语言不通差点被宿管抓去老王那儿受处罚?” “嗯。”徐若木有些没精打采的应了声。 “嘁。”弋清野嗤笑:“这都能迷路,出息。” “……”徐若木瞥向他,眼里有些委屈。 “……咳,撒娇也没用。”弋清野清了清嗓子,食指戳了戳她的肩头:“这样吧,我教你我们这边的方言。” 徐若木用力点了点头。 弋清野唇角一勾:“来,哥跟你说,先教你一点简单基础的吧,夸一个人帅呢,就要叫他瓜娃仔!” 徐若木机械的跟着重复了一遍:“瓜……娃、娃仔?” 中间还抖了一下。 弋清野眼里盛满了笑,他点头肯定:“对,不要这么木,喊得曲折有腔调一点,就像唱歌一样,来,跟我念。” “瓜娃仔~” 徐若木:“瓜娃~仔~” “哈哈哈。”弋清野没憋住笑出了声。 徐若木问他:“你为什么笑啊哥哥。” 弋清野开心得连反驳她称呼都忘了,拍着她的肩膀说:“我是高兴,高兴你有天赋,学得真快。” “谢谢。”徐若木很认真的说。 这是她学的第一句槐城方言。 弋清野弯了弯眉眼又拼命压住了想笑出来的冲动,他抬手指向食堂窗口前排队的长龙里的一个人:“来,你看,那个男生帅吗?” “哪个?” 人太多,徐若木分不清。 弋清野站起来说:“你等着。” 弋清野快步走过去,像没长骨头吊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双手捏着他的肩膀转了个方向。 徐若木看清了那个跟哥哥站在一起的人,这不是……她在男生宿舍门口踩到的那个男生吗? 她满眼惊艳。 有些人大概生来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明明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剪着差不多的发型,泯灭在人海。 但有的人就是能让人一眼看见。 男生长相冷清,弋清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跟着抬起了眼帘看了过来。 握住哥哥手腕的手骨节修长,腕间一串碧绿的玉石手串衬得眉眼更冷,他人就和玉一样清冷中透着温润。 徐若木心跳得像马上要歇菜,飞快移开视线。 弋清野大步流星走回来,训她:“看清了没?你躲什么啊?” 徐若木脸有些热,小声说:“我没躲。” “没躲你看哪儿去了?难道……你害羞了?”弋清野揣摩着她的神色,一语道破真相。 徐若木嘴硬:“我没有!” 目光却不自觉往人群中瞥。 “怕什么,害羞也没什么,毕竟没有女生看他不害羞。”弋清野无所谓笑笑吃起了饭。 转过眼,徐若木还看着那边发呆。 弋清野嘴角浮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好看吗?那就去夸他帅,用我刚刚教你的方言。” 徐若木:“可以吗?” “当然。”弋清野催她:“快去快去,让他们看看你过人的天赋。” 徐若木走过去的时候,江绯已经打完饭了,正端着食盘往这边走。 徐若木感到表情有些僵硬,重新调整了下呼吸。 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在食堂拥挤的人潮里挡住了他的去路,热情的打招呼:“你好,瓜娃仔~”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同学面露惊悚。 江绯:“……” 徐若木一看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劲,茫然不解回过头,她哥哥正坐在位置上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滑稽的见面。 6. 第六章 徐若木揪住了袖口,手心开始不受控制的冒汗。 她听见旁边有人说—— “牛啊牛啊,叫班长傻逼她还是头一个。” “这是什么新的追求方式吗?” 另一条队列里田薇用手肘捣了下前面的方媛,皱起眉:“徐若木在搞什么?” 方媛静静看着那边的方向。 在诸多人又唏嘘又期待看热闹的目光中。 江绯的目光只在徐若木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掠过她看向后方笑得停不下来的弋清野,嗓音冷清:“你又在闹什么?” 徐若木站在原地没动。 江绯往那边走了几步,忽然开口:“走了。” 他身边空无一人,离他最近的就是自己了。 徐若木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说。 她赶紧小跑跟上,从侧后面偷偷窥他的脸色,他的表情云淡风轻,好像没有生气。 徐若木重新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弋清野笑得停不下来:“新鲜不新鲜?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女生这么跟你打招呼吧?哈哈哈哈。” 江绯颇为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确实新鲜。” “别客气,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满足你啊。” “拭目以待。”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都是用的本地方言,徐若木听得半懂不懂,明明有的字能听懂,但是合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江绯瞥了一眼她,切回普通话:“吃饭。” 徐若木这回听懂了,她夹起菜塞了一口进嘴巴,下一秒就猛烈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心肝脾飞肾都咳出来,脸都憋红了。 弋清野抑制住笑意:“咋了这是?” 徐若木眼里涌出生理性泪花,用指腹抹去很快又有新的涌出来,她睫毛天生又长又卷曲,打湿的睫毛打起了一小绺,成了分段式。 她捂住唇瓣,吐出几个破碎的气音:“辣……好辣。” 江绯愣了下,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捞出一瓶小瓶装的矿泉水推到她面前:“喝吧。” 徐若木顾不上别的,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弋清野往她刚刚下筷子的菜一看:“辣子鸡丁?谁让你点这个?” 一整瓶水下肚,徐若木呼出几口灼热的气,口中和舌尖的火辣灼烧感缓和了一些。 她嘴唇红得像血,还有些微肿,狼狈的说:“我、我随便点的,沈姨做的菜虽然有点辣,但我都能吃,我以为我可以……吃。” “我们家那是为了迎合你的口味,我妈做的都是微辣,学校当然是迎合大众口味。”弋清野吐槽了一句,看着她眼含泪光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狠不下心来嘲讽,最后只挤出一句:“这点辣都吃不了,废物。” 弋清野简直看不下去了,端起她的食盘把整盘辣子鸡全部倒在了自己饭里,又把自己点的唯一一个清淡的菜倒在她盘子里,递给她:“我还没吃啊。” 徐若木犹豫接过,大着舌头:“谢谢哥哥。” 江绯看过去。 弋清野压低声线,恶狠狠的说:“不是说在学校不准叫我哥吗!” 徐若木捂唇:“我忘记了。” 弋清野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似乎对她的大大咧咧已经习以为常了,至于为什么会习以为常,天知道。 他对徐若木介绍说:“江绯,咱们班班长,也是跟你哥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我爸妈也跟他爸妈多少年的老朋友和老邻居了。” 江绯没反驳,只是吃了两口菜。 徐若木视线从他盘子里晃了一圈,全是红彤彤的一片,他却面不改色。 初见时,徐若木只觉得这个人给人一种距离感,很遥远很清冷的感觉。 但此刻,他吃完辣椒,淡色的唇变得绯红的时候,衬得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不再像一幅只供人欣赏的古画。 弋清野又介绍徐若木:“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徐若木……她……” 他像是在斟酌应不应该实话实说。 徐若木忽然抓紧了手里的筷子,轻轻咬住了下唇。 弋清野想了想:“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暂住我家,算我半个妹妹吧,虽然我很不想承认。” 江绯轻轻点头,目光从徐若木忽然松懈下来的表情划过,开口:“王老师跟我提过一点。” 徐若木心又猛地揪起。 老师会不会把她的情况……告诉别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这么紧张,大概是所谓的羞耻心在作祟吧,徐若木不希望别人以异样的目光看待她,至少不想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老王跟你说什么了?”弋清野误打误撞替她问了这个问题。 江绯回答:“就说她住你家,外地人,别的没说。” 说起这个,弋清野想起来了:“哦对,老王可说了啊,让你时刻照顾着新同学。” “嗯,知道了。” 江绯没有推脱,这毕竟是他作为班长的义务。 “媛媛?方媛?你看什么呢?” 方媛的注意力被旁边的喊声扯了回来,她‘嗯?’了一声,斜放在食盘里的勺子动了动:“没看什么。” 田薇:“快吃吧,咱们一会儿还得午间值日。” “哦。”方媛心不在焉的应了两声,刨了两口饭问她:“那个叫徐若木的,跟弋清野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田薇几口把饭干没了,擦了擦嘴:“没什么关系啊,弋清野那货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个女的就撩,说不定他接近徐若木也是这个想法?毕竟徐若木长得漂亮还高。” 方媛咬了咬唇,抬眼看向田薇,后者注意力根本没在她身上。 方媛眼睫微动,语气有些低落的轻声开口:“徐若木同学确实漂亮,跟她比起来我就比较普通了。” 田薇终于看向她:“媛媛你别这么说啊,你哪里比她差?女生长那么高有什么用?还是要小鸟依人才受欢迎。” 方媛的表情很忐忑,声线也很柔:“真的吗?” “真的。” 田薇忙不迭回答。 方媛面露感激:“谢谢你安慰我。” “这哪是安慰,这分明是实话啊,徐若木她也没你白啊。” 方媛侧眸看向另一边:“可她跟班长坐在一起吃饭。” 田薇也觉得稀奇,跟着看过去:“真的假的?班长不是从来不靠近女生吗?” 方媛:“……”更生气了怎么办。 田薇看过去,眼睛猛地瞪大,不过很快就又平静下来:“同桌吃饭而已,可能班长来得太晚找不着桌了,挺正常的。”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远处江绯起身去还餐盘了,桌上只剩下两人。 “你看,这不是走了。” 方媛强行压下心里的不舒适:“嗯,吃饭吧。” 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放学铃声打响的那一刻,男生们都解放了天性大声嚎叫,离校的离校,去食堂的去食堂,回宿舍的回宿舍。 徐若木慢慢收拾着书包。 弋清野三两下把书往书包里一塞,往肩上一挎,靠在桌上,另一只脚踩在凳子边缘瞧着,眉宇间浮现出淡淡不耐。 弋清野撇了撇唇:“你才第一天上学,有那么多东西要收拾吗?” 教室里不剩几个人了。 徐若木抬起头,澄澈的双眸显得天真澄澈:“今天我刚拿到的新书,我全部拿出来写好了名字。” “……”这意思是她所有的书都在外面。 徐若木收回视线,解释说:“我想分科放好。” 弋清野一脸难以置信:“你还要分科整理,是不是闲的?” “老弋,上网去不去?生化危机走起?” 一双手搭在弋清野肩上,一个男生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唷,你今天怎么还没走?班长呢?你俩不是往常都穿一条裤子吗?” 弋清野想起沈女士的嘱咐,烦躁的皱眉,拉下男生的手:“不去不去。” 说完他昂起头颅,从上而下俯视那位男同学,眉目有些桀骜,一字一顿的说:“从今以后我们俩,穿两条裤子了!老子有钱,又不是买不起两条裤子,江绯今天有事先走了。” 他身高本身就偏高,脸也长得不错,哪怕是能看到鼻孔的视角,男同学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种睥睨的意味。 男生一愣一愣的,笑喷了:“操,还真让你装到了,行行行,你们有钱,你们别说穿两条裤子,穿十条我也没意见,那你怎么还不走?难道又跟哪个女生有约?” 男生贼兮兮环视一遍教室,已经没有人了,更别说女生了,只有徐若木一个。 肯定不可能是她。 老弋不好这口吧。 所以他更想不通了。 “要你管。”弋清野嘴上毫不留情面,推了推他:“还有事吗?没事赶紧走。” 男生摊了摊手:“行,我管不着,但你真的不去?我请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地下城与勇士,cs随你挑啊。” “……”弋清野皱起眉,竟然可耻的心动了。 他摸着下巴思来想去,又推了男生一把:“滚出去等。” 这意思就是要来了。 男生露出一个果然不出意外的笑,点着头往外走了。 弋清野沉默片刻,徐若木终于收拾好了书包,她把书包斜跨在肩上,双手抓着一侧带子:“我好了,哥哥咱们走吧。” 弋清野咳了两声:“那个……” 他眼珠转了转看向徐若木,后者正好奇的看着他,鼻腔里发出一个软糯的“嗯?” 畜生啊。 弋清野忍不住在心底疯狂谴责自己。 徐若木问他:“怎么啦?” 弋清野心底在挣扎,最后还是贪玩的心战胜了当哥哥的责任感,他摒除掉除此以外的杂念:“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不远,走路的话就半个小时就到了。” 徐若木没意识到他的打算,认真的想了想:“好像记得。” “呼。” 弋清野松了一口气,如果她不记得,那他今天说什么也去不了了,万一她丢了,他老妈还不扒了他的皮。 弋清野跳下桌子,走到徐若木面前揽上她的肩膀:“是这样的,刚刚过来找我那个同学你看见了吧?咱们班的,他病了,非要我陪他去医院看病。” 徐若木偏过头看着他侃侃而谈的侧脸:“他得了什么病?” “呃……”弋清野没想到她会追问,卡了下壳:“他发高烧!再不去医院恐怕会被烧傻了,所以啊……哥哥今天不能载你回去了。” 徐若木:“那你快带他去看病吧,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真的?”弋清野半信半疑。 虽然他本来就是这个打算,但真的当徐若木真的说出这句话,他的良心还是挣扎了一下。 “真的。”徐若木点头。 “那我妈那边……” 徐若木朝他露出一个笑:“我就说老师找你有事。” “挺上道啊,小木木。” 弋清野拍了拍她的肩膀。 徐若木被夸得有些腼腆。 弋清野微微皱眉,最后还是放下了手走到了讲台边,朝她挥了挥手:“那你快回家啊,路上注意安全。” 弋清野走了。 徐若木听着走廊外的脚步声远去以后,她才出了教室,顺手关上了教室门。 早上急着去找班主任报到,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附中的风景,徐若木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风里飘来的槐花香气,置身在满是蝉鸣的盛夏。 这是她美好高中的开始。 出了校门以后,她还热情的跟学校的门卫说了再见。 学校门卫受宠若惊的朝她挥了挥手,毕竟任谁被一个可爱的女生非常有礼貌的说再见,都不会视而不见。 徐若木站在学校门口看了看左右两边,长得都差不多。 其实她撒谎了。 她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但她害怕如果不答应弋清野会厌烦。 她深吸了口黄昏的空气,顺着记忆里更像的那个方向慢慢走去,暮色西沉,头顶的天空一点一点暗下来。 7. 第七章 天黑以后,两侧的店铺和住户慢慢亮起了灯火,家家户户在屋檐下悬挂了一串红灯笼,有风过,灯笼随后摆动。 有的人家在门外的树下搭了小矮桌,咕噜噜的火锅声从桌上的锅里传出来,辣味顿时飘满街道。 光从环境看,槐城就像是画里才会有的存在于想象中的古镇。 但这些人的存在打破了那种壁垒,让一切场景变得鲜活生动来。 屋里传出方言的交流声,有鸟雀落在枝头鸣叫,徐若木微微抬头,那鸟通体漆黑的羽毛,嘴壳却是黄色,长得像乌鸦但又不是。 明月缓缓升起。 徐若木抓着挎包的肩带在街头游荡,她心中的不安在被这样暖意融融的画面渐渐驱散,扎着围裙从木质小楼的矮门撩开门帘钻出来的婶子提着一袋垃圾,两人差点迎面撞上。 “哎唷。”大婶叫了一声,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眼徐若木:“妹娃子,你站在这里搞么子哦?黑我一跳。” 徐若木一脸抱歉:“对不起,我听不懂。” “外地人?”大婶切回了一口带着口音的地方普通话。 徐若木点头:“我在找回家的路。” 婶子热情的说:“你家在哪里?” 徐若木垂下眉眼:“我不记得了。” 找回家的路,但是又不记得家在哪里,这确实有点麻烦了,别人想帮也很难帮得上。 婶子又想了想:“那丫头你想想,你们家附近有没有什么你记得名字的地方?” 记得名字的地方…… 徐若木眼睛一亮:“琳琅玉行!” 婶子笑着说:“琳琅玉行啊,我知道。你走错方向了,应该往那边走,还是有点远的,路上别害怕,碰到人就问,总能问回去,咱们槐城长大的人没人不知道琳琅玉行的。” 徐若木谢过大婶跟她告了别,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路上她就死死记着琳琅玉行四个字,逢人就问。 果然像大婶说的一样,槐城的人淳朴又热情,甚至还有人要给她带路。 徐若木拒绝了。 * “今晚吃麻辣烫怎么样?我做不怎么辣的那种?” 沈桃端着她摘好洗干净的菜篓子走过来。 “你说了算就行。” 弋泰宁百忙之中从视频会议中抬起头,笑着对妻子说。 “那你一会儿来弄底料。”沈桃把篓子放到一旁,走到座钟旁说:“这钟之前就不准了,现在慢了这么多?都快八点了?” “我弄就我弄,没问题。”弋泰宁一口答应下来,又说:“不是钟慢了,就是快到八点了。” 沈桃狐疑的瞥眉:“那咱们家那混小子怎么还没回来?平时最多七点就到家了。” 弋泰宁说:“都是高中生了,也许是学校临时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他话音刚落下,院外传来自行车铃叮铃一声响。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弋泰宁说:“看,这不是回来了?” 沈桃赶紧迎上去,跨过门槛后没想到回来的并不是弋清野。 江绯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车靠边放锁好,抬头打招呼:“沈姨。” 沈桃笑得跟朵花似的:“小绯啊,你怎么过来了?” 江绯站在沏得并不十分整齐的石阶下,眼眸深处被门口挂的红灯笼映得有光,他说:“我来找小野。” “可是小野他……还没回来,你们什么时候放的学?”沈桃迟疑的说,毕竟不论是上学还是初中,弋清野和江绯都跟穿一条裤子似的,除了吵架的时候平时都如胶似漆的。 江绯弧度很轻的瞥起眉:“正常时间就放了。” 他心里略有猜测。 沈桃又问:“你们今天没一起回来吗?” “今天我有点事,就先走了。” 江绯说。 沈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半湿的水珠,掏出手机给弋清野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边传来弋清野有几分手忙脚乱的声音:“喂……妈?” 沈桃压抑着怒火:“你在哪儿呢?” 江绯看着沈女士的表情,在心里暗自给弋清野默哀。 弋清野咳了一声:“木木没告诉你吗?我被老师留下来有事,一会儿就回,记得等我吃晚饭啊。” 沈桃霎时眼神一厉:“木木自己回来的?你把车给她了?她会骑吗?” 江绯抿了抿唇。 弋清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说:“车当然在我这儿,我要是给她了,那我不是只有跑回来了?那么远。” 沈桃周身气温骤降,阴恻恻的问:“你让木木一个女孩子自己走回来?今天她才第一天上学。” 弋清野本来就觉得心虚,这下更心虚了,被自家老妈磨牙的声音搞得心里发毛。 身后有人还在招呼他:“老弋你快点啊,就等着你大杀四方了。” 弋清野解释说:“我问过她了,她记得回家的路。” 沈桃怒火压不住了:“那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木木还没回来,这年头人贩子那么多,万一木木被拐卖了怎么办?万一迷路了蹲在路边哭怎么办?弋清野,你是怎么做哥哥的?” 弋清野眉宇间浮出几丝烦躁,沈女士的话让他不自觉联想到实际场景,人贩子骗着小姑娘上车,小姑娘回头看过来正在透过他的想象看他,双眸里满是眼泪,像是在控诉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徐若木长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笑起来像两轮月牙,看起来单纯又好骗,还有漂亮的脸蛋,人贩子最喜欢这样的女孩了。 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孩会怎么样?徐若木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她已经不算小孩子了,有可能会被欺负,会被砍断手脚丢到街上去乞讨博得路人同情。 还有可能会被强迫跪在路上,面前写着卖身葬父。 紧接着画面一转,迷路的徐若木无助又可怜的蹲在路边,抱着膝盖哭得稀里哗啦。 越想越觉得玩游戏获得众人追捧的快乐在被满心的罪恶感吞噬。 他一咬牙:“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来!” 沈桃直接挂断了电话,竟是连话也不想跟他说了。 弋清野苦笑一声,把手机塞进兜里,走回去关机子。 他附近坐的人都是老熟人,有人调侃他:“你老妈的电话?又被训了?快来游戏的世界找回快乐。”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啪的一声按了主机上的关机键,电脑里传出关机的提示音。 “卧槽?老弋你这是干嘛?游戏才打一半呢!” 弋清野扯了扯嘴角:“不打了,我有急事,下次再约。” “干嘛去啊?”有人好奇的问。 弋清野说:“接我妹。” 这话一出,其他人更摸不着头脑了,他们也是一起泡网吧多年的老朋友了,从没听说过弋清野什么时候有个妹妹。 “你不是独生子吗?” 弋清野简单说了两句,但是没说这个人就是徐若木,因为这些熟悉的人当中也有他们现在这个班的同学,他既不让徐若木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也不希望别人从他这里知道他们的关系。 “沈姨这就偏心了啊,一个别人家的小孩,哪能比得上自己家小孩。” “吃你家的米,住你家的房子,还花你家的钱,你爸妈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你,你也不生气啊老弋?” 弋清野微微发愣,他不是没有觉得生气过的吧。 有人提议:“要不然我们去替你吓吓你这个妹妹,你出出气?” 他说:“行了,别多管闲事,我走了。” 说完他从椅背上取下书包往肩上一挂就大步往外走了。 * 沈桃朝屋里嚷嚷:“你儿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开学第一天让木木一个人走着回家,看他回来我不抽死他,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这么玩啊,人一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 屋里的弋泰宁听到这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放下电脑就快步走了出来:“怎么回事?要不然我开完会去找找?接木木回来。” 沈桃说:“等你开完会,黄花菜都凉了。” 弋泰宁:“……” “我去吧。” 沈桃转过身,差点忘了门口还站着个人。 弋泰宁这才注意到,抱歉的说:“小绯啊,我太心急了没注意到你。” “没事,叔叔。” 江绯微微一笑,不知谁家屋后的桃花从枝头脱落掉落河面惊起水下的游鱼和圈圈涟漪。 一如他这个笑,缱绻又悱恻。 沈桃深吸了口气,说:“小绯,你跟小野也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姨也不跟你客气了,木木一个女孩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你们是一个班的同学吧?就麻烦你帮我们把木木带回来了,晚饭就别回去吃了,姨做麻辣烫,你留下一起吃。” “好。”江绯很郑重的应下。 毕竟班主任专门叮嘱过,不管是出于班长的角度,还是出于他跟弋清野从小到大的发小角度,这件事都是他应该做的。 他骑着自行车驶出巷子,晚风有些凉意。 出了巷口以后他放慢了车速,路旁的葛叔瞧见他,笑眯眯招呼他:“这不是江小老板吗?这才进去几分钟就急着回去啊?是不是老弋家揭不开锅了让你连顿饭都蹭不着呀?要不要去葛叔那儿吃一顿?” 槐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琳琅玉行,百年老店,祖上三代都是搞这一块儿的。 玉行老板姓江,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大家都知道江绯是玉行未来的少东家,从小就小老板小老板的喊他。 大家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 江绯捏下车闸停在葛叔的摊铺前:“葛叔,饭就不吃了,饼给我来一个吧,我有点事。” “正好,最后两块了,都给小老板你了,我也收摊回家啰。” 葛叔干脆利落的把两张饼分别装好递给他。 江绯没拒绝,只是给了两张饼的钱。 葛叔推来推去推不掉,只好收下了,他三两下收拾好了摊子,跟江绯晃了晃胳膊,推着推车离开。 江绯把病挂在车把手上沿着去学校的路一路找过去。 余光忽然瞥见侧面的拱桥上有个人影,江绯本来都骑过去了,捏闸停下来以后又慢慢退回来。 徐若木站在石拱桥的最高处,扒着柱子往下看,河两岸悬挂的灯笼桃枝以及房屋投进水底,仿佛在河的另一面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河上有小船,船上坐着人,戏曲声悠悠扬扬传了很远。 她的眼底映进了灯光显得暖意融融。 “在看什么?” 江绯问她。 徐若木侧过头,面露惊喜:“江……” 她卡了壳。 “绯。” 江绯替她补上后半个字。 徐若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班长,你怎么在这儿啊?” 江绯长相偏冷,眉目却很柔和。 他问:“那你怎么在这?迷路了吗?” 徐若木摇了摇头:“再走两条街我就到家了,我只是觉得站在这里看,这个城市很漂亮,我就多看了会儿。” 江绯说:“我在找你。” “找我?”徐若木讶异。 “嗯,过来,回家了。” 江绯声音温温柔柔,令听的人如沐春风,带着南方惯有的婉转和温柔。 徐若木坐上他的后座,跟弋清野不同的是,江绯骑车不像弋清野那么激进,就算看到前面有阻碍他也会从阻碍上碾过去。 江绯骑车很稳,他会绕过不平缓的地方,让车上的徐若木一点也不心惊胆战,面前属于少年人的身躯散发着温暖。 晚风习习,两侧的灯火打在脸上仿佛带着暖意,江绯的侧脸偶尔被照亮,沉静温和。 ‘咕。’ 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动打破了这种美好氛围,徐若木赶紧捂住肚子,脸唰地通红,好像这样做,肚子就不会叫了一样。 她今天走了太多的路,中午吃的饭早就消化完了。 江绯并没回头,只是反手递给她一样东西:“巷口葛叔家的酱香饼,帮我尝尝味道吧。” 他是用食指勾着递过来的,他的手在路旁撒出的光下白皙无瑕,像品质最上乘的玉石一样。 徐若木在海边的小镇长大,生长在格桑镇的人长期吹海风晒太阳,她从来没有见过像班长这种类型的男生。 干净又温柔。 她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迟疑:“要不等到家了你亲自尝?” 江绯声音很轻:“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好吧。”徐若木接过酱香饼拿在手里啃了一口,满口香气溢开,她惊喜的说:“好吃。” 江绯听着她雀跃的语气基本能想象到她的表情。 徐若木虽然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却知道他一直都在听她讲话,因为他偶尔会点一点头。 徐若木很快就吃完了一个饼。 没听到身后吃东西的动静了,江绯问:“吃饱了吗?” 徐若木感受了下,老实的答:“三分饱。” 江绯似乎笑了下,很轻,很快被风卷走了。 徐若木只听见了一个尾巴。 “那吃个六分饱,回去再吃点,晚上就不会饿了。” 江绯把另一个塑料口袋递过来。 徐若木乖乖接过啃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跟这个人在一起格外舒服,比跟来这里相处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轻松自然。 她不用再谨言慎行,也不用担心他会讨厌她。 因为她好像不论做什么,这个人也不会像别人一样对她投来嫌弃、同情等异样的眼光。 准确点说,不止是她,应该不管是谁,寄住别人家也好出糗也好,他都会在细枝末节处顾及到别人的尊严。 大概是因为陌生吧。 徐若木吃饱以后困意就席卷了上来,在寒意侵人的晚风中,她的脸趴在了江绯的肩背上。 江绯感受到一股重力落在背上,紧接着传来细微的鼾声。 他眼眸微微睁大,车头不受控的歪了两下。 8. 第八章 弋清野把从学校回来的路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他垂头丧气又忐忑万分地回到家,弋泰宁捆着围裙正在厨房熬麻辣烫的汤底,香气飘出院子混入了市井街巷。 沈桃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支全新的鸡毛掸子。 弋清野一看那架势,心里咯噔一声,完蛋了。 他捏着耳垂,如果他有耳朵和尾巴,此时他耳朵和尾巴一定是耷拉到地面的。 “妈……” 沈桃的语气凉意惊人:“你还知道回来?” 厨房里传来弋泰宁的声音:“老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弋清野慌得一批,问:“木木还没回来吗?” “能动手的事为什么要动嘴。”沈桃冲着厨房说完,转头反问弋清野:“你说呢?” 弋清野脸色难看:“我刚回来的时候找过了,路上也没有人,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小绯已经去找了,说不定木木在他那儿,先等消息吧。” 沈桃始终悬着一颗心感觉有些疲惫,坐下以后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闭目养神。 这时,门外传来少许动静。 弋清野却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冲了出去,沈桃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皮,看到他火急火燎的背影,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下一秒,弋清野就傻眼了。 他看着趴在自家发小背上,为了汲取温暖双手圈住江绯腰身的徐若木。 弋清野悬着的心落地的瞬间,看着发小便秘一样的脸色,又忍不住想笑。 江绯等了一会儿,身后的人不见醒,面前的人也不动。 江绯一脸无可奈何:“好看吗?” “好看。”弋清野憋着笑走过来,拍了拍徐若木的肩:“醒醒,到家了。” 徐若木迷迷糊糊醒过来,动了动手指:“到了?” 江绯的身躯又绷紧了几分,脸色又诡异几分。 弋清野失笑:“行了,快下来。” 徐若木松开手,跳下了车。 弋清野笑望着发小精致的脸庞:“别急着回去啊,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呗?” 江绯表情古怪:“不了。” 他审视着弋清野:“所以,放学根本没有老师留你对吗?” 弋清野的笑容顿时凝固,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幸好沈桃女士没有跟出来,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小声点,差点我的屁股就要开花了,你还提!” 江绯无言看着他。 弋清野忽然懂了,双手合十:“哥,我错了。” 徐若木掩鼻轻轻笑了。 弋清野恶狠狠的冲她:“笑什么笑,这么近也能迷路。” “她没迷路,我是在巷子外面接到她的。” 江绯替她解释了一句。 弋清野这才没有继续嘲笑她。 江绯说了句:“先走了。” 然后调转车头,很快就骑着车消失在了巷口。 弋清野这才弓着腰爆发出一阵笑声,笑得喘不上气,虽然当着面认了怂,但是背地里他当然要好好的笑话他。 江绯这个名字,在槐城所有高中来看只跟两字词语挂钩。 像暗恋、男神之类的,极尽赞美的词汇。 只要是异性身边出现带有江绯这个名字的东西,那这个女生百分之九十九对江绯有意思。 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只要认识他的,对他基本都是一水的好评。 聪明、有礼貌、长得帅还温柔情商高,优秀的代名词。 但江绯这个公认的性格好又好说话的人却是远近闻名的不好追,本校和外校的女生屡战屡败。 弋清野作为他的发小,从小到大都看在眼里。 没想到只不过被女生搂个腰,这样的表情他还是头一次见。 徐若木揉了揉眼,表情有些茫然看着他。 弋清野笑够了才说:“进屋进屋,感谢我吧,能抱着他的腰睡一路的也只有你了,这叫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徐若木的脸砰的红了,她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下,意识回拢,她刚下车前好像确实……可能大概是搂着班长的腰睡了一路? 弋清野瞅着她的表情,添油加醋说:“我发小从不接近女生。” 徐若木不解:“为什么啊?” “这个嘛。”弋清野卖了个关子:“你以后就知道了。” 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班长江绯负责分发试卷,他在念到徐若木名字的时候,有很多人都抬起了头,想知道这个新转来的学生几斤几两。 徐若木也跟着抬起头,表情有些紧张。 江绯从课室走廊经过的时候,弋清野伸出一条腿横过去拦住他的去路:“哎先给我看看。” 江绯没理他。 “给我看看!”弋清野贼心不死要夺卷子。 江绯躲过他的爪子,问他:“你改名了?” 弋清野愣住了:“啊?没啊,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 我就看看怎么了!” 徐若木心情忐忑地拿到了试卷,江绯的眸光似乎有一瞬间落在她的卷面上,她羞红了脸颊,不由抬手捂住了卷子上面的分数。 江绯翻着手里的卷子喊了下一位同学的名字,已经走开了。 下课铃响起,教学楼喧闹起来。 老王叮嘱说:“考得好的同学继续努力,忌骄忌躁,谨记骄兵必败的道理,没考好的同学……”他话音顿了顿,视线落到徐若木身上:“也不要气馁,下次再接再厉,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遇到困难,都可以向班长或者我求助,下课吧。” “老师再见——” 众人起立鞠躬。 徐若木重新坐下以后望着卷面最上面那个老师用红墨水笔写出来的分数,深深叹了口气。 她学习成绩一直就不太好,在她之前的学校,因为地区贫困,老师更注重她们的身心健康,相对来说对成绩抓得就不是那么紧。 只是现在拿着这样的成绩,要怎么回去面对弋叔叔和沈姨。 “你,叫徐若木?” 头顶忽然传来柔柔的女声。 徐若木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白皙的脸蛋,柔顺靓丽的黑发半披半扎,脑后若隐若现一个黑色的大蝴蝶结,看起来可爱又优雅。 她在打量对方,对方自然也在打量她。 她第一天转到学校的时候,大家对这个新同学的第一印象就是瘦瘦高高的女孩子,这样的身高在南方是比较出挑的。 距离她转到附中半个多月过去了,她最爱扎的就是一个圆乎乎的丸子,脑后和鬓角丝丝缕缕的碎发显得毛绒绒的。 方媛是因为她几乎每天中午都能跟从不靠近异性连说话都很少的江绯一起同桌吃饭才开始注意她的。 她身上宽松的校服外套将她的手都罩进袖子一半,眼睛很大,睫毛也很长。 徐若木知道这个女生,叫方媛。 她人缘很好,同性缘异性缘都很好,是徐若木羡慕不来的好。 徐若木在听其他同学闲聊的时候偶然听到过,方媛是高一选出来的校花。 方媛没等到她的回答,轻轻瞥起眉:“喂?能给我看看你的成绩吗?” 徐若木轻轻‘啊’了一声,迟疑的说:“不……不了吧,我考得不太好。” 她有些难为情,又有些苦恼,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她,苦恼于回家应该怎样跟弋叔叔和沈姨交代。 准确来说,方媛的漂亮让人难以拒绝她的请求。 方媛柳眉瞥得更深了几分:“我就是看看,又不会嘲笑你。” “那……你看吧。” 徐若木抿了抿唇,只得将压在卷面上的胳膊挪开了。 方媛抬手握住她试卷的一角:“那我看了?” 方媛拿起她的试卷垂眼去看,神色微变。 “真的假的啊?这个分数你是怎么考出来的啊?这也太低了吧。” 方媛的身侧忽然响起田薇的声音,她有些受惊偏头看去,田薇还嫌看得不够清晰,从她手里扯过卷子,像是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 红艳艳的数字挂在试卷的最上方,像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陌生的面孔。 “有多低啊?” 这些人踮脚凑过来看,随后发出了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的唏嘘声。 徐若脸色发白,抬手抢回试卷,垂头不语。 方媛的手落了空,她转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徐若木把试卷塞进抽屉,捂得严严实实,好似生怕旁人瞧见了,还有一些人靠在她附近的位置上一边瞧着她一边窃窃私语。 她听得懂一些词汇,大多数听不懂,但不妨碍她猜到大家正在肆无忌惮讨论她。 弋清野一条路大喇喇放在过道中央,指尖在试卷上轻叩着,眉头拧得很紧,一脸烦躁。 他坐的位置刚好可以将身后的声音尽收耳底。 “她智力正常吗?” “脑子正常的人怎么能考出这个分数啊?” 一个男生走过来,靠在他前桌的课桌边缘,垂眼看着他的试卷:“不错啊,不愧是你啊老弋,这个分数够高,不过又被我们班长压在下面吧?” 弋清野抬起眼皮:“说什么呢你。” 这男生察觉出他心情不佳:“你咋了?心情不好?来来来,看看这个心情就好了。” 他从校服口袋里捞出一个信封扔在弋清野桌上。 弋清野垂眼:“?” “刚我去上厕所,隔壁班女生塞给我的,我替你看了,那女生长得小乖小乖的,是你喜欢的类型。” 开学短短一星期,班里基本都知道了弋清野仗着长得帅成绩还好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除了上网打游戏以外,他的爱好应该就是谈恋爱了。 最重要的是他跟那些在一起的女生分了手,对方不但不会心生怨怼,反正会恋恋不舍。 跟他相熟的天天调侃他万花丛中过,四处招惹风流债,小心哪天阴沟里翻船。 弋清野没动作,目光虽然看着那封包装精美的情书,心思却好像飘到别处去了。 附近还有人在小声讨论。 弋清野眉心的烦躁更浓重了几分。 9. 第九章 江绯拿着一沓卷子迈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弋清野捞起徐若木前桌男生的卷子:“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考得有多好?” “哎。”那男生阻止不及,手里卷子被抢了去。 弋清野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课桌上,屈指弹了弹卷面,桀骜的眉目飞扬,少年发着光:“唷,我还以为有多高,至少过及格线了。” “……” 弋清野忽然话音一顿,震惊捂嘴:“不好意思我记错了,我还以为总分100呢。” “你!” 那男生满脸涨红。 ‘咚咚。’ 江绯抬起手,指骨敲了敲教室大门,提醒道:“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一下,预备铃已经响了,下节课物理。” 班长一发话,教室里的学生瞬间一呼百应,上一门课用的教材和教科书摞一摞全往抽屉里扔。 弋清野把试卷扔回给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终于把尊臀从桌上挪回了凳子上,大喇喇靠在后面江绯的桌沿,微微侧头看向斜后方的位置。 徐若木正看着他,眉眼弯弯,一双眼里姣若星辰。 弋清野飞快扭过头,弯腰在桌斗里找物理书,红意却悄悄从耳根蔓延而上。 十月秋凉,弋清野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灯火通明,从围墙上方飘出火锅的香气。 弋清野走在前面踢开门,露天的四合院中摆了一张桌,几个面熟的婶婶正围坐在一起麻将搓得火热。 踢门的动静惊扰了几人。 “哟,小野回来了?” “这么晚才回家啊,要不怎么说高中生辛苦嘞。” 沈桃一边摸牌一边码牌,连余光都没舍得施舍给自己儿子,淡淡道:“月考考了吗?” 弋清野:“考了。” “卷子拿来我看看。” 弋清野面上嫌麻烦不耐烦,手上却还是老实地从书包里掏出卷子递过去,旁边几个婶子也赶紧凑上去瞧。 抓着他的卷子爱不释手: “哦哟不得了,小野这成绩真不错。” “真不愧是小野啊,从小成绩就没让你爸妈操心过!” 沈桃百忙之中抽空翻看了下分数,眉目缓和了些,道:“不错什么?万年老二,这次又没考过小绯吧?” 弋清野一脸不服气:“差几分。” 沈桃瞥了他一眼:“你哪回不是差几分?别杵这儿了,你爸在厨房忙活呢,你也去帮帮忙!” 弋清野只好收起试卷往里面走。 陌生面孔太多,徐若木显得有些局促,站在原地跟上去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沈桃看到她,笑着说:“木木,快过来。” 前方的弋清野听见她妈这陡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唇角向下一撇,一脸嫌弃。 徐若木乖乖走过去,手指抓着校服的袖口。 沈桃安抚她:“别紧张,这都是邻居,你喊婶儿就好。” “……婶儿。” 徐若木声音很软,就是有点小。 “哎,真听话。” “小姑娘长得真高真漂亮。” 几位婶婶轮番着夸,徐若木被夸得脸色有些涨红。 “你跟小野一个班吧。那岂不是也考了?考得怎么样啊?” 徐若木更无地自容了:“我……” 沈桃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抬手摸了摸她胳膊:“这都入秋了,怎么穿这么薄,感冒了怎么办?” 她这样一打岔,那位大婶也没有再追问。 “我明天多穿点,我去……做作业了。” 沈桃笑道:“行,去吧,一会儿记得出来吃饭。” 徐若木抓了抓书包带子,快步经过廊下进了屋。 她走后,沈桃丢出一块麻将:“你们别吓坏了我闺女。” 桌上的大婶们哄然大笑:“瞧你,想要个女儿可把你想坏了吧。” 几人又搓了几把,几位婶子要赶着回去给家里的祖宗做饭就散了。 弋清野进来叫她吃饭的时候,徐若木正在台灯下对着作业发愁。 弋清野站在她身后看了会儿,毫不留情嘲笑道:“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 徐若木扭头望向他,倏然睁大了眼眸。 弋清野蹙眉:“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哪里不会?” 徐若木欲言又止:“哥哥你……” 弋清野一低头,腰间一条粉色碎花围裙映入眼帘,沈桃让他过来叫徐若木吃饭他径直就过来了,压根没想起来自己刚从厨房帮忙出来。 “……” 弋清野脸色微妙,一时间抬头也不是不抬头也不是。 他果断转身,放弃了要进门的打算,道:“要吃饭就出来,不吃拉倒。” 徐若木很无辜,她只是想说她哥扎着围裙的模样还挺贤惠的。 弋清野刚走出去,徐若木就赶紧合上书抓起桌上的某样东西就追了出来,两兄妹一前一后经过长长的回廊,弋清野腿长走得快,徐若木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回廊外墙的菱形花窗外透出雾沉沉的夜色和舒展的植物倒影。 弋清野三两下把身上的围裙取了下来随手扔在一个地方,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脚步一顿,转过身靠在廊下朱红的柱子上抱胸看着落后几步的徐若木颦眉:“你跑那么急干什么?你就这么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没给你饭吃。” 徐若木的脚步瞬间戛然而止:“我……还好。” 入秋风凉,她放下了扎成丸子的头发披散在肩颈,薄薄的刘海打下来看起来格外乖巧柔软,眼眸在灯光下很像是某种小动物,惹人怜惜。 弋清野眯了眯眼眸,这是他头一次意识到女孩和他和江绯这种从小糙到大的男生不同之处,难怪老爸老妈都对徐若木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 那边饭菜已经端上了桌,弋泰宁已经坐下了,沈桃将最后一个汤放在最外边,抬头瞧见他们俩站着不动不由开口喊道:“木木,快来吃饭了!” “好。” 徐若木下意识应了一声。 弋清野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唇,他本来也是随口一问,压根没想等她回答,于是他站直了转身就朝饭厅的位置走了,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徐若木甩在了后面。 沈桃看着他冲过来一屁股撂在板凳上就要伸手来接她手里盛好的汤,她反手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洗手了吗你?你就不能等等木木?” 弋清野嘶了一声,揉了两下手背又抓住了她手里那碗汤,几乎是抢过来的,咕噜噜毫不顾忌形象地仰头喝了两大口:“我饿死了,干嘛要等她,她又不是小孩。” 沈桃看他这一副没开窍的模样,别人家父母都抓早恋抓得热火朝天,瞧他这熊样,别人家姑娘要是瞧得上他,她不仅不能棒打鸳鸯还得上门送锦旗。 就写——慧眼识猪。 沈桃倒是乐得清闲,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弋泰宁望着他们倆哈哈笑了两声。 徐若木这时才迈进饭厅,她先是看了看桌上一站两坐的几人,面带拘谨。 沈桃赶紧重新拿了个碗盛汤,开口招呼她:“木木,快来,吃饭了,就等你了。” 徐若木在她之前坐的位置乖巧地坐下。 沈桃把汤放在她面前:“太辣就放汤里涮涮再吃,你先尝尝,野生菌子汤可香了。” 徐若木扯唇笑了笑,端起碗吹了吹,喝了一口。 完全没有放辣椒的菌子汤熬成淡淡的奶白色,不知名的野生菌和青菜躺在碗底,表面点缀了几颗碧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徐若木眼睛亮了:“很好喝。” 沈桃看见她的反应,也笑着坐下:“好喝就多喝点,喝完了姨再给你盛,” 弋清野放下手里的碗,碗里已经见了底,连葱都没剩下。 他抬手抹了抹嘴:“什么好喝?不就是汤的味道吗?有味儿吗?” 沈桃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 没有哪一个做饭的不希望自己的手艺能获得品尝的人的肯定,所以获得徐若木的肯定,她心里是很高兴的。 像她儿子这样山猪吃不了细糠把汤当水喝的,能尝出来味儿才有鬼了。 弋泰宁在一边笑得不行,被沈桃瞪了一眼。 徐若木端着碗茫然的看着沈桃忽然转变的脸色,又看向比她还茫然的弋清野,她赶紧站起身端起弋清野面前的碗帮他重新盛了一碗汤,顺带也帮沈桃和弋泰宁一人盛了一碗。 不管发生了什么,做点事缓和下总没错。 果然,沈桃的脸色顿时好看多了。 徐若木不经意瞥见盛汤的碗,转移话题道:“这碗真好看……” 弋泰宁笑呛着了,喝了汤才好些,他的注意力第一个被徐若木拉到了盛汤的碗上,他大手一挥侃侃而谈:“真识货,这可是好东西。” 徐若木不太懂。 沈桃吃了两口饭,瞥了眼:“这是去年老江家送来的那套碗吧?” 弋泰宁道:“对。” “古董?”沈桃不懂他们这个,语气不咸不淡问了句。 弋泰宁劳神在在的摇头:“不算古董,近代的瓷器,听说是民国的,不算特别值钱,也就值个万把块,不然老江家也不会拿出来当节礼送。” “嘶。” 徐若木刚喝了一口汤,听到弋泰宁这句话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结果咬着舌头了。 这个年代几万块可不便宜,随手就送出价值几万块古董的人更不简单。 然而不管是弋清野还是沈桃听了都没什么反应,就好像这万把块钱的东西确实不值什么钱。 不过这对徐若木来说就不一样了。 弋泰宁跟江绯爸爸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两人平时一眼瞧着差距挺大的,虽然都是做生意的,但是好像并不能混为一谈。 非要说两个人有什么相同的,那大概就是他们共同爱好都是收藏古玩。 民国是个社会动荡的年代,瓷器生产受到很大影响,整体处于萧条衰落时期,生产的瓷器质量、数量都大不如前,然后弋泰宁开始跟饭桌上的两个小辈科普身为民国边缘配角的瓷器是怎么从不愠不火到成为收藏界新宠的。 弋清野听得头大如斗,他又不是江绯,听这个简直是精神折磨。 徐若木端着碗一言不发的听着,觉得还挺有趣的。 饭吃到尾声,弋泰宁终于停下了科普,笑眯眯看向徐若木:“月考了吧?木木考得怎么样?” 徐若木脸上表情僵了僵,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弋清野埋头干饭都顿了顿,抬头喷笑了一声,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弋泰宁和沈桃都看出了她的紧张,两夫妇对视了一眼。 弋泰宁又轻声安抚道:“不要慌,我只是想看看,就算考得不好也不要沮丧,这才开学第一个月,摸摸底罢了。” 弋清野笑了:“那她这底有点深,老王都没摸明白。” 沈桃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换来一声哀嚎:“卧槽妈你要废了我吗?我自行车链条坏了你不给换,我腿要坏了你给不给换?” “你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吃你的饭。”沈桃怼了他一句,看向徐若木也帮腔说:“木木你别理他,他就是嘴欠,现在的分数并不能说明什么,就算真的考得不好,咱们离高考也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努力。” “不管考成什么样,我跟你姨都承受得住,别怕。” 弋泰宁又补了一句。 徐若木这才慢吞吞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展开来,这次月考几门的成绩都在上面。 弋泰宁兴致勃勃地接过和沈桃一起看,片刻后,两人都沉默了。 这成绩也太烂了。 弋泰宁不是不知道徐若木这孩子成绩不好,应该说他资助过的山区孩子中,成绩不好的就没几个,但他也不是抱着投资等这些孩子走出大山出人头地之后以此来获得回报的心态才去资助山区的贫困儿童的,他只是想在他力所能及之内,目光所及之处能帮一把这些孩子就帮一把,有时候也许你随手做的一件小事就能改写一个人的一生。 所以他并不在意。 但不在意不代表不会震惊,当惯了学霸的父母很难想象学渣的成绩单有多么残酷,偏偏他们家俩小孩不论是弋清野还是江绯都是班里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当中的佼佼者。 头一次看到这样全科目全军覆没无一幸存的成绩单,两人心情难以言说的复杂再夹杂点新奇。 徐若木搅着手指,脸都憋红了。 弋泰宁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干笑道:“这成绩……偏科挺严重哈,不过没事。” 沈桃迟疑的说:“要不实在不行,就走艺术生的路子?木木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像画画跳舞之类的。” 徐若木想了想:“我们格桑镇上的灵媒说我的体质适合玄学,我想学占卜。” “……占什么?” 沈桃对这个新潮的词感到陌生,在当时,占卜这个国外的词还并没有被所有人所熟知,特别是长辈。 弋泰宁有些不赞同的说:“走什么艺术生的路子,咱们家不是有一个现成的补习老师?还不花钱,木木这么聪明,提高成绩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无辜躺枪的弋清野茫然抬头:“爸你说啥?” 弋泰宁笑意温和俊朗:“我说从明天开始,木木的成绩就交给你了,每天补习两小时……” 弋清野欲哭无泪,嘴里的饭都不香了,含糊开口:“……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弋泰宁接着说道:“如果下次月考木木的成绩能网上升五十名,爸就给你换辆新车怎么样?” 弋清野瞬间喜笑颜开,声音霎时洪亮:“哎谢谢爸!一言为定!” 10. 第十章 糟了,她想吐。 徐若木捂着胃匆忙往服务员指出来的方向小跑去,中途迎上来想跟她套近乎的男同学被她直接推开。 十分钟后她回到原地,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她回到位置,江绯已经回来了,他身上带着淡淡霜寒气。 徐若木避开他的目光重新坐下。 一个小时后,聚会慢慢开始散了,男生几乎是互相搀扶着出去的。 徐若木又去了一趟洗手间,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脸色发红,醉态明显,跟肩膀脖颈处露出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她打开了水龙头,一手撩起耳边的长发绕到背后躬身舀起一捧水泼上脸颊。 头脑立即清醒了些,周达海算盘打得挺不错,一杯白酒基本放倒一个女人没问题,更何况她还喝了两杯。 徐若木草草抹了两下水,转身打算往外走,视线陡然对上身后的人,两人都愣怔了一下。 方媛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 徐若木敷衍了一句:“真巧啊。” 方媛有些牵强的朝她扯了扯唇角。 徐若木跟她没什么好说的,抬脚绕过她往外面走,忽略了背后方媛挣扎的目光和欲言又止。 视野有些晃,仿佛下一秒天地就会颠倒过来。 徐若木拧起细眉,只好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外走,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泠的声响,却没想到卫生间门口早就有人在等着了。 周达海本来是跟着方媛过来的,谁知道方媛不仅不接受他的示好,还仓惶躲进了女卫生间,更没想到他还能恰巧撞上喝醉了的徐若木。 徐若木肩头的毛绒披肩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往下垮了一截,露出了雪白的肩头,没了披肩的遮挡,深v礼服长裙露出胸前诱人沟壑,她四肢纤瘦身形高挑,跟女明星有的一拼。 周达海只是看着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徐若木没有看到他,白酒的后劲上来以后,她现在无比想吐,胃里疯狂翻涌,视线模糊。 她抬手撑住墙壁缓下酒劲,周达海见此赶紧迎上去,扶住她的胳膊,入手的肌肤滑嫩得像煮熟的鸡蛋一般,他一时心猿意马,嘴上亲热道:“木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徐若木皱起眉,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陌生的声音属于谁,木木这么亲密的称呼,从小到大只有她哥一家会这么叫她。 周达海见她没有抗拒,再接再厉:“看你这样子是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回家吗? 徐若木挣了两下,没能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她现在确实很晕,能回家自然是最好的。 于是她没再动作。 周达海见此乐开了花,抬手揽住她的肩打算走,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周达海皱起眉转身:“他妈谁……江绯?你怎么在这儿?” 周达海对这个忽然出现屡屡破坏他好事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这几乎刻进血液里的熟悉名字让徐若木大脑有一瞬的清醒。 走廊顶灯照耀下,江绯脸上的表情很淡,眸光只有落在不省人事的徐若木身上时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担忧,他继而看向一脸戒备的周达海,淡淡笑着说:“徐若木喝多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来迟了,刚刚麻烦周老板了吧。” 周达海隐隐有些不满,但还是哈哈一笑,故作洒脱道:“班长你这话说的多见外啊,都是老同学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就不麻烦班长了,徐若木刚刚说让我送她回去。” 江绯表情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周老板知道她住哪儿?” 周达海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我可以问嘛!班里这么多人,总有知道她家地址的吧!” 其实他心里完全没底,虚得很,因为高中毕业这么多年,徐若木这个人就像高中一样没存在感,从来不在群里冒泡,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动向。 如果不是她这次破天荒来了同学聚会,谁能知道她现在变得这么漂亮。 徐若木终于动弹了下,她盯着对面的江绯看了会儿,这张脸太熟悉了。 在周达海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往前迈了一步,一条胳膊缠上江绯的脖颈,她抱着江绯凑近了些,像是想看清他有多少根睫毛。 江绯十分冷静的后仰了些避免她完全贴上来,同时举起手里的手机示意周达海看,轻轻按下免提键:“他哥让我来找她的,我们可以先走了吗?” 那边的弋清野忽然接到发小电话,听到江绯最后一句只懵了一秒瞬间就懂了,他直接啥也不管顺着答:“对对对。” 弋清野和徐若木的关系在高中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弋清野又和江绯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发小,他让他送,周达海还真找不到理由拒绝。 而且看徐若木此刻像只树懒一样挂在江绯身上,周达海心里万分不爽却还得维持脸面,只好不情不愿的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老弋对他这个妹妹还真是上心啊。” 弋清野听到周达海的声音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他又故意在电话里强调了一遍:“江绯,我妹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家,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改天请你吃饭!” 江绯微微垂下眼帘:“嗯。” 然而徐若木忽然动了,她像是终于看清了江绯的脸,皱起脸有些生气地一把推开他。 江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表情出现片刻迷茫。 周达海立马要见缝插针的去拉她挥舞的胳膊。 江绯手却比他更快,重新将徐若木拉回自己身边,有些强硬地揽住她的背,让徐若木挣扎不开。 周达海捞了个空,脸上浮起的喜色凝固:“……” 躲的是你,抢的也是你,是不是玩不起。 江绯像是没发现他刚刚的打算,朝他点头示意扶着徐若木慢慢离开,他的手虚揽在徐若木周围,尽可能避免触碰到她。 他回到吃饭的地方跟剩下的人告了别,在众女生奇异的注目礼下出了火锅店,重新举起手机,果然对面也没挂断。 江绯不冷不热问:“那么担心,干嘛不自己来?” 他们三人一起长大,再了解不过彼此的性格,徐若木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基本猜到了她为什么会来。 “我这不是忙嘛,刚那是周达海?” 弋清野问。 “嗯。” 弋清野更疑惑的是:“木木喝酒了?她现在怎么样?” 江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半搂着他的肩颈,脑袋搁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不知睡没睡着的徐若木:“不省人事。” 弋清野惊了:“这是喝了多少?她酒量也不差啊。” 江绯简单说了几句饭桌上发生的小插曲。 弋清野怒道:“好啊!周达海他简直狼子野心啊,居然敢打我家木木的主意?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江绯没打算管他的事儿,只问:“你过来接她?” 弋清野:“我这边哪儿走得掉,你不是说你送?” 江绯语气冷淡:“自己来。” “哎呀,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把木木送回家吧,好兄弟!江江……绯绯~除了你把木木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我改天一定请你吃饭,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手机上。” 他这话刚落,听筒那边传来隐约的女声。 紧接着弋清野高声应了一句:“来了媳妇儿,我马上来!” 然后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绯看着已经跳回拨号界面的手机屏幕,轻轻叹了口气,只能担负起这个责任。 他带着人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刚走了没几步,路边停的一辆车车门忽然开了,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下来小跑着奔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绯下意识第一时间抓着徐若木的胳膊把她揽进怀里,手掌按在她后脑让她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胸前的衣料里,这是一个潜意识的保护姿态。 他把手里拎着的围巾盖在了徐若木头上,将她遮了个严实,礼貌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审视着他:“你是什么人?你要带徐小姐去哪里?” 江绯打量了下他:“送她回家,你是哪位?” 男人道:“我是司机,徐小姐是坐我车来的,我们老板让我等徐小姐同学聚会结束了接她去餐厅喝下午茶。” 江绯罕见的蹙起了眉,片刻后又缓缓松开,他言简意赅道:“她喝多了,去不了。” 说完,他就打算走。 “站住,走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你是谁,跟徐小姐什么关系,不然我就报警了。” 即便被人屡次阻止,江绯却仍然很好脾气的解锁开手机,从相册里挑了一张照片递给他看:“我是她哥哥的朋友,只是替他哥送她回家。” 司机定睛一看,照片是三个还穿着高中校服,站在中央的女孩笑得像阳光般明媚露出两颗虎牙,两个男生一左一右走在她身旁,右边的男生虽然五官还略显青涩,但能看得出来现在的模样。 左边的男生笑意飞扬,表情肆意。 青春最好的模样。 江绯怕他不信,还专门翻出了几分钟前的通话记录。 司机打消了疑虑,却仍面露迟疑:“好吧,那麻烦您让徐小姐酒醒了休息好了一定要记得联系我们老板。” “好。” 江绯轻声答应下来。 把徐若木放在车后座盖上外套后,江绯坐进驾驶位看了眼手机,页面依然停留在那张照片上,他看了会儿,将手机放在了挡风玻璃前的支架上,系上了安全带启动车子。 徐若木醒过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是屋外的林木依旧一片雪白,笼罩在一片夜色里。 开放式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炒菜的声音。 她坐起身,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礼服,只是已经皱得不像样子了。 头剧烈的发疼,徐若木回想了一下只记得迷糊中被江绯叫起来喝蜂蜜水。 她下床赤足踩在地毯上,无声走过去,厨房里一个背影正在有条不紊的忙活着,油烟机呼呼作响。 “你没走?” 她出了声。 灶台前的人转过身来,他穿着有些单薄的黑白相间毛衣,腰间扎着一条粉红碎花围裙,显得居家又温柔。 麻辣鲜香的味儿飘得满屋子都是,徐若木不禁吸了吸鼻子。 江绯淡定关火,将锅里的菜装盘:“一会儿就走。” 徐若木看了一眼天色:“这么晚,这山路可不好走。” “先洗手吃饭吧。” 江绯招呼她,把饭菜盛上桌。 徐若木还是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才坐下捞起筷子打算吃菜,她本来就吃得不多,睡了一觉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江绯炒了三个菜,两个素菜一个辣菜。 徐若木很久没吃到家乡的味道了,第一筷子就对准了那道辣子鸡丁。 江绯忽然抬手精准夹住了她的筷子。 徐若木:“?” 江绯用筷子敲了敲另外两道菜的盘子:“这才是你的。” 徐若木一脸难以置信:“那你炒这个干嘛?” 江绯:“怕你觉得太素吃不下饭,望梅止渴吧。” “?” 徐若木瞪了他半晌,只好改道夹起一块儿青菜喂进嘴里,实话说,江绯从小在槐城长大,即便是炒青菜他也是放了红辣椒的,所以理论上并没有很难接受。 但是眼前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荤菜,她却只能吃素菜。 痛,太痛了。 也许是她目光太炽热,江绯终于解释了一句:“喝了太多酒不能吃得太油腻。” “哦。” 徐若木应了一声,咬着筷头。 江绯忍不住笑了,他夹起一块儿鸡丁,徐若木眼巴巴的瞅着他,想看他吃解解馋。 却没想到他筷子角度一转,那块儿鸡丁落在了她碗里。 江绯说:“只能吃几块。” 这下这顿饭徐若木总算吃舒坦了。 她边吃得津津有味边问:“你什么时候到这边的?” 江绯答:“今天。” “自己开车过来的?” “嗯。” 槐城离A市挺远的。 徐若木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问出口:“要不然今晚你住这儿吧,我助理有间常住的房间,这大晚上化雪,走山路不安全。” “不用了。” 江绯刨干净了碗里最后一口饭。 徐若木捏筷的手一紧,她垂下眼帘,应了声:“随便你吧。” 江绯细心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却又摸不着头脑。 徐若木没有再说话。 也对,他当然得回去,说不定他喜欢的人正在家里等着他。 江绯洗完了锅碗瓢盆又收拾了厨房才拿起沙发上的围巾过来跟她告别,徐若木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临走前,江绯叮嘱她:“睡前记得再喝杯蜂蜜水。” 他换了鞋围上围巾出了门。 徐若木走到透明的玻璃墙边,看着他下楼进车库开车,脸上挤出来的笑一寸一寸敛去。 她感觉自己包裹在一片溺人的沼泽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沉没。 她试过挣扎也试过求救,只是没有人听见。 11. 第十一章 江绯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行驶在漆黑的山路上,两侧偶尔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扑漱声,车里播放着一曲纯音乐。 他抽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弋清野’的名字,问:“什么事?” “在哪?” “路上。” 江绯言简意赅。 弋清野乐了:“这么晚还在深山老林里打转呢?没住那儿?” 江绯没好气道:“今天到场的都知道我送徐若木回家,今晚我要睡在她家,你猜明天别人怎么说她。” “……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 对面陡然一阵沉默,弋清野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弋清野道:“你管他们怎么猜呢?就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交情,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哪怕你住木木那儿我也不会揍你啊。” “我有自己的原则,有事就说事,没事挂了,在开车。” 江绯说着,把车停在路边随手拍了张路上的夜景发在朋友圈,附上了‘回家’两个字的文案。 很快,朋友圈就多了个小红点。 江绯瞄了一眼,从同学聚会结束开始方媛发了一堆微信问他在哪儿。 他没回,一边听弋清野说话。 “啧,活该你找不着女朋友,臭毛病一大堆,这里是原则那里是底线。” 江绯内心毫无波澜,笑了笑,开窗透了透气。 弋清野也没再揪着这问题不放,毕竟都是成年人,他都谈了女朋友了还天天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他大概能想到他发小背负着多大的催婚压力。 所以,他道:“行吧,我也没啥事,就是问候一下。” 江绯瞥了眼手机,淡淡发问:“以前怎么不见你问候我?” 弋清野急了:“我每年都回来槐城和你们家一起过春节,有什么好问候的?” 江绯哼笑了声,重新启动了车子,夜晚的丛林神秘而静谧。 车内播放着抒情和缓的车载音乐,淡淡的香水味漂浮在温暖的空气里,忽然播放器切了歌。 一道略显稚嫩的女声清唱响起,勉强在调上,就是音质不太好。 弋清野一不小心听了一耳朵,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绯就手动切了歌。 弋清野斟酌了下,才问:“这首歌……是那首《摘星》?” 江绯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顿了顿,才应声:“嗯。” …… 那之后的好几天,徐若木都处在一种发呆的状态。 这几天雪停了,这片森林逐渐露出了它绿意盎然的本来面貌,小助理站在走廊上,低头看了一样旁边屈膝坐在吊床上抱着抱枕看似在看风景,实则双眼无神的徐若木,雪白的羊绒外套盖在腋下。 徐若木抱着手机看着几天前江绯发的朋友圈,底下方媛的评论赫然在第一个。 方媛:路上注意安全。 大概是因为江绯没有在朋友圈回复,她甚至还到了班级群里询问,江绯也没看群所以并不知道,最后他送徐若木回去很多人亲眼看着。 群里人多口杂,虽然江绯和弋清野是发小,但说到底和徐若木也是孤男寡女,大家心中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一时间艾特江绯艾特徐若木的都有。 最后还是通过其中一个联系到了江绯的同学才知道他已经在高速上了。 群里复才平息。 小助理看了看徐若木的表情,抬手小心翼翼捂住了电话听筒,轻声问:“木木姐,陈总邀您共进晚餐,去吗?” 徐若木穿着一件黑色真丝长裙,外面裹了个睡袍,领口半敞不敞,露出半片白皙肌肤。 木木姐真的很性感还漂亮,跟平日里见的那些女明星比不遑多让,也难怪陈总这些成功男士明明合作结束了却还是爱追着她跑。 但这位女明星似乎没听见。 助理小姑娘只好又叫了两声。 徐若木才蓦然回神,懒懒散散的问她:“什么事?” 小姑娘用表情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手里的手机,用口型说:“约饭,约不约。” “不约,推了。” 徐若木表情云淡风轻的说完,扭头转向了外面的风景。 她面前的透明小几上放着的手机忽然亮了,‘沈姨’两个字跳跃其上。 小助理瞥了一眼,她已经在徐若木手下干助理有段日子了,对这个她的直属老板也算有一些了解,徐若木没有什么亲人还在世,但是这个沈姨是她很重要的家人。 是她即使忙得分身乏术也会接电话的人。 果然,徐若木一看到来电人,神情都柔和了几分下来。 她接起电话:“沈姨。” 徐若木大学毕业以后没有待在槐城,只在年底会回去过春节,回去过几次,岁月并没在沈桃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声音好似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周围隐约有鞭炮声,沈桃说:“木木啊,你吃饭了没?” “我吃过了。” 徐若木捏着手机答,眉心微微瞥起,神态中似乎在挣扎什么。 “吃了就好,一个人在外面要吃好穿暖照顾好自己,生病了我们也瞧不见,知道吗?” 徐若木心头一暖,露出浅笑:“我知道,沈姨。” 沈桃笑了笑:“我听小野说你今年春节不回槐城了?是因为工作?今年咱们的亲戚基本上都要回来过春节,大家都回家过年了,你一个人待在那儿能吃好吗?要不让小野开车来接你一起回?我听你丁阿姨说小绯前几天还去了一趟A市参加同学聚会你也去了,怎么没坐他车回来?” “我……” 徐若木哑然,她想问问娃娃亲的事,却又说不出口。 他们认识八年多,四舍五入也算是一起长大了,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沈桃又道:“你看你,不好意思?咱们家和你丁阿姨家的关系有什么好害羞的,小绯就跟小野似的,都是你哥哥。” 徐若木却忍不住在心底反驳,不一样。 她可从来没把他当哥哥。 说着说着沈桃聊嗨了,说起了邻居间的八卦。 “木木我跟你说啊,听你丁阿姨说,小绯都二十五岁了还不打算结婚,他们家亲戚都赶着回来催婚,你丁姨和你江叔倒是不急,她家那一堆七大姑八大姨急呀,天天鸡飞狗跳闹出些笑话传得附近几条街都知道,也就是小绯脾气好,换成你哥,连人带行李一块儿扔出去。” 徐若木心里发苦一点也笑不出来,但是她还是配合地扯了扯唇角。 “所以你丁姨今年的团年饭打算咱们两家一起办,就办在咱们家院里,请些街坊邻居一块儿,你要没事儿就回来,你那工作室买菜还得自己开车几个小时去市里买吧,忒不方便了。” 沈桃显然对她工作室的选址非常不满意。 徐若木无可奈何的答应着:“好,我看情况,但是大概率是回不来的。” 她怕她离得越近,就越渴望。 沈桃应下,又跟她聊了两句才说:“闺女,街坊找我搓麻将了,不聊了啊,有啥事儿就找你哥知道吗?别啥事儿都自己扛着,你才多大啊。” 徐若木更哭笑不得,应声:“知道了。”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有人永远把她当小孩子的感觉也很不错。 两人又依依不舍了两句才挂断了电话。 徐若木挂了电话就赤足踩下了地匆匆往屋里跑,看得小助理目瞪口呆,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追问:“木木姐,你干嘛去啊?” “收拾东西。” 屋里传来徐若木略显忙乱的声音。 衣帽间里她常穿的衣服都被抱了出来,她甚至于翻出了某些压箱底的只在需要出席红毯等相关活动才会穿一次的礼服,床上堆不下就零散扔在了地毯上。 她在其中穿梭着,百里挑一挑出几件她认为能穿的,接着又对着剩下的一堆衣服摇头。 小助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着,她只能捡起几件衣服给自己腾了个坐的地儿。 她讪讪道:“收拾东西去哪儿啊?最近的邀约您不是都推了吗?” 徐若木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回家过年。” 这下更震惊小助理。 她不可置信道:“回个老家您怎么比上红毯还紧张?难道老家有木木姐你喜欢的人?” 话刚出口她就下意识反驳了自己。 “不可能。” 在她的印象里,徐若木从没谈过自己的感情问题,跟谁都只是工作上的接触和合作,哪怕对方有那方面意思她也会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过往谈起这个话题,徐若木都是第一时间反驳她。 但这次,徐若木却没有。 她说:“为什么不可能?你怎么知道老家就没有我喜欢的人?” 小助理诧异:“?” 还真有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木木姐你……这么急着回家是?” “抢男人。” 万恶的长辈催婚! 12. 第十二章 槐城的天雾蒙蒙的,厚厚的水雾漂浮在空气中,灰白的墙黛青的瓦片,房屋精美的飞檐在浓雾里若隐若现。 河面上随意伸展的树枝和乌篷船蓬顶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小孩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四合院廊下坐着个人,白藤编的藤椅,深冬严寒,他却只穿了件米白色高领德绒打底衫,休闲风的直筒裤除了膝窝以外的地方没有一丝褶皱,肩上披了件菱形花纹针织外套。 像茫茫雪地里的一簇融融灯火,不必靠近感受,就知道他很温暖。 他站在旁边悄悄看了会,这人手里捏着一块木头和一把造型奇特的刀,刀刀如有神,眨眼间那块破木头就隐约可见粗略雏形,好像是个人形。 江绯弯了弯唇角,继续雕,小孩没有出声打扰他,他也就当不知道旁边多了个人。 小孩挺能沉得住气,直到他把这把刀能雕的部分全部雕完了才出声。 “哥哥,你在干嘛呀?” 江绯终于抬起了头,有很淡的意外,笑着看向他:“你认识我?” “认识啊,我奶说你都老了还不结婚是不听话的小孩。” 小孩穿得厚厚的,戴个毛绒绒的虎头帽,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 江绯想了想,没把小孩跟他奶奶对上号,这附近邻居家小孩成群结队的,长得也都差不多。 他轻轻笑了,用手刮了下小孩儿红彤彤的鼻梁:“我都老了,你还叫我哥哥?应该叫我叔。” 小孩皱了皱脸,鼻尖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木头的香气。 “可是你长得很年轻,还很好看,一点儿也不老,跟我叔叔长得不一样。” 江绯被逗笑了,瘦长的手指捏了捏小孩儿垂在胸前的毛球。 远处拐角走过来的弋清野刚好听见小不点儿这句话,他扬声道:“二点,你看我是不是比他更好看?” 小孩儿循声望去,弋清野正大步走过来,棱角英挺的脸上带着烈阳般的笑意。 他真的很认真的看了会儿,小眉毛缓缓皱起来,像是在挣扎。 弋清野两步到了近前,对藤椅上的江绯揶揄道:“外面都在忙呢,你就躲在这后院偷懒?” 江绯慢慢站起身:“你不也来了?” 弋清野反驳:“当然不一样,我是来找你的。” 说完他垂头看向只有他大腿高的小豆丁,小豆丁似乎还在苦恼他刚刚的问题。 当一个小孩儿露出这种成年人才会露出的表情,感受有点奇妙。 弋清野都看乐了,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哥把你帅傻了?” 二点抬手拽上江绯袖口,往他身后藏了藏,小声嘟囔:“你也很好看,但是这个哥哥更好看。” 江绯揉了揉他头顶的虎头帽:“叫叔。” 小孩儿又伸出两只小手一本正经的正了正帽子。 弋清野瞬间笑喷了:“你这什么癖好,小孩叫你哥哥不喜欢,非让人家叫你叔。” 江绯毫不客气:“你癖好也挺特别,一把年纪还爱给人当哥。” “那怎么了?哥永远十八。” 弋清野理所当然的答。 江绯没跟他争论这个无聊的问题,低头去看腿边的小孩问弋清野:“你认识他?” 弋清野道:“当然认识,张大婶儿家小孙子,头上有个姐姐,取名点点,所以喊他二点儿。” 江绯沉默了,小孩无辜的回望他。 弋清野打量了下他的表情:“你不认识?哈哈哈哈承认吧,你个脸盲。” 江绯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行了,别搁这儿待着了,外面准备开席了。” 说着他弯腰抱起二点:“来,你弋叔我亲自抱你出去,哎真重。” 江绯落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声线淡淡:“徐若木不回来?” 他声线清冷落进这雪地里,眨眼便与雪花融化了,有些过分的轻。 弋清野听见了,他一边逗着怀里的小孩儿:“她不回,我们不等她了。” 江绯没再说话。 前院跟后院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景象,热闹非凡。 院里摆了好几桌,把角落的腊梅树生存空间挤到了最小。 甚至于梅树下还摆了一桌,街坊邻居围桌而坐,花花绿绿的大棉衣五彩斑斓的,头顶就是花苞累累的梅枝。 弋清野放下小孩后就和一个女生穿着围裙忙得脚不沾地,他在嘈杂声中朝江绯高声喊道:“江绯!你快来帮忙!” 说完他就转身进厨房忙了。 这下江绯成了满院邻居亲戚的焦点。 江绯捏了捏兜里的半成品,面不改色地穿过院子,耳边偶尔飘进两句周围人聊天内容。 “江小老板真是越长大越好看,我刚一下都没认出来。” “就是就是,跟江老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嘞。” “25岁可不小了啊,还不结婚,连女朋友都没一个,别是有什么……问题吧?” “就江家这条件真想找,就是我也得把家里姑娘送过去啊,这不是坐等着享福嘛。” 紧接着,江绯听见他老妈的声音。 丁欣坐在席间稳如老狗,笑着回敬:“感谢街坊关心我儿子了,我儿子正常得很,从小念书没掉下过年级前三,王姨你孙子今年又复读了吧?” 王大婶儿不乐意了:“哎唷你可真会说话!” 丁欣淡定接招:“他自己的事儿让他自己操心去吧,我跟他爸不管。” “当父母的怎么能当甩手掌柜呀,他们年轻人懂什么。” “今天刚好,又赶上过年,家里的姑娘都回来了,丁欣你问问你家小绯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咱们街坊帮你做这个媒啊。” …… 江绯加快了步伐,刚迈进厨房门槛就看到沈桃赏给了弋清野后脑勺一个耳刮子。 沈桃手头也忙得眼花缭乱的,她抽空道:“人小绯是客人,你瞎嚷嚷什么?” 弋清野不服气:“我发小,我怎么就不能使唤了!” 江绯出声打断她们:“姨。” 沈桃猝然回头,笑着道:“小绯你别听他的,你去坐着。” “没事,我来帮忙。” 江绯说着就捞起袖子走过来洗手,朝灶台旁的女生点头示意。 他动作娴熟,行云流水,看得弋清野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大男人哑口无言。 沈桃道:“你看看人家。” 从小到大爸妈嘴里最多的一句话,你看看人家,可人家就是人家,难道就不能做自己吗? 两人交接菜品的时候,女生笑道:“江同学,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 江绯回道。 就在这时,两人中间忽然探进一颗脑袋,弋清野幽幽的说:“我要吃醋了哦。” 女生抬手拍上他的脸,把他的脸推开:“快干活。” 徐若木是在中午抵达槐城的,就算已经是深冬,槐城依旧有很多外地游客,街道两边的民宿酒馆赚得盆满钵满。 冬天的水乡古镇依旧美得不似人间。 大白天雾气也很浓,几步之外的行人都看不清,远处依稀可见灯火阑珊,这些年槐城的变化非常大,却依旧还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这个小城承载了她所有的青春记忆。 徐若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那颗已经长得冒出了头的大树,院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邻居亲戚攀谈的喧闹声。 檐下的灯笼亮着暖洋洋的灯火,在雾里轻轻摇晃着,槐城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灯笼,餐馆酒楼更是挂一长串的灯笼,随风摇晃。 江绯从坐下开始就被人各种询问感情近况,连吃口菜都没顾得上。 “江小老板,我上次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嘞,长得多撑展跟男明星似的!” 一个大姨笑着招呼他。 丁欣坐在他旁边,满脸都是春风得意的笑意,与有荣焉。 “听说江小老板还没女朋友?看看我家侄女啊,就坐旁边桌,穿粉色羽绒服那个,我侄女正经大学毕业的嘞。” “我姐姐家的姑娘也不错,小老板你看看,那一桌戴眼镜的那个,妹娃儿乖得很。” 江绯被大家的热情冲昏了头脑,完全应付不来,只无奈的笑。 最后只好出声喊了声:“妈。” 丁欣欣赏够了儿子的窘境才慢悠悠解围:“我们家小绯有个娃娃亲的,大家就别问啦,倒是您家儿子还没女朋友吧?不得留意一下?” “小江节目上说的娃娃亲是真的呀?是谁啊?那姑娘人呢?” 丁欣看了江绯的侧脸一眼,笑着说:“姑娘没回来呢。” “哪家姑娘啊到底?弋家也只有小野一个儿子,要是他家有姑娘咱们铁定就猜他家了。” 丁欣被众人七嘴八舌问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开口:“哎我就说了吧,就是……” 院门口忽然迈进来一人,顿时院里所有视线都朝那处涌了去。 弋清野嘴里的肉都掉了。 沈桃惊喜的站起身:“木木?你怎么回来了?” 徐若木拉着行李箱的手被汗濡湿了,她要是再晚到一步,说不定就再也没机会了。 弋清野露出一个笑:“你可以啊,嘴上说不回来,结果给我们整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沈桃上前接过她的行李,关心的询问:“冷吗?是不是要比A市气温低点?你房间我每天都打扫收拾着呢。” 徐若木抱了抱她:“谢谢沈姨。” “还学会跟我客气了。” 沈姨压下眼底的湿意,这有了闺女之后才知道出门在外有多放心不下。 怕她吃不饱穿不暖怕她报喜不报忧,怕她上当受骗。 徐若木被沈桃领着去后院放行李,庭院中街坊四邻的嘴却比方才还热闹。 街坊邻里其实对徐若木感受挺复杂的,虽说只是借住,但这一住就是这么些年,从扎着马尾到学士服。 就跟看着邻居家闺女长大似的,亲近是挺亲近的,毕竟徐若木这女娃小时候就挺讨喜的,文静漂亮还嘴甜。 但谁也没把她当成真正的弋家人看,更别说江家这样的家庭条件,连猜都没人往那方面去猜。 13. 第十三章 等她放完行李回到这里的时候,大家又都心照不宣的停止了议论。 弋清野光明正大的跟女朋友咬耳朵,鄙视的说:“真服了这群婆婆客,别人家的事她们瞎凑什么热闹。” 徐若木作为主家人,本来应该坐主桌,但她没告诉沈桃要临时回来,主桌坐满了,只好把她安排在次桌。 沈桃担心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害怕陌生人。 丁欣站起来热情的拉住她,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 徐若木推辞不得,只好坐下。 江绯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两人的胳膊差咫尺就能碰上,即便并没有触碰到,她也仍然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从旁边传过来。 暖暖的,像他这个人一样。 徐若木感受着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如果是高中那会儿,她大概就要模仿鸵鸟把头埋进地里了。 但现在的她早就习惯了,坐在原地微垂眼睫,偶尔抬眼恰巧捕捉到别人的视线还不忘对对方温婉一笑。 耳畔忽然传来身旁人的声音:“别怕。” 徐若木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江绯对她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当初那个小女孩的时候。 上次喝酒断了片,她也不记得江绯是怎么带她回来的了。 她没有反驳,反而借此机会偷偷挪了挪凳子。 江绯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热源,转头跟徐若木来了个面对面。 槐城人湿气重喜食重辣,常年吃辣皮肤白皙细腻,连毛孔都看不到。 江绯是其中的佼佼者,初到槐城时就让徐若木叹为观止。 于是每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碟干辣椒面作为蘸料,还有一大盆备用的摆在旁边。 徐若木拿起筷子沾了点辣椒面闻了闻,似真似假的瞥起细眉:“这是二荆条?好像不太辣呀。” 江绯听了她的话,用筷子沾了点放在鼻尖嗅了嗅,刺激性辣味窜入鼻尖,让鼻腔有点痒。 他曲起食指指节揉了揉鼻尖,抑制住了想打喷嚏的欲望,淡淡的说:“我觉得还行。” 徐若木却像早就预判了他要说的,明媚的弯起眉眼:“是吗,我尝尝。” 江绯一愣,她已经歪头凑了过来咬住了他筷子的尖端。 舌尖卷走了筷子上少量的辣椒粉末,徐若木此时跟江绯离得极近,几乎将他深褐色瞳孔的扩张与收缩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肩头的发丝滑落撩拨着他放在腿上的掌心。 徐若木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仿佛才意识到这个行为的不妥,忙坐了回去,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他:“抱歉我没想那么多,我筷子还没用,给你。” 江绯撇开视线,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这筷子我用过了。” 徐若木大方的笑着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两人交换了筷子。 殊不知对面的丁欣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这顿团年饭大家吃得都挺尽兴,东西南北的八卦听了一箩筐,催婚催嫁催生大军压境。 * 春节第一天,外面飘起了小雨,雨夹雪飘飘而下。徐若木在镜子前挑了一小时的衣服。 最后选了套红丝绒的低胸连衣裙,喇叭袖的设计,微卷的头发扎了个复古的高马尾,最后别上红色蝴蝶结,雪白的珍珠耳扣和项链衬得她肤若凝脂,收腰的设计将她纤细的腰身凹显。 窗外的玉兰花吐出花苞,含苞待放,伸了几支枝丫进来,带着霜雪和露珠。 卧室的门被敲响。 徐若木拉开门,弋清野依靠在门边,眼前被喜庆的红裙惊艳了一下,风流的挑起唇片:“唷,起得挺早啊。” 徐若木面无表情望着他:“干嘛?” 弋清野揶揄她:“对你亲哥这么冷淡?” 徐若木懒得理他,转身往屋里走。 弋清野赶紧两步抢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试探道:“还生气呢?我也不知道周达海那个逼……咳货会见色起意。” “没有。” 徐若木翻了翻眼皮,绕过他去找鞋子。 “为了道歉,哥亲自给你做早饭行不行?” 徐若木一边收拾着行李箱里的东西:“不用了,我不吃。” “这点面子都不给?” “我有事。” 徐若木换好了鞋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一走出门就感受到了外面的凛冽寒风,冻得一阵龇牙咧嘴。 在走廊里遇到了过来的沈桃。 沈桃打量了她一下,眼中有着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她握着徐若木的肩膀转了一圈,担忧地瞥起了眉,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又喜庆,就是胸口和后背都露太多了。 她后背两边凸出漂亮的蝴蝶骨,一条凹陷顺着拉链隐没下去。 “穿这么点不冷啊?” 徐若木咬着后槽牙,强行牵出一个笑:“不冷的。” 沈桃看她急匆匆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有事。” 沈桃只好又叮嘱了她两句才放她离开。 徐若木走出大门,门口的灯笼上积了一层薄雪,雨不紧不慢地下着,空气中裹挟着湿意,路人撑着油纸伞匆匆穿过街巷,踩进地上的一小滩水氹溅起泥水。 徐若木被雨挡在了门内,刚转过身就撞见了款款而来的弋清野,他一手拎着伞一手拎个小孩儿,脚步丝毫无阻。 走到近前,徐若木低头去看,小孩儿还在挣扎,衣服有些湿,带着霜雪的冷意。 弋清野将伞递过来:“看哥对你多好,专门给你送伞。” “这是……” 徐若木看着小孩儿皱起的脸问。 “邻居家的小孩儿,叫二点儿,偷偷摸摸溜进咱家院子踩雪,被我逮个正着,看我不带他回去好好跟他爸妈打打小报告。” 小孩一听他要回去打小报告就挣扎得更厉害了,手脚并用,脸都憋红了。 弋清野拎着他的帽子尖儿冷眼看着他挣扎。 二点大概是实在是没招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弋哥哥坏!告状坏!二点没有爸爸妈妈了!” 弋清野猝不及防,被他哭懵了,远处屋里传来沈桃的声音:“弋清野你干嘛呢?你又干什么了?” 弋清野顿时手忙脚乱:“哎你别哭啊,操,我这不是还没有去打小报告吗?” 徐若木被小孩儿的哭声扰得心里有些淡淡的发疼,她慢慢蹲下身,抬手擦去小孩白净小脸上的泪水:“乖,你刚刚说没有爸爸妈妈是怎么回事?” 小孩儿泪水在湿哒哒的眼睫毛上坠着,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软软糯糯的说了句:“没有爸爸妈妈就是没有爸爸妈妈了呀。” 他抬起小胖手抹了抹眼泪。 徐若木一愣。 弋清野道:“嗐,这小孩儿挺可怜的,老爸跑了,老妈出去打工养家遇到意外没能回来,现在家里就一个得病的姥姥了,昨天还溜进咱家吃席了。” 也许是徐若木永远记得自己当初失去最后的亲人的痛苦,她也永远记得自己只是‘借住’,因此觉得自己更能对小孩儿感同身受。 她抬手搂了搂小孩儿。 二点儿闻着她发间飘出的香气慢慢停止了哭泣,有点像妈妈的香味儿。 弋清野抱起小孩儿说:“行了,你去办你的事儿,我先送他回他家里,不然他姥姥该着急了。” 徐若木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走进了雨中,她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回来的。 巷子里人比较少,出了巷口人就多起来了。 葛叔家早些年推着小摊的酱香饼早已发展成了槐城的特色美食,他在那条路盘下了一个小铺面,这会儿时间还早,铺子里的小桌就已经坐满了人。 来来往往的都是游客打扮的人撑着各式各样的伞游走在路上,河道桥边停放的乌篷船积了厚厚的雪,像误入了老电影里的幕间。 如果说大城市是飞速发展流动的水流与瀑布,那槐城就像一幅缓慢而定格的古画,这幅画里只能听到船夫豪迈的呦呵和婉转戏曲咿咿呀呀的声音。 徐若木听到旁边跟她擦肩而过的女生向同行的朋友抱怨:“这碎玉轩的玉好像还不错,老板也挺热情的。” 她的朋友说:“买玉当然要去琳琅玉行啊,百年老店金字招牌保真!槐城有好几家分店。” “我这不是没招架住老板的热情推销吗。” “那就去琳琅玉行鉴定一下吧,他们少东家是这方面的行家。” “就是上过旅游卫视的那个姓江的老板吗?” “对,真人超帅超温柔” …… 徐若木抿了抿嘴唇,加快了脚步。 江绯家的店铺光槐城就不止一家了,有的是玉器铺子,有的是古玩店,他还是经常待在琳琅玉行。 徐若木到的时候,大概刚开店门,店里雇佣的几个短工正在打扫卫生,她迈上台阶收起手里的伞,伞尖的雨水在地钻上留下一小滩水渍。 一个正拿着干净的抹布擦门外黄花梨木楹联的短工偏头用熟悉的方言询问她:“客人要买点啥?” 徐若木摇了摇头:“我找江绯。” 短工看了看她的打扮,嗯花枝招展的,跟那些慕名而来的女游客差不多,一点也不像本地人。 他浓眉大眼的,抠了抠脑门儿:“客人找我们少东家?不巧的是我们少东家不在,要不您改天再来?” 徐若木没有意识到他躲闪的眼神,问他:“那请问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短工没想到现在的小姑娘脸皮儿还挺坚固,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竟然还不肯放弃,真是世风日下,颜狗当道啊。 他语气冷淡了些:“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徐若木有些苦恼的站在檐下。 屋里似乎有人听见了说话声,出来一看,震惊道:“你是弋家那小姑娘吧?” 几个短工都被他的声音吸引去了目光,这是江家的长工叫胡山,以前跟江家签了卖身契,后来改革解放了,卖身契虽然没了,但是胡山在江家做了半辈子,早就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一块儿还能干什么了。 而且江绯的爸爸以及祖辈待他从来不薄,他自愿做江家的长工,江家给他发工资。 他可以说是看着三个小孩长大的,以前是弋清野和江小老板,后来又多了个姑娘。 徐若木乖巧的叫了声:“胡叔。” 她上高中的时候,胡山还很年轻,现在已经步入中年了,叫他一声叔还真没错。 “哎,你来找小绯?他还没过来,外面冷吧?他一般中午边就过来了,快进来坐着等。” 胡山看她穿得这么美丽冻人,赶紧热情如火的请她进去。 徐若木不太擅长推辞别人的热情,只好跟在胡山身后进了店里,琳琅玉行比起她高中时见到的模样已经扩建了几倍,旁边几个门面也全部被盘了下来做了铺面。 博古架和老式玻璃柜里摆放的都是古董和玉器,看起来不起眼的一件东西却有可能价值连城。 徐若木有些拘束的来回走着,胡山给她倒了热水,门外几个短工好奇的往里望。 胡山笑了:“有几年没看见你了,听小野说你现在在A市定居了?” 徐若木捧着杯子,淡淡一笑:“没有,只是工作,这儿才是我的家。” “我就说嘛,你这小姑娘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胡山笑着点头。 徐若木无奈:“叔,我到槐城的时候已经15岁了。” 胡山老脸一红:“那也算看着长大的。” 徐若木不跟他争,端起热腾腾的杯子喝了口水。 门外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她偏头往外望去,几个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俨然就是她刚才在路上碰见过的几个女生。 那短工此刻对她们说的和刚刚对她说的如出一辙。 “找我们少东家?我们少东家出去旅游了,不在槐城。” 几个女生十分苦恼和失望。 其中一人拽住短工的胳膊:“那帅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刚买的这手串,店家说是和田玉的,到底是不是呀?” 短工瞄了一眼她手腕上的手串:“你在哪家买的?” 女生有些心虚的小声回答:“碎玉轩。” 短工不满的说:“他家出了名的合成料多专坑外地人,本地人你看谁去他家,瞄准的就是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外地小姑娘,真正的行家哪个没点自己的傲气?就拿我们家来说,哪怕你是在我们家买的料子,想让我们少东家出手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啊?那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徐若木看向面前的人:“江绯去旅游了?” 胡山也听了一耳朵,面露无奈:“没,店里伙计的统一说辞而已,自从咱们槐城在互联网上火起来以后啊,少东家被邀请上了两次节目,那小姑娘一群一群的涌过来。” 徐若木的手指无意识捏了捏杯子:“这不好吗?生意兴隆。” 却忽然觉得入口的水变成了不加糖的柠檬汁。 “好是好,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绯你也知道,他就算坐店也很少到这前面来,都在后面的屋里雕玉或者修复新淘的货。” “有段时间店里太忙了,伙计都忙不过来,有几个女游客摸到了后面,从那之后小绯就让大家对外都说他不在,门外那几个伙计都是新招的没见过你,估计把你也当女客了。” 徐若木心里不可抑制的冒起酸泡泡,仿佛刚吃了几个酸柠檬。 14. 第十四章 槐城的正月向来是热闹的,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炮仗的气息裹在冬雪里飘过来。 徐若木等了半小时也不见有人进门,胡山怕她等急了,当着她面给江绯拨了通电话。 江绯听他说徐若木来了,停下了手里正在雕的活儿,说:“我这就过来。” 屋子里光线并不明朗,他坐在唯一透光的窗下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线天光雕刻,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指缝间的木屑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大雪。 昨日还略显粗糙的木头雏形已然精细了很多,五官立体,根根发丝纤毫毕现。 这边胡山的一颗心也落了回去,飞快的应了两声这才把电话挂断。 “少东家说了,他一会儿就过来,少东家这段时间都忙到很晚才回去,真怕他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熬垮了。” 徐若木捏着杯子点了点头,屋里暖风呼呼吹着,让人脸发烫。 她轻轻瞥起眉,有些心疼:“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您知道吗?” 这跟她这么多年来听到的不一样,街坊邻居几乎逢人就说江绯有福气,家里有钱读的都是槐城最好的高中和大学,以后长大了也有家里的店铺经营。 根本不用努力。 事实是她看到的却是江绯从小到大都很优秀,附中是凭自己的实力读的,大学也是凭自己考的。 老一辈的人不了解互联网的力量,他们家如今火爆互联网全都是江绯勇于尝试的功劳,一个人有条不紊的打理这么多家店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胡山笑着说:“这我哪能知道,应该是弄各地的订单和处理各家店铺的事务吧,小绯他才多大啊,一手接过家里这么大个摊子,焦头烂额在所难免。” 徐若木只好点头,同一个问题在她心里挤作一团,酝酿到喝了一肚子白开水,直到这关头才问出口:“胡叔,你知道江绯有娃娃亲这回事吗?” 胡山朝她看了过来。 徐若木的手心又在开始冒汗了,她找补道:“是这样,昨天我听街坊提了一耳朵,有点好奇。” 胡山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去吃饭的时候听小绯爸妈提过几次,不过那姑娘好像不在槐城,小绯看起来很喜欢那姑娘,你肯定想不到,小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温柔懂事,只有在结婚这件事上寸步不让。” 徐若木忽然觉得这一刻她好像能跟聚会上再次告白的方媛共情,她很早就知道方媛对江绯的心思了。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却惦记着一个远在天边的娃娃亲对象。 谁能甘心平气和的接受呢。 徐若木越听手里的力道越大,最后纸杯已经被她捏得变了形她才发现里面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 内间传来喊声 “老胡!新到的那批货呢!” 胡山连忙起身去帮忙了,让她在屋里随便先逛逛。 徐若木在铺子里逛了会儿,身后的大门口传来短工招呼的声音。 “少东家早啊。” 徐若木猝然回头。 石阶下,一人撑着雪白的油纸伞款款而来,衣摆在风雪中划出凛冽的弧度,槐城灰蒙蒙的烟雨中,唯他是一抹亮色,黑色的长款风衣内衬是米白色长衫,精巧的盘扣,瓷白的手腕戴着从不离身的玉石手串。 他几步迈上石阶,抖落了伞面上的雨丝和碎雪,进店后将伞插进了伞架中。 徐若木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心跳跳得巨快,她几乎立刻想低头看看自己今天这身有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江绯没发现她乱飘的小心思,走过来:“找我?怎么没去家里?” 徐若木将散落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笑了笑:“本来以为你会在这边。” “今天待在家有点事,没过来。” 江绯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眉眼间的生动看清楚。 徐若木有些心慌的偏头:“助理生日,我只是想挑个手串送她当礼物。” “好,我陪你。” 她站在展柜前慢慢逛了起来,江绯也耐心的陪着她逛,偶尔为她讲解一下她目光短暂停驻的玉石材料以及雕刻工艺。 徐若木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檀香混杂着淡淡的木头的香气。 江绯从展柜里取出玉石为她讲解的时候,徐若木的目光却全然没在玉上,而是在拿玉的人身上。 江绯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她的时候。 徐若木立马垂下眼帘装作认真听他说的模样,时不时还轻轻点下头。 江绯收回视线后,她的注意力又开始黏在他脸上,仿佛永远也看不腻似的。 几个短工藏在门外,扒着门框争相往里瞧。 “那姑娘谁啊?我以为是客人,看胡哥的语气应该是熟人。” “跟少东家走得这么近,你看少东家还对她笑。” “老板什么时候跟女孩子走这么近过,咱们是不是拦了不该拦的人?” “这姑娘喜欢咱们少东家吧,看看那眼神儿都能拉丝了。” 两个主角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关注中心。 逛过了玉石区,江绯说:“玉石首饰偏重,如果日常生活不习惯带玉石制品,玉石摆件也不错,这种祁连玉雕的摆件白中带绿,跟翡翠外形很相似,在黑夜会发光。” 徐若木微微睁大了眼眸。 江绯眉眼含笑把东西放在掌心,另一只手掌盖上去,漆黑的指缝中什么也看不见。 徐若木一时好奇,弯下腰凑近他虎口留下的小洞朝里看去,小巧精致的摆件在他掌心中发着淡淡的绿光,绿光中带着一些小黑点,像萤火虫发出的微弱光芒。 她长长的睫毛在江绯拇指处轻轻扇动着,明明是轻若鸿毛的一点小触碰,感官却仿佛放大了一百倍,让江绯感觉有些异样。 徐若木的鼻尖离他的手很近,嘴唇几乎要亲到他的掌根,那股木香乍然浓烈了起来,几乎要盖过他身上的淡淡檀香味。 不过幸好,她只浅浅看了一眼就重新站直了。 江绯放下手。 “就这个吧,挺漂亮的。” 江绯亲自帮她挑的那个摆件包装好装起来。 徐若木听了胡山的话,原本打算孤注一掷表白的她只得临时改变主意徐徐图之,挑了个给助理的礼物就打算离开了。 走出店门,助理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小助理十分八卦的问:“木木姐,新年快乐!你昨晚跟我立的表白flag成功了吗?” 徐若木拎着印有琳琅两字的logo袋子:“失败了。” “失败?!” 小助理惊了。 “木木姐你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怎么忍心拒绝这么美丽的你呢!真是太过分了。” 那边的小助理还在义愤填膺替她抱不平,徐若木有口难言,总不能说她怕说出口了连朋友都没得做根本没有把喜欢说出口吧。 “对了对了,木木姐你怎么没接客户的电话啊,客户打到工作室说您联系不上,对方快急死了。” 徐若木听完这话才放下手机去看,最上方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来自一个陌生电话。 她开了静音没有察觉。 徐若木问小助理:“对方是什么人?” 小助理赶紧翻了客户资料:“好像是个小明星,下个星期有个综艺要您全程陪着,您还是赶紧从老家回来吧,我顶不住了。” “知道了,过几天就回去了。” 徐若木说。 “不行,你必须买明天来A市的票!你快回来~我承受不来~” 小助理开始嚎起了走调的歌曲。 徐若木站在雪地里头疼地揉了揉耳朵,答应了,不知何时,雪又下大了。 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她感觉肩上一暖,惊喜的转头去看,长得浓眉大眼的短工憨厚的脸蛋映入眼底。 徐若木一愣,礼貌的朝他点头。 短工收了手:“小姐,这是我们少东家让我给您披上的,说是回去路上雪大,您小心点脚下,别站在雪地里打电话容易着凉。” 徐若木抓住肩上欲要滑落的外套,抬头望向店铺,已经到了开店营业的时候,大门口被擦得一尘不染,人群络绎不绝往店里涌入,其中不乏大量的外地游客。 本地人买玉买古董也喜欢来江家的铺子,他家世代住在这边,质量有保障。 徐若木没在人群中间寻见想看到的人,一时又有些羡慕胡山口中那些女游客,可以无所顾忌表达自己的喜欢,勇敢追求。 她有点遗憾,在回A市之前见不到他了。 15. 第十五章 虽然补课计划是定下来了,然而弋清野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没坚持两天就直呼不行了。 放学回家以后两人待在徐若木各自做作业,让徐若木有不懂的问他,然而指导了几页之后他就开始摆烂,咸鱼躺在徐若木的床上怎么也不肯动弹。 只留下徐若木孤独的坐在灯下研究课本上的题目到深夜…… 题目和她两两相望唯余失望,谁也不认识谁。 自行车车铃和街角巷尾的呦呵声唤醒清晨,后院的鸡叫了起来,弋清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提着老旧的自行车往院外走,他的身后沈桃拎着花瓶里抽出来的一根鸡毛掸子。 鸡毛掸子插花是他家的特色传统。 沈桃拎着鸡毛掸子靠在门框上:“我喊你起床喊了三个小时,我估计你也不饿,今天的早饭省了。” 对门二楼的窗户里传来邻居隐约的说话声,像过往很多个清晨一样。 弋清野表情有些哀怨的看着自己老妈,低头瞧了一眼,不出所料,链子又是断的。 弋清野蹲下三两下修好车链条,蓦地提高声音喊了声:“徐若木!你还要不要去学校了!再磨蹭你就自己跑着去吧。” 话虽然这么说,他跨上车以后也没有行动,只是用一条长腿撑在地上,埋头玩起了手机。 他话音落下,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小跑声,徐若木嘴里咬着最后半个包子抱着书包夺门而出,清晨的风扬起她脑后飞扬的马尾。 “等等。” 沈桃发话了。 徐若木的脚步瞬间刹住,朝沈桃笑了笑:“沈姨。” 沈桃含笑看着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擦去她唇角包子里涌出来的汤汁,徐若木三两下嚼了嘴里的半个包子,后知后觉地舔了舔嘴角。 沈姨瞥眉微许:“急什么,这离上学不是还早吗?” 徐若木朝她露出一个笑,两颗洁白的虎牙很可爱,嘴里含着东西致使她说话有些含糊:“沈姨,我这星期值日!” 沈桃这才了然:“行吧,那你快去。” 弋清野坐在自行车上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天边的晨光格外刺眼,眉眼间的不爽几乎要溢出来,但谁让他是徐若木的御用司机呢。 他敢肯定,他要赖着不动,沈女士能提着鸡毛掸子把他抽起来送她。 徐若木坐上后座以后,这辆已经用了好几辈的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弋清野嚎道:“徐若木你听听,我车都载不动你了,你是不是长胖了?” 徐若木无辜被攻击:“没有啊。” “没有个屁,我妈做的灌汤包你一个人能干完一屉,你肯定重了!” 徐若木回味了下早晨的灌汤包,实话实说:“可沈姨做灌汤包的手艺确实很好啊,我还在长身体。” 弋清野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心里冒起了酸泡泡:“小心毕业的时候胖成猪,以后没人要。” 徐若木已经到槐城几个月了,她渐渐开始习惯这边的口味和生活习惯。 更重要的是,沈姨和弋叔叔都对她特别好,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她好。 她的那些脆弱敏感和自卑再这样毫不掩饰的热情下早就丢盔弃甲碎成了渣,不动声色藏在了最深处。 徐若木并不在乎有没有人要的这个问题,她说:“可能是书包重吧,也有可能是我又长高了吧,你要是再长慢点小心被我追上哦。” 弋清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表情夸张的看向她:“就你?” 他的手在虚空中划了一划,比出了她的身高,在弋清野脖颈那一块儿。 “我再让你几个月你也赶不上我。” 弋清野的身高在附中确实是鹤立鸡群中那几只鹤,才高一已经一米八了,长得帅大长腿会逗女孩子开心,所以爱慕他的女生不计其数。 光是情书,徐若木就被人塞了好几次。 徐若木抱着书包盯着弋清野好看的后脑勺幽幽的说:“哥,给你讲个鬼故事。” 弋清野满不在乎哼笑一声:“你讲。” “你要是再不出发我就要迟到了。” “……” 弋清野一看时间,“靠。”了一声赶紧踩动了脚踏,自行车从细窄的巷子蹿了出去,路过琳琅玉行的时候他疯狂按铃儿,店面里没有人,只有一个面貌年轻的瘦高个在擦门口的牌匾。 这人回过头来一看是他笑了:“小野啊。” 弋清野扬声:“胡哥,江绯呢?出门了吗?” 瘦高个也扬声对他说:“小绯早走了,好像是学校有点事儿。” “知道了!” 弋清野应完加快了车速往学校赶去,迎面刮过来的风已经开始带着寒气了。 几个月过去了,弋清野计划的让徐若木月考升上五十名次的任务仍没有完成,弋泰宁答应他的条件也迟迟未能兑现,他被迫跟他的破自行车相依为命。 班主任老王从最开始的坚决采用鼓励政策到现在看到徐若木的成绩就摇头。 这期间经历了什么只有他才知道。 弋清野不禁在心里感叹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啊—— 徐若木抓着他的外套,风把她刘海吹得直往脸上糊,她松开一只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掏了掏,神秘兮兮凑近弋清野耳畔轻声询问:“哥,你饿吗?” 弋清野骑着车压过一块儿翘起的青石板,叮铃梆铛一阵响。 他嗤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 “咕~” 他的肚子不争气的替他回答了。 弋清野脖颈都憋红了,幸好身后的徐若木并没有察觉,他只好凶巴巴的开口:“干嘛?” 徐若木从他胳膊下伸出手,她手里握着几个用油纸包起来的灌汤包,油纸是他老妈爱用的那种,沈女士跟附近几条街的邻居都熟悉,每当做出什么新的点心菜品都会给邻居送点去尝尝,油乎乎的汤汁渗出了些许在油纸底部,晶莹诱人。 弋清野抽空瞅了眼,挑眉笑道:“你胆儿倒挺肥。” 阳光掠过少年的眉梢,帅气逼人。 有个妹妹的感觉好像也不错,就一点点。 徐若木小声道:“沈姨也就是嘴上不让你吃饭,她看着我包的。” “废话,那可是我妈。” 弋清野嘚瑟道。 徐若木的手还伸着,弋清野垂眸看了看,说:“你抬高点,放我腰上我用舌头舔吗?” 徐若木听话的抬高了手,弋清野避开她的手叼走了一个包子。 深秋以至,校园里落叶漫天,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徐若木拿着一把干竹叶扎的扫把慢慢扫着地上的落叶,整个人都散发着颓然,远处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也各自扫着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低落。 槐城附中是市里最好的几所高中之一,她的成绩让班里人看她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怪异。 她扫着扫着一双鞋忽然映入她眼帘,鞋面很干净,款式也是她没见过的好看,但是她觉得很眼熟,也许是在哪个广告节目里见过。 鞋的主人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徐若木缓缓抬头。 江绯怀里抱着一沓厚厚试卷,正看着她。 徐若木朝他牵起一个笑:“班长。” “嗯。” 江绯礼貌朝她点了点头,越过她走向教学楼的方向,风不轻不重的刮着,落叶纷纷扬扬被卷着上了天,又在他走过的时候落下来。 这一副画卷一样的场景让徐若木抓着扫帚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原来真的有人连背影也这么好看。 徐若木收拢心神听到近处几个跟她一样清扫落叶的女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私语的内容隐约飘来江绯的名字和班级。 显然,会这样认为的人不止她一个。 徐若木打扫完卫生回班里上课的时候就知道江绯为什么早上到学校比她们还早了。 语文老师有事请了假,今天的课都由江绯监督班里自习,老师给了他两个选项,可以自习,可以考试。 她之前备好的一套试卷,江绯只需要拿去发就行了。 很明显她们班长选了第二种。 徐若木倒是无所谓,她刚把桌面上的书本收干净就接收到了周围一些人看热闹的目光,好像在期盼她为班级垫底。 别看他们是附中,槐城几所升学率最高的高中之一,每次月考前临时抱佛脚的也不在少数,这次江绯临时宣布考试,一群人完全手忙脚乱的,连翻书都来不及。 “班长!你害得我们好惨啊!” 有人哀嚎。 但是说归说,闹归闹,班长的权威性没人敢挑战,老老实实准备考试。 考试时间很快就流逝了,试卷被抽走的时候,大部分人表情都不太愉快。 越在乎成绩的人越接受不了眼下的状况,像徐若木就很佛系,交完卷该干嘛干嘛,一点也没有心理压力。 江绯抱着卷子离开前,目光扫过教室,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一时的失利并不能代表什么,成绩也不是决定所有的因素,别让你的是非观跟着别人的素质跑,高考才是最终角逐的战场。” 他走后。 田薇纳闷开口:“江绯这什么意思啊?” 方媛也在一边琢磨一边胡乱猜测,视线时不时瞥向这边。 徐若木的动作一滞,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魔幻。 她看了看教室门口,又下意识望向左前方,弋清野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估计压根没听见。 班长刚刚的话……是他听说了什么吗? 她会不会是自作多情了? 江绯是弋清野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爸爸江静然跟弋叔叔一家像亲戚一样,这几个月来她坐在弋清野后座每天都跟江绯一起上学放学,但是她跟江绯并没有因此变得熟稔。 就像弋清野说的那样,江绯是个看起来很好接近又很不好接近的人,有问必答,但是距离感十足。 能够让他毫无防备的大概就只有哥哥了。 徐若木用笔头撑在太阳穴上胡乱的想着,这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的,总是时不时想要用眼角余光去瞥旁边的人。 “班长,周老师找。” 有人走进教室说了声。 江绯三两下将桌上的书收进桌斗里,站了起来,徐若木正假装笔掉了偷偷看他,余光窥见他起身走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头。 江绯脚步蓦地一顿,徐若木后脑勺撞上一点坚硬。 “对、对不起!” 徐若木瞬间反应了过来,手里捏着那只笔直起了身,神色慌乱的道歉。 江绯收回了手,轻微舒展了下手掌,摇了摇头:“没事。” 他的皮肤特别白,是那种肤若白玉的冷白,甚至于比徐若木一个女孩皮肤都白,因此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骨节上面那一团红色格外明显,手背透出淡淡青紫色血管,手指修长匀称。 江绯离开教室以后。 徐若木轻轻揉着后脑勺,胸腔里的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直跳,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自动消弭了,但她却好似能听见窗外微风拂过,国槐落叶飘零的声音。 弋清野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你敢再笨一点吗?” 神经粗得堪比电线杆的他根本没意识到对一个步入青春期的少女来说,刚刚发生的那一件小事会在她心里砸下多大的波澜。 江绯到办公室,王才行已经在等他了。 “江绯啊。” 江绯站在他身侧:“老师您找我?” “嗯对,是我让人叫你过来的,是这样的,你知道三班周籽榕吗?你们外语老师的女儿,她学习成绩不太好,外语老师拜托我跟你说说,看你能不能每天抽空给她补个课,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什么的,就当上个补习班了,酬劳你提。” 江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会是这事儿,思虑过后开口:“还是算了吧,我只是个普通学生。” “话不能这么说啊江绯同学,你回回考试可都是咱们班第一,我们老师都很相信你的实力。” 王才行不赞同的反驳。 “不用了老师,我放学后有事。” 王才行叹了口气:“你说你才高一的学生哪儿那么多事儿忙,你家那几家店铺招的长工学徒也不少,忙着去园子里听戏吧?要不是周籽榕那小姑娘撒泼打滚要你补习,我也不想找你开这个口。” 江绯听出了他的意思。 “不了。” 这口气就是没得商量了。 王才行见他实在不答应,也没有再坚持,而是打算去找外语老师回话。 别的老师在高中校园里抓早恋抓得飞起,他却完全没有这种烦恼,班级第一和班级第二天天竞争。 江绯回教室就被弋清野拦住了,弋清野吹了声不正经的口哨:“老王找你干嘛?难道他又想搞什么突击考试?” 江绯语气无奈:“没有什么突击考试,他让我帮另一位同学补习。” 弋清野撇了撇唇:“让我猜猜,你肯定拒绝了?” 江绯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能猜出来。 毕竟一块儿长大,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弋清野接着瞥了一眼徐若木,嫌弃溢于言表,意有所指的说:“拒绝得好啊,不要随便给人补课,补课可是个技术活啊。” 徐若木听出了他的意思,脸色瞬间涨红。 江绯眉梢微抬,迟疑的看了一眼徐若木。 弋清野一点不见外地揽上他的肩,“小绯绯,答应我,你永远不帮别人补课。” “神经,手拿开。” 江绯扒下他的手,又被八爪鱼一样缠上去。 徐若木看着两人打打闹闹,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之前那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好像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跟往常一样。 只是当他看过来时,她开始下意识逃避。 16. 第十六章 又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以后,弋清野作为她的补习老师有义务检验自己的教学成果。 他坐在徐若木前桌的位置上认真的翻看了她的每一张卷子,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从他眉心微拢的程度来看,心情并不十分美好。 大概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过了半天才晃了晃卷面:“这些题型我都给你讲过的吧?” 徐若木低眉顺眼,坐立难安被他盯着,讷讷道:“是。” 总体来说,徐若木这次虽然成绩提高了一些,但仍然是班上倒数第一,名次毫无提升。 江绯还是名次第一,一堆女生围在他桌旁对他的试卷正确答案。 里面还有不少平时对弋清野大献殷勤的人,弋清野越看越不爽。 “班长这题怎么解的呀?” “班长,还有这道。” “班长……” 江绯抽空看了一眼:“跟刚刚那题解法一样。” 话音刚落,一只手从人群中的间隙伸进来扒住了他的卷子,刷拉一声被人抽走了。 围在周围的女生受惊,没说完的话就这样断在了嘴里。 江绯抬头,弋清野的身高鹤立鸡群,那一张带着几丝痞痞的帅气的脸正居高临下睨着他。 弋清野挑衅的弯了弯唇片,拎着他的卷子转了个身拍在了徐若木面前。 徐若木下意识坐直了,惊魂未定的垂眸看去,一张找不出错题的卷子压在她惨不忍睹的卷面之上。 江绯的字漂亮隽秀,字如其人。 徐若木猝然转头,就看见江绯正透过众人让开的通道望着她。 “我我……” 徐若木吓得口齿都不清了。 弋清野按在卷子上:“你什么你,都把满分答卷给你找来了,还不赶紧抄等什么呢?” “可是”徐若木看看江绯又看向弋清野,一时拿不定主意。 江绯开口:“你用吧。” 旁边的女生不满开口:“班长,我们还没看完。” 弋清野挤开人群坐在江绯课桌边缘,嘴角挂着痞笑:“我的给你们看,怎么样?” 几个女生被他的笑闪了下眼睛。 可是不管再好的一张脸都无法遮掩他日益变坏的名声,附中高一弋清野让人又爱又恨,爱他长得帅爱他成绩好,但是只要是个女的他都撩两下。 当下就有女生嫌弃道:“谁要看你的卷子了,有第一名的卷子不看去看万年老二?我想请问你说这话臊皮吗弋清野。” “我操,你过分了啊,说谁万年老二呢!” 弋清野不可置信的看向坐着的江绯,却见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弋清野挑了挑眉梢,唇角还噙着一抹可疑的笑。 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弋清野眼珠转了转,一脚蹬上江绯的凳子,后者眼疾腿快让了让才没让他一脚蹬腿上。 不待他反应过来,弋清野的屁股从桌上挪到了江绯的腿上,还搭上了江绯的肩,一脸矫揉造作的控诉道:“班长!你看看这些女的!山猪吃不了细糠!!” 江绯任由他挂在自己脖子上,在他耳边用方言轻声道:“你信不信我把你十岁还尿床的事儿告诉她们?” “你好样的。” 弋清野像触电一样弹了起来,重新恢复了那副目中无人的欠扁模样,咬着牙说。 他转过身正对上徐若木好奇的视线,没好气的说:“看什么看,我脸上有答案吗!看看你那成绩。” 旁边过来的男生揽住弋清野的肩膀:“咋了这是?走走走请你喝饮料老弋,别气别气。” 弋清野被男同学拉走了。 他身后的徐若木慢慢垂下眼帘,一不小心抓皱了手里的卷子。 一旁的江绯微微瞥眉。 他了解弋清野,其实他没有恶意,只是因为觉得丢脸就顾及不了他人情绪。 江绯细心的观察了会儿,徐若木这个人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大概是地区特色?北方长大的女孩不拘小节。 这点跟没心没肺的弋清野也挺像的。 就像上课铃打响的时候,弋清野跟班里的男生三五成群的走进教室拿着冰饮美滋滋的喝着,早就把刚刚丢脸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节课老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高中的第一场秋季运动会拉开序幕,班里少部分同学积极表现,弋清野只想摆烂。 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挨个询问,卑微得要命,问到弋清野的时候,弋清野果断拒绝。 班委锲而不舍:“弋同学,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就适合站在领奖台,腿这么长就适合跑一千五啊。” 弋清野严肃的皱起眉:“体委,想不到……” 体委充满期待:“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你还挺有眼光的嘛,谢谢,海的味道我知道,我的帅气我也知道,不参加。” 体委一个体格壮硕的大男人委屈得要哭了,走向江绯:“QAQ班长,弋清野欺负我。” “嗯。” 江绯无奈接过他的报名表在一千五长跑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体委当即抬起袖子擦干眼泪转身去缠其他不愿报名的人了。 江绯签完名就被人叫走了。 体委兜兜转转来到了她的位置,充满暗示性的叫道:“新同学~” 徐若木审视了下自己,最后在400米短跑后面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体委心满意足的抱着报名表走了,这下应该所有项目人头KPI都达到了。 上课以后,江绯还没回到班里,体委走上讲台,用方言大声的讲道:“你们也都知道运动会要开了,现在还有一个最最最重要的项目。” 吵嚷的课堂慢慢安静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体委吸引了。 “不是都报完了?还有什么项目?” “快说啊体委。” 体委对于激发了他们的好奇心而感到很满足,慢悠悠的说:“这次运动会呢,不止我们附中的学生,槐城几所高中的学生都会来我校参加,而且还有外省的校领导,学校让我们拿最拿的出手的项目来展现我们的风采。” 徐若木听得半懂不懂。 体委有些尴尬的说:“至于具体什么项目,我也还没想好,大家集思广益一下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拍脑门儿。 “外省的校领导?那比说方言啊!我用方言诀他龟儿能诀一下午不带重复的,关键他还听不懂。”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 连弋清野都哼笑了一声。 徐若木虽然听不懂但也被这种氛围感染弯了嘴角。 体委苦恼地抓脑壳:“比方言有什么意思?咱们学校也没多少外省人啊。” “别的学校有外省人啊,积累起来也不少了。” “就是!到了我为槐城疯狂上分的时候了!” 最后体委在‘群众’的提案中不得不接受这个提案。 他跟王才行一提,老王啼笑皆非的说:“那就随那群小崽子高兴吧,反正也只是个娱乐项目,开心就好。” 于是,方言比赛就这样定下。 体委要求全部同学都要参与,两两自行组队参加,奖品由老王提供,但老王没揭露奖品到底是什么。 然徐若木不仅是个外省人,还是个北方人,以至于班里的同学都对她避而远之。 青春期的少年男女们只要沾上输赢这个词的东西,谁会想输,谁也不想被一个外地人拖后腿。 弋清野脾气再不好也是个抢手货。 一开始就有女生主动找他组队了,他也没想那么多就答应了。 等他反应过来徐若木被班里这群傻逼孤立的时候,已经不好反悔了,他爱面子,愁得差点薅掉自己的头发。 一边是妹妹,一边也是‘妹妹’。 王才行来到班里才知道新同学没人选这件事儿,他也有些头疼,只不过本来头顶就不剩几根毛了,他也不好上手薅。 江绯帮他整理完课件给他放在手边准备回座位。 王才行脑中的小灯泡陡然被点亮,摸着地中海:“绯啊,刚才组队你也没参与吧?” 江绯点头:“是。” 王才行笑眯眯的说:“那咱们班现在就落单了两位同学,你作为班长就带着徐若木同学参加吧。” “好。” 底下爆发一阵小声的议论,大多是女生。 弋清野放心了,有发小带着她受不了欺负。 运动会当天,附中挂满了‘金秋时节,扬帆起航’的标语,其他学校的大巴车停满了一整条街。 徐若木没见过人这么多的时候,她有些不适应的避开人多的地方,来到了一个相对来说人比较少的地方。 这是她打扫公共区域的时候发现的,那是一棵被花坛围起来的树,具体是什么品种不太清楚,树冠像云一样遮天蔽日,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树根粗壮无比,盘虬卧龙。 那个地方在学校很深的地方,一般学生除了打扫卫生很少来这边。 但是她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男生坐在花坛边缘,即便是超级显肥的校服裤仍然遮掩不住修长双腿舒适又随意的舒展着,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白皙又匀称有力的小臂,他一只手撑在花坛的砖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翻着,头颅微垂。 暖烘烘的阳光掠过远处的爬满爬山虎的墙照在他发顶,发丝被染成橙金色,与眼睫形成流畅的弧度,秋天的风拂过头顶枯黄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细碎声响。 徐若木一时进退两难,生怕发出了声响惊动了眼前这幅景色。 就在她小心翼翼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忽然听见身后的人说 “你也发现这个地方了吗?” 看来,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对方就发现自己了。 她重新转过身,慢慢挪过去。 徐若木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好,慢慢搅着手指。 江绯逗她:“没什么好拘束的,我们不是很熟了吗?我去你家吃过好多次饭了。” 江绯像有超能力,能读别人的心。 但徐若木又觉得他的超能力也不全面,不然的话他或许可以为她解答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她都变得这么奇怪。 徐若木抿了抿唇:“我只是……不太会跟别人相处。” 江绯想了想,温和开口:“没关系,试着把我当成你哥哥?” 徐若木在心里反驳他,不一样的。 他跟弋清野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反驳完又觉得不对,脸都急得发红,看起来更紧张了。 江绯无奈的笑了,站起身合上书:“看来我的存在让你不自在了,那这地方还给你,我去别的地方看书。” 徐若木飞快开口:“不、不用!一起吧,不是你的问题,我一会儿就好了!” 江绯点了点头,淡定地重新坐下。 这棵树静静沐浴阳光中,只是树下偶尔传来翻书的声音,徐若木发了半个小时呆。 直到广播里传来校广播同学的声音:“请高一参加400米短跑的运动员到学校小操场签到——重复一遍……” 徐若木才想起来自己报了四百米。 想到这儿,她转头朝身边坐的人看去,完全想不到班长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人会报一千五长跑,只是徐若木弄不明白究竟是他自己想跑还是只是想给体委解围呢。 江绯在此时合上书,站起来:“走吧,去签到了。” 徐若木一怔:“你……” 江绯淡声说:“我是班长。” 徐若木明白了,报名表最后还是要交到班长手里的,所以哪些人参加了,参加了什么项目,他都一清二楚。 17. 第十七章 四百米短跑签到处。 负责的同学看到江绯,笑着打招呼:“班长,你从哪儿偷懒回来,知道多少人跟我们班同学打听你吗?” 江绯轻轻一笑,并不作声。 附中江绯受欢迎是所有人都有共识的一件事,毕竟他长得帅成绩好家庭条件还好,全身上下挑不出一个毛病。 徐若木快速的签了到。 有人告诉她:“去跑道热身吧。” 徐若木咽了口唾沫,拳头慢慢攥紧手心在冒汗,有些难言的紧张。 她看向不远处的赛道,周围站满了黑压压的学生。 “走吧。” 江绯却忽然说。 徐若木受宠若惊的看向他,却见他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蓝白的POLO衫显出少年背后瘦削的肩胛骨,眼看他越走越远,她赶紧乖乖的跟上去了。 另外几个报名的女生也都在跑道上热身了。 徐若木把皮筋拆下来把头发绑上去,在原地蹦了会儿,她余光瞥见站在签到处的江绯本来好像是打算看一会儿的,结果忽然被方媛叫走了。 走之前,似乎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这边一眼。 方媛也跟着转头看来,还问了一句什么。 徐若木赶紧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咬着发尾盘头发。 赛道两边站满了观众,她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当裁判吹响哨子的那一刻,赛道上的她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徐若木在出神以至于慢了半拍,落后了一些。 江绯走在围在跑道边的人群外,秋风吹起他额前碎发,方媛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走在他身旁。 徐若木探长了脖子去看,可是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有些急了。 弋清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跑道边缘,大声喊着:“徐若木你看什么呢!快冲啊!” 四百米很短。 徐若木蓦地咬牙鼓起劲加快速度,她想看到那个人,大概是只有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才能从这么多人这么多张陌生的脸庞中汲取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她也想不明白,在槐城这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最熟悉的人应该是名义上的哥哥弋清野,但她却只有在看到班长的时候才会感受到放松和安全感。 大概是江绯这个人天生就有那种让人看了就心安的气质吧。 而在其他人看来,徐若木忽然加了速,双腿都跑出重影了。 校园广播正在念着同学们写的加油稿。 “运动员们正在赛场上飞驰挥洒汗水,让你心动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在赛道旁的观众里或者终点等你呢,鼓起勇气吧,奋勇前进吧!” 徐若木冲过终点前,江绯似乎偏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彼时,广播里正好念完‘让你心动的人’这几个字。 徐若木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从脚底涌入大脑,心跳失了频率。 她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哦!!!” 赛道两旁传来学生的欢呼和起哄声,也不知道是因为这胆敢公开挑战教导主任‘防止早恋’行动的广播稿还是因为徐若木起跑落后一截还能冲在第一个过终点。 广播室里的人急得连广播都忘记关。 “这哪个班交上来的……” 话音戛然而止,有人关了麦。 操场里爆发一阵大笑,夹杂着其他项目处传来的尖叫声。 这边一千五长跑也即将开始,江绯到了签到的地方,还没来几个人。 江绯在签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抬头说:“不是说快开始了?” 方媛噘了噘嘴:“我刚就是听见有人说快开始了嘛。” 江绯没有再问,而是蹲下身把鞋带系紧了一些。 方媛也在他旁边蹲下,弯着脑袋想去看他,笑着说:“班长,我们玩个游戏吧?” 江绯快速系完了鞋带站了起来:“什么游戏?” 签到处的同学对方媛的司马昭之心看破不说破。 “如果这次一千五你跑了前三,我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怎么样?” 方媛说。 “那还是算了,给秘密留点秘密吧。” 方媛一下被他绕懵了。 江绯率先上了赛道,其他参加的男生也逐渐到位热身,这边的人还要更多,只是很大一部分都是女生,男生都被挤在后面挤不进来而骂骂咧咧。 江绯目不斜视,伸手捋了一把有些挡视野的碎发,头顶落叶徐徐飘落,斑斓的光斑落在他发梢和衣服上。 徐若木抱着一瓶喝了一半的水站在稍远但偏高一点的地方望着这边,她头发还有几缕湿哒哒的黏在脸侧。 哨声吹响的那一刻,几个男生同时冲出去。 江绯跑起来的时候跟平时温柔的模样不太一样,风把他的头发往两边吹,露出底下过分好看的眉眼,侧脸线条完美得有些不近人情,那一刻耳边的声音都离他远去,树梢的鸟鸣变得清晰起来。 徐若木觉得,他的眼里仿佛只有终点,没有对手也没有观众。 “班长加油——” “许家豪要第一!” 观众席上欢呼声此起彼伏,给谁加油的都有,场面令人闻声都觉得热血澎湃。 当然,江绯这个名字在其中呈压倒性胜利。 “江绯!” 方媛手里捏着瓶未开封的水,极其优雅的朝跑道上喊了声,脸庞微微发红,仿佛比她自己上赛道还要紧张。 长跑不同于短跑需要冲刺,长跑前面两圈更多是养精蓄锐。 江绯毕竟不是体育特长生,最后跑了个第三,第四就比他晚一两秒,他冲线的那一刻,周围掌声雷动。 远处的徐若木情不自禁也跟着啪啪鼓起掌来,鼓得特别用力。 她身后路过两个手拉着手的女同学频频回头看徐若木。 徐若木有些脸红,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 她做不了第一个为他鼓掌的人那就做为他鼓掌最用力的小朋友。 四周霎时涌上去一堆女生送水,那阵仗看得围观群众都傻了,挤得其他几位运动员的粉丝都没地儿站了。 江绯头颅微垂撑着膝盖缓了会儿,冷白的一截脖颈绷起延伸进衣领里,婉拒了周围递来的水,只是从旁边学校安排的人员手里接了条毛巾擦了擦脖颈上的汗。 耳边的掌声稀稀拉拉的慢慢停了,但似乎还有一个人没有停。 他直起身,转头朝那边看去,场上到处都是人,然而已经没有人在鼓掌了。 树后的徐若木胸腔微微起伏,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躲。 但本能就躲到背后来了。 方媛走过来,笑着说:“班长你真的跑了第三耶,看来我的秘密保不住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脸上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 江绯微微瞥起眉,无奈的笑了。 “这个秘密我非听不可吗?” 方媛点头:“非听不可。” 江绯拗不过她,做好了准备:“那你说吧。” 方媛却抿紧了嘴唇:“现在还不行,等下午放学吧,放学我告诉你。” 说完不等他反应就拽上旁边的田薇跑远了。 江绯没顾得上多想,弋清野就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勾住了他的脖子:“不错呀绯绯,第三名,看不出来你还有体育方面的天赋。” 江绯被他勾肩搭背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勾搭过来的。 “走,咱们吃中午饭去,徐若木呢?” 弋清野四处张望没瞧见人。 徐若木的脸部也终于降了温,她才从树下走出来。 她高挑的身高在南方女孩都偏小巧的身高中显得鹤立鸡群,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 徐若木已经看到好几拨人看着她交头接耳了,这些人都面生,校服也跟附中的不一样。 弋清野找了半天才看到她,扬声喊了一句:“徐若木!” 这下大半个操场的注意力都到她这儿了。 徐若木:“……” 今天的食堂人流量爆满,只是一顿午饭的功夫,徐若木吃得一头汗,她感觉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都足够将她剐掉一层皮了。 她飞快地刨完饭就借着洗碗的名义溜了。 期间她揪起校服外套的衣角挡住脸从还在排队的人群空隙中跑得飞快。 弋清野莫名其妙:“她干嘛呢?” 江绯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扬了扬,摇了摇头没说话。 两个帅哥在一起吃饭是很养眼的,大家都爱看,但是如果旁边多了个女生,那就不一样了。 徐若木找了个树荫才停下来缓一下气。 “诶,微微,你知道徐若木和弋清野到底什么关系吗?” 田薇正专注光盘行动,被身旁的人戳了戳胳膊。 田薇顺着看过去,刚好看到徐若木欲盖弥彰的遮着脸冲出食堂,含糊道:“不知道,想追她吧。” 方媛挑起一边细眉:“徐若木一个外地转来的竟然这么难追?弋清野拿不下?” 田薇没懂她话里的深意,耸了耸肩:“可能不喜欢他?” 方媛表情一顿:“那她喜欢谁呢。” 田薇无语:“那谁知道,说起来,你要做的事跟班长说过了吗?班长答应了吗?” 方媛故作不在意的垂眸,挑出盘子里的大部分不爱吃的,咬了一口菜:“当然答应了。” 田薇惊讶道:“真的?” 方媛有些害羞:“你别瞎想,只是答应听我说。” “知道!那你有戏啊!” 田薇拍了一下桌子。 方媛看了一眼她略显粗糙的皮肤和一点也不讲究的坐姿,干笑着没说话,这食堂的桌子擦得再干净都油乎乎的,她还在上面拍。 方媛转开视线。 田薇没察觉到她的想法,继续一脸揶揄的打趣她:“咱们班不会真要出一对金童玉女吧。” 方媛没回答。 田薇疑惑的看向她,却发现她看着食堂某个方向在出神,她以为方媛又在关注江绯,笑嘻嘻的道:“就吃个饭而已,需要看这么紧吗?怕他跑了不成?” 方媛笑了笑。 她看的可不止是那个人。 18. 第十八章 下午就是附中的娱乐项目,方言大赛,在最前面摆放了一排大红色的椅子,校领导排排坐,人手一个保温杯,笑容可掬的看着这些祖国未来的花朵。 本地人VS外地人(不限地方) 两两组队,一人回答,一人负责受惩罚。 惩罚机制是队友回答错误或者回答不上来,受惩罚的人就接受惩罚,惩罚是喝橙汁,答错一题喝一杯,回答不上视同答错。 徐若木本来想去接受惩罚那个位置的,但是为了提高趣味性,如果组队中是本地人+外地人组合,抢答位必须站外地人。 江绯也没打算让她一个女孩子去受惩罚,见她心情低落,笑着安抚她:“别紧张,我会提示你的。” 徐若木被他笑得安心了不少。 比赛开始,题目有选择题和抢答题。 负责主持的同学念出了第一题:“请问槐城方言中,倒拐子是指身体的哪个部位,A肚子、B手臂、C胳膊肘、D膝盖窝,请按站位依次作答。” 徐若木虽然在槐城生活几个月了,但是方言压根没听几句,为了照顾她的感受,沈桃平时除了揍弋清野的时候气出方言,平时一家人沟通都尽可能用她能听明白的普通话进行。 想抄一抄其他人的,却发现选哪个的都有,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她顿时急得汗都要出来了,下意识看向江绯的位置。 江绯难得摆了个单手抱臂的姿势站着,食指指腹轻轻在手肘处无什节奏的敲着,似乎是察觉到了徐若木的目光,他放下了手朝她微微一笑。 徐若木脑中骤然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他刚刚的那句‘我会提示你’。 提示…… 徐若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提高音量道:“我选C!” 认识徐若木的人都惊呆了。 答案揭晓,正确答案是C,倒拐子在槐城方言中是手肘的意思,受惩罚位哀嚎声遍起,桌上的橙汁一下少了二十几杯。 外地人真是大坑啊! 天坑! 下一题—— “以下哪一句适用于夸赞别人?A老实说你真像个日龙包、B你像你嘛个二百五、C个温桑、D龟儿哈皮坨,请依次作答。” 这题一出,周围蓦地爆发一阵小声的议论声。 徐若木听不懂几句方言,但是她哥和她哥的发小长得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平时邻居见面就夸,她没在这里面听到一句是平时邻居用来夸江绯和弋清野的,一时之间还真觉得摸不着头脑。 其他外地人比她还懵。 “啥?说的什么鸟语?” 徐若木偷偷扭头看向江绯,却见江绯也是眉头微撇,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江绯察觉到她的视线,眉头微松,弧度很轻地轻摇了下头。 徐若木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为什么摇头?难道这题连本地人都不会答? 但随即她就否决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还有本地人都不知道的方言? 前面的人实在没办法,只好一通乱选,甚至有人全选了。 轮到徐若木了,她神情有些紧张,微风掠过她鬓边的碎发,嘴唇有些干燥。 她舔了舔唇,不确定的道:“我……不选。” 前面的人哗然。 “卧槽还能这样?” 出题人笑眯眯的问:“为什么呢?” 因为刨除掉江绯也不知道这题的正确答案的可能,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那就是这一题没有正确答案。 结合刚刚人群中的喧闹似乎也说得过去。 徐若木磕磕巴巴的说:“因为答案……都不对。” “怎么可能……” 徐若木隐约听见排在她后面的人在嘀咕。 出题人眉角一抽,八风不动的又问了一遍:“这位同学你确定?答错了可是坑队友的哦。” 徐若木本能就想转头去看江绯,但是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又怂了。 她点了点头:“嗯,确定。” 剩下的人接着作答。 答案揭晓,四个选项全错,除了徐若木和少部分被队友支援的人答对了,剩余的人全扑街。 谁也没想到题目里面还会埋这种坑,纷纷叫坑。 如果有本地人支援还好,最倒霉的是队里两个都是外地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听不懂。 桌面上的橙汁立马又少了十几杯。 徐若木忍不住弯起眉眼,虎牙半露不露,有点可爱。 徐若木刚觉得有点意思了,接下来选择题就切换成了抢答题。 她哪里能抢得过别人,更何况她还得看提示,有些不好提示的,江绯也没办法。 又一题回答不上来。 江绯干脆利落的挑了一杯橙汁仰头饮尽,喉结滚动。 弋清野对周围女生的躁动万分无语:“你们在激动什么?我不比他帅吗?” “弋清野!”有女生喊他,笑眯眯的说“就喜欢你脸皮这么厚的样子~” 弋清野照单全收,皮笑肉不笑回敬:“真会说话,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哈哈哈” 几轮喝下来,江绯没什么异样,徐若木简直坐立难安了。 好几次看漏了提示,以至于江绯又多喝了几杯。 江绯面色平静,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殊不知围观群众开始替他打抱不平了。 人群中传来不知道是谁不满的嘀咕:“这女的在干嘛?故意的吧?” “不行就换人呀!急死了!” 青春期的小姑娘们哪里看得自己喜欢的人受委屈,哪怕是自己脑补的也不行。 她们这组终于结束,徐若木赶紧朝江绯跑了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班长……你没事吧?你想不想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徐若木这忽如其来的触碰以及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弄得江绯都愣住了,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擦了擦唇边的橙汁水渍,然后捂了捂胃的位置,笑着说:“没事,只是……” 他忽然停住了。 徐若木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的脸,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仿佛有某种吸力。 徐若木的眸光忽闪了闪,一脸紧张和自责:“只是什么?是不是胃痛?橙汁这么凉还一口气喝这么多杯。” 她看起来就像要哭出来了。 江绯本来只是想逗逗她,钓一钓她的胃口,谁知道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江绯赶紧缴械投降,无奈的说:“不痛,只是短时间内我都不想再看到橙汁这个东西了。” 这话是真的。 橙汁清凉解渴,特别是槐城的老牌子某汇牌橙汁,国民饮料,家喻户晓的地步。 儿时的记忆中,几乎每家每户待客桌子都少不了一瓶这个牌子的橙汁,大人小孩都爱喝。 但他今天算是喝伤了。 江绯轻轻按了按胃部,有些轻微胀气。 他让徐若木回自己位置坐下,他去向班主任拿临时假条出去买点药。 徐若木一步三回头的回位置,中途被方媛拦住了。 方媛脸色有点冷,问她:“你刚刚跟江绯在说什么,他去哪儿?” 徐若木隐约感觉她对自己有点敌意,但还是老实告诉她:“班长有点不舒服,要请假出去拿药。” 方媛的眉紧紧皱起,漂亮的脸上有些刻薄的凌厉:“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旁边的女生搭话:“不会是喝饮料喝出来的吧?” 方媛看向徐若木的目光尤带一丝不满,虽然放下了手让她过去,把气撒在了来献殷勤的男生身上。 江绯就在校门口粗略的看了下,只是有点轻微的胃胀气,连药都没买。 过后,徐若木就像个小尾巴一样坠在江绯身后,对他嘘寒问暖。 他皱下眉头,徐若木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紧张得不行。 江绯拿她实在没办法。 “徐若木同学!我讲课的时候你能不能盯着黑板?你们班长脸上有题吗?” 科任老师忍无可忍的一声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徐若木。 包括江绯。 “对不起,老师……” 徐若木怂怂的说。 老师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徐若木脸色涨红,大概想把头埋进地里了。 江绯转回了头。 徐若木瞧见他转回头前那一秒的间隙里眸中晕着未来得及消散的笑意。 放学的铃声响起,徐若木还在整理书本,她忽然发现平时一放学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同班同学都磨磨蹭蹭没走,仿佛有什么热闹可看。 教室里只空了几个位置。 徐若木懵懂的收好了书本跟在弋清野屁股后面往外走。 她清亮的眸子打量着教室里的人的表情,这些人的脸上都刻着兴味。 仿佛有什么事情是大家知道的,而她不知道的。 弋清野头也没回的催促:“快点的,把你送回家我还得出门。” 徐若木回头去看:“今天不等班长一起吗?” 弋清野哼笑一声说:“他有事,今天不等他了。” “哦。”徐若木抓着包的手紧了紧,跨出教室门的时候跟进教室的方媛擦肩而过。 今天下午的课程方媛缺席了,现在放学了却又出现在了学校,很难不让人觉得奇怪。 方媛被几个女生簇拥着往里面走,头颅高昂的扬起,看起来跟平时有点细微的不一样。 徐若木脚步顿了一下,她记得方媛下午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她穿了件蕾丝领口和袖口的衬衣,下身蓬蓬裙,外面穿了一件及小腿的卡其色风衣。 风衣衣摆有些鼓,里面仿佛藏了什么东西,有些浓郁的香水味拂过面颊的时候,徐若木眼眸微微睁大。 她终于想起来方媛跟平时有什么不同了,方媛的五官在素颜的时候会更淡雅一些。 但是此刻,她眼尾有一条棕色的眼线微微上扬,唇色粉嫩得像刚□□的桃花,还有淡淡光泽。 教室里的其他人一见她进来眼睛都亮了,大家都自发让开一条通道让她进去,然后往教室门口涌。 19. 第十九章 徐若木回头去看,方媛正好走到江绯面前,从衣服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捧红艳艳的玫瑰,颜色娇艳欲滴,就像青春期少女的情思,艳丽得夺目。 弋清野听到后面没脚步声,转身去看她:“这热闹你也想看?” 徐若木抿了抿唇,转回了脑袋,拽了拽书包的袋子,声音有些闷闷的:“不想。” 弋清野大大咧咧完全没听出来,而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地抬手拎住她校服后领:“那就走快点。” 徐若木被动的加快了步伐,想伸手去推他却发现胳膊太短够不到。 两人你拽我拉的将热闹扔在了脑后。 弋清野腿长走得快,到了车棚解锁自行车,江绯的车就停在弋清野车的旁边,显得他的车格外老旧。 弋清野刚打开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 “老弋!” 弋清野嗤笑一声,低声嘀咕:“来学校找老姨,学校哪儿来他老姨。” 徐若木回头去看,远处勾肩搭背几个男生正在朝这边招手。 “……” 约摸过了十几秒,弋清野才反应过来。 老姨……老弋。 他回过头。 而那几个男生喊他半天见他没反应,已经走过来了。 到了近前,他们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徐若木才看向弋清野,笑得有些奇怪:“老弋,不错呀,你最近换口味了?” 弋清野道:“别胡说八道啊,邻居。” “真的?” “不然呢?” 几个男生也没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兴致勃勃跟他说网吧又装了几款新游。 弋清野本来还一脸冷漠都想好用什么理由拒绝了,但最后还是被说动了。 他有些为难的看向徐若木,后者正用清澈无比像小鹿一样的眼眸望着他。 “你……” 他要说的话在心里打了个腹稿,在舌尖滚了一圈愣是没说出来。 徐若木却懂了,她乖巧的拉着书包带子:“你去吧。” 弋清野对她的懂事很满意,在心里把她从头到脚夸赞了一遍,有个听话懂事的妹妹也挺不错的,还挺贴心的。 弋清野抬手握住她的肩膀:“你在学校玩会儿,跟江绯一起回,别乱跑,我一会儿知会他。” 听到江绯的名字,徐若木抬了抬眼帘,欲言又止。 弋清野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听见没?” 徐若木这才恹恹的点头:“听见了。” 弋清野被拉着骑车走了,徐若木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黄昏的附中被夕阳分割,明暗分明像一幅有些旧的油画。 徐若木听见弋清野旁边的人嘲笑他:“不就是邻居家一小孩,你怎么跟个妈似的,有必要这么上心吗?” 弋清野的回答听不见了。 徐若木一个人百无聊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教学楼那边偶尔爆发出一阵喧闹声。 徐若木从站着换成了蹲着,抱着膝盖看地上的蚂蚁搬巢穴,腿蹲麻了又磨蹭着坐到了江绯自行车的后座轻轻踢着脚边的石子。 车棚的车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几辆。 天空的橙色一点一点褪下去。 徐若木看到第一颗星子从墨蓝的天幕中钻了出来,她站直了身子最后望了教学楼的方向一眼,慢慢朝校门口走去。 出校门的时候,她还是习惯性跟门卫大叔打招呼,门卫也很喜欢她,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去,徐若木牵起一个笑撒谎说打扫卫生。 门卫让她注意安全。 距离徐若木上一次一个人走回去那次已经好几个月了,如果不认路的话,也不知道运气还有没有上次那样好,能再碰到一个那么淳朴的婶子给她指路了。 徐若木看着两条差不多的路,连方向都搞不清了。 她选了跟印象中好像相似度更高的那一边,在走了半个小时后还没有一点熟悉感后果断停了下来问路。 路人操着一口利落的方言。 两人鸡同鸭讲连比带划半天,最后听完琳琅玉行四个字,惊讶的指着徐若木背后的方向:“琳琅玉行的话,你好像走反了……” 这个消息对徐若木来说是个噩耗,因为现在她身心疲惫。 天已经黑了。 徐若木谢过路人以后,就打算倒回去,她抬起头看了一圈周围的建筑,不远处就是火车站。 槐城站三个字在黑暗中亮着冷白的光 没想到记错方向走到她抵达槐城的第一站来了,即便夜幕已经落下,槐城火车站门口仍然人来人往,人人都拖着大大的蛇皮袋,大厅里隐约可见滚动的车次。 徐若木望着站门的方向,夜晚的秋风很凉,一阵孤独感席卷上来。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很幸运遇见了江绯,毕竟在过往,班长这样的男孩子是绝不会与她的人生有交错的。 沈姨和弋叔都对她很好。 哥哥……也特别好。 但她还是有点想家和爷爷。 方媛是在追求班长吧,她以前念书的小镇上是没有这样的事的,但是自从来了附中后,教导主任三天两头训诫不许早恋,早恋影响学习。 她想不知道都难。 女孩会送花或者情书给爱慕的异性,从而建立特殊的亲密关系。 徐若木听弋清野说过,班长很受欢迎,不仅仅是附中。 那班长呢,会早恋吗? * 外面街上都没多少人了,网吧里气氛却仍然热火朝天。 弋清野取下耳机扔到一边,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打得这么畅快淋漓了。 几局打下来他连手机都顾不上摸,更别提看时间了。 他灌下一口水这才看了一眼台式电脑左下角的时间,震惊开口:“我靠都这么晚了!” 随即他又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对徐若木的叮嘱仿佛还历历在目,但他转头就把要联系江绯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他手忙脚乱的伸进兜里捞手机,捞出来的时候还差点没拿稳给摔了。 邻座的男生偏头看了他一眼,调侃他:“咋了?你妈又没亲自来拎你,你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弋清野狂冒冷汗,这会儿他倒宁愿他老妈来拎他。 不过他刚打开手机就又顿住了,刚刚悬起的心堪堪放了回去。 就算他没联系他,江绯总要回家吧? 徐若木就在车棚等他,他去骑车总会看到人的。 而且都这个点了,怎么着都已经回去了。 他在心里自我安抚了一番,效果立竿见影。 弋清野抽了一张纸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还是打算联系江绯问问,顺便对对口供。 学校墙上的挂钟走到整点,发出当的一声响,科任老师一看时间:“噢哟,都这么晚了啊,江绯你快收拾收拾回家吧,今天多亏你帮忙了。” 江绯偏头看了一眼时间,确实很晚了,外面天都黑尽了。 他拎起书包准备走。 科任老师笑眯眯的回头:“今天这事儿我不会告诉你们老王的,算你帮我忙的回礼了。” 江绯礼貌的点头:“谢谢老师。” “快回去吧。” 江绯下了教学楼,骑上车刚准备走,兜里的手机开始振动。 他停下车接起电话,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弋清野的大嗓门:“绯绯你们到家了吗?好兄弟又替我挡刀了吧!改天请你上网!咱们对对口供,你跟我妈怎么说?” 江绯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微微颦眉:“挡什么刀?我还在学校。” 弋清野的背景音很嘈杂。 他傻了。 “你这个点儿还在学校?!那木木呢?” 江绯更奇怪了:“徐若木不是跟你一起回?” “卧槽,你别吓我,你是不是故意蒙我呢?徐若木就躲在你后面呢吧?你们俩给我等着!” 弋清野听起来快疯了,语无伦次了都。 江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对于他的不靠谱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问:“到底怎么回事,详细点说。” 弋清野简单说明了下,完全想不通:“我让她在车棚那儿等你的啊。” 江绯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只剩下几盏路灯的校园,怎么也不像还有人在的样子。 他骑着车把学校找了几遍,一无所获。 离开学校的时候,他问了一下门卫。 门卫对徐若木还有印象:“那女娃五六点的样子就走啦,好像是朝那边走的。” 江绯一看,居然是跟家相反的方向。 这下不仅是弋清野了,连他都有点着急了,他几乎要把车链条踩出火花来,校服外套没有拉拉链,夜风吹得他衣摆鼓鼓的,猎猎作响。 这边弋清野离开网吧后,眉头紧锁,骑着车在附近的街巷找了一遍又一遍。 徐若木这么大一人不会丢了吧。 这几年治安条件没有那么好,槐城发生了很多起人贩子拐卖孩子的事情,每次沈桃说起来都像要把人贩子生撕了似的咬牙切齿。 那时候他感受还不深。 这会儿,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开始后怕了,恨不能当场剁手。 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丢下一个女孩子去上网了呢,忍一忍会死吗! 弋清野找不见人,自暴自弃的扔下自行车,随便找了个马路墩子坐着,两只手揪着头发像要把头发从头皮扯下来。 沈桃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没精打采的接起电话:“妈,你打死我吧。” 沈桃吓了一跳,以为他吃错药了 弋清野交代了事情始末之后,沈桃觉得她应该吃点药,不然恐怕容易气掘过去。 弋清野听着电话那边弋泰宁急忙安抚老妈的声音,板凳倒地的声音。 他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捏着手机,悄悄红了眼眶:“妈我……” 沈桃听出了儿子语气里的哭腔,头一回沉默了。 弋泰宁作为一家之主在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他接过电话,冷静的说:“先报警吧,拖不得,但也别光指望警察,没到24小时呢。” “我跟你妈这就出去发动你江叔叔他们家帮忙找,也许是迷路了。” “小野啊,你妈妈她……” 弋清野坐在风口被冷风刮清醒了,他抹了一把眼睛说:“我知道的爸,要是人找不到,我会后悔一辈子。” 江绯从出生就生活在槐城,他从来没觉得这个他从小生活的城市竟然这么大。 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 20. 第二十章 江绯边骑边找,中途接到丁欣女士的电话。 丁欣在那边伴着热闹的麻将声说:“儿子,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江绯顾及弋清野没有说实话,只是说学校还有点事。 “哦,上个高中事儿怎么这么多。”丁欣闻言也没追问,只是叮嘱他:“我想吃你们学校周边那家的卤鸡爪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买点带回来啊。” “知道了。” 江绯一边听她说话,目光不停在道路两旁梭巡着,他老妈要吃的那家卤鸡爪之前在学校附近,后来赚钱了就在原本的地方留了个条搬迁至火车站附近去了。 江绯还没来过搬迁后的地址,特意找了会儿才在路边找到了那家卤鸡爪的铺子,火红的门头看起来特别喜庆,玻璃的橱柜里,鸡爪、鸡翅、鸡中翅、翅尖还有鸭掌呈卤过后的诱人颜色。 他把车停在橱柜前,纤长的眼睫毛虚虚的掩着眸子,光洁无暇的侧脸像是玉雕出来的人像,精雕细琢的那种。 当初在学校附近买的时候这家只有卤鸡爪,现在业务都扩展到这么广泛了。 老板抬头觉得他有点眼熟,看到他身上的校服后才想起来:“你是附中的学生,以前常在我们家买鸡爪是不是?我瞧着你有点眼熟。” 江绯掀起眼帘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每样都挑了些拿回去给丁欣女士尝个新,老板笑眯眯的按照他的意愿分开装好放在称上,一个男孩长得这么漂亮也挺少见的,难怪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有一点印象。 江绯付了钱接过了老板递来的口袋,转过车头打算走时,火车站门口有个女生的背影有些眼熟。 他迟疑了片刻,转头跟老板说:“叔叔,这能临时放下车吗?我有点事,晚点来拿车。” 这会儿没什么人,老板大方的说:“放吧,我们店每天都开。” 江绯点了点头,把买的鸡爪也暂时放在了店里,匆匆往火车站里走。 那个背影他瞧着有点像徐若木,但他不确定,所以他必须要追上去看看才能放心。 * 徐若木醒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进了站站在空旷的空地里望着火车站内的大屏上面显示着的车次,没有直达她家乡的,得转车。 广播里声音甜美的播音员正在让候车的乘客前往窗口检票。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有离家的也有归来的。 徐若木其实什么也没想。 她只是想进来看一看。 看完她就准备出站回家了,看外面的天色就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回的话,沈姨该担心了。 等她高中毕业就可以回格桑镇了吧。 她抬起两根食指放在两边唇角,轻轻往上一推,挤出一个不是很自然的……姑且算作笑的表情。 结束后,她果断转身往外走。 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男人身边扶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徐若木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却没想到男人又往她这边走了几步。 徐若木面露疑惑看向这个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人。 大叔皮肤有点黝黑,留着胡茬,眼底有血丝,看起来十分沧桑,女人看起来状态也很不好。 大叔似乎看出了徐若木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个尽全力散发友善的笑容:“姑娘,你好,很抱歉打扰你,能不能请问一下这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方吗?” 徐若木看他这么礼貌,放下了一点防备。 大叔再接再厉的说:“我跟我老婆刚下火车,头一回来城里,这车站太大了,都打不着方向了。” 徐若木这才表示了解,面露苦恼:“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刚刚看到站口有很多吃饭的地方。” 大叔尴尬的笑了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徐若木疑问的看着他:“怎么了?” 大叔这才仿佛豁出去了一般说:“我们夫妻两农村来的,就想在城里找点活干糊糊口,说出来怕小妹妹你笑话,俺两口子都不识字。” “啊我……” 徐若木忍不住蹙起眉头。 大叔又说:“小妹妹,我老婆晕车,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能不能……” 他搓了搓手:“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吃个饭?好人一生平安啊,我看你穿着校服应该是学生吧,就是我啊大字不识一个,你胸口这一串名字我就认识一个中国的中。” 徐若木看了看天色,内心有些焦急,但最后还是骨子里的良善占据了高峰,她朝那对夫妻笑了笑:“那好吧,你们跟我来吧。” 徐若木走在前面领着两口子往站外走。 她背对着两人,没有看到两个人在她转身后忽然转变的表情。 徐若木把他们带出站后,随便找了个面馆:“吃面或者粉可以吗?这附近比较多,而且很便宜。” 火车站附近经常有拉客的黑车,这些司机在饭店就喜欢就近找家馆子随便吃点的,面条这东西又快成本又不高,大家看这个赚钱就都喜欢搞这个。 大叔看了看面馆门头,仿佛真的看不出那匾额上面写的什么字,扶着妻子的肩头有些为难的说:“我老婆她面食过敏,小妹,这附近还有别的什么吃的吗?” 徐若木看了看四周:“盒饭?” 大叔问:“那牌子上写的什么啊?多少钱一盒的盒饭呐,便宜的话我就进去吃点。” 牌子有些远,徐若木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向他传达:“写的盒饭种类和价格,鱼香肉丝盒饭最便宜,8元一份。” 大叔听完却像是受了惊,他身旁的女人脸都白了。 “妹子啊,我没这么多钱,我身上就百来块钱还要留着找房子呢,你看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带我们多走一会儿找家便宜的馆子,偏点小点也无所谓,我们农村来的命贱只要没毒都能吃。” “可是。”徐若木顾虑的看向他还挺着肚子的妻子。 女人朝她感激的笑笑。 徐若木忽然想到什么,取下书包翻找起来。 她想起来早上沈姨给了她零花钱就放在书包里,好像有十块,可以给大叔让孕妇吃得好点。 与此同时,大叔也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徐若木:“今天实在是太麻烦你了小妹妹,喝点水吧,这是我们出门前买了没喝的,没拆封过。” 他特意把瓶口给徐若木看,以此来降低她的戒备。 徐若木被他过于小心翼翼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局促地接过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杂牌矿泉水。 女人温柔的看着她:“走了这么久,口渴了吧,快喝点水。” 徐若木其实不太渴,而且从车站走到附近也没走几步路,但是盛情难却,她还是拧开瓶盖轻轻抿了一口。 大叔不知为何开始跟她闲聊。 “对了,小妹刚说你不是本地人?你是外地人吗?那怎么在槐城上学?” 徐若木不想回答,但是她忽然感觉有些奇怪,脑袋有些晕晕的,嘴好像不受控制了。 “我……住在哥哥家,上学。” 她语焉不详,但是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凭借自己的理解大概了解了情况,可能是父母离婚改嫁了吧,那这样的小孩一般都不受重视,也没几个人在乎。 大叔又笑着问:“那你放学怎么没回家跑到火车站来干嘛啊?” 徐若木眼神有些呆滞,她意识到大叔的笑很奇怪,像变了一个人,但身体却并不能及时的反应过来。 “我想家了,想爷爷。” 这下夫妻两更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是离异家庭的小孩。 女人面露心疼地走上前拉住徐若木的手,她已经从书包夹层里找到了那十块钱,躺在手掌心里被她无意识捏得皱巴巴的。 她贴着徐若木的脸侧说:“真可怜啊,我们带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 徐若木内心在疯狂叫嚣,身体却慢半拍地点了头,稀里糊涂就跟着走了。 两夫妻把她夹在中间往火车站里走,女人的手就搭在她肩膀上,男人替她拎着书包。 徐若木今天只扎了一个低马尾,两夫妻姿态亲密的走在她身边像极了一家人,因此也没谁感觉到不对劲。 “徐若木!” 徐若木被熟悉的声音弄得脚步顿了一顿,接下来她就感受到一股热源贴上手腕,江绯瘦长的手指虚虚缠绕在她腕间。 两夫妻在短时间之内表情变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挤出了一脸慈祥转过身看向来的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跟女孩穿着同样的校服,看样子是同学。 他一只手拽着徐若木,衣袖上滑露出了腕间的玉石手串,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江绯神情有些冷看着两夫妻:“请问你们是?” 大叔赶紧说:“你是小若的同学吧?别紧张,我们是她老乡,一个地方的,她刚让我们带她一起回家呢,我们寻思着正好也要回去多带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大叔说完还轻轻拍了拍徐若木的肩膀问她:“小若,你跟你同学说说,是不是?” 徐若木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是”字。 只是她点头的时候眼圈红得像兔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江绯并不好糊弄,对他们的说辞一句也没信,只是朝徐若木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徐若木身前,神情冷凝:“徐若木,我带你回家。” 为了防止意外他另一只手也没松开。 21. 第二十一章 如果弋清野在这儿,会发现他的发小略显紧绷的姿态中竟然显露出一点紧张。 江绯发现他看不得徐若木这个表情。 不论在什么时候。 徐若木终于不用跟自己做抗争了,她听话得朝江绯伸出手,想要牵住他的手。 在这么冷的夜晚,他的手就像是唯一的火源。 女人眼珠转了转,赶紧也伸出手:“若若啊,你不是想回家吗?你不是说你想爷爷了吗?你不想回家了吗?我们可以带你回去见爷爷啊,听话,到姨这里来。” 徐若木的手指在碰到江绯手指的前一寸顿住了。 江绯弧度很轻的蹙起眉。 徐若木确实很想家,想爷爷了,也很想回家。 男人也帮着游说:“小若你在这城里也过得不开心吧,不然也不会自己走进火车站想买票回家是不是?你妈妈对你好吗?你哥哥对你也不好吧?不然他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外面?” 江绯很认真的观察着徐若木的表情,徐若木的眉越拧越紧,似乎真的被说中了心事。 在两夫妻你一言我一语中,徐若木的手忽然转了方向。 江绯眼露诧异,伸出去的手掌僵在空中。 他头一次发现徐若木这个人原来这么没安全感,但他几乎没时间去思考,抢在她把手递到女人手中之前抓住了徐若木的手。 “徐若木。” 他再次叫了她的名字。 江绯姿态有些强硬把她的手指拢在掌心,他感受到她的手指很凉,难以察觉的发着抖。 他感受到了徐若木心底强烈的不安。 徐若木没有挣扎。 江绯把她拉到身后,抬眸戒备的看向两夫妻:“你们是人贩子吧,徐若木没有妈妈。” 两个人贩子没想到说多错多竟然会被一个学生识破,面面相觑后终于暴露了真面目,她们打了个手势,附近顿时围过来一些路人打扮的人。 这些路人刚刚就在周围或坐或蹲,像是寻常的旅客在等车,根本察觉不出端倪。 大叔开始朝江绯逼近:“小帅哥,英雄不是这么好当的。” 江绯把徐若木牢牢护在身后慢慢往后退,徐若木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周围真正过路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谁也不愿意惹上麻烦。 大叔偏头跟同伙嘀咕:“这小孩手上的串子好像是真的,先抢了。” 江绯闻言脸色微变,神情几经变幻,最后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力量悬殊前,他选择自己摘下手腕上的手串递给他们:“这个东西市价十多万,不行的话可以去鉴定,东西给你们,能放我们走吗?” 他话一出口,一群人蓦地瞪大了眼睛,要知道那几年,拐卖个人也不过这个价格,这小孩身上一个串子直接能抵一个活人。 有钱。 人贩子当然是满口答应。 江绯却没放下防备心,他用两根手指拎着手串:“那你们拿走吧。” 一人立马上去拿,但拿了却没走,而是不讲武德的直接一拳捣了过去:“坏了别人的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小朋友。” 徐若木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轻轻地闷哼声。 她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让她觉得自己还能控制这具身体的唯一一点反应是她抓着江绯手指的手越来越用力。 可即便是她已经使出全力了,在江绯看来她也只是稍微抓得更紧了些,像是害怕时下意识的反应。 他的回答就是把她护得更紧。 徐若木后知后觉的觉得眼睛有点酸。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车站警务员终于后知后觉的拿着警棍朝这边赶过来,一边嚷嚷着:“喂!那边干什么呢?!” 江绯最先反应过来,为了避免人贩子狗急跳墙捞了人就跑,立即拉着徐若木后退到他们力所不能及的安全距离。 几个人贩子一看今天这单肯定是搞不成了,立马放弃后续的打算,井然有序的按照早就制定好的计划撤退进人群中。 那大腹便便的女人竟然从肚子里掏出了一件羽绒服披在了身上,就从一个孕妇变成了一个普通女人。 紧接着,警笛声在火车站站外响起,终于有围观路人敢鼓起勇气围拢过来关心他们了。 江绯三言两语打发了警务员和要送他去医院的热心群众。 他脸上挂了彩,颧骨和唇角都被砸出了伤口,手指有些不习惯的摩挲了下空空如也的腕间。 警察把两个小孩带回了派出所做笔录,江绯记性很好,把几个人贩子穿的什么颜色款式的衣服和面部特征都一点不落的说了出来。 沈桃接到电话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弋泰宁两夫妻和江家两口子分开找的,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赶到派出所。 沈桃把徐若木拥入怀中,声音里都带着湿意:“木木没事吧?他们打你了?哪里受伤了?疼不疼?” 徐若木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她窝在沈桃的怀里摇了摇头,心里还有些后怕。 要是班长没有出现。 要是班长没有拉住她。 不敢深入去想了。 警察叔叔说人贩子给她喝的水里用注射器注射了药物,一种能让受害者‘听话’的药物,用凄惨的境况博取目标的同情,通过聊天来获取目标信息,一来如果碰见目标熟人或者有敏感的路人,她们可以用获取的信息迷惑路人和熟人。 二来是了解目标境况,越不受家里人重视的小孩就越容易上钩。 还有的人贩子会打感情牌,如果你不受到家人的重视,她们会借口自己很想要孩子但是没有生育能力来博取信任,最后提出想带目标回家。 这两年人口贩卖以及器官贩卖的案子频繁发生,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受害者中以女性居多。 另一边,江爸江妈看到江绯受伤但只是皮外伤,第一时间松了一大口气,天知道接到派出所电话说儿子碰到人贩子还受伤了,他们有多害怕。 这是徐若木第一次看到江绯的妈妈,丁欣长得很漂亮,也很时髦。 江叔叔她之前就见过,很好说话的一个帅气大叔。 丁欣看到儿子脸上挂的彩,第一时间不是心疼而是掏出她的最新款手机怼到江绯脸上每个角度来了一张,嘴里还说着:“发个朋友圈,这是我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保护女孩子的勋章。” 江绯坐在那里,徐若木竟然从他一贯温柔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烦恼。 丁欣坐在他身旁,江绯就往旁边挪了挪,一直挪到一个他认为的安全距离才停下来。 丁欣看他的动作不满意了,也跟着挪了过去。 江绯又挪,丁欣又跟。 最后沙发挪到了头了。 江绯隐忍的说:“妈,你有点烦。” 丁欣无辜的说:“那又怎样?你爸就喜欢我烦他,我不烦他他还跟我急呢。” “那你烦我爸去。” 江绯毫不留情卖队友。 江爸在一旁听笑了:“你小子。” “诶。”丁欣故意表情夸张的在他眼前晃:“你是我儿子,我就喜欢烦你,你还没权利拒绝,你说气不气?” “……” 江绯看起来快自闭了。 徐若木看得眉角抽了抽,她想起来弋清野曾经说过江绯从不爱跟女生接触,甚至是讨厌。 她现在觉得班长不是讨厌女生,可能只是恐惧罢了。 派出所的同志在一旁做笔录,问江绯:“你说他们只抢走了一条手串?是什么样的手串?饰品吗?很值钱吗?” 江爸赶紧接话:“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只不过是他爷爷奶奶留给他的十八岁礼物,他奶奶啊,已经走了。” 警察理解的点了点头,看来是礼轻情意重了,徐若木看向江绯,一位女警在给他伤口消毒,他就垂着眼睫很配合的坐在那里,只是提起手串的来源时,他有了一点反应。 她能感受到他有些不开心。 警察同志又问:“价值多少?大概估个价,我做个备案。” 江爸笑眯眯的说:“就小十来万的东西,如果实在找不回来就算了,人没事就是万幸了。” 警察手一抖:“你说什么?” “警官,我说那个手串就小十来万的东□□山玉,是块儿老料,加上他爷爷手艺值点钱,找不着……” 警察同志截断了他的话,腾地一声站起来:“必须找着!这可是桩十几万的案子!现在我就去召集同事翻监控,就算把槐城大街小巷的监控翻完我也要找出那几个人贩子的去向,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江爸自然感激地跟他握手道:“那太感谢警察同志了。” 警察也热情回握:“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 弋泰宁和江爸轮流和警察你客套来我客套去,然后才依依惜别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虽然这事儿只是虚惊一场,但据弋家邻居街坊说那天晚上凌晨一两点,弋家还传来大儿子的哀嚎—— “妈妈妈妈我错了——” “妈别打了——嗷嗷嗷。” 徐若木拦都拦不住。 弋清野这次挨得比往常都重,弋泰宁头一次没试图和稀泥,只默默准备好了药。 然后挨完揍,弋清野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大半天,眼刀刮着旁边一脸忧色的徐若木:“怎么都几个月了你还不认路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啊!而且我让你等江绯,你怎么自己跑了?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像你这样长得漂亮还不认路的小傻子,人贩子一口一个!” 在认路上面,徐若木无话可说。 最后弋清野还得自己坚强地爬起来给自己抹红花油。 弋清野很快就明白了,做了亏心事是会有报应的。 他第二天准备骑车去上学的时候,链条一直弄不好,他一时烦躁,链条直接断掉了。 这辆车算是直接报废了。 他只好带着徐若木走了两条街去江绯家蹭车,这几个月,江绯偶尔会在弋家过夜,但是江绯的家她还是头一次来。 江家是跟弋家差不多的四合院,但是外院后面修建了二层小楼。 弋清野带着妹妹跨进门的时候,江爸和江妈都还在吃早饭,桌上只有两个人。 丁欣瞧见他笑弯了眼:“小野和木木啊,你们来了。快来尝尝,热腾腾的包子和米粉。” 弋清野一点也不客气,抓起一个巴掌大的包子就咬了一口,满满的馅料溢出来。 徐若木婉拒了。 弋清野替她解释道:“我妈做的饭都让她光盘了,丁姨你再投喂她要撑死了,甭管她。” 丁欣倒是没介意,笑眯眯的看着徐若木:“女孩子就是要白白胖胖的才可爱嘛。” 江爸招呼他:“小野你来尝尝这米粉,汤底是牛骨,浇头是你丁姨做的,她非说她做的浇头比我的汤底好吃,你来评评理。” 这是送命题啊。 弋清野假吧意思的用丁欣递过来的新筷子尝了一口:“嗯……这牛杂粉真好吃。” 丁欣追问:“你觉得浇头更好吃还是汤底更好吃?” 弋清野想了想:“你们别想给我挖坑,我觉得都很好吃,嗦起来得劲儿。” 弋?端水大师?清野已上线。 弋清野扯了一张纸擦了擦嘴:“绯绯呢?” 丁欣道:“吃饭早饭在楼上收拾东西吧。” 她话音刚落,江绯就出现在楼梯上,复古气息浓郁的木质楼梯顺延而下。 江绯抬眼看过来。 徐若木站在原地心头一紧,因为她昨晚看起来江绯的脸还没有这么严重,一夜过去,伤口淤青得厉害,在这张这么好看的脸上充满了违和感。 江绯神情未动,拎起书包走过来:“来干嘛的?” 弋清野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来蹭个车,我车链条断了。” 江绯看了一眼一旁皱着脸的徐若木,没拒绝。 “走吧。” 弋清野都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赶紧转头招呼徐若木跟上。 然后又凑过去跟江绯咬耳朵:“不过,你那个车也只能坐两个人吧,要不然……” 江绯偏头看向他,唇角微挑:“我有办法。” ……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啊!” 晨间小路,江绯骑在车上后座坐着坐立难安的徐若木,车速挺快,一下子就从香樟树下窜过去了。 弋清野在车屁股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认识他们的街坊撞见还顺道打个招呼,称赞他们感情真好。 弋清野假笑着应付过去,要是不讲礼貌不回应改天她们在他老妈面前说起,回来他得被皮带抽。 遇到比较低矮的树枝,那就会从你头顶刮过去。 江绯微微压低了身子,但他的车很高他长得也高,即便压低了身子,路过路旁的树下时经常被挂到,他已经习惯了。 然而今天,他好像没感觉到。 路过下一棵比较低矮的树下时,他刻意留心了,那树枝确实没擦到他。 他扭过头,徐若木替他抬起树枝的胳膊还没完全放下去。 徐若木见他回头,眼睛弯起月牙:“我哥也经常被刮。” “……” 22. 第二十二章 徐若木本来以为这一走下次见面就跟之前一样遥遥无期,谁知晚上就见着了。 沈桃晚上跟街坊在四方坊搓完麻将领回来一个人。 沈桃推开门就喊:“弋清野!” 屋里传来弋清野并不甚明晰的应答声:“哎。” 除夕这段时间,一群闲的没事干的婶子们凑一起通宵搓麻将都是常事,这么早回来还真挺 徐若木也出来瞧了一眼,而就这一眼她就走不动道了。 弋清野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桃领着江绯进门,讶然:“江绯?你咋来了?” 江绯还没开口沈桃就接过话头:“他家住不下了,小绯今晚住我们这儿。” “哦。” 弋清野脸上是司空见惯的面无波澜,毕竟江绯小时候也经常在他家住,弋清野怕被沈桃揍的时候也常躲去江家避难。 对他们来说,就是自己的第二个家罢了。 弋清野嘲讽他:“小绯绯,你自己不认路吗?还要我妈带你回来?” 江绯说:“我可没有。” 沈桃道:“我麻将局散了恰巧碰上就一起回来了,什么带不带的。” 沈桃余光看到站在门口的徐若木,她只穿了一件吊带和短裤,锁骨和修长的脖颈都露在外面。 她道:“木木啊,天气冷,你多穿点,明天回A市是不是?几点的火车啊?” 江绯微微一怔,朝她瞥过来。 徐若木说:“我还没买呢,打算买下午的。” 江绯方才开口:“明天就走?” 沈桃叹了口气:“是啊,这昨天才回来,明天就要走,过的啥年呀这是。” 徐若木看向江绯:“临时有点工作,助理应付不过来。” 江绯没有再说什么,只说:“那我送你。” 他没有用疑问句。 沈桃面露喜色:“那真是太好了,不过绯绯啊,你不忙吗?抽得出时间吗?我听你妈说你最近忙得日夜颠倒的,年轻人也要爱护身体才行。” 江绯微微一笑:“过去A市一趟也花不了几个小时。” 沈桃说:“那我就放心了。” 沈桃看向徐若木,见她一脸迟疑,劝道:“木木,就听你绯哥哥的吧,这春运呢,火车上多挤呀。” 其他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只有徐若木觉得莫名羞耻。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江弋两家大人交情深关系好,不是亲戚胜似亲戚,所以江绯在弋家也有专属于自己的房间,沈桃隔三差五给收拾一番,干干净净的。 江绯坐在灯下雕他的木头娃娃,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神情专注而柔和。 直到旁边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响。 他才搓了搓满是木屑的手指,去旁边洗了手。 他修长的手在灯下几乎透明,手背青筋微凸起,指甲被修剪得很干净,指头圆圆的像是珍珠。 他的手掌因为职业的缘故并不细腻,手指又瘦又长看起来很有力量,指腹和手背有一些不起眼的陈年旧伤,很细小。 江绯拿起手机,几分钟前徐若木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徐若木:睡了吗? 江绯微微一笑,打字回复。 -还没。 徐若木:出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江绯挑了挑眉梢,垂眸看了一眼刚刚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人形木雕,木雕脸上的表情活灵活现。 有些调皮。 江绯收起手机关了灯打开门出去了。 院子里得灯笼还亮着,他门外不远处的柱子边站了个人。 徐若木看到他,眼中的光比头顶的灯火还要璀璨夺目。 她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这。” 江绯走过来,垂眸看了一眼她手里大包小包提的塑料袋。 他动作很自然地接过:“走吧。” 徐若木带他穿过游廊,这处四合院虽然没有二楼,但是她知道有个地方通往房顶。 两人上了屋顶,浩瀚星空似乎一下子近了许多。 徐若木从袋子里翻翻找找掏出块布铺在屋顶上,两人盘腿而坐,她把袋子里剩下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全是零食和饮料。 江绯笑了:“原来你要带我看的好东西就是星星?” 徐若木撕拉一声撕开一包薯片塞进江绯怀里:“还记得高中你陪我看的那场流星雨吗?这次受轨道的影响,我估算了下,槐城也能看。” 江绯就没说话了,转头看向远方的星空。 质疑一个人专业之内的问题是一种对对方能力的不信任。 在这点上,他们从不质疑彼此。 槐城是个古城,建筑以四合院居多,最高也不过塔式建筑,所以几乎不会挡视野。 从屋顶看过去,暖融融的灯火星星点点落入眼底,沿街的红灯笼在晚风中轻晃,河面波光粼粼。 两人在屋顶坐了半小时,流星雨还没来。 徐若木纳闷的嘀咕:“不应该啊,误差不会这么大吧。” 江绯却半点不急,反而安抚她:“总会来的。” 徐若木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片刻后皱起了眉毛:“这什么味儿啊?” 江绯没有动他手里的薯片,侧眸看她:“不好吃?” “也不是不好吃,就是头一回吃榴莲味儿的薯片,有点不习惯这味儿。” 江绯笑了。 两个人又漫无边际的闲聊了几句。 时间像流水慢慢流逝,徐若木想问的问题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问不出去。 她想问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她想问你一直不结婚是在等那个女孩吗? 她想问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不然为什么等她这么久呢。 但她不敢,她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如果江绯回答是呢? 她不敢想。 困意逐渐上涌,徐若木抱着剩下的半包薯片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过去之前,她嘴里不清不楚的呢喃了一句:“班长你竟然有娃娃亲……” 虽然很模糊,但江绯还是在咀嚼片刻后听明白了。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同学聚会上忽然冷淡的态度就有了解释。 徐若木原本是靠在他肩上的,但大概肩部太硬睡得不是很舒服,她开始频频皱眉。 江绯小心翼翼将她放倒,于是就成了徐若木睡在他大腿上。 徐若木果然老实了,没有再乱动。 江绯看了会儿,伸手在她手里攥着的薯片袋子里拿了半片薯片出来放进嘴里,味道果然很奇怪。 他慢慢皱起了眉,榴莲的味道在口腔蔓延有些压不住。 他只好拎起一小瓶矿泉水喝了口,嘴里的味道才淡了些。 他忽然想起刚刚徐若木吃第一口的表情,捏着矿泉水瓶又轻轻笑了。 江绯独自眺望夜空,又过了十多分钟,天空忽然划过一线亮点。 流星雨来了。 江绯低头本来想叫醒徐若木,但是见她睡得正香,没忍心叫。 于是他打开了手机后置摄像。 天空中的亮点从一点两点到后面越来越多,星火划过天际坠入更深的暗处。 流星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绯收起手机又坐了会儿,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了。 他才叫醒了徐若木,后者睡懵了,要是没人在旁边扶着她铁定得摔。 徐若木回到A市就很快投入工作,整天跟着明星风里来雨里去的。 小助理一直在追问那天送她回来的帅哥是谁,徐若木都避而不谈。 小助理看她的反应,心里多多少少有了谱。 小助理回想了一下那天匆匆一瞥的帅哥,总觉得他很眼熟,难道是哪个合作过的明星?她好长的时间都没想起来,想起来的时候是徐若木又在准时准点收看槐城旅游卫视的时候。 电视上跟主持人坐在一起的帅哥,不就是送木木姐回来的帅哥吗! 难怪木木姐明明工作那么忙,工作合作伙伴拍的电影,专门遣人送来免费电影票,木木姐直接全塞给她。 合作方公司出品的精品电视剧从来不追,但是会准时收看这个家乡的栏目。 从前她以为木木姐是以此来缓解自己独自一人远在异地的思乡之情。 现在她明白了,什么思乡之情,分明是看心上人呢。 那木木姐春节想要表白的人就是他了吧。 小助理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徐若木被她看得浑身别扭,瞥了她一眼:“怎么?忽然发现爱上我了?没戏,我心有所属,我不搞拉拉。” 小助理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呸了一声:“木木姐你怎么满嘴跑火车呢。” 小助理苦恼的皱起眉:“你还说呢,人家又不接受你的表白。” 徐若木平白无故中了一箭,面无表情捂上胸口。 小助理还在给她出主意:“要不然你直接上吧?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他就想跑不掉啦!能揩点油也不亏!” 徐若木哑口无言,用手指顶了顶她的脑门儿:“你这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 徐若木表情恶寒道:“我要敢霸王硬上弓,他能上手削我,我们高中校花追了八年都没追上。” 小助理瞳孔地震:“这是什么高岭之花人设,而且木木姐你高中居然不是校花?那你们校花得有多漂亮?连校花都八年追不上……那姐你不是没有希望了?” 徐若木淡淡瞥过来。 小助理立马举手投降:“我我我说错了!木木姐你一定手到擒来!不就是男人嘛,只要姐你勾勾手指,我就不信他不上钩。” 徐若木叹了口气,还真不上。 她连咬筷子亲手掌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可都试过了。 徐若木捞过一旁的小镜子,难道她魅力下降了? 镜子里映出来的面容挑不出一丝毛病,妆容精致,又冷又艳。 她没看出什么,遗憾的放下镜子,目光忽然毫无预兆锁定对面的小助理。 小助理:“??” 她有点慌,咽下嘴里的瓜子仁。 徐若木抬手勾住她的下巴,她今天的妆容比较冷艳,眼线狭长上挑,是一种看起来风情万种又带着攻击力的美。 跟徐若木平时素颜的风格差得十万八千里,小助理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眼底的惊艳不加掩饰,悄悄咽了口唾沫,弱弱道:“姐……” 不得不说,她一个女人都感觉到腿软。 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能抵抗这种女人! 如果能,这个男人一定那方面不行! 徐若木很满意她的反应,心里却暗暗在琢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江绯不为所动。 难道是她还不够诱人? 23. 第二十三章 “听说您准备在A市开第一家连锁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若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拽了回来。 “是真的,这家店大概在月中旬开张,改名叫琳琅坊。” “那真是恭喜了,少东家平时更多会呆在哪边呢?” 江绯笑了笑:“我应该是两边跑吧,有些东西店铺里的伙计不懂。” “那太辛苦了,观众朋友们如果对古玩感兴趣,琳琅坊一定要去看看,百年老字号有保障。” 节目的最后,主持人开始感谢江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 江绯的目光看向摄像机,徐若木下意识坐直了,下一秒又觉得好笑。 “那帅哥要来A市开店啦?卧槽有戏啊!” 小助理震惊。 徐若木瞥起眉,如果不是看节目,她半点都不知道。 小助理又说:“说起来姐,过段时间就是你生日了,想怎么过?需要请合作伙伴一起吃饭吗?” 助理不提,徐若木都忘记了。 她在A市认识很多人但是没什么论的上的朋友,工作上的伙伴倒是一抓一大把。 徐若木没所谓的说:“你随便约吧,反正大家都挺忙的,最后能赴约的也没几个。” 小助理点了点头去办去了。 徐若木没想到最后这场生日会,来的人还挺多的,大家都挺给她面子的。 她订的包厢没空几个位置,在这冬天里一顿热腾腾的羊肉火锅无疑是很暖身子的。 酒过三巡以后大家都出了一身汗,面红耳赤的。 徐若木酒量不行,但在这种场合又不能不喝,几杯下肚就已经开始犯晕了。 好在今天请的人都还挺照顾她,没铁了心要灌她。 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徐若木拒绝了几位合作伙伴殷切要送她的邀请,坐上了自己提前安排的车。 从上车开始她就没说话,只是靠着车门的位置犯困。 小助理看她的状态有些担心询问:“木木姐?你还好吗?” 此刻徐若木穿着一件低调日常的黑色小礼服,一字肩加鱼尾的设计让她的性感加倍,礼物领口是深v,女人的象征极其傲人。 她大概是喝多了酒,全身皮肤都有点泛粉,酒味和她身上的香味中和并不难闻,有一种需要细品的甜香。 徐若木闭着眼蜷缩在车门边,闻言睁开了眼皮:“好着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的状态看起来却完全不是这样。 小助理给她披上一件厚厚的棉服外套,询问:“那我们接下来是回工作室还是去哪儿?” “回工作室。” 小助理有些讶然:“虽然这会儿已经很晚了,但琳琅坊今天开业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琳琅坊……”徐若木又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才想起来这是个什么地方,她猛的睁开了眼睛,顿时醉意全消:“是今天?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小助理莫名其妙:“那位帅哥的开业请柬前几天我不是就给你放办公室里了吗?” 徐若木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有去翻办公室里的东西,所以压根没看见什么请柬。 徐若木柳眉微瞥,看向前方的司机:“去琳琅坊。” 司机点头启动车。 徐若木赶紧打开手包拿出镜子检查妆容有没有问题,随即低头看向礼服,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小助理看得一愣一愣的。 琳琅坊的位置在黄金地段,一条步行街里面,一栋两层的小楼,临街的两面墙都是玻璃,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博古架上的古董和玉石摆件。 这些古董和玉石在强力灯光下古韵十足,散发着工艺品的独特魅力。 店铺装修十分古色古香,匾额悬挂其上,琳琅坊三个字龙飞凤舞。 门口摆放着开业花篮,匾额上还有剪彩留下的红色绸花,地上残留着彩带。 临近打烊,店里的伙计正在聚精会神的打扫卫生,片刻不敢分神。 毕竟这里面的东西随便挑一样都可能是天价。 徐若木匆匆进门的时候,伙计转过身来,语气和善的说:“这位客人,我们店马上就打烊了。” 徐若木扫视了一圈没看到江绯的影子,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放大了她的情绪,她竟觉得有些委屈。 倒也不是责怪江绯,只是怪自己怎么就没多看看办公室里的东西。 而且,他也没等她。 徐若木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想找你们少东家,他在吗?” 伙计打量了一下徐若木,半点不意外。 今日开业,慕名而来的已经数不过来了。 伙计道:“那您来得不巧,我们少东家剪完彩就回去了,我们少东家也不坐店,下次想见还指不定是哪天,您请回吧。” 回去? 江绯在A市买了房子? 徐若木连解释她和江绯的关系都忘了,慢慢退出了店门。 小助理看她这么快就出来了,赶紧下车把她拉上车:“木木姐,你怎么了?” 徐若木道:“他不在。” “啊。”小助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也能想明白,那帅哥既然提前把请柬寄过来就说明对他来说,木木姐是很重要的。 但被人放一天鸽子,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算对方脾气再好也会生气吧。 小助理道:“要不打个电话咱们好好道个歉?或者去他家找他亲自道歉?” 徐若木愣住,然后看了过来。 小助理笑了笑:“我就随便说说……” “你说得对。”徐若木翻出手机,正好有一个电话拨进来。 屏幕上跳动着‘哥’这个字。 小助理见过两回徐若木这个哥哥,也是个大帅哥,还特别会说话。 徐若木接起电话:“哥。” 赶在弋清野开口说话前,她又道:“江绯在A市的住处地址你知道吧?” 弋清野默了一下,笑道:“知道啊,你这是在干嘛?” “我有事找他,你发给我。” “好。”弋清野道:“你的问题问完了吧,那接下来听我说。” 徐若木乖乖听他说。 弋清野战术性清了清嗓子:“祝我们家木木生日快乐,虽然从年龄上来说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在我和爸妈眼里,你永远都是当初那个刚到槐城天真可爱15岁的小姑娘,你永远可以在哥哥怀里撒娇,我们也是你永远可以依靠的家人和避风港。” 后半段徐若木是一起跟着他念完的,只是没有出声。 这一段话,她从十六岁开始每一年生日,弋清野都会说一遍。 因为十五岁那年她因为想家差点被人贩子拐走,万幸被江绯拉住了。 那是她心动的伊始。 小助理看她眼中有湿意,赶紧替她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徐若木捏着纸强忍酸意,故意调侃:“说了这么多年还没说腻啊,我都会背了。” 弋清野也跟着乐:“我早就说吐了,但爸妈非要逼着我说,我和你嫂子送你的礼物已经在路上了,大概明天能到。” 徐若木:“谢谢哥。” 两人聊了几句就挂了,很快,弋清野把一串地址发到了徐若木手机上。 徐若木赶到的时候,没想到会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听到高跟鞋的时候,在走廊窗户口透气的女人转过身来。 “徐若木?” 方媛轻轻撇起眉,指尖夹着一支烟,点点火星晃动,她穿的裙子很短,大半条腿和胳膊都露在外面,冻得通红。 徐若木站在楼道里望着她,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方媛看着她,红唇微动:“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找江绯?” 徐若木脸色有点冷,唇抿得有些紧:“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媛眸光微垂,瞥了一眼旁边的房门,耸了耸肩:“看不出来吗?出来抽根烟,你找江绯什么事?他现在不太方便,我替你转达。” “不用了,我忽然想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徐若木说完,朝方媛走去。 方媛脸色微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冷冰冰的墙,冻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徐若木在她面前停下,两人目光交汇,仿佛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氛围。 方媛张了张嘴刚想问她想干什么。 徐若木就动了,她脱下身上的棉服给她披上,眉眼冷而艳:“你腿都冻红了,穿上吧。” 方媛愣愣的,一时间忘记了拒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徐若木已经转身进电梯了。 一轮弯月挂在外面,A市起雾了。 方媛下意识想把还带着徐若木体温的棉服扔进垃圾桶,但是又迟疑了。 最后她还是把衣服留下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有些焦急的呢喃:“怎么还不回来……” …… 江绯把车开进停车场,从停车场电梯直达自己住的那层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外面起雾了,有霜覆盖在草叶树枝上,白茫茫一片。 今天有个古玩鉴赏会,他去露了个脸,以后毕竟是要在A市立足做生意的。 方媛没想到这一等 就是几个小时,穿着高跟鞋,小腿都站肿了。 还好地上铺着地毯,她就原地蹲下,脱了高跟鞋缓慢地揉着脚踝。 江绯的脚步一顿,她身上的那件衣服…… 他本能反应就要上前,但瞬息便反应过来,他还没告诉过徐若木他在这边的住处。 所以不可能是她。 想到此,他重新恢复一贯的神情,走了过去。 方媛揉的专注没听到脚步声,直到眼前出现一双长腿,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江绯朝她伸出手掌,方媛怔了一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个娇美的笑,立刻伸手搭上他的掌心。 江绯将她拉起来后就收了手:“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方媛笑着说,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江绯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说出不能这种话,但凭心而论,他似乎也说不出能。 于是,他只沉默的输密码开门。 绿灯一闪过后,门自动开了。 江绯礼貌性的请她进屋,给她泡了一壶清茶,客厅立刻茶香袅袅。 方媛坐在沙发上左顾右盼,这屋子很宽敞,是个复式。 一楼都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工作室之类的公共区域,卧室以及私人空间应该都在楼上。 江绯大概很少住这边,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这屋子里没有太多东西。 月光从阳台外照进来,夜风拂起落地窗前的层层白纱,有些难言的冷清。 江绯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双腿,默默调高了暖气温度。 江绯还记得她刚刚在门口揉脚踝,于是转身上楼拿了一瓶红花油放在她面前。 方媛握着那瓶红花油,心里暖烘烘的。 江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忽然开口:“今晚还有别人来过吗?” 方媛心里咯噔一声,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江绯说。 方媛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心中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装作没事开口:“没有啊,我很早就过来了,没有看到有别人来。” 江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心里却已经有了数。 24. 第二十四章 徐若木重新回到车上,小助理看她一脸心不在焉,失魂落魄似的。 而且又是这么快就下来…… 小助理心里都快急死了,问她:“木木姐,又是怎么了?那位帅哥接受你的道歉了吗?” 徐若木没反应。 司机又问了一句:“要走吗?” 徐若木还是没反应。 小助理跟司机对视了一眼。 小助理凑近又喊了一声,徐若木才回过神来:“嗯?” “木木姐,你不要吓我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助理满脸焦急。 徐若木眸光微闪,懒散道:“能发生什么,就是没见着人,走吧回去。” 司机这才启动车子。 “你外套呢?” 小助理碰了碰她冻得冰凉的肩头,重新拿过一张短毛毯给她围住上半身。 徐若木望着窗外,敷衍的说:“弄丢了。” “这也能丢?!” 江绯送走方媛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他换了家居服走进工作室,按开工具桌上的台灯。 灯光照亮了这间宽敞的工作室,有一面嵌入式的工具墙,墙上挂满了玉雕木刻的工作,光是各式刻刀都是二十种以上,让人眼花缭乱。 工具桌很长,桌上散落着一些木屑和一些用来练手的半成品。 江绯从旁边衣帽架上取下工具房里穿的玉色提花缎长衫套上,沿街的玻璃墙外透进A市车水马龙的夜色。 还差最后的收尾,抛光上漆。 木雕抛光跟玉雕有些不同,需要手工精细打磨,棱角部分用低目数粗砂纸造型用高目数细砂纸顺着木头纹理再精细打磨光滑。 最后用软毛巾擦拭干净,再过一遍打磨机器,最后上蜡。 做完这一系列的工作已经快两点,楼下的车流少了些许,A市灯火依然如昼,只是仿佛被夜晚放慢了。 墙角的座钟滴滴哒哒的走着。 江绯将手放在一旁的清水里浸泡了一会儿,用干净的毛巾擦干,把刚刚上完腊的礼物晾了会儿后细致地装进礼物盒里,最后包装。 一层一层的包装纸层层叠叠厚重又繁琐,在他瘦长的长指间就像翻飞的花瓣,得心应手。 他包装结束后,用食指指腹点亮了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起身脱了长衫披上外套提着礼盒出了门。 徐若木泡了个热水澡,披着件睡袍就光着脚走了出来,蓬勃的水蒸气在她发丝和睫毛尾端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小助理已经回家了,现在偌大的工作室里就只剩她一个人。 她盘腿在沙发上坐下,时间已经很晚了,却毫无睡意。 工作室四周的玻璃墙面映出周围茂密的植被,在夜晚的覆盖下绿得深浅不一。 徐若木捏着手机刷了一遍又一遍朋友圈,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工作室网坏了。 忽然,上方跳出一条新的朋友圈提醒。 方媛:【茶很好喝。】 附了一张照片,照的是桌上冒着袅袅青烟的茶水,对面的人只有一条长腿和一只手似不经意入镜。 但是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呢。 可即便只有一只手,那手也是十足的好看,修长不乏有力,食指和中指戴着银色素圈戒指,明明是一双从事艺术的手却子承父业成天跟玉石瓷器打交道。 徐若木碰过这双手,有薄茧的地方摸起来有粗粝的触感,力道却极其温柔。 片刻后,徐若木下意识刷新了一次,方媛这条朋友圈下面刷出一个熟人的评论。 哥:方大校花,你这照片视角怎么看着像偷拍的? “噗。” 徐若木不小心笑出了声。 重新刷新,那条评论又消失了。 徐若木笑完已经数不清第多少次退出朋友圈去看聊天页面,江绯的头像静静的躺在列表里,没有未读消息。 过往,他从来没缺席过她的生日。 徐若木拿过茶几上的烫金折叠请柬,打开来有立体的琳琅坊三个字弹出来,请柬内的内容都是手写的毛笔字,看得出来制作的人很用心。 他的毛笔字很不错。 徐若木捏着那请柬,指腹抚过烫金的封面,仿佛这封请柬是什么无比贵重的东西,捱到实在睁不开眼了才上床睡觉,还做了一夜噩梦。 梦中方媛在朋友圈官宣自己恋爱了,挂出来的照片是和江绯的亲密合照。 徐若木吓醒了。 一睁眼外面天已经大亮,徐若木听到外面有隐约的说话声。 她顶着两个比眼睛还大的黑眼圈,睡袍凌乱的挂在胳膊上,胸口的带子在睡梦中散了,拖着拖鞋就往外走。 外面下雨了,小助理小小的身子挎着大大的包,一边抖着雨伞把伞插进玄关的架子里,一边招呼着门外的人进屋:“帅哥快进来坐。” 江绯的衣服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和湿意,被她请进门。 小助理把包放下小跑向冰箱:“您喝点什么?木木姐平时喝咖啡会比较多,饮料和果汁都有。” 江绯道:“那就咖啡吧。” “好。” 小助理拿了厨房剩下的半罐咖啡豆去摆弄咖啡机了。 徐若木拉开门跟沙发上的江绯来了个面对面,后者看见她此刻的模样,似乎弧度极其轻微的挑了挑眉梢。 徐若木微微睁大了眼眸,梦里才见过,醒来就又见到了真人,很难说不是在做梦。 小助理听见开门的声音,头也没回的说:“木木姐,你醒了?我还没来得及去叫你呢,你们昨晚吵架了?再闹脾气也不能把人家关在门外啊,这个天,山里什么温度多冷呀,冻感冒了可怎么办?” 她这话一出,对视着的两人神情都变了。 徐若木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飞快的把睡袍带子系好,从衣柜里随便拿了条毛毯走过去扔在了江绯身上。 江绯被毛毯盖个正着,毛毯是很柔软的羊绒,上面带着淡淡的香气,落下来的一瞬间淡香拂过鼻尖。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她问助理:“什么关在门外?” 小助理没有回头,所以没察觉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老实的说:“我到的时候,帅哥在外面椅子上都睡着了,难道不是你吵架把人撵出去的吗?” 徐若木冤得想吐血,她等了一晚上,怎么可能赶人。 江绯没想到能被撞见,无意识被人揭了老底,他有些无奈和事已至此的坦然。 徐若木重新打量了他一遍才发现他衣服上和发上的湿意,眼下还有不太明显的淡青,看起来他睡得也不太好。 徐若木张了张嘴,刚想开口。 江绯就抢在她面前把礼物递上开了口,眉眼含笑:“生日快乐。” “昨天实在抱歉,下午有个行业交流会半夜才赶到家,第一次错过了你的生日。” 徐若木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盒子,她愣愣的接过,明明连衣服上都是露水,礼物盒却半点都没湿,也不知他是怎么放的。 徐若木接礼物的时候,故意碰到了他的手。 好凉。 她瞥起眉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江绯神色微变。 下一秒徐若木就松开了,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刚刚的意外,目光落在礼盒上,语气中藏着小小的期待和愉悦。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小助理在一旁默默吃瓜。 江绯点头说:“打开看看吧,费了些时间,还好赶上了。” 徐若木听话的在茶几前拽了个抱枕垫着盘腿坐下,江绯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拆礼物。 江绯今年送她的礼物是一个木雕笔筒,笔筒上面花花草草栩栩如生,还雕了一个人。 小助理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表情夸张的看着笔筒上那个小人道:“这不是木木姐你吗?这五官也太还原了吧!这是买的吗?这得定制才行吧,肯定特贵。” 江绯笑着回应她:“不是买的,自己雕的。” 小助理后知后觉的说:“我差点忘了,帅哥是搞古玩的吧?还会雕木头?真厉害。” “触类旁通。” 江绯只是笑,态度很谦逊。 小助理撅了噘嘴,不是很信他的话,哪是那么好通的。 徐若木仔细一看,才发现确实是她的脸,手中的木雕触感温润,散发着独属于木料本身的浓郁香气,表面泛着油脂浓厚的光泽,油线密实贯穿。 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料子。 徐若木拿着笔筒把玩有些爱不释手,下意识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江绯看着她摆弄,也露出了笑意:“去年生日不是在朋友圈说办公桌缺个摆件? ” 他不提,徐若木根本不记得这种随手许下的小愿望。 这么一想,她好像……真的发过这么一条朋友圈。 只是没想到有人替她记着这么久远的愿望。 也许是她目光太过动容,江绯有些无法招架的垂下眼睑,似不经意道:“恰巧去年淘了块儿沉香木料,这块白奇楠有些年头,不大,也就够给你雕个摆件看着玩。” 这么短的时间,这块沉香散发的馥郁香气已经跟随着屋里流动的暖风被送往四面八方了。 如果细品,能从其中品出花香果香等多种香调。 小助理偷偷把手机藏在橱柜下面搜了搜价格,瞳孔瞬时地震,默默点了退出。 还看着玩呢,这可能就是老板的大气吧。 她只是个社畜打工人! 她不配懂! 25. 第二十五章 而徐若木跟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不知道木雕工艺品材料的不同有什么区别,但她知道从来江绯送出手的就没有差的东西。 她十分郑重的收起来,抬手嗅了嗅指尖,香气沾在了指尖。 她余光瞥见江绯放在腿上的手掌,心念一动,抓起他的手放到鼻尖轻嗅,果然他掌心残留的香气更加浓郁。 江绯感受着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指尖,一时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没动:“干什么?” 香气十分浓郁,绝不是触碰能沾染上的程度,必须要长时间碰着才能有这么浓的味道。 这个礼物一定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徐若木放开了他的手,也不打算拆穿这点,只是不答反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江绯说:“早上。” 骗人,早上到衣服上怎么可能沾上露水。 外面用来乘凉的椅子背靠花圃,露水一般凌晨四五点到早上才会有。 徐若木依依不饶:“为什么不自己进来?我家密码你又不是不知道。” 从这个问题,江绯就知道她已经认定了事实,即使他否认也没用。 于是,他轻描淡写道:“到的时候太晚了,怕吵着你睡觉,在外面等也一样。” 他终于承认了,徐若木急了,起身一条腿顶上沙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面露不满:“你傻啊,哪一样了?在外面没感冒吧?发烧了吗?” 江绯没动,任由她探上的自己的额头,笑着说:“没有,” 徐若木探了温度,确实不烫,他看起来也不像生病的模样。 她还是转头对助理说:“帮我熬点姜汤。” “好,没问题。” 小助理一口应下,此刻终于泡好了咖啡,端过来一人面前放了一杯。 她看着沙发前的两人一个坐地上一个坐沙发上,讲话和互动都十分自然,比电视剧里明星还登对,心底隐约有些羡慕。 青梅竹马,虽然只算半个,但是也是很令人羡慕了。 小助理一抬眼,瞧见了徐若木眼下的乌青,手一哆嗦:“木木姐!” 徐若木被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你昨晚干嘛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能见人吗?我不是说了让你早睡早起,今天还有工作呢。” 徐若木揉了揉眼下:“很重吗?” 助理重重点头:“很重!” 十分钟后,徐若木坐在地毯上,面朝着沙发翻白眼,江绯拿着一个煮熟的鸡蛋在她眼圈的位置滚动着。 这件事他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的熟练。 她的最新日程是陪一个小明星参加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 客户那边要求是全天跟随。 对方的经纪人带着司机特意开到工作室门口来接她。 徐若木虽然有些不满,但在小助理的哀求和洗脑下,她还是答应了。 小助理在她化妆的时候还在旁边小声唠叨:“这可是大客户,你别看这个叫杨夏的小爱豆糊,但人家背靠星芒这种大公司,是硬茬,咱们一定要跟星芒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日后不愁大单接。” 徐若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波澜不惊:“他要贴身陪护应该去找保镖和助理,找我干嘛?” 小助理替她补了补唇妆:“因为您厉害呀,占卜师姐姐。” 徐若木望了她一眼:“我,虽然是占卜师,但我其实是学天文专业的。” “……呃”小助理哑口无言。 “我哲学课满分。” 徐若木又补刀。 “……” 小助理闷头做手头的事,不说话了。 徐若木不自觉从镜子里往身后看去,沙发上坐着一个姿态闲适的男人,双腿交叠慢慢划着手里的iPad。 明明坐得很放松,背影却又有种难言的挺拔。 他只是坐在那里,却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小助理只负责帮忙打个底,化妆师还在赶来的路人,然后花几个小时终于搞定了妆发,接下来是服装和配饰。 徐若木每天工作上接触的人都是一些要么总裁要么明星的有头有脸的人,她受到的待遇一点不比女明星差,专业的司机专门的化妆师和服装老师。 但她比女明星自由,毕竟她自己是老板。 但这位老板在穿什么上面犯了难。 最后还是小助理不顾她的反对问了旁边坐着的人一嘴。 “老板,您看我们木木姐穿什么比较好呢?” 江绯闻言,目光轻瞥过来。 徐若木今天的妆容比较复古明艳,M型的红唇气场全开,眉眼却又透着水乡养出来的清婉。 江绯漫不经心的道:“穿旗袍吧,要如意襟的。” 说完,目光重新落了回去。 旁边的服装师脑中的小灯泡却倏地亮了,想不到对于服装这位也有了解,不禁感觉遇到了知己,如果不是在工作,她都想要上去攀谈一番了。 而这位老板虽然看起来很平易近人,谁都能跟他说上话,但是总是让人感觉有种浓浓的距离感。 最后服装师在衣帽架千挑万选了一件翡翠绿的旗袍,如意襟的旗袍不管是镶滚的‘如意’领型还是旗摆开叉位置特意绣制的如意云头都无一不在彰显华丽繁复,艳而不俗。 翡翠绿的面料高贵典雅。 小助理正在衣帽间里替她选搭配的饰品,耳环项链肯定必不可少。 小助理面对着琳琅满目的一墙壁各式各样的饰品犯了难,最后实在选不出来,只好扬声喊道:“木木姐,你这件旗袍搭点什么首饰好呀?” 徐若木已经换好了衣服,踩着高跟鞋走出来,旗袍不愧是最能衬托女人曲线的服饰,明明衣领扣到脖颈,叉开得也很低,但就是有一种风情万种的美感。 她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真好看。” 服装师对这身赞不绝口。 小助理凑在徐若木耳边说:“要不怎么说男人才最了解女人穿什么更美呢。” 徐若木:“……” 小助理拿起一对珍珠耳环在她脸侧比了比:“这个怎么样?” 徐若木觉得一般,于是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看向旁边的造型师。 造型师摸着下巴,一时说不上来,也不能说不好看,就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换一个试试。” 造型师说。 小助理重新挑了个造型夸张的钻石耳环,三个菱形的钻石串成一串,璀璨夺目。 造型师痛苦地捂脸:“不行,换。” 接连又换了十几个都没有挑中最满意的那个。 徐若木坐在镜子前都麻了,听着身后造型师忍无可忍的训助理糟糕的审美,头疼得撑着额头。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后多了个人,江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 两人通过镜子,目光短暂的触碰了一下。 徐若木下意识避开了。 江绯却道:“你20岁我送你的礼物还在吗?” 他们身后的两人也不自觉停下了争吵,小助理费力扒拉开造型师:“停停停,你一会儿再说,你挡着我磕cp了!” 徐若木怔了一下,点头:“当然在。” “放在哪儿了” 江绯问。 徐若木站起身:“我去拿,那些我放在卧室了。” 很快,她抱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首饰盒出来了,盒盖和盒身都有内嵌式花纹,榫卯结构,美观又结实,上面的牡丹如意花纹活灵活现。 江绯看着她手里的盒子,小叶紫檀的原料,紫铜的精巧锁扣,不管是雕工还是部分拉丝的工艺从他现在的视角来看都有很多瑕疵。 徐若木把江绯送他的东西都放在这个盒子里了,一打开小箱子几乎要被装满了。 江绯从里面挑出一对点翠翡翠耳环,耳环整体是由珍珠和玉石以及点翠工艺组成,只有耳坠部分镶嵌了水滴形翡翠。 翡翠的绿与她身上的旗袍相映,又跟她艳丽的妆容形成一种艳丽的反差。 徐若木戴的时候,耳针往耳洞戳了几次都没过去。 江绯抬手接过她手里的耳环:“我来吧。” 那边小助理磕嗨了。 戴好耳饰以后就是项链,项链很快就挑好了,江绯从盒子里拎起一条和田玉贵妃镯:“别忘了这个。” 手镯尺寸是按照她的手围特意做的,最后被徐若木按住了。 她道:“这个太贵了,换这个吧。” 她重新从盒子里挑了一条绿玛瑙贵妃镯戴在手上,玛瑙通透盈润。 江绯嘴角噙着笑,随她去了,只提醒她道:“只是玛瑙易碎,小心磕碰受伤。” 等她把首饰戴好转过身来,造型师和小助理眼都看直了。 “卧槽。” 小助理不小心口吐芬芳。 造型师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过江绯并没能在这待多久,接了个电话后就先离开了。 小助理看着她十分晃眼的百宝箱,下巴都收不拢:“木木姐,这里面的东西……是真货还是仿品呀?” 如果是真的,也太夸张了吧。 这得值多少钱,就这一匣子说价值连城不为过吧? 徐若木也不是非常识货,心不在焉的淡声道:“真的吧。” 毕竟她虽然没鉴定过,但珠宝玉石都是可以看品相的,不管是工艺还是料子都肉眼可见不是什么仿品能达到的,而且从江家出来的就没有过仿品和假货。 “哦。” 小助理心里平静了不少,看样子不全是真的。 26. 第二十六章 一切准备就绪后,司机开车把两人送到小明星杨夏今天录综艺的大厦楼下。 大厦一楼的工作人员看她进门,还以为是哪个公司的女明星来录节目了。 徐若木畅通无阻的上了楼。 “哎哟,小祖宗,你怎么还在玩游戏?我不是说了,人家快到了!” 经纪人一把夺过沙发上躺着的人手中的手机,满脸焦灼。 “那又怎么样?” 杨夏脸上的愤怒一闪而过,明知故问道。 杨夏是新晋的人气爱豆,通过一档选秀节目迅速火起来,能成为爱豆,脸自然是首要条件。 桃容粉面,鼻梁挺翘,面相没什么攻击性,对于年纪小一点的粉丝像大哥哥一样,对于年纪大的粉丝又很容易勾起她们母爱泛滥。 总之,十分吃香。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还怎么样?这可是张总专门给你找的占卜师兼心灵疗愈师。” “呵。”杨夏嗤笑一声:“什么占卜师?这是什么职业?听都没听过,还兼心灵疗愈师?这不就是个神棍?骗钱的吧,这都什么年代了?” 占卜师这个职业在国外和一些小地方比较吃香,在国内确实比较新奇。 经纪人拿起一旁的台本就扣在他头上,道:“什么神棍!人家在圈子里可神了,让她给你做职业规划你知道公司花了多少钱吗!润达知道吧?差点破产那个,她占卜出润达命数未尽。” 杨夏虽然依然满脸不屑,但不知不觉就听进去了,顺着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后来果然润达买的股票涨了,前段时间润达的总裁还带那位亲自走红毯呢。” 杨夏半信半疑:“真这么神?” “我骗你干嘛?不信你去看当天的红毯录播,你还不起来去接接人家?” 经纪人说。 杨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神秘占卜师。 他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坐起来。 这时,女助理小跑着进来:“姐!姐!姐!人来了!” 经纪人下意识反问:“什么人来了?” 小助理说:“说姓徐,是跟公司那边合作的,我请她们在那边化妆间休息。” 经纪人立即反应过来,拽起尚在状况外的杨夏就往休息室外走。 “姐……去哪?” 杨夏被她拖着走。 经纪人说:“别废话,一会儿见了人家一定要有礼貌,你以后能不能火,公司愿不愿意在资源上扶持你,就看这一遭了。” 这个说法有点恐怖。 作为一个爱豆要是失去了公司的扶持,那是多可怕的事不用说了。 经纪人拉着杨夏进化妆室的时候,小助理刚把披肩给她披上,小声嘟囔着:“这化妆室怎么连个暖气也没有。” 徐若木拽了拽针织披肩的边缘,她手腕白皙纤细,指若削葱,手里捏着纸杯装的热水。 经纪人立马迈进去:“不好意思徐小姐,这会儿嘉宾都还没到,估计是为了省电,就没开暖气,我这就给您打开。” 说着她走到一旁的温控显示屏上按了几下,随着滴——的一声轻响,绿色荧光小点亮了起来。 暖风系统开了,暖风呼呼的吹出来。 徐若木抬眼看了过来,杨夏霎时呆愣在原地。 经纪人没有发现自己艺人的反应,拉着杨夏的胳膊,堆笑着道:“这就是我们星芒的艺人,叫杨夏。” 她把杨夏往前拽了拽:“夏夏,快打招呼。” 杨夏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了,迅速的合上嘴,被动地往前走了两步,磕磕巴巴道:“徐、徐小姐。” 徐若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面相有点冷。 她点了点头:“你好。” 两人公式化的聊了两句,杨夏臊得脖子一直是红的。 他是选秀节目出道,男爱豆和女爱豆都见了不少,娱乐圈从不缺美人。 但让他这么惊艳的居然是个素人,他想不通。 徐若木简单了解了一下他对于自己职业的理解,没有多说话。 国内目前的占卜师职业生存环境确实很小,为了生存只能扩大职业范围,像她就偶尔接一些负责帮人职业规划的工作和心灵疗愈之类的。 职业规划这东西玄得很,无非就是参考其他同类型爱豆的经历制定一套公式化的表格。 至于对方按不按照她的走,在这条路能走到多远就不是她要操心的范围了。 她日常工作中,绝大多数工作都不需要使用专业知识。 生意实在不景气的时候,她还会用上大学时候的专业,天文。 随着时间流逝,录制这档节目的嘉宾和工作人员陆续到位。 徐若木就坐在一旁看手机,偶尔看一眼杨夏在化妆师的折腾下上妆。 一个化好了妆的女嘉宾忽然坐到了她身旁,坐下时臀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撞了徐若木一下。 徐若木手里的水差点撒出来。 她从手机里的报道中抽离,那是槐城本地报,行业新章版面,是段实地采访。 通篇看下来,从传统手工艺谈到未来发展,再谈到对当地经济的拉扯,让她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记者问:“江小老板怎么看待爱情呢?或者说,向我们简单概述一下你的爱情观。”江绯答:“先谋生,再谋爱。” 短短六个字,缓缓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徐若木抬起眼帘,这位女艺人穿得珠光宝气,胸针手链耳环项链全都是华丽的珠宝,穿着一件某名牌改良国潮旗袍,黑色为底色有暗纹,上面是花花绿绿的印花。 大概是撞衫了,徐若木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对她有不小的敌意。 女艺人斜睨着她,笑得很假,向她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徐若木没打算跟她计较,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看接下来的采访。 十分钟后,女艺人作势起身从她面前跨过,徐若木地移了脚,才没被她一脚踩在脚上。 这下连徐若木旁边的助理都看不过去了。 助理替她抱不平道:“哎你怎么回事啊?旁边那么宽,你偏往这边走,没看到这边坐着人吗?” 女艺人愣了一愣,委屈的说:“我……我只是想从这儿过去,这边不用绕路。” 小助理最讨厌这种装柔弱的白莲,才不惯着她,咄咄逼人:“那你刚刚坐那边不就好了,非要过来坐这里?” “我……”女艺人哑口无言,表情更委屈了。 周围的人注意力都被这里的热闹吸引了过来,徐若木拉住了小助理的手:“好了。” 小助理这才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坐下,嘴巴撅得能挂一壶油。 等女人走远了以后,小助理偷偷跟徐若木咬耳朵:“木木姐,她明显就是故意的,是不是看你漂亮就故意针对你啊。” 徐若木哪知道,她像极了个恋爱脑。 她安抚小姑娘道:“看在她是个女孩,你就少说两句吧。” 小助理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了。 杨夏这边还在化妆脱不开身,但是刚那边发生的事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化妆师正在给他修唇色,他含糊不清的跟一旁的经纪人嘟囔了一句:“这方婧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那边方婧走到化妆室外,才把手机举过头顶,泫然若泣:“刚刚那人?我不认识,应该是哪个公司的新人吧,我没事。” 直播弹幕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抹了抹眼睛:“真的吗?我看着长得也就那样啊,很一般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弄得她直播间的男粉还觉得她是气话,更心疼她了。 …… 江绯在楼上待客结束,客人包了一个古董花瓶笑容满面的走了。 他送客人出了门折返的时候,店里的几个工作人员正扎堆在休息区瞧着手机瞧得津津有味。 连江绯走过去他们都没察觉。 “哇我没看错的话,这姑娘身上的不像是假货啊。” “确实,虽然画质很糊,但那翡翠水色很好,手上的镯子应该不是翡翠是玛瑙吧,还是稀有的绿玛瑙!” 另一个人接话:“而且这美女我觉得有点面熟,你们觉得吗?” “你要这么说,确实有那么一点……” 这人想要再仔细看看,有人屈起指骨在旁边桌面上敲了敲。 几个人同时抬头,立马怂怂的喊道:“老、老板!” “这是在做什么?” 江绯脸色波澜不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您来得正好老板,快帮我们隔空鉴定一下,这姑娘身上穿戴的都是真的吗?网友都在说她爱慕虚荣戴假货呢,如果我大学没有白上的话,我看着还挺真的。” 说完,他把手机往江绯这边推了推。 搞古董这块儿的哪个没点眼色,当然他们老板更是专业的。 琳琅坊里现在做工的伙计有的是现招的,有的是从槐城那边店调过来的,熟悉他的都知道江绯不爱凑这种热闹。 于是有人试着解围道:“算了吧,咱们少东家像这么闲的人吗?少东家接的都是大单啊,你们还拿这种网上的破事去烦他,网络黑子懂什么。” 江绯确实不打算管。 但当他的视线不经意掠过手机屏幕时,却倏然被熟悉的面容吸引了注意。 他目光一顿。 那个让他帮忙看看的伙计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他哦了一声打算拿回手机。 江绯忽然指了指手机:“我能看看吗?” 那伙计愣怔一秒后,立马道:“能能能的,老板你请!” 江绯这才拿起他的手机,认真的看完了这段明显被人恶意截下来的视频。 过了一会儿后,他将手机还给了他们,见伙计们都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他无奈开口:“是真的,耳环原料是翡翠,玻璃种祖母绿。” “哇,竟然是真的?有钱啊这姑娘。” “不愧是老板,隔着屏幕都能鉴定,专业!” 江绯看着几个对他一脸钦佩的人,无声叹了口气:“因为是我送出去的,我亲自挑的料子,从原料到成品,连点翠都是我亲手点的。” 几个伙计表情越来越呆,最后简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而这时,终于有人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开业那天来店里找咱们老板那位客人吗?!” “老板您认识啊?连首饰都亲手做,这待遇得是……女朋友吧?” “我酸了,我怎么不是个女的啊,这工艺制作!这把我卖了也抵不上她一对耳环吧!” 他们有点吵,江绯静静站在原地,像一株青松。 等他们安静了才说:“不是,是妹妹。” 伙计们不约而同露出秒懂的表情:“哦~我们懂了,先是朋友后是妹,最后变成小宝贝~” “……” 江绯转身欲走,脚步却又顿了一下。 直播弹幕中那些辱骂性字眼划过脑海,他上楼前不忘叮嘱了一句:“楼上官窑的那个翠青釉彩瓷花瓶出手了,记得及时补货。” “得嘞,老板多少出的手?” 江绯道:“大概三个你。” “……” 几个人都反应了一会儿才领会到他的意思,是在回复之前某人的自我调侃。 等他们反应过来,江绯已经上楼了。 几个伙计在他走后还在相互低声交谈 “那还是便宜了,官窑啊,还是清代官窑。” “差不多了,官窑还得是北宋,但是现在上哪儿去找呀。” …… 第二十七章 15岁这年,这是徐若木在槐城过的第一个春节。 一大清早,窗外便有自行车铃声由远而近,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路旁的住户不堪其扰,推开木窗,落了薄雪的路面上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蹿过,碾起路面的积水飞溅开来。 前面的那辆速度极快,后座载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儿,穿得很厚,校服里面还穿了毛衣,耳朵上戴着毛绒耳罩,看起来十分温暖。 后面骑车的男生速度不快不慢地跟着,姿态悠闲,目光却轻飘飘落在前面两人的身上。 虽然已经坐了一个学期了,可徐若木每次坐弋清野车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刺激,脸上又是害怕又是愉快。 虽然很恐怖,却有一种异样的刺激。 “哥,你慢点!!” 徐若木紧紧抓着他腰后的衣服布料,皱着脸。 弋清野动了动脖子,略微放慢了车速道:“你能不能轻点,嘞我脖子了。” 徐若木受惊的松手,下一秒却感觉弋清野又猛的加速。 她本能向后仰了一下,又下意识拽上弋清野的衣服。 前方传来弋清野恶作剧成功的嚣张笑声,有些欠扁。 随后,他提高声线,朝后侧了侧头:“江绯,你说这次考试我第一还是你第一?” 他刻意放慢了车速。 江绯很快便跟他并行了。 “试试才知道。” 比起弋清野的张扬和势在必得的强势,他语气淡淡的,甚至还带着笑的。 徐若木心中的天平却不自觉向他那边倾斜倒去。 弋清野冷笑一声:“不用试都知道肯定是我!” 江绯顺从的说:“是你。” 他表现得越从容弋清野就越不爽,他认为这是一种不在乎。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在场唯一的局外人:“徐若木你说,你哥我厉害还是你旁边那个厉害?” 徐若木:“……” 这可是送命题。 她半晌答不上来。 弋清野半天没等到想听的答案,从鼻子里挤了个‘嗯’出来?有些危险。 徐若木有点怂:“我……” 她实在没办法只能朝江绯投去求救的目光,江绯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一分钟后,弋清野忽然感觉头皮一凉。 早上风大,他扣了顶鸭舌帽在脑袋上,此刻帽子正被江绯勾在食指上,他单手掌自行车,骑的特别稳。 弋清野短暂懵逼过后,什么也顾不上了,咬着后槽牙:“坐,稳,了。” 徐若木一看这架势,赶紧从抓着他衣服改成了扶住他腰,属于少年炽热的体温从衣料里面隐隐传出来。 弋清野朝前面嚷道:“江绯,你等着!” 江绯连头也没回。 徐若木的脸被风喇得像刀子,刘海凌乱的扑在脸颊上,快新年了,沈桃逼着弋清野理了个板寸,顺道给她也剪了个学生头。 她现在感觉每根发丝都抽在她脸上,但她却顶着寒风慢慢露出笑意,这种追逐的感觉还挺好的,当她看着前方江绯清瘦的背影,她心里也在跟周围哗啦的风一样,叫嚣着想追上去。 弋清野和江绯一前一后穿过槐城清晨的大街小巷,路边传来早点摊的哟呵声,两人距离咬得很紧。 两人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很熟悉了。 弋清野火力全开,江绯总是在即将被他追上的时候借用各种刁钻的小巷让他落下速度。 徐若木从没想过,江绯还有这样的一面。 半路,弋清野忽然一按刹车,车子差点飞出去。 徐若木差点被抛起来。 稍前一点的江绯也慢慢捏闸停了下来。 徐若木惊魂未定的坐在后座,等待离体的魂魄归位,然后歪了歪头朝前面看去。 原来是路边有两个小孩在打架,在雪地里滚来滚去。 一个胖胖的男孩穿得很厚,在雪地里像一头小白熊。 他压在地上的小孩身上挥着胖胖的拳头,冰天雪地,两人却打得面红耳赤。 弋清野用脚撑着地,两根手指置于唇边,吹了个流氓哨:“哎,俩小屁孩子。” 两个小孩被他说话的声音惊到,打架的动作停了下来,同时望了过来。 弋清野一看压在上面那小孩还是个熟人,挑了挑眉毛:“哟这不隔壁家那小胖子吗?又在这欺负人呢?告你妈信不信” 小胖子愣了一下。 “妈妈有人骂你!” 小胖子推开另一个小孩哭着跑回家了。 “嘿。” 弋清野莫名其妙:“谁骂他妈了呀,碰瓷嘛这不是。” 说完他又品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话,确实容易听岔,不过人都跑了。 弋清野重新踩动了车子,小胖子回去告状,他的耳朵又要遭罪了。 三个人风驰电掣到了学校车棚,帽子在江绯指尖打了个旋朝他飞过来。 江绯熟练下车锁车。 弋清野一把抓住飞过来的帽子扣在头上,徐若木乖乖从后座跳下来,他揉了揉冻僵的脸。 徐若木忽然瞥见车棚旁边站着个女生,她上身穿着校服,下身穿着短裙配光腿神器加一双雪地靴。 双手藏在厚厚的雪白手套里面,脸颊有些泛红。 对方似乎也有些惊讶的在打量她。 徐若木无辜的回视。 方媛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片刻后,她朝一旁半蹲在地上弄车锁的江绯走过去。 “哟。校花这是专门来等我们家绯绯?” 方媛有些羞涩,把手背在后面,点头:“嗯。” 答完,她弓起身,身体前倾探过去:“班长。” “你吃早饭了吗?我给你……带了早饭,你要尝尝吗?” 她声音很轻,很柔。 徐若木站在原地看着,忽然被一样东西迎头罩住。 弋清野的声音从身后咫尺的距离传来:“你看什么看,把围巾戴上,感冒了我妈又要削我。” 徐若木把围巾从头上扒拉下来,柔软的面料在头顶激起一片静电,她瞬间成了炸毛猫。 “哈哈徐若木你知道你现在像个海胆吗?” 弋清野已经开始笑了。 一旁的江绯闻声望过来,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哥,你故意的吧。” 徐若木吹了吹贴着面颊的发丝,压着嗓音低声嘀咕。 但脑海中却在回放江绯弯起的唇角,心底有一丝甜渗出来。 江绯锁好了车,站起身。 方媛也跟着直起身,内心有些忐忑。 江绯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塑料袋,道:“谢谢,不过我吃过了。” 他单手拎着书包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方媛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可是……” 方媛告白的事情全校都知道了,被班长拒绝了。 虽然老师也对她进行了谈话,她现在没有再大张旗鼓的追求了,毕竟校纪校规还是要遵循的。 只是私底下送零食送水送早餐,早恋的那些招儿她都拿出来了。 虽然班长已经尽力拒绝,但是班里大部分人还是下意识将方媛跟他视作一对,明里暗里的起哄助攻。 徐若木跟弋清野也跟着走。 校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值日的值日,吃早餐的吃早餐。 方媛小跑着跟上他,微微凑近了些:“你跟徐若木……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会一起来学校啊。” 江绯脚步忽然慢下来,侧头看过来。 方媛立即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们一起上学放学,中午还一起吃饭,就是好奇!” 江绯回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弋清野,答:“邻居家小孩儿。” 方媛点了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她又举起手里的包子:“你真的吃过了吗?我家那边这家杨记灌汤包可好吃了,你尝一点吧?” 江绯刚想再次拒绝。 弋清野忽然加快了脚步:“哎,我替他作证,他真的吃过了,不过我早上好像没吃饱。” “……” 方媛的手顿了下,才转过身来:“……那你吃吧。”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江绯,后者没有反对 弋清野兴高采烈的接过,边吃边哼唧道:“他无福消受美人恩呐。” “还别说,这包子皮薄馅多还真挺好吃。” 弋清野打量了一下手里咬了一半的包子。 期末成绩下来,不得不说弋清野这次的嚣张不是盲目的,他好几门都拿了满分,科任老师脸都快笑出褶子来了,难怪有底气叫板。 但班长还是好巧不巧比他多几分,稳稳压在他头上。 弋清野拎着一道题跟江绯争得面红脖子粗。 当然,是他单方面的。 徐若木谁的解释都跟听天书似的,乖乖坐在位置上听着寒假作业和整理错题。 终于放寒假了,班里的人都很兴奋。 有男生来邀请弋清野一起去穿越火线,弋清野看了看徐若木说:“改天吧,今天没空。” 除夕就这样到来了。 雪似乎格外偏爱这座小城,这么早就开始落雪,街头巷尾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赶走了往日的喧嚣,迎来了年味。 槐城一直是宁静缓慢的,像遗落在时光中褪了色的复古照片。 这里青黛白瓦炊烟,小桥流水人家。 而新年里街角悬挂的那些红灯笼就像点缀其上的一抹艳丽色彩。 各□□将馆茶楼理发店的生意热火朝天。 弋家院子里也不例外,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婶子烫着最新潮的头,搓着麻将。 不知是谁起了头。 “哎哟,这娃子长得是挺漂亮,只是这成绩啷楞撇哦。” “桃啊,你家小野从小到大成绩可没掉出过年级前五的唷” “别到时候带坏了你家小孩啰。” 沈桃的笑容一顿,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捻起一块麻将重重扔到麻将桌中央:“说什么呢?都是我家小孩谁带坏谁啊?嘴咋这么碎呐。” 说话的大姨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瞪着俩眼珠子半天没回上嘴。 过了会才阴阳怪气的说:“么子唷,还真把个野孩子当自己家闺女了,图啥呀。” 沈桃彻底压不住火了:“大过年的你会不会说话?上人家家里撒泼来了是吧?” 其他人赶紧打圆场 “干嘛呀干嘛呀,打牌怎么就吵吵上了” “别吵了。” 门后的两人面面相觑,均面露尴尬。 他们真不是故意想听见的,但是这几位婶子那嗓门都能去原地参加快乐女声了,想不听见点什么都难。 “……要不,我出去?” 徐若木问。 弋清野撇了撇嘴:“别理她们,嘴特碎,年纪大了。” “可沈姨……” “甭担心,论吵架这片儿我妈没输过。” “……” 第二十八章 今天是大年初一。 “弋清野,你是大闺女呢?还在屋里墨迹。” 沈桃拎着鸡毛掸子站在廊下,棉絮般的白雪从露天的四合院上方飘落,水缸中结了一层薄霜。 徐若木站在一旁偶尔伸出手掌接起一片雪花,她穿着崭新的新衣服,红色的毛呢裙,雪白的毛衣打底,和可爱的小熊包包。 站在那里像个奥运会吉祥物福娃一样。 沈桃看了看表,下出最后通牒:“我数到三,弋清野。” “1……” “3!” 弋清野的房门被人猛的拉开,门扉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他像一阵旋风一样刮出来。 刮过徐若木身后的时候,徐若木只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往前走了一小步。 前半截直接踩空,身体失去平衡,往台阶下跌去。 “木木!” 伴随着沈桃的一声惊呼。 徐若木匍匐着跌下去,她反应还算快地用手撑地。 弋清野伸手想来拉她没拉住。 徐若木只感觉掌跟在地砖上摩擦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她本能的发出一声气音。 弋清野又气又急道:“你怎么这样也能摔啊。” 随即看到她现在的姿势又忍不住好笑的说:“你这是什么高难度姿势?做俯卧撑呢?” 沈桃拎着鸡毛掸子就过来了。 弋清野顾不上调侃她了,吓得满院乱蹿。 “妈你冷静!她自己站在台阶边才摔的!” 徐若木被扶起来,抬起手看了眼,只是手掌红了,新衣服没被弄脏。 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还好,衣服没脏。” 沈桃骤然感觉她心尖尖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 即便她这么养,这孩子还是极其没有安全感。 她挽起袖子就准备帮她出气,人还没动,声先扬:“弋清野!跟你说多少回了,走廊窄让你别横冲直撞!” “妈妈妈我错了——” 徐若木被惊了一跳,赶紧拉住沈桃:“沈姨,我不痛,我没摔着。” 这是弋家的常态,或者说这是槐城的常态,如果走在街上,你总是会瞧见类似的追逐戏码。 有的是夫妻,有的是母子。 当然,追人的那方永远是女性。 也许只有这样的城市才能养出极具包容和温柔的人吧。 她不止一次的感叹,南方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 沈桃被她拉住后也没有再去管弋清野了,带着她去收拾了下。 槐城初一有拜年的传统。 江叔叔请弋叔叔他们一家中午一起过去团年。 院门此时被推开,弋泰宁一身分雪的进来,排了排身上的雪花叮嘱。 “外面雪大,你们多穿点。” “你回来了?老爷子怎么样?” 沈桃迎上去,接过他的帽子拍着上面的雪花。 徐若木也眼巴巴的望着他。 弋泰宁昨天除夕开了一天的车赶去格桑镇给独自一人在家的老爷子送点东西,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衣食住行一样不落。 弋泰宁看向徐若木笑得温和:“老爷子挺好的,精神头很不错,我给他交了这个冬的暖气费,又收拾了一下家里,他还要留我多住两天呐。” 听了他这番话,徐若木的心这才勉强安定下来。 她笑了笑:“谢谢弋叔叔。” 弋泰宁笑着摆了摆手。 沈桃道:“那你赶紧去换件衣服吧,快到饭点了。” “好。” 弋泰宁应下后就回房换衣服去了。 一进门,徐若木就发现江家今天特别热闹,大厅里几乎坐满了人,大人小孩都有。 中央围了桌麻将,几个人坐在桌上,一群人围在旁边看,一边嗑瓜子一边指指点点。 小孩都拖着小板凳围坐在电视机前,里放着热热闹闹的春晚节目。 丁欣在牌桌上朝这边挥了挥胳膊:“桃桃你总算来了,快过来!” 她眼尖的看到了弋泰宁手里拎的东西,道:“你们怎么还假吧意思的带东西啊。” 弋泰宁熟门熟路地去堆东西的地方放东西去了,然后去厨房帮忙。 沈桃一只手搭在徐若木肩膀上,另一只手搭在弋清野肩上,把他们往客厅的位置带了带:“去叫人,然后自己去玩吧。” 弋清野和徐若木乖乖走过去叫人,一堆不认识的人,沈桃教他们怎么喊,他们就怎么喊。 徐若木看了一圈,没看到江绯。 沈桃一边教她出哪个牌,一边问:“你家小绯呢?” 丁欣全神贯注在手中的牌上,闻言道:“可能在楼上看书,也有可能在摆弄他那堆烂木头,上楼去找他玩吧。” 弋清野点了点头准备上楼,徐若木犹豫了片刻,她能够感受到周围很多人都在看自己。 弋清野和江绯是从小到大的感情,他估计江家的这些亲戚都看熟了。 这是她第一次到江家团年,大家都不认识她。 徐若木跟着弋清野走了几步,被周围的注目压得喘不过气。 旁边有小孩说:“丁姨!我也想找绯哥哥玩儿,我也可以上楼吗?” 丁欣百忙之中抽空瞅了她一眼,道:“乖啊,你就在楼下看电视,小野上去找你绯哥哥是为了学习。” 小孩不服气的指向徐若木:“那这个姐姐为什么也能上去?她也要跟绯哥哥一起学习吗?” 童言无忌,然而这一句话替徐若木吸引来了更多注意力。 她忍不住连呼吸都放缓了,一时踌躇着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着走。 丁欣道:“小孩别管那么多,看你的喜羊羊去啊乖宝宝。” 弋清野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身后没人跟上,不由转头来问:“徐若木,你不上去?” 徐若木心底有点动摇,但她最后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哦。” 弋清野也没强求,自顾自上楼去了。 徐若木呼出一口气,走到一边靠在柱子上看风景。 她抬头能够望见二楼。 江家的一楼房间要多得多,都是客房和厨房,据说还有工具房和仓库。 弋家后面还有个院子,是两进式建筑。 厨房里也热闹极了,一群戴着围裙的男人炒菜的炒菜,打下手的打下手。 “你这,盐放多了吧!” 江静然衣袖挽在胳膊肘,这边炒菜那边煮汤,实在有些忙不过来,“是吗?我没注意,那再加点水吧。” 弋泰宁扯过一边的围裙捆上,接过煮汤的任务:“别,再加你这紫菜蛋花汤就只剩汤了。” 为了这顿饭,他们这一家之主也是操碎了心。 “我来吧,你专心手头的事。” 弋泰宁说。 江静然偏头,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徐若木扒在门边看了会儿,缓缓皱起了眉毛,她有点想上厕所了。 她探进半个身子:“江叔叔,请问厕所在哪?” 江静然回过头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你往那边走,绕过这前面,后面就湖边就是洗手间。” 徐若木赶紧道了谢,顺着他指的方向绕过去,确实有个湖,不过是人工的。 湖不大,湖水清澈见底,底下成群结队的小鱼摆着尾巴游来游去,湖边都是花圃和彩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 花圃里花倒是没多少,而是种的槐树,这些槐树在开花的季节会像紫藤花一样悬挂在枝头。 徐若木进了厕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顿时紧张起来。 但对方好像并不是来上洗手间的,因为脚步声迟迟没进来。 反倒是外面传来了石子砸进湖里溅起浪花的声音和小孩的嬉笑声。 看来有小孩摸过来玩水了。 徐若木很快就出去了,几个正在玩水的小孩看到她有些做坏事被逮住的紧张感。 他们不知道,徐若木心里不比他们好多少。 徐若木看着湖里的鱼群被惊得乱窜,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有勇气。 她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她走后,几个小孩开始讨论她。 “我妈说她寄人篱下,这是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但我奶奶说这个姐姐没人要,家里住在山里,是沈姨可怜她才让她住在自己家里……” “为什么没人要啊?” “不听话吧,我妈说不听话的小孩爸妈才不要……哎哟。” 他话没说话,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下。 几个小孩抬起脑袋,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了,弋清野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几个小屁孩子说什么呢?你妈没告诉你乱说话也没人要吗?” 他身后的屋里传来江绯询问的声音 “弋清野,你把我什么扔了。” 弋清野懵逼了一瞬,他刚刚听得上火,下意识看到旁边桌上摆的烂木头,掂了掂分量不轻也不重,不容易砸伤人就扔了。 他咋知道扔了啥。 弋清野无辜的说:“好像是块雕废了的木头,连鼻子眼睛嘴儿都看不清。” “……” 江绯扶额:“我昨天才开始雕那块儿木头,只有个雏形,当然看不清五官。” “那……我……给你捡回来?” 弋清野心虚的指了指楼下。 “算了。”江绯说:“我自己去捡吧。” 他站起身,忽然想起来弋清野刚刚的咆哮,随口问了句:“他们说什么了?” 一提起这,弋清野火又上来了:“你家亲戚家小屁孩子嘴咋这么碎,说我们家木木没人要,我爸妈不是人呐?要是我家小孩,我早赏他几个嘴巴子了。” 江绯脚步一顿,没说什么。 徐若木在火车站的那个眼神,让他记了很久。 江绯下楼,周围的小孩子大孩子一窝蜂的涌过来,绯哥哥长绯哥哥短的,特别受欢迎。 他变戏法一样从外套兜里掏出了几个木头雕的小动物分发给几个年纪小的,这才脱身。 江绯顺着找过去,徐若木正背对着他坐在廊下,双腿轻轻摇晃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一个人在这。” 徐若木回头看到他,眼眸深处亮了亮:“班长。” 江绯道:“叫名字就好。” 徐若木抿了抿唇,说实话,叫名字她还真不习惯。 江绯站在那里没动,只是看着她,表情一贯的平静而温和,就像槐花,不艳不争,自有独特韵味。 徐若木知道他在等她。 她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有些热,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普通的两个字,她竟觉得难以启齿。 “江、江绯。” 后面这两个字很小声,像发出的气音。 江绯面不改色的点头:“嗯,走吧,沈姨让我来找你,应该快吃饭了。” “哦好。” 徐若木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雪跟着他往大厅走,虽然还是很忐忑,但是不能不听话让沈姨落人口实。 他们到大厅的时候,沈桃已经坐上了麻将桌,打得正嗨。 江绯走在她前面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然后忽然偏过头:“跟我上楼。” 徐若木赶紧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上楼。 弋清野抬头瞧见他们俩,乐了:“你不是捡木头?怎么捡了个人上来。” 江绯没给他多余的眼神,只是搬了张凳子放在了他们旁边示意徐若木坐这儿,然后随口敷衍:“捡到了。” 第二十九章 “徐若木!你怎么又错了!这题你都能错?” 弋清野一声哀嚎,屁股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他捂着额头十分苦恼地在屋里走了两圈,似乎在反省自己为什么就被一辆破车诱惑接下了这样一个重担。 他声音太大,惊扰了旁边安静思考的江绯。 徐若木余光瞥见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连握笔的手都开始颤抖,额头开始冒汗。 有些如坐针毡。 好在江绯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弋清野崩溃道:“这习我补不了,真补不了。” “哥……” 徐若木有些着急,她要是成绩没法好起来,以后在学校被嘲笑倒没什么但她担心的是对不起沈姨和弋叔叔对她所有的期待。 “……”弋清野头疼的看向她,不得不说,她这一声哥喊得他有些动摇。 如果她再接再厉,他很难能硬下心肠不管。 谁知徐若木却在喊了一声后仿佛在顾虑什么,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弋清野老脸一红,话已经说出来了,她要是不递个台阶,他怎么下去啊还。 于是,他继续添柴:“反正我爸已经给我买了新车,他威胁不了我了,你这成绩我救不了。” 他那辆破自行车用得实在太久了,在年前彻底宣告报废,他老爸终于大发慈悲给他换了新车。 徐若木望着他,眸色有些湿润。 弋清野都快急死了,你想什么呢倒是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答应呢! “补习?” 一旁的江绯忽然出声。 “咳。”弋清野呛了一口:“对,我爸让我给徐若木补习,把我累得够呛。” 江绯有些意外看向徐若木:“这次期末你排名多少?” 徐若木脸色微红,垂下脑袋:“排名……靠后。” 江绯心中了然,没再追问,旋而笑看向弋清野。 弋清野暴怒:“你这表情什么意思啊?!成绩上不去是她太笨了,你看我干什么?” 江绯道:“老王常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弋清野冷笑一声:“你行你上啊。” 江绯移开视线,对徐若木说:“我是班长,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你也可以问我。” 徐若木看着他愣住了,他嘴角还带着刚刚嘲笑完弋清野过后的一丝弧度,皮肤在光线下白皙得几乎透明。 如珠如玉,如絮如风。 江绯似乎只是随口接过,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替弋清野兜底兜习惯了。 他一向是温和而有距离感的。 徐若木没想到阴差阳错下她有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呆在他身边的机会,她喜悦的同时又害怕。 “对!你问他!他脾气好!” 江绯这样一说他才想到,他教不会说不定是因为他性格浮躁,但他发小不一样啊。 他还待说什么,放在旁边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响。 弋清野疑惑撇眉,捞过手机看了一眼,表情有片刻茫然和喜悦交织,仿佛被天降馅饼砸了头。 他举着手机到江绯面前炫耀:“看到没?女孩子约我看电影!你有吗?” 江绯冷清的瞥了一眼他的屏幕,对他花孔雀的性格早就习惯了:“我没有。” 弋清野看他根本不跟他比,悻悻收回了手。 江绯用笔尖指着一道题,跟他说:“这题你写错了,换元法并不适用。” 弋清野撇了眼那题:“怎么就不适用了?” 江绯安静了一下,坚持道:“你再仔细看看。” “这不用换元法用什么?” “……” “天王老子来了,这个题他也用换元法。” “不。” 外面薄雪飘扬,墙角火炉偶尔发出噼啪一声炸响,两个学霸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弋清野疾言厉色攻击性极强,班长看似不骄不躁气势却半分不弱于他。 徐若木想出声劝劝,但她压根听不懂两个人在争论什么。 她只能被迫在一旁围观两人口若悬河的探讨一些深奥无比的东西。 直到楼下喊吃饭了,他们才被迫中止下来,收拾桌上的草稿纸和卷子,关上卷子那一刻,弋清野对待江绯的态度又恢复到了那个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 很神奇的关系。 下楼的时候,弋清野搂着江绯脖子走在前面,徐若木默默跟在后面。 弋清野偏头对徐若木说:“贺岁电影今天上映,下午哥带你一起去电影院见见世面!” 徐若木语气迟疑:“我……” 弋清野就又问她:“你以前应该没机会看电影吧?” 徐若木诚实的摇了摇头。 确实没机会,格桑镇只是个沿海小镇,交通闭塞,经济也并不发达。 那里最常见的应该就是湛蓝的天和波光粼粼的大海和夕阳西下的残阳,这几年南方被炒出天价的海景房在那边并不值钱。 因为那里家家户户都是海景房。 “哥今儿带你去见识见识。” 弋清野说。 “好吧。” 徐若木只能小声应答,她放弃了拒绝,毕竟弋清野也是一番好心。 弋清野跟她说好了以后走快了几步挂到了江绯身上:“你呢?一起去看电影,我请客!” 江绯想了想,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下午我爸教我练雕刻。” “不行,你必须去,雕刻有什么好练的,改天练不行吗?” 弋清野强制性收紧胳膊。 江绯侧眸看了他一眼。 弋清野开始放大招:“绯绯,小绯绯,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孤单寂寞冷吗?” “难道对方不是人?” 江绯反问他。 弋清野挠着高鼻梁:“是个陌生号码,我也不知道是谁,万一长得不好看呢,我这么帅,想跟我告白的女生肯定很多,也不都长得好看。” 江绯下楼的步子一顿,反问他:“好看的才能喜欢你?” 弋清野理直气壮的说:“那当然,没有好看的皮囊谁会去了解她有趣的灵魂呢。” 徐若木的手骤然抓紧了栏杆,她不赞同的瞥起眉。 她想反驳,但她不敢。 江绯却开口了:“你真的很渣。” 随即难得冷漠无情地拂开他的爪子。 “卧槽你说什么呢?谁渣了?男人不都这样吗?” 弋清野目瞪口呆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追了上去。 谁也没注意到后面的徐若木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站了很久。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班长就不这样。 方媛公然跟他告白的事,班里的人都知道,但是那之后却几乎没人提起,徐若木听班里女生八卦是班长事后挨个找当时在场围观的人谈过,后来班主任也约谈过这些人。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只能是怕学校里传出流言蜚语伤害女生尊严。 对一个不喜欢的女生,尚且温柔如斯。 * 这顿团年饭十分热闹,黄花梨木的大圆桌,二十多个人围桌而坐,饭桌上觥筹交错。 槐城的敬酒文化是不管长辈晚辈只要上了桌子都是要喝上一圈的。 几个小辈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下桌子的时候菜没吃多少一肚子水。 饭一吃完,牌局又组上了。 上了桌的就搓麻将,没上桌的就拿手机斗地主,满屋都是斗地主魔性的bgm。 到了时间,江绯还在工作室里被江静然手把手教玉雕技术。 弋清野等了会儿还不见人只好先带着徐若木去电影院赴约。 贺岁电影上映,电影院人还挺多。 他们到电影院的时候,对方还没到,弋清野就拉着徐若木坐在电影院大厅里等。 周围全都是人,徐若木十分不安,局促的抓着手指。 弋清野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她猛的抬起了脑袋。 弋清野看了看手机,对徐若木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她到了,让我出去接她,哥去去就回,你别乱跑,在这儿等我。” “哥……” 徐若木心头一紧,上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就是她差点被人贩子拐卖的那天。 弋清野看出她的不安,抬手安抚她:“你别紧张啊,我很快就回来。” 徐若木最后还是听了话。 然而弋清野这一去却没有再回来,大厅里的人排队入场,人聚了又散。 徐若木缓缓弯下腰,抱住膝盖,将脸埋入腿间疏解酸涩的眼眶。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江绯进了大厅,目光一下就从人群中挑出了那个缩成一团的女孩。 他脚步很轻地走上前,怕惊吓到她。 但他走近的时候,还是让满身戒备的徐若木倏地抬起了头。 她浑身的尖刺在那一刻都张开了,小鹿般的眼眸带着几分强撑的凶,眼眶有些红。 而这一切在看到江绯的时候,又都尽数收敛。 江绯在她身旁的沙发坐下,离她尚有一段安全社交距离。 徐若木下意识抹了抹脸,没有抹到眼泪才问:“你学完了?” “没有,我中途翘课了。” 江绯笑了笑。 徐若木有些意外他会用翘课这样的说法:“那……江叔叔不会怪你吗?” 毕竟身为班长,江绯言行举止都是楷模标杆,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江绯轻轻摇头:“我爸其实不太喜欢我太过循规蹈矩,他说人如果太听话就像木偶。” 徐若木视线下移,落到他放在膝盖处的手上,那双好看的手上不知何时添了几处新伤,细小冒着血珠。 她讶然:“班长,你不疼吗?” 江绯顺着她的目光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闻言道:“不疼,只是被机器划了一下。” 徐若木问他:“你很喜欢江叔叔那些手艺吗?” 江绯似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头:“是,我很喜欢。” “可是怎样才算喜欢呢?” 徐若木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江绯顿了顿:“喜欢,大概就是想要做一辈子吧。” 他这个年纪谈一辈子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草率,但徐若木却能看出他话里的认真。 “那我大概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他呢?” 江绯问。 徐若木道:“他说出去接人,一会儿就回。” “去多久了?” 徐若木算了算:“半个多小时吧。” 江绯瞥眉,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弋清野:发生了点意外,我来不了了,木木就交给你了! 江绯对他的不着调颇为无奈。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他不会回来了,我们走吧。” 徐若木跟着站起身,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影院大厅里的液晶大屏,那里面正循环播放着几部上映影片的片段。 江绯注意到她的视线,温和询问:“想看电影?” 徐若木赶紧收回视线:“没,我随便看看。” 江绯垂了垂眼睫:“好,那可以陪我看一部电影吗?” 徐若木倏然抬眼。 江绯的睫毛很长,给人一种很深情的感觉,被那双眼睛看着就仿佛你是他的全世界。 徐若木犹豫了一下:“……好。” 电影院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他走在前面对徐若木说:“害怕的话,就抓住我的衣角。” 江绯是直接到柜台处买的票,他没有为难藏在他身后的徐若木,而是挑了一部最受期待的贺岁喜剧。 江绯微微偏头,问身后的人:“吃爆米花吗?” 徐若木攥着他的外套,从他肩膀处露出半只眼睛看着金黄的爆米花问道:“什么是爆米花?” 柜台工作人员纷纷看了过来。 徐若木很快又藏进了他身后。 江绯道:“麻烦两份爆米花。” 结完账后,他转过身,徐若木感觉他动了也跟着动,两人像小火车一样打了一转。 江绯抓住她,把两桶爆米花塞进了她怀里:“吃吧。” 徐若木抱着两大桶爆米花,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女生也都几乎抱着桶爆米花。 她不解:“为什么看电影要买这个?” “因为别人都有你也要有。” 江绯领着她检票入场,这是她第一次看电影。 大家逐渐入座后,电影缓慢开场了。 黑暗中,她离这个温柔而炽热的人很近很近,近到仿佛她努努力也能变成一个这样的人。 第三十章 小助理没想到的是,那天她质问对方的时候,那个女嘉宾是开着直播的。 导致这段直播被恶意剪切曝光过后,徐若木被网友大肆辱骂,还试图扒她真实信息想要人肉她。 徐若木过往接触的娱乐圈人大多是各种各样的管理者,没有人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小助理急得火烧屁股,一早上接了一堆骚扰电话,还要从中挑出真正问候的人。 她挂掉手头刚接的一个电话,转身进屋。 徐若木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毛毯,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小助理苦着脸拿着走进来道:“木木姐,你心态也太稳了吧,现在全网都在喷你你知道吗?骂得多难听的都有。” 徐若木正盯着手里的耳环发呆,被她骤然响起的声音惊醒:“嗯?” 她合拢手掌,语气散漫,美艳又冷淡:“喷就喷吧,我又不混娱乐圈。” 小助理把手机递过来,没好气的说:“可这也太气人了!你看!我说你那天就是脾气太好,早知道要被骂还不如把那口气找回来,更气人的是,这个方婧居然是个男的!” 徐若木蓦地瞪大了双眼:“那样……”她回想那天在化妆室看到的前凸后翘浓妆艳抹的人。 “能是个男的?” 小助理道:“他是个变性人!娱乐圈就缺少这种自带话题的人吧,别的都不重要,不然杨夏的这档综艺也不会邀请他了。” 徐若木后知后觉的忆起那天那个女嘉宾的骨架确实偏壮实。 “死人妖,他粉丝肯定还不知道!看我不曝光他!”小助理捏着手机,力道大得仿佛要跟手机拼命。 徐若木失笑,把手里的耳环放进旁边放着的首饰盒里。 门口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 小助理还在跟网友对喷的怒气一下子泄了,她终于抬起头来:“这种时候,谁啊?” 冬去春来,随着天气变化,外面的森林肉眼可见绿了,从屋子里往外看去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 徐若木把腿从沙发上放下来,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裙摆:“去看看。” “哦。” 小助理走上前去开门,只见一个穿得西装革履戴着墨镜剃着板寸的男人立在门口,神情一丝不苟。 男人的视线直接掠过了助理看了进来,朝屋里的人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徐小姐,我们老板在门口车上等你。” 徐若木微微颦眉,没动。 小助理踮脚瞧了瞧他身后不远处停着的黑色高级轿车,问:“是工作上的合作吗?你们不知道我们工作室要提前预约的吗?” 西装男郑重开口:“是私人邀请。” 徐若木从沙发上起身,应声:“我这里是个人工作室,不接私人邀请。” 西装男鞠躬:“徐小姐慎重考虑,我们老板说了钱不是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花钱请她去赴约? 把她当什么?娱乐圈那些需要依附金主的女明星吗? 徐若木神情冷了冷:“送客。” 小助理闻言作势要关门。 西装男立刻把手放在了门框上,道:“等等,我们老板还说了给小姐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小姐连赏脸吃顿饭的机会都不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徐若木:“等等。” 小助理也不可能真的用门夹他的手,停下了。 徐若木走过来,她穿着让人眼前一亮的抹茶色鱼尾长裙,抹胸部分镶嵌了颗颗璀璨的碎钻,扇形的拖尾优雅又温婉。 已经立春了,这屋子里却还开着不高不低的暖气,温度宜人。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徐若木在门口停下。 西装男比她高一个头,却半分压不住她的气势。 小助理仿佛预感到什么,赶紧摸出手机开始翻找。 半分钟后,她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飞快地把手机放到了徐若木眼前。 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操控,原本骂她的微博热搜下面被一群水军洗了个干净,全是各种吹她的彩虹屁。 这事儿虽然上了热搜,但是对方只是娱乐圈底层小透明,忠实粉丝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观望的路人和抨击她戴假货爱慕虚荣的人。 与此同时,反而是方婧的黑料被挖了不少出来,她不多的粉丝们正忙着找证据,一时间下面还真没有骂她的了。 徐若木看完,直接说:“带我见你们老板。” 西装男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受宠若惊的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车门滑开,一股香味从车内泄露出来,车内的景象落入她眼底。 真皮座椅,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坐在那里看书,姿态很悠闲,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他的手边摆放着一瓶红酒和几只高脚杯。 徐若木瞥了眼,淡淡道:“陈总,你杂志拿反了。” “……” 男人刻意营造的高大上逼格形象瞬间坍塌,顿时原形毕露。 他的动作僵了一下才讪讪放下手里的杂志,抬起脸朝她笑了笑。 他赶紧站起身伸手要拉她上车。 徐若木避开他的手,拎起裙摆踏上了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陈总赶紧拿了只高脚杯要给她倒酒,徐若木抬手:“我不喝,我只是想来问问陈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最近很闲?怎么会有空管这些闲事?” 陈总观察着她的脸色,笑着开口:“这事儿不闲,再说,你的事儿怎么能算闲事呢?再忙也得管啊。” 徐若木单刀直入:“你想要什么?” 陈总看着她戒备的表情,赶紧开口:“你放心啊,我绝对没有要挟恩求报的意思。” 他又局促地搓了搓手:“我只是想跟你吃顿饭,不知道可不可以……” 徐若木:“我可以拒绝?” “当然可以!” 陈总示意她看自己刻意全程没关的车门。 徐若木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抬眼道:“走吧。” 车下的小助理赶紧递上了外套和手包。 陈总顿时面露喜悦:“好好好,走。” 车子启动后,陈总打开一旁的陈列柜问她:“要喝点什么?” 徐若木看了一眼他琳琅满目全是各种名酒的柜子:“矿泉水就好,谢谢。” 陈总一愣,抬手虚点了一下她:“你啊,可真会为难我。” 他找了半天才找到车里仅有的一瓶矿泉水递给徐若木。 徐若木随手拿在了手里,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 陈总瞥见她的小动作,以为她在被舆论困扰,低声安抚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谁进来了都难逃惹一身骚,不过我让人调查了,你这次也是歪打正着,被那个叫方靖的当成了一起参加节目的艺人。” “她没见过你看你脸生又长得漂亮,以为你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艺人就想趁早把你挤出局,等着吧,我已经让人打了招呼了。” 陈总说到兴头,起身坐到了徐若木身旁,万分诚恳的说:“木木啊,你看明明可以借着我和润达的东风,不管是商圈还是娱乐圈里有谁敢怠慢你?” 徐若木无动于衷的看着他。 搞商业的对玄之又玄的占卜文化或许不信但肯定不会不敬,所以她并不担心这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就算真做了,她也有防御措施。 陈总眉头深锁,语气苦恼:“你说你,到底在固执什么呢?是不是我追求的手法你不喜欢?你直说,我一定追到你满意为止!你喜欢什么?鲜花?我每天让人送一束怎么样?” 徐若木垂着眼睫,没有回答。 陈总又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你没有那些女人那么低俗,那些人喜欢的肯定不是你喜欢的。” 徐若木终于舍得看他一眼:“陈总想跟我在一起是为什么?因为喜欢吗?” 陈总语气激动:“当然喜欢!而且你的能力和我的能力结合,润达也许能再次登上一代商业巨头的位置,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激动就想去拉她的手,被徐若木躲过了。 只能说陈司不愧是个商人,满脑子的权衡利弊,然后才是感□□望。 徐若木说:“可是,我喜欢的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陈总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更重要的是,我有喜欢的人。” 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 “老板这几天跟住在办公室似的,明明之前几天都不露脸的,这是忙啥呢?” 打扫二楼的几个伙计凑在一起望着办公室窃窃私语。 办公室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知道啊,工作吧,咱们琳琅坊不是开通了线上渠道嘛,估计单子多。” 几人开始洒扫,直到其中一人扶着墙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卧槽,道歉了!” “什么道歉了?” 其他两人不解地停下手头的工作。 出声那人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招了招手:“欸欸欸快来吃瓜,前几天闹上热搜那事儿又有后续了。” 其他几个伙计赶紧凑过去:“啥后续,快说说。” 毕竟是他们老板的妹妹。 “那个叫方靖的艺人刚刚发微博道歉了,嗳有一说一啊,这女孩儿身后肯定有金主爸……” 吱呀—— 他的话音在办公室门被拉开的时候戛然而止。 几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江绯单手揉着太阳穴走出来,眼下有些淡淡乌青,晨曦透过陈列墙外的玻璃照进来,他腕间的手串流动着独特的光泽。 几人立马闭嘴,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老板早上好啊。” 江绯不是很有精神,还是朝他们微笑:“早上好。” 有人跟他攀谈:“江小老板又来这么早啊。” 他们员工都才刚上班。 江绯去茶水间接了杯热水,他纤瘦长指扣在杯沿,热气升腾而上,水汽氤氲下手指愈发好看。 “还没回。” 他神情间难掩疲倦。 “什么?!” 他们这几天每天来上班都会撞上江绯回去,不由联想道:“难道老板这几天都是早上才回?” 江绯没否认,喝了口杯子里的热水:“嗯,有点事。” 他两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光,然后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我先走了。” 几人赶紧跟他告别。 江绯朝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后下楼了。 他走后,几人一脸震惊的面面相觑后才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家二十几岁是老板,而我还在给别人打工了。” 谁说不是呢。 “嗐好好打扫吧,小心手下,一个不注意,容易倾家荡产啊。” 几个人聊完又慢慢散开了。 江绯离开琳琅坊以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看了一眼时间以后直接驱车去了附近的一家装修雅致的烤肉店,森系的装修与烤肉这样的行为相碰撞出野性的火花。 他坐下后没多久,一位头发花白腋下夹着公文包的老者匆匆赶来。 他在门口确认了位置信息,跟前台沟通了几句就被服务人员领着过来了。 老者看到江绯,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意。 江绯站起身跟他互相躬身面对面行了个礼,然后互相握过手。 最后,老者才放下公文包坐了下来,毫不讲究地灌了一口手边还冒着热气的茶:“幸会啊小江同志,明明是我们这边约的你,没想到最后还得你等我,真是不好意思啊。” 江绯这才落坐,语气谦和:“我是晚辈,应该的。” 老者看着他愈发满意,笑意也更浓:“我们没看错人,年轻人果然跟电视上一样谦逊有礼貌。” 服务人员将江绯之前点的菜品都上了上来,开了火。 一片一片肥美的五花肉在烤盘上慢慢冒出油花。 江绯把手边的菜单双手递给老者:“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些,要是有什么偏好您再点。” 老者乐呵呵接过菜单放在手边:“没事,吃不饱再点。” 他说着夹起一块五花肉放进生菜里包裹再夹上青椒和蒜,最后撒上一层厚厚的辣椒囫囵塞进嘴里。 嘴里一下子包了一大口,嚼吧嚼吧看起来十分香。 他招呼道:“小江你也吃啊,这家烤肉在A市可有名气了。” 江绯淡淡一笑,喝了口茶。 老者呵呵笑:“大清早拉你来吃烤肉,为难你了吧?我老头子啊就好这一口,你是槐城的人,应该很能吃辣吧?” 对此,江绯的回答是用筷子挑起蘸碟中红艳艳的干辣椒面放进嘴里浅尝了一下。 “嗬。” 老者倒吸一口凉气。 A市人也能吃辣,但是没有这么猛,因为这蘸碟里面除了干辣椒面还混杂了小米辣。 江绯抽纸巾擦了擦唇部,从小吃辣到大,这蘸碟的辣度其实对他的味觉没有太大的挑战,但是他薄唇还是生理性的变红了,像海棠一样。 老者惊叹道:“真厉害,不愧是槐城人士,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江绯轻声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工作上有些忙。” 老者很欣慰:“年轻人再努力还是要注意身体,别像我老头子老了才来忏悔。” 江绯一边不厌其烦的听着他絮叨,无意间朝窗外看去,脸上的表情忽然顿住了。 老者没有察觉,问道:“说起来,我今天请你过来也是为了跟你好好谈谈,关于我们邀请你担任博物馆挂职文物鉴定及修复工作专家的职位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是槐城旅游卫视特邀文物鉴定专家吧,我还知道你年前获得了GIA的认可……” 江绯迟迟没吭声。 因为他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车,一个陌生男人几乎是半揽着护着一个人下车,虽然他的手只是虚扶在她身侧。 但这一幕仍然让他轻轻蹙起了眉。 第三十一章 徐若木刚下车,看了看周边的风景就知道这地方离江绯的琳琅坊很近。 她不由又看了一眼手机,她都这么惨了,居然连声问候都没有。 陈司高调惯了,他这车一看就很贵跟周围的车压根不是一个档次,停在这步行街路边格格不入。 周围的路人时不时投来视线,男帅女靓,大概以为是哪个剧组来这拍偶像剧了。 陈司从司机手里拿过遮阳伞替她撑起。 徐若木语气平静的说:“我记得陈总一向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陈司:“……偶尔吃一吃,也别有趣味。” 助理上前一步:“订的餐厅在这边,徐小姐请。” 徐若木跟着他走,陈司走在她身旁,休闲西装的缎面在晨光下绚烂无比,他低着头跟她说话:“我听说这附近有家私房菜特别有名,今天就带你过来尝尝。” 陈司说的这家私房菜馆在A市确实非常有名,实行会员制,需要提前几天预约。 即便是上午也生意火爆,舒缓的大提琴乐流淌过空间,营造一种很舒适的氛围。 菜品上来以后,陈司就兴高采烈的跟徐若木夹了小半碗。 徐若木看着桌面上琳琅满目的菜品,用筷子尝了尝。 陈司赶紧问她:“怎么样?还合你口味吗?” 徐若木放下筷子,诚实回答:“确实很好。”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这家私房菜馆生意这么好的原因了。 她拉住转身要走的服务人员:“你好,请问你们接单点带走吗?” 服务人员愣了一下:“如果客人有这方面需求,我这边可以帮您去询问一下。” “好的,谢谢。” 徐若木放开她。 服务人员离开去帮她问了。 陈司扶了扶眼镜:“这么喜欢吃,下次我再带你来,干嘛还要带走?” 徐若木盘子里动得不多,她道:“不是自己吃。” 陈司愣了一下,看着她忽然笑了:“你不会是想为我单点带走吧,我其实还好,不用……” 徐若木倏然抬眸,眼神很淡,却因为妆容的缘故显得有些撩人。 她不好直接戳破事实,于是夺过话头:“不用麻烦是吧?好。” “我……”陈司脸色古怪,他想说不用这么含蓄,直接了当的跟他说他会更高兴。 “我知道。” 徐若木再次精准截下话头。 “……” 行吧。 既然她开始关心他了,也就说明他们的关系有进展,这是好事儿。 至于这菜嘛,错过了这回还有下回,倒也不急于一时。 服务人员很快返回,解答徐若木的疑问。 “这位客人,我们这里不接受外面的客人单点带走,但是您既然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是接受的。” “那太好了,我再点一份龙凤糖排、什锦烩时蔬,一份珍珠米饭我稍后带走。” 服务人员认真记下后正准备走,徐若木又补充了一句:“哦对,还要麻烦备一份你们私房菜馆的特调辣椒面,我朋友爱吃辣。” “好的。” 服务人员离开了。 陈司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开口:“你这又是给谁准备的?” 徐若木低头吃了一口菜:“朋友。” 陈司还想说点什么,徐若木扣在一旁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接电话。 刚一接通,小助理激动的声音就穿破了她的耳膜:“木木姐,你快看微博!方婧那边道歉啦!” 徐若木抬眼看向对面正透过金丝镜框后注视着他的陈司。 原来陈司让她等的是道歉。 她通话声音不太小,坐在对面的陈司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微笑。 徐若木:“你这么激动就为这个?” 小助理撒了个娇:“哎呀当然不止这个,你知道吗!有巨大反转!” 她话说一半却忽然卖了个关子:“你自己上微博看吧,反正现在形势对你一片大好,不用担心被人骂。” 徐若木很有耐心的听她唠叨半天才挂断,问对面的人:“除了道歉声明,你还干了别的?” 不然这事儿还能怎么巨大反转? 陈司戴着手套剥蟹壳,闻言也有些茫然:“什么别的?没了啊。” 她本来不打算上去看,但是挡不住小丫头这个关子卖得不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再加上陈司这边并没做别的,那她更好奇所谓的巨大反转了。 她还是切了小号登上去看舆论。 方婧那边的道歉声明一出,网友觉得她之前茶言茶语又当又立,把网友当枪手。 网暴没有成本,却能轻而易举毁掉一个人。 之前大部分替天行道的网友直接回踩,他微博下铺天盖地的骂声接踵而来。 方婧慌慌慌/:【道歉声明】 “几个意思啊?之前说被欺负的是谁啊?我们替你冲了结果你反过来背刺我们?”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粉了个什么玩意儿。” “[网页链接]我操反转!送我上去!” “刚从链接回来,咱只能说……长见识了orz” “笑死我了,感情最后方婧那一身珠宝全是假的,名牌也是借的高仿?被她为难的那个素人美女戴的可是古董啊,真古董,就那对耳环市场价160万,这是哪家的人间富贵花出来体验生活了呀吼。” 徐若木点进那条链接,跳转到了一个陌生的网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线上虚拟展馆,游客可以手动操作放大缩小左转右转上楼梯等操作,沉浸式贴近文物古董。 每样文物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名称和时代背景信息,除了古董还有玉石文玩展柜附带价格以及手艺人创作理念还有具有权威性的专业鉴定证书。 首页会跳出来珍藏品展示,所谓珍藏品就是私人捐赠用来观赏的,不进行售卖的珍品。 但网上肯定会有懂行的人进行估价。 在看到第一件藏品的时候,徐若木呼吸微微一窒。 那对耳环就挂在耳环展示架上,底下印着耳环的名字和制作工艺以及捐赠人:JF 这对耳环采用垂珠点翠镶嵌红宝石工艺,华贵又优雅,点翠和垂珠都是清代首饰装饰特色改良后的制作工艺。 清朝的点翠工艺是用翠鸟的羽毛完成,导致翠鸟白胸翡翠鸟濒临灭绝后被升级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再后来行业内的人围绕点翠原材料进行革新,现在的点翠工艺都用其他材料进行加工代替。 她之所以呼吸有一瞬间停滞,是因为这对耳环跟她的那对翡翠耳环太像了,不管是是工艺还是花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两对耳环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仔细看才发现这个展示架背后还有一个展示架,只是那个架子此时是空的。 但桌面上也贴了信息介绍甚至还有高清图片,纯金金镶玉翡翠耳环,金和玉为主原材料,小片的点翠作点缀,最下面镶嵌水滴形翡翠。 捐赠人还是那个JF。 徐若木忽然福至心灵,JF 不就是江绯两个字的首字母吗? 虽然她坚信江绯送出手的东西不会有不好的,但是乍一看这估价还是让她忍不住心头发热。 居然这么贵。 往下滑,这些藏品她那里都有一套品相更佳的,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比起这些估价只高不低。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偿还的…… 所以,她只能以身相许了! * 老者看江绯一直在看外面半天没有要吭声的意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继续游说。 毕竟他离馆的时候,馆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把人给说服了。 “你想啊,一旦挂上了咱们博物馆的名号,你那琳琅坊里的东西出手也算是有了正经名头,将来在市里打响名头面向全国甚至全世界根本不成问题,这年头品牌多重要啊,品牌溢价多严重是不是?” “这么好的机会你可要抓住啊,从前在市场跑的时候我跟你爸就认识了,你小子在文玩玉石一行也算家学渊源呀……” “不像我们那个年代为了一点货从南跑到北。” 老者絮叨完蓬久久没等到他的答复,顺着他的视线越过玻璃墙在的绿色花圃看出去。 “怎么啦?看什么呢小江?” 他只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穿着灰色西服的男人半揽着一个女孩进了某个店面 似乎出于某种顾虑,他的手是放在女孩腰后几寸的空中虚揽着,没有触碰上。 看起来像是正在谈恋爱还有点别扭不好意思的小情侣。 老者嘿嘿一笑:“小江你这是羡慕了?我听你爸说,今年快25了吧?条件多好啊,怎么就还单着呢。” 江绯慢慢抽回视线,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所有事都可以急,只有感情要慢慢来。” “说得好。”老者赞许的点点头,抽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嘴:“那咱们慢慢来,我刚刚说的,你意下如何?” 江绯手指一顿,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其实听得不太全。” 老者也没发火,笑眯眯的询问:“没关系,是出什么事了吗?从刚刚开始你就心不在焉的模样。” “有吗?” 江绯垂着眸子,低声反问了一句。 老者看他还嘴硬,直接了当的戳破他:“老头我一早就注意到你总是会在茶凉之前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光,但你手头这杯茶早放凉了吧?” 江绯抿了抿唇,确实。 他点的一壶槐城毛尖,凉了的茶水初尝没什么滋味,待茶水入喉片刻才有涩意在口腔中漫开。 两人这顿饭并没有吃太久,老者是抽空出来还要赶着回去馆里上班。 他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硬是磨得江绯同意才说要走。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他:“下周一,记得来馆里报个道入个职什么的,认识认识同事,虽然是挂名,但咱也是有正式编制的。” “好。” 江绯结完账以后走出烤肉店,对于一夜未眠的他来说连晨曦都显得无比刺目。 他本来应该开车回家补觉,但他把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却又改变了主意。 第三十二章 他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回了琳琅坊。 店铺里的员工看到他,震惊开口:“老板你这是睡醒了还是没睡?” “出去办了点事。” “奇了怪了,老板,咱们那个线上展馆订单忽然暴涨,可忙死俺们了。” 江绯没有多少攀谈的欲望,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后就上楼钻进了办公室。 这叫办公室内有乾坤,除了平时用来接待客户用,里面有卫生间还打通了做了个临时工作室。 他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里面做东西了,材料工具他都有储备,只是唯一的难点是他送给徐若木的东西太多了。 他翻找了很久才把当时做完拍下来的照片找到,按着拍的照片做一对相仿的。 毕竟当时,他也未曾预料到会有今天。 江绯打开办公桌面上的电脑看了下展馆今天暴增的访问量,又认真翻看了下微博上一边倒的舆论。 订单暴增是不在他预料之中的,算是意外之喜吧。 毕竟这个时代浮躁,很少有人能坐下来品味古文物、雕刻、手作等传统文化艺术之美。 他露出了一个带着几丝释然的笑,往椅后靠去,缓缓阖上眼。 徐若木站在琳琅坊门口,往阴凉地走了两步,接通了视频通话。 小助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木木姐你在哪?那陈总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能对我做什么?” 小助理翻着白眼:“那可不好说,男人能对女人做的可太多了。” “有事?说事儿。” 徐若木急着进去,催促她。 小助理别扭了几秒:“哎呀,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徐若木心头一暖,嘴上却说:“你现在才担心是不是晚了点?真要做什么这会儿早就做完了好不好?” 小助理急了:“……呸呸呸,你说什么呢。” “行了,晚点回。”徐若木把镜头往下移动,她左手拎着的笼屉入了镜头。 小助理瞪大了眼眸:“这是……吃的?你要去干嘛?” “我啊,当然是要去献殷勤了。” “……我现在觉得忽然平衡了。”小助理无奈的说:“原来大美女也得靠当舔狗才能攻略男神,那我单身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过既然是去找江绯,她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了,于是她痛快的道:“祝你马到成功!到时候结婚我要坐小孩儿那桌!” “幼不幼稚……” 挂断了视频,徐若木哭笑不得收起手机进了琳琅坊,临近中午,店里没人。 只有几个在擦玻璃柜的店员,还有几个在一旁偷懒玩手机。 徐若木走到玻璃柜前:“你好,请问江绯在吗?” 那店员擦得太专注,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欢迎光临琳琅坊……” 在看清徐若木脸的瞬间剩下的话自动消了音。 “你不是……你不是!”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徐若木,一会儿想说微博热搜的那个素人美女,又想说老板妹妹。 最后哪个也没说出来。 周围有其他人听见动静,小跑着冲过来:“让我看看是谁来了……” “卧槽,这是谁啊?这不是妹妹吗?” 这人没脸没皮的凑过来:“妹妹好妹妹好,我叫张年。” 徐若木被他们莫名的热情和兴奋弄得一头雾水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群人已经嚎得惊动了楼上的江绯,她被领了上去。 徐若木有些拘谨的坐在这个陌生的办公室里,虽然她从没来过,但是不论是色调还是摆件都是江绯一贯的风格。 江绯给她倒了热水:“喝点水。” 徐若木把笼屉放下,听话的喝了一口:“我今天吃到一家很好吃的私房菜,在你附近就给你送午饭来了。” “其实我看到了。” 徐若木顿了顿:“你看到了?你看到什么了?” 江绯含笑:“你今天有工作?我看到你跟人吃饭了。” 这个人他没明说。 徐若木心底却咯噔一声。 “我……我我我”徐若木吓得都结巴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被逮个正着。 这下完了,他不会生气吧? 她拼命想着托词,他都给自己递台阶说工作了,要不她就顺着下了? 不行,不能在这种事上骗他。 徐若木偷偷瞧了他两眼,江绯眉眼舒缓,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的模样。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 江绯怎么会因为撞见她跟别的男人吃饭生气呢,她又不是他的谁。 摆在面前的复古笼屉忽然闯进她眼中,她赶紧站起身:“你还没吃午饭吧?我给你带来了,快尝尝,这家私房菜馆特别不错。” 这家私房菜馆是高消费场所,连带走的菜品都是用刻有私房菜馆名的保温笼屉装的,复古又文艺。 江绯似乎也没计较她的避而不答,只是闻言视线落到那醒目的文艺logo上,这家私房菜馆他之前接待顾客去过几次,毕竟在附近,当然也知道就是她和别的男人一起进的地方。 他半天没有动作。 徐若木偏头来看他:“你这是什么表情?吃啊,不吃就要凉了。” 她依样将菜碟一盏一盏端出来放在小桌上,最后才把那盒装的辣椒面拿出来放在他手边 她补充说:“要是你不爱吃,我让他们装了辣椒面,你可以拌饭吃。” 江绯撇开眼:“我刚吃过,不是很饿。” 这是在拒绝她对他的好?徐若木无意识的嘟起唇瓣。 徐若木把筷子拿在手里,本来打算递给他,小声嘟囔:“真的连尝都不尝一口吗?” 江绯神色隐约松动了下。 徐若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垂下眼,在看到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时,灵光一现。 “哎,我脚真疼,刚才上楼差点崴脚。”徐若木装模作样揉着脚踝:“真的不吃一口吗?” 江绯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表演痕迹太重了。 他难得有些无奈,拿过她放在笼屉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糖排放进嘴里,排骨炖得软糯,吃进嘴里伴着甜香就融化了。 吃完抬眼看向徐若木,在后者心虚的目光中又放下了筷子走了过来,单膝蹲下:“鞋脱了,我看看?” 徐若木情不自禁想缩脚,然后小腿让一双温暖中不乏粗粝的手握住了。 他的动作明显不容置疑。 徐若木跟他一个坐一个蹲,对视片刻,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想出这么容易拆穿的小伎俩了。 没办法,如果坚持不给看似乎更可疑。 就让他帮忙看看吧,反正又不吃亏。 她想着也停止了抗拒的动作,乖顺地脱下高跟鞋赤着脚。 江绯伸出手掌放在她脚下示意她踩着,徐若木明白了过来以后瞬间臊得满脸通红,几乎想立刻蹦起来。 这人怎么……怎么这么会啊! 如果不是从高中开始她和江绯都在同一所学校直到毕业,她都要以为这人阅女无数了! 她半天没动作,江绯微抬头颅,露出流畅好看的喉结线条。 徐若木快被自己的心跳声吵到耳鸣了,遂小心翼翼将脚踩在了江绯伸出的手掌心上。 热热的,有些粗糙,却羞耻度爆表。 江绯的手指极长,手看起来也很大,她36码的脚放在他手中像是能被他一手握住。 江绯没有注意她的神情恍惚,目光缓慢扫过她□□的脚,明明是没有实质的东西,却让徐若木身上炸起一片汗毛,一股红意从小腿蔓延到头顶。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蒸汽机,如果在漫画里,她头顶应该在冒烟吧。 江绯忽然抬起眼睑,目光锁定她的脸:“很热?” 徐若木感觉自己脑子里马上就要炸开了,她本能地伸手在脸侧扇了扇:“啊?我……是有点热,暖气是不是开高了?” “我没开暖气。”江绯看着她清凉的上半身,雪白的肩头露在外面。 他说:“等我一下。” 他转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很快就拿着一样东西出来了,他把那件外套披在她肩头:“是不是感冒了?” 徐若木偏头去看肩上的衣物惊了:“这不是……” 这不是她那天晚上给方媛披的外套吗?怎么会出现在他这里。 江绯重新蹲下把她的脚捧在手里,目光又停驻在她脚上,他伸出另一只手的两根长指力道很轻放在她脚踝的位置:“下次别把衣服随便送人了,哪里痛?这里痛吗?” 徐若木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眼睫微颤,望着江绯认真的神情,下意识把真话说了出来:“不痛,方媛她……” “那天我不在,方媛来送开业礼物,我从她那里拿回来的。”江绯的手指又往旁边移了移:“这里呢,疼吗?” “也不痛……” 原来方媛那天是有意误导她,江绯跟她没有朋友以外的关系…… 徐若木的喜悦都要藏不住了。 他又换了几个位置,挨个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痛。 江绯眉梢动了动,忽然从徐若木破绽百出的表情里明白了什么,他唇角微动:“那你哪里痛?” “……”徐若木终于察觉到不对,试图补救:“我的意思是我感觉都挺痛的,走不动路了,我可以在这里呆到我助理来接我吗?” 她眨了眨眼睛。 至于助理来不来,什么时候来,还不都是她说了算嘛。 什么时候学会耍赖了,江绯心中如是想。 “可以,等我一下。” 江绯把她的脚托着放在沙发边缘:“先踩这儿。” 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盆清水出来了,放在了她面前,热气升腾而上模糊了他温柔的面容。 他问:“泡泡脚能缓解吗?” 徐若木弱弱的问:“干嘛问我啊……” 他不会看出来了吧? 江绯微微一笑,没回答,只道:“小心烫,泡完脚,就在这里午休吧。” 那当然是没问题的。 徐若木欣然应下。 她小心翼翼把脚放进盆中,水温偏高,但不是能烫伤人的那种,一会儿就适应了。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进。” 江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翻看起了手边的书。 这个年轻小伙刚在楼下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叫张年。 张年一脸兴味的探进半个身体:“老板,刚刚洗好的水果,我给你们送来了。” 可惜,办公室里的两个八卦中心人物坐得十万八千里远。 一点也没有他们想看的刺激场面。 江绯手下翻了一页,闻言抬眼望向他:“谢谢,辛苦。” “嗐,这有啥辛苦的。” 张年把果盘放在了徐若木身前的小桌上,笑得憨厚,一直示意她吃。 徐若木盛情难却捻了颗提子塞进嘴里。 大概是张年的目光太过炽热,徐若木茫然开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张年赶紧转头去看后面,刚好对上远处江绯的视线,明明与平时无异,他却莫名觉得凉薄。 他赶紧脱口而出道:“当然因为妹妹……哦不徐小姐你长得漂亮!” “那个……我还有工作,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他说完就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江绯表情似乎有些无奈,抬手抚上眼皮,他好像有点后悔到A市发展了,有点离她太近了。 他不是刻薄的人,却在刚刚觉得眼前的男孩有些碍眼。 这有点太不像他了。 徐若木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脚,在沙发上盯着办公桌后看书的人慢慢睡过去了。 百叶窗虚掩着,条形的光落在地板上。 第三十三章 一觉醒来,她身上多了一床毯子和她的外套,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整理了下头发出了办公室,张年赶紧小跑过来:“睡醒了妹妹……啊呸,姐姐。” 徐若木终于问出了口:“你们为什么都叫我妹妹?你看起来好像不像比我大的样子。” 张年轻轻拍了拍自己那张破嘴:“对不起啊我习惯了……主要是听老板说你是他妹妹,我们大家也不知道你叫啥,就习惯喊妹妹了” 他没注意到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徐若木脸色刷的变了。 她唇角抿紧:“他人呢?” 张年看她脸色不好,赶紧应道:“这不你在办公室里休息,我们老板在一楼待客呢。” 平时待客都是在办公室里,他们今天也有幸旁观了一下内行过招的老谋深算,没亮尾巴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修炼了多少年的狐狸。 徐若木态度忽然变得客气而疏远:“我知道了,我准备走了,谢谢你们的招待。” “小事儿,常来玩,老板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 张年乐呵呵的摸着脑袋,殊不知这一声妹妹又在她心底扎下一刀。 徐若木苦笑了下,拢了拢冻得有些凉意的胳膊:“那我先走了。” 她好像忘记拿自己的外套了。 算了。 徐若木下楼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靠外的沙发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个人,已经快到琳琅坊打烊的点了,一楼顾客还挺多的,特别是年轻女客。 江绯完全不受周围影响,在跟对面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签署一份很厚的文件。 徐若木看到有好几个年轻女孩在挑选商品的间隙都朝那边举起了手机。 她高跟鞋的声音踩在地板上却格外清亮,江绯似有所感,看了过来。 看到她,江绯放下手里的笔,朝对面的中年男人低声说了几句,起身走了过来。 他穿着雪白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白皙好看的锁骨,腰线三七分,身高腿又长。 即便毕业许久,他仍然还像大学时极受异性追捧的温柔学长,如清风般和煦却潇洒得让人抓不住。 像月亮一样,不管多少年都遥遥挂在天边,不受所扰。 徐若木下意识就停了在那里等他朝自己走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眼前,这下她想溜,却是不行了。 “昼夜温差大,外套没拿?” “没。” 徐若木有些抗拒的蹩了蹩眉。 江绯似乎看出了什么。 他只留下了一句:“你等着我。” 然后上了楼。 徐若木其实可以选择现在离开,没有人会拦她。 但她听见周围的女生颇为扫兴的声音:“原来都有女朋友了啊,果然好的都被先下手为强了,走吧。” 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愣是在原地站到江绯拿完衣服下来。 而且让她震惊的是江绯没有拿那件她留下的外套,而是拿了自己的外套。 她是因为私心,不想带走他办公室唯一一样跟她有关的东西。 那他呢? 江绯替她披上外套:“穿上再回,我一会儿送你?” 徐若木垂下眼:“我怎么好意思拿你的东西。” 这语气,江绯微微蹙眉。 “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不用你送,我助理来接。”徐若木拽住即将下落的衣服,心里委屈的情绪莫名翻涌得很厉害,她垂下眼睫。 江绯没有再坚持,他只道:“好,那路上小心,到家报平安。” 徐若木走出店铺,赌气似的冷着脸,其实她根本还没有通知助理。 她在路边站了一会儿,随便拦了个的士走了。 她觉得心里有些发堵,或许知道原因,但是无从纾解。 偶尔会有‘原来我只是他的妹妹’的念头划过脑海,很快就会被理智驳斥,不是妹妹是什么呢? 恋人未满,青梅不足。 徐若木听见别人说江绯对外称他是妹妹会不开心,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有别的称谓可以概括,她也只是众多追逐月亮的人当中的某一个而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运气还不错,月亮可以被所有人都看见,但月光只照在了她一人身上,她比大多数人离月亮都要近。 偶尔被月亮的温柔笼罩的时候,她忍不住会想,为什么月亮照在她身上而不是照在别人身上,那是不是说明她跟别人不一样呢。 * 江绯轻轻拉下百叶窗,走回办公椅坐下,重新翻开了手里的书。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双眼睛透过门缝往内看了看,在江绯合上书的时候像条泥鳅一样钻了进来。 李余嬉皮笑脸:“嘿嘿老板。” 江绯点头示意他:“有什么事?” 李余拖了个凳子坐到了江绯的办公桌对面:“那个……老板这么晚还没回去还在看书啊,真勤劳,看的这是……中国古陶瓷?夜凉披衣,老板你挺会啊。” 江绯被他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话题弄得呛了一下,轻咳了一声。 李余表情暧昧,充满暗示:“妹妹?” 江绯道:“直说吧。” 李余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听他们都在说刚刚那姑娘很大可能是咱们未来的老板娘,请问老板这是真的吗?“ 江绯眼眸微动:“谁说的?” 李余心虚的眼神飘忽道:“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人明显有故事啊,我能有幸听听吗?” 江绯笑着说:“只是一块儿长大而已。” 李余:“卧槽那也太刺激了吧,青梅竹马什么的,养成什么的……” “青梅竹马……”江绯似乎被他提醒了,他眼神微微下落到一处,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们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但她确实算我的……” 他斟酌了下用词:“半颗青梅吧。” wkkk。 李余震惊的瞪大眼睛,半颗青梅什么的说法也太暧昧了吧,老板你天然撩你爸妈知道吗? 随后,他拜服的竖起拇指,胳膊肘毫不见外的往桌上一放,凑过来了一些:“诶,那老板,你喜欢她吗?” 他虽然胆大包天的问出来了,但其实也没抱能听到回应的希望。 因为真要说的话,江小老板这个人应该怎么形容呢,他文化低,非要说的话就感觉像是以前民国那种满腹诗书的贵公子,含蓄又温柔。 他就算真要喜欢一个人大概也是每天鸿雁传书寄相思的那种。 江绯却很认真的回答他:“喜欢。” 李余看起来被吓得不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对她的喜欢没什么好遮掩的。” 江绯又轻描淡写补充。 他眉眼含笑,似乎仅仅只是提到这个人就能够让他感到心情愉悦,态度坦然,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但暗恋放在他身上很奇妙,他长得一点也不像能跟暗恋扯上关系的样子,这个词放在他身上有些难言的违和。 李余比他还激动道:“那还等什么呢?老板上啊!你没长嘴啊?” 话一脱口,他就赶紧捂住了嘴。 江绯没跟他计较,轻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被拒了?!” 江绯有短暂的沉默,他眉头微拢在思考什么。 李余却把他的沉默默认为是回答。 他激动道:“不是,那这算怎么回事啊?拒绝你但是又献殷勤?难道她是想吊着老板你?她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啊?!” 女人真是一种很难懂的生物! 江绯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绯抬手指腹抚摸上放在旁边的木质笼屉:“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就算是玩,她玩得开心就好,反正我又不会跑。” “我会站在这里,等她朝我走过来。” “老板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李余目瞪口呆。 老板是个恋爱脑怎么办?急在线等!! 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用一根手指挠了挠眼尾:“那说起来,张小年说刚刚妹子走的时候情绪不好,老板你干啥惹人生气了?” 江绯微微蹙眉,这点他刚刚多少也感受到了。 他缓慢摇头:“你们有跟她说什么吗?” “我倒是没有,不过我看她跟张小年说了几句,隐约听到妹子问了妹妹什么,具体说了啥我就不清楚了。”李余道:“连原因都不知道那可麻烦咯。” 他瞄了一眼桌上没动过的果盘,伸手捞进怀里:“老板你还吃吗?不吃我就拿走了。” “我现在也许知道了。” 江绯说。 “啊?你就知道了?知道什么?”李余追问,下一秒却又被他手里的书封吸引了目光:“你现在看有关陶瓷的书,难道是因为我想的那个?” 作为一个毕业应届生,他的眼神里带着清澈的愚蠢,没有什么能超过他对专业的热爱。 两人只需一个对视就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江绯也是立刻进入了状态:“嗯,据说那批货里面陶瓷占大成。” 江绯比他大几届,在行内很出名,他之前远赴槐城想在A大学长手下做事,结果江家的铺子伙计根本不缺。 他只能悻悻归家,直到这次新店开业运气好才混进来。 至于这批货。 前不久圈内流出一个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几个月后在邻省R市有一批从土里挖出来的货流入市场,能不能鉴定出来鉴定出来多少能不能成功纳入手这些都是极其考验功底的东西。 李余凝重道:“不会是跑荒得来的货吧?那水分也太大了。” 江绯摇头:“不会,土里出的,那批货大部分已经交公了。” 李余这才放心,不过随即又苦下了脸:“那看来剩下来的肯定天残地缺,是个大工程,也就老板你懂修复才行,要换我们抢下来了也麻爪咯。” …… 第三十四章 “午餐、帐篷、零食、水……还有什么没带?” 弋泰宁和弋清野以及徐若木三人都还在桌上吃饭,沈桃坐在沙发上替徐若木收拾书包,一个粉粉嫩嫩的登山包装得满满当当。 弋泰宁咽下口中的饭,沉思了两秒:“衣服?” 弋清野无语了:“不是我说,爸妈,春游就一天戴什么衣服啊?” 沈桃却早有准备:“木木啊,包里我给你放了外套,冷了记得穿上,我还把多做的寿司装好放里面了,吃的时候记得分给同学,你毕竟是外地人,跟同学搞好关系大家平时也能关照关照你。” 弋泰宁嘴角一撇,边往嘴里刨饭边含糊说:“你沈姨啊,早上四五点就起来准备做寿司的东西,也就一不小心做多了而已。” 沈桃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收拾东西:“你话真多。” 徐若木戳着碗里的饭,闻言已然懂了他的意思,她笑了笑:“谢谢沈姨。” 这是一个长辈藏掖的真心。 弋叔叔专门提起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她看到。 徐若木发现,槐城的人大多待人真诚,就比如小巷口拐角处卖葱香饼的葛叔,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各样她从前没吃过没见过的美食的沈姨,嘴上不饶人却还是会护着她的弋清野…… 还有很多很多。 沈桃被小姑娘喊得心里甜丝丝的,她抓着登山包的手一顿:“对了,纸巾!” 弋清野看着她夸张的模样,一脸鄙视:“妈,你就不能帮我也收拾收拾吗?” 沈桃把一盒全新的抽纸塞进包里,感觉下一秒登山包的拉链就会被撑断的程度才堪堪收手。 沈桃拍了拍登山包底下的点点尘埃,“你今年多大了?都快十八的大男生了,该长大了儿子。” 弋清野嘴角抽搐:“你们还真是偏心啊。” 可惜,不管他再怎么气愤也没用。 弋清野没办法跟自家老妈抗衡,于是只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徐若木。 徐若木吐了吐舌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她朝弋清野露出一个半讨好的笑容,然后用自己的筷子小心翼翼夹了一块肉到弋清野碗里。 弋清野的视线跟着她手上的筷子落到自己碗里。 虽然这样不平等的待遇从徐若木进这个家开始就经常发生,按理说他应该早就习惯了。 但是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想法的。 但是这些怨怼在看到徐若木那双清澈的眸子和略带讨好的笑容时又消散了。 而且偶尔吓一吓徐若木实在太有趣了。 他就是故意的。 弋清野在这样复杂的心路历程中用完了早餐钻进房间收拾包去了。 沈桃为他们准备的书包是同款不同色,他一个男孩子除了收拾点吃的喝的也没别的了。 所以很快。 刚开学,就迎来了附中第一次春游。 弋清野载着徐若木刚到学校附近的小巷子就停下了车。 徐若木一头雾水,探头去看他。 弋清野挑了挑浓密的眉:“看什么,下车。” “可是……还没到学校。” 弋清野用下巴朝前努了努:“你自己看,那么多人,我载着你进学校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徐若木顺着看过去。 大概是即将春游,学生们异常兴奋,校门口站着很多穿着附中校服的学生。 “哦……” 徐若木乖乖跳下车,弋清野满意的勾起一个笑,然后踩着车飞速蹿了出去。 停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江绯驱车上前停在她面前,偏过来露出好看的眉眼,言简意赅的问:“走吗?” 也许又熬夜雕木头了,他显得有些睡眠不足的厌世。 平日的温和散了个干净,五官显得十分冷淡。 一个冬天过去了,他的头发长得遮过了鬓角,多了几分颓废的艺术感。 徐若木抱着怀里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踮起脚尖望了一眼前方,片刻动摇过后,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了班长。” 因为弋清野的关系,她是最靠近江绯的人,当然知道他有多受欢迎。 在今天这种场合,如果她搭着他的车出现,学校里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传言。 方媛告白的事学校里就有男生借题发挥造谣他中央空调吊着女生。 她不想他感到困扰。 她更不想她因为她感到困扰。 江绯没有再问,看了她片刻后,伸手拽走了她怀中有些分量的包,扔在了车篓里。 他骑走了。 徐若木看着他的身影沐浴在清晨暖橙色的阳光里,连头发丝都踱上一层光。 她赶紧迈动脚步想跟上去,眼尖余光忽然瞄到路边躺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很新。 徐若木上前捡起来,研究了会儿才确定这应该是一只遗失的耳塞,小巧柔软。 市面上连智能手机都不太普及,更别说用来听歌的耳机了,她以前都没见过。 但是弋清野有一对这东西,经常塞在耳中听音乐。 会是他的吗? 她仔细回想了下,刚刚弋清野和江绯都有停在这个位置,江绯听音乐吗? 她没见过。 而且也不一定是他们俩个的,也有可能是别的路过的学生落下的。 这个小巷很窄,算是快迟到的救星,很多附中的学生都从这里抄近路。 徐若木把耳塞放进口袋里打算交去学校保安室。 她到学校的时候,江绯和弋清野正朝这边走。 弋清野看到她,脸上的焦急瞬间转化为嫌弃:“你干嘛呢?蜗牛吗?” 徐若木:“我走得比较慢。” “……” 她们回到班里以后,班主任组织起班里的学生在操场排好队到校门口去等车。 这次春游的目的地是槐城附近的一座景点山,2A级风景区。 半小时后车还没到,队形渐渐松散了,大家都找地方去坐着等了。 徐若木也找了个空的花坛边坐下,她背上的包实在有点分量。 又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公交车终于到了。 班主任在一旁指引大家:“大家有序上车就坐,不要拥挤推搡,班长先上车维持纪律。” 江绯点头,背着他的包率先走向车门。 他上车的时候,微风拂过吹起了他鬓角的头发,有一抹白色一晃而过。 头顶的树叶哗啦哗啦一阵轻响,艳阳有些刺目照在他背上。 她却舍不得挪开视线。 徐若木摸进口袋里,手指碰到带着她体温的耳塞才想起她忘记交保安处了。 原来耳机的主人是他。 这一刻,她忽然萌生了一点不太光明的想法。 她有了私心。 她想把这个耳机留在手里再久一点。 剩下的人成群结队往车门处涌,大家都带了东西,挤人的未必是人,也有可能是包。 某位同学早上没吃早饭在校外买了个面包临时充饥,后来没顾得上塞进了校服兜里,挤上车的时候蓬松的面包已经成了薄薄的一层面饼。 徐若木落在后面上车,她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几个空位了。 她挑了个靠窗的空位低着头钻过去,不经意往后看的时候跟仅有几排之隔的江绯短暂对上了视线。 他的身边坐着方媛。 徐若木收回视线坐了下来,她把包塞在了座椅下面,把头发挽去耳后,抬眼望向窗外。 车上的环境喧闹而嘈杂。 车子喷着尾气启动的时候,徐若木蜷在车窗边,在头发的遮掩下偷偷戴上了那只耳机。 距离很近,耳机自动连接。 断断续续的纯音乐从耳机里传进耳中,应该是摔过的缘故,偶尔有电流声夹杂在音乐声中流泻出来。 徐若木唇角忍不住扬起,在被她意识到后又强行压下。 不久后,又不自觉弯起。 音乐逐渐播放到了高i潮,她已经无暇顾及。 这种感觉就像他在跟她分享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谁也不知道,她们此时此刻听着同一首歌。 车子从城区慢慢驶向城外,徐若木忽然被一阵哄笑声惊动,她快速扯下耳机塞进口袋里。 手肘不小心撞到旁边的女同学,女同学神色莫名的看向她。 徐若木赶紧道歉:“对不起。” 女同学没说什么。 徐若木抻长了脖子往后看。 一群男生围坐在江绯和方媛的位置周围,方媛脸色涨红,像个成熟了的柿子。 江绯偏头望着车窗,他的头发很软,风从车窗灌进来扑进他脸上。 他眼睫微微眯起,眼睫交错,额前的发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从干净的柏油马路到崎岖铺满碎石的山路,外面的风景也从高楼大厦转到蓝天白云。 路旁原野一望无际,风吹过麦田。 车子碾过一块石头,颠簸了一下。 方媛顺势往江绯的方向倒去,江绯让了让把自己的生存空间缩到最小。 旁边的男生又哄叫了起来:“这都不上?班长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哈哈哈!” 果然,很多人已经自发的把方媛和江绯当成了一对。 只要江绯在的地方,他们都会主动为方媛让位置,这不仅仅源于她的美貌。 可能这个年纪的大家认为这是一种成人之美。 “班长,要不你干脆从了,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啊。” 江绯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见。 已经有人开始恶意揣测了 “我说江绯,你不会是觉得被校花追有面子所以才一直不答应的吧?” 方媛有些生气:“你们说什么呢?” “班长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他从来不会这么没礼貌啊。” 江绯从来不会做不回答别人问题的事。 徐若木旁边的女同学忽然哼了一声。 “对人才讲礼貌,跟神经病讲什么礼貌。” 徐若木看向她。 她翻了个白眼:“班长都说了他跟方媛没关系,这些男的就像聋了一样。” 徐若木陷入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转过身:“班长。” 江绯总算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望向她:“怎么了?” 徐若木朝他摊开手:“这是你的耳机吗?” 江绯道:“是我的。” “那还给你,我早上在路上捡到的。” “谢谢。” 她这一打岔,这群男生也不好再接着起哄。 更主要的是,江绯接过耳机以后直接塞进了耳朵里,明显拒绝交流这个话题。 徐若木重新坐下,嘴角的笑藏也藏不住。 隔壁女同学看她要笑不笑,脸色实在诡异,脑袋上冒出几个大大的问号。 到了山脚才发现,到这地方来春游不能说是奖励只能算是惩罚。 可能是学校觉得他们班级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的表现不尽人意吧。 陡峭的小径蜿蜒而上,虽然旁边有树木做的护栏,但看着还是让人脊背发凉。 恐高的人已经脚软了。 班主任带头爬山,虽然大家叫苦连天,但是爬得很顺利。 本来是要露营,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变天了。 在山顶待了一个小时后,为了学生安全,只好组织所有人原路返回。 但下山时路并不比上山好走,弋清野在快到山脚时踩滑跌了下去。 整个队伍都乱了。 找到他以后,徐若木赶紧奔上去。弋清野被担架扶走的时候,指腹在她脸上抹了一下:“算我爸妈没白疼你,还肯掉滴眼泪。” 徐若木这才意识到脸颊上凉凉的,她吸了吸鼻子。 她有些慌乱地抓住他的手,病急乱投医道:“我打电话给沈姨!” 她忘记了自己在上学,手机根本没带。 这是弋泰宁给她买的新年礼物,最新款手机。 弋清野似乎顿了一下,目光转去了别处,然后有些轻的开口:“算了,我妈不会管我的。” 把他送去医院后,学校这边联系了沈桃夫妇。 接电话的是沈桃,那边麻将声异常清晰,老师也见怪不怪了。 “从山上摔下来?!” 听到这消息的瞬间,沈桃猛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睛瞬间红了:“老师您等等我,我马上过来!” 她挂断电话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往外冲。 留下几个牌友你看我我看你。 第三十五章 弋泰宁开车很快赶到,揽着沈桃两人匆匆赶向病房。 弋清野躺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被吊着,班主任正在听医生交代住院事宜和注意事项。 弋清野在跟一旁靠着的江绯打嘴仗,神情生动得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江绯表情散漫,微蹙的眉头却暴露了他其实没有这么平静的事实,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怼回去。 弋清野人缘不错,病房里挤了不少同学,吵吵嚷嚷的。 徐若木连病房门都没挤进去。 她只好在走廊里待着等,弋泰宁和沈桃赶到的时候,沈桃的眼睛还红着。 “弋叔叔,沈姨。” “嗳。”沈桃笑着摸摸她的脸,只是笑中带着些涩意。 弋泰宁上下打量了一遍徐若木周身:“木木你没事吧?” 徐若木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怎么不进去?” 弋泰宁望了一眼略显‘拥挤’的病房。 徐若木道:“人太多了……” 弋泰宁也看出来了,讪讪道:“那你在这儿乖乖待着,别乱跑,我和你沈姨进去看看小野。” “好。” 弋泰宁夫妇进去以后,过了一会儿除了江绯以外的人也都被老王打发了出来。 大家都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然后医生和随行护士也离开了。 徐若木往病房走了几步,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看进去。 沈桃坐在病床前,弋清野颇为不自在地挠着脑袋。 弋泰宁和老王一人拉了张凳子面对面坐下客套谈笑,老王简单把医生说的弋清野腿的情况和注意事项转述了一下。 “幸好那会儿已经到山脚了,摔下来没什么大的问题,医生说先住院观察几个星期。” “小野从小就调皮,让王老师费心了。” “调皮倒是真的,费心嘛……实话说是没怎么费心,毕竟是咱班老二,成绩是没得说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有来有回。 徐若木垂下眼睫,唇角却软软弯起,她想了想,还是不进去打扰了。 她转身走了。 江绯不经意瞥过门外,只瞧见半个背影。 “跟你说话呢!” 弋清野喊他。 江绯收回视线:“怎么?” “我们刚刚说到去旅游,听说那边都是草原,还能骑马!” 江绯看了一眼窗外,飞鸟从高空掠过,他说:“你腿好起来再说吧。” “我没啥事,就摔了一跤!” “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江绯站直了朝屋里三位长辈征求意见,获得他们的应允后往外走。 弋清野:“卧槽你还是不是兄弟了?” 江绯在一楼找到了坐在花坛边看其他病人复健的徐若木。 她穿着附中的校服,手臂缩进了袖子里撑在身侧,学生头包裹着鹅蛋小脸,神情乖巧又安静。 这边是骨科大楼,有很多坐着轮椅的老人被推到一楼的露天花园来做康复训练。 “在看什么?” 江绯绕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徐若木偏头看向他,眼底有明显的意外之色闪过,随即弯了弯眼眸:“你怎么出来了?” “来找你。” 徐若木讶然看向他,却发现他正看着前方。 “找我?” 徐若木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遍。 “怎么不进来?” 徐若木这下明白了,看来班长是看到她转身走了。 她转回脑袋跟他一起看向对面的老爷爷被两位护工扶着下台阶,病魔让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他的手指痉挛的绷直了,看起来行动十分困难。 她想笑,但是却觉得心底无比沉重:“我就不进去了,我进去了好像也挺多余的。” 这份沉重她不明白是当她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那一刻产生的还是眼前看到的东西让她觉得沉重。 江绯短暂沉默了。 这份沉默让徐若木感觉有些窒息。 江绯却说:“那看来多余的只剩我一个。” 徐若木急了,赶紧转头飞速摆手:“你怎么能多余呢!不会的!沈姨和弋叔叔完全把你当做亲生儿子!” 江绯轻声问:“有吗?” “当然有!”徐若木脑子一片空白,里面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说服对方。 “你看,弋叔叔家你有自己的房间,沈姨每次给我们做好吃的都不会忘记你的那一份,过年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压岁钱……” 太多了,那些生活里的琐事。 她卡壳了。 江绯却点了点头,说:“还有吗?” “还有很多!” 徐若木自我肯定道。 江绯似乎笑了。 “那这些东西你没有吗?” “……” 徐若木动作猛地顿住。 她在这一刻终于知道江绯的用意了。 对啊,他拥有的那一切沈姨和弋叔叔一样不落全都给她了。 她又怎么能说自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个呢? 他想告诉她,她从来都不多余。 徐若木哑口无言。 她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手指发白,校服袖口被她抓起了褶皱。 两人谁都没在说话。 徐若木却觉得她心里淡淡阴云在慢慢散去。 * 弋清野躺在床上,吊着腿难受极了,然而又没有人吵架,手机也不给玩。 他听着自家爸妈跟班主任在那儿商业互吹感觉太虚伪了,大人的世界都那么假吗? 越听越困,后面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有多久,腿开始充血,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他被难受醒了,打算睁眼的时候听见了弋泰宁和沈桃的对话。 “你说他怎么就摔了呢?是不是我没给他收拾东西的原因啊?” “医生虽然说不严重,但我看着他挺难受的。” 沈桃是真的吓了一跳。 弋泰宁把她搂入怀中,赶紧安抚:“老婆老婆,你听我说,你别多想。” “爬山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他一个大男人小时候也没少摔,没什么大事的,你就是太害怕了。” 沈桃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因此没有说话。 弋泰宁又笑道:“你要是实在觉得愧疚,那你从明天开始对儿子好点,把咱们家鸡毛掸子插花瓶的传统改改?” 装睡的弋清野心底对老爸的这番话狠狠赞了,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 弋泰宁调侃她:“你瞧,儿子早上吃饭还说你偏心来着。” “他想得美!” 沈桃立马反驳。 弋泰宁:“……” 弋清野:“……” 真不愧是亲妈。 弋泰宁哭笑不得:“行想得美就想得美,不改,改了还能叫传统嘛,谁要改我第一个不同意!” 弋清野暗自磨牙。 他想立刻睁开眼怒斥老爸你这个妻奴!!活该这辈子妻管严!! 却听到沈桃叹了口气。 他又改变主意了,想继续努力听下去。 沈桃靠在弋泰宁肩膀,望着‘熟睡’的儿子:“你还记得木木她在火车站差点被拐走那事儿吗?” 提起这事,弋泰宁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当然记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沈桃又道:“多亏了小绯,其实事后小绯找我说过,他说当时木木差点跟着人贩子走了就是因为想回家,这让我怎么能不心疼她能不对她好?” “她一个人来槐城又没什么依靠,如果我们还不对她好点,她又该怎么办?” “她孤身一人在槐城一定很想家。” 弋清野情不自禁放慢了呼吸,仿佛怕打断沈桃的话。 这些是江绯从没跟他提过的。 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倏然。 “说起来,木木呢?” 沈桃和弋泰宁打开门望着空空如也的走廊,两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他们看见走廊尽头两人逆着光遥遥走近。 当晚,弋泰宁留下守夜。 直接在病房里开视频会议远程工作。 第二天徐若木提着保温盒搭乘公交车送到医院。 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她戴上了沈桃专门塞给她的口罩,因为去骨科要穿过呼吸科住院大楼。 她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人了。 江绯戴着一个黑色口罩坐在一边,鼻梁以下的线条都隐没在口罩里,身上的冲锋衣外套没拉拉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领和里面的白色短袖。 他看过来,如果只看那双眼睛,有种不近人情的清冷感。 弋清野正抱着一个保温饭盒大快朵颐,听到拉门声神色略懵的抬起头,然后看着她手里的饭盒傻了。 徐若木也短暂的没搞清楚情况。 江绯往旁边挪了挪,替她腾出了一块儿空间:“我妈听说他摔断了腿,非要炖骨头汤让我送来,说是吃哪儿补哪儿。” “噗。”徐若木捂嘴轻笑出声。 不过这还真是丁姨能说得出的话。 弋清野怒了:“我操谁特么腿摔断了!你等着,我现在就站起来跟你干一架!” 说着他把饭盒往旁边柜子一放,作势要爬起来。 “哥!”徐若木大惊失色,赶紧两步上前去扶他,生怕他再摔了腿伤得更严重。 徐若木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把他哄好。 这会儿徐若木才收到沈桃的短信,她刚才接到丁姨的通知,今天的饭送多了,让她随便送给医院里的老人家补一补营养。 骨科住院部很多老人都没人在身边照顾,子女都在挣钱供养医药费,医院提供的盒饭肯定比不上自己家里做的。 扔了也可惜。 徐若木打算出去看看哪间病房的患者还没吃饭,想不到江绯跟她一起出来了。 弋清野捧着饭盒看着他们俩背影,不满嘟囔:“这两人真是……” 话没说完,他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汤,丁欣手艺也很不错。 “我知道有一个。” 江绯说。 徐若木在他的引导下把饭盒送给了与弋清野相邻几间病房的一个老爷爷,老爷爷很是感激。 “你怎么知道他……” 出了病房门,徐若木茫然的看向身边的人。 江绯道:“路过看到的。” “哦。” 徐若木点点头。 两人安静地往回走,忽然迎面撞上一个穿着熟悉校服的女生。 徐若木怕自己记错了,她拽了拽了江绯的袖子:“那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吧?” 江绯轻轻瞥一眼,然后点头:“嗯是。” 这女生似乎在问什么,她撞上一人就拉着人家问一句什么。 隔得太远,完全无法辨认她说的什么。 “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徐若木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想过去询问又顾忌什么。 江绯跟着她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儿,眼看女生已经问到了近前。 她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徐若木和江绯似乎觉得他们有点眼熟,皱着眉头没想起来,她只好走过来:“你好,请问你们知道一个叫弋清野的病房在哪儿吗?” 徐若木和江绯缓慢的对视了一眼,徐若木慢吞吞的问:“你是?” 女生没察觉她古怪的脸色:“我、我是他同学!我是来探病的。” 江绯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同学,但不知道他病房?” 第三十六章 女生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我……我只知道他在骨科,我问了最外面的前台但她们没查询到……” 江绯替她解释:“要在病人所在科室前台才能查到病房等详细信息。” 女生半垂着脑袋,偶尔不安地抬眼瞧一眼江绯:“原来是这样啊……我不知道……所以我一路问上来的。” 然后她越看越眼熟,不由开口询问:“同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我看你很眼熟。” 江绯不避不闪,迎着她的视线。 他的长相是极优越的,让人完全招架不住。 即便不是她喜欢的款,却仍然让她的脸瞬间由红转成了绛红色。 徐若木有些不安,攥着身旁人袖子的手力气加重了几分,轻声喊道:“班长……” 江绯两根手指拎起口罩边缘拽了上去,问她:“找他有什么事吗?” “你认识他?!”女生顿时面露惊喜,随即又咬住嘴唇:“可我、我找他是……私事。” 不能说。 “那我们带你过去。” 江绯说完,转身往弋清野那间病房走。 徐若木看了一眼女生,有些踌躇不前,毕竟不知道这人的来意。 万一是来算账的可怎么办,他哥现在还在病房中打着石膏躺着,手无缚鸡之力。 要是真是寻仇的,他就只能躺着挨打了。 而且按照弋清野在学校沾花惹草的程度,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直到江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怎么了?” 女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但没出声,她知道这句话问的并不是她。 徐若木咬了咬后槽牙,小跑着追了上去,靠近他压低了声音:“我哥……不会挨打吧?” 江绯沉默一秒,和气的动了动唇角道:“那他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任。” “……” 徐若木不说话了。 女生慢吞吞跟在他们身后,蹩着眉头思索着。 这两人她都觉得很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们推门而入的时候,弋清野正拿着不知哪儿摸出来的手机打手游,胳膊肘下塞着枕头垫着,吃得只剩下汤的饭盒被他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听到声音,他抽空抬头瞧了一眼走进来的两人:“搞定了?” 徐若木先走进来,把饭盒放在桌上,答了一声:“嗯。” 江绯后进来,没关门,而是轻轻瞥了他一眼:“有人找你。” “啊?”弋清野满门心思都扑在游戏上,没听清楚他说的话,于是半张着嘴又追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下一秒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走了进来,她似是有些忐忑。 弋清野看着她得脸傻了,手一松,手机咚地砸进了被子里。 “你……” 弋清野张着的嘴张得更大了,哪怕面对一个班的被他有意无意撩拨过的女生,前女友坐一块儿能组成一个派对,他也没有这么尴尬过。 “你你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弋清野差点蹦起来,可惜腿被吊着,大腿以下根本动弹不得。 徐若木被他夸张的表现也吓着了:“哥?!” 弋清野捂着半边脸,非常头痛加恼火:“我早就说了我没摔断腿,非要让我打石膏还要静养……” 这下好了,跑都跑不掉。 “……” 女生看着他现在的模样眼神复杂,她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 弋清野赶紧把枕头搂进怀里挡在面前:“你别过来啊!你又想干什么!” “?” 徐若木什么时候看到过一向不可一世的弋清野这样慌乱过。 他的表情除了慌乱以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害羞…… 闪避。 不止是她感到疑惑,江绯显然也对现在这个场面有些兴趣。 女生停在原地,脸上挤出一个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的腿” “还好吗?” 弋清野闻言抠着枕头的手指微微一蜷,他瞥了女生一眼又飞速避开:“刚刚你也听见看见了!我好得很!你要是不来我会更好!” 说完,他又看向一旁姿态闲适的江绯:“江绯!是你把人带来的?” 江绯丝毫不否认:“是我。” 徐若木刚想跟着回答一句‘还有我……’,下一秒就接到了江绯平移过来的视线。 她只好把这几个字咽了下去。 “你好样的。你等着!”弋清野气得连下巴都在使劲。 “对不起。”女生忽然开口。 “嗯?”弋清野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看了过去。 女生捏着校服裤边:“是我让校草带我来的,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让你这么困扰。” “我……” 弋清野一时语塞 女生又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太没礼貌了,我只是有点担心,我就先走了。” 语落,她转身朝江绯和徐若木浅浅鞠了个躬,吓得徐若木脸色都变了。 然后她说:“今天谢谢你们了。” 说完就朝病房外走了,屋里的三个人都能听到她在走出病房后没几步就小跑了起来,似乎还捕捉到有隐约的啜泣声。 很快便远了。 弋清野忽然反应过来了:“她刚刚说谁?校草?谁?” 徐若木默默无语:“呃。”真会抓重点。 显然不是你。 “她胡说八道什么呢?!附中的校草难道不是我?” 江绯不想跟他争论谁是附中校草这样无聊的问题,而是接了杯热水在小沙发上坐下:“说说吧,你跟那位女同学到底怎么回事。” “……” 弋清野生生噎住。 那种表情又出现在了弋清野脸上,这一次还多了几分挣扎。 江绯没有再出声。 片刻后,弋清野总算做出了决定。 他闭了闭眼,自暴自弃道:“上次新年电影院还记得吗?” “记得,你放我们鸽子。” 江绯说。 “嗤”弋清野笑了:“绯啊,想不到你还挺记仇。” 弋清野回到正题。 “就是她约我出去告白,她还……!”弋清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她二话不说霸王硬上弓强吻我!吓死我了!” 在高中生的字典里,早恋几乎等同于违禁词。 接吻这种字眼更是让人光是听就臊得面红耳赤。 徐若木都惊呆了。 全程听过来江绯都没什么反应,让弋清野很没江绯听到这里,总算挑动了下眉梢:“是手没力气推不开吗?” 弋清野笑嘿嘿道:“当然不是!当然是不想推,女孩子投怀送抱何乐而不为?还是你懂我,好兄弟!” “我不懂,不太熟。” 江绯喝了口水,嘴上却毫不留情。 “……” 弋清野被迫住院养腿,徐若木和江绯却是要接着上学的。 于是这段时间接送徐若木的任务就被两家的长辈合计之后交给了江绯。 徐若木每天乘坐着江绯的车上下学,吸引来了很多目光。 她知道大家都在猜测她跟江绯的关系。 而且她还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对待她也开始变得热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学期过去了大家变得更熟悉了,所以也接纳了她这个转校生。 下课铃响,徐若木把书翻到某一页打算去问问作为她的家庭补习老师的江绯。 她刚拿起书准备起身就见江绯已经起了身抱着早自习收好的习题册离了班。 徐若木抿了抿唇,只好先搁置下来了。 忽然,斜后方伸过来一条细瘦的胳膊,皮肤很白,很瘦。 那只手捏着一瓶饮料放在了她的课桌上。 徐若木受惊回头。 方媛手里抱着另一瓶一模一样的饮料贴在胸口,歪着脑袋看她,笑得很甜。 有些卷翘的发尾落在胸前。 “这……” 徐若木面露难色。 如果她记忆没出问题的话,她跟方媛应该没这么熟。 “请你喝的。” 方媛说。 “不用了……”徐若木拿起饮料要递还给她。 方媛瘪了瘪嘴唇:“是不喜欢喝吗?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买了班里女生都爱喝的奶茶,不喜欢的话,那我重新去给你买?” “不不不。”徐若木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不能喝你的饮料。” 方媛疑惑反问:“为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徐若木摇头:“没有没有,我……” 她想说我挺喜欢你的,但是脑中却不合时宜的跳出了方媛站在江绯面前捧着一束玫瑰花两人一高一矮对视的画面。 那句话也卡在了嗓子眼儿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艰难的换了个说法:“我没有不喜欢你。” 方媛露出一个略带得逞的笑:“那你就收下吧!” 周围的人看热闹似的瞧着她们,似乎也在疑惑这两人忽然关系这么好。 “……”徐若木实在推拒不得,只好低声的道谢:“那谢谢了……我改天也请你喝。” “不用,小事儿。” 方媛弯了眉眼,用手里的饮料在她的饮料上轻轻碰了一下,转身回了座位。 方媛确实很漂亮,也很受欢迎。 她才坐下,班里几个与她相熟的女生就迅速围拢了过去。 徐若木垂下眼睫,目光专注的看着课本上的字却连一个标点符号也看不进去。 没多久,江绯回到了班里,不知是跑过步还是洗过脸,他额前发丝有些湿意,几滴细小的水珠在他行走间滴落。 方媛坐在前排,出声叫住了他:“江绯!” 江绯脚步微缓,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方媛看着他,递上手里尚未拆封的饮料:“你好像很热,喝点饮料吧?” 她话音一落,半个教室的人都朝那边看了过去。 方媛双眸亮晶晶的,唇角笑意却愈发深。 她微微嘟起唇,撒娇卖萌的低声说:“这么多人看着,班长你别让我下不来台啊。” 江绯顿了顿,点头接过:“那,谢谢。” 他接下饮料的瞬间,方媛身边围着的女生们瞬间喜笑颜开,发出一阵刻意压低的惊呼。 方媛抿着唇笑。 江绯不懂女生。 他路过徐若木座位旁的时候,徐若木趴在桌上盯着空白的题目咬着鼻头发呆,唇瓣微微嘟起,像是有点不高兴。 “怎么不来问我?” 徐若木被惊醒,吓一跳。 她微微仰头:“班……班长?!” 江绯清冷的眸仿佛带着某种湿气,仿若水洗过的五官干净得毫无瑕疵,垂在额前的刘海发梢坠着的一滴细小水珠恰好滴落。 清凉的水滴落入眼中,徐若木本能地闭了闭眼,瞳孔微微泛开一抹凉意,睫毛颤动。 那一刻时间流速仿佛停了。 第三十七章 临近上课,江绯挑重点快速给她讲了两句,然后问:“听明白了吗?” 有些懵的徐若木无辜的抬眼:“?” “。”江绯懂了,她没听懂。 他道:“那一会儿再说?” 徐若木乖巧点头。 江绯也点点头打算回座位,胳膊处的衣料忽然被拽住了。 徐若木目光滑向他手里那瓶饮料,他的手很好看,一瓶便利店里卖的普普通通的奶茶也被那手衬得很贵。 江绯挑了挑眉梢:“怎么了?”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能……跟你换吗?”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饮料。 江绯看向她桌子上那一瓶一模一样的饮料,只是那瓶跟他手中那瓶不同的是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水雾,部分凝成水珠往下淌。 刚从肉眼看就仿佛能看到空气中的寒气。 虽然已经立春,但这个天气喝冰饮还是有些冷了。 他会意,把饮料放在了她面前:“不用换,你喝了吧,那瓶就别喝了。” 徐若木露出一个笑,虎牙闪着微光,看起来是真的开心。 她的笑似乎极具感染力,看得江绯也有想跟着弯起唇角的冲动。 但他抑制住了。 徐若木想把自己那瓶冰饮递给他忽然却又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了一包纸巾出来把饮料瓶身上的水雾都擦得干干净净才塞进他手中。 “说好了换的。” 江绯无奈,他晃了晃手里的饮料示意自己收下了。 等他回到座位后,徐若木趴在课桌上望着那瓶包装粉白相间的饮料,偷笑了下。 她和江绯都没注意到教室前方被围在人群中的方媛看完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脸色有些冷。 徐若木拧开喝了一口饮料,奶味儿很浓郁,还有香甜的白桃味儿。 片刻后,她忽然瞥了瞥眉。 她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捂上小腹,感觉腹部有些不适,然而片刻后又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没有撒谎,从早上开始肚子就隐隐不舒服。 她寻不着来由便没当回事。 一上午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 徐若木发现自从那瓶饮料开始,方媛对她的态度就变得格外熟稔。 她还会十分亲切的叫她的名字。 叫得她顿起一身鸡皮疙瘩,毕竟连沈姨和弋叔叔都没这么叫过她。 “若若,一起吃饭吗?” 果然刚下课,方媛就推了田薇等人的邀请走到了徐若木位置旁的走廊上,她一只手拉着徐若木的胳膊。 徐若木下意识看了一眼江绯的名字,那里又是空的,她忽然想到刚刚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科任老师把他叫走了。 她也是现在才意识到江绯有多忙,他是优秀学生干部,老师和同学都依赖他。 弋清野不在学校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跟江绯一起吃饭的,要多加一个人她本能的觉得应该问他一声。 “若若?” 方媛又在她旁边轻声喊了一声。 徐若木扭回头,就见她好奇凑过来:“你看什么呢?可以吗?” “我……” 徐若木面露犹疑。 她还没开口拒绝,方媛就皱起了漂亮的小脸儿,委屈的问:“不行吗?” 徐若木实在不会拒绝别人:“……行吧。” 她把最后一本书收进抽屉,站起了身。 “你人真好。” 方媛热情地挽着她的胳膊,还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 徐若木面露尴尬:“那我们走吧。” 哥哥说过,班长不喜欢跟女孩子靠的太近。 既然方媛要跟她一起吃午饭,她就只能放弃跟班长一起吃饭了。 两人到了食堂,方媛左右看了一眼:“你不等人吗?” 徐若木茫然:“等谁?” 方媛比她更茫然:“你往常不是跟……班长一起吃饭的吗?” “他不在,就不等他了。” 徐若木诚实的说。 “……”方媛脸色有些古怪,但是挽着她胳膊的手依旧没松开。 她只似是而非的重复了一句:“这样啊。” 过一会儿,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真的不等了吗?”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忙完就先不等他了。” 徐若木说不等他就真没打算等他,她目光在食堂悬挂的小黑板上梭巡着,微偏头问方媛:“你想吃什么?” “哦……” 方媛心底有些失望,虽然跟她走在一起,表情却有些漫不经心,目光一直在人群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闻言,十分敷衍的回答了一句:“嗯?随便,我都行。” 徐若木的目光在酸辣茄子煲上停住亮了亮:“那我就吃这个吧。” 方媛没注意:“那我跟你吃一样的,你也帮我打一份儿。” 徐若木应下了,果然帮她打了一份儿。 几分钟后,方媛和面前的茄子煲大眼瞪小眼。 “这……” 她这辈子最讨厌茄子这种软趴趴味道还奇奇怪怪的植物。 徐若木用勺子舀了一勺喂进嘴里,抬眼望向她:“怎么了?” 方媛震惊的目光在茄子煲上面和徐若木的脸上来回了几下,最后只能咬牙握着勺子挖了一勺喂进嘴里,腮帮子崩得很紧。 一边问她:“你喜欢吃这个?” 徐若木解释道:“我不太能吃辣,就这个不是很辣,勉强能吃。” 方媛缓慢的点了点头,用手掌捂着唇,她感觉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忽然头顶传来江绯的声音 “怎么没等?” 江绯手里端着饭菜餐盘走了过来,在桌子的另一边停下。 方媛被吓了一跳,嘴里的食物瞬间咽了下去,她瞬间皱起眉,捂着喉咙一副被噎住不上不下的模样。 徐若木朝江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看向身旁的人:“我没找到你……” 她瞧见方媛古怪的脸色,担忧的问:“方媛,你没事吧?” 江绯也顺着看了过来。 方媛顾不上恶心了,勉强的提起一个笑:“没事,就是噎了一下。” “那你慢点吃。” 徐若木替她拍了拍背。 方媛闭了闭眼,睁开眼的时候猝然对上江绯的视线,心头怦怦直跳。 然江绯很快抽回了视线,端起餐盘:“那我去那边。” 徐若木点点头。 江绯端起餐盘往那边走,与她们这张桌子相隔一张桌子的地方有一个空桌。 方媛看向对面的徐若木,这货只顾着吃,完全没接到她的目光暗示。 她只能开口:“你不留班长一起吗?” “不啊。” 徐若木低着头应了她一声,忙着干饭。 方媛的脸色青了又紫,她只能自己开口喊住他:“班长!要不然你就坐我们这里吃吧?反正我们对面也空着……” “不了,谢谢。” 江绯连迟疑都没迟疑一下,果断拒绝,语气称得上有些冷淡。 “……”方媛一噎,只好闭上嘴。 她眼巴巴看着他走到那一桌背对着她们坐下了。 徐若木抬起头,耸了耸肩,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她就知道。 附中有规定不能浪费粮食,方媛有一口没一口吃着餐盘里的饭。 一顿饭的功夫,她吃得生无可恋。 她忽然想起什么:“若若,你跟班长……是什么关系啊?我听同学说这段时间好多人都撞上你们一起上学……是真的吗?” 她面露试探。 徐若木却脸色一变,她小腹一阵剧痛,一股热流淌下。 她面色惊变。 方媛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跟班长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们……” 徐若木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站起来就往外跑。 留下气急败坏的方媛。 “什么意思啊到底?!” 偏偏她没说完的话又让人遐想空间十足。 徐若木冲到厕所才发现裤子已经被血浸透,小腹一阵绞痛,她痛得一头汗唇色惨白。 怎么办? …… 下午上课的时候,老师发现班里少了个人。 “徐若木同学呢?” 班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 没人跟她熟。 她也不主动接近别人。 老师又看向江绯:“班长?” 江绯也眉心微蹙,跟着站起身:“中午徐若木同学是跟方媛同学一起吃的饭,我吃过饭去了办公室帮物理老师整理题库,没见过她。” 方媛心里还憋着气,没好气道:“她吃一半就捂着肚子冲了出去,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饭没吃完,还害我被食堂阿姨罚款了!” 她的语气充满控诉,却引得大家笑了出来。 一向温和爱笑的江绯却没笑,他道:“老师,我出去找人。” 老师思索了几秒,应了。 江绯离开教室后就往猜测的地方走,在路上他掏出手机给徐若木拨了个电话。 他也只是赌一把。 徐若木不一定带了手机。 然而幸运的是,经历了徐若木迷路那几次,沈桃实在不放心,每天都提醒着徐若木带上手机。 跟玩物丧志比起来,还是人身安全最重要。 好一会儿那边才接通,穿听筒里传来徐若木虚弱无力的声音。 江绯:“你在哪?怎么了?” 徐若木没想到是他,怔了半天。 她面露难色:“我……我在厕所。” 江绯也没催促,很耐心的等她说。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急得语无伦次,都快哭了。 江绯愣了一下,:“怎么了?你一直待在厕所?” “嗯……我一直在流血……我是不是生病了?” 徐若木的声音带着哭腔,又难以启齿。 江绯眉头蹙得更紧,从她透露出的信息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温和道:“以前生物课老师没教过相关知识吗?” 徐若木沉默了片刻,她低声细语的说:“什么知识……我们那边没有生物课。” 她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他听弋叔茶余饭后说过山区教育资源严重匮乏,却没想到匮乏到这个程度,同时也间接导致了生理教育性/教育缺失。 在这一刻,他终于有点懂了弋泰宁做的那些事的意义了。 江绯道:“生理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别怕,没事的,我去给你买需要的东西,等我一会儿。” 徐若木蹲在光线并不明亮的厕所,他的声音撞进耳膜的那一刻,她紧张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原来真的会有人的声音这么温柔,像有神奇的魔力一样。 生理期…… 这个词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没想到她的生理期来得这么晚。 倏然,来自弋清野的最新消息跳进瞳孔。 哥:【我找女生给你送,你等着啊!我一个大男人去给你买那种东西别人怎么看我!】 徐若木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唇,轻轻敲下三个字 【不用了。】 她摁熄了手机握在手里。 片刻后,手机又连续振动了几下。 本来以为是弋清野的安抚,徐若木打开看了一眼,却是江绯的消息。 手机屏幕的荧光映得她脸色惨白,眼底难掩郁色。 她以为有什么急事,解锁后才发现江绯给她发的是—— 【卫生棉正确使用方式】 【生理期注意事项】 除了文字版本还有视频讲解。 江绯把手机放进兜里匆匆进了学校小超市,柜台后的大姨看到他还有些诧异,毕竟不是下课时间。 她用一口纯正的槐城方言问:“娃子买点啥嘞?” 江绯环顾了一圈这个并不大的便利店:“卫生棉。” “……” 第三十八章 “……” 大姨愣住了。 她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江绯,这是个男生没错啊。 这怎么…… 她干笑道:“你们男生现在也用这个?” 江绯看了她一眼,温和的说:“不是我用。” “哦哦!在这边!” 大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脸引着江绯往便利店最靠里的地方走,这边货架摆了满满几排的卫生棉,各种知名或者不知名的牌子,花花绿绿的包装令人眼花。 最前排的卫生棉表面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大姨跟在他身后扯着嗓子跟他介绍:“棉的好用,比网的舒服!” 江绯点点头。 “她量多不多啊?多的话就买这个长的夜用的,不多的话就买这个短的。”” “这个牌子销量好,我们学校女生大部分都用这个。” “这个牌子粘性不行,容易移位。” “她喜欢有香味的还是没香味的呢?日用还是夜用?” “……” 这些他都不清楚…… 江绯平时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的,刚刚也临时做了些功课,没想到除了那些以外还有这么多需要注意的。 他难得在此刻露出了懵懂的表情。 他认真的听着大姨跟他科普,还问了一些问题,一边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 大姨笑看着他:“虽然早恋影响成绩,但是你这么认真的男娃子也是很少见了,放心,我不告诉你们主任。” 江绯挑选的间隙解释了一句:“没有早恋。” 大姨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她跟在江绯身后看着他挑选卫生棉的间隙,趁热打铁道:“她来的时候痛不痛啊?好多女孩都可痛了,我这里还有红糖姜茶,给她买一袋回去泡水喝,能缓解一些。” 江绯脚步一顿,他回想刚刚电话里听到徐若木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那大约是会痛的。 于是他点点头:“好。” 大姨赶紧给他从架子上拿了一包红糖姜茶塞给他,然后又问他:“你有杯子吗?要买个杯子吗?得热水冲泡,不保温可不行,经期的女孩得喝热的,再拿个保温杯吧?” 江绯又点头:“好。” 大姨挑了个粉色的保温杯又在心里合计了下金额,笑得脸上堆起了纹。 她这才给他从一旁的货架上挂着的塑料袋中扯了一个,把保温杯和红糖姜茶都放在了塑料袋里。 江绯对卫生棉不太了解,最后还是买了几包大姨推荐的大部分女生都爱用的牌子。 大姨给他拿黑色塑料袋装上,一边朝江绯念叨着:“这东西啊得用黑色袋子单独装,别人看了多不好意思啊。” 江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他不确定徐若木是否会觉得难为情,于是便也什么都没说。 大姨替他装好算好了金额,三位数,对她这个小便利店也算一笔大的进账了。 江绯付了款。 他往回走的时候下课铃就打响了,校园里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但他不方便进女厕,于是就在门边拦了个女同学,拜托她帮忙送进去。 女生认识他,被他叫住先是受宠若惊,听完他的请求后愣了一下,目光下移落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上面。 江绯不是没有看出她眼底的探究和脸色的古怪,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深知有些东西解释得越多,谣言传得更离谱。 女生最后还是同意了。 徐若木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下课后厕所开始人来人往,各种八卦齐飞。 忽然,门被敲了一声,一个黑色塑料袋被从门下方推进来。 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有人让我送进来的。” 徐若木咬着唇瓣,额头汗珠滚滚,低声道谢:“谢谢。” 外面传来脚步声,女生走远了。 徐若木这才拿起里面的卫生棉撕开包装,刚刚她把江绯发来的教程和视频都看了一遍,已经基本学会了。 当她弄完了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仿佛不像是她的了一样,大腿根不受控制打着颤儿。 徐若木只能靠在一边缓了好半天才走出去,裤子上的血已经被体温捂干了。 校服裤子是黑色的,血渍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 她是半捂着一瘸一拐扶着墙走出来的。 厕所外面那条路的对面是树林,树下站着一个人,身形清瘦挺拔。 江绯手里拎着塑料袋,看到她出来先是罕见的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伸出手:“抓着我。” 徐若木此时也顾不得被人看到会怎么样了,因为她感觉再没个支撑她的东西,她下一秒就能倒地。 她抓上江绯的手掌,脸庞陡然爆红,咬着下唇:“我裤子……” 江绯微微低头,看她站得十分别扭的姿势就懂了。 他把外套脱下来围在她腰间:“这样可以吗?” “……江绯。” 徐若木语气虚弱,她想说谢谢,后半句却因为没力气断在了喉间。 江绯还从来没看到过她这么虚弱过,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满头是汗,唇瓣也被自己咬肿了。 走了两步,徐若木难以自控的蹲了下来,抓着江绯掌心的手阵阵发凉,她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不行,走不动了,我太痛了……”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指,却发现她掌心都是汗水:“徐若木?” 江绯是上过生理教育课的,痛成这样,绝对不是正常情况。 “我背你去医务室。” 他蹲下身抄起她的膝弯把徐若木背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他在尽全力不颠着她。 徐若木两条胳膊无力的圈在他脖颈上,她本来就很瘦,袖子在折腾的时候滑到了手肘。 暖阳高照,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头顶树木叶片的间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在衣服上撒上破碎的光斑。 周围不乏一些起哄怪叫和看热闹的人。 江绯充耳不闻。 他能感受到徐若木冷汗津津的胳膊,和落在他耳畔细碎的痛吟,她的碎发撩过他耳侧,心湖毫无预兆迎来一阵风浪。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的预兆。 * “15岁才来生理期比较晚,第一次又出这么多血确很不正常,有可能是器官病变引起的,咱们学校这个医务室简陋,这种还是要到正规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才放心。” 女校医掀开屋内的帘子走了出来。 王才行赶紧点头道:“我会转告学生家长的,学生现在怎么样了?” 女校医坐到了一旁的桌子前:“躺着呢,给她拿了个热水袋捂着能舒服点,我先开点药吃着,能恢复正常就没问题。” “好好好。” 王才行满心担忧地搓着手,在屋里走了个来回,感慨:“这真没想到这女孩子来个月经能这么严重啊,看那脸白的,得痛成什么样啊。” 他还是头一回见。 校医老师喝了口水,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准备写药方:“女孩都不容易,我在这当校医可见过不少生理期痛得打滚的。” “是是。” 王才行赞同的附和。 门口忽然光线暗了暗,江绯拿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杯迈进门来。 校医和老王都下意识朝门口看了过去。 校医看见是他,还笑着调侃他:“小江啊,这班长不好当吧?” 学校少数几个格外出类拔萃的学生,学校教职工都眼熟,就连门口的保安都不例外。 老王瞧见他,还挺纳闷:“江绯?你不是回教室了?这马上就要上课了。” 江绯把水杯放在桌上:“我刚去食堂接热水了,这里面泡的红糖水。” 然后他转向王才行:“王老师,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可能要麻烦您亲自出面解释一下本来的情况。” 王才行当然明白他的心思,自然没意见:“行。” “那我回去上课了。” 江绯朝两位老师微微鞠躬。 他走后,女校医掂了掂水杯,满满一杯。 “真有礼貌,还贴心。” 校医老师很快把水杯拿进了里间,替她拧开递过去。 “喝点,小心烫。” 徐若木躺在一帘之隔的里面,腹部捂着的热水袋缓解了少量疼痛。 她接过水杯,热气升腾而上。 红糖的甜腻香气混杂着姜的味道钻进鼻腔,温暖又显得黏稠。 徐若木倒在了杯盖里轻轻吹着,不经意侧目。 江绯的外套还挂在一旁椅子上,那里有一张老旧的书桌,书桌上方是一扇小窗户。 透过这扇小窗户徐若木能看到外面晴朗的天,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在午后被一阵风吹过,枝叶稀里哗啦的响着。 一如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校医老师拉开那张凳子坐下从抽屉里掏了个笔记本写东西,她忽然侧头看过来:“你喜欢刚背你来那个男生吧?” “噗…咳咳。” 徐若木的心事忽然被这么直白的戳破,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 校医老师不出所料的扭头回去,手中翻着页一边说:“我还不知道你们高中这些小崽子,我虽然不提倡早恋,但我还是觉得你八成喜欢错了人,那种男生一看就是不会早恋的类型。” “老师。” 徐若木抱着水杯,忽然出声。 “嗯?” 校医老师头也没回,医务室里只有她笔尖纸面上游走的细小声响。 “他是北极星,是我的方向。” 那一刻,她毫无缘由想到了这两个词。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星星很美,未来很远。 “我不会告诉他的。” 徐若木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唇色还有些白。 在她寡淡的人生中,这样一个温柔炽热的人,光是远远看着他就足够幸福了。 她怎么还敢奢求别的。 不管是方媛还是别的人,她很早就见过他拒绝的样子了不是吗? 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喜欢上谁。 这个人也一定不会是她,又凭什么是她呢? “暗恋啊?” 校医老师手中的笔停了一下,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随即又低头浅笑。 “也对,不暗恋谈何青春呢。” 第三十九章 “木木姐,你没事吧?” 小助理端着一杯热水小跑过来,递到床上人的手中。 徐若木难得纯素颜,褪去了一贯张扬艳丽的妆容显露出底下那张堪称清纯的面庞。 她接过水杯握在手里,白着一张脸道:“没事。” 话音刚落,腹中就蔓延开一阵绞痛,她撇起眉。 “还没事呢”小助理皱起脸:“都痛成什么样了?你一直这样吗?” 徐若木扯了扯嘴角:“一直这样。” “就没去医院检查检查吗?” 徐若木目光投向窗外的艳阳和延绵不绝的丛林:“高中的时候,我家里人带我去医院检查过,一切正常,应该是体质问题,没法治。” “女人这种事儿光靠机器是不行的,我们那边说得找老中医,常年喝药调理才能缓解。” 小助理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表情煞有其事。 徐若木看了她一会儿被逗笑了:“是吗?那改天我去找个老中医问问。” “唉。”小助理又幽幽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但是现在真正的老中医已经很少见了,没点人脉的普通人还真难寻到,而且你我都不是A市本地人,难上加难。” “没事,慢慢来,都这么多年了,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徐若木动了动,披了件毛衣开衫外套在身上。 小助理受惊站起来:“姐你干嘛?要上厕所?我扶你!” 徐若木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你忘了,今天下午还有工作。” “什么?这种状况你还要去工作?你就打算拖着这么个身体去陪杨夏录节目啊?” 小助理瞠目结舌。 “有什么问题?”徐若木反问她,掀开被子慢吞吞下床:“我又不用入镜。” 小助理看她一副铁了心要带病上班的模样,咬牙道:“那我去给你找止痛药。” 徐若木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摸了摸她的脸蛋儿。 小助理也朝她笑了笑后走到一旁的开放式客厅里翻箱倒柜。 过了一会儿,小助理拿着一盒止痛药过来:“快吃两颗。” 徐若木这回没拒绝,不吃药的话她很难撑过这一下午。 她果断端起刚刚用来暖手那杯水喝了一口把止痛药一块儿吞了。 徐若木身体不舒服就没让自己的团队过来,只是自己浅浅画了下妆容,化妆师一直觉得她适合明艳一点的妆容和造型撑起强大的气场。 所以不管是工作官网个人写真还是协会官网照片又或者是工作证上面的她气质都是凌厉的,气场强大看起来就不好接近。 但她自己就没有化妆师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了。 头一回见她化这么清淡的妆容,像画轴里面温婉动人的江南美人,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小助理正在给她准备热水袋、暖宝宝、红糖水等一系列的东西,见到她震惊的开口:“这难道就是地域的神奇之处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我说化妆师姐姐以往给你化的妆都是埋没了木木姐你的美貌啊,我倒觉得这种清淡的妆容更适合你。” 徐若木笑了笑没接话。 妆容风格是她自己选的。 到了大厦以后,杨夏拉着她热情八卦:“姐姐你知道吗?方婧被节目组解约了,本来是看他综艺感还不错,身上又有料可挖,才找他来的。” “他这一顿作死操作真是没谁了,那就好我天天用小号蹲在微博吃瓜,这反转也太解气了!” 造型师看着他那颗乱动的毛茸茸脑袋,无奈提醒道:“小夏你安分点。” 徐若木也因为被他拽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抽不开身。 难怪他吃香了,这张充满少年感的脸加上甜甜的喊着你姐姐,这谁顶得住?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雌性诱捕器。 杨夏抬头往头顶看了看,乖巧的应了声:“哦。” 然后他又将注意力移回了徐若木身上:“说起来姐姐,那个网址里面是怎么回事?你那天戴的首饰居然都是真的这是我没想到的,我本来还在想方婧这个沙贝就会挑一些无关的地方攻击人还想替你发个澄清来着,但我经纪人不准。” 他讪讪挠了挠头。 造型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爪子。 “哎哟。” 他捂着爪子:“对不起我忘了!” 经纪人在一旁尴尬解释:“徐小姐你也别怪我,我们这行有规矩,这个憨货事业刚起步,不谨言慎行他早就回去种田了。” “谢谢。” 徐若木摇了摇头对杨夏说。 杨夏脸庞一热,赶紧摆手:“不不不,谢我干嘛,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紧接着,徐若木又笑着解释道:“那些首饰都出自我一个认识的人之手。” “那个JF?大艺术家?”杨夏脱口而出立即又意识到不对:“老师傅?祖传大匠人?珠宝设计师?” 经纪人补充道:“传统的珠宝设计师可不是所有人都懂玉石鉴定和首饰加工技术。” 杨夏眼睛都亮了:“这个JF就是姐姐背后的金主爸爸?!” 徐若木接过助理递来的红糖水才刚喝进嘴里就呛住了。 “咳咳。” 经纪人拍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说就不说,吃瓜是人的天性,吃瓜人吃瓜魂吃瓜人都是人上人!姐你这是在抑制我的天性!” “……” 耳边杨夏跟经纪人一来一回的争论渐渐小了。 与之相反的是她胸腔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徐若木手忙脚乱地把杯子递回给助理,脸颊悄悄发着烫。 金主爸爸这个词是娱乐圈圈里经常出现的词汇,但用在她和江绯身上有种诡异的和谐,感觉怪异又令人心惊肉跳。 仔细想想,她的衣服和首饰都是他亲手挑选的,他随便送出手的都是价值一百六十万的玻璃种翡翠耳环,算对她一掷千金了吧? 说一句金主爸爸,还真没错。 她脸颊的温度随着她飘飞的思绪愈发升高,忍不住抬手作扇扇了扇风,聊胜于无。 小助理注意到她脸颊透出来的红,焦灼道:“木木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她抬手就要摸上她额头,被徐若木伸手挡住:“我没发烧,就是有点热。” 小助理这才略微放心一点:“那就好,特殊时间体温浮动是正常的,冷了就告诉我,我带了衣服。” “好。” 徐若木垂下眼睑,鬓角略有弧度的发丝扫过淡色的唇角,楚楚动人。 节目组的人推门而入,导演看到这一幕眼前一亮。 十分钟后,室内所有人都清楚了今天的工作日程。 接下来要前往节目录制的场地进行一场室外游戏,叫“消失”的文物。 杨夏为首的小明星们各自分组作战,寻找丢失的文物。 寻找文物的场馆呈封闭状态,但徐若木的工作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杨夏。 小助理道:“这可怎么办。” “试着跟导演说说,看能不能找个活儿干吧。” 徐若木说。 “啊?” 小助理没听懂。 可是几分钟后她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徐若木找到导演跟他谈,导演坦言对她身上那种气质很感兴趣。 他说:“娱乐圈很少见你这样浑然天成自带故事感的美人。” 然后给了她一个场内工作人员的身份,胸前临时挂个临时工牌,没啥别的事儿干就坐在那里等嘉宾找到关键证物来她这里兑换线索。 她只需要一板一眼将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线索给来的人就可以。 好处就是她获得了纵观全场的机会,看着小明星们一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到摸索出一些方法。 太阳落山的时候,夕阳照进这座鸟巢式的建筑,嘉宾们终于兑换了所有线索成功寻回了失踪的文物。 一幅宋代书法家手卷残部,高34厘米长135厘米,水墨书写,上有12个行书大字。 只是让人沮丧的是这幅手卷赃污仿佛刚出土,残损粘结。 一群人视若珍宝的打开都傻了眼。 节目组开始科普起了书画的源远流长,徐若木精神本就不济,这会儿都快听困了。 直到—— “接下来节目组将请出我们从A市博物馆请到的文物修复方面的专家,有请。” 徐若木坐在桌子后面,怀里搂着一个助理强塞的热水袋,手肘撑着脑袋,眼睫疯狂颤动。 人一出来,几个嘉宾更傻眼了。 杨夏直言不讳道:“导演你骗人的吧?这是飞行嘉宾吧?可我也没在圈里见过啊……” 其他嘉宾也附和道:“就是啊,博物馆哪有这么年轻的专家!” 还有人弱弱道:“要是真的,长成这样还好去搞文物了……不然圈里又多一个顶流……我们干脆别吃这碗饭了!” 直接来人从风衣左胸口袋掏出一张崭新的工作证淡淡出声:“各位好,这是我的工作证。” 这声音……! 徐若木心头一震,一时不慎脑门儿轻轻在桌上磕了下,不痛但是困意几乎是瞬间烟消云散。 她抬眼看向场馆中央。 橙红色的夕阳从场馆上方流泻进来,像一束聚光灯聚焦在他身上让人难以移开眼。 节目组让他简单说一说文物修复这个神秘的职业。 神秘、少见,这是大家对文物修复师的印象。 江绯的声音从他衣领处夹的麦扩散开来,温柔但不乏力量。 “文物修复虽是古老传承但也跟大多数人的工作不无不同,我们都是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尽力发挥前人的技巧和经验,另一边在不断的求知探索和发展,从材料、修复技术乃至理念各方面。” “文物修复是什么……文物修复是文物保护的一部分,但我想我们修复文物的尽头就是保护文物,保留历史文明精华。” 众人越听越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还真是专家!” “专家老师怎么保养头发,能传授下经验吗?” …… 节目组给他准备了充分的工具要他现场进行文物修复。 徐若木看着他戴着手套拿着工具游刃有余的清洗去污,揭取修补加固。 当他用工具一点一点挑出书画上的碎片那一刻,神情异常专注,仿佛周围一圈的摄像机和嘉宾工作人员都是无物。 他的眼里只有眼前需要修复的文物,再没有别的。 一直到晚霞褪去,夜渐渐落下帷幕。 徐若木敲了敲坐得有些麻的腿,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仍然投身于修复工作的江绯。 总算大功告成的时候已经七八点了,几个嘉宾叫苦不迭。 节目播出的时候并不会把修复全过程放上去,摄像机停止录制的时候,明星们才有空喘口气。 一个个吃饭的吃饭,玩手机的玩手机。 只有节目组的人还围在江绯身边,巨大的照明灯照得场馆内亮如白昼。 徐若木终于有机会可以靠近他,但她不敢出声,怕让他分神。 中途有工作人员递上茶水想劝他休息一会儿,刚想开口。 徐若木眼疾手快抬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唇,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中:“他在专注工作的时候不能被打断,拿下去吧,谢谢你们的茶。” 工作人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头重脚轻的飘着走了。 脑中却恍惚在想,专家工作途中不能被打断貌似没问题…… 但你为什么会知道?! 第四十章 江绯修复工作结束以后,他取下眼镜后微微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 长时间的维持这个动作已经让他对右手失去感知了。 “喝口茶吧。” 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江绯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短暂的愣了下后偏过头,就见徐若木双手握着一个玻璃杯递过来,正坐在他身边言笑吟吟的看着他。 玻璃杯里茶叶浮浮沉沉,还冒着腾腾热气。 距离上次分开,已经有小段时间没见了。 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徐若木看他不动,询问:“不喝点吗?” 江绯这才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浅啜了一口。 徐若木看着他喝水时微微滚动的喉结,轻轻一笑:“好巧啊。” “是很巧,你怎么在这儿?” 江绯把玻璃杯放在手心,微笑着问。 徐若木道:“当然是工作。” “不过,没想到你们这个也跟娱乐圈打交道啊。” 徐若木感慨道。 江绯道:“市博物馆接的项目,我起先并不知情。” “你什么时候到博物馆工作了?” “几天前刚上岗,挂个职。” …… “导演说今天难得请到市博物馆的专家,大家都先别走,导演说他请大家下馆子。” 工作人员用喇叭把这句话传遍了整个场馆。 其他工作人员均是欢呼雀跃。 几位嘉宾也纷纷点头。 杨夏正在人堆里卸妆,一边跟经纪人咬耳朵:“他们认识?” 经纪人也瞥了一眼:“做你的事儿别瞎看,你以为徐小姐一个私人工作室,背地里没点人保驾护航能接到娱乐圈里的资源?上次方婧那事儿你又不是没看,铺天盖地的水军你以为谁买的?认识个专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网上不是说徐姐姐的金主爸爸就是那个捐献藏品的大艺术家吗?难道……” 杨夏一脸震惊的用手掌捂上唇。 经纪人莫名其妙:“什么?” “难道她背后的金主不止一个?!” 杨夏深吸了口气。 “你管得真多,闭上嘴。” 经纪人轻轻敲了敲他额头。 杨夏委屈巴巴的闭了嘴,目光却还忍不住往那边的两人飘过去。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在打扫场地和收拾设备。 场馆内的大灯还没关,他看着徐若木和江绯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强光从他们头顶打下,薄薄的尘埃在光里飘着,连徐若木身上白裙子的纤维都纤毫毕现。 他们就像偶像剧里的男女主,一个温柔有礼,一个温婉明媚。 江绯…… 杨夏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 忽然他灵光一动,捐献人JF五个字从脑海划过。 JF…… 江绯? 是巧合还是…… 不会是他猜的那样吧? 江绯忽然开口:“这次痛得怎么样?” 徐若木脸颊忽然变红,连小腹隐隐约约的痛感都短暂的消失了。 她偏开头去看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江绯看了一眼手机备忘录:“你忘记了,你以前总是记不住日子,都是靠我设闹钟每月提醒的。” “到现在,也还记得,已经习惯了。” 习惯是最可怕的。 “……” 徐若木哑口无言,确实是这样。 她生理期来得晚而且还不太正常,刚开始那几年不怎么准时,每个月都押不准时间。 在这点上面,她家两个大学霸也束手无策,最后全靠江绯设了个闹钟,每个月到了那天都会提醒她提前准备好东西。 江绯看着她的侧脸:“怎么了?” “没事,我吃了止痛药,还行。” “注意保暖,不要吃辣。” 江绯淡淡嘱咐。 “知道了。” 听到不能吃辣,徐若木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下去。 身为一个槐城人,不能吃辣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她拖长了尾音:“你怎么比我哥还啰嗦啊……” 江绯看向她,无情的提醒她:“照这么说,我也是你哥。” 强光之下,徐若木似乎看到他目光闪动了下。 她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又纹丝未动。 徐若木觉得自己大概是出幻觉了。 周围节目组的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那盏大灯唰的灭了,场馆骤然变暗。 这下别说目光了,连长相都看不清了。 徐若木撇了撇唇,捂着小腹处的热水袋站起身。 此时,江绯也站起了身,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发顶:“该走了。” 节目组的人开始组织全员,几辆车拉着所有人前往导演挑选的馆子吃饭。 杨夏快速凑过来:“姐姐,你要跟我们的车走吗?导演那儿有设备还有工作人员肯定坐不下。” 徐若木看了看那边。 确实,摄像机都很大,还有很多设备一一被工作人员抬上车。 江绯把工作证塞回左胸口袋,只剩下一根绳子漏在外面随着他行走晃荡。 他轻轻拉住徐若木的手腕,对杨夏说:“不了,她跟我的车走。” “啊?”杨夏傻眼。 徐若木也望向江绯,江绯看了看表道:“我开车过来的,就在停车场,跟我的车走吧。” 徐若木目光缓缓下落,被他触碰的地方发着热,有种名为愉悦的情绪在胸腔内发散开来。 她在杨夏震惊的目光中僵硬的点了点头:“那我……跟他走,放心,是熟人。” “哦。”杨夏看着他们转身走向另一个出口。 江绯的皮鞋和徐若木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清亮的脆响,仿佛交织出某种奇妙旋律。 他一身铅灰色笔挺的西装与徐若木今天穿的白色柔软长裙相得益彰,两人连发丝都隐约在发光,相携着逐渐走远。 他知道她身体状态不佳,刻意放慢了脚步,手臂绅士地护在她背后,但没有触碰到她。 上了车以后,江绯打开了暖气。 还把后座上的大衣给她披上又为她扣上安全带才慢慢坐回驾驶位。 他左手刚碰到安全带,就听徐若木道:“等一下。” 江绯不明所以停住动作。 徐若木说:“你安全带还没扣,我来帮你系。” 说着她就侧着身体靠了过来。 江绯后背贴在座椅上,看着她的脸逐渐放大,他瞳孔有一瞬放大。 两人的脸只差毫厘,四目相对。 看进那双眼眸的瞬间,有种莫名的吸力让她不自觉想更靠近他。 徐若木直觉不妙,好像有点玩脱了。 她试图移开目光,然后目光不禁往下移,落在他唇上。 江绯皮肤很白有着南方人的细腻,他唇片颜色很淡,唇形薄薄的像两片柳叶。 看起来很柔软…… 下一秒,徐若木再次慌乱的移开视线,她刚刚在想什么?! 她伸手精准抓住了安全带替他拉过来。 另一边,江绯在身体的遮挡下放在安全带上的手指轻轻松了开来。 啪嗒—— 一声轻响。 徐若木迅速退了回去,笑眯眯的说:“好了。” “……” 江绯顿了顿后,启动了车子驶出停车场。 夜晚的A市繁华灿烂如旧,他们的车慢慢汇入车流。 车里飘着味道好闻的香气,温度适宜,她肩上还披着他的衣服。 大概是太温暖太舒服了,很大程度缓解了她的疼痛感。 以至于很快她就靠在窗边睡着了。 等红灯的间隙,江绯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意识的描绘着方向盘中央那个z字。 他偏过头看向蜷缩在副驾驶上的女孩,唇角浮出一个软和的笑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们好像变了,又好像从来都没变。 陪伴大概是最难以察觉的真诚吧。 至少到现在她也没发现。 直到红灯结束,周围有车开始鸣笛,喇叭声隐约传了些许进来。 徐若木眉头微瞥了下,江绯启动了车子。 他们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到了,只剩下几个嘉宾还堵在路上。 导演一看到他就热情的请他入坐,专家长专家短的。 徐若木看向圆桌的另一边,杨夏正在朝她招手,并且小声道:“姐姐,来这边坐。” 徐若木毕竟是杨夏带进节目组的人,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去杨夏那边坐。 江绯却很自然的替她拉开了身旁的凳子:“坐这儿。” 徐若木眨了眨眼睛,看向导演。 导演笑吟吟的看着她,没有要反对的意思。 心中却明显对他们的关系有所猜测。 毕竟他们之前在场馆里明显过于熟络,不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现在又一起抵达吃饭的地方,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不止是导演,桌上围坐的其他人也朝他们投来了注目。 徐若木只得朝杨夏摇了摇头,在他拉开的位置上坐下。 “还没问呢,两位这是早就认识了?”导演率先看向徐若木:“徐小姐,这位专家是你……?” 江绯垂下眼睫喝了口杯子里的水,侧眸含笑看向徐若木,表情似乎在问你会怎样称呼我? 徐若木:“……” 导演见她不答,道:“不方便说啊,没事没事,喝茶。” 徐若木皱着眉头。 不是不方便说,而是她不知道怎么说。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也是朝夕相处的伙伴,更是高中的同学,大学的校友。 可是说……朋友? 这个词也太生疏了。 哥哥? 她不太想。 她不想别人把他对她的好都归到所谓兄妹的关系上。 于是在导演转头跟江绯攀谈的时候,江绯笑了笑正想替她解围,她悄悄在桌下捏了捏裙角鼓足勇气,一字一顿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的月亮。 导演惊讶的看过来。 江绯也微露诧异。 徐若木迅速低头喝水,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她。 实则耳朵竖得高高的,她还是很忐忑的,万一江绯不满意这个答案跟人解释她就真下不来台了。 不过幸好。 江绯在短暂愣怔之后言笑晏晏的回敬了导演的茶,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第四十一章 这顿饭最主要是为了犒劳博物院的专家,所以江绯才是真正的主角。 徐若木坐在他旁边撑着下巴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过来跟他敬酒,最后还直接把人拉走了。 江绯开了车,均以茶代酒。 但他对于人际交往那一套驾轻就熟,每个人都是端着酒杯过去笑着走开。 徐若木成了背景板,她撇了撇嘴角。 直到她筷子伸向一盘螃蟹,据说这里提供的都是每天空运过来的蓝蟹,十分肥美。 她刚夹起一只螃蟹,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一拳头看去,就看见人群中应付着来敬酒的江绯正越过面前的人看着她,见她望来轻轻摇了摇头。 徐若木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她都差点忘了她还在生理期了。 但她夹都夹了,又不能放回盘子里去,于是只好筷子的方向一转落到了旁边江绯的碟子里。 她朝江绯尴尬的笑了笑,随即缩回了手。 不过…… 她凝眉看过去,江绯已然收回了视线在跟节目组的人攀谈。 他怎么知道她夹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一直注意着她很难这么及时的提醒吧。 于是,她收回视线,筷子方向一转又伸向了另一道辣菜。 但她刻意停顿了下,转头去看江绯的反应。 江绯果然正在看她。 她再次朝江绯笑笑,撤回了筷子。 随后这段时间里,她专挑生理期不能碰的菜下手。 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很可爱。 她沉浸并享受着被喜欢的人密切关注着的幸福感觉。 “十分钟得看了20次了吧,这么不放心就过去看看吧,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导演在一边乐呵呵的说。 听着别人对自己的夸赞,江绯表现得宠辱不惊,平静如初。 他不是个急躁的人,但眼下确实有些静不下心。 江绯抱歉的笑了笑拦住了对面的人要干杯的举动,道:“喝醉了就不尽兴了,那我就先失陪一下。” 他告了别,从人群里出来回到自己座位。 “真这么想吃?” 徐若木没想到他悄无声息就回来了。 她故作淡定的从另一道菜上收回手。 “……还好吧。” 她总不能说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江绯拉开凳子坐下,戴上手套拿起小剪子开始剥蟹壳。 徐若木看着肥美的螃蟹,确实有点想吃。 江绯埋头专注剥蟹壳。 他只剥了一只就停了手,脱去一次性手套后把蟹腿肉和蟹黄分开装在碗碟里用两根手指给她推过来道:“只能吃一点,螃蟹性寒。” “!” 徐若木霎时瞪大了眼眸。 “吃吧。” 江绯又把自己面前的蘸碟推给她,给自己杯中倒上一杯新的茶水又站起了身。 徐若木下意识抬头望向他。 江绯笑着对她说道:“一会儿就回来。” 徐若木楞楞的点头。 在江绯抬脚的时候又飞快抓住了他的袖口,用餐的地方开着暖气,大家都吃得挺热的。 江绯已经脱去了身上的外套搭在椅子靠背上,此时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带着暗纹的衬衫和铅灰色的马甲。 饱和度低的紫色领带矜贵优雅。 江绯回头:“怎么了?” “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跟你吃个饭。” 徐若木拽着他的袖子,眸子在灯下水光潋滟。 江绯表情顿了一下:“明天要去邻省有点工作,后天可以吗?” “哦……”徐若木失望的垂下眼睫,手指松开了来。 “没事,那改天吧。” 下一秒,徐若木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江绯欲言又止。 徐若木摇了摇头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下巴朝那边努了努:“你快去吧,那些人都等着你呢。” 江绯只能点点头,朝那边走了。 徐若木看着他的背影,握着手机的手在慢慢收紧。 另一边。 “我酸了。” 杨夏撇开脸对着经纪人大吐苦水。 “这两人怎么吃个饭都像在谈恋爱啊,我酸了我酸了。” 经纪人只抬眼瞧了一眼就立即垂下了眼皮。 有些东西还是少知道为妙。 …… 酒过三巡,一群人喝醉了一半,江绯喝了一肚子茶。 还没醉的人正在分配醉倒的人哪些要回家哪些住酒店。 江绯脱离了人群走过来拿过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臂弯,对徐若木伸出手:“走了,回去了。” 徐若木搭上他的手掌被他拉了起来,江绯把臂弯的外套抖了抖披在了她身上:“外面冷。” 随即把她的椅子推回原位,两人往外走去。 走出酒店大门,夜凉如水,外面吹着有些微寒的风。 江绯让她在门口等一下,他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徐若木乖乖听话,风撩过她鬓角的碎发,有些冷。 她拢了拢肩上他的西装外套。 杨夏的保姆车从侧面斜坡上开下来,老远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女孩。 明显宽大的铅灰色西装外套搭配上她披散的棕色卷发和仙气飘飘的白裙子,衬得她脚踝和手腕格外纤细,像不小心误入凡间的精灵。 杨夏拍了拍司机的座椅,司机会意的打开了前照灯,顺便鸣了鸣喇叭。 侧面忽然亮起强光,徐若木转过身去,本能地抬手掩上眉眼。 车窗滑下,杨夏探出一颗头:“姐姐!” 徐若木总算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放下手,看见他笑了笑:“是你啊。” 杨夏问:“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啊?你那个谁呢?” 徐若木怔了下:“他开车去了,我在等他。” “哦,我还想说没人接你你就跟我走呢。” 杨夏语气有些失望。 徐若木觉得他还挺可爱的,像个弟弟。 她笑道:“我可不希望我被黑得更惨。” 杨夏呲牙一笑,忽然对她招了招手:“姐姐你过来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 徐若木茫然的看着他。 杨夏不满:“姐姐你近点,是秘密!” 徐若木嘴角弧度无奈,但是思索过后,她还是朝他附耳过去。 杨夏凑在她耳边用气音问:“姐姐你跟那个JF是在谈恋爱吗?” 徐若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像个化石一样顿时石化在原地。 随即热意蹿上脑门儿,她有一个毛病,紧张的时候全身都会变成红色。 如果不是夜色够深,此刻她的秘密大概已经被发现了。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徐若木声音都抖了一下。 “我可是偶像剧的忠实爱好者,当然是觉得你们很好磕!”杨夏观察着她的反应,面露狐疑:“不是啊?那你们是什么关系,看起来这么亲近又不是谈恋爱的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 对啊,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徐若木听得出了神。 “你们考不考虑追一追对方?你们很般配……唔唔唔!” 杨夏身后伸出一只手,经纪人精准地捂住了他不停叭叭叭的小嘴。 对上徐若木的视线,她挂起职业公式化的笑容:“别听他胡说八道,他看偶像剧入魔了,我们后面还有工作就先走了,改天见,徐小姐。” 徐若木理解的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 杨夏挣扎着被摁在座位上,保姆车在城市夜景中远去。 她埋头想着事,没过几分钟,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 徐若木喜悦的抬头。 车门滑开,她对上了里面正翘腿而坐的陈司。 那双眼睛正隔着镜片注视着她,然后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徐若木的笑意顿时散了,她蹙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陈司摊了摊手:“你的动向我想知道很难吗?” 徐若木道:“我在等人,就不麻烦陈总了。” 陈司遗憾的说:“我可是听说你在这,推掉一个几百万的合作赶过来的,你就这样对我?” 徐若木:“想不到华润的陈总还是个恋爱脑?”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也只对你恋爱脑。” 陈司说。 徐若木听不下去了,迅速撇开眼神,忽然瞧见斜坡上一辆熟悉的车开出来。 江绯停在陈司的车靠后一点的距离,他推开门下车走向徐若木:“认识的人?” 他见过这个人和这辆车。 徐若木犹豫了下,道:“里面坐的是华润的陈总,在这边刚好有工作,刚刚看我在这里等人想送我回去。” 江绯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临时接了个电话,让你久等了。” 徐若木迟疑的看了一眼前面的车,躬身上了车。 江绯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准备上车。 前面车上忽然下来了个男人,这人穿着颜色深沉的衬衫梳着干净利落的背头,眼镜后面的眼睛细而窄,直奔他们的车来。 江绯出于礼貌,没有立刻上车走人,而是站在车旁等了等。 陈司走过来,镜片后的眸子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即伸出两根手指从胸前的口袋里拎出一张名片递过来:“陈司,幸会。” 虽然嘴里说着幸会,态度却半分也看不出来高兴的样子,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挑衅。 江绯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温润一笑:“江绯,幸会。” 随即又道:“不过有些不巧,今天没带名片,如果你需要的话,改天我可以邮寄到你公司前台。” 陈司:“……” 徐若木坐在车里看着两人面对面说话,她迫切想听他们在说什么,趴过去凑近车窗玻璃了才听到只言片语。 徐若木打开手臂旁的储物格,一沓厚厚的名片静静躺在里面像在嘲笑她此刻满脸的懵圈。 第四十二章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陈司转身回了自己车里。 助理见他心情不佳,递上红酒。 陈司接过浅尝了一口,冷笑一声:“这就是她说的温柔?哪温柔了?” 助理问:“那咱们还等徐小姐吗?” 他这样一问,陈司心情更差,两根手指往外挥了挥:“先走吧。” 陈司的车很快开走了。 江绯在夜色中矗立了会儿,随后也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系安全带的间隙瞥见旁边的人在瞧他,表情很古怪,既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又像是在看什么珍稀物种,他不由笑道:“怎么了?” 徐若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垂下眼帘,江绯也跟着往下看,就看她推开储物格的盖子拿起一张名片在掌心研究。 原来他也会撒谎。 江绯懂了她的意思,轻笑了一声,没有开口解释。 徐若木偷偷在心底揣摩着江绯的意思,揣摩了一路,直到江绯把她送到家门口她也没想明白。 “那我先回去了,你要不要……”徐若木披着他的大衣迟疑了一下:“留下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说完又仿佛意识到不妥,立即补了一句 “……山路这么远,我有点不放心,我的意思是作为朋友。” 其实她大概知道答案。 山风掠过他们两人之间,庭院中她种的花被吹得摆动起来。 果不其然,她看到江绯笑着摇了摇头。 “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屋再走。” “……好。” 徐若木一步三回头走到了门边,输密码输到还剩下一个数字的时候,她忽然回头:“江绯,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能像你跟我哥那样吗?” 江绯仍然站在原地没动,他双手自然的插在西装裤兜里,闻言眼睫似乎颤动了一下,像停在树梢陷入浅眠不小心被惊动的蝴蝶。 “不一样。” 她听见他说。 那一瞬间她心里划过诸多问题,例如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怎样才能一样。 他们之间就连朋友都只能做到表面意义上的那一层吗? 他如此戒备她。 一堆字眼卡在喉头,她却难受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站在楼梯尽头发愣。 江绯站在庭院门外温柔望着她,然后朝她远远挥了挥手,道了一句:“晚安。” 徐若木迟缓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里。 房门关上以后,她打开了屋里的灯,却久久贴在门后没移动位置。 她微仰着头颅,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江绯站在原地看着厚重的窗帘后面亮起了暖黄的灯光,他转身回了车里,打开车载音乐,一首女声稚嫩清唱从里面流泻而出。 他自语道:“怎么能一样。” 几分钟后,车子才缓缓动了。 约摸得有半个小时了,徐若木才回过神来,终于舍得动弹一下了,然她一动,肩上的衣服滑落在地。 她愣愣的看着地上散乱的衣服,很高级的西装外套,优雅又透着清冷的铅灰色。 她这是被拒绝了吗? 她是不是真的追得太久了该放手了? 徐若木捡起地上的衣服,手指缓缓蜷缩起来,因为用力骨节有些发白。 洗完澡以后,她将衣服抱在怀里入了睡。 怎么舍得放手,她对这个人的一切都视若珍宝。 托这件衣服的福,她做了一个好梦。 次日小助理过来的时候,徐若木罕见的还没起床。 小助理走过来往床上瞧,她只露了半个发顶在外面,棕色的发丝凌乱的铺在床枕上,被子下露出半条白皙的胳膊。 小助理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问:“木木姐,你好点了吗?我给你带了红豆薏米粥,你喝点。” 徐若木动了动手臂,意识慢慢清晰回拢,这才开始隐隐觉得痛。 昨晚好像心绪太乱,忘记了疼痛。 她慢慢坐起身,把被子里抱着的外套拿出来放在被面上:“这件衣服帮我拿去干洗一下。” 小助理答应下来,拿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个男款外套,她诧异捂嘴:“男人的衣服?!这谁的啊?不会是华润陈总的吧?” 徐若木正在起床闻言无语开口:“胡说八道什么呢。” “哦我知道了,那就是你喜欢的那位帅哥的,我说怎么抱着睡觉呢。”助理秒懂,乐呵呵把外套叠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徐若木表面装没听见,脖颈却慢慢变成粉红色。 小助理收拾完衣服,才抬头道:“对了木木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要不你先猜猜?” 徐若木嘴里含着牙膏沫,含糊道:“你中彩票了?决定今天辞职了?” 助理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呢?!” “算了,还是我自己说吧。” 她道:“不是说找老中医吗?我昨天回去帮你问了一下我们小区情报处,还真打听到一个特有名的老中医。” “情报处?” 徐若木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区大爷大妈扎堆儿的地方啊,情报处。” “……” 徐若木刷完牙出来:“靠谱吗?” “靠谱!绝对靠谱。” “在哪儿?” “据说在邻省。” 说到邻省,徐若木想起了江绯昨晚说的今天要去邻省出差,就是不知道在不在同一个地方。 “据说那老中医老有名了,别人都叫他‘活华佗’,咱们也抽空过去看看吧。” “好。” 徐若木心不在焉的喝着小助理送来的红豆薏米粥,手肘旁的电话忽然响了。 她擦了擦手,拿起电话来看,上面显示的是沈桃的名字。 徐若木眼中多了几分喜悦,擦了擦手快速接起电话:“沈姨。” 沈桃道:“木木,在工作吗?我没打扰你工作吧?” “没呢,今天没工作。” 徐若木咽下一口粥。 “那就好。”沈桃笑:“还在吃早饭?怎么吃得这么晚?饮食要规律,别为了工作把是自己身体弄坏了知道吗?” 她笑,徐若木也忍不住跟着笑。 她拖长了尾音撒娇的说:“知道了,今天没打麻将吗?” 沈桃道:“哪能天天打麻将,偶尔也歇上一歇,跟你打个电话聊聊天什么的。” 徐若木一边喝粥一边静静听她讲话。 沈桃说了一些槐城近来的变化和邻居街坊的八卦,忽然话锋一转:“木木啊,你今年多大了?我记得是23岁了吧,我没记错吧?记得你刚来槐城那会儿才那么点大的一姑娘,转眼都成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徐若木被她说得也撬动了一点记忆深处的回忆,也略有些感慨,随即不明所以地点头:“是的。” “在外面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我听小野说你一直没有谈恋爱是真的吗?小野还说你读书那会儿好像也没有喜欢谁?” 沈桃语气有些忧心。 徐若木喝粥的动作一顿,愣了愣忽然就懂了她的意思,无奈的答道:“是。” 心里却忍不住埋怨弋清野怎么什么都说啊。 沈姨斟酌了一下用词:“怎么回事啊?我们木木长得这么漂亮,是工作中没有碰到喜欢的男孩吗?不过你那工作室的位置有点偏僻,没遇到也正常,除夕你回来了一趟,一堆人都跟我打听你呢,邻居街坊啊都让我给你介绍一个,那男孩挺好的,比你大四五岁,虽然年龄大点,我想着会疼人、” “……” 年前受难的是江绯,徐若木怎么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这难就落到了她头上。 昨晚短暂的对话在脑海一晃而过。 徐若木迟疑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围着他转。 如果对方不是他,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去试试看呢? “木木?你在听吗?” 徐若木被她的声音陡然惊醒:“在听。” 沈桃说:“那男孩儿的基本情况就是我刚刚说的这些了,你感觉怎么样?愿意去见见吗?” 她的话语很温柔,就好像不管徐若木的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她不会强迫她去做什么。 徐若木刚刚在发呆,对方的基本资料她压根没听到多少,只听见比她大了四五岁。 不过也不重要。 “好。” 沈桃反而沉默了几秒,才道:“我本来还担心你不愿意,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如果不喜欢,也别勉强自己,你知道的,我和你弋叔叔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你放心,我肯定不强迫自己。” 徐若木故作轻松的笑着说。 “好好好。” 沈姨又关心了她几句才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以后没多久,她就接到了沈桃微信上发来的信息,说已经跟那人约了日子,对方是槐城本地人,体谅她在A市上班便主动提议开车来A市跟她见面。 时间是后天,详细地址是某购物广场西餐厅。 徐若木满怀心事的回复了个好。 * “工作刚结束,晚点返程。” 江绯快速的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上车后导航去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是个民巷,脉络四通八达,经过时光的洗涤格外有故事感。 他查到的地方就在这条巷子深处。 江绯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这家门口摆的朱红色长条板凳还坐满了人,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屋里还排着长队,门口挂着一块看起来就有些年头的匾额。 上面题着杏林馆三个毛笔字。 江绯越过人群看到了正屋里坐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的身后靠墙的是一整排的药斗子,上面贴着五花八门的中药名。 江绯只在门口站着看了会儿,就有位排队的大妈站起来提醒他:“小伙子可别想插队啊。” 江绯朝她浅浅点了点头走到了最后一个空位坐下。 大爷大妈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大多数的内容都在谈论这家杏林馆的主人,一番听下来,还没见到人,江绯就已经知道这位老者的基本资料了。 姓李,快八十岁的高龄,替人看了一辈子病,熬到这把年纪总算才熬出头。 窝在这弄巷里熬成了家喻户晓口口相传的老中医,门槛都快让人踏破了。 在这个普遍都是医院的时代,大家崇尚科学和西医,看中医的人已经很少了,然而正是这样还容易遇见沽名钓誉的骗子。 烈日正盛,天气渐渐有了暑气。 江绯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总算轮到了。 示意江绯匝在对面坐下后,老者坐在桌后,态度和蔼的问:“是什么症状。” 老者得知他不是为了自己看病就根据他描述的状况开了一些药材让他回去熬煮。 “这些药材十天一副,一共三个疗程,先喝着。”老者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医嘱:“另外我建议你如果可以最好是把她本人带来我瞧瞧,生理期毕竟不是小事儿,马虎不得啊。” 江绯郑重的应下:“好,谢谢您。” 结完账以后,江绯走出医馆,一路走出来,头顶从巷子那头伸展过来的树枝被风吹得哗啦啦晃动。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 起风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第四十三章 徐若木在临时休息的床上窝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直到沈姨打来电话说江绯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们了,他们马上开车来学校接她,但被她拒绝了。 她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跟江绯一起回。 她还是想去找他一起。 于是徐若木在校医室休息到下午的课程快结束才慢慢往班里溜达过去,到了教室才发现人走得差不多了。 她才想起来今天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大概老师提前放学了。 江绯他不会已经走了吧? 毕竟他这会儿大概以为她已经被弋叔叔接回去家里去了。 她又快速跑下了教学楼到车棚,看到江绯那辆熟悉的自行车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他还没走,那应该又是被哪个老师叫去帮忙了。 她拎着校医给她开的药,在那辆自行车旁蹲了下来,手掌捂住小腹,脸色还有些白。 暮色沉沉落下来,槐城的黄昏永远美得像一幅油画。 徐若木一直望着教学楼那边的方向,眼中含着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淡淡殷切,她渴望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着,老式的立式空调在角落里呼呼往外吹着微凉的风,时间的流逝让人浑然不觉。 “江绯,外面的女同学是在等你吗?” 有老师接完开水走进办公室,一边问他,江绯正在帮科任老师阅卷,闻言他望了一眼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住了下面,没看到什么女同学。 “我不认识什么女同学。” 他也没放在心上。 阅完卷子又分批次叠好,已经快晚上七点了,科任老师才说:“江绯,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 “老师再见。”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不是你们班的卷子还麻烦你来帮。” “没关系,上次的事本来也要谢谢老师。” 江绯说完这才拎起一旁的书包往肩上一挎往外走,老师笑眯眯跟他告别。 他走到学校停车棚的时候,就看见他车上坐了一个丸子头的女孩,校服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下滑的领口里露出她瘦削的锁骨。 徐若木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一下,一个人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等很久了?” 江绯从书包侧包里掏出车钥匙,徐若木自发从车上下来退到了一边。 “嗯……” 徐若木的声音有些委屈。 “上车。” 江绯双手捏着车闸,一只脚撑地,头也没回静静等待着。 徐若木乖乖坐上车后座,车子启动那一刻,她身体下意识后仰,手死死抓着后座的架子。 江绯的外套袖口被风灌满,烈烈生风,晚风将他身上的味道吹向后面扑了她一脸,徐若木心跳快得失了频率。 “怎么没回去?” 江绯问她。 “我……我晕汽车。” 徐若木手足无措的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江绯点了点头没应答,应该是信了。 自行车驶出校园上了大路,道路的尽头有一轮红得滴血的落日,马上就要从地平线跌进去,槐城古色古香的街道在黄昏的光芒里像动画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他们驶离没多久,旁边走过来几个女生,她们在附中校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看着徐若木和江绯的车消失在残阳尽头。 站在最前面的女生问:“那个就是徐若木?” 她同行的女生说了几句什么。 几人赶在门卫室的保安发现她们身上穿的是附近别的高中校服赶出来之前又离开了。 出了学校,四面涌过来的风更大了,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江绯淡淡开口:“冷的话,就搂着我。” 既是风把这句话吹得破碎不堪,她还是听见了。 徐若木心头剧烈一震。 她迟疑了很久,才缓缓松开了抓住后座的手放到江绯的腰上,拎到头了又颤颤巍巍不敢靠近。 手指在他腰侧蜷缩了又舒展,舒展了又蜷缩。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圈了上去。 江绯的身躯似乎有一瞬僵硬,但是不过转瞬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就像是她产生的错觉。 徐若木觉得自己很难形容那一瞬间复杂的心绪,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她可以以发小的妹妹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享受着他特殊的照顾和关心,难过的是也正是这层关系像桎梏一样难以跳脱出去。 一旦撕去这层关系,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不会去赌。 现在这样就够了。 江绯驶过一辆出租车旁的瞬间,快速的瞥了一眼车上的后视镜,徐若木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苦恼。 江绯把着龙头灵活地避让行人,开口:“肚子疼?” 徐若木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赶紧摇头:“没,吃了药好多了,不是非常痛。” “那为什么不高兴?” “……” 徐若木下意识抚上脸侧,他是怎么发现的?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我是在想王老师说下学期就要文理分科了,可我学习成绩那么差,学什么好像都不适合我。” 江绯默了一会儿。 “你抬头看看。” 徐若木很听话的抬头望去,泼墨般的天幕仿佛遥不可及,已经有稀疏的星点浮现,一颗最亮的星星悬挂在远方的天边。 她知道那就是北极星。 她抓着江绯校服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由衷的说:“星星真漂亮啊。” 徐若木尽全力去忘记此时身处的环境,去沉浸在茫茫夜空中,晚风拂过面颊,头顶的天空转瞬即逝,可惜不管跑出多远,依然身处浩瀚星空下。 “再大的烦恼跟这天地比起来也不过微茫,所以何必害怕,不去畏就不会惧。” 她听见前面飘来江绯的声音。 他这是在……安慰她? 徐若木愣怔了一下,忽然觉得好像烦恼确实少了一些。 “好像确实有用。”徐若木无意识搂紧了些,附在他耳边好奇询问他:“不过班长你怎么知道这个方法有用?” 她的身体贴在背脊之上,江绯身体发僵,他本能的绷紧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她说话时微小的气流擦过他耳畔。 江绯偏过头躲开了些,耳尖却倏地变红:“我也是人,我也会有烦恼,小时候我爸逼着我没日没夜的练挑石头和雕刻我也觉得痛苦。” 徐若木却觉得更加诧异。 没想到班长这样的人,也会对学习这件事感到痛苦,更没想到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好孩子,小时候也是被逼着学过来的。 江绯没听见她的声音,又是又接着道:“学习本身是枯燥乏味的,重要的是你要弄清楚你为什么而学,只要你弄清楚了,你自己就会主动想学。” “为什么而学……我想上大学,不想辜负弋叔叔和沈姨!” 江绯听着身后她坚定的声音,轻轻笑了:“嗯,有目标,那就去做。” 徐若木忽然觉得未来没有那么迷茫了,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学……为了考上大学为了报答弋叔叔一家为了爷爷。 还为了……他。 徐若木知道她和江绯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她不去努力缩短这些间距,她就只能永远站在他的世界外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还想学……” 江绯微微凝神:“想学什么?” “你教我雕刻吧,行吗?” 江绯一怔,属实有些意外:“你想学?” “想。” “……好。” * 果然没过几个月,在高一即将结束的时候,王才行专门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来询问大家的梦想,以后想做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大部分的人都表现得十分茫然,但徐若木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轮到她的时候,她在其他人的注目中站起身来:“我想学天文,喜欢占卜。” 她话音落下那一刻,教室里噤若寒蝉。 只听见窗外槐树上一阵聒噪的蝉鸣。 紧接着教室里响起了一阵哄笑。 众人似乎都被她逗笑了。 田薇在哄笑声中出声:“占卜?是以前村里那种神婆吗?有病不要去医院喝符水的那种?哈哈哈。” 方媛抱臂望着她低声嗤笑了一声。 哄笑声更大。 “……”王才行都险些控制不住场面 徐若木只来得及回口:“不是的……” “行了。”王才行抬手示意其他人适可而止,同时也打断了徐若木的解释。 忽然,在这好不容易静寂下来的空间中响起了几声零碎的掌声。 徐若木偏过头顺着声源看过去就看见江绯端坐着,孤独却坚定的鼓着掌,作为班长的他带了头,弋清野也很快反映了过来跟着啪啪啪鼓起了掌。 “就是啊,难道梦想还分高低贵贱啊?你们在笑什么?” 他这句话问得刚才笑得最猖狂的几人哑口无言。 “说得对。”王才行欣慰的看着班里两个成绩扛把子:“梦想当然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有梦想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我也希望你们早日学会尊重他人和……” 在王才行谆谆教诲的背景音中,徐若木坐了下来,斜侧方的弋清野侧着身翘着嚣张的二郎腿朝她抛了个眼神过来。 徐若木朝他笑了笑。 第四十四章 二零零九年夏,槐花开得正好的时节。 徐若木正式升为槐城附中高二的学生,他们也在高二开学进行了文理分科。 高一期末考试拖江绯的福,徐若木成绩上升了许多,弋江两家还在一起吃了个饭专门庆贺她的成绩。 而沈桃夫妇也早就分别对两个孩子进行了私下会谈,毕竟分科不是小事,它基本决定了后面学业以及人生的走向。 徐若木选择了理科,而弋清野和江绯都是文科生。 她们的教室相邻,文科一班的教室就在徐若木她们教室隔壁,文科班男生比女生少很多,弋清野和江绯两个人原本没分科时就很受欢迎,这下更是受欢迎。 徐若木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他们其中的一个或同时出现在别人口中。 “徐若木,校门口有人找你,你去看看吧。” 接完开水的女同学路过徐若木的位置旁丢下一句话。 徐若木嘴里咬着中性笔从书本中抬起脸:“找我?” 能有谁找她? 她只能一头雾水的放下书去校门口,没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很清静,保安在门口值班室里一边放着电视睡午觉。 徐若木隔着门张望了一下,附中门口空无一人,就在她都开始在想那个来给她传话的女生是不是故意骗她的时候。 毕竟像这样的事她也遇到不少,弋清野不愿意他们之间的关系曝光,作为离全校最受欢迎的两个男生最近的异性。 她面对的当然不只有流言蜚语,偶尔也会有一些带着恶意的小恶作剧。 忽然,旁边闪出一个人,吓了徐若木一跳。 徐若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穿着别的学校校服的长发女生,乌黑柔顺的长直发显得她五官小巧清秀。 紧接着她身后又走出来另外几个女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染着深紫色挑染的短发女孩。 头发是真的剪的很短,短得都过了下巴。 她打扮酷酷的,涂着黑漆漆的指甲油,校服里面套着皮衣皮短裤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徐若木看着她,眼底流露些许羡慕,她也想有一天自己可以这样不畏惧他人目光。 “你们是?” 徐若木疑惑的问,她们身上穿的明显不是附中的校服,她也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们。 徐若木被她们从头打量到脚,似乎最终确认了她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特别出众的地方,其中像是领头羊的短发女生才开口:“你就是徐若木?” 徐若木迟疑的点了点头说:“我是。” 那女生又问:“听说你和附中江绯很熟?” “我……”徐若木大概明白了她们找来的目的,本来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及时刹住了,她微微偏过头不过看她们,视线有些游移:“其实不太熟……” 没想到她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别骗人了,我们从高一就开始盯你了,你跟他熟不熟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 “要不是你每天放学不是跟姓弋的那个一起回家就是跟江绯在一块儿,你以为我们能拖到现在专门翘课才来找你?你架子可真大啊。” 徐若木有些震惊的张了张嘴,随即有些紧张地揪住校服袖口,弧度很小的皱起眉:“那你们有什么事吗?快上课了……” 那女生抱着手臂,目光有些轻蔑,被长发女生轻轻拉了拉袖子。 短发女生没管她,继续问徐若木:“你跟江绯,是什么关系?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 徐若木却仿佛被蛰了一般,整个人浑身一震,赶紧疯狂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们没有!” 短发女生的表情里满是臆测:“那你们天天一起回家?” 徐若木为难的咬了咬唇瓣,还是实话实说了:“我们……是住得很近的邻居,他是我们班班长,他只是受长辈所托带我一起回家而已。” 话音落下,她注意到面前的长发女生看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几丝难以察觉的羡慕。 殊不知,徐若木也很羡慕她的勇敢。 “难怪啊,那就好,我就说嘛,他怎么能看上你这么普通的女生。”短发女生耸了耸肩,终于露出一个笑,一把夺过旁边长发女生手里拿着的粉色信封塞到徐若木手里:“这是我妹妹,她喜欢你们班班长,麻烦你帮忙转送一下咯。” “我……”徐若木抓着淡粉色的信封不知所措,如同握住了一个烫手山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哦对,还有一句话。” 短发女生往旁边站了一下,把长发女生往前推了一下。 长发女生抓着手指,脸色羞的通红:“另外……还要麻烦你帮我转达一句话。” “?” 徐若木略显迷茫的望着她。 然后就听女孩清了清嗓子,用一口纯正的槐城方言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 徐若木听完一脸空白,虽然记住了腔调,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槐城方言的调子很婉转,像是唱戏一样,没有平仄之分。 女生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脸更红了,教完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她:“你学会了吗?” “应该……学会了。” “那谢谢了,那我们就等你消息了。” 女生点点头拉着短发女生领着其他人离开。 只剩下徐若木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校门口,低头看着手里包装精致的情书心头激荡,她不太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哪怕这请求让她很难受。 放学以后,徐若木默默在隔壁教室门口驻了足。 文科班老师还在讲一篇经典文言文,讲完以后收起教材吩咐底下的人背诵加解析。 “又要背诵啊——这才开学多久,人都要背傻了!早知道就不选文科!” 老师走后,班里的学生刹那鱼贯而出。 江绯还在收拾东西,几个面生的女同学围过来找他说话。 他回答的间隙瞥见教室门口垂头站着的人,手下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很快就跟在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直到面前被黑影覆盖,徐若木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 “在想什么?等我还是等你哥?” “我……” 徐若木藏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心中打好的腹稿被他的突然出现惊了个稀碎。 江绯却没等她的回答,又道:“别等你哥了,他另外有约,我们俩去食堂吃饭就行。” 他转身走在前面。 徐若木好几次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好把信往袖子深处塞了塞,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周围路过的人都在瞧他们。 徐若木汗都快下来了。 两人跟过往一样打好了饭在同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江绯正专心埋头吃饭。 徐若木学着那女孩的腔调用别扭的槐城口音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女孩的声音有些牙牙学语的笨拙,在周围人来人往的喧嚣环境中却清晰落入他耳中。 “……”江绯吃饭的动作忽然僵住,没有第一时间抬头。 徐若木终于鼓起勇气把那封情书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他眼前:“这是一个女生叫我帮忙给你的,刚刚那句话也是她让我转达的。” “……” 江绯垂下眼睫,信封的右下角有一个很小很秀气的落款。 半晌,他才弯起唇角出声:“好,我知道了,下次可以不用理会。” “我不太会……” 徐若木欲言又止。 江绯接话道:“我知道你不会拒绝别人,但除了你自己的事以外没有什么事是你必须要去做的,开心就接受,不开心就拒绝,很简单的,下次可以尝试一下。” 他把那封情书对折好塞进了口袋,继续吃饭。 开心就接受……不开心就拒绝? 徐若木在心里默默消化着这句话,他的声音总是这么温柔而不乏力量,她好似也能从中汲取一些勇气。 她鼓起勇气微微靠近了些,用很小声的声音对他说:“放学以后,我能去你家吗?” 江绯没想到她忽然说这个,不小心呛了一下 “咳咳。” 徐若木眼眸澄澈,充满期待。 “可以吗?” 江绯含笑:“想去就去吧。” 徐若木做完了让她忐忑的事,又没心没肺的笑着开始吃饭。 江绯已经教她雕刻有段时间了,江叔叔也很温柔,看她对玉雕感兴趣还会教她一些简单的玉雕技术。 过段时间就是江绯生日了,她想送给他的礼物还没弄好,得抓紧时间了。 江绯却有些出神。 他有些恍惚,在听到那句方言那一刻,他有些记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 又或者他曾期待过什么。 第四十五章 槐城的人都起得很早,哪怕是周末。 水墨画风的小城中烟囱林立,炊烟袅袅。 屋外柳树上停驻的鸟儿轻声鸣叫,弋泰宁一家正围坐在饭桌上吃早饭。 徐若木两口扒完了饭碗里的饭:“沈姨弋叔叔,哥哥慢吃,我吃好了!” 说完根本不等几人反应她就冲回了自己房间。 “别跑,小心摔跤。” 沈桃忍不住叮嘱她。 她奔进房间关上房门以后,沈桃望着她的背影纳闷:“这孩子急着去干什么呢?” 弋泰宁倒是很理解的说:“小孩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毕竟上高二了,吃饭吧。” 弋清野撇撇嘴:“有什么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能知道的?” 沈桃皮笑肉不笑转向他:“这么说的话,你校服口袋里的唇膏哪里来的你能跟你老妈我交代交代吗?还是草莓味的。” “……”弋清野傻逼了,怎么也没想到随便搭句话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弋泰宁看戏似得瞧着娘俩,在收到儿子求救的视线后看了看老婆侧脸,继而心虚的挪开了脸。 三十六计,装没看见。 “……” 弋清野苦着一张脸本来以为耳朵又要受罪了。 没想到,沈桃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凝重:“说起来,过段日子就是小绯的生日了吧?” 弋泰宁吃饭的动作一顿,他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你说得对,我都险些给忘记了。” “去年几个孩子的生日都是老江夫妇帮忙过的,今年该在我们这边过了。” 弋泰宁说。 沈桃点头:”礼物也该准备起来了。” 弋清野愤怒的拍着桌子,半死不活的说:“喂喂喂,你们或许应该记得你儿子我生日在江绯前面几天?” 沈桃无动于衷看向弋泰宁:“有谁在说话吗?你听到了吗老公?” “哈哈。”弋泰宁差一点就要绷不住笑出来了,但还是绷着一张脸配合老婆演出:“没有啊,哪有什么声音。” “呵。” 弋清野冷笑。 徐若木趁着他们吃饭说笑没人注意门口的间隙贴着门框溜了出去。 江静然叔叔说了,市场开得很早,要想淘到好东西得起早。 这个市场开在一条巷子里,左右两边都是卖各种东西的摊铺,这个市场一般只有内行人闻声赶来,突然出现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大家都觉得挺稀奇的。 一路走过来,回头率高得离谱。 徐若木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兜,这年头治安不算太好,毕竟兜里装着她攒了一年多的零花钱。 这里面卖的东西跟外面完全不同,有卖瓷片的有卖石头的还有卖木头的,但徐若木认不出这些都是什么,也有卖手串成品的。 不过她问了一下价格,吓得脸都白了。 “你别走啊,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碧玉手串啊!我再给你便宜点?三万!真不能再少了小姑娘!” “不了不了,谢谢!” 徐若木朝他鞠了一躬,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摊位。 她脚步踉跄往里跑,路过某个商铺时忽然被人叫住了。 “喂小女娃,你要买石头?” 徐若木停住脚步,这个摊位的老板是个看起来很瘦的男人,穿的衣服也很破旧,胡子拉碴的有些穷困潦倒。 “我这里有石头,卖给你。” 徐若木垂下眼帘,他的摊位上确实有一些石头,但是这些石头跟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男人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我没骗你,这些都是原石,说不定能开出你想要的” “可是……”万一开不出什么呢? 徐若木有些犹豫。 男人又道:“那你带了多少钱?” 徐若木弱弱比了个数字。 男人猜测道:“两万?” 徐若木羞红了脸庞:“两、两千。” 男人似乎被她的回答给搞蒙了,一时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随后他沉默了许久,手抖了抖从兜里摸出根皱巴巴的烟草点燃大口大口吸了起来,半天才似下定决心般咬牙道:“你两千块在这个地方连根毛都买不到,刚刚那个手串看见没?一点和田玉籽料和山料的边角料做成的地摊货卖你三万,我急用钱,我也不知道这堆石头里面能开出什么,如果开出好料子我绝不找你扯皮,开不出东西你也别来找我退钱,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 “木木来啦?来跟小绯学雕刻?” 徐若木没想到会碰到正准备出门搓麻将的丁欣,腼腆的打了个招呼:“丁姨。” “嗳。”丁欣笑着点头:“小绯就在院子里呢,进去吧。” 江家的小院院门敞着,徐若木迈进门槛。 跟上学的时候不同,江绯穿着一件制式精巧花纹繁琐的民国式长衫正在院子里浇花,袖口挽起来一截。 即便隔着老远,他也听到了他老妈的声音。 于是在徐若木进门的时候,他就放下了手里的花壶看了过来:“找我?” 他半侧着脸,眉目中有着少年人的青稚又已有了些青年人俊朗的雏形,身边的竹木仿佛是他最好的陪衬,阳光从院子上方洒进来勾勒出他的轮廓,好像他也成为了光的一部分,却与直视阳光时的刺眼不同,他柔化了光,让人看了过去就再也挪不开。 徐若木赶紧把袋子往身后一藏:“我……找江叔叔,他在吗?” “……” 江绯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头。 “在的,我帮你叫他。” “好。” 徐若木呼吸还没能均匀,江绯转身后她才放松了些,但是没等到他去叫,江静然就拿着一个工具走了出来。 “爸。” 江静然停住脚步,笑了:“怎么了小绯?” “徐若木找您。” 江绯说。 江静然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门口站着的徐若木,他的目光在江绯的脸上和徐若木略显紧张的脸上一晃而过,然后心中了然,朝徐若木招了招手:“木木,跟我来吧。” 徐若木赶紧拎着袋子小跑了过去。 他们进屋后,江绯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表情微生波澜,心情有些微妙。 江静然看着徐若木打开口袋倒出了一桌子的……石头。 “这……” 江静然拿起一块石头观察着,无奈笑道:“你这是买了一堆原石?真是难为你个小姑娘拎这么远了。” “抱歉江叔叔,买料子我钱不够……” 江静然温和一笑:“没关系,让我们先看看里面能开出些什么料子再说。” 徐若木如临大敌的盯着江静然把石头放进机器切割,石头个头都比较小,手工切割需要谨慎,一不小心就容易把料子切割掉,就连江静然也需要全神贯注。 徐若木不经意往外面望了一眼,江绯已经开始给那蓬青竹浇水了。 连续切割了三四个都是空的,里面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料子。 徐若木越看越心慌,她已经把零花钱用光了,如果开不出东西来,她就什么礼物都送不成了。 她指甲无意识抠进了掌心。 江静然安抚她道:“别急,只不过你怎么会想送小绯手串做生日礼物?” 徐若木道:“他的手串是因为我才会丢的,班长很重视那手串。” 江静然有些惊讶这孩子的敏感,但是仔细一想,她的成长环境注定了她心思敏感。 他便也没说什么了。 而且。 江静然往外瞥去,江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书,遇到难题时习惯性就想去摸手腕上的手串,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手串已经丢了很久了。 他又面无表情的把手放了下去。 “还是女孩细心。” 江静然开始切割下一块,这一块刚削去一层石皮就有一抹绿意飘出来,徐若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江静然却很冷静的从另外几个方位下刀,去掉了所有石皮以后只剩巴掌大小的翠绿色玉石,他放在手里掂了掂:“小姑娘运气不错。” 所有石头切完以后,总共开出几块不值钱的石头,市面上价格20-500元的廉价料子,放在江家只能铺在院子里当鹅卵石作装饰用。 还有几块中上等料子,跟江绯原来的那条没法比,胜在心意。 江静然粗略估计磨出来,做一条手串是没问题的,只是大概最多只能磨出十多颗珠子,不过也足够了。 切割完料子以后就是打磨,徐若木坚持要自己来。 江静然无奈同意,拿了工具和手套给她让她有空就可以拿出来磨。 徐若木想过会很费劲,没想到会这么艰难,光是磨料子她昼夜不息一有空就掏出来偷偷磨都花了一个星期,更别说粗略打磨过后还有更细致的打磨和钻孔抛光那些细致活儿。 徐若木在被学习和磨石头中等来了弋清野的生日。 弋清野在学校人缘很好,放学回家以后收到了来自爸妈和江绯爸妈准备的蛋糕和礼物,手机、新衣服都有,晚上又约了一群学校的人到附近唱k。 她哥的生日,徐若木当然是要到场的,弋清野早就被人率先叫出去了,毕竟今天他是主角。 只是她捏着手里巴掌大的盒子有些忐忑,不知道她哥会不会喜欢这东西,这是当时切出来的一块儿还不错的料子,但是因为太小了,没办法磨成珠子,于是徐若木拜托了江静然帮她做成一个挂坠。 一个挂坠对江静然这个年头的老师傅来说不过一两天就能搞定的事儿,拿到手后,徐若木就把吊坠用棕色细皮绳穿了起来,上面还挂上了她有次跟沈桃去寺庙求的的平安符。 眼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徐若木换了校服准备出门了。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有要入秋的趋势了。 这家唱k的地方有些远,高中生按照校规是不能出入这种场合的,但这种场合在那个年代的主要消费群体又都是学生,于是像这种地方位置总是很偏僻。 路上都是黄昏出来散步的人,河流中倒映着火红的天空,水天一色。 空气中漂浮着一层热烘烘的暑气。 徐若木抬手擦拭了一下鬓角冒出来的汗意,到了地方以后,她有些踌躇的望着那个一言难尽的门头,五彩斑斓的彩色LED灯在黄昏中闪耀着。 门口还蹲着几个混混一样的男生在抽烟,徐若木看到了他们,他们同时也在打量徐若木。 呛人的烟雾升腾而起模糊了这些人的面孔。 徐若木有些进退两难。 她不敢进去。 第四十六章 眼前的女孩比一般女生要高挑一些,扎着一个有些俏皮的丸子头,素白的浅黄色小裙子让少女还未发育完全的身材酒已经初有风味了。 一个染了黄毛的男生吐出嘴里最后一截烟头,站起来,朝她努了努嘴。 徐若木心道不妙,下意识往后退去。 没退几步就贴上了红砖砌成的墙壁,两边的路瞬间就让人给堵住了。 另外几个男生缓缓朝她逼近,徐若木赶紧把手藏在身后把送给弋清野的礼物往袖子里塞,盒子很小,对方不一定注意到了。 黄毛站在远处吹了声口哨:“小妹妹,有钱吗?借点钱来花花。” 徐若木为难的开口:“我没……钱。” 她是真的没钱了。 买石头掏空了她攒了一年多的积蓄,仅剩的皮毛还给弋清野买了皮绳,现在她身上是真的分文没有了。 “没钱?一分都没有?” 那男生狐疑的看着她,慢慢朝她走过来,口头威胁道:“要是让我搜到一毛钱,你就完了。” 他吊儿郎当地走近,伸手就要搜她的身。 徐若木脸色发白下意识咬住了唇瓣,她今天穿的可是裙子,根本就没有兜,这人想干什么? 弋清野左等右等,等得天都快黑了,江绯和徐若木一个都没露面。 本来是打算回去接人来着,没想到刚出大门就看见徐若木被围在中间,那一瞬间的感觉说不上来,他火气就像落入油锅的火星一样噼里啪啦的就蹿了上来。 他几个大步就冲了上去一脚踹上前面那人的屁股:“这他妈是我妹,你们干嘛呢!” 那黄毛猝不及防被踹了个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徐若木赶紧往旁边一挪,他扑到砖墙上撞了个眼冒金星。 旁边的几人却傻眼了,瞪着他:“老弋你说啥?!你妹?” “你作业都做了吗?” “做了。” 铺满碎石子的小路上略有些不平坦,方媛脚尖踢飞了一颗石子有些拘束的把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裙摆旁行走间刻意想要去触碰身边的人,却不料就在她千辛万苦要碰到的时候,江绯将手插进了裤兜里。 “……刚刚那是你妈妈?她真的漂亮。” 江绯似乎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眉梢微动:“我妈要是听见你这句话一定会很高兴。” 方媛听出了他的意思:“可我说的是实话。” 江绯点了点头。 方媛微微歪头看着他的侧脸,又道:“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江绯似乎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还好。” 提起丁欣女士似乎就足够让他头痛了。 “真的很好,你妈妈像你姐姐一样,我妈就不一样,可严格了。” 江绯没有再接话。 方媛孜孜不倦的在他耳边说着,一会儿说到学习一会儿说到生活。 直到转过一个街角之时,江绯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直直盯着前方。 方媛眼中闪过茫然,只好也跟着停下朝前看。 江绯刚好将那一脚之后发生的事看了个完全。 他几步上前把徐若木拦在了身后。 徐若木并没看到落后的方媛,只是看到江绯的那一刻,她混乱的心绪总算找到了落点,倏地平复了下来。 她习惯性地抓住了江绯的袖口。 方媛站在原地,笑意逐渐僵硬。 这两个人竟然都这么护着她。 黄毛这时候才缓过来,忍痛揉了揉臀部转身怒斥:“弋清野!你下手能不能轻点?我就找她借点钱买盒烟抽。” 弋清野从自己兜里掏出半包烟扔给他:“拿去,再让我撞见你找她麻烦,我再收拾你。” “误会误会。” “都是误会!” 其他人打着哈哈当和事佬。 弋清野让他们滚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江绯身后的徐若木,眼底藏着几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关切,挠了挠后脑勺。 不过这点不好意思很快就从他脸上消失了。 弋清野嫌弃的开口:“能不能出息点?附近所有的学校有谁不认识我弋清野的?你就不知道报你哥我的名字?” “那你就管好你身边的人。” 江绯回应他。 “嘿。”弋清野快要被他给气死了。 这时恰好走到近前来的方媛被刚刚听到的东西惊得一愣。 哥? “你们是……兄妹?” 弋清野朝她勾起唇:“怎么?不像吗?” 方媛怎么也没想到徐若木和弋清野私底下是兄妹关系,那江绯这么护着她,是不是因为这层关系呢? 她的脸色渐渐缓和。 紧接着,她把自己给弋清野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弋清野同学,生日快乐。” 弋清野受宠若惊的看着她:“难为校花跑这么远专门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他的尾音带着疑惑,没想到她会来。 毕竟他只是在群里提了一句,方媛当校花高傲惯了一向对他这种花花公子不假辞色。 方媛有些害羞一笑:“其实我也是恰巧来找江绯,临时听他说是你的生日,这礼物是我刚刚去专柜买的,不值钱,你可别嫌弃。” “谢谢了。”弋清野爽朗一笑,当着几人面打开了礼盒的盖子,一块璀璨的表躺在盒子里,表带是低调的黑色上面带着隐隐奢华的凸出来的暗纹。 一看就价值不菲。 弋清野眼睛亮了一亮:“哇大手笔啊,如果我看得不错的话,这块表应该是那家最近上新的最新款?” 方媛微微垂眼,露出一个不论让哪个青春少男看了都忍不住怦然心动的浅笑:“我也不太了解这个,就随便挑了一款。” 弋清野对这块表爱不释手。 方媛看他那么喜欢,不由转头看向江绯:“对了,我记得班长生日也没几天了吧?我也给你买一块儿?我看那家专柜里面有块白色的也不错,挺适合你的。” 江绯轻轻摇头:“我的生日不会办,家里人给我过,而且我没有戴表的习惯。” 徐若木站在他身后回忆了一下,就她见过的来说,江绯戴玉石手串是最多的,偶尔也会戴檀木手串,手串的样式却很多变,有时候是一圈有时候是多圈的。 确实从来没见过他戴过腕表一类的东西。 而且听江叔叔说,这些首饰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大概正是这份细心才能养成这样的脾性和一双那么巧夺天工的手。 江家宅子里大多是木头家具,家里大到家居灯饰小到手链指环基本都有江绯练习的手笔。 跟着学得久了,看得多了。 徐若木也依稀能分辨出哪些是江绯的手笔,哪些是江叔叔的手笔。 江绯下刀没有江叔叔老练,但是胜在比江叔叔更细致精美,比如同一朵花卉,江绯更着重于花蕊花瓣细节的描绘,雕出来的东西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江叔叔则更看重整体花型,场景的衬托,优势各有千秋。 江叔叔还偷偷跟她说过江绯刚刚开始练习雕刻那会儿,家里的椅子腿让他用来雕花,结果承受不住力,让人一坐椅子腿直接断了,他直接摔了个屁股墩给摔哭了。 徐若木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弋清野不爽的开口:“徐若木你还站在那儿干嘛?偷着乐什么呢?你的礼物呢?” 方媛却忍不住撇起了眉。 她是在嘲笑自己? 江绯微微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的人来,面对江绯似笑非笑的脸庞,徐若木赶紧收起笑意装傻,她总不能说自己想到了他小时候的糗事吧。 她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在手里握了许久的礼物盒子,放到弋清野摊开的手掌中,有些紧张。 弋清野挑了挑眉毛,打开了盒盖。 棕色的细皮绳底下坠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吊坠,像个弯曲的勺子又像是颗变异的豆芽,弋清野用食指挑拨了下那个吊坠,不知道是什么石头做的,即便是在这盛夏仍触感冰冰凉凉。 “这么小?” 弋清野有些不满的撇起眉毛,拎起皮绳放在眼前晃了晃那吊坠。 徐若木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是小了点,等我有钱了给哥哥买大的,你别嫌弃他……”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弋清野闻言有一秒的惊讶之色闪过,抬手把那吊坠抓在了手里:“谁说我嫌弃了?没想到这段时间你没白跟在江绯身后转悠,下次给哥做个大的!或者把他家的技术学来,以后哥给你掏钱开个店,老了吃喝不愁!” “他家的技术可是祖辈传下来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 他走过去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 刘海被手掌压下来在眼睫上方戳了下,徐若木本能的闭了闭眼,没好意思坦白这是她拜托江叔叔帮忙做的。 江绯哼笑:“你要点脸行吗。” 然而话虽这样说,他眼底却装满了笑意,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 “不要,脸值几个钱,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弋清野一勾他的肩膀:“给你你要不要?” “……” 方媛看着他们三个,忽然意识到她与他们之间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她无法融入,除非他们三人当中有任意一个人愿意主动打开这层屏障接受她的融入。 方媛忽然笑道:“木木,你这礼物很好看。” 徐若木朝她灿然一笑:“谢谢。” 方媛歪了歪头,好奇的发问:“为什么你跟弋清野是兄妹,但是他姓弋,你姓徐啊?是堂兄妹吗?” 徐若木刹那脸色煞白,额角一颗颗汗珠隐蔽的冒出来。 弋清野却不觉得有什么,张开就要把真相说出来,反正她听都听见了,以后想瞒也瞒不住了,那还不如坦坦荡荡说清楚,免得学校谣言乱传。 “是因为……” “别聊天了,别让其他人等太久。” 江绯打断他。 弋清野心底觉得有些怪异,按照江绯一贯的为人他从来不会主动打断别人说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他很快就被江绯的话带跑了。 “对对对,其他人都还在里面等着呢,有什么事儿进去再说。” 第四十七章 进门的时候,徐若木被弋清野领着走在前面,江绯稍稍落后一些,方媛小跑赶上前,俏皮的歪着脑袋:“你刚才为什么……” 江绯忽然开口:“你很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吗?” 他们走在一条很暗的长长的走廊上,头顶的灯闪来闪去的,忽明忽暗中,看不清江绯的表情。 光线太黑,弋清野走得很快已经进了前面的小门。 徐若木紧紧跟着他,怕走丢了。 于是走廊上只剩下江绯和方媛两个人。 方媛猛地怔住了,似乎有片刻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以后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很快眼眶就蓄满了眼泪。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方媛带着哭腔,语气有些激动:“我只是好奇问一问,她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为什么要你替她打抱不平。” “是吗?”江绯似乎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行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又该回到学校了,弋清野一到星期五走路都带风。 周一嘛,他就跟霜打的茄子没有两样,吃完早餐就瘫在沙发上葛优躺等徐若木吃完早餐,电视频道按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扫兴的扔下遥控器。 徐若木吃完他就换鞋走到院子外面的巷子里坐上车等她出来,跟过去的一年多没有任何不同。 弋清野和江绯哪怕出门再早,两人在路上打打闹闹,最终也是倒数第几个进校门。 徐若木早已经习惯了。 弋清野把车挺稳她就自觉跳下车。 “媛媛,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心情不好?谁惹你生气了?” 方媛被田薇和其他几名女生围着,脸色肉眼可见的不佳,她余光瞥见一前一后进教室的江绯和徐若木,脸上怒意更深,她在看了一眼江绯后猛地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田薇几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江绯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他目不斜视的走过她们旁边。 田薇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班长惹你生气了?” 方媛挪了挪位置,臂弯中传出一声瓮声瓮气的冷哼。 徐若木路过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方媛趴在桌上,加上其他人关切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徐若木脑中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来。 田薇看着她,表情复杂:“你怎么进我们教室?你教室不是在隔壁吗?” 对于跟学校里长得最好看最受欢迎的两个异性走的最近的同性,田薇也没办法对她像对待其他女生那样,多少会有些别扭。 谁知道她会不会在那两人面前说别的女生的坏话。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维持这种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体面没什么意义。 “她不舒服吗?是生病了吗?” 徐若木担忧的看着趴着的方媛。 田薇不耐的回答:“她没生病,你快出去吧。” “胃疼?” 徐若木从书包侧边口袋掏出一个还热乎的口袋,放在方媛手边轻声的说:“这是我沈姨做的灌汤包,你吃了垫垫肚子吧,这是给我……弋清野的,但是他早上有人送早餐了就没吃,不是我吃剩下的。” 徐若木说完,方媛压根没动弹也没回应。 徐若木抿了抿唇:“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略显局促的离开了她们教室。 田薇看着她的背影,灌汤包的香气从塑料袋里飘出来,别说还真挺香的。 她猜测道:“她不禁天天坐弋清野的车来学校,还给他带灌汤包?这两人难道真有什么特殊关系?”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们小声议论着,有人猜徐若木和弋清野在私底下偷偷谈恋爱,有人猜徐若木和弋清野在一起过分手后对弋清野穷追不舍。 过了一会儿,方媛才直起身来,抬手用手掌抹去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江绯问她的那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气又怒。 到底气恼的是他替徐若木出头还是被戳中心事的恼怒。 她道:“行了!” 身边人议论的声音立马没了。 这些人猜得也太离谱了。 不过…… 她跟这些人都一样,都很想知道这背后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方媛转头看向正在默读的江绯,江绯越替她遮掩阻挠就越说明了背后有鬼,她更想知道。 几天后,课余时间。 “徐若木,一起去接水吗?” 徐若木从书本中抽离,看了一眼桌角的水杯,已经见底了。 她匆匆忙忙合上书:“好,我马上来。” 她拿起桌上的粉色保温杯就起身朝外走,站在门口等她的女生面容很熟悉,正是当时春游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没想到分科后能再次同班。 她也是为数不多几个愿意主动跟徐若木搭话的。 春游那短暂的相处过后,其实徐若木就觉得这女孩很投缘,现在才知道她叫于安静。 人如其名,比较喜欢安静。 于安静等到她走到自己面前以后才迈动步子下楼往食堂接水的开水房去。 “诶,你大学打算考哪儿?咱们离高考可不远了。” 于安静抱着自己矮胖矮胖的蘑菇杯。 “我?”徐若木歪了歪头,目光忽然跟旁边过路的几个女生对上眼神,那几人注意到她在看赶紧转回了脑袋。 徐若木一时之间忘记了回答。 “哎干嘛呢?傻了?” 于安静又问。 “我还没想好。” “干嘛不想啊,说起来你成绩进步的是真快,补习老师不愧是江绯啊,果然老王说得没错,有时候学生教学生比老师教学生更合适,搞得我也想找他补习了。” 于安静说。 “你还要补习?” 徐若木有些惊讶。 “谁不要补习啊,打工的谁不想当老板啊,读书的谁不想上清北啊。” 我就不想。 徐若木在心里弱弱的说。 于安静遗憾的说:“不过我前段时间旁敲侧击的问了,被班长给拒绝了,他说他没时间。” “他确实很忙。” 他平时放学要帮她补习两小时,还要练习基本功看一大堆跟古玩有玉器的书籍,少有的闲暇就挥霍在梨园里面了。 于安静侧头朝她笑着说:“我知道。” “不过你还是趁早想好学校,到时候填志愿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要是实在不行你可以直升A大,分数线低一些,而且A大还是很出名的,虽然比不上清北,但也是名校。” 徐若木有些怀疑:“我能考得上?” “别小看自己啊,你成绩在上升,万一呢。” 两人一路走来。 于安静终于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以前也这么被指指点点吗?这些人看什么呢?” “应该没有吧。” “唉,跟话题中心人物做朋友可真辛苦啊,得承受一些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她用肩膀蹭了蹭徐若木,调皮的对她眨了眨眼。 徐若木笑了。 两人拧开杯盖接水,徐若木耳朵忽然捕捉到远处接水的女生在说‘借住’‘山里来的’等词汇。 她手指一阵脱力,水杯脱手落在瓷砖上砸出砰的一声响,吓到了旁边还在聊天的几人。 于安静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徐若木如梦初醒,迅速伸手去捡那个杯子,没想到忘记了关水龙头,滚烫的热水浇在她手背上。 她痛呼出声却没松手,咬着牙把水杯捞了起来,快速检查了一下,幸好没摔碎,只是杯壁脱了些漆。 “你!你别吓我啊!” 于安静看着她被烫得通红的手背,表情疯狂变幻,不知所措。 “你痛不痛?这么烫的水,这杯子得多少钱啊你就这么去捞。” 徐若木固执的抱着杯子:“它不能摔碎。” 几个围观了全程的吃瓜群众从背后贴着墙要溜,于安静猛地扬声:“站住!” “你们到底刚刚在说什么?” 那几个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于安静才听明白。 “你们说有人在传徐若木和弋清野的关系?还说徐若木虽然是弋清野名义上的妹妹,但她只是在弋清野家借住的?” 于安静不可置信看向徐若木。 却见徐若木捏着杯子的手指发白,垂着眼没看任何人,只盯着脚尖看。 “这……” “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随便聊聊天而已,谁知道她反应那么大……” 那几个女生赶紧解释了几句然后快步跑走了。 于安静拉起她的胳膊:“先别管别的了,你的手再不去开药就要废了。” 徐若木瞥了一眼手背,那里已经红肿起来了,起了一堆水泡,看起来特别可怖。 她被动得跟着往校医务室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实在太乱了,她只觉得麻木,一点痛觉也没有。 这个秘密终究还是曝光了。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第四十八章 校医老师已经是第二次看见她了,有条不紊的给她处理手背上的烫伤,然后又给她开了一些外敷的药膏。 “老师,我能在这里再待会儿吗?我还不想回教室。” 徐若木声线有些疲倦,手背还缠着绷带。 怕校医老师不同意,她又补充道:“上课前……我会回去的。” 校医老师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外面。 于安静懵逼的看向她:“你不跟我一块儿回去吗?” “安静,你先回去吧,我……” 她欲言又止,脸色白得可怕。 于安静有些心疼,皱紧了眉毛:“行吧,那我先回教室,你早点回来。” 说完她率先离开了医务室。 徐若木站在医务室里的小屋里,依靠在木窗框旁边看外面的树落叶子,她慢慢顺着墙壁滑了下来,蹲在了地上。 她抱住了自己的头。 像缩进壳里的乌龟一样害怕听到外面的声音。 可把头埋进臂弯里之后,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她现在耳朵里只有自己不停跳动的心跳声。 “哎听说了吗?还记得我们班之前那个徐若木吗?她不是天天坐弋清野的车来学校吗,据说她们是兄妹!” “什么?兄妹!难怪这么形影不离的。”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他们不是亲兄妹也不是表堂兄妹,徐若木是北方山区小镇上的小孩,被弋清野爸爸资助来槐城上学的!我在网上查了被资助的人就是家里特别穷的那种,没有父母也上不起学,碰到好心的有钱人才能上学” …… “啪——” 江绯忽然甩下笔站起来往外走。 这声扔笔的声音打断了议论声,班里有短暂的噤声,随即议论声又像原野里的草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方媛望着他的背影,眉心拧得很紧,她看向同桌问道:“是你说出去的?” 田薇一阵心虚:“我……我就随便聊聊,我哪知道那些男的管不住嘴传得这么快……” “你!” 方媛握紧了拳头,她是想知道江绯帮她隐瞒的是什么秘密,但没想要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田薇不知所措道:“这可怎么办……这下全附中都知道了吧?” “我怎么知道!” 事情真是太糟了。 江绯到了隔壁发现徐若木并不在教室,问了班里以前的熟人才知道她接水去了。 江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来,转身就往楼下去。 弋清野正在跟一群男人在操场篮球场打球,江绯并没有打断他们,而是站在球场一侧等,弋清野瞧见他,在快打完的时候还使坏的把球往他这边砸过来。 江绯站在原地没动。 弋清野又快步奔过来,在球砸到江绯前伸手拦住了,从善如流地把球捞进了怀里:“来等我?” 江绯直奔主题:“你说出去的?” “什么?”弋清野被他给问懵了。 “徐若木和你的关系、借住你家的事都是你说出去的?” 江绯又耐心的问了一遍。 弋清野扯了扯胸前被汗浸湿的衣服:“校花昨天来找我问我就说了,有什么问题吗?总不能藏着掖着吧?再说了,校花不是跟徐若木玩得好吗?” “没父母、家里穷、这也是你说的?” 弋清野脸色大变:“我他妈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我说虽然我爸是她的资助人,但她就是我妹妹!” 江绯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弋清野脸色却越来越惊疑不定:“这事儿谁传出去的?” 江绯没说话。 他们回教室的时候,徐若木的位置上还是空的,弋清野自告奋勇去找徐若木解释,江绯没拦他,眉心的褶皱却久久未散。 方媛一直在等江绯回来,在看到远处走近的熟悉人影时,她的心一下子狂跳了起来。 她确定江绯看到她了。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江绯也有心情这么不好的时候,而且根本不用猜,从他扔下笔走出去到现在都是因为一个人。 徐若木。 江绯从她面前走过,带起一阵微风,方媛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像她曾经见过的那样。 “我……” 江绯没等她说完就抽出了她手中的一点衣料,山黛色的眉微微颦起,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方媛心头一痛,手指失了力气。 她对着江绯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解释她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只是告诉了田薇一个人?说到底这件事源头还是她。 弋清野找了个空,气喘吁吁回到教室。 徐若木掐着点回教室,学校里已经不剩几个人还在外面游荡了,她实在难以忍受这些言语上的利刃了。 * “你找谁?” 方媛正聚精会神找人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于安静正脸色不善的看着她。 方媛顿了顿,低声道:“徐、徐若木在吗?” 说到徐若木,于安静就满心愁绪,她这几天状态是真的很差,上课才到教室,只要一下课人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连弋清野都逮不住人。 她看了一眼教室里面摊手:“很显然,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事!” 方媛甩下两个字转身就走,进了隔壁的教室。 于安静朝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也进去了。 方媛在发呆,忽然桌面被人拍了一下。 她被吓了一跳。 弋清野看起来睡得不太好,两只眼下都有明显的黑眼圈,他的手正掌心向下拍在方媛的桌面上。 “你……” “校花,跟我出来一下。” “我没……” 方媛手忙脚乱想解释,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实在太凶了,平时总是带笑的桃花眼现在一点笑意也没有。 “叫你一声校花,是给你面子,不要逼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你的面子。” 弋清野把脱下来的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就往外走去。 方媛吓得脸色发青,只能跟上。 弋清野跟她一前一后穿过走廊,走到楼梯拐角处才停下来。 弋清野背对着她望着楼梯间的窗户外面,声音没什么起伏:“你说出去的?” 方媛快哭了。 “不是我……我知道你不信,但真的不是我……” 弋清野忽然转过身来,勾起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容:“你是真心想跟徐若木做朋友的吗?我要听实话。” 方媛一噎,垂下眼。 弋清野懂了。 “我还真以为有人愿意跟我那傻妹妹做朋友……那你是为了谁?总不能是为了我吧?” 弋清野笑了,他开了一个全班皆知的玩笑,并不好笑。 弋清野慢慢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是为了江绯对吧?” “是。” 方媛很坦然的承认了。 弋清野道:“你喜欢谁我无权干涉,我只有一句话劝你,从今以后离徐若木远点。” 说完他慢慢抬眸看了一眼方媛,他的眼底有血丝浮现。 “其他的你不需要管,我弋清野的妹妹我自会护着。” 他走过来,方媛下意识退了一步。 弋清野擦着她的肩膀往上走了。 走廊拐角处,江绯背对着楼梯间站着,头微微垂着。 弋清野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等我?” 江绯没说话,跟他一起往班里走。 “怕我冲动之下对她动手?小绯绯,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风度吗?我怎么可能动手打女生,顶多就是警告几句。” 弋清野嗤笑一声。 很快就迎来了江绯的生日,两家的父母从早上就开始忙活晚上的满汉全席,蛋糕红包早就准备好了。 结果到了快晚上的时候,沈桃忽然注意到:“木木呢?说出去玩到现在还没回来。” 丁欣有些惊讶:“这天都快黑了,她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玩这么久?” 她的话让四个大人神经都绷紧了。 江静然快速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说:“我去找。” “我去吧。” 江绯忽然从旁边站起来,放下了手里的书。 “也行,正好你歇歇眼睛。” 丁欣女士一声令下。 江绯整理了下身上的衬衫就出了门,由近及远扩散性的开始找。 徐若木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找一个地方静一静。 槐城是真的很漂亮,坐在河边看乌篷船能看一天。 不知不觉就夕阳西下了,该回了。 这段时间以来学校的流言逐渐少了,至少……传到她耳朵里的部分。 不知道是不是弋清野在背后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但当一向爱使唤她的弋清野也开始察言观色了,她就该考虑这件事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江绯还是如往常一样待她,让她乘坐他的车带她一起吃饭,她能看出他有很多次欲言又止,但又都没开口。 就好像他一点也不意外,或许她认为的秘密他早就知道了。 而弋清野有什么理由惧怕她呢?不过是怕她不开心罢了。 能遇见他们两家人,大概她啊哪里都不好,只有运气还算挺好。 乌篷船上的老者看她坐几个小时了,招呼她:“娃子,要上来耍哈不?” 徐若木赶紧摆了摆手:“不了爷爷,我一会儿就要回家吃饭了。” “回家好,回家好啊。” 老者慈祥的笑了,点了点头,撑着船蒿划远了。 徐若木也站起来拍了拍在石墩上坐的灰准备回家。 她抬眼往远处一望,忽然看见远处的石拱桥上方站了个熟悉的人影,夕阳把他的短发染成橘棕色。 他穿着白衬衫,挺拔的身形把衬衫撑得很好看,垂头望着水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徐若木赶紧小跑过去,刚好瞧见一条手串沉了底。 槐城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水很清澈,站在桥上就能看到水底的碎石水草和游鱼,反射着夕阳有些刺眼。 “你……手串掉进去了?” 徐若木哑然。 江绯回过神,半靠在石栏上:“嗯,之前做着玩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徐若木知道他在撒谎,他对自己做的东西都很看重。 她没说什么,直接跑下石桥,绕到沿河的街道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江绯面色瞬变,跟过去也要往下跳。 徐若木从湖中冒出头来,抹了把湿透的脸庞:“你不要下来,我水性很厉害的!相信我。” 她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命令的味道,脸上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光泽,皮肤被水面折射的阳光照得剔透反光。 短短三个字,江绯的脚步硬生生被钉在原地,附近原本受惊的人群见她水性这么好,也站在路边看热闹了。 江绯则目光一刻不移的锁定在徐若木身上,就好像一旦她表现出任何不适他就会立马跳下去。 徐若木水性果然很好,河也很浅,她捞到那条手串就朝岸边游来。 江绯伸出手把她拉上来。 徐若木扒拉了下被水打湿打卷儿的鬓发,笑着把手串放到他手心。 刚从水里爬出来,她浑身都湿透了,手还冰凉,衣裙黏在身上凸显出少女的玲珑。 江绯先是怔怔的看着她的笑容,意识到她身上的不妥后,他立即偏开了脸,耳根却红得滴血。 徐若木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服,还好穿的不是白色,不是很透。 她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围在腰间,聊胜于无。 江绯似乎有些不解。 “为什么?” 他的声音轻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融化在晚风了。 徐若木用手指扒拉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认真的说:“你今天生日,不能再丢东西了,不然今年一年都会丢东西的,我爷爷告诉我的。” 说起爷爷,她笑得异常明媚,露出两颗削尖的虎牙。 什么是喜欢? 大概就是你喜欢夕阳,而她笑起来比夕阳还要好看吧,不需要多华丽的辞藻。 两人踩着夕阳拉长的影子步行回家,江绯给她买了件外套又买了一条大毛巾给她围在身上。 家里也像他说的那样,他的生日没有让太多人知道,一顿两家大人合伙做的美食足矣。 他们两家人关上院门一起围坐在院子里的方桌上看星星吃晚饭,为江绯庆贺生日。 吃完饭后,徐若木已经洗完了澡换了干爽的睡衣,吊带短袖和花边短裤,非常柔软清凉。 她藏在柱子后面往院子里瞧,弋清野就躺在江绯身旁的椅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目养神像是睡着了。 她捏着一个盒子鬼鬼祟祟摸到院子里坐在摇椅上乘凉的江绯身旁。 江绯看了她一眼:“?” 徐若木笑了起来把盒子塞到他手心,眼底像落进了千万星辰般明亮,小声的说:“生日快乐。” 又指了指那盒子用口型说:“礼物。” 江绯打开看了一眼,表情凝住了。 “江叔叔指导我做的,虽然不能算我一个人做的,料子也不如你丢失的那个,但是……”她鼓起脸颊:“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会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的!” “谢谢。” 真心的。 江绯眼底的神色异常柔软。 他收到过很多礼物,但这份礼物是最令他动容的。 徐若木蹲了会儿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朝江绯那边歪了一下,江绯抬手扶住她胳膊:“没事吧?” 徐若木尴尬的笑了笑:“蹲了一会儿腿麻了。” 江绯却忽然哑了声线。 她站起来以后他才发现她穿得很少。 他也不是第一回看见她这么穿,只是当初他更多注意到的是她豆芽菜一样的身材,纤细的腿,看起来无比羸弱的身体。 而现在,她早就不是那个初到槐城的女孩了。 江绯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好像有些口渴。 夜宵是切蛋糕,唱生日歌。 徐若木拍着巴掌数着拍子,唱得格外嘹亮。 弋清野提议:“这样吧,我们依次每个人单独为小绯绯唱首生日歌吧!合唱总有人要偷懒,可以是生日歌也可以是别的歌!可以唱整首也可以是片段!我先来!” 他不顾其他人劝阻开始了忘我演唱。 江绯一边听着一边跟着点头打节拍,一曲听罢伸手揉了揉耳朵,语气无奈:“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的歌声生动形象诠释了什么叫人菜瘾还大。 “哈哈哈。” 弋清野被所有人一顿嘲笑,徐若木选择清唱了一小段,羞红了脸庞。 夜晚蛙声阵阵伴随着软软的女声哼唱,竟然有些悦耳。 江绯默默在桌下点开了录音的按钮。 切蛋糕前,弋泰宁点亮蜡烛问江绯:“小绯,有什么生日愿望,快许一个。” “愿望?好像没有。”江绯觉得有些陌生,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许过愿望。 弋泰宁说:“那不行,十八岁的生日愿望还是要许的,人呢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十八,错过了多可惜啊。” “许一个吧。” 沈桃也说。 江绯眸光清浅的划过家人们的脸庞,最后停在充满期待的徐若木的脸上。 徐若木与他对视,眼睛弯成了月牙,双手捧在胸口,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江绯沉吟道:“非要许愿的话,那就许愿摘下天上的星星吧。” 弋清野乐了:“这算什么愿望?异想天开嘛不是,耍赖啊你!” “异想天开吗。” 弋清野鄙夷道:“绯啊,你可真贪心,天上星星这么多。” 江绯摇头笑了:“星星再多,我也只要一颗。” 第四十九章 那年她摔了一跤,院子里原本铺的青石板后来换成了松软的泥土,种了些花花草草。 时间从来无声,却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很多东西。 院外那颗白玉兰年年开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从两根树杈长成茂密的一颗大树,过了花期便会落一地的花,有的枝桠直接从走廊上的镂空花窗里伸出来。 又是一年到了白玉兰的花期,徐若木她们也终于快要迎来高考,整个弋家似乎都处在一种紧张的氛围里面。 弋清野的成绩不需要担忧。 全家人都在担心的是徐若木并不稳定的成绩,有江绯帮忙补习进步显著,但是分科后教学进度不同就变成了她遇到难题时主动去问。 徐若木的成绩一直上上下下的,惊险得坐过山车的弋泰宁和沈桃心脏疼。 高考前夕那几天假更是一团乱麻。 街坊邻里都迷信,搞得沈桃也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高考时要穿的旗袍早就准备好了,天还没亮带着弋清野和江绯还有徐若木三个要高考的学生去槐城附近的寺庙上香,什么打糕(打高分)猪蹄(金榜‘题’名)鱼(寓意鲤鱼跃龙门)通通做了一遍,天天在朋友圈刷屏式转发锦鲤。 弄得好像整个槐城的人都知道他们三人要高考了。 弋清野和江绯没事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窝在一起做押题卷,两人依然会为了一道题的对错而争论不休。 他们作为好学生对于学习考试的压力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并且很能将压力转化为动力。 徐若木的压力却尤为的大。 她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全家人的期待和希望,江叔叔也时常过问她有没有把握,她回答不上来。 一天午后,他们三人挤在后院学习,弋清野做着做着困得睡着了。 江绯停下笔:“好了,先别做了,我们聊聊。” 徐若木从善如流放下笔。 江绯推开木窗,窗外照进来午后的阳光让人觉得暖和又疲倦,蝉在外面的树上阵阵鸣叫,叫得人想睡觉。 “在烦恼什么?” 徐若木惊诧:“你看出来了啊……” 江绯笑了,她每天神色恹恹,胃口也不佳,心得大成什么样才察觉不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睡得正香的弋清野,哦,得心大成他这样。 徐若木趴在桌上,把下巴放在手背上,说了实话:“我怕考得不好……” “为什么?” 江绯声线温和。 “你也看到了……沈姨和弋叔叔还有丁姨和江叔叔都很关心我的成绩……我要是考得不好,他们一定会失望的。” 江绯扬了扬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徐若木对他的问题感到茫然:“他们这么关心难道不是因为期望吗?” “我认为关心和期望是两码事,他们关心你高考有没有信心和把握不代表你一定要拿个高得令人跌破眼镜的成绩回来,别担心,弋叔他们和我爸妈都是很开明的人。” 徐若木的心好像放下了一些,她隐约觉得,这几年,江绯真的教了她很多。 是他教会她去接纳他人对自己的好,是他教会了她不喜欢的事要勇敢说拒绝,是他教会她自信,还有很多。 “班长,你想好上哪一所大学了吗?” 徐若木看着他很认真的发问。 江绯微微一愣,却没急着回答,而是弯了弯唇:“那你呢?” 他问,徐若木就真的认真去思考了,完全没意识到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又把问题踢了回来。 她撑着下颔,眼珠上瞟:“我啊……A大吧,安静说附中是A大的附属中学本校最容易考,而且还是名校,哪怕只能混个三本我也知足了。” 江绯微微出神,然后他弯了嘴角:“那我在A大等你。” 徐若木倏地睁大了眼睛,激动得直接扑上去了:“这么说班长你也去A大?” 江绯上半身不着痕迹僵住,看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和忽然凑近的脸,慢慢微笑点头:“嗯。” “太好了!我还担心考不上你想去的学校呢!” 徐若木小声嘟囔。 江绯微微低头:“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徐若木又放开了他,手舞足蹈的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笑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说班长你一定会被录取的!一定!” 她捏起小拳头。 江绯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笑的时候自己不自觉就跟着笑了。 “班长对于未来有什么打算吗?比如想读什么专业?毕业后想做什么?” 江绯收敛笑意,轻轻点头:“有想过,我应该会学跟家里生意相关的专业,至于未来的打算,说不定我说了你会觉得我不思进取。” 徐若木不赞同的皱起小脸儿,摇头。 “我不会。” 江绯转头,目光远眺远方,目光柔和:“我爸跟我谈过,大学毕业后我不会更深入继续学业,大概会回家接过我爸手头的担子,他现在的眼力远不如以前年轻的时候了,看不清下刀就抖,一抖就容易伤到手。” 徐若木连连点头,却又有些顾虑:“你大学毕业就要接过家里的生意吗?吃得消吗?” 毕竟那时候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江家的生意又做得那么大。 “总要接的。” 江绯他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至于不管他毕业是否会继续深入学习,他的优秀都是毋庸置疑的,没人敢说他不思进取。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应该走的路。 没人规定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怎么走才算正确,不辜负自己就是正确的路。 江绯又问她:“那你想过吗?” 徐若木调皮的吐了吐舌,用笔在桌面上画着圈圈:“我……我大学毕业应该要回到我家那边,那边还有我爷爷,你没去过不清楚,那边临海,地方很小,大家都做海上生意为生,没多少机会。” 江绯神色明显一怔。 他都忘了。 他们之间注定要有离别。 他问:“为什么不选择留在这里?爷爷的话,等你毕业后安顿好了完全可以接过来。” 那声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爷爷让她心头倏然猛跳。 别的不说,徐若木觉得爷爷一定会喜欢江绯的。 徐若木却有些羞愧的笑了:“我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我想留下就能留下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能够留下来,毕竟这里有你……和弋叔叔他们!” 她望向眼前的人,却一不小心与他对视了。 他眼眸中像有一阵小型风暴,轻易就能把人卷进去。 徐若木的脸霎时就红了,她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我还想报答沈姨和弋叔叔对我的恩情。” 江绯没说话。 徐若木却敏锐的觉察了他的情绪,因为他的眉尖微微拢起,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好像不太开心。 徐若木有些苦恼的咬了咬唇瓣,绞尽脑汁想要想个办法让他的情绪好起来。 她脑海中划过前两天在手机上刷到的一则新闻报道,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走过去哥俩好地搭上江绯的肩膀。 江绯茫然的看过来,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一脸无奈,却没拂开她的手。 他的心绪被她无形牵动,偏偏她本人却毫无察觉,还像只小猫一样软绵绵蹭过来。 徐若木神秘兮兮的说:“按照时间好像是今晚,陪我去城外看流星雨吧?” 江绯还没来得及回答。 她就心虚的使出了杀手锏,抱着江绯的胳膊来回摇晃:“班长,求你了,那么晚那么黑,我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啊,这场流星雨好多年才有一次,特别难得!” 江绯被她拉着左右摇晃,无奈开口:“知道危险还要去?” 徐若木垂下眼睑,楚楚可怜:“我以前在家那边没有手机,从来没有见过流星雨……我就是想看一眼,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 江绯心里默默的想,我果然还是看不得她哭。 从前看不得,现在更看不得。 装的也不行。 江绯妥协:“我陪你去看流星雨可以,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徐若木嗅到希望的火种,抬起了亮晶晶的眸子:“什么事啊?” “先欠着,还没想好。” “没问题。” 徐若木一口应下。 管他呢,不管什么事,就算没有这个约定,只要江绯开口,她也是很难拒绝的。 赚了。 黄昏的时候,两人一起出了城,槐城外除了公路和铁路,还有一块一块的田野和高低起伏不平的草坡,茂密的野草一眼看不到头,远处山影重重,层峦叠嶂。 夕阳像潮汐一样快速褪去,最后的余晖映在山顶将层林尽染。 徐若木站在空旷的干田野里目睹了这一幕,感慨道:“哇,真的好美啊!”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果然是最浪漫的。 徐若木拉着江绯找到了一处小山坡,用带来的野餐布铺平了草地,两人盘膝而坐。 夜色降临,蚊虫开始多了起来。 徐若木深受其扰,很远的地方,绵延远去的铁路轨道上火车轰隆隆驶过,喷气声只有电视剧里听过。 江绯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便携的花露水给她喷在脖颈胳膊和大腿上面,他喷的时候徐若木就伸直了手臂看着他,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她觉得江绯真的很全能,居家旅行必备。 花露水冰冰凉凉的感觉在身上停留了许久,夜色越来越黑,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隐隐能看见几盏城市的灯火,像星星一样。 周围的草丛里忽然漂浮起零星碎光,徐若木吓了一跳,细看才发现这些碎光是一群群的萤火虫,发着微弱炽热的光在距离他们不远的草丛中飞来飞去。 徐若木没想到流星雨会这么难等,几个小时过去了,远方天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天还没黑他们便到了,一直等到城市的灯火一盏一盏慢慢熄灭,徐若木都困了,流星雨也没来。 江绯一边用手机跟家里和沈桃他们报平安一边陪徐若木闲聊解闷,时不时还要应付她忽如其来的拍照欲。 他这边回完消息耳边没有动静,抬头一看,身边的人已经倒在野餐布上蜷缩着睡着了。 江绯慢慢替她盖上一件衣服。 徐若木侧趴着睡的,嘴里忽然嘟囔出声:“开心……” 江绯听得含糊,便凑近了去听。 这次听清了,耳膜却有些发痒。 “江绯。” 她头一次这么自然的叫他的名字。 “要开心……” 江绯手指微微蜷缩,他忽然懂了她非要缠着他来的目的了。 手电筒的灯光下,一只蚊子落在她细嫩的脸颊上叮咬着,江绯想要用手指为她拂去,还没动作,蚊子又飞走了。 只留下一个红肿的小包,有些好笑又有些可爱。 江绯忍笑把花露水喷在掌心搓热轻轻给她抹在脸上,避免那只蚊子卷土重来。 徐若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家了,她遗憾的错过了翘首以盼的大型流星雨。 而且更可怕的是,明天就是高考日了!!! 高考当天,沈桃和丁欣两位女士难得丢下钟爱的麻将坚守在考场外面,连睡午觉都是在车里睡的。 查成绩那天,从起床徐若木就跟游魂似得。 到了中午,两家家长都整齐的坐在弋家的客厅里,还有一些闻风而来的街坊邻居,望着墙上的挂钟满怀期待。 时间一到,沈桃猛地一拍巴掌:“可以查成绩了!” 丁欣也道:“快查查!” 徐若木和弋清野江绯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当着家长的面低头在手机上查成绩,江绯的页面第一个跳出来,他粗略扫了几眼,面色如常的收起手机。 剩下就只有弋清野和徐若木了。 徐若木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江绯,却见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也正看着她。 她好像从他身上汲取了些许勇气,这才按下了查询的按钮。 弋清野吹了声口哨,把手机举起来:“A大稳了!老爸,答应我的奖励可不要忘了啊!” 弋泰宁赶紧接过手机来看。 徐若木看到分数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凉了,她面色一白,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了下去。 江绯微微颦眉。 弋清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龇牙咧嘴的闭嘴了。 几个大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无措。 最后还是沈桃坐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揽住她,声音很轻柔:“木木,发挥得不好?我看看可以吗?” 徐若木抿了抿唇,缓缓把手机递给她。 沈桃很认真的去看,然后惊喜道:“我们木木真棒啊,三百多分快四百了!” 弋泰宁也瞬间转忧为喜,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啊木木。” 丁欣和江静然也朝她露出了笑意。 其他街坊邻居偶尔小声窃窃私语。 不过徐若木都不在乎了。 她本来想笑,眼泪却情不自禁掉出了眼眶,她死死咬住嘴唇想要抑制眼泪,沈桃却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就知道我们木木很优秀,一点儿也不差,很快就是大学生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家人呢。 真好。 她把脑袋搁在沈桃的肩膀上,幽香从她发间弥漫出来,她哽咽道:“沈姨……我想复读……” “我想跟哥哥们,上同一所大学。” “好。” 沈桃也被带得有些泪意了。 江绯蝶翼般的眼睫轻轻煽动了下,徐若木还从没用这个称呼叫过他。 然后沈桃热情的邀请了街坊邻居参加过段时间的谢师宴,然后送走了他们。 两家大人聚在一起讨论谢师宴定在哪个馆子,多少席位,哪个日子合适,弋清野在一旁打游戏一边插嘴,然后顺便挨训。 徐若木走到外面院子,伸手接住了檐上落下的一片花瓣,盯着看了很久。 她不知道她出来没多久,江绯也跟着她一块儿出来了。 她在看花。 他在看她。 “还记得你欠我一个要求吗?” 徐若木被惊动,下意识缩了手转过身,花瓣缓缓落在地上,眼中的水雾还没能完全收尽。 她后背贴在柱子上,慌乱的抹了抹脸,茫然道:“你想到了?” “嗯。”江绯走近了两步,徐若木感觉自己又开始浑身不适了,手心疯狂冒汗。 她看见面前的人抬起了手,动作自然,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 “不要哭,我和你哥在A大等你。” 就好像她的哥哥一般宠溺温柔。 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第五十章 光线略显昏暗的房间,呼吸声均匀,窗外的阳光千方百计才从拉得严丝合缝的厚重窗帘中泄进来一两缕,丝毫不影响屋里人的好睡眠。 而徐若木很早就起了床,跟着沈桃一起包饺子。 沈桃说:“吃饺子,喜庆。” 徐若木点点头,学着沈桃的样子拧出一个个像裙边一样的小褶,沈桃包的饺子又大个又好看,速度还快。 徐若木也想像她一样包得又快又好,咬着牙跟上她的速度最后累得一鼻子汗,刚刚包好的一串饺子还软趴趴的倒了地,像极了她犯困的模样。 沈桃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笑了,伸手点了点她鼻头却留下白白的一点,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手上沾有面粉这下还沾徐若木脸上了,她笑着伸手在一旁的水盆里洗手。 她道:“慢慢学,别着急。” 徐若木用手肘擦了擦脸上的汗点了点头,速度慢了下来,好在包得还算可爱,一个个圆圆滚滚,看起来特别憨态可掬。 沈桃教会了徐若木以后,看了看时间,刚好撞上拿着手机从屋里走出来,一边喝茶一边听新闻的弋泰宁。 沈桃道:“你儿子通知书还拿不拿了?” 弋泰宁脚步一滞,看出她心情不妙在发火的边缘赶紧道:“我这就去叫他,老婆别生气。” 他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咂吧了两下嘴,忍不住感慨:“这喝茶还是个讲究事儿,老江懂,我是真的喝不来啊。” 他掉头走向弋清野的房间,屋里黑黢黢的,他也没开灯,而是摸到床边 “都几点了,儿子,你怎么还在睡?” 床上的弋清野皱了皱眉没理他。 弋泰宁又叫了几声,还是没辙,最后只能使出杀手锏。 “你妈拿鸡毛掸子进来了。” 下一秒,床上的人腾地坐起身,睡眼惺忪:“妈妈妈!我起你别打!” 他是侧着睡的,左半边脸被硌出大片红印,一只眼睛半睁着,一只眼睛闭着。 “还得是你妈啊。” 弋泰宁捧着手机站在一边像个弥勒佛一样,忽然出声。 “啊——” 徐若木只听见弋清野房里传来一声惨叫。 她知道他这算是醒了。 “爸——你搁这儿扮鬼吓人嘛呢?差点让你给我送走!” 弋清野惊魂未定,但是睡意是彻底没了。 弋泰宁笑呵呵的:“爸爸没想到会吓到你,不好意思了,快起床吃饭然后去把通知书拿回来,你妈着急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 弋清野穿着老汉背心和大裤衩子掀被下床。 他粗略吃过早饭就打算出门拿通知书,为了仪式感,沈桃女士还勒令他们穿上校服去拿,刚准备出门江绯就到了,他把车靠边一停走了进来。 “小绯来了,你怎么没穿校服啊?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小野换洗的那件,刚洗完。” 她兴高采烈的去了。 江绯被她的反客为主弄得有些懵,目光在弋清野和徐若木身上的校服上扫过,不确定开口:“拿通知书……要穿校服吗” 弋清野同情的看着他:“算你倒霉,我妈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感的锅。” 江绯习惯了,沈桃拿给他,他就穿了。 徐若木自告奋勇:“哥能带上我吗?” 弋清野:“想去就去呗。” 两人出门前,沈桃嘱咐道:“回来的时候小绯你就别回了,到咱们家吃饺子。” “好。” 录取通知书是寄到家附近的快递站的,薄薄的两个大袋子,撕开信封里面露出白金色的录取通知书本体。 弋清野刚取出自己的那份就见远处江绯也到了。 江绯跟他一样。 快递站的大叔认识他们,笑着问:“这是通知书吧?考得哪所大学?” 江绯回应:“A大。” “嚯,A大那不名校嘛,好大学!恭喜啊娃子!” 三人告别了大叔。 徐若木拿着手里的通知书,指尖拂过封皮上烫金的A大全程,眼眶有些红。 弋清野警告她:“不许哭啊,不就是所学校嘛,明年你也有!” 徐若木动作一顿,万分珍重地把通知书抱在怀里。 “我的也给你。” 江绯把他的递过来。 徐若木左右手各一封录取通知书跑在前面高兴得手舞足蹈,比考上A大的两个本人还高兴,扎得高高的马尾在空气中扬起肆意的弧度,好像它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青春。 江绯和弋清野两人走在她稍稍落后的地方。 弋清野忙着玩手机,谁也没有注意到笑着注视前方背影的江绯。 忽然徐若木举着手机出声招呼他们:“咱们拍个合照吧!” 弋清野一脸嫌弃却比谁都更快摆好poss:“要拍快点拍。” 江绯也很配合的站到了她身侧,双手插兜,姿态放松。 徐若木站在最中间稍微前面的位置,比了个剪刀手,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弋清野看着镜头里她笨拙的姿势扬起了一个笑,江绯也微露笑意。 身后的大树在烈日中沙沙作响,被定格在了那一天。 果然,弋清野和江绯双双被A大录取,而徐若木也开始准备复读,在复读前的那个夏天,她为了学会自行车摔了不知道多少次。 江绯看着她一次一次因为掌控不了平衡从车上摔下来又坚强的爬起来,眉头瞥得死紧。 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没法阻止的。 例如长大。 即将开学,弋清野和江绯提前去了A大报道。 从那之后他们几个人的人人生好像进入了不同的轨道。 徐若木在高一高二的学生眼里就像个八卦集合体兼永远活在话题里的人,有一天这个过去永远处在话题中心的人物忽然从天而降坐在了他们中间一起复习一起冲刺明年的高考时,许多人仍然很没有真实感。 然而徐若木却顾不得那些了,她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老师讲课的时候认真做笔记,连洗澡都在背单词。 你所浪费的那些时光在某一个时期会成倍反噬回来。 遇到难题的时候她还有两个学霸外援。 但偶尔她也会不安。 她会想念跟弋清野和江绯一起上学的那些日子。 “江……” 她在听到头顶传来声音的时候快速合上了笔记本,抬头:“有什么事吗?” “你写什么呢?” 女同学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字,有些好奇。 徐若木笑了笑:“没什么,在发呆,随便写写。” “哦好吧,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女同学指了指教室外面,回了自己座位。 徐若木点头应下,然后在没有人能瞧见的角落把笔记本打开了一点缝隙,江隐在书的夹角形成的阴影里,光线照亮了后面跟着的字。 绯,火红色。 温柔的他意外有一个很热烈的名字。 在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这个名字能给她力量。 她合上笔记本走向老师办公室,王才行看到她有些反常,茶杯里的水喝了一口又一口就是没开口。 徐若木试探的开口:“王老师,有同学说您找我?” 王才行幽幽叹了口气,道:“是,刚你监护人打来电话,说是你家里有亲人过世了,他们马上来学校接你回家。” “……” 亲人?她还有什么亲人? 徐若木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个亲人,也是唯一的家人。 那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反应,麻木的瞪大了眼眸,看着王才行。 王才行避开了她的眼神,嘱咐道:“你赶紧回教室去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送完了亲人再回学校安心学习,成功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徐若木游魂似的离开了办公室,她在班里没几个熟人,也没人上来问她怎么了。 她在校门口站了会儿,弋泰宁的车就到了。 弋泰宁从驾驶座探出头:“木木快上车,咱们不回家了,直接回格桑镇。” 徐若木拉开后座的门坐了上去。 弋泰宁一边开车语气沉重道:“我也是刚接到通知,老年人身体本来就不好,没想到还是熬不住了。” 徐若木抱着书包的手死死抠着边缘,风从半开的车窗扑到脸上,视野快速变模糊,直到彻底看不清。 她咬住唇瓣,飞快垂下眼睑。 弋泰宁从车内后视镜上悄然收回视线,他看出她拼命忍住啜泣就是不想让他发现,所以他没有戳破她最后的那点坚强。 他装作若无其事道:“你沈姨给你在车上备了小毯子和小枕头,要是困了就睡会儿,时间会比较久。” 徐若木伸手去摸旁边的小毯子然后盖在了头上,细碎的哭声从毯子里面传出来。 她哭了很久才累得睡过去了。 一路上睡了又惊醒,醒了又强逼着自己睡着,弋泰宁都看不下去了。 A大—— “你好同学,请问见过你们系的江绯吗?” “见过啊,不过是几个小时前了,现在我也不太清楚他在哪儿,你可以去他宿舍看看。” 弋清野又哼哧哼哧跑到历史系男生宿舍来,敲开门以后,一个自然卷男生茫然的看着他:“你……找谁?” “江绯江同学在吗?” “不在,他去图书馆了。” 弋清野只来得及匆匆道完谢就赶往图书馆,A大的图书馆都是好几座,而且都是好几层楼,可以容纳上千人。 要从这样的环境中找一个江绯,不比大海捞针容易。 不过幸好最终他还是找到了。 江绯选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安静的看着书,不过要是凑过去看封面就会发现他看的根本不是专业书籍,而是一些跟雕刻技艺有关的书籍,旁边还摆了一沓文物出土类书籍和古人类遗址什么的让弋清野看了就头晕的书名。 他那一桌很清静只有他一个人,周边坐的却默契的全是女生,好像谁也不愿意打扰他。 有些人就是只可远观型帅哥。 弋清野悄无声息在他面前拉开椅子坐下,江绯抬眼瞧了他一眼,继续看书。 弋清野抬手拢住唇瓣,压低声音道:“别看了,我跟你说个很重要的事。” “说。” 江绯头也没抬。 “徐若木……” 江绯翻书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弋清野继续道:“徐若木爷爷去世了,我要请假回去,你要一起吗?” 第五十一章 他们连夜赶回槐城,沈桃也十分忧心:“你爸说已经见到遗体了,唉。” 弋清野上了大学个子窜的更高,站在沈桃面前都比她高了,沈桃没想到他们会赶回来,赶紧打算给他们弄饭吃。 弋清野往桌旁一坐:“不用了妈,我们不吃,我们这就坐车去那边,火车票都买好了,一个小时后的车次。” 沈桃惊讶:“你们要过去?” 江绯点头。 弋清野心大,没发现他从学校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没有松开过。 “过去多久啊?” “不知道,等事情处理完了坐我爸的车一块儿回来吧。” 沈桃点头:“那估计得有段时间,我这就去给你们收拾东西。” 沈桃拿了两个黑色的背包收拾了一些零食和速食还有方便面水之类的给他们背上,两个她看着从牙牙学语的小孩长成已经有些成熟的大男孩。 出发前,她还是忍不住叮嘱:“不要老玩手机,手机没电了到了地方都联系不上人。” 弋清野没当回事:“知道了妈。” “沈姨再见,家里只剩你一个人,可以去我家住,我妈……老念叨你。”的麻将。 江绯省略了最后三个字。 果不其然把沈桃哄得眉开眼笑:“那必须的,好不容易送走了家里几尊大佛,我明天就找你妈偷个清闲去。” 两人前往火车站。 火车驶出槐城,车上的人昏昏欲睡,干嘛的都有。 弋清野躺在上铺打游戏,过了一会儿又气得摔手机:“这破网,还打游戏呢。” 下铺没反应,只听沙沙的细响,貌似还有着某种规律。 卧铺对面是两个小姐姐。 弋清野死皮赖脸的搭讪:“你们好啊。” 上铺的女生本来在看书,闻言放下书朝他笑了笑:“你好。” 弋清野自我介绍,端起一抹信手拈来的笑:“我叫弋清野,两位是一起的吗?我看你们实在长得太好看了,让我忍不住想问下你们的名字。” 他肉眼可见的看见对面的女生羞红了脸,迟疑道:“我们……是一起的,我叫李芳。” 下铺的女孩就外向多了,她道:“我叫李朵。” 弋清野作势吸了口气,表情夸张的叹道:“真是充满花香的名字啊……” 话没说完,被其他地方飘来的烟味呛得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咳!” 他这一副凄惨的模样逗笑了对面铺的两个女孩。 江绯也抬眼看了一眼自己上铺。 李朵问他:“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们了,看你们之前找车厢有点迷茫,你们没坐过火车吗?如果经常坐火车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火车上啊,啥人都有,啥味儿都有。” 弋清野拧开瓶装矿泉水灌了一口,慢慢缓了过来。 这个年代私人汽车的普及率并没有那么高,大众的出行工具基本都是长途客车和火车,但弋清野和江绯还真没多少机会坐火车。 他们一般也不出远门。 李朵忽然开口,探头过去问对面的人:“你在做什么啊?” 江绯语气很淡:“雕石头。” 他下刀很快,瘦白的手指好似能看到残影,就算这样,也不会割到手。 属实是艺高人胆大了。 李朵越看越惊奇:“你手里是什么石头啊,居然是白色的,好漂亮。” “鹅卵石,洗得比较干净。” 有一种白色的鹅卵石跟玉石纹理很像,外行人确实分辨不出,江绯深知出门在外不好实话实说,容易惹是非。 弋清野却撇撇嘴:“什么鹅卵石,你那不是玉吗?” 李朵更惊讶了,以为江绯刚的回答在跟她开玩笑,笑着说:“你真幽默,不过这真的是玉吗?玉石竟然这么好看,可惜太贵了,你雕的那是什么花纹啊?” “祥云纹。” 弋清野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苹果啃了一口:“那不然呢,我兄弟可牛了,手艺功夫一流。” 江绯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弋清野用穿了袜子的脚蹬了一下床铺,询问:“你从上车就在雕什么玩意儿呢?” “礼物。” 弋清野啃苹果的动作一顿,笑了:“给徐若木的?” “嗯。” 李朵忽然想起一件事,插进话头:“对了,你们一定要保管好自己的东西,特别是快下车的时候,你们什么时候下车啊?是明天早上吗?” 弋清野点头:“是,难不成这火车上还有小偷?这么多人,不太可能吧?” 李朵摇头:“怎么不可能,快到站那会儿天刚好快亮了,大家都在睡觉,火车上扒手和人贩子最多了。” 弋清野勾起一个笑:“我这么聪明,人贩子还能把我拐了?” 江绯默默的想,什么底都往外抖,你要是被人贩子拐了也不冤枉。 两个女生被他盲目的自信逗得很开心,火车渐渐离槐城远了,车窗上产生一层雾气凝成水珠一缕一缕流下来。 夜深人静,远处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弋清野也没什么兴致聊天了,倒是李朵一直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江绯雕,时不时凑过来问两句,江绯不爱主动跟人说话,但是有问必答,还算好说话,长得还好看。 弋清野躺着玩单机游戏连连看和俄罗斯方块还有切水果,玩着玩着就上瘾了停不下来,直到手机耗尽最后一格电,他又借了江绯的手机来接着玩。 江绯叮嘱他:“留点电。” “好好好。” 他满口答应。 等他睡得打呼噜的时候,江绯去拿手机发现已经开不起机了。 “……” 江绯也有些困了,他把雕了一半的石头放进包里之后又觉得不妥,然后拿出来放在了旁边。 火车轰隆隆一声响,周围逐渐喧闹起来,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江绯抬起手肘放在眼睛上半晌,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眼,两旁划过一些戈壁,这边的风景与槐城周边的景致截然不同,四周都光秃秃的,没什么林木。 半个小时后。 “什么!你玉石丢了?” 李朵诧异:“丢了?什么时候?” 江绯语气平静:“睡醒的时候。” 李芳问:“你放在什么地方的?” 江绯:“枕头旁。” “这……” 弋清野恨铁不成钢:“不是都让你小心扒手了嘛,你怎么还大喇喇放枕头旁啊。” 江绯没说话。 李芳又问:“什么玉啊,值多少钱?” “和田玉籽料,半成品的价格没有具体标准。” 李朵忽然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连话音都在抖:“我查了,网上说……一克几万到十几万不等……” 弋清野拍床而起:“我们这就去找列车员!” 李芳点头,只是面露难色:“可以是可以,不过追回来的几率不大,一般扒手得手后就在下一站下车了。” 弋清野:“那怎么办啊?!” “没事。” 江绯却说。 弋清野更火大:“你这破脾气,这都不急?败家玩意儿。” 江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弋清野回想昨天自己大喇喇把那是玉石的事儿在公共场合说出来,莫名有些心虚,赶紧挪开了视线。 半个小时后,火车终于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早在前几个站,李朵和李芳就拿起行李箱跟他们告了别。 弋清野和江绯走出火车站,弋清野懒懒伸了个懒腰:“终于到了,快累死了。” 火车站站名叫北鞍市火车站。 火车只能抵达市里,他们还需要打车才能去往格桑镇。 弋清野越想越不对劲,转头问江绯:“你石头丢了就真的一点也不着急?” 江绯看着他:“石头丢了我为什么要着急?” 弋清野更搞不懂了:“你那石头一看就是好料子啊。” 江绯从背包里取出一块眼熟的石头:“你说的是这个?” “卧槽。”弋清野惊得险些没蹦起来,他赶紧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没谁盯着他们,他把江绯的手按回背包里:“你没丢?!” “丢了啊。”江绯说。 “丢什么了?你石头不是在这儿吗?” “鹅卵石丢了。” 江绯露出一个浅笑。 “……”弋清野:“不是,为啥啊?明明你没丢为啥还要说丢了?而且你还真随身带鹅卵石啊?真是……” 弋清野觉得这些搞手艺的都挺怪的,正常人谁在包里塞鹅卵石啊,不嫌重吗? “那块石头我捡来的,色泽很好,我一般都带着。” “为什么呢?” “你觉得你都说出来了,那块石头我不丢咱们的包就得丢,你选哪个?” 弋清野面皮抽搐了一下,他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他包里有手机还有现金还有吃穿用的,他抓紧了自己的包:“那还是丢石头吧……” 江绯眼疾手快拦下路边一辆蒙尘的出租车,并不夸张,车玻璃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弋清野拉开车门后都是弹跳着坐上去的。 江绯面色如常坐进来,问他:“椅子是烫吗?” 司机都听笑了。 弋清野扫了一眼车内,还算整洁干净,这才没继续挪动。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方言味儿浓重的普通话:“两位帅哥要去哪儿?” 江绯打开放了一晚上有恢复了一丝电量的手机把地址拿给司机看了后又扫码付了钱,在他付完钱的下一秒手机彻底黑屏,这次不管他怎么开机都没反应了。 司机道:“那地方啊,还蛮偏远的嘞,不过风景好看,你们是去旅游吗?” “不是,找人。” 弋清野答道。 司机看他们没有想要闲聊的意思就也没有再开口了。 从早上开到下午,司机忽然开口:“两位小帅哥,就快到了,前面看到没?” 格桑镇一条街道直通大海,远处好像能到潮水涌动的声音,太阳悬在海平面上堪堪要往下落。 就像司机说的那样,这个小镇很漂亮,但是很落后,镇上的人好像刚下完海回来,拖着沉重的大网,裤腿挽到膝盖以上。 他们下车后,弋清野终于知道沈桃的叮嘱是对的了。 他们确实联系不上人。 “这地方怎么也没个门牌号什么的啊,这街道也没名字,这是什么地方啊。” 不过说完他又看了一下这个镇的大小,就几条街道交叉,楼栋林立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反光下仿佛在发光,好像也确实用不上门牌号和街道名…… 直到晚上,沈桃打来电话询问他们到了没有。 徐若木才短暂从悲痛中抽离出来,她捏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沈姨,你说哥哥他们……过来了?” “对啊,还没到吗?不对啊,早上火车应该就到市里了啊,不会是走丢了吧?” 徐若木抹了抹脸:“沈姨别担心,可能是找不到地方,我们这个地方小,我这就出去找他们。” “好,找到人了告诉我一声。” 沈桃叹了口气,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忧心。 徐若木挂断电话以后就跟弋泰宁说了,弋泰宁也跟着她一起出来分头找,格桑镇很小。 徐若木找到他们的时候,弋清野正蹲在路边,灰头土脸蹲在地上画着符号,江绯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一边说着什么。 “哥?!” 弋清野看到她,高兴的蹦了起来。 她走近了才发现弋清野写在地上的是一道题,原来两个人在这讨论题呢。 ……学霸果然不一样,迷路一点不慌,还有空做做题。 “终于等到了你了!杨过等小龙女也没我等你这么久!不过你怎么瘦这么多,这才多久没见,我都怕这风把你给刮跑了!” 弋清野不知道是急还是怒。 徐若木勉强的笑了笑,慢慢摇头:“我每顿都正常吃啊,可能是这衣服显瘦……” “骗鬼呢你。” 徐若木转向一旁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江绯,笑道,眼底在月光下却荡漾着一层水光:“班长怎么来了?” 弋清野赶过来还算正常,她是完全没想到江绯会放下课程赶过来看她。 “不放心。” 江绯说。 徐若木领着两人回了家。 简朴的民房,不管是跟江家的二层小楼比还是跟弋家的二进制四合院比都狭窄得可怜,多几个人都转不动身。 徐若木赶回来见了最后一面,爷爷的遗体已经下葬了,家里家具表面多了一层淡淡的尘埃。 索性两间房的炕都挺大,三个男生挤在一张炕上勉勉强强睡得下。 第二天一早,徐若木给几人弄了蘸酱菜饭包,看得弋清野震惊连连:“菜就生吃啊?” 徐若木包了一个饭包递给他:“对,可好吃了,你尝尝。” 弋清野接过后,她又埋头给江绯包,江绯虽然没吃过,但是还是很给面子的接过来尝了一口,味道意外的不错。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她的过去。 她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和成长经历。 弋清野试探性咬了一口,嚼了两口立马把头偏向一边呸呸了两下:“这菜怎么是臭的啊!是不是坏了?” 弋泰宁道:“小野,吃饭呢,不要一惊一乍的,怎么这么没礼貌。” 弋清野委屈的瘪嘴:“哦。” 徐若木探过去看:“哪个菜?茼蒿吗?吃不过它味道的人就会觉得它臭,那我下次不加这个菜。” “味道……勉勉强强吧。” 弋清野把茼蒿通通挑出来以后浅浅评价了一句。 第五十二章 天色临近黄昏,江绯帮着弋泰宁收拾屋子里已经过世的老人的东西,这个屋子里有很多岁月的痕迹,墙壁上笔划过的地方早已被时间斑驳。 房子很老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弋泰宁递过来一沓老旧的照片:“把这些照片放在行礼里面带回去吧,免得她日后想家。” 江绯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接过那沓照片,照片质量很劣质,已经有些泛黄和褪色了。 这叠照片里面有徐若木五六岁的样子、也有和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的合照还有在乡村小学课堂上上课的模样,扎着两个辫子,脸蛋不知道在哪儿蹭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镜头。 周围的环境用脏乱差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身上的校服也很旧。 江绯忍不住问:“这是她以前上学的地方?” 弋泰宁直起身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照片:“是啊,环境差吧?那几年农村的环境就这样,几十个上百个小孩就一两个乡村教师管着,校服和教材都是城里学校不要了捐来的。” “我第一次来这里看着也是揪心,我那时还不知道原来这个社会还有人过得那么惨,那批学生啊我游说了不少朋友帮忙资助,不过现在好多了。” 江绯笑了笑,由衷的说:“这些孩子能遇上弋叔叔,很幸运。” “哈哈”弋泰宁爽朗一笑:“只是她们还不够幸运,我也只不过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罢了,我能为他们做的就只有提供金钱而已,这些孩子想要真正走出这里不难,难的是怎么走出自己的过去。” 江绯本来还听不太懂,但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当他们走出大山之后才会明白,生活永远都有残酷的一面,无时无刻不在优胜劣汰。 对有些人来说,走出大山是一种幸运,而也有些人,一辈子走不出大山才是幸运。 “我当时去乡村小学视察的时候,木木她啊,是当中长得最漂亮也最亲人的那个,但同时也是最胆小的,她会主动来拉你袖子,但是在你停下来的时候又会害怕的躲起来。” 确实,照片中的女孩即使灰头土脸也能看出五官很不错。 江绯听他慢慢讲当初从那么多孩子中挑出她来,却像是亲眼所见一样,轻轻笑了。 “她只剩一个爷爷了,爷孙俩相依为命十多年,我第一次到这里来,这里屋子破破烂烂的连海风都挡不住,我拍了照片拿回去给你沈姨看,她很喜欢这小家伙儿,而且你沈姨啊年轻的时候一直希望有个女儿。” “也是缘分,小姑娘长得就很有福气。” 弋泰宁赞叹道。 江绯用指腹拂去照片上的小女孩脸上薄薄的尘埃,视若珍宝的放进了一旁的背包里。 “那弋叔叔,以后?您打算怎么办?” 江绯问。 “以后啊……”弋泰宁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我想过了,如果她还愿意跟我回去的话,就正式去办收养手续,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供她上大学,以后长大了嫁妆什么的也都准备着。” 弋泰宁说到这里眉宇间又浮现几丝忧愁:“只是我担心,她伤心过度可能会不愿意再回去,老爷子跟她感情很深。” “……” 江绯没说话,左边卧室却传来弋清野震惊的声音:“什么?!您打算收养她?” 弋泰宁看向他:“儿子你不愿意?” 弋清野打着哈欠头发乱糟糟的走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没收养我妈就这么偏袒她,要真收养了,以后我在这个家里还有地位吗?” “这倒是。”弋泰宁赞同的点头,摸着下巴:“所以,你不想要这个妹妹?” 弋清野脸色别扭了半天,小声开口:“有人叫我哥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那爸爸知道了。” 弋泰宁笑眯眯的说。 “你知道什么了啊!” 弋清野环顾了一圈一览无余的客厅:“徐若木人呢?” “我看她难受,大概出去了吧。” 弋清野瞪大了眼眸:“老爸你心可真大,你都看出她难受了还让她出去,万一她想不开怎么办?” 弋泰宁面色一凝:“这……” 不待他话说完,江绯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我出去找找。” “那也行,有什么事就给叔打电话,别迷路了。” 江绯点了点头,换完鞋就出门了。 弋清野挠着脑袋瓜:“怎么感觉他俩比跟我这个发小兼哥哥感情还要好?” “因为你心大呗。” 弋泰宁揶揄他。 “那是遗传了谁啊。” …… 江绯站上街道,这里的街道都还是最原始的土路,临近海边,沙尘污染很厉害。 道路的尽头传来海浪扑打海岸的声音,咸腥的海风吹过来。 他想如果不开心的话,很多人应该会选择去看海,而不是在街上闲逛。 于是他转头朝着落日的方向走去。 道路的尽头是空旷的沙滩,不过很小,一些天然形成的礁石凹凸不平的矗立在岸边,远方还有一个人造码头,一些渔人拖着网正打算出海。 这地方的主要经济来源应该就是海渔产品贸易。 傍晚的阳光比较柔和,江绯走近以后找了一会儿没瞧见人,又绕到另外一边才发现背阴的礁石群中央那块上面坐了个人。 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很瘦的背影,海上风很大,把她的发丝和衣服都吹起来。 江绯不太喜欢出远门,也没来过海边,都没研究明白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徐若木望着远方海平面上的落日渐渐沉下去,渔人的小船慢慢飘远,海上情况多变,很难说这一去还能不能回得来,但为了生活,人们还是自愿开着船只前仆后继朝着光的尽头驶去。 彻底沉没之前,光照在她的脸上刺得双眼酸的厉害。 她抬头,好像看见云层上方爷爷正在朝她笑。 泪水涌出的前一秒,她赶紧抬头望天想要憋回去,耳尖却捕捉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回头就看到了正往上爬的江绯。 她赶紧站起身伸出手去拉他:“来,把手给我。” 江绯凝视了她一秒,抓住了她的掌心。 徐若木把他拉上去,又挑了块儿宽敞的石头两人屈膝坐下,徐若木边拉着他手找石头边念叨:“这石头不能随便坐,有些礁石被海潮腐蚀得像筛子,坐上去会出事的。” 两人坐下以后,徐若木感受到掌心的热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胆大包天干了啥,倏地松开手,慌张把手藏进膝窝。 江绯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慌乱,淡定的收回手,他一条腿曲着,眺望着远处海面。 徐若木转头朝他笑,露出一个梨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猜的。” 江绯说。 不愧是班长,真的很聪明。 徐若木在心里默默地想。 江绯微微偏头:“你好点了吗?” 徐若木一愣,下意识转过脸与他对视,也许是他眼睛里的心疼太过明显,又或者是他的语气太过温柔。 不知不觉,徐若木就感觉刚才拼命抑制住的眼泪像开了闸般狂涌而出,视野很快就看不清了,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眼泪很快把睫毛打湿了。 她看不清江绯的表情了。 她又迫切的想看清他的脸。 眼泪却越擦越多。 “唉。” 她听见江绯叹了口气,紧接着,凉丝丝的脸上贴上一点热源,那热源一点一点替她抹去泪水。 “别哭。” 徐若木死死咬着唇瓣,她也不想哭,可是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他越温柔,泪水就越发泛滥。 “你小时候的照片我看到了,你爷爷他很爱你,他不会想他的离去让你哭成这样的。” “我……我控制不住……班长,我是不是不该离开这里,如果我不离开这里,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江绯忽然开口:“小时候我不开心了,我妈会用一个办法,你想试试吗?” “什么办法……” 江绯握住她的肩膀慢慢往自己这边拉,让她的下巴靠在自己肩部,但他却很小心的没有让自己的身体碰到她,然后抬起手臂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他说:“哭吧。” 徐若木身躯有短暂僵硬,片刻后她猛地圈住了江绯腰身,把脑袋埋在他肩窝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 江绯猛地瞪大了眼眸,又慢慢放松下来,缓慢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背。 “弋叔叔说,爷爷是寿数将尽走的,你能走出去,他很开心,不是你的错。” “弋叔叔还说了,你刚到槐城那会儿,弋叔叔带了你的卷子回来,爷爷连饭都能多吃两碗,他想看你过得好,他想看你走出去。” 在那个海风微咸的夏天傍晚,少年的胸腔被怀中人的悲伤灼烧,让他第一次品尝到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徐若木抓着江绯后背的衣服,嘶哑的啜泣着:“我……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嘴里说着不明所以的对不起。 如果道歉能让她舒服点,那也没关系。 直到夜幕沉沉落下,星星羞怯的探出了头,她的哭声渐渐小了。 江绯忽然说:“你听,海水的声音像不像摇篮曲?” 徐若木下意识屏息听了会儿,跟往常无异,她哭笑不得:“原来你小时候也听摇篮曲吗?” “不是听,是唱。” “啊?”徐若木讶然。 “我妈就是那种爱跟街坊炫耀儿子的家长,逢年过节表演节目肯定是逃不掉的,一般就是唱歌跳舞,实在没有唱的,我妈就逼着我唱摇篮曲。” 江绯说着就有些发笑。 徐若木收拾好了情绪从他怀里退出来,朝他道谢:“谢谢,不过为什么是摇篮曲呢?” “因为从小到大,我妈就给我唱过摇篮曲。” 徐若木撑着下巴:“所以,这也是你害怕女生的原因?” 破案了。 江绯偏头看她:“弋清野告诉你的?也不是怕,就是如非必要不太想靠近。” 第五十三章 回家的路很黑,只有几家人家里的灯还没关,从窗口浅浅照出来,跟槐城的万家灯火不同,这里连路灯也没有。 但是走这样的路上,身边走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徐若木觉得一点也不害怕。 她抬头望着天上略有些稀疏的星星和那一轮半圆月,忍不住伸手抓握了一下。 她好想这月亮属于她。 这样就不会孤独了吧。 很难想象,这么温柔的月亮以后会照在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身上,前尘往事尽埋藏进时光。 “你说,今晚的星星这么少,又离月亮这么远,他会孤单吗?” 江绯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淡淡道:“月亮不是本来就是孤独的吗?” 徐若木却嘟囔出声:“我想陪着他。” 江绯却说:“那就回槐城吧,月亮害怕孤独,你不怕吗?我和弋清野还在A大等你。” “好。” …… 等徐若木收拾好情绪,这里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来都来了,弋泰宁还去谈了个生意上的合作。 四人重新登上返程的路。 回来以后,弋泰宁果然跟徐若木提了收养的事儿,沈桃和弋泰宁两夫妇亲自去办的收养手续。 以后她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一个户口本的那种。 徐若木回到槐城半年后,迎来了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联考。 这次是徐若木主动来找他提出参加的。 王才行才发现经历了这件事之后,这孩子真的变了很多,学习比从前更刻苦,人也没有从前那股怯意了。 果然,亲人离世给人的创伤太大了,足以让人性情大变。 这次联考,徐若木成绩很不错,几乎算得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附中争了光。 考完后,王才行把她叫到办公室好好夸奖了一番,结尾的时候指着她答过的一道题问她:“你这解法倒是有点眼熟,你哥哥教的吧?我记得只有他和江绯爱这么解题,整天整些花里胡哨的。” 徐若木没说话。 脑中却忆起了江绯从前给她讲题时候的模样。 联考过后就是高考,这次高考,还是弋江两家人守在外面,一点不比当时三个孩子一起参加高考放松。 谁知道徐若木经历了最后一个亲人的离去,要是还考不上想去的大学,肯定得崩溃。 他们比徐若木还紧张。 不久前,徐若木收到了一个来自A大的快递,快递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深红色带金色细闪的贺卡上工整的写了几句话,字迹很熟悉—— 十八岁生日快乐。 ——JF 盒子里是一个黑色绳子串起来的白色圆环形吊坠,吊坠的下半部分两边有不细看难以察觉的祥云纹凹痕,玉色通透莹润,入手冰凉。 徐若木上网查了才知道那叫平安扣,寓意平平安安。 徐若木戴着那平安扣进入高考考场,心莫名很平静,明明弋清野和江绯已经不在这个考场,却又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考完她和他们还能一块儿回家吃大餐。 她深呼吸了口气,开始答题。 考完以后,徐若木每天拿个小板凳到巷口折枝柳条一边抽着地一边数着日子等两个大学生回家。 出成绩那天,沈桃带着她去庙里还愿,徐若木捏着香闭着眼睛诚心祷告—— 爷爷,我能走出去了。 我完成你的愿望了。 庙里上完香,徐若木拎着香篮子往家里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小贩洪亮的嗓子招呼道:“哟,大学生回来啦?” 徐若木瞬间惊喜地回过头。 那一刻她没去想如果不是他们该怎么办,没敢想,也没来得及想。 垂杨柳下,两个拖着行李箱的男生正笑吟吟看着她。 “哥!” 徐若木提着篮子就冲了过去,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很久,因为距离比较远,除了暑假以外两人没什么大事基本都不会回来。 沈桃笑着叮嘱她:“你慢点,别摔着。” 她太兴奋了,从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就想要告诉他们,她成功了! 她成功考上A大了! 弋清野被像个炮仗一样的她撞了个满怀,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这破篮子差点把哥肾撞烂你知道吗?就不能扔了再抱吗?” 嘴上这么说,手却仍然下意识护住了她的背。 周围隐隐有街坊窃窃私语的声音,但她顾不上了。 随便吧。 只是半年不见,弋清野又比她高了好多,她甚至直到他胸口,而且过了青春期的男生身上的肌肉变得好硬,把她头都给撞疼了。 徐若木抱歉的嘿嘿一笑,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弋清野将手里的一个印着陌生银色logo的纸袋递给她:“给,十八岁生日礼物,哥不是故意缺席的,没想到上了大学课还那么多,高中老师都是骗人的。” 徐若木悄悄瞟了一眼。 弋清野失笑:“想看就看吧。” 徐若木这才伸手进去摸了摸,入手很丝滑:“是条裙子?!” “哥亲自给你挑的,当然小绯绯也提供了意见,开学不就是大学生了吗?女孩子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弋清野看向他身边的人:“绯,你给徐若木的礼物呢?” 江绯微微一笑,比带走柳絮那一抹风还温和。 “我的礼物她早就拿到了。” “卧槽,你偷偷送礼物都不告诉我?” 弋清野震惊。 徐若木捂嘴偷笑,抬头看向江绯,非常认真的说:“谢谢班长,礼物真的很漂亮,我每天都戴在身上。” 江绯倒是没纠结称呼问题。 反而是弋清野忍不住开口:“班长什么啊班长,都毕业多久了,你不是也应该叫他哥哥吗?绯哥哥?哎哟喂你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腻歪。” 徐若木顿时傻眼了,脸颊急速升温,她眼神慌乱开始左右乱瞟,一不小心又落到了江绯身上。 却发现江绯正笑望着她,似乎是笃定她喊不出口。 徐若木忙快速垂下眼睫,忍着羞耻感快速喊了一句:“绯哥……哥。” 完了,不小心磕巴了一下。 江绯倏地怔住。 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难以言喻。 他温热的手掌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这次考得怎么样?” 徐若木立马忘记了羞涩,笑意明媚:“我考上啦!” 弋清野这哥半点没察觉两人之间涌动的不一般的氛围,揽住徐若木的肩膀:“走走走,先回家,坐车坐得累死了!” 到家以后,弋清野把玩着录取通知书:“还升级了,比我们去年的好看。” 他放下通知书抬眼:“对了,小绯绯送你的生日礼物呢?拿出来让哥观摩观摩。” 徐若木从脖颈上解下递给他。 弋清野拿在手里看了看,笑道:“不错。这破玩意得雕了有半年多吧,不管什么时候找他,他都在雕这块破石头,之前还差点弄丢。” 徐若木知道雕一个肯定很辛苦,没想到会这么辛苦,这么耗费时间。 弋清野看着看着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打了一个响指:“对了,这个石头还得奖了!” “什么奖?” 弋清野回想着:“去年市里有个手工创意大赛,什么机器人、十字绣、个人小发明什么都有,他室友自作主张拿着他雕好的这块石头去参了赛得了特等奖,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他那么生气,但是后来他还是没让这室友被追究法律责任而配合塞方把赛程过完了,只不过奖金一万块全捐山区儿童了。” 徐若木涨了张口。 她其实很难想象江绯生气的样子,因为她从未见过。 “这比赛还被发到网上,据学校传言说有个私人买家出高价要买,被他给拒绝了,嗐,谁让他有技术任性呢。” 徐若木摸出手机:“哥,这叫什么比赛啊,网上还能查到吗?” “应该能吧,虽然不是非常正规,但关注的人还挺多的。” 徐若木按照他说的赛事名在网上搜了一下,果然有记录,被定为特等奖的作品被专门放在一个展示柜里,下面贴着一张小卡片。 她看到寓意那一栏写着一行小字。 “赠之平安扣,岁岁到白头。” 她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耳边恍惚响起一声悦耳的铃声。 她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这个平安扣难道除了平安还包含着其他的意思吗?但她无法确定这句话是赛方想的还是制作者本人提供的。 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 徐若木被弋清野的声音惊醒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面前,手指间缠绕着平安扣的绳子,朝她懒懒勾起唇:“给你,好好收着吧,绯绯送的从来都是好东西。” “可我……还不上。” 徐若木面露犹疑。 弋清野听笑了:“谁让你还了?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 她想说这一切本来并不属于她,江绯是因为弋家才会对她这么好的。 但张了张嘴又没能说出来,因为她也不确定,毕竟高中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这话说出来她未免也太没良心了。 她只是……不敢把自己彻底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弋清野看她那么纠结:“你要真想还,以后长大了赚钱了想加倍还给他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要怪哥没提醒你,这样做未免太见外了,他不会开心的。” 说完,他拍了拍徐若木的肩膀,穿着个大裤衩踢踢踏踏往屋里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徐若木一个人。 她把平安扣重新戴回脖子上,然后慢慢抬手握住了上面的平安扣吊坠,仰头望着院子上空的月亮,缺了一角,像被狗啃的。 竟然连月亮都有缺点,他却没有。 永远皎洁。 永远温柔。 第五十四章 A大开学那天,沈桃和弋泰宁是开车亲自送她去学校的,行李都放在后备箱。 而弋清野和江绯早在几天前就出发了。 徐若木特意换上了弋清野送她当生日礼物的那条裙子,娃娃领的设计特别减龄,有种甜甜的初恋感。 她的头发披散着,鬓边两缕挽到脑后用一个蕾丝的白色蝴蝶结点缀,有一股头发垂落在肩胛,发尾微卷。 一个暑假过去,她也长高了不少,也有大学生的模样了。 今年的新生不少,周边几乎被车停满了,弋泰宁好半天才找了个车位把车停下后把后备箱的行李都搬了下来。 沈桃拥抱了一下徐若木,眼里有些许泪光:“木木,以后就要住校了,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知道吗?” “知道了沈姨。” 徐若木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A大的门头,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愧是A大,恢弘又大气。 古欧式的纯白建筑,从外面看去就像宫殿城堡一样。 虽然现在弋泰宁夫妇已经正式收养她称呼上已经可以改了,但徐若木已经喊习惯了,沈桃和弋叔叔也很尊重她的想法,于是这个称呼便延续下去了。 弋泰宁握住箱子:“这里不能停车太久,咱们先进学校吧,我和你沈姨亲自帮你铺床。” 徐若木赶紧摆手:“我自己来吧弋叔叔,我可以自己拿进去的。” 弋泰宁不赞同的说道:“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送,你怎么能没有。” 徐若木眼底略微动容,胸口好像有一块儿地方在慢慢变烫。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确实除了二年级以上的学长学姐是自己,新生基本都有父母或者家人陪同。 沈桃也道:“就是啊木木,我和你弋叔叔也想见见你的室友啊,可以吗?” 她是商量的语气。 徐若木当然不会不识好歹的拒绝。 就在此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徐若木转过头,没瞧见人。 另一边肩膀却又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徐若木这次回头对上了弋清野那张帅气的大脸。 他的旁边还站着江绯。 徐若木本能的有些紧张,但只是因为乍一看见他,她很有经验。 这种心悸的感觉会在呆久了以后悄然消失。 毕竟他们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了。 江绯一一跟弋泰宁和沈桃打了招呼。 弋清野揽着徐若木的肩膀懒洋洋的笑:“没想到你穿这条裙子还真挺好看的,尺码也合适,不愧是哥的眼光,那叫一个毒辣。” 说完,他又转头朝身旁的江绯抛了个眼神:“嘿,丁姨裁缝这个手艺也能遗传?你肉眼估的码没想到还挺准的。” 江绯没说话。 徐若木敏锐的觉察到也许是她们站在这里太久了,吸引来了不少视线,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弋泰宁感慨的说:“一眨眼你们都是大二的学生了,以后木木就是你们学妹了,在学校里要多照顾照顾她啊。” “特别是你,小野,年纪大了责任心也该大了,喜欢人家女孩子就好好谈,毕业了就给人家一个家,不要鬼混。” 弋清野:“爸,你可冤死我了!” 他这花一样的年纪哪里就大了?真是冤死了。 但谁让他在他爹手下讨饭吃呢。 弋泰宁的态度却很坚决:“离得远,我和你妈也管不了你,但是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别想要零花钱了。” 弋清野蔫嗒嗒的答:“得嘞老大。” 江绯道:“会的,我会尽量看着他的,弋叔叔。” “小绯真是个好孩子。” 弋泰宁拍了拍他的肩膀。 弋清野看着脚边的行李:“我们帮她拿到宿舍去吧,反正高年级学长学姐都要帮学妹学弟搬行李的,帮妹妹搬也是搬。” “这……”弋泰宁看向沈桃征求意见。 “也行,既然有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帮忙,我和你爸就不进去了。” 沈桃发话,几人当然没有异议。 两人各拎一个箱子,剩下一个背包塞给徐若木拿着往学校里面走。 徐若木转头跟沈桃夫妇认真告了别。 进了A大的校园,徐若木走在他们两人中间,怯生生的道:“为什么……这么多人看我们啊?” 弋清野道:“当然是因为你哥帅啊。” 徐若木:“……” 江绯:“别紧张,可能是新面孔的缘故。” 徐若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乖巧的把背包抱在怀里,路过那栋她在校外远远就看见的楼时。 她忍不住开口:“好漂亮的楼。” 弋清野撇了撇嘴:“图书馆,你要喜欢以后你常来。” 反正他不喜欢,连带着也不喜欢这楼,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里面全都是书,他想想都头疼。 徐若木跟着他们饶了大半个校园,头上都出汗了才终于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弋清野把箱子一放:“绯啊,你手里的也给我吧,你不是还要去图书馆看书吧,别耽误了。” 说着他就要去拿江绯手里的箱子。 江绯抬头看着他,手上却一点儿没松力道:“我也可以送她上去,你刚不是说你有课?不去可以吗?” 弋清野嘴角抽了抽,他有点懵:“不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争啊?我好歹也是她哥,我送她上去有问题吗?” “……”江绯似乎沉默了一秒才道:“没问题,我也没跟你争,只是弋叔和沈姨让我们照顾她,你有课可以先去上课。” 弋清野见他这么坚持,大概是从小就爱跟他作对,奇怪的胜负欲一下子就被激发了。 他嘴硬道:“那课我不上也可以!” 江绯不动声色:“据我所知,期末的时候你那科挂了吧?这学期也想继续挂?” “卧槽你怎么会知道!你偷偷关注我?” 弋清野猛然抱胸。 “……” 江绯无言以对:“凑巧知道了而已。” “……”徐若木试探开口:“要不然我自己拿上去吧?” “不行。” “不行!” “……” 徐若木默默闭了嘴。 刚还吵架呢,这下倒是一致对外了。 弋清野抓抓后脑勺,似做了某种决定:“那行吧,你帮她拿上去,那……我去上课了!” 江绯点头。 两人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走远以后,江绯伸手拎起弋清野留下的那个箱子:“走吧。” 江绯性格温柔,看起来也偏瘦,没想到轻轻松松就能提起两个大箱子。 而且徐若木注意到他提箱子的手臂微微鼓起,有淡青色的筋浅浅浮现,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 大概没有谁能想到他看起来瘦瘦高高的个子,纤瘦的手指却如此蓬勃有力。 没想到,忽然被宿管阿姨叫住了。 宿管阿姨询问了两人关系,又让江绯做了登记才放人。 宿管阿姨拿回登记簿的时候瞄了一眼,一拍巴掌,变回了方言:“我说你怎么这么面熟,你就是历史系院那个男娃儿哦?经常听到这些女娃儿在摆你嘛,还有学校那个啥子表北墙……” 宿管阿姨滔滔不绝。 徐若木偷偷抬眼窥了一眼前方一两步的背影。 江绯回头朝宿管阿姨点了点头:“阿姨我们先上去了。” 徐若木赶紧跟着他小跑上楼。 她刚刚听到了表白墙,心里惦记着等稳定下来了一定要上去看看。 不过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从来都是受欢迎的,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都未曾改变。 还记得高中别人拖她转交的那封情书,江绯后面没再让她管这事儿,那几个女生也没有再来纠缠过她。 听弋清野有一回说起她才知道是江绯亲自去解决了这事。 她不懂得怎么拒绝,他就亲自替她拒绝。 他为她做的远比看上去要多得多 然而她复读了一年,没能跟上他的脚步,有别人喜欢他或者他的身边出现别人一点儿也不奇怪。 徐若木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到了,宿舍收拾得差不多了。 江绯敲开门的时候,来开门的女生明显露出惊讶。 徐若木上前一步:“你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新生,这位是我哥哥。” 江绯微微侧目。 那女生表情微妙的让开了门:“哦……请进。” 只剩下靠阳台上铺的位置那张床了,床下的书桌也空着,有些灰尘蒙在上面。 徐若木把东西放下,江绯把箱子都给她放在书桌旁又打了水给她擦书桌和床。 两人都没注意到后面的室友正面面相觑用视线交流。 一个多小时后,才算彻底收拾好。 江绯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徐若木慢慢归置剩下的那些小东西,把那些东西分门别类放在书桌上,旁边的戴着眼镜的女生正开着台灯在看书。 徐若木看了一眼她的书桌道:“你的墙纸真好看。” 那女生微微一惊看了过来,习惯性地扶了下眼镜:“美女也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款式?” 徐若木身材高挑长得漂亮,穿着白裙子搭配玛丽珍粗跟白色小皮鞋,露出的小腿白皙匀称,就像是那种高中校园里男生们心中的女神,确实称得上一句美女了。 徐若木表情却无比真诚:“可我真的觉得很好看。” 戴眼镜的女生对她好感提升了不少,道:“学校门口那家十元店,什么款式的墙纸都有,可以贴墙也可以贴桌子免得吃饭弄上油。” “谢谢。” 徐若木朝她笑。 她也笑着说:“不客气,我叫夏蕊,你呢?” “我叫徐若木。” 见她们两个搭上话,另外两个女生也凑上来:“还有我还有我,我叫管芳蕙!” “我叫曹晶晶。” 徐若木朝她们友善的笑了笑:“你们好。” 管芳蕙又道:“哇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刚刚我和晶晶还在说你看起来有点高冷,可能长得漂亮的女生都这样哈哈哈。” 她们这么夸她,徐若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腼腆道:“你们夸得也太夸张了,明明大家都长得这么好看……” 管芳蕙赶紧竖起手指:“我说真的!” 这时候,夏蕊插进话来:“以后就是室友了,大家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 几人一起小声高呼。 曹晶晶在自己桌前一坐:“刚那学长真是你哥啊?” 徐若木手指一顿,勉强笑道:“对啊,不像吗?” 曹晶晶喝了一口牛奶:“那可惜了。” 徐若木茫然:“可惜……什么?” 管芳蕙道:“她刚还在偷偷跟我说你俩搭对呢,你跟学长站一块儿啊不像兄妹像情侣。” 曹晶晶吧唧了下嘴:“大概因为我没见过……” 她眼珠向上回忆起了什么。 “你下床的时候他会伸手让你牵着,稳稳扶着你生怕摔了的……兄妹吧。”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可能是我没有哥的缘故。” 她不特意提出来,徐若木还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她早就习惯了,江绯就是这样一个细心到无微不至的人。 可是经她这样一说,徐若木的脸瞬间爆红。 心跳响得像要突破胸口的肌肤跳出来。 第五十五章 新生刚开学一星期,徐若木这个名字就以龙卷风之势席卷了整个A大学生的耳朵。 男生知道她,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据说家里还很有钱,在身材平均小巧玲珑的南方高得十分出挑。 女生知道她则是因为大一新生开学当天,A大两校草竟然在女生宿舍楼下抢着帮她搬行李上楼。 大家对她都很好奇。 这段时间,她的名字和照片隔三差五出现在学校表白墙上也让她成了A大热门人物之一。 徐若木翻着行李箱,里面都是开学前暑假沈桃带她去买的新衣服,一件比一件更贵。 曹晶晶瞧了一眼,好奇的凑过来:“你这件裙子好像是哪个奢侈品牌子吧?多少钱啊,我也想买,可惜经济不允许啊。” 徐若木摊开手里的裙子:“这件吗?我对品牌不是非常了解,别人帮我买的。” 曹晶晶摇摇头:“唉,我知道,大小姐的衣服当然都是佣人专门采买。” 徐若木被她逗笑了:“你说什么呢,是我阿姨。” “哦,家里的阿姨啊,那跟佣人有什么区别。” 徐若木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还欲再解释,结果曹晶晶果断捂住了耳朵,转身朝自己的桌子走:“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管芳蕙八卦道:“说起来现在学校都在传你家很有钱,是真的吗?跟我们,你的亲亲室友没有隐瞒的必要吧。” 徐若木思索了一下:“确实很有钱。” “哇,不过我们其实也猜到了,你不是说历史系那学长是你哥吗,他看起来就很有钱。” 江绯家毋庸置疑的很有钱。 夏蕊一边看书一边插话道:“你干嘛呢?” 徐若木道:“找件衣服。” 夏蕊:“这么久了一件也没挑中?你是要去干嘛啊?比美啊?我记得你下午好像没课。” “我去史院。” 徐若木又挑出一件裙子对着镜子比了比。 夏蕊打了个响指:“就这个,好看。” 管芳蕙也点头:“我也觉得。” 徐若木又拿起另一件:“这件呢?” 夏蕊道:“嗯,也好看!” 徐若木耷拉下眉眼:“你们的话听起来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她看了一眼时间,午休都快结束了。 徐若木匆匆忙忙挑了一件不算太差的裙子赶紧冲进卫生间去换衣服了,再晚的话,他大概就上课去了。 曹晶晶咂吧了下嘴,感叹:“原来美女也会为了穿什么而苦恼,我平衡了。” 徐若木出门的时候听见室友在讨论快周末了,最近有什么新的电影上映。 徐若木快到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失望,另一个安抚性的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说:”早就跟你说了,那位学长人虽然温柔,但你看他身边什么时候有女生出现过?你偏偏不死心还想请他周末去看电影,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徐若木与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脚步滞了滞。 她不知道她们口中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不过要说不紧张,是假的。 这下比刚才还紧张了,她无意识搅着手指。 终于到了史院男生宿舍门口,刚想掏出手机发消息叫江绯下来,旁边路过一群男生,个个都在打量她。 她心下略微紧张,虽然人长大了,也变化了许多。 但她仍然不习惯这样直面别人的目光。 * 江绯神情专注,手指转动着便携仪器,耳边听着室友的唠叨。 “不是我说江同学,你真不够兄弟,连你不要的都舍不得让给兄弟们。” 江绯微微抬眼,眼底的光略微有些冷:“喜欢的话就自己去要,我不会做未经对方允许把女孩联系方式随便给他人或者用来交易的事。” “你……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江绯问:“如果喜欢,为什么主动要联系方式的勇气都没有?” “我……我这不是怕被拒绝吗,而且学校里的爱情有几个能走出社会的……玩玩而已。” 江绯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他。 那男生嚷了起来:“哎,你别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啊。” 没能得到回复,宿舍短暂的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又是一声嚎:“卧槽,楼下那是个女生?” 江绯正在专门用仪器看一块石头,被室友这一嗓子嚎得立刻中断,他站起身,取下了手上的手套挂在一边。 宿舍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但只要有人开了话头,就会变得很吵。 例如现在—— “你想女人想疯了?男生宿舍怎么可能有女生?” “你这话说得,万一人家来等人家男朋友的呢。” “哈,你都说了人家有男朋友了,别想啦。” 那男生一噎,他又转身扒在窗户上看:“让我看看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好像是学妹啊……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江绯背靠书桌坐着,他对八卦无感,专业以外的话他要么雕石头要么看课外书籍,于是眼下又拿了书桌上的一本书翻开来看。 “卧槽我想起来了!确实是学妹!就是表白墙上特别火那个叫徐什么……徐什么来着……天文院的。” 他话没说,江绯忽然合上了书,朝他看了过去。 那男生稀奇道:“唷,你也对那学妹感兴趣?” 江绯把书往背后一放,起身就往外走。 “他这是要下去干嘛?看不出来啊,江同学喜欢这种类型?” “让我看看有多好看!” “原来他喜欢女生啊……大一成群结队的女生追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他妈都要以为他喜欢男的了,还有几天担心得睡不着怕一不小心失身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几个人一股脑挤着趴在窗边往下看。 江绯下楼刚走到一半,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看—— 徐若木的信息。 【我在你宿舍楼下,找你有点事,方便下来吗?】 几秒钟后,又有一条追着弹出来。 【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江绯加快了脚步,他走出宿舍大门的时候还听到几个擦肩而过的男生正小声议论着。 “还真挺漂亮的。” “看着挺乖。” 江绯脚步一顿,心想确实挺乖的。 徐若木刚到的时候看见一个学长穿着红裤衩赤果着上身就往外走,吓得她赶紧背过身,至今没敢回头,生怕看到点什么不该看的。 男生宿舍也太…… 江绯走上前:“等很久了吧。” 徐若木并不知道他在楼上的室友已经看见并且已经八卦了很久了,她摇了摇头:“我也刚到。” “找我有事儿?” 徐若木道:“你下午有课吗?” 江绯摇头:“没课,说吧。” “我想……” 江绯也不急,只是笑望着她。 徐若木心一横:“我看A大附近有座戏院,想找你一块儿去看戏,你要去吗?” 江绯唇角弧度更深:“你喜欢听戏?” 徐若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茫然道:“喜欢啊,虽然我不专业,但是我听着还挺好听的。” 江绯道:“我也不专业,瞎听听。” “那……去吗?” “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 留下其余几个室友懵逼树下懵逼果:“这……他真跟人走了?这还是头一回吧?” 出了校门,江绯偏头望向她:“还适应学校宿舍的环境吗?” 徐若木笑了笑:“当然,我室友都很好,A大的学校宿舍比我以前住过的很多地方都要好。” “那就好。” 他很多时候话都很少。 学校附近全是本校学生在闲逛,大多数是情侣,你侬我侬的牵着手。 像他们这样一男一女走在大街上,离得这么近却没牵手的几乎没有。 她也很想拉一拉他的手,只是手指抬起来在空中僵了片刻又无声放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指尖有片刻擦过他的手背,像不经意间的触碰。 徐若木咬着唇瓣,把手指悄悄藏到身后。 她这是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不会让他知道的吗?刚刚差一点就回不了头了。 而幸好,身旁的人似乎并无察觉。 但是距离目的地还挺远的,难得有能跟他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她不舍得就这样沉默的放过。 徐若木脑袋微偏去看他,却捕捉到了他脸上稍纵即逝的几丝疲态和眼睑下方的淡淡青色,道:“你们史院的学业很辛苦吧,我好像常在图书馆碰到你。” “你……” 她停下脚步。 江绯也本能的跟着停了脚步,转过身去,她的手指擦过他眼下的皮肤带起轻微的灼烧感,江绯瞳孔中映出她略微放大皱着细眉盯着自己充满担忧的脸。 一股淡淡的甜香味侵入鼻腔,淡得仿佛错觉,她喷香水吗? 江绯在感到脸颊温度缓慢上升的时候,偏过了头。 “你都有黑眼圈了。” 徐若木很快放下了手。 江绯道:“专业需要看背的资料书籍比较多,有时候会熬夜看书,作息比较不规律。” 徐若木颦眉:“不能改天再去看吗?” 江绯眸中含笑偏头看她,像在看一个正在撒娇的孩子,“我们有很多专业书籍不在图书馆内,得到典籍室去看,那里没有借书卡不能借阅,但典籍室的借书卡不像图书馆的借书卡谁都能办,反而获取机会不多,得靠运气。而且典籍室一年就开几次,只能一次争取多看点。” “哦。”徐若木望着前方地面,心头却愁云惨淡。 “好了。”江绯道:“你们专业呢?” 徐若木的情绪来得快,被转移得也快。 “我们?专业课一周就几节,其他都是数学物理那些老几样,本来以为学天文是研究星辰大海,却没想到还是逃不掉学数学和物理啊——” 她鼓起腮帮子,神情快速变幻,仿佛把她从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满心失望的心理活动活灵活现的呈现了一遍,很可爱。 迎面吹来的风拂起她雪白的裙角,她忍不住抬手撩了一下散下来的发丝。 忽然,徐若木动作顿住。 她看了过来,脸上有些迷茫:“你笑什么?” “……”江绯愣住,不确定的开口:“我……”刚在笑? 徐若木道:“你在笑我头发吧,今天风也太大了,早知道就扎头发了……” 她小声的埋怨。 本来是为了披着头发显着文静,这下好了,这风一吹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别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江绯看了一眼她被吹乱的头发,抬手用食指轻轻拨弄了下:“不乱了。” 这个角度,香味更浓郁。 江绯手指顿了顿:“你喷的什么香水?” 徐若木扒拉了两下齐肩发尾,闻言:“啊?什么香水?我没喷香水啊。” 江绯指尖蜷缩了一下,他收回手,脸上表情毫无破绽:“我去给你买根皮筋。” 他清晰的意识到很多东西开始改变了。 徐若木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潮涌,只乖巧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等他。 路边到处都是店铺,他走进去一趟的功夫就出来了,皮筋是两根一对装在小小的塑料袋里,江绯拆开包装递给她一根,然后把另一根拿了出来,塑料袋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另外一根他塞进了口袋里。 第五十六章 “校园墙……表白墙……告白墙……还有树洞墙?” 江绯坐在台灯下,手指在手指屏幕上缓慢滑着,冷白的灯光在他脸上打下浓重的阴影,睫毛的投影覆盖在眼窝,眉尖微微蹙起,显得有些苦恼。 旁边床的室友不小心将他小声的呢喃收入耳中,他撑着床边的扶手半趴着望下来:“唷,江同学居然在逛我们学校墙?是不是觉得眼花缭乱?” 江绯按熄了手机,缓慢抬头望过去。 他睫毛太长又有点距离,室友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是被他盯着莫名心悸,赶紧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就是想说咱们学校人多……墙当然也多。” 江绯终于收回了视线。 另一个室友也抱着薯片边啃边插话道:“之前墙上一堆嗷嗷给你表白的,你一点反应也没有,还以为你不关注这个呢。” A大告白和表白墙虽然是分开的,但意思都差不多,都是用来表白的。 校园墙的内容就比较杂,不是他要找的。 江绯随便点开了一个墙,表情专注地往下滑。 室友手机忽然连着响了一声,他翻开一看瞪大了眼睛:“知道吗?校园墙上被你和那个学妹昨天出学校的偷拍照刷屏了,我好几个女性朋友都发微信问我了。” 紧接着他又苦恼的抓了抓脑壳:“我这该怎么回啊这,都问你俩啥关系呢。” 床上的室友道:“还都一块儿出去看电影了,还能是什么关系,情侣啊!” “哦~”另一个室友秒懂。 正在认真看手机的江绯忽然出声:“还不是。” 两个室友皆是一顿,紧接着对视了一眼,均露出暧昧的笑容。 “还……” “意思是快了呗?” 床上的室友乐见其成:“我说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开始关注学校表白墙了,这是在学习别人怎么告白?打算告白了?” “随便看看,没打算学习。”江绯说,然后放下了手机。 另一个室友一脸吃瓜的表情:“哦,没否认告白。” “为什么要否认?喜欢的人告白不是应该的吗?” “哦豁——” 宿舍里传出两声兴奋的怪叫。 宿舍群里很快有人在问:“谁把猴儿带来宿舍养了老实交代!” *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天文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同学们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私下再来问我。” “老师再见——” 阶梯教室里的学生们很快就拿起课本朝前后门涌去。 曹晶晶把脑袋搁在课本上,一脸生无可恋:“早知道学天文学的还是这些数学物理力学电力学打死我也不会选天文的——” 夏蕊拍了拍她的脸:“学都学了,就别抱怨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今天中午咱们吃什么。” 徐若木也点头表示同意。 “可以转专业吗?”她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臂:“我想转专业。” 夏蕊道:“可以,每科达到70分以上其他综合成绩优秀就可以转专业。” 曹晶晶无能狂怒:“我有病啊,我成绩那么好我转专业……” 她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这一阶的尽头站了一个男生,头发根根支棱着,看起来十分精神,抱着一本书。 坐在最靠边的管芳蕙懵逼地站起来,问他:“你找……谁?” 男生道:“哈喽,我找徐若木。” 徐若木一愣。 管芳蕙悟了,赶紧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站在了中间的走道上。 曹晶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夏蕊朝她挤眉弄眼,她哦了一声,赶紧三下五除二站起来跟夏蕊从另一边溜出去了,只留下徐若木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们几个笑得特别愉快,小声朝徐若木喊道:“木木,我们在楼下等你,你要是不来就发消息说一声,千万别急,我们给你打饭。” 徐若木:“……” 男生上前两步,直直盯着她:“你好,其实开学那天我在学校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你了,你真的很漂亮,身上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感觉,文静?乖巧?或者是纯洁,抱歉我文科不太好,但我很……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很受欢迎,学校表白墙上天天都有关于你的告白,我只是想告诉你,还有我这么一个选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表白墙? 徐若木没关注过,不太了解。 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对方看不到地方诉说情思,有时候得到答案比不知道答案要好得多,一旦得到答复,那一幕就会深深烙印在脑海中,见缝插针的钻出来。 但如果不知道答案,还能骗一骗自己。 所以,虽然他说表白墙上每天都会出现她的名字,但她本人却并不知情,会选择真正到她面前来的人很少。 天文楼大门口。 管芳蕙看了一眼时间,纳闷道:“这都快十分钟了,到底有戏没有?” 夏蕊理性分析:“那男的跟我们是同专业,好像也不错,这样以后读研读博一路往上,说不定以后离开学校还能进同一个工作单位,不管成不成好像都没啥坏处。” “这就是大学里绝美的爱情吗?” 管芳蕙摸着胸口期盼着属于她的爱情。 夏蕊眼尖的瞧见一个熟人,赶紧道:“学长好。” 其他两人也赶紧回神看了过去,纷纷尴尬的喊:“学、学长好。” “你们好。” 江绯笑着说。 管芳蕙趁着夏蕊跟江绯说话的间隙,扭过身子,按捺胸腔里那颗受到颜值暴击的心。 帅还得是学长帅,成熟有气质。 夏蕊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学长是来找木木的吗?她、她有点事儿……” 江绯点头:“本来是,没关系,我也找你们有点事。” 夏蕊傻眼:“我、我们?” 江绯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大塑料袋递过来:“开学以来,辛苦你们大家关照她了,大学生活还有很长,我是男生不方便,还要麻烦你们费心了。” 夏蕊几个女生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塑料袋里露出的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这是……担心宿舍关系处的不好在收买她们? 夏蕊推拒道:“学长……这,我们受之有愧,本来就是一个宿舍的,该做的我们当然会做,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江绯并没收回手,只是笑着:“一点小零食,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微信。” 江绯掏出手机点亮放在三人面前。 三人面面相觑几秒。 卧槽,天降馅饼儿也不过就这样了吧?没想到幸福会这么精准砸到她们头上!要知道表白墙的常客联系方式是很难求的! 校草主动给微信,不加的是傻子! 三声“叮——”响。 江绯淡然收起手机,感受到兜里的手机接连振动了几下,笑容很淡,像掠过天际那只飞鸟,风过无痕。 最后夏蕊她们还是收下了那袋零食。 没办法,帅哥的投喂,谁能拒绝啊! “江绯——” 恰巧一个女生小跑着追过来,在江绯面前停下。 夏蕊几人老老实实叫人:“学姐好……” “你怎么来这里?这不是……” 方媛看了一眼大楼上天文楼那三个字,瞬间懂了,眼底的光黯淡下来,但是就算这样,她还是很快收拾很好了心情笑道:“又是弋清野让你来的吧?他怎么老使唤你?” “我先走了。” 江绯先朝夏蕊她们礼貌道别。 两人并行着渐渐走远。 “你们在看什么?” 三人被身后的声音吓一跳,猝然回头,就见徐若木已经站在了她们后面。 “我们……刚刚……那个……” 徐若木顺着她们看的方向看过去,抓着书的手指略微收紧,那个背影……有些眼熟。 曹晶晶毫无所觉的扎心:“你再快一步,就能跟你哥说上话啦。” “那是……” 夏蕊道:“你问你哥旁边的学姐啊,以前在校园墙见过,好像叫方媛什么的,也是A大女神级别的人物了。” “……” 方媛。 她也来了A大。 徐若木抿了抿唇,她早就应该猜到的,江绯在的地方,她成绩又那么好,上A大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五十七章 “学校新到了一批天文学的图书全部堆放在图书馆顶层图书室,我现在需要几个同学帮忙整理一下,明天统一搬到天文馆,可能会有点辛苦,有人愿意吗?” 徐若木举起手:“我。” 紧接着就听曹晶晶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这得多想不开啊,书都可沉了。” 徐若木是第一个举手的,剩下也还有几个乐于助人的学生举了手。 导员欣慰的笑着开口:“作为酬劳,这几位主动帮忙的同学都能获得学校奖励的储藏珍贵书籍资料的典籍室借书卡一张,有效期四年,也就是说直到大学毕业,你们解锁书籍自由了。” “我靠,不早说!” “导员是真的狗啊。” 周围其他人爆发了。 徐若木微微睁大了眼睛,这确实是意外之喜了。 夏蕊凑过来小声撒娇道:“木木,到时候记得借我用用。” 徐若木点头:“好。” 可惜,不管大家怎么后悔,错过就是错过了,只能祈求下次自己能热心点了。 “跟我走吧,我给你们划分一下怎么整理。” 导员说。 徐若木下意识去看手机上一个静静的置顶,随后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把手机推给夏蕊:“帮我拿回宿舍吧,我一会儿整理完了就回。” “你……” 夏蕊想说什么。 徐若木笑了笑:“放心,我明天上午没课,可以补觉。” “好吧。” 徐若木和另外几个学生跟着他穿过大半个A大,天已经黑了,学校里没什么人,像他们专业大一还有晚修的专业也不多了。 图书馆就是徐若木来A大那天第一眼看到的建筑,推开大门两边就是乳白色刷金漆裹边的巨大嵌墙式大书柜,标本化石陈列柜应有尽有,螺旋状的楼梯往上蜿蜒,每层都是差不多的桌椅大书柜坐着稀稀拉拉的人。 只有顶层是正常装修,一整排的ABCD排列下去的图书室。 导员介绍说:“这地方没来过吧?新生一般都不知道典籍室在这一层,这些门牌上写着A1B2C3的都是图书室,一般用来堆不用的书架和学校刚引进的图书之类的,很久才有保洁人员打扫一次,可能有点脏。” “你们就一人负责一间吧,弄完门关上回去就行了。” 徐若木被安排到G2这间屋子,钥匙打开门之后,一股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徐若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图书室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成排摆放的废弃书架隐约能看到一点轮廓。 徐若木走进去按下开关,天花板上长白炽灯闪了两下过后亮了起来照亮了这间图书室,各种各样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新书横七竖八堆放在地上,几乎把能下脚的地方都堆满了。 徐若木反手推上门,给自己腾出一点能站的地儿以后开始弯腰收拾起来,把书分文别类的整理,天文系的单独沓了一摞。 墙上的老式挂钟缓慢的走着,发出水滴一样的轻响。 有了这个借书卡,江绯以后就不用熬夜看书了,等她明天就拿过去给他,他一定会开心的。 可是徐若木只要一想起前几天看到的那个背影就觉得心闹得厉害,这几天上课都有些浮躁,一些本不该出错的地方都在出错。 所以她才毫无顾虑的举手想来干点体力活儿,足够累了的话,就不会睡不着了吧。 这活奖励确实诱人,却也是真的累,徐若木很快就热出了一头汗,身上的白衣服也弄得很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上的书也越来越整齐。 她想找个地方歇会儿路过书架转角处才发现原来后面有一扇很小的窗户,窗口开着,但是小得连头也伸不出去。 夜风从窗口悠悠吹进来,有些凉快。 徐若木走过去趴在窗前,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夜晚的凉爽。 忽然,头顶的白炽灯快速的闪了两下。 徐若木连头也没回,她进来快一个小时,这个灯已经闪了很多次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罢工的样子。 她内心刚想完,头顶的灯刷的一下黑了,周围瞬间陷入黑暗,月光从这唯一的窗口照进来。 徐若木抬手拍了一下嘴:“我这破嘴……” 幸好旁边她在废弃的柜子里找到一把手电筒,应该是打扫图书室的人留在这里的。 徐若木打着手电筒整理完图书室里所有的书以后才来得及看墙上的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了,不管是同一楼层还是楼下校园早就陷入了寂静。 徐若木关了手电筒,心里毛毛的。 她想着还是快走吧,虽然理科生相信科学,不代表她不怕黑啊。 她快步走到门边拉门要离开,拉了一下,毫无反应。 徐若木还以为自己力气太小了,又使劲拉了一下,门还是纹丝不动。 她开始心慌了。 她开始靠在门后回想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小心把门给关上了。 但是脑子里很乱。 她不记得是不是自己刚刚随手关上了门。 现在怎么办? 她大力拍了拍门,朝外面喊道:“请问还有人在吗?” 她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徐若木又拍了两声,还是没能获得回应。 她慢慢滑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地上脏不脏了。 徐若木慢慢抱住膝盖,难道她今晚只能在这里面度过了?这也太黑了,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图书管理员,只能期望夏蕊她们能早点发现她这么晚还没回去吧。 * “明天再玩明天再玩!我真的熬不住了!” 管芳蕙还在跟隔壁寝室的人依依不舍的极限拉扯,夏蕊和曹晶晶一前一后钻进宿舍。 夏蕊进门后,下意识喊了一声:“木木?” 宿舍里没人应答。 夏蕊走进来打开灯,看了一眼她空荡荡的床铺,她的手机还躺在书桌上没动过。 夏蕊忍不住皱起眉:“这都马上十二点,木木竟然还没回来?” 曹晶晶扯了根毛巾擦着自己离开寝室前刚洗现在还没干透的头发,纳闷道:“进门那会儿我明明看里面有点亮光啊,我还以为她在床上玩手机。” “那是她手机在亮吧。” 夏蕊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就又亮了,带着滋滋振动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急切。 夏蕊走过去看了一眼,面色一变:“学长的电话,要不要替她接啊……?” 另外几人也面露犹疑,电话却很执着的响着。 最后还是曹晶晶一咬牙:“接吧,响这么久,也许学长有什么急事呢?” 夏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接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面的人说:“打扰你睡觉了吧,你没接电话,我以为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校草对她这么温柔,她很难做啊。 夏蕊咳了咳,尴尬的说:“学长,我是木木的室友夏蕊,她不在,我们担心你有什么事就替她接了。” “这个时间,她不在?”江绯顿了一下:“能告诉我她在哪儿吗?” “导员带人去图书馆顶楼整理图书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这么晚。” 夏蕊深以为然:“就是啊,我们也在担心,她手机还放宿舍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江绯道:“谢谢你告诉我,早点休息吧,我先挂了。” “再见学长。” 江绯挂掉电话以后,眉心却拧得更紧,宿舍里传来某款最新网游歘欻欻的砍杀音效。 江绯拿了件外套就往走。 门缝中传来室友追问的声音:“哎,你这么晚去哪儿啊?” 然而他已经走远了。 江绯到顶层的时候,这一层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他一间一间的敲门,直到敲到G2的时候,里面忽然也传来很低的敲门声音。 徐若木的嗓子都哑了,她看不见来人,语气有些激动道:“你好,能麻烦帮我找下管理员老师开门吗?我不小心被锁在里面了。” “徐若木,是我。” 江绯说。 紧接着,里面却忽然没声音了。 江绯侧耳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安抚道:“别怕。” 徐若木咬着嘴唇抑制想哭的冲动,本来被关在里面这么久她都没想哭的,但是此刻,听他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对她说别怕。 眼泪忽然间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江绯给学校图书馆管理员打了电话解释了原委,得到对方正在赶来的回答后切断了通话。 他隐约能听见门后传来小声的隐忍的啜泣声。 江绯重新把侧脸贴在门上:“别哭,我就在这陪你等到管理员过来。” “那你陪我聊聊天吧。” 门内传来女孩哭过后像小猫一样细软的嗓音。 “想聊什么?” “我上次看到你和方媛一块儿走了。” 江绯大概猜到是什么时候了,道:“她来找我,是因为她想找你,说有话想对你说。” 徐若木心底猝然抽了一下,她强行让自己表现得云淡风轻的问:“她想找我说什么?” 是有关你的吗? 但她没能把后半句问出口。 江绯道:“我不清楚,但她大概很快就会找你。” “哦。”徐若木把自己蜷缩起来,努力的想要再贴近门一些,想要离他再近一点,想要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样就不会患得患失了吧。 徐若木干了几个小时的体力活,又哭过,实在是有些累了,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她神经高度紧张,根本没有睡意。 这会儿居然感觉有些困意了。 她靠在身后的墙上,眼皮沉重地往下坠。 “我有些困了……” 江绯只听到半句,后面就没声音了。 他估计她大概是睡着了。 他轻轻笑了笑,低声道:“睡吧,一会儿我叫你。”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鸟雀蝉鸣。 半小时后,图书馆管理员打开门,江绯没有让他直接推门:“门后有人。” 管理员小心的把门开了一条缝,两人是贴着门框进去的,江绯看着蜷缩在墙角睡得正香的女孩,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疼,像被蚂蚁咬了一口的疼。 这是高中时他不会有的感觉。 管理员道:“同学!醒醒!” 他嗓门半点没收着,徐若木立马被吵醒了。 江绯在她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掌:“来。” 徐若木先是懵,周围太黑了,她揉了揉眼睛后,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了。 她把手放在江绯掌心被他半扶半抱着站了起来。 管理员按了下灯,没反应:“这灯坏了,门应该是巡查学校的以为里面没人就锁上了,先走吧,明天我再上报学校。” “谢谢老师。” 江绯朝管理员致谢。 徐若木被江绯亲自送到宿舍楼下,还好是深夜,没人会发现。 不然校园墙又要炸了。 徐若木满身灰尘和疲惫的上了楼,一打开门就看到已经躺好的几人立马坐了起来:“你怎么才回来啊。” “不小心被锁在图书室里了,差点回不来。” “怎么回事啊。”曹晶晶先是焦急,很快又被八卦吸引走了注意力,挤眉弄眼道:“是学长去解救你的吧?” 徐若木把脏兮兮的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诧异抬头:“你们怎么知道?” 夏蕊道:“你看你手机,我们回宿舍刚好接到你哥最后一个电话,他问,我们就把情况跟他说了。” 徐若木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三个江绯的未接来电,最后一个显示已接通。 他这么晚打她的电话是有什么事? 可是如果有事为什么刚刚那么长的路,他都没开口。 徐若木想不明白,拿了睡意进浴室去洗澡去了。 江绯一直站在楼下看着她们宿舍熄了灯才转身,双手插在外套兜里慢慢往回走。 本来他给她打电话是想明天约个时间,郑重一点,把他的心意传递给她。 毕竟喜欢不该被藏起来。 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小插曲,刚才路上也几次欲言又止,很想……告诉她自己在门外时的心情。 趁天色还黑,趁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但后来又放弃了。 表白,至少不该这么草率吧。 第五十八章 清晨的A市被笼罩在一片金色云雾中。 江绯刚踏进花店大门,花店老板热情招呼:“帅哥,买花啊?” “嗯。” 学校附近的花店生意不错,品种也很多,一到节日假日就挤得转不过身来。 老板略微打量了两眼他:“旁边A大的?” 江绯朝他温柔一笑:“是。” “那你可来对地方了,我这里A大学生老多了,买来追女生的吧?我这里卖出去的花不知道成了多少对,闭眼挑都不会出错!” 江绯礼貌的点头,他素白的指尖抚过犹带露珠的花瓣:“可以自己动手吗?” 老板一愣:“当然。” 半个小时后,老板终于懂了那句自己动手的意思了。 他自己挑花自己裁剪自己插自己包装,还有模有样的。 老板戴着围裙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干脆利落地把挑出来的花从根部斜面剪断,忍不住挑了挑眉:“哟,没想到帅哥还是个内行?” 江绯嘴角含笑:“内行算不上,只是父母喜欢养花花草草,养久了就懂一点。” “你这看起来可不是懂一点的样子。”老板赞赏的点头,笑道:“行,那我就不插手了,价格我给你减三分之一。” “价格不用减,我只是觉得自己动手更有意义。” 老板眼中赞赏又加深了几分,道:“这年头啊,像你这么认真的男孩子太少见了,我可见过太多情人节一天来买好几次花的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叔我也没别的说的,就祝你跟那女孩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成了可别忘了请叔吃喜糖啊。” “谢谢,好。” 江绯垂着眼睫,郑重的应声。 大叔走到一边去喝茶了,他坐在远处看着玻璃墙前的穿着白衬衫青年弯腰细致挑选了几支紫色的风信子,又选了几支尤加利叶,然后精挑细选了几支洁白的玫瑰,最后选了内层紫色外层黑色的包花纸。 他一点也不介意花上的泥和水珠沾到了他瘦长的手指和洁白的衣料上,花束包装以后,他几根手指扯过一旁紫色带着细闪的缎带给花束扎了一个极其漂亮的结,尾部打着卷儿垂下。 “这束花真是好看”老板赞不绝口,轻轻摩挲了下下巴:“要是你有兴趣,可以到我店里打工,薪酬很高哦。” 虽然他不需要打工,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点头应下了。 江绯抱着怀中的花结了账。 老板赶在他走之前临时叫住他,面上似乎有些想不通的神色:“哎哟我开这么多年花店了,还是头一次看见追喜欢的女生用白玫瑰的,还有风信子,这花买来家养比较多,你为什么会选这两样搭配啊?” 江绯站在柜台前,阳光从玻璃外面泼洒进来,一缕光线调皮地溜过他额前微弯的发丝缝隙间将他的瞳孔颜色照得很淡,就像琥珀一样。 他道:“没有什么很特殊的意义,风信子表倾慕,白玫瑰纯洁,很适合她。” 直到他的背影在阳光下走远。 老板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下次情人节有新品种了!” 时间还早,江绯抱着花先回了宿舍,洗了澡又换了衣服。 今天周末,太早联系她会影响她休息。 快到中午,他室友们也才陆续起床。 一个个迷迷糊糊草率的刷了两下牙转身进屋就被门口放着的花闪瞎了眼:“卧槽,门口柜子上这么大一束花是哪儿来的?” 江绯穿好了衣服,但扣子没扣,拿着毛巾走进来:“是我的。” 走路间,衬衫下摆被带起的风卷起露出下面那截劲瘦的腰,薄薄的肌肉覆在肌理上面,匀称又漂亮。 两道令人遐想连篇的浅浅沟壑顺着小腹延伸进了运动裤里。 “有八卦。” 他们瞬间困意就没了。 一个个在床上坐得笔直:“江同学,说说啊,这一大清早的,哪个女孩又给你表白了?” 江绯又重新换了个说法:“我买的。” 几人一愣,忽然想到了前几天聊天时他看似随意的那句话,眼睛通通瞪圆了:“你还真打算表白啊?跟上次和你在一起那个大一的学妹?” “嗯。” 江绯没否认。 室友们悲伤的摇了摇头:“这下子,学校得有多少人同时失恋啰。” 另一个室友道:“你真的要表白啊?以后表白墙上都没你名字了,你不觉得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的做法很不划算吗?” 江绯轻轻摇头,掀起眼皮看向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表白墙上也不要再出现她的名字了。” 室友摊手:“啧,这就是男人的占有欲吧,没想到你这么好脾气的人也有。” “我也是男人。” * 日上三竿,曹晶晶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兴致勃勃的问;“今天咱们去哪个食堂吃饭?” 其他人都已经起床洗漱完了。 夏蕊拧开台灯,笑着打趣她:“晶晶,你怎么就知道吃啊?” “人生有意义的事不就吃跟睡嘛。”曹晶晶翘着小腿躺在床上刷着视频,道:“听说第五食堂今天有道东坡肘子,我想去~” 徐若木一边叠被子,一边点头:“那就去吧。” “太好了!” 曹晶晶狂喜。 夏蕊泼她冷水:“但你要是再不起床,东坡肘子就只能啃骨头了。” “哎呀!我起!我就起!” 几人收拾收拾下了宿舍楼,夏蕊和徐若木挽着胳膊,管芳蕙和曹晶晶打打闹闹往食堂的方向走。 空气里漂浮着校园里某种不知名的花香,馥郁迷人。 徐若木忽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前面迎面走来的方媛。 江绯跟她说过她会来找她,但她没想到这么快。 曹晶晶和管芳蕙感觉到气氛不对,也停了下来。 方媛穿着长度达小腿的牛仔连衣裙又酷又飒,黑色的腰带将腰线掐得极细,细软的发丝披散在肩头,化着精致的淡妆,笑容得体又美丽。 徐若木忍不住在心底审视了一下自己,素面朝天,因为是去食堂吃饭,别说精心打扮了,随便套了件裙子就下来了,甚至脖子上的平安扣都忘了放进衣服里去。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但最后,她还是没动。 方媛走到她面前,朝她的室友招了招手道:“你们好啊。” 几人很懂事的低声打招呼:“学姐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气氛好怪异啊。 三人面面相觑,皆一头雾水。 方媛最后才将目光放到徐若木脸上,徐若木比她高一些,虽然她很早就起来化妆打扮,发誓要用最好的样子来见她,但此刻站在她面前仍然心底发虚。 她的气场好像压住对方了,又好像没有。 她的目光停留在徐若木胸前的吊坠上面好几秒,她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图书馆跟江绯‘偶遇’,他手里在磨的不正是这块石头吗? 当时她没多想,毕竟江绯这个人多才多艺,爱好都是一些她大多不太能理解的,她尊重他。 可没想到这块石头竟然会出现在徐若木脖子上。 方媛最后一丝压过对方的虚荣心也消散了,这一刻她眼前的徐若木像个胜利者,正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微微一笑:“木木,恭喜你也考进A大了,江绯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没想到。” 管芳蕙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提溜转,果然被她话里隐藏的信息吸引了:“学姐跟木木认识?没想到……是什么意思?” 方媛朝她笑了笑:“木木没跟你们提过吗?我跟木木是高中同学,只不过她复读了一年才考上A大的……所以我才没想到她也来A大了。” 曹晶晶点头道:“这样啊。” 夏蕊眉毛微微一皱,能考上A大的成绩都不差,都需要复读了,那说明徐若木过去成绩并不好,学姐忽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方媛似乎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上次你们在一起说话的那个学长,以前还是我们班班长呢。” 管芳蕙说不上心里啥感觉,只能讶异的张了张嘴,吐出一句:“那学姐你们学校……还真是出帅哥美女啊。” “是这样吗?方媛腼腆的一笑,她盯着徐若木的脸道:“不过木木确实比高中漂亮了很多。” 夏蕊惊讶道:“木木你原来跟学长……哦不你哥高中在同一个班啊。” 方媛一怔:“木木的哥?你们说的是江绯吗?” 夏蕊接话:“就是学长。” 方媛瞥了一眼徐若木,唇角微微弯起:“我想你们误会了,木木的哥哥是工商院的弋清野,江绯跟她哥哥关系很好,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发小,所以对木木多有照顾而已。” 巧了,弋清野她们也久闻大名。 “……”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夏蕊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吗?” 徐若木闭了闭眼,虽然她不想让过去的那些事再影响自己,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顺其自然。 于是她点头:“对。” 方媛看她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什么:“木木,我好像说得太多了,对不起。”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愧疚。 徐若木轻轻摇头:“没事,她们都是我室友,也不是外人,没关系。” 方媛这才笑着道:“那就好。” 徐若木看着她的脸,心中划过诸多思绪,最后还是迟疑的问:“你……好些了吗?” 方媛被她忽如其来的问题问蒙了:“我?我怎么了?” “高三快毕业的那段时间,你再也没来找过我,我去找你田薇也不让我见你。” 方媛的脸色微微沉下来,她盯着徐若木的脸,最终确认她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确实是一无所知。 看来弋清野并没有把她的目的告诉徐若木,也没有把他警告自己的那些话告诉过她。 大概是为了保护她的单纯吧。 方媛干笑道:“我那段时间比较忙……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听到这里,徐若木的心忍不住瞬间高高悬起。 她要说的是什么呢?会是她想的吗? 方媛似乎做了一些心理建设才开口:“高中关于你家里的事情不是我说出去的,是田薇不小心说出去了,没想到最后会把事情闹成那样,但她现在也不在A大,我想着还是应该代替她跟你道个歉。” 时隔这么久,旧事重提。 徐若木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感觉了。 不管是弋叔叔一家还是江绯都给够了她安全感,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敏感脆弱了。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扬唇道:“没关系。” 方媛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表情,像是在看她是真的没关系还是装出来的,只是她双眼中的澄澈并不似伪装。 而且从高中开始做同学,徐若木这个人,她再了解不过了,根本不会装。 她热情地拉住她的手:“那真是太好了,你们是打算去吃饭吗?介意一起吗?” “……” 她都开口了,还能推辞吗。 于是队伍又增加了一个人。 曹晶晶说要东坡肘子就要吃,最后她们全打了东坡肘子,煮得软烂的猪肘子肉挑起来还在晃,卤汁香气扑鼻。 只有徐若木实在吃不下,她打了几道素菜。 方媛道:“我最近在减肥,我也跟木木吃素吧。” 即便这样,夏蕊还是把自己的肘子用筷子挑下几块肉放到徐若木餐盘里:“胃口不好也能尝尝味道。” “谢谢。” 徐若木淡淡一笑,她的室友都很好,并没有因为知道真相而对她投来怪异的目光。 夏蕊一边吃饭,一边好奇的打量徐若木和方媛,说是好朋友吧,她们两个人相处模式也太奇怪了。 根据这么久以来同处一个屋檐下的经验,夏蕊觉得徐若木肉眼可见的不开心,连肉都吃不下,她以前可从来不挑食的。 而且要是真像方媛说的那样,学长跟木木什么关系都没有,那开学那天他们的行为就完全变味了。 不是兄妹,但是那么亲密…… 方媛抽空给江绯发了条微信,没人回。 她委屈的噘了噘嘴,就猜到会这样。 她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内容很简洁—— 【我已经跟徐若木道过歉了,但她好像情绪好像有点低落,我该怎么安慰她?】 几秒后,她的手机‘叮’一声响,收到了回复。 【你不用安慰,我过来。】 徐若木这个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具有魔力咒语,可以操控他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样子。 方媛望着手机有些出神,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心底陡然冒出酸酸涩涩的感觉,像凉拌粉皮里面柠檬汁放多了。 她忍不住开口:“真难吃。” 她身旁的徐若木动作一顿,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餐盘往她这边推了推:“你要跟我换吗?这些菜我都还没吃,我不挑食。” 方媛看了她一眼。 徐若木被她看得心头一惊,因为她眼睛有些发红。 “你怎么了?” 徐若木问。 方媛转开视线,语气冷淡说:“没怎么,我约了人,他马上就到。” 徐若木心底咯噔一声,女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可能是她最不想在此时看到的那个。 她说是马上到,果然很快。 方媛忽然站起来朝远处招了招手:“这里。” 江绯一到第一时间去看的就是徐若木,但徐若木始终低垂着眼眸,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方媛招呼他:“吃了吗?这个食堂的菜好吃,我们以前还没来过呢。” 整张桌子只剩下方媛身旁还剩一个空位,江绯还没说话,徐若木对面的夏蕊就腾地站起身:“学长,不嫌弃的话你坐我这儿吧,我去坐学姐那边就好。” 方媛:“……” 好歹也是收受过零食贿赂的人,她当然选择帮室友,就算徐若木和江绯之间不是兄妹,那又怎样? 郎才女貌,简直天作之合好吗。 江绯点点头:“谢谢。” “小事儿。” 徐若木味同嚼蜡地扒着饭,江绯目光温和的看着她。 夏蕊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连曹晶晶平时叭叭不停的嘴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气氛。 曹晶晶在桌子下用手肘捣了一下身旁的管芳蕙,凑近她耳边把声音压到最小,咬牙切齿道:“喂,说点什么啊,我快尴尬死了……东坡肘子都没味道了!” 管芳蕙皱起脸,面露难色:“真要我找?” 毕竟全宿舍就她神经最大条,情商低到负数。 曹晶晶也顾不上了,筷子敲着她的盘子:“找找找!快找。” 管芳蕙想了想,笑着跟徐若木搭话:“木木,昨晚我好像又在学校表白墙上刷到你了,说起来你有喜欢的人吗?上次公开课那个咱们系的男生是不是还在追你呀?” 她像得很简单,八卦嘛,大家都爱听。 谁知她话音落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夏蕊扶额:“吃饭吧,惠惠。” “?” 干嘛啊? 曹晶晶忍痛割爱把自己盘子里仅剩的一块肘子夹给她,语气怜爱:“快吃吧,补补脑。”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了的时候,徐若木忽然抬起了头,她捏着筷子的手慢慢收紧,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也不想去喜欢谁,我从来没被别人喜欢过,所以一旦知道别人喜欢我我会感到困扰。” 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想好好守护,不需要其他人的喜欢。 上大学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尝到了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困扰,她不打算让他也困扰,所以话说到这种地步才够吧? 方媛第一个接话,皱眉看着她:“你是说真的?” 徐若木微微一笑:“真的。” 转开眼神的时候忽然对上江绯的视线,她看不懂那双漂亮的凤眼中忽然迭起的情绪,只是胸口的位置像无形中接到了某种感应,有些轻微的泛着疼痛。 她站起身:“我吃饱了,我先去放餐盘。” “那个……我们也吃饱了,学长学姐再见!” 夏蕊赶紧端起餐盘朝其他两人疯狂使眼色,两人会意,匆匆忙忙端起食盘追了上去。 江绯望着远处徐若木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那头。 方媛轻声开口:“你……听见了吗?” “嗯,我听见了。” 他说。 如果你爱月亮,我也愿意永远远离你,成为月亮的一部分。[1] 第五十九章 助理听说徐若木今天有约,还以为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给她准备的几套衣服全都是职场女强人套装。 徐若木粗略扫了一遍,扶住了额头。 “不行吗?那我再找几套,不过姐,工作上面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带我呀?” 小姑娘有些委屈的撅起嘴角。 徐若木看实在没法遮掩过去了,才道:“其实是私约,相亲对象。” 小助理先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接着捂住嘴,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外星生物:“可你、可你不是……喜欢你那青梅竹马的大帅哥吗?” 说完,她脑子里不知道运转了什么,她又道:“噢——我明白了,姐你要做渣女?” 徐若木抬起手。 小助理赶紧捂住脑袋。 徐若木劲看着挺足落到她头上却轻得像是抚摸,哭笑不得道:“你在想什么?什么渣女。” 她眸光微沉:“只是……喜欢有什么用,你是没瞧见他以前拒绝别人的时候,我不想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小助理一头雾水:“我没谈过恋爱,也不懂这些,只是我觉得他只要没有结婚没有喜欢的人你就还有机会吧?” “不,他有喜欢的人。” “卧槽。”小助理二次震惊:“真的?” 徐若木苦笑了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他有一门娃娃亲。” “那……”小助理内心泪流满面:“我嗑的cp就这样be了?” “好了,衣服我自己去挑吧,好歹也是我家里介绍的人,如果不够尊重丢得可是我家人的脸。” 说完,她转身进了衣帽间。 一个小时后,她抵达了购物广场西南门,她穿的灰色真丝吊带裙有些薄,长度刚到大腿中间部分,助理坐在车里把黑色西装外套递给她,这一身既不像职业西装套装过分板正也不过分休闲。 而是休闲中带着几分慵懒,十分美艳。 她综栗色的卷发披泄而下,少部分发丝柔软的蜷在肩窝,衬托出纤细雪白的脖颈,皮肤流淌着淡淡细闪。 西餐厅门口的接待微微鞠躬,轻声询问:“请问有预约吗?” 徐若木颔首:“有人了。” “里边请。” 徐若木踩着高跟鞋往里走,按照沈桃发来的桌号找到了位置,那桌只坐了一个男人,男人头发全部往后梳,五官还算出众,穿着一件西装马甲套装。 双臂放松的搁在桌上,微微侧头望着玻璃外的人群。 徐若木慢慢走上前去:“你好。” 男人被惊动,转回了头,第一眼难掩惊艳,然后立马站起了身:“你好,是徐小姐吧,我叫冯修然。” 他伸出手。 徐若木用指甲搭上他的掌心感受到他轻轻握了一下之后,轻描淡写收回。 冯修然略微一愣,随即低头一笑:“快请坐。” 然后抬手打了个响指,服务人员朝这边走来,冯修然嘱咐道:“可以上菜了。” 徐若木坐下,把外套放在了一边。 冯修然见状道:“约你出来竟然让你自备外套,倒是我的不周到了。” 徐若木朝他公式化的笑了笑:“没关系。” 她话看起来很少,冯修然也不觉得尴尬,又道:“徐小姐真的很漂亮。” 徐若木终于开口了:“冯先生的意思是?” 冯修然一愣,赶紧解释道:“徐小姐别误会,只是家中长辈都说徐小姐很漂亮,说句实话,在你来之前我也是有想象过的,只是见了徐小姐以后才发现,我的想象还是太浅薄了。” 他又郑重的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徐小姐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美丽。” 服务人员替两人倒好佐餐的葡萄酒,徐若木把酒杯捏在指尖晃了晃,盯着杯子里的液体有些无趣的道:“谢谢你的赞美。” 冯修然道:“那不知道冯某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徐小姐用完餐后与我到处走一走?” 徐若木抬眼看他。 冯修然的嘴角勾着风度翩翩的笑,实话说,她对这人完全不感冒。 但做男朋友需要有哪些特质? 喜欢也并不是必要的元素。 特别是以结婚为目的的相亲。 于是她轻轻一笑:“好啊。” 冯修然笑意一顿,刚那一刹那,他胸口里的那颗心脏似乎停了一下。 而且她态度的忽然转变让他再次看到了希望,也许她的高冷只是伪装,只是为了考验他,而现在就是他考验通过了吧。 冯修然喜上眉梢,态度愈发殷勤。 一顿饭下来不止替她挑菜,连牛排都不让她亲自动手切,服务周到得让周围的服务人员都汗颜。 午餐结束,冯修然陪着徐若木一层一层顺着购物广场逛,但徐若木就只是逛,冯修然提出要自掏腰包给她买也被她拒绝了。 两个人打扮精致,长得也很出众,特别是女生,像女明星一样。 招来了不少偷偷拍照片的人。 冯修然像护犊子一样把她护在身边,眼角扫到前方拐角有几台亮着彩灯的抓娃娃机,他提议道:“想抓娃娃吗?” “想,娃娃很可爱。” 其实不想。 只是约会的话,这些是必须要做的吧? 她不太清楚,只是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那太好了,我们这就过去抓。” 一路走来,总算遇到一个她主动说想要去的了,冯修然一时激动抓住了她的胳膊,入手的肌肤滑腻得像剥了壳的鸡蛋,意识到不妥的冯修然出于私心并没有放手。 索性徐若木也没有强硬的抽回手,任由他拉着她到了娃娃机旁。 冯修然扫码换了一堆币,游戏币丁零当啷的声音听得十分愉悦,他给徐若木投了三个币进去,兴致勃勃的说:“抓吧。” 徐若木手指放在娃娃机的透明玻璃墙上,眸子被里面的灯光映得亮晶晶的,里面是一些模样不同大小不同的可爱玩偶,徐若木一眼就挑中了压在中间的那个月亮玩偶。 雪白的毛绒月亮旁边还有一颗黄色的星星。 月亮太孤独了,有星星陪着就好了。 她先抓了几下练手感,然后花了一大堆币才把月亮周围的其他玩偶给抓开,露出了月亮玩偶的大部分,又花了很多币才堪堪把月亮抓到靠近盒子的地方。 冯修然不知道她的想法,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别抓这个月亮了,也不是很好看,抓其他的吧,说不准会更简单。” 徐若木却固执的摇了摇头:“我就要这个。” 冯修然此刻终于在她身上看出了某种真实的感觉,一种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的感觉。 或者说终于有了点儿人气,不再像是精致的瓷娃娃,只能摆着看的那种。 很快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徐若木紧紧盯着抓钩上面的月亮玩偶,那玩偶被爪子并不牢固的抓着,仿佛下一秒就又会掉下去功亏一篑。 不过大概是她的努力感动了老天爷吧,这次玩偶在将掉未掉的时候,徐若木操控着爪子到了盒子上方,玩偶从盒子下方掉了出来。 徐若木眼睛都亮了。 “木木真厉害。” 冯修然忍不住鼓掌道,像在哄小孩子。 徐若木抱着那个小臂大小的月亮玩偶,笑得见牙不见眼,冯修然怔住,这么几个小时过去了,这大概是她露出的最开心的一个笑容了。 很好看。 “徐若木。” 徐若木把玩偶抱得紧紧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她整个人猛地僵住,时间和空气像是突然被放慢了0.5倍。 她惊愕的转过头,看见她的月亮站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仿佛也被黑暗侵蚀了。 这一层靠近一层,采光不太好,周围的商铺白天也点着灯。 徐若木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沉重又复杂,看起来像是很疼。 徐若木鼻尖有些酸,不知为何,身处此情此景,她忽然有点久违的想哭。 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身上所谓的娃娃亲,还是因为被他撞见现在这样荒谬的一幕呢。 你又为什么露出那样受伤的表情呢? 你在痛什么呢? 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儿却又固执的不让其掉下去,还好这里光线够暗,没人会发现的。 江绯慢慢朝她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徐若木赶紧埋下头眨了眨眼,泪水滴落脚边 江绯看着她的头顶,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拇指指腹似浅浅摩挲了一下她凸出的腕骨:“跟我走。” 他语气仍然是一贯的温和。 徐若木却仿佛被他掌心的灼热温度烫到了一般缩了缩手,他没松。 冯修然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这里他也下意识抓住了徐若木另一只手:“木木,他……” 徐若木回过头,道:“对不起,抓娃娃和吃饭的钱我会让我家人转发给你。” 冯修然终于看出了什么,哑然道:“你……” “真的很抱歉。” 徐若木轻轻挣开了他的掌心。 她试过了。 即便对方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但他都不是能照亮她的月亮。 徐若木高跟鞋底踩在商场购物地板砖上发出脆响,她望着前方的高大背影,她的月亮,唯他而已。 徐若木被江绯拉着一路下楼到了地下停车场,江绯拉开车门护着她头顶上了车。 很快,江绯也拉开门坐了进来。 车里暖橙色的灯亮着,江绯上来以后发现她始终将头朝着另一边,仿佛窗外有什么极致美景。 江绯转过来看着她道:“想哭就哭吧,看着我。” 徐若木能够清楚的看到车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猝然睁大了眼眸。 她浑身僵住。 江绯也没催促,两人无声僵持着,最后还是徐若木慢慢转过来,眼底还有湿润的水光。 江绯把纸巾盒放在她手边,然后弯腰去看她脚,把徐若木吓了一跳。 “别动。”江绯捏住她脚踝看了看:“刚我就想说了,骨头都磨红了,把鞋脱了。” 徐若木与他对视着,也许是刚做完亏心事,她一点儿底气也没有,只能乖乖脱了凉鞋缩在座椅上。 “你可以哭了。” 江绯重新退回自己那边,语气淡淡的说,甚至还颇为风度地偏过了头不去看她,替她留出私人空间。 徐若木抱着自己的膝盖,先是几声雷声大雨点小的啜泣,紧接着就是真收不住了。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不会有人发现,早就被人发现了。 如果不是这月光太温柔,她就不会越陷越深了。 她越想越伤心,哭得就越厉害。 江绯听着耳边越来越汹涌的哭声,眉头忍不住拢起,他手指放在方向盘上略微有些焦躁的敲着,车灯照耀的地方亮如白昼只有一根水泥柱子,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江绯转过头就看见眼前的女孩将头埋在膝盖上,哭得肩膀抽动,卷发柔顺的垂下。 他忍了又忍,克制了又克制。 江绯越过身去,轻轻扶住她肩膀。 徐若木的抽泣停了一秒。 她茫然抬起头来,头发有些被泪水打湿黏在脸上,眼妆有些晕染反而有点可爱。 江绯浅浅笑了,抬手用拇指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湿意,神情认真:“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哭吗?” 徐若木听见这句话,眼泪愈发汹涌。 明明都撞见她跟别人在一块儿了,却还是这样的温柔,这样的温柔像一把利刃,剜着她的心。 她抬手握住那只替她擦眼泪的大手,抽噎着说:“因为、你看起来好疼啊。” 江绯猛地怔住。 原来…… 他有些想笑却又真的觉得笑不出来。 原来那一刻他的表情那么狼狈吗。 他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顶,语气明显故作淡然的说:“毕竟就算是我,也是会难过的啊。” 第六十章 “?”徐若木略显的茫然的抬头看他。 江绯看着她,狭长的眼型在灯光下显得无比深情,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拇指就贴在她下唇唇瓣中央轻轻摩挲了两下,但动作却不带半点轻佻意味,徐若木连呼吸都下意识放慢了,她唇瓣微张,眼里还带着湿润,像雨后初晴出现在草地上的小鹿。 反观江绯,他的表情凝重,更像是一种守护财宝半生的恶龙在被王子削去头颅前终于触摸到了一枚金币,珍重又小心翼翼。 徐若木能通过唇瓣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和粗粝的触感。 他说:“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这一刻车里的氛围,可能是因为灯光营造的,也可能是她们之间离得太近姿势也太过亲密,连呼吸都相互交织缠绵。 空气里似乎染上了几分黏腻,暧昧。 徐若木当然有。 但她害怕。 江绯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他看她垂下眼睫掩盖了眼底的情绪,下意识想要闭紧双唇,却不小心含住了他的手指。 江绯脸色变了一变,收回了手。 徐若木道:“对不起!” 江绯不觉得她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他食指与拇指指腹轻轻捻了捻,那种绵软温热的触感仿佛犹在。 他摇了摇头,转开了话题:“我以为,你总会有忍不住问我的那一天。” 徐若木意识到了,他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也是,他向来心细,她的心思没有多少能瞒过他。 所以,她坦然道:“只要我问,你就会告诉我吗?”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告诉你呢。” 江绯答。 徐若木悄悄攥住裙角,鼓起勇气:“你,一直不结婚是在等你的娃娃亲对象吗?” 江绯神色微怔,笑着问:“你从哪儿知道娃娃亲的事的?” 徐若木哑然:“我……” 她要是说她是在节目上听他亲口说的不是在间接告诉他自己毕业以后虽然少有联络,但她一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关注他? 江绯轻轻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想骗我吗?” 徐若木心一横:“我是在节目上亲口听你说的,同学聚会那天我听到你拒绝方媛了,用你喜欢的人的名义。” 江绯凝视着她,唇角却微微弯起。 “对。” 她听见他回答,眼底荡漾着一层薄薄的温柔,像碎掉的星光。 徐若木无声的动了动唇,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江绯望着她:“所以同学聚会上你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我……”徐若木无意识的搅着裙边。 江绯握住她的指尖,仿佛在给她勇气:“把你想对我说的话都说出来,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都告诉我好吗?” 徐若木下意识想抽离,却反过来被他握得更紧。 这些年在社会生活的打磨下,她好像变了许多又好像始终没变,还是那个在附中第一次见到他会脸红心跳的高中生。 这点从未变过。 就像现在她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惊慌失措,脑子里堪称一团乱麻,连什么时候手里被人塞了一个东西都不知道。 直到江绯手把手教她按下上面的一个按钮,前后座的车门发出轻微声响。 徐若木茫然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江绯推了推驾驶座的门,没推开。 他郑重的说:“现在我把钥匙交到你手上,在你没有按下解锁之前,我没法离开,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 徐若木拧起细眉,咬住唇瓣,手里捏着那个还带着温度的智能车钥匙。 不得不说,江绯很了解她。 这等于是亲手把安全感和主动权交到了她手里。 现在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是个绝对安全的领域,她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垂下头,盯着自己膝头的双手,缓慢的说:“我喜欢你,高中就喜欢……我知道你有娃娃亲,但我……” 无法控制的想要靠近你。 无法控制的对你心动。 无法控制的沦陷在你的温柔里。 她没有抬头,所以完全没察觉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江绯眼底翻涌的情绪。 “对不起……” 徐若木声音很低。 “听到你对别人说我对你而言只是妹妹,我会感觉愤怒跟你闹脾气,我……不想做你的妹妹。” 江绯越听越觉得心软,最后融化成一滩水。 “我以后不会再……” 徐若木还想说什么,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拽了过去,她骤然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徐若木惊魂未定的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不?因为我的娃娃亲?” 徐若木被他道出心事抿了抿唇。 “没有什么娃娃亲,那是我爸妈对外的说辞,我一直在等的是你。” 这人抱她抱得很紧,一只手扣在她腰部,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脑,瘦长有力的手指插进她发根,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去。 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轻轻松松就包裹住了她整个后脑,徐若木侧脸贴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听见他那狂跳不止的心。 好快。 一时竟分清是她们谁的心跳声。 徐若木正凝神听着,忽然听到耳畔他带着几丝笑意和调侃的声音飘过来:“对不起,虽然有点唐突,但我等这句话太久了,差点以为要单身一辈子了。” 他话说得很直白,就算徐若木再迟钝也听懂了。 徐若木在短暂难以置信后抬手重重搂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肩窝,小声反驳道:“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方媛追你都八年多了,还有高中附近学校……” 赌气似的,有些可爱。 江绯耐心的听她细数着自己高中以来他记得或者完全不记得的朵朵桃花,他轻轻一笑,珍重的在她发顶印下一吻:“我只是觉得,只有干干净净的我才能配得上她,没有什么娃娃亲,” 徐若木听完,心里酸涩得不行,眼眶涌上一阵热意:“你什么时候……?” 喜欢她的。 为什么她一点也没察觉到。 “什么时候……”江绯道:“我真正察觉到自己心意应该是是在我18岁生日那天,但我觉得心动应该在很早。” 懵懂无知的青春期,不知道哪个瞬间不经意就被撩动了心弦,或许是被她的发丝撩过脖颈的瞬间;也许是附中操场孤零零的掌声经久不散望过去却只瞥见操场树后那抹衣角;又或许是阳光下那双仿佛被水洗过清澈又干净的眼睛,水面上破碎的夕阳仍然比不过她眼底的光亮;人类天性趋于温暖和光。 从此梦里住进一个纤细的影子,明媚而又生动,成为他青春和性的启蒙。 年少的情感,如风如火,山风掠过山岗,野火便顷刻燎原,那些炽烈而隐秘的情感和欲望喷薄而出,预示着他的成长,从一个男生蜕变为一个男人。 他也曾看着被弄脏的床单感到慌乱,他也有觉得荒谬和不安的时候,只是长大无可避免,无需慌张无需害怕,人能与自己的欲望共存。 想法或许很主观,但爱本身就不是客观的东西。 徐若木觉得,她忽然理解方媛了。 因为这一刻,她也问出了跟她相似的问题:“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对她这么好,她这么多年都没察觉到你的喜欢对你不是很过分吗?” 江绯温和的道:“没有让她察觉到我的喜欢,不是她的问题,是我做得不够到位。” 徐若木闭上眼睛,沉浸在这个炽热的怀抱里,好怕下一秒就醒来,发现这又是一场梦。 “这……不是梦吧?我怕。” 江绯手掌贴在她后腰,微微使力,她又离他更近了些,几乎是贴在他身上,连他呼吸间的起伏都能感受到,他说:“我也怕。” 怕那做梦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1]。 徐若木心脏蓦地收缩了一下。 她扭过头在他下颔印下轻若鸿毛的一吻:“我想了想,怪人大概只会跟怪人在一起吧。” 他们一个独自住在深山里,另一个成天与木头石头作伴工作之余总是跟一群老头打交道,所以跟世俗意义上的大部分正常人都不太一样,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命中注定吧。 江绯呼吸停滞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 徐若木抬起头,搂住他脖子的手却没松开,彼此的脸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鼻尖或者睫毛就会碰到。 徐若木那双眸子直直望进他那双被浓密眼睫掩住的瞳孔中去,他的眼神将她吸进去牢牢包裹住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溺亡在其中,感受到其中澎湃而汹涌的情意。 江绯略微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她面颊上,鬓角发丝被拂动有些轻微的痒意,他扶住她的脸,指尖挑开黏在她唇角的一根发丝。 她的目光不由缓缓下滑,从他挺拔的鼻梁滑向他颜色很淡的唇,两人脚下都仿佛只有一根钢丝,都已走在失控的边缘。 某种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一旦爆发,就很容易一发不可收。 ‘滋滋’ 倏然,手机振动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粘稠,在静谧得只剩两人急促呼吸声的空间里格外扰人,徐若木眼睫颤了颤,像一只受惊的蝴蝶。 江绯捏了捏她的脸后慢慢放开了她,拿起手机接电话,抬起另一只手掌捂住脸,唇角弧度有些无奈又自嘲。 他竟然失控到这种程度。 差一点…… 徐若木欲盖弥彰的正襟危坐,脑子里不受控制冒出刚刚的画面,脸颊温度越来越高。 她赶紧看向另一边的窗外,用手扇了扇风,物理降温。 随后,一瓶矿泉水被递到她面前,江绯在她身后道:“喝点水,嘴唇有点干。” “……” 那一瞬间,徐若木感觉自己脸颊的温度在即将降下的时候猛地窜上了顶峰。 她略显慌乱的去接,却又被他稍稍避过。 徐若木不解看过去,就见他用拇指和食指拧开了瓶盖才给她,专注的接着自己的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儿。 他启动了车子,手机连接了蓝牙。 她听见另一道苍老的声音问:“买什么时候的机票?” “后天吧。” 江绯一边回答,动作娴熟的倒车驶出停车场。 徐若木有点热,悄悄开了一丝窗缝透气,今天风很大,车流拥挤的车道上,路旁的景观树枯黄掉的叶子全部被吹落,被风席卷着扑过来,在路中央打着旋儿。 最外面的江水汹涌着拍打岸边的石壁,路灯下落叶飘零,场景荒芜又唯美。 徐若木慢慢蹙紧了眉头。 等红灯的间隙,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忽然被握住了,他气质总像一块儿冷玉,温润清冷,只有接触过他之后才会知道,他有多温暖。 他的手掌有多温暖。 徐若木忽然有感而发:“江小老板没追过人吧?” 他拉她的手的动作,虽然自然但有些生疏。 江绯偏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和唇角皆染了笑意,似乎是惊讶她会这样叫他,嘴上很诚实道:“有啊,你是唯一一个。” 沉寂了许久的声音忽然响起:“咳咳,我票订好了,发你手机上,先挂了!” 然后逃也似的挂了电话,生怕耽误年轻人谈恋爱。 江绯嘴角闪过无奈的笑痕。 徐若木尴尬道:“我以为已经挂了……” “没关系。” 江绯依然还是把她送到家门口,然后开几个小时车返回市里,徐若木头一次对自己非要把工作室建在深山老林里的这个决定感觉到后悔。 徐若木推开车门打算下车的时候,指尖被握住了。 她回过头,就看见江绯微微往这边探身,笑望着她:“如果可以的话,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接受我吧。” 徐若木刚想开口告诉他现在就可以。 但却又见他抬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唇瓣中央:“明天见。” “明天……见。” 徐若木下意识接了他的话,然后下车转身回家。 风卷起她的发尾在身后飞舞,略显的昏暗的光线下,有蝴蝶在院中盘旋。 第六十一章 “木木姐!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 天气不好,徐若木也没回来,助理就打算住这儿了,所以没走。 “没事。” 徐若木还没有完全接受今天发生的事情,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给沈桃发了消息,沈桃什么也没说,也没接她的转账,几分钟后告诉她已经跟对方父母谈过了。 不合适的话就算了。 徐若木走到阳台上,远处的树木被风刮得像涌动的绿色浪潮,连绵起伏。 助理也跟了出来,搓着胳膊上冷出来的鸡皮疙瘩:“这外面这么冷,木木姐你站这儿干嘛啊?” “天象好像有点奇怪。” 徐若木望着远方一颗星子也没有的墨蓝色天空。 “啊?” 小助理一头雾水:“哪里奇怪?不过今天风是大了点。” “说不上来。” 徐若木不放心,还打电话联系了以前工作过的气象台。 “目前我们台没有监测到什么天气异动。” “好。” 徐若木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于是在混乱中一个夜晚就过去了。 虽然说是明天见,但两人都有工作,想要天天见还是比较难的,所以他们都很清楚明天见只是一个美好的祝愿。 徐若木也终于在第二天接受了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她以为只是一厢情愿的暗恋,居然是双向奔赴。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太久。 徐若木很想见他,但是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儿,她就心跳加速,又打消了去找他的冲动。 她还没准备好。 A市恶劣的气候持续到了第二天,让徐若木更加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木木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都发第几次呆了?” 助理把一杯咖啡放到她手边,忍无可忍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徐若木回过神:“我又走神了?” 助理拉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她旁边,抄起手臂目光带着审视的盯着她:“对啊,你不对劲,就一个破职业规划有这么难写吗?你看你对着电脑快一上午了,文档还是只有《杨夏具体职业规划》这几个字。” 徐若木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她险些把咖啡撒在身上,慌忙地放下杯子,迅速拿起手机。 助理道:“而且你还频繁看手机!这一上午你都看多少回了?” 一条新闻推送躺在最上方,徐若木翘起的唇角瞬间落了下去。 助理把她微妙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叉起腰:“我的经验告诉我……木木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咳咳。”徐若木被咖啡呛了一下。 助理表情更加狐疑,内心的好奇心也达到了顶峰:“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我……我好像被喜欢的人表白了……” 最后徐若木还是磨不过她,老实交代了。 “我靠!你那青梅竹马的帅哥跟你表白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娃娃亲只是他为你守身如玉的托词?他要追你?这是什么青春偶像剧,兜兜转转还是你!太甜了!” 助理端起自己手边的奶茶干了一口,被甜出了痛苦面具,捂着腮帮子:“哎哟糖浆放多了,齁死我了,我的牙!” 哀嚎完她又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徐若木。 徐若木:“?” “我平时喝着就刚刚好啊,一定是你们感染了我的奶茶,我要三高了!” 徐若木无辜:“这也怪我?” 她摆弄了一下手机,沮丧道:“不过,他从早上一直没有联系我……” 她正想着,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她刷地解开屏幕。 江绯:【上午工作有点忙,生气了吗?】 徐若木失落了一上午,就被这样短短的一句话瞬间治愈了。 -“没有。” 【我的错,出差回来我好好陪你当做补偿,吃饭了吗?】 徐若木握着手机,心底甜丝丝的,不由生出慢慢期待。 -“还没,你吃了吗?” 徐若木眼睁睁看着聊天页面上方出现了‘正在输入’的字眼,但是几分钟后又消失了。 徐若木心想难道他又去忙了? 她轻轻蹙起眉,有些失落。 下一秒,手机就弹出了语音的邀请。 徐若木小跑去了露台,手忙脚乱的按了接听:“喂……” 她声音有些低。 听筒那边先是沉默了一秒,才道:“本来想打字聊,但忽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徐若木差点拿不稳手机,指尖颤抖。 她诸多的话在嘴里滚了个来回,最后只是乖巧吐出一个:“哦……昨晚不是刚听过吗?” 还看到她哭了,还把妆都哭花了。 她回来以后照镜子才知道,那副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是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亏他还能离她这么近。 “昨晚是听过,可我每天都想听怎么办?” 徐若木抠着掌心:“那就给我打电话。” 江绯似乎是笑了一声,道:“好。” 徐若木想起了那个他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你吃饭了吗?” 江绯道:“我吃过了,时间不早了,你的三餐要规律一点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我三餐不规律……” 徐若木试图狡辩。 江绯道:“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早餐面包晚餐沙拉中餐不吃,这很不健康。” 徐若木不说话,他又道:“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健康快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听筒拿得太近,这句话就像贴在她耳边说的。 徐若木的脸顿时爆红,他是怎么能一言不合就表白的。 “我、我知道了,你明天要去出差?” 江绯:“对,邻省博物馆有个拍卖会,我们馆那边让我做代表过去一趟。” 徐若木想了想,扬声朝屋里问道:“赵芯,帮我看下明天的行程。” 江绯失笑:“想跟我一起去?” “不行吗?” 徐若木有些耍赖的反问道。 “也好,就当放松。” 小助理在屋里响亮的答应了一声,拿过办公桌上的日历瞧了瞧,回复道:“木木姐,明天你在市天文馆有一场科普讲座,如果有别的事时间上是冲突的。” “……”徐若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江绯:“有工作的话,你就待在A市等我回来吧,” 徐若木垂下眼睫:“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不确定,大概两三天。” 徐若木道:“等你回来,我想见你,我有话要跟你说,不能再等了。” 江绯一怔,浅笑:“好。” 他应完,电话两头陷入了沉默,谁也没开口,但是谁也没挂断。 助理在屋内看着一向气场全开的她像个第一次谈恋爱的高中生一样表情风云变幻的,深感匪夷所思,果然爱情是个神奇的东西。 最后还是江绯开了口:“虽然我很不想挂断电话,但我听到你那边风声很大,不要站在外面了,进屋吧。” “……” 被他发现了。 挂断了电话,徐若木怅然若失的捏着手机进了屋。 小助理唏嘘着凑过来:“你知道你们两现在像啥吗?” “嗯?” 徐若木抬眼。 “像两个热恋时候的小情侣,还是第一次谈恋爱的那种,腻歪。” “……” 小助理一边调侃她一边打开冰箱:“今天中午的沙拉想吃什么酱?我给你做。” 徐若木习惯性的想要张口就答,却又紧急的拐了弯:“炒点家常菜吧。” “啥?”小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徐若木道:“我说炒个家常菜,吃饭。” 小助理半天没合拢嘴,摇头感慨道:“恋爱中的女人果然变化很大。” * 而一天后,江绯踏上了去邻省的飞机。 徐若木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但又说不上来,她拿着地理杂志翻来翻去,一个字也没看见脑子里去。 她在天文馆兼职的天文科普老师本来讲课时间是临近晚上,但她特意提前一个小时出了门,空气质量很差,风很大,云层很厚重仿佛就快要下雨了。 徐若木站在风里,风衣的衣角和发丝在狂风中狂舞,市天文馆在A市最庞大的几栋建筑内,天文馆的位置更是极高,周围还建造有天文探测台太阳塔等建筑。 “徐老师,这么早就来了?” 天文馆前台的工作人员跟她打招呼,把早就准备好的讲师证和钥匙给了她。 徐若木提前进去准备要科普的内容和课件。 天文馆的造型特殊,半圆形的建筑半露天的设计,为了让人更身临其境,头顶的玻璃是可以打开的。 在正常情况下里面如果不开灯的情况下是不分昼夜的黑,墙边有内嵌式展柜,展柜里是各种各样的迷你星球,旁边附有详细的介绍。 除了实体展示还有虚拟展示。 例如比较有名的NGC2237号玫瑰星云、浪漫的NGC4038和NGC4039等 讲台一侧的按钮轻轻按下,一片一片六边形组合成的半圆玻璃墙体往两边分开 很快,她的这种不安就被坐实了。 她接到了气象台的朋友发来的小型太阳风暴预警,按照国内目前的仪器技术顶多只能提前几小时预警,也幸好只是小型。 气象台那边临时跟她联络,让她这节天文科普主要讲讲太阳风暴,届时他们会联系天文馆这边把她的讲座通过直播的方式连线全国地标建筑缓解民众恐慌。 通信方式被影响,磁场被扰乱,他们会用科技的方式解决。 徐若木没有扭捏的答应了,这是她的义务。 而且手机信号已经受到了影响,她的消息久久发不出去。 天文馆的科普讲座不常开,但是一旦开了一定是座无虚席的,哪怕天气恶劣,还是有不少大人领着孩子冒着狂风过来。 馆里很快就被人挤满了。 “哇!好漂亮!” “爸爸这团棉花糖一样的是什么呀?” 小孩子好奇的疑问充斥着整个馆内,大人也都惊叹连连。 孩子的爸爸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面露窘态。 徐若木按下讲台一侧的按钮,一片一片六边形纹理组成的透明玻璃向两边打开,徐若木回答他的问题:“是星云。” 这个操作让小孩子发出更大的惊呼声。 徐若木按下另一个按钮,巨大的投影仪投射在天花板上形成一片群星璀璨的银河,犹如置身宇宙。 而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通信讯号正在消失,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恐慌,天文馆的壁挂液晶电视里跳出天文台工作人员发出的关于太阳风暴的临时预警。 “太阳风暴会扰乱地球磁场造成影响,会给地球卫星、通讯、电网等形成干扰和破坏,南北两极异常出现极光,但就目前观测的风暴程度而言并不会对人体造成直接伤害,请大家理性应对,不要恐慌……” “太阳风暴是什么啊?听都没听过。” 徐若木扫过混乱的人群,比起恐慌的成年人,小孩子就单纯多了,他们早就被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宇宙景象给牢牢吸引了。 他们不明白太阳风暴意味着什么,会导致什么。 江绯从拍卖会出来在路边拦了辆车回酒店,外面的天黑得像墨汁,云层中隐隐有蓝紫色的光层涌动,看起来就不像正常的天象。 司机原本放着车载广播,广播中忽然插入一则紧急播报:“经太阳风暴影响,飞机高铁火车暂时停运,请广大人民日常减少出行,注意安全……” 播着播着就切断了,广播电台里面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暴雨骤降,豆大的雨一颗一颗砸在车窗玻璃上,空气中漂浮着浓厚的雾气。 周围的车辆来去匆匆,路上行人很少。 江绯反复翻看手机,信号若有若无,但是都没能收到她的回复。 车辆驶上跨江大桥,大桥的另一边本市最高的地标建筑上的LED电子大屏忽然亮了,他的心里忽然一阵悸动,刮起大风。 第六十二章 小孩稚嫩的嗓音和女孩的声音在屏幕内交叉响起,整座城市的人都能看到。 “爸爸这团棉花一样的是什么呀?” “是星云。” 徐若木透过每座城市的城市地标建筑,将太阳风暴的形成以及爆发表现乃至影响一一科普给全国人民听,她长得很漂亮,说话的声音不疾不缓却无端令人信服,那自信来源于她对自己专业能力的绝对信任。 “地球上有阴晴雨雪等天气变化,地球大气层以外也有天气变化,例如太阳耀斑太阳黑子日冕射线粒子等,这些就是太阳风暴形成的源头,太阳风是太阳喷射出来的带电粒子流,而地球是距离太阳最近的行星,太阳发生爆动地球必然受其影响……” 为了让大家能够更放松一些,她还讲了宇宙中被赋予浪漫属性的NGC4038和NGC4039两个星系。 “这两个星系被称为NGC4038NGC4039或科德韦尔6061,是在乌鸦座的一对交互作用星系,星群中两个正在触碰的星系经由星系碰撞而产生由恒星和气体和尘埃组成的两条长长尾很像昆虫的触须从而得名触须星系,在星图中像一双相牵的手也被赋予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浪漫寓意,宇宙的浪漫永恒而长久,值得更多人去探索。” 讲座的结束,她轻轻一笑,露出明媚的梨涡和虎牙。 像一道天光撕开昏暗的天穹。 恶劣的天气仿佛都没那么糟糕了。 江绯收回视线,捏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 司机瞥见,忍不住感慨道:“现在的专家都这么年轻了,还是个女孩,看起来跟我女儿一般大,真是有出息啊。” 随着汽车的驶近,画面也越来越清晰,即便面对失联的这样的状态,她也仿佛用这种方式陪在他身边。 江绯唇角微微弯起:“嗯。” 下一秒,他手中的手机响了一声,车载广播有一刹那恢复正常,很快又变成了沙沙的电流声,天气沉闷得下一秒就要垮塌下来。 【天气异常,你要注意安全】 江绯望着这短短的一句话,心底却有一阵暖意蔓延。 太阳风暴导致的天气恶劣以及通讯断联持续了几天,只有在市里感官才更加清晰,一旦回到自己住的深山老林,除了没网其他都挺好的。 本来两三天返程的江绯也因为恶劣的天气被困在邻省,徐若木每天都数着日子。 太阳风暴造成的影响在慢慢恢复,各地交通也逐渐恢复。 小助理赶过来的时候,徐若木正在挑衣服。 小助理拿毛巾擦了擦衣服沾上的雨水:“在家躺了几天人都快废了,总算是能过来了,我等了好几个小时的车。” 徐若木铺了满床的衣服,一一拿到身上比划,闻言道:“嫌来回跑麻烦的话,住这儿就行了,反正也都是空房间,我一个人住怪空的。” 小助理也过来帮忙,朝她挤眉弄眼:“那你就快把你的青梅竹马大帅哥拐过来陪你住呗。” 徐若木:“……” 小助理抱着胳膊肘,摸着下巴:“我赶过来是堆了几天的工作,你这……今天好像没有行程或者饭局吧?” 徐若木偏过头,不去看她那一脸暗示,道:“他回A市,晚上的飞机,我去机场接他。” “难怪。” 小助理整理着床上和地毯上她选出来的衣服,一大半都是裙子,各式各样的裙子。 小助理动作忽然顿了顿:“穿旗袍吧,上次那帅哥给你挑衣服一看在服装就很有造诣,根据我女人的直觉,他应该会喜欢。” 徐若木波澜不惊:“你看人还挺准的,他妈妈从前是做裁缝的,他做衣服的手艺不比其他技能差。” 小助理目瞪口呆。 徐若木进了衣帽间,在最深处的柜子里捧出几个花纹雅致的盒子。 小助理问她:“这是什么?” 徐若木把最上面的盒子放到一旁,揭开第二个盒子的盖子道:“你说到旗袍,我忽然想到了这个,这是我毕业那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小助理充满期待的看她从盒子里捧出一件折叠好的用布包起来的衣服,打开后才知道是一件旗袍,工艺肉眼可见的精细,绣花雅致。 “哇。” 小助理捧着那旗袍的布料爱不释手:“这里衬是真丝吧,摸起来真舒服啊,这款式好像也不是传统的旗袍,这是自己改良过的吧?裙摆蕾丝恰到好处,一点也不显得累赘。” 不恰当的设计会拖累整体效果,但这件旗袍完全没有那些瑕疵。 十分钟后,徐若木换上那件旗袍,发现稍微有些大了。 徐若木掐着腰上的空余处:“当时穿是刚刚好的,他是按照当时我的尺码做的。” 真正合身的旗袍修身但不贴身,太过贴身的旗袍反而添了风尘味儿。 小助理笑道:“看来姐你这两年瘦了,外面还吹风,你得穿件外套。” 她用一根素净的木簪把徐若木披散在脑后的头发轻轻挽在脑后,鬓角两缕弯曲的蜷在下颔脖颈处。 徐若木自己戴上耳环和手镯,挑了件纱质的开衫,整体效果慵懒又不失性感。 他如果看到她穿他送给自己的衣服去接他,应该是会开心的吧。 光是想着他笑的模样,她便要笑了。 江绯晚上七点半抵达的A市机场,他去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回来的时候自然也没带多少东西,除了少量必需的生活用品和几套换洗的衣服外就是工作资料。 他穿过机场人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博物馆同事,除了当初来邀请他入职博物馆的张老以外还有几个熟人。 张老被几个年轻人簇拥着走过来,江绯把公文包递给他,几个年轻人道:“欢迎回来!这次可真是没想到会遇到那啥风暴,太倒霉了!被困在那边几天难熬吧。” 江绯笑了笑:“还好,也就窝在酒店。” 老者拎出来翻看了几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辛苦了。” 江绯启唇想要回答,目光穿过几人身后看到了什么,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江绯当初做的时候就想象过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模样,但当她真的穿着这件衣服站到他面前的时候,比他想象中要惊艳得多。 徐若木站在逆行的人群中朝他明媚的笑着,可隔着屏幕和真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她鬓角的发丝被人群带起的风吹得直往她脸颊上扑痒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抬手撩过发丝将那格外调皮的两缕挽到耳后,手腕上的两根细圆的贵妃镯偶尔互相碰撞发出叮当的细细脆响。 张老和那几个不明所以的年轻同事不由弯过脖子朝后面看,茫然的打量着徐若木:“那是谁?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张老看到徐若木,想起了前几天电话里听到的对话,他带着几个年轻人往旁边让了让。 接下来的几秒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两人谁也没动,直到江绯轻轻一笑,放下了手里的手提包,朝她张开了双臂。 徐若木脸上笑意更浓,赶紧小跑着像一个炮弹般冲入他的怀抱,江绯身体惯性朝后仰了仰,将她搂得很紧,下巴搁在她头顶嗅着她的发香。 “卧槽。” 几个年轻人先是震惊随即就是一脸悟了,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张老一脸牙酸,年纪大了,看不得小情侣腻歪了。 他清了下嗓子强调自己的存在,:“东西拿到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呃或者去约个会什么的。” 几人赶紧溜了。 早知道人家女朋友要来接机,他们就不来了,这几盏电灯泡可真亮堂啊。 明明刚进入暧昧阶段,就被老天爷强行‘异地’,还是那种时刻抱着手机能不能收到消息得拼运气的异地。 徐若木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口,贪婪的嗅着他的气息,低声说:“我很想你。” 即便她说得小声还很含糊,但江绯还是听见了。 他笑道:“我也是,其实我刚刚撒谎了。” “什么谎?” 徐若木在他怀中拱了拱,没有抬头。 江绯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几天困在酒店特别难熬。” 江绯出差前把车停在了机场附近的停车场,他牵着徐若木一路走过去。 江绯上车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她:“去我那儿吗?” “好。” 徐若木乖乖点头,反正江绯在A市的房子她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电梯一路直达江绯住的楼层,这边的楼盘都是大户型,一层楼就两户人家,江绯输入密码领着她进门。 徐若木看到熟悉的门,忽然想起了上次在这里碰到的方媛,她忍不住抿起唇线道:“方媛也来过这里。” 江绯没能察觉她的小心思,把大衣挂到衣帽架上,道:“嗯,上次她来送开业礼物,进来坐了一会儿。” “那天我也来过。” 江绯:“我知道,你来的时候我还没到家,那天刚好有点工作。” “?”徐若木瞥起眉:“你是说那天我在门口碰到方媛的时候,你不在家?” “我到家已经快一点了,你的衣服穿在她身上。” “……” 徐若木终于意识到方媛那天原来是在骗她,因为什么当然不用说。 江绯倒了杯茶走过来放在她手里:“手被风吹得有些凉,暖暖。” 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起来不太高兴,江绯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像在逗弄心爱的宠物一般:“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点事情。” 徐若木还是打算不说了,这事说破方媛一个女孩就太不堪了,而且已经过去了。 江绯弯了弯唇:“吃醋了?” 吃醋? 徐若木从来没有这种概念,毕竟从前她只是暗恋,暗恋的人是没有资格吃醋的,所以他忽然提到这个,她都没反应过来。 徐若木又回味了一下,心里确实不怎么得劲。 她抬起眼睑,眼眸微动:“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吃醋,难道你吃过?” 问完她就迅速耷拉下了眼皮,面皮隐隐发烫,她怎么好像在他面前越来越胆大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能等来他的否认。 江绯静静凝视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过呢。” 徐若木猛地抬头:“你……” 江绯笑了笑,吃醋这种事他早在大学或者说高中的时候就体验过了,只是高中的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内心的起伏波动是因为她,后来想明白的时候已经不合时宜了。 而徐若木暗自在反思自己什么时候让他有‘吃醋’这样的体验,并且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离那些异性合作伙伴更远一些。 江绯在她身边坐下,翻看一本文物相关的杂志。 徐若木指尖下意识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惊讶道:“这茶杯是汝窑瓷吧?” 江绯偏头,有些意外:“你知道?” 他知道徐若木跟很多女孩不一样,高中时期又跟在他身后见识了很多,后来他爸又教了她不少,她对这行是了解一些的,但是没想到她能一眼看出来。 徐若木手中捏着茶杯转来转去:“了解过一点,汝窑观赏性真的极强,手感像玉石一样,釉色润泽,很漂亮啊。” 江绯听她聊了几句,虽然不像内行人士那样专业,但明显是看了很多相关书籍才能达到的程度。 江绯扬唇,眼眸深处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喜欢吗?” “当然喜欢。” 徐若木应声。 江绯轻笑:“那你可以带回去慢慢观赏。” 徐若木懵逼:“那怎么行,你又要把这套茶具送我?总不能我喜欢什么你就把什么东西送给我吧。” 江绯这个人,虽然经常看他笑,但是即使是笑也是分很多种的,只有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分辨出来其中的不同,像现在这样他真正发自内心的笑的时候才最好看。 江绯道:“为什么觉得不可以?” “……” 徐若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张了张唇。 话稿还没打好,江绯放在另一侧沙发的手机先响了。 徐若木抿了一口茶:“工作上的电话吗?你先接吧。” 不过说完她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都晚上了,他刚出差结束刚刚那老人家还让他好好休息,博物馆能有什么工作这么紧急?难道是琳琅坊的生意? 江绯拿起手机。 徐若木悄悄瞟了一眼就看见‘方媛’两个字正在屏幕上跳动着,她嘴里的茶顿时就不香了,赶紧放下茶杯,偷偷去瞧身旁人的表情。 江绯眉梢微蹙,似乎是在考虑是接听还是挂断,结果因为太久没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了。 心里猝然泛起一阵酸涩的柠檬味泡泡。 徐若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欺身靠近他:“还记得我说过等你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吗?” 江绯把手机重新放到一旁,认真颔首:“记得。” “我想说……” 徐若木定定的直视着他的双眼,慢慢朝他靠过去。 而旁边的电话不甘寂寞的再一次响起,江绯的手按在手机上没动,徐若木心一横闭上眼睛亲了上去,结果因为太紧张没对准所以只亲到他的嘴角。 江绯猝然感受到唇角的柔软湿热,瞳孔猛地收缩,他缓缓闭上了眼。 她另一只手摸索到江绯捏着手机的手上,手指缠绵似的插入他的指缝。 他反手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粗粝的指腹爱抚般的摩挲着她的指关节。 这个有些笨拙甚至不能称之为吻的浅浅触碰却像一簇烈火点燃了他,一路烧进他身体里。 他抬手虔诚而轻柔的捧住她的脸,四片柔软的唇先是互相试探一触即分,紧接着辗转厮磨着,最后是充满侵略的攻城略地。 他的吮吸很用力,徐若木觉得除了四肢渐渐绵软无力以外有些小的刺痛感。 她下意识吐出一个字眼:“疼……” 短暂分开的间隙,两人都在剧烈喘息。 灼热的吐息交织缠绕,情和欲织成的网将他们密实的包裹着,四周温度在剧烈升高。 没有火源,他们却已经要燃了。 他撩开她唇角黏着的一缕湿发,声音异常低哑:“对不起,弄疼你了,但我……” 对她,他难以自控。 距离实在太近了。 徐若木能看清他眸中欲念的汹涌起伏,她勾住他脖颈,调皮道:“骗你的,也不是很疼。” 静谧的客厅里,月光从露台外撒进几缕,只有电话孜孜不倦的振动声和细微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江绯埋入她颈窝,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脖颈慢慢往下。 我要在这片土地上,种满玫瑰。 第六十三章 “姐,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啊?还让我这么早赶过来……市里打不着车啊。” 小助理赵芯打着哈欠进屋。 有一说一,这工作室工资高工作清闲,早九晚五五险一金,平时除了帮忙泡泡咖啡处理处理文件啥的,还能跟着见识各种大场面,偶尔出门在外帮忙拿件衣服啥的,就跟明星助理似的。 只是不同的是,不用看人脸色。 徐若木的日常跟女明星差不多,有自己的化妆造型个人工作室团队帮忙处理单子,一般的小单都不用她出面。 更重要的是她有女明星的命没有女明星的病,时不时还能早提前下班,可以说是很好了。 可就是这工作地址在这深山老林里,每次从市里赶过来忒费功夫了。 她进门换鞋的时候,徐若木正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身上扎着一条围裙,手上戴着手套,朝她眨了眨眼睛道:“年底给你发奖金。” “你说这我可就不困了啊。” 小助理瞬间清醒了,这可能就是打工人最后的坚强吧=。= 她放下包,诧异的奔过来:“你这怎么还抢我活干呢?你这是在做饭?” 徐若木小时候做过饭了,技艺早就生疏了,毕业后,有时候助理不在也需要自己弄点吃的,不过她日常靠沙拉和吐司过活,这还是头一回弄这么丰盛,内心实在忐忑。 所以一大清早就给助理发了消息让她早点过来,做小白鼠。 这会儿天才刚亮。 小助理接了杯水喝,走过来撸起袖子:“让我来吧,看来你是饿坏了啊。” 徐若木埋头道:“不是做给我自己吃的。” “……”小助理懵了一下,忽然懂了:“哦!爱心……早餐?” 她有些不确定是早餐还是午餐,因为看这个丰盛程度,谁早餐大鱼大肉这么油腻啊。 徐若木偏过脸,没回答。 助理却眼尖的瞥见她脖子上尚未消褪的红印:“你脖子上……” 徐若木赶紧抬手捂住脖子。 小助理只是震惊,纸巾反倒被她的表现吓一跳:“又没别人听见,不过,姐你今天有行程的吧?杨夏那里是不是还有几期节目没录?这样怎么出门?” 徐若木虽然觉得脸烧得慌,但是她已经是个成年了,吻痕……不是很正常吗? 她道:“没关系,我又不出镜。” 小助理撇嘴:“可别人会看见啊。” “看见就看见吧,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小助理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可能是母胎单身思想太封建了,热恋中的小情侣干柴烈火的留下点痕迹好像确实再正常不过,就算被人瞧见,谁还不谈个恋爱了?看见又能咋的? 别说是吻痕,就算是不穿衣服走在街上也没人会干涉。 她就释怀了。 她笑眯眯的凑过去:“都这样了,看来……是在一起了?” 徐若木没说话,唇角却不受控制上扬。 小助理鼓掌:“这叫什么?这就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啊!祝老板和青梅竹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老板也发红包让我们一群单身狗沾沾喜气啊!” 徐若木想了想,确实应该表示一下。 于是,一大清早拖小助理的福,几个大红包空降工作群。 “……” 在短暂的没反应过来之后,红包开始被人慢慢领取。 本来以为只是老板一时兴起发的提神醒脑小包包,点开之后就被三位数的金额惊呆了。 员工1:啥情况啥情况!老板是不是发错了? 员工2:谢谢老板!好人一生平安! 员工3:发生什么好事了?咱们工作室又签了什么大单? …… 一堆刷屏过后,小助理终于悄咪咪冒泡。 助理:老板爱情开花结果啦,别光顾着领红包,说点吉利话啊。 然后徐若木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一大堆的祝福语刷屏,比过年还热闹。 徐若木迅速截图转发给了江绯。 【看,大家都在祝福我们。】 本来以为时间还早,他估摸着还没醒,没想到消息发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对方向你转账9999】 【这事应该我来。】 徐若木靠在料理台侧,笑了笑。 小助理忽然闻到一股不太妙的味道,焦急道:“木木姐,先别急着谈恋爱了,你锅里要糊了!” 徐若木赶紧扔下手机,转身去看锅里,虽然拯救得早,但是蛋包饭还是糊了一部分。 徐若木用筷子挑起一点焦糊的部分放进嘴里嚼了嚼,面露喜色:“味道还不错。” 助理操碎了心:“什么啊就味道还不错,糊了就别吃了。” 徐若木摇头:“锅巴很香,你尝尝,你们这边不吃锅巴吗?我老家喜欢吃,我高中的时候沈姨给我做的饭团就经常有锅巴,很香。” 小助理茫然:“什么锅巴?谁会吃糊了的东西。” “你尝尝。” 徐若木不死心,朝她招了招手。 小助理深深叹了口气,自己的老板能怎么办?宠着呗。 她上前几步生无可恋的张开嘴,任由她夹了一块小锅巴放进她嘴里,然后闭上嘴瞥着眉头嚼了嚼,虽然米饭糊了但是没有到硬得嚼不动的程度,嚼起来脆脆香香的,还混着煮好的软香米饭。 小助理越吃越觉得意外:“没想到还真挺好吃的。” 徐若木点头:“接下来应该摊蛋饼了。” 小助理看着她忙活,忍不住道:“谈恋爱果然让人性情大变,姐你看起来跟贤惠两个字可一点也不沾边。” 不管是让谁来看,都一定会觉得她是女强人的类型,娶回去也是只能摆着看的程度。 徐若木一边专注自己的锅,一边道:“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总觉得感情里面不应该是单方面付出吧,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钱,那就给他很多很多的爱。” 毫无疑问,她男朋友并不缺钱。 这一点,从开始到现在从未改变,他从未对她吝啬他的钱和他的爱,那么她也该毫无保留。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笔账早就算不明白了,那就从现在开始,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毫不吝啬奉献给他。 小助理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妨碍她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恋爱嘛,沾了感情两个字的东西都复杂得要命,千人千面,外人也无法评判。 她忽然想起什么,小跑着过去从挂在墙边的包里掏出一小沓信封:“这是我在门口信封拿的,不知道谁寄的,姐你不会还有什么忘年交吧,这年头谁还写信啊。” 徐若木把蛋饼往盘子里呈好的米饭上一盖,挤上番茄酱,色香味俱全。 她擦了擦手走过来,眉宇间的疑惑也不似作伪。 “信?” 她接过助理手里的信封,有三四封,信封上只写了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并没有写寄信人。 徐若木用裁纸刀细致的拆开信封,信纸是深褐色带着暗纹显得格外老旧的纸张,页眉页脚有红玫瑰点缀,漂亮清隽的毛笔字飘逸,上面的内容没有长篇大论。 很简短—— 阴雨连绵,我总在想你在做什么。 说是信,更像是一些日常的对话,只是切断联络的那些天,谁也不知道交通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他就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来寄给了她。 毕竟在从前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大家都用书信的方式诉说想念。 纸短而情长。 徐若木在打开的时候觉得有些意外,看完之后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这件事完全与他契合。 她看完又按照信纸原本的折痕折回去放进信封然后把信放进了卧室。 小助理看她这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一脸咂舌。 徐若木在去杨夏录节目之前先去了一趟琳琅坊,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穿着一件白衬衣,袖口随意挽上小臂,腕上的手串在光线下流动着若隐若现的光泽,肩上披着的卡其色毛衣开衫柔软的垂下来,衣摆在沙发上堆出好看的褶皱。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灼灼如天光。 看到她,江绯果然笑得很好看,让她觉得这一趟值了。 徐若木不急着过去就多留了一会儿。 吃过她送来的早餐以后,江绯开始对着电脑弄工作,徐若木坐在一旁喝了几口茶,手机上浏览着新闻。 江绯抬眼看她,:“要不要过来坐?” 徐若木一个人坐着确实很无聊,她赶紧奔了过去,江绯办公的椅子很大,但坐两个人应该会有些挤。 徐若木打量着他的椅子,却见他压根没有要动的意思。 她久久不过来,江绯总算从电脑上抽回目光朝她看了过来:“怎么不过来?” 徐若木略有迟疑:“能坐下两个人?” 江绯笑了:“能坐下一个就够了。” 他拍了拍腿示意她:“坐这里。” 徐若木脸色爆红,慢慢挪过去。 江绯一只手搁在她腰间,另一条手臂圈过她继续浏览网页上的文物资料,徐若木有些左立难安的动了动,江绯胳膊不着痕迹一僵,手松开鼠标捏住她下颔往旁边一偏,一个吻轻轻印在她唇角。 徐若木唇角微微翘起,侧过身子捧住他的脸,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眉梢眼角鼻尖唇上,像黏糊糊的小动物。 她终于抓住了她的月亮,像填补了灵魂某种空缺。 跟想象中一样,这月亮一点也不冰冷,温暖而炽热。 他箍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声音分外低哑:“好了,一会儿就好,别动。” 徐若木霎时僵住不敢动了。 江绯从前觉得欲望并不是什么难控制的东西,也许是性格的原因,他一直没有特别强的欲望,别人谈恋爱约会的年纪他沉浸在各种各样的石头里不亦乐乎。 而现在他才明白,他并不是没有欲望,而是他的欲望从过去到现在只有一个,叫徐若木。 他面上看起来心无旁骛继续办公。 只有徐若木能感受到他热得发烫的掌心皮肤。 “老板!收了个瓶子上面的裂痕我们实在……” 一人毫无防备推门而入,他叭叭不停的大嗓门忽然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惊得变了调。 江绯面无表情望过去:“裂痕怎么?” “我操。” 这人看到办公室里的场景小声咒骂了一句,感觉自己要完,早知道就敲门了,一时忘了。 他傻在门边,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徐若木下意识就要起身,毕竟在办公室工作的地方,江绯的手却牢牢箍在她腰间,江绯在她耳边轻声安抚道:“别怕,好好坐着,我们又不是偷情。” 他吐息时热气拂过她耳廓。 ‘偷情’两个字被无限放大,徐若木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江绯又看向门边像一座雕塑的人道:“继续说。” “哦哦!就是瑕疵比较大,裂痕我们修复得很丑,那瓶子挺稀罕的,我们这技术糟蹋了,就想问问您要不要亲自动手?” …… 第六十四章 天气渐渐转入盛夏,A市慢慢被暑气笼罩,跟槐城夏季绿树如茵自带清凉不同,A市的夏天像个天然的大蒸笼,格外难熬。 大厦附近的橱窗里,凉丝丝得空调吹着,方媛拿着包迅速站起身。 杨夏被经纪人和几个助理簇拥着,徐若木站在他身旁,拿着一份文件在给他低声讲解着。 杨夏听得很认真。 徐若木合上方案:“大概就是这些了,星芒是大公司,背靠大树好乘凉没必要铤而走险走捷径,你的命盘星象很璀璨以后一定会出头,信我。” 杨夏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下了大厦门口的楼梯,经纪人拉开车门,杨夏站在保姆车前,献殷勤的说:“姐姐,男朋友没有来接你吗?我可以送你。” 徐若木谈恋爱的事儿没有刻意瞒着,几个月前她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徐若木一愣,刚想开口。 “徐若木!” 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经纪人眼疾手快迅速把墨镜给杨夏怼在脸上,杨夏猝不及防差点被戳到眼睛,嗷了一嗓子。 徐若木回过头,就看见方媛拿着手包朝她走过来。 她朝经纪人轻轻颔首:“认识的。” 经纪人这才没有强硬的把杨夏塞上车。 徐若木对杨夏道:“你就别送我了,你是明星,我们都该避嫌。” 杨夏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我们,不过他一个当红小鲜肉都没说什么,她有什么好避嫌的?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名花有主了呗。 杨夏上了保姆车,从窗口朝她招了招手:“姐姐,我们先走了!” 车很快开走。 方媛也走到了近前,她穿着小香风的黑白包臀裙,发丝在烈日下闪着一丝并不明显的墨蓝冷色,眼神有些复杂。 “我想跟你聊聊。” 徐若木被太阳照得移不开眼,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折叠雨伞走过撑在自己和方媛的头顶:“想在哪儿聊?” 方媛捋了一把长发,有些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耳根,她也没拒绝徐若木的好意,眺望远方指着路边的咖啡店道:“就那吧。” 徐若木撑着伞两人慢慢走过去,像是闺蜜逛街。 咖啡厅内淳厚悠扬的大提琴缓缓在空气中流动,方媛将胳膊放在柜台上:“开个VIP室。” 徐若木微微偏头:“为什么?” 方媛瞥了她一眼:“我想抽烟。” 徐若木没有再说什么。 咖啡厅里的vip室相当于包间,很私密,一般用来谈商务。 服务人员分别上了两杯招牌咖啡,VIP室的门一关,里面静谧下来。 方媛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有些长,涂着红艳艳的指甲油,她捏着咖啡杯里的勺子轻轻搅弄了一下,从手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含在嘴里。 她挑眉道:“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随意。” 徐若木轻轻点头,低头喝咖啡的间隙却察觉方媛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装作没发现,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才抬头:“你想跟我聊什么?” 方媛美眸睨着她,停顿了两秒才开口:“你们……在一起了?” 如果她尾音没有抖一下的话,徐若木可以勉强相信她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的模样。 徐若木垂下眼帘,望着咖啡杯里缺了一角的爱心:“嗯。” 方媛夹着烟的指尖僵了一下,她笑容里透着苦涩:“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的吗?” 徐若木不知道此刻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她只能诚实的说:“我撒谎了。” “哈哈。” 方媛笑了,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苦涩:“我早就应该知道,可我还是相信了。” 不是因为她的话值得相信,而是在那种时候,自欺欺人要比做一个清醒理智的人好受得多。 方媛偏头看向玻璃外的高楼大厦,眼底漾出一层薄薄的水光:“其实,我没想过跟你抢的,我当初表白的时候不知道你喜欢他,我觉得我才是先来的那个,我放不下。” 徐若木看着她的侧脸,微微瞥眉,桌下的手悄悄伸进手包里拿了一包纸巾 她道:“我……” 方媛深深吸了两口指尖的烟,白雾升腾,嗓音沙哑的截断她的话:“你懂什么呢,我初中开始喜欢他,初中高中大学我们都在一起,只不过……他恰好喜欢的是你而已。” 方媛直直看向对面的徐若木:“想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我讲给你听。” “我知道他十几岁的时候为了躲妈妈喜欢到什么地方躲着一个人雕木头,我跟我妈关系也不好,她总是让我学习,只会让我学习,一点也不在意学习究竟让我开不开心。” “他也不喜欢雕木头,都是家里逼着雕,还总是把手弄伤,遇见他之后我开始懂了,很多事不一定要喜欢,我也不再觉得孤单了,因为有一个人陪着我。” “不然谁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付出八年青春?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方媛神情激动的诉说着,也质问着,但仿佛并不打算听徐若木说什么,只是单纯为了发泄情绪,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败了。 出场顺序并不能决定什么。 她的自以为是也终将化为泡影。 徐若木也看明白了,于是她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 直到方媛发泄完了,彻底安静下来,一股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她才把那包纸巾慢慢推过去,开口:“我跟你看法不太一样。” 方媛看到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纸巾,缓缓抬眼,眼底神色并不算温和。 徐若木也不在意,她思绪慢慢飘远,飘到了高中那场运动会前夕,在僻静的学校角落她遇见了沐浴在光里的少年,从此再没能把他从眼睛里摘出去。 “我觉得他喜欢清净是天性并不是为了躲避丁姨,他很爱他的妈妈。” “我没你认识他早,或许他也有叛逆不能理解江叔叔的时候,但他后来一定发现这才是最适合他的路,所以才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毕竟他曾说过喜欢。 “……” 方媛愣怔住了,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她看似认识他比徐若木早,可徐若木了解得要比她多得多,她甚至每次去找江绯,都没能进得了院门。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啊。 有的人终其一生只为了逐月,而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在月亮身边,抬手就可捞月。 如果她能近一点,是不是就能更了解他一些?那他大概会喜欢她吗? 但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方媛丢下勺子,站起身:“你的衣服我洗过了,等下次我拿给你。” 徐若木茫然抬头:“你要走了?” “我还有事,我今天找你是因为他找过我,他要给你安全感,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们虽然做不了朋友,但也不是敌人,从来都不是。” 她拎起手包转身欲走,又忽然踌躇了一下。 “之前同学聚会……我没提醒你周达海在外面那事儿,对不起!” 她踩着高跟鞋就要离开。 徐若木忽然起身拉住她手腕:“把这个带上吧,外面晒。” 方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里被塞进的折叠伞:“那、那你……?” 徐若木偏头看向楼下:“我想我用不上了。” 方媛疑惑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脸色一下子又沉了下去,抽回手就走。 徐若木站在她身后哭笑不得。 恩怨再多,那也是上学那会儿的事儿了,大家都成熟了,她也不打算跟她计较那些过去。 方媛不知何时从手包里摸了个墨镜戴上,撑着伞走出咖啡厅,本想偏过脸快步走过去,然后最终还是忍不住脚步一顿,瞥了一眼对面路边。 江绯正从车上下来,不论天气多么炎热,他气质永远是清冷的,让人看一眼内心里就忍不住变得平静下来。 他似乎接了个电话,内容很简短,只有几个字的交流。 但唇角的笑容却仿佛冰雪消融。 接着,他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方媛赶紧把伞往身侧一偏,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踩着高跟鞋疾步离开了。 徐若木在她后面一点出来,刚才撑着伞还不觉得,这下没了伞,她的皮肤刚接触到外面的日光就觉得一阵刺痛。 她只好又退回了屋檐下。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徐若木打开一看。 【站那别动。】 发消息的人是她男朋友。 她用手掌挡住几缕阳光,低头打算回消息,还没琢磨好要回什么,头顶忽然暗下来。 一双修长的腿出现在她的视野。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江绯拿出一顶遮阳帽给她扣上,眉眼终于享受到一片难得的清凉:“怎么不撑伞?” 徐若木被他揽着走出咖啡厅外的小院子,笑眯眯道:“因为有你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嘴这么甜。”江绯揉了揉她的头发:“有点事耽搁了,今天我迟到了。” 徐若木忽然停下脚步抱住他的腰:“没关系。” 江绯被她扑得往后仰了仰,手臂却本能把伞往她那边倾斜,半个后背暴露在烈日下,笑着问她:“你不热吗?” 怀中的人像小猫一样拱了拱:“不热,你抱着凉凉的很舒服,让我抱会儿。” “好。” 江绯把手放在她发顶。 方媛站在街角看着远处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眼底的光慢慢黯淡下去,随后墨镜下的红唇扬起一个释然的笑。 她叹息道:“算了。” 风吹山海,最终也将归于平静,千言万语皆在这两个字里了。 以后她的光要去照耀别人了,而她也终于明白她没有那么孤独,靠着那道光她已经走过了黑暗的童年。 方媛也忽然发现,光是抓不住的,哪怕攥紧拳头也会从指缝中溜出来。 他只是曾经照在过她身上。 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但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自己的光。 …… 雪花落在地上 我听见了 我说爱你 但你没听见。 结局章 徐若木挂断电话,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略有些头痛。 小助理在一旁瞧着好奇的问:“木木姐,你最近电话好像很多,是工作上的吗?” 徐若木摇头。 要是工作上的,她也不至于这么头疼了。 自从她跟江绯的关系被远在槐城的弋泰宁夫妇知道以后,没多久,江叔叔他们就也知道了。 沈桃是第一个知道的,她最开始也只是震惊,没想到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能有这样的姻缘。 只是后来,她隔三差五便能接到电话,有时候是沈桃让她挑个时间回去一趟,这么大的喜事肯定得办两桌请街坊邻里做个见证啥的。 有时候是丁姨的电话,也就是一些关心,和一样殷切的期盼她们能回去。 小助理疑惑:“那是什么?” 徐若木一向不对赵芯隐瞒什么,她把情况跟她简单说了两句。 小助理听完思索片刻,点头:“这事确实不是小事儿,那你就挑个时间回老家一趟吧,这段时间A市太热了,出门几分钟能晒脱皮,也没什么生意上门。” 徐若木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事还得问过江绯。 她还没来得及接话,手边的电话就又响了。 小助理挤眉弄眼示意她接。 徐若木瞥了一眼手机,面上难得闪过几缕心虚。 但迟疑过后,手机仍孜孜不倦的响着,看样子对方是铁了心要打到她接电话。 徐若木慢吞吞按下接听。 下一秒听筒里面就传来了弋清野气急败坏的声音:“靠,你们什么情况?我妈说的是真的吗?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徐若木哑口无言。 弋清野更抓狂,咆哮道:“你们!你还把我这个哥当哥吗?” “哥……” 徐若木软下调子:“我错了嘛,你别生气了。” 这回说不出话的人换成弋清野了,作为一个从小直男癌患者,最受不住的就是妹妹撒娇。 他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好好说话,别撒娇!” 徐若木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唇角笑痕划过。 弋清野还是想不通:“不是,你俩……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徐若木摸了摸鼻子:“很早……” “好你个徐若木,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别的男人暗度陈仓暗送秋波珠胎暗结!” 徐若木嘴角抽搐了下:“我记得你大学念的是工商管理而不是汉语言文学吧……” 弋清野斥道:“你少扯开话题!” 徐若木叹了口气,装可怜:“那你骂吧。” 弋清野一噎:“我有什么好骂你的,江绯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本来以为就他那个恨不得离女生十万八千里的性子这辈子肯定注孤生了,没想到被你给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不愧是我妹妹!干得漂亮!” 徐若木:“……” 他笑了笑,忽然想起以前的事儿:“难怪他愿意花几个月时间给你亲手雕一个平安扣做为十八岁成人礼物,我怎么就没发现不对劲呢!” 弋清野懊悔不已的锤了一下桌面。 原来一切早有预兆,只不过他心太大了。 片刻后,他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算了,这样也挺好的,换成别的男人我不仅要骂我还要动手,高中就敢拐我妹找死。” 徐若木听着他话中的宠溺,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弋清野道:“笑什么笑,赶紧找个时间回槐城,别等过年了,我妈和丁姨急着给你们订婚。” 徐若木虽然没有喷出来,但是给呛住了。 小助理吓一跳,赶紧跑过来给她拍背顺气:“木木姐,你没事吧?” 徐若木咳了几声,抬手捂住胸口的位置,哪里仿佛被什么冲撞了一下,隐隐心悸。 订婚。 她和江绯要订婚了。 虽然沈桃和丁姨打电话来她也隐约听出一点打探的意味,但是被弋清野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她还是感觉到一阵心悸,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她脑子里太乱,弋清野催促她的话从左耳进又很快销声匿迹,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弋清野已经挂断了电话。 翌日,徐若木去了琳琅坊。 她和江绯平时工作都忙,毕竟她除了主业还有兼职,偶尔协会有事还要飞一趟国外。 而江绯不去博物馆坐班的时候基本都在琳琅坊里。 她到的时候还早不到员工上班的时间,偌大的琳琅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博古架上那些古董瓷器像艺术品一样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她输密码进门,已经很熟练了。 毕竟这几个月,她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哪怕两人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各做各的工作也很舒服,因为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她踩着高跟鞋上楼,本来想偷偷藏在办公室里吓江绯一跳,顺便给他一个惊喜。 没想到出师未捷,江绯到的比她还早。 办公室的门微阖着,只留下一条缝,隐隐透出灯光。 徐若木轻轻推开门。 江绯抬眼看过来,眼中笑意盎然。 整个琳琅坊,进他办公室不用敲门的只有她一个人。 徐若木半个身子藏在门后,探进去的头,朝他露出一个笑。 江绯道:“进来。” 徐若木这才慢吞吞的挪进去。 江绯问她:“吃过早饭了吗?” 徐若木抿了抿唇:“吃了。” 其实没吃,她怕晚了 江绯微微一笑:“我还没吃,我点份早餐,陪我一起吃?” “好。” 徐若木自然答应,她走到江绯面前,后者抬手拉住她一只手。 徐若木没有忽略他手边成堆的咖啡杯,瞥了一眼电脑上开着的一连串的文档,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眼睛疼。 她觉得忽然心脏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一扎一扎的疼,她抬手用拇指指腹抹上他眼下的位置:“你是不是没睡觉?黑眼圈好重。” 江绯握住她的手,在她掌根印下一吻:“有点工作熬夜处理了一下,快天亮的时候我趴在桌上睡了会儿。” 他看着徐若木盛满心疼的双眸,嘴角有极淡的笑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吓到你了?” 徐若木怔了怔才明白他说的是他现在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点心疼。 徐若木微微弯下腰,眼中的疼惜夹杂着些许炽热,她浅浅吸了口气,仿佛在鼓起勇气,轻声道:“我想吻你。” 江绯心头微动,下意识闭上了双眼,顷刻间一个羽毛般的吻落在他眼皮上。 待她起身后。 江绯喉结滚动了下,他睁开眼睛,站起身:“我去洗漱,清醒下。” 说完就朝卫生间走去。 徐若木站在原地,抬手轻轻抚过唇瓣,触感犹在。 她刚刚干了什么?她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可那一刻,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只觉得好心疼,只有亲吻他可以缓解她心脏处阵阵发疼。 江绯将手放在水柱下捧了两捧水扑上面颊,清晨的水格外凉,让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水珠从他发梢眼睫滴落在白瓷表面溅起水花。 轻轻一个吻唤醒了他沉寂多日的血气方刚,在骨血中叫嚣着要破笼而出。 徐若木坐在他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翻看手边的杂志,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洗手间里的动静,清泠的水声持续了很久,人都没出来。 徐若木纳闷道:“怎么进去那么久……” 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是自己太焦灼了,时间实际上只过去了十几分钟。 很快,江绯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他面庞上还带着湿意,胸前的衬衫也染深了一块儿,大概是为了洗脸,他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敞开着露出锁骨。 徐若木赶紧给他让位置,到了椅子背后扒住了靠背。 江绯笑道:“你坐。” 续若木摇头,坚持道:“你坐!” 江绯无声挑了挑眉,但也很给面子地走了过去。 徐若木伸手给他捏肩。 江绯微阖上眼:“手法不错。” 徐若木知道她手法不怎么样,毕竟上一次给赵芯按,她差点没哭出来。 几分钟后,江绯慢慢仰起头,下颔和脖子形成一条利落的线条,他道:“你有事?” 徐若木立马停了手,绕到另一边,跨坐在他大腿上,只不过以前都是她背对着江绯,这次是面对着他。 江绯咳了一声,眉梢动了一下,这是要用美人计? 然而美人现在全身发红,臊得目光都不敢落到他脸上,可爱极了。 江绯心底觉得好笑,为了防止美人滑下去他刻意踮起脚尖提高高度,抬手揽住她的后腰:“怎么了?” 她的腰很细,他一个巴掌就能把她整个腰掌握。 徐若木眼神游移,打算循序渐进:“最近A市也太热了,你有没有觉得?” 江绯配合点头:“确实。” 徐若木眼睛亮了亮,抬手抓住他衬衫衣襟:“那你想不想凉快一点?” 江绯故作疑惑:“你有办法?” 徐若木心里的小灯泡亮起,终于上钩了! 她道:“咱们可以回槐城避暑啊。” 江绯抑制住上扬的嘴角,故作迟疑:“嗯这个……” 徐若木看着他的表情,情绪低落下来:“你是不是工作忙啊?” 江绯笑意浮上眉眼,直视她的眼睛,后者犹如被烫一般转开脸:“没关系的!我们除夕回也可以!” 江绯扣住她腰的手略一用力,她的身体便整个贴上他的胸膛。 身体忽然失衡,徐若木下意识用手撑在他腰腹上,热度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传过来,烫得她手指微微蜷缩。 “乱摸?” 她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含着某种熟悉的沙哑。 “我不……” 她话未说完就被眼前的人拥入了怀中,他把脑袋搁在她肩窝低声道:“别闹,让我抱会儿就好。” 徐若木感受到他的热度从相触碰的地方流过来,摸索着慢慢圈住他的腰。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楼下的动静。 几个伙计经过了激烈的石头剪刀布角逐,最终张年和李余两个幸运儿负责打扫二楼的卫生。 张年对于自己这臭手颇有微词,一边上楼一边嘀咕。 李余走在前面,他看到紧闭的办公室房门:“老板这么早就来了还是压根没回去啊?” 大家基本都对他偶尔通宵加班的行为习惯了。 张年拿着抹布叹息道:“要不怎么人家年纪轻轻是老板呢?够拼,我九点起床都困死我了。” 李余道:“那你先打扫着,我进去看看。” 然后他上前一步敲了两声门。 等待里面传来‘进’的声音以后,李余推门而入,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 “……”江绯余光往桌下撇,面上的震惊之色还没完全褪下去。 李余问:“老板,你又通宵啦?喝完的咖啡杯我帮你收走吧。” 徐若木藏在办公桌下面闻言汗都快出来了,她抬手在门边看不到地方抓住了江绯的手,疯狂摇头。 江绯:“……不用,我一会儿自己收。” “噢。” 徐若木狠狠松了一口气。 李余又道:“你得早点回去睡觉才行,熬夜伤身啊。” “好。” 短暂的几句对话,徐若木估摸着他应该马上要出去了。 张年忽然又出现在了门边,他擦过李余的肩膀直接小跑了进来:“老板,这是你点的早餐吧?” “!!” 徐若木那一瞬间脑子里划过了无数种她躲在下面被发现后的状况,头皮一阵发麻。 江绯往前欺身,手肘放在桌面上:“放这就好,谢谢。” 张年放下的时候不小心瞥了一眼:“两人份的?老板今天胃口不错啊!” 江绯:“……” 两人终于被打发,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江绯把椅子往后挪了下,用手垫在桌沿示意她出来:“你躲什么?” 我也想知道我躲什么,但那瞬间行动快过大脑。 江绯拉着她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把碗筷和饭菜都摆好以后,才淡淡道:“三天后早上九点的飞机,不要睡过头了。” 徐若木吃着蛋羹咬着勺子,茫然抬头:“去哪儿?” “回槐城。” “……”徐若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你刚刚……” 他是故意的! 不管离开多久,槐城依旧变化不大,水墨画般的桃花源。 只是弋家格外喜庆,大门口换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和大红绸子。 徐若木刚走到大门口就忍不住打了退堂鼓。 她没想到沈姨会搞得这么夸张! 而且不是结婚才会贴囍字吗! 结果她一转头就撞进了男人臂弯里,江绯嗓音里隐有笑意:“怎么了?” 徐若木发现他看见这些一点儿也不意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讶然:“你是不是都知道?” 江绯:“为了订婚?”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徐若木心不受控制的一跳。 江绯看出她的不安,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别怕,有我在。” 徐若木只能推开了小院的木门。 结果院门一打开,她才发现院内连门廊和柱子上都贴满了囍字,像误入了古偶电视剧洞房花烛拍摄现场。 江绯本来是先送徐若木回来,顺便来看看弋泰宁夫妇,没想到院门打开,弋家人都来齐了。 围了一桌嗑瓜子,跟茶话会一样。 丁欣背对院门这边,听到动静,没回头便道:“总算是回来了。” 江静然偏头朝他们看过来,他苍老了许多,鬓边染白。 江绯:“……爸妈。” 沈桃赶紧奔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眼含泪光:“可算是给盼回来了。” 他们进屋换衣服的间隙,丁欣忍不住跟江静然唠嗑:“你还真别说,还挺登对儿,瞧瞧站一块儿跟电视剧里走出来似的。” 江静然眼角带着常年爱笑产生的笑纹,点头:“是啊。” 丁欣又看向抹眼泪的沈桃:“哭什么,当初咱们两生的都是儿子的时候还遗憾,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做亲家的机会,应该高兴啊。” “对。” 沈桃破涕为笑。 江绯换好了衣服站在徐若木房间门口久久没等到她出来,他不由走过去,发现房门并没关,徐若木背对着门口正站在墙边看着什么出神,一动不动。 江绯定睛一看才发现墙上挂着的是一排照片,是那些弋叔让他放进背包里带回来的照片。 江绯走过去。 徐若木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江绯目光在这些照片上流连,才发现这排照片最末尾是个空相框,他淡声说:“等你。” 徐若木望着墙上的照片道:“我看看就走。” 情绪听起来不高。 江绯道:“不急。” 徐若木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然而她手还没抬起来,指尖就被人轻柔拢在了掌心。 他的掌心很热,像是想用这种方式给予她勇气。 她轻轻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道:‘爷爷,我捉住我的月亮了,我们准备订婚了,他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以后都不会再孤单了……但我很想你……’ 江绯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花:“怎么又哭了?” 徐若木睁开眼,逞强道:“我是激动的泪花。” “那你别太激动了,我有点心疼。” 江绯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看得她面部温度急速升高。 江绯移开视线,落到那个空相框上面,道:“那是?” 徐若木笑道:“缺了一张照片,可能是收拾屋子的时候漏掉了。” 只是,那张遗漏的照片是她和爷爷唯一的合照。 “没丢,你等我一会儿。” 江绯来去匆匆,再次返回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戴着黑色毡帽瘦骨嶙峋,目光却很有神,牵着一个看起来脏脏的小姑娘。 “怎么在你那儿……” 江绯道:“当时放我背包里,这张应该是拿漏了。” 最开始他是在背包里面发现的,后来上大学他偷偷把照片放在了行李箱里,再后来去A市,这张照片始终跟着他奔波各地,也是他迷茫时候的支柱。 江绯走过去把墙上的相框取下来,打开后面的盖子,把相片放进去又装好重新挂回墙上。 突兀的空相框被填上,整面墙变得很和谐。 就像他们八年双向奔赴,终得圆满。 外面传来丁欣的呼唤。 “儿媳妇儿,快过来!” 徐若木的手被江绯牵着,两人相视一笑,徐若木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故作揶揄:“我哥说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吗?” 江绯微微一愣,另一只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说错了,是月亮奔你而来。” 他从来不觉得他喜欢她是因为她离他最近,对他来说感情不是一件随便的事,爱是心跳是呼吸是无可替代。 不是她就不行。 午后的烈日奋力炙烤黛瓦白墙,院中绿树成荫自成阴凉,风送进来一丝凉爽和槐花的幽香,沁人心脾。 槐花树上蝉鸣不绝,听在耳中分外喧嚣,却又极其心安。 鸟雀振翅间碰落一地雪一样的槐花,行人踩过鞋底沾一片芬芳。 他们的故事在盛夏开始也在盛夏结束。 全文完。 番外一 “早知道就不喝鸡汤了,这下好了,迟到了。” 房韵打量着今天她即将要参加竞赛的地方,校门口空无一人,写着签到处牌子旁边的桌凳也空着。 春暖花开的季节,路边的槐花都开了,阳光温暖的照在人身上,房韵却半点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她拢了拢身上薄薄的校服外套向着学校里面走去,竞赛地点不是她本来的学校,她对周围都很陌生,直觉走了挺久的,仍然没碰到一个人。 周末的学校寂静得令人恐慌。 房韵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却连地方都找不着。 她心底有些颓然,找了处干净的花坛坐了下来抱住膝盖,伸手抹去额上的薄汗,周围静的可怕。女生做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在想要是错过了竞赛会怎么样了,越想越觉得可怕,鼻尖开始发酸的时候,她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弋清野上个厕所的功夫迷路了,他就在学校开始溜达,直到隐约听到附近有女生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 那一刻,弋清野背后的寒毛根根竖立,这学校……不会闹鬼吧? 不然怎么解释周末空无一人的学校里会出现女人的哭声? 他脑子里已经把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好奇心往声源处摸去,他终于知道恐怖片里的主角为什么听到哭声第一反应是去找而不是跑了。 这谁忍得住! 哭声来源是花园,这三中的花园修得跟迷宫似得,花圃都到他腰那么高了。 绕过一个拐角,他终于找了声源,也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校园怪谈,一个女生短发坐在花坛边缘伏在膝头肩膀微微耸动,身上的校服很眼熟,短发扎在脑后编了一条细细的辫子,皮筋五彩斑斓。 有细碎的哭声正从臂弯传出来。 “咳……那个。” 他的声音惊扰了女生,女生身子一僵,猛地抬头,眼前的少年很高,高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炫目的阳光在空气中形成五彩斑斓的光斑,光线将他头顶的黑色短发染成金色。 他逆光站着,房韵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唇角那抹比阳光还耀眼的笑。 弋清野看到她身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附中校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朝女生伸出一只手:“哎,你也跟我一样迷路了吧?” 房韵望着他看起来就很宽厚的手掌,犹豫了一下。 弋清野看出她有些抗拒,也不介意,耐心的把手放在她眼前,悠闲道:“你再不起来,我们就要错过竞赛了。” “……”房韵一咬牙,把手放进了他掌心。 她这还是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碰除了家人以外的男性的手,温暖又有些粗糙,感觉很奇特。 弋清野把她拉起来就松了手,手放进兜里的时候,拇指与食指浅浅摩挲了下,他扯出一个笑道:“同学,你皮肤挺滑啊。” “!” 房韵脸色涨红,顿时犹如一个番茄。 然而弋清野却压根没当回事,他就是习惯性夸了一句,根本没意识到这样一句话对纯洁的女高中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眺望了一下远方,在心里回忆了一下他刚刚走过来的路心里琢磨着应该怎么走回去。 房韵偏头看他:“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弋清野眉头微微拧起,食指摩挲了下下巴,诚实道:“不知道。” “那我们……” 弋清野又道:“但我有秘密武器。” 房韵面露好奇的盯着他,就见他从兜里大喇喇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迷路了,来接我。”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厕所附近的花园,对。” “爱你亲亲。” 房韵神色微变,她忍不住微微凑近了些,这下她听清电话那头人说话了,是个温雅的男声。 那人说:“滚。” 房韵嘴角抽搐。 电话挂断,弋清野却仿佛压根没察觉她面上的无语,晃了晃手机:“等吧,我的秘密武器一会儿就到。” 房韵将信将疑,从刚才她不小心听到的那句话里面,对方怎么也不像要来接他的样子。 两人相邻站着,房韵有些无聊,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着。 弋清野收起手机,道:“看你校服,你是我们学校的吧?哪个班的?” “二班的。” 弋清野点头:“那你一个人怎么走到这来的?” 房韵道:“校门口没人,我自己走进来的,但是学校太大了……感觉怎么也走不到头。” 弋清野面露诧异:“你不是跟我们一起来的?难怪我看你面生,这会儿已经过了签到的时候,学校门口当然没人。” “我不是跟学校一起来的,我自己来的,早上出门之前我妈非要我把鸡汤喝完才能走,我就迟到了……” “嚯,那可真是沉重的爱。” 弋清野问完了自己想问的,一时间也没话说了。 房韵看着他的侧脸,试探开口:“你呢?” 弋清野摘了片叶子衔在嘴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呀?是哪个班的?” 弋清野道:“弋清野,一班的。” “弋清野……”房韵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越回味越觉得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算了,总能想起来的。 她不再纠结,眉心的褶皱慢慢松开。 而弋清野说的‘秘密武器’果然很快就到了。 弋清野一看见他就远远朝他招手:“这儿呢!” 那男生慢慢走近,脸很好看,只是表情略微有些薄凉,像夏日的绿色薄荷。 走到面前,他只是瞥了一眼房韵,然后什么也没问,转过身:“走吧。” 弋清野勾住他的肩背道:“你行啊,比我想象得还快,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江绯道:“被你身上的味道。” “?”弋清野闻言拎起胸前的衣料嗅了嗅:“啥味儿?我没出汗啊,也不臭啊。” “人渣味儿。” 江绯拨开他的手,走远了。 弋清野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了一眼悄悄看热闹的房韵一眼,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弋清野朝前方走得不快不慢的人影叫嚷道:“冤啊,千古奇冤!今天不下一场雪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 …… 竞赛结束,房韵返校上课才从好姐妹的口中知道弋清野是谁,附中的名人之一,出了名的花间浪子,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 从前不认识,每回听班里女同学提起弋清野又跟哪个女生交往啦,又被哪个女生表白了。 她只当趣闻听过就忘。 现在…… “韵韵,你怎么了?生病了?” 同桌看着她捏得死紧的笔和古怪的脸色,吓一跳。 前面扎堆聊八卦的女同学还没察觉,依旧在聊。 “那种渣男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这么多人喜欢他啊,就因为那张脸吗?” “我还听说弋清野搞大过别人的肚子,不知道是真是假……” 房韵忍不住站起身走过去。 几个女生莫名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转头看过来,干笑:“房韵啊,怎么了?” 难道房韵这种大小姐也对这样的八卦感兴趣?但看她脸色……怎么也不像是过来一起聊天的吧。 “不知道是真是假就不要拿出来乱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房韵看着其中一个女生严肃的说完,显得有些凶。 扎堆的女生傻了。 房韵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明明她也并不了解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但是直觉他不是这样的。 “抱歉。” 房韵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回了自己位置。 同桌目睹了全部过程,也有些疑惑:“你认识……弋清野啊?” “不认识。” 房韵重新拿起笔。 同桌讷讷道:“那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房韵没看她:“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流言对一个学生来说太过分了。” 同桌这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也觉得。” 房韵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她做梦老梦到弋清野,上课走神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在纸上写弋清野的名字,脑子里总是会把竞赛那天遇见弋清野的前后反复播放。 这样的情况日益严重,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她正常的生活和学习。 她成绩优异,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她一定要弄清楚。 自习课的时候,她偷偷跟同桌传纸条,她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给同桌推了过去。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同桌的答复很快就回了过来。 “你说。” 房韵就把她这段时间的变化和感受全部告诉了她,她感觉很困扰。 同桌看完以后,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房韵不好开口问,只要用眼神表达疑惑:“?” 同桌埋头在纸上刷刷写了一句话推过来。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房韵看到这句话,不受控制的心跳如雷。 “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看什么都是他啊,脑子里全都是他,想见他,想知道他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 房韵看着本子上的长篇大论,瞳孔微微放大。 而从房韵站出去驳斥不实流言那天开始,班里就又多了一些传言,例如其实房韵喜欢一班弋清野,只不过表白被人拒绝了。 房韵心知肚明是谁传出去的,但她懒得理会。 番外二 这天,房韵刚上完体育课,在学校更衣室换了身上的运动服回到教室,就发现她座位上围了一堆人。 这些人正翻看着什么,脸上的表情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房韵捋出压在衣服里的马尾,大步走了进去:“你们在干什么?” 这堆人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怂了,外围的人开始慢慢散开,露出了那个坐在她桌子上,正在翻看她本子的女生。 房韵几步上前夺过她手里的本子:“谁让你们随便翻别人东西的?” 人与人之间素质差距确实大得出奇。 那女生放下手,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意:“我就说嘛,好好的你怎么护着一个别班的男生,原来是暗恋人家。” 房韵捏着本子的手蓦的收紧,她下意识反驳道:“你乱说什么?” 那女生却得寸进尺:“不承认暗恋人家?你本子上可全都是弋清野的名字,刚才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 房韵心头一震,一言不发的站着。 这一刻,她仿佛被剥光了。 女生又面带嘲讽道:“你很嫉妒吧?毕竟弋清野跟那么多人交往,就是不跟你交往,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喜欢这种花花公子啊。” 她嘲笑着。 房韵的拳头越攥越紧,最终忍不住爆发了。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学校那么多人都可以喜欢他,只有我不可以吗?” 房韵一向是脾气还不错的,至少从没发飙过,她忽然这样激动把周围人都给吓着了,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 操场。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入篮筐,全场沸腾。 “好球!” 弋清野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喊了一声。 篮球入框,得迅速回防,他穿着白色球衣穿过人群,奔跑起来四面灌风,汗珠从肌肉上滑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打完球,弋清野走到操场边缘的衣服堆里循着提前做好的记号找自己的衣服,大家的校服都丢在一块儿难以分辨。 旁边另一个男生走过来拧开一瓶矿泉水就开始肆意的往头上浇,一边浇一边甩头,顿时水珠四溅。 弋清野总算在校服堆里找到了自己的那件,他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草屑,就被甩了一脸的水。 弋清野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兄弟你这……” 那男生浇完了一瓶水,嘴里呼出一个“爽”字,然后睁开眼才发现弋清野身上被他溅了一身水。 他尴尬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 弋清野笑了笑,把衣服披在身上打算回教室。 “你是一班弋清野吧?久闻大名,但我们还是头一回一起打球。” 弋清野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你是?” “我是三班李魁。” 弋清野点头表示知道了。 男生也开始在衣服堆里艰难寻找自己的衣服,一边调侃他道:“之前远远看过你几回觉得还行,没想到你近看更帅,也难怪桃花那么多,不过既然你桃花那么多,能不能也分兄弟两朵啊。” 弋清野不明所以的哼笑了下:“什么桃花?” “哦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班有个妹子喜欢你,当着全班好多人面直接说的,那妹子家里还挺有钱的,成绩也好,人也长得乖。” 听他这样说。 弋清野脑海中一晃而过什么,他勾起唇角懒懒道:“你喜欢?那你去追啊,我不喜欢乖乖女。” 说完,他转身走了。 弋清野尚在回忆刚刚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一晃而过的模糊影子是什么,余光瞥见侧前方迎面走来一个捏着一瓶水的女生。 他看也没看,从另一边离开了。 房韵站在原地捏着水瓶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接下来的一个月,房韵都没有再主动去找过他,甚至于有意避开他。 有两次避无可避地撞上了,她心跳加速,紧张得快要窒息。 弋清野却压根没认出她来。 也是,她们也就共处了一段路的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记不清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她还是觉得很难受。 房韵思考了很久,她觉得她还是应该找弋清野说清楚。 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现在每天都很煎熬,在学校只要听到一点关于他的风吹草动就胡思乱想,晚上还失眠多梦,成绩已经往下滑了一些。 班主任还专门见她去办公室谈话过一回。 如果继续这样患得患失下去,一定会影响她高考成绩。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天课间,她穿过教学楼的走廊来到另一边,一班的教室就在这边。 走廊里很吵闹,男孩子们打打闹闹。 房韵扒着教室门框探进半个身子朝里面望去。 坐在第一排靠门的同学好奇的抬起头,看她面生问她:“你找谁?” 房韵抬眼,扬起笑脸:“我找……” 话还没说完,视线就在教室后面定格。 笑脸还没完全扬起就倏地落了下来。 教室后窗站了一男一女,男生她很熟悉,因为经常在她梦中做客。 女生她不认识,但让她说不出话的是女生的手正挽在男生胳膊上,两人背靠着窗台闲聊。 女生笑着说了什么,弋清野垂眸听着她说,然后挑起唇角勾出一个懒散的笑意带着几分纵容,窗外大树上的叶片徐徐飘落,这一幕在她看起来无比契合又意外的刺眼。 门口的同学大概是习惯了,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 她道:“来找弋清野表白的吧?你也看见了,及时止损吧妹妹,前两天刚在一起的。” “谢谢。” 房韵抠住门框的手指微微加深了几分力,她最后看了一眼教室里看起来相谈甚欢的两人,转身走了。 时间一晃到了寒假。 房韵在家待着,直到快到除夕了才接到好姐妹的电话。 “韵韵,出来玩啊!” 房韵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一边翻书看题,问道:“玩什么?” “我们班有个同学过生日,你不知道吗?他直接群里请的呀。” 房韵不甚在意的说道:“我没看手机。” “居然能控制不看手机,不愧是们韵韵,那你过来吧,到了我下来接你,就在民街这边新开了一家KTV。” 房韵迟疑了下,推辞道:“我就不去了,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 “写什么寒假作业啊!我还没做呢!谁不是快开学了熬夜补作业啊,这才放假多久啊你就在做寒假作业了,假期还有体验感吗?” 房韵有些为难:“我就不去了……” “你真不来?我可听说过生日那个同学之前跟一班他们一起打篮球认识弋清野,还打算请弋清野也过来,而且我还听说弋清野放假前跟他之前那个女朋友分手了,现在单着呢!多好的机会啊!我看这些女的一个个期盼着呢,指不定他来了就又被人给表白了,你真不过来?” 房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下了做题的手,笔尖虽然落在纸面,却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她迟疑道:“已经请了吗?他答应过来?” “那倒是还没有,打算请吧。”对面的人当然听出她的意动,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真的不来?” 房韵把手里的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思索过后:“我真不去了,你们玩吧,好好玩。” “……好吧。” 见实在劝不动,也只好算了。 而房韵挂断电话以后,打开了书桌的抽屉,抽屉里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是一串陌生的数字,写着一个凌乱的弋字。 这是她花大价钱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她本来以为她大概这辈子都用不上这串号码了。 房韵鼓起勇气斟酌又斟酌以后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对方发过去。 等了一分钟没收到回复,她就已经开始觉得煎熬了。 她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挪回课本上,试着靠学习来转移注意力。 只是她时不时就想瞥一眼手机,她把手机提醒音量开到最大,为了集中注意力还尝试着把它扔进抽屉里。 谁知没过几分钟就无法忍受地又拿了出来。 当手机真正叮咚一声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房韵难得有些紧张,因为家庭条件和成长环境的关系,她向来是平静有底气的。 她抖着手指解开屏幕…… 同意了! 竟然同意了! 他还邀请她一起看电影!她本来还怕对方把她当变态骚扰狂魔。 房韵回复以后,赶紧站起身挑选衣服。 那天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化了个淡妆准备出门,家里的保姆看到她下楼转身往厨房里走:“小韵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把鸡汤端出来,刚熬好的,本来以为你学习还要一会儿。” 房韵摆手道:“黄姨,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喝了。” “啊?” 保姆看着她换鞋匆匆出了门。 房韵父母都很忙,从初中就是她一直在照顾她生活起居,她是哥很听话的孩子,平时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喝汤就喝汤。 这还是头一次没听她的话。 她难免有些奇怪就多看了两眼。 也就是多看的这两眼,她意识到了不同,女孩一向死板的中长黑发末尾被不经意卷了几个小卷卷,走过的地方飘着熟悉的淡香,那是夫人的香水。 上高中的女生爱美意识萌发,学会打扮了倒也正常,只是她第一次看到房韵这么……应该说隆重? 番外三 除夕前后的电影院人满为患,这两年电影院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大家都爱新鲜的事物。 特别是学生,像她们这种处在青春期的高中生。 因为房韵还在远处,只是远远望了一眼跟弋清野约好的电影院大门就发现人特别多,而且几乎全是年轻人,当中极大的一部分都是像她一样的学生模样。 房韵走到门口犹豫了下,摸出手机给弋清野发了一条信息问他到了吗,然后垂下手将手机捏在手里有些无聊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弋清野回复她已经到了。 房韵霎时忍不住紧张起来,她紧紧捏着手机,还没斟酌好要怎么回手机就又响了一声。 弋清野让她在门口等着,他出来接她。 房韵看着手机里那短短的一句话,心里却莫名有丝丝缕缕的甜从紧闭的心扉大门见缝插针的渗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她的目光一直停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 这家电影院门口还摆了几台街机和旧娃娃机,一脸甜蜜的学生情侣们抱着奶茶在机器前驻足,娃娃抓上半空眼看快要进旁边的盒子时又掉落的时候她们发出充满遗憾的叹息成功抓起娃娃时高兴的拥抱,惹得周围的路人也不免被甜蜜的氛围的感染。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很圆满,让她有几分羡慕。 她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但是这一刻她作为旁观者确实感受到了甜蜜的气息,也许她和弋清野也有可能呢? 光是想想,她就忍不住露出一个有些害羞的笑容。 恰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人群走出来闯进她的视野,房韵看过他穿校服的样子也看过他穿秋衣的样子,唯独没看过他穿自己的衣服的模样,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他穿着黑灰色的夹克外套,衣袖是灰色的皮质面料,比起平时在学校看到的样子多了几分野性的不羁和慵懒。 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周围的人仿佛刹那都成了一片灰白的虚影,只有他是清晰夺目的。 这大门口人挤人,弋清野站在台阶下先是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随即抬起手看了一眼腕上的黑色手表。 显然,他并没发现她。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认出她。 房韵压下心底的失望,赶紧整理了下垂落在肩膀的头发,然后穿过人群走到了他面前。 弋清野正低头用手掌拢着手机屏幕发消息,余光忽然瞥见面前出现了厚厚坠着流苏和珍珠的裙边,他面不改色按下发送键。 几秒后,面前人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响。 弋清野茫然抬起头:“你……” 她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外面披了一条米色的小披肩,映在他瞳孔深处既像一团火焰又像一朵红玫瑰。 房韵微微偏头:“你……不记得我了吗?” 弋清野闻言表情更懵,似乎在回忆他和眼前的女孩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过交集。 久久无果,他果断放弃了。 他道:“我们认识?” 房韵眼中肉眼可见浮出失望:“竞赛那天……” 经她这样一提醒,弋清野终于想起来了,他表情恍然大悟。 弋清野迟疑的问:“是你约我……看电影?” 房韵暗自深吸了口气:“是我。” 弋清野眉梢微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管怎么看眼前的女生都是属于优秀又乖巧那一类,他特别不会应付这类女生,当然这一类女生一般也不会来靠近他,毕竟学校里他应该是‘臭名昭著’了。 然而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对面的女孩就开口了。 “弋清野,我喜欢你。” “……” 场面一时很尴尬。 弋清野被很多人表白过,但这还是唯一一次让他感觉到恐惧的告白。 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我……” 他忍不住想开两个玩笑让这氛围变得不那么怪异,然而眼神接触到房韵的眼神以及那一本正经甚至有几分紧张的表情,他内心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 当他仔细去感受时又毫无痕迹,像是错觉。 他放下想要挤出一个笑容的唇角,抱臂道:“你想追我?” 他的语气中夹杂了几率嘲意,不知道是在嘲笑对方还是嘲弄自己,本意是想用这样的态度间接劝退对方。 没想到,房韵闻言却很认真的反问他:“不可以吗?我跟你一起参加过竞赛,你知道我成绩很好,我以后可以跟你上同一所大学,我可以跟你选相同的专业,一起读研读博一起工作。” 想得是真远。 弋清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房韵又道:“我不想被感情的事耽误学习,如果你现在不喜欢我我可以等到高中毕业,上大学谈恋爱刚刚好。” 弋清野忍不住哼笑道:“你就这么自信我会喜欢上你?连上大学再谈恋爱都安排好了?” 房韵盯着他,诚实道:“你没理由不喜欢我。” 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是那种讨人厌的盲目自信,更像是在就事论事。 弋清野被她这副斩钉截铁的模样逗笑了,他道:“为什么?” 房韵道:“我知道你跟哪些女生谈过恋爱,她们身上最突出的特质就是漂亮,你喜欢的那些特质我也有,所以你没理由会不喜欢我。” 弋清野这下是真笑了。 看来她做过不少关于他的功课,是有备而来。 他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既然你知道我跟多少女生谈过恋爱又跟哪些人谈过,那你就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乖乖女。” 他赌气般的吐出后半句,注意着她的反应。 房韵表情果然变得难看起来,她抬眼看他:“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 弋清野一愣:“怎么试?”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人靠近两步垫起脚捧住他的脸,在一脸呆滞的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说是吻,其实只是碰了下,异常柔软,淡淡的香水味混杂着别的香味钻入鼻尖,她的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脸颊。 周围传来路人的惊呼声,还有人鼓掌的声音。 弋清野猛地回神瞳孔放大,还没来得及推开她,眼前的人就放开了他,眼中带着某种直白的期待:“现在你感受一下?” 弋清野用手背擦了擦唇瓣,眼中还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慌张询问:“感受、感受什么?” 房韵看着他的反应,皱起眉:“百度上说如果被喜欢的人亲吻会心跳加速,你刚刚有感觉到吗?” “……” 弋清野此刻哪里顾得上感受,心乱得像一团烂毛线。 该死的百度害人不浅! 房韵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很多人都在看他们,她倏地红了脸庞,有些失望:“没有的话……就算了,对不起。” 她抬眼最后看了一眼弋清野,眼底流露出了几丝不舍,转身走了。 弋清野又擦了两下嘴唇,一脸操蛋。 虽然他万花丛中过,但他也只是牵牵小手的谈恋爱,不能再纯洁了。 这可是他的初吻啊! 他望着房韵的背影走远消失在人群中后也没什么心情看电影了,他朝另一边走了,走了很久以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放了电影院的徐若木和还没到的江绯鸽子。 他掏出手机给江绯发了短信说了声。 他独自一人在河边吹了会儿风,脑子里的混沌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望着河面上映出的他的倒影,才发现他现在有点狼狈。 他抬手捂上胸口—— 这里刚刚有加速跳动吗? 好像有。 他表情闪过一丝恶寒,狠狠甩了甩头,看来他以后要离这个人越远越好,女生真可怕! 弋清野长这么大交往过的异性已经数不清了,但他从没真正喜欢过谁,所以他在学校从不招惹那些爱学习的三好学生,他找的都是一些在学校混日子的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平时他也需要学习来保持自己在年级和班里的名次,所以实际空闲时间也不多。 虽然在这个叛逆的年纪,挂着谈恋爱这样让老师知道了需要请家长的名头,实际上还没他和江绯待在一起时间多。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大概是……无聊吧。 弋清野在后来才从熟人那里问到她的名字,房韵。 她也确实像她对自己说的那样,成绩很好,学校每次评选颁发奖状证书,几乎都有她。 弋清野看着学校领导从嘈杂的麦克风中叫到她的名字,坐满了人的操场,她慢慢站起来从班级与班级中的通道前去领奖。 没想到这样的好学生也会春心萌动,更没想到这样的好学生会喜欢上他。 弋清野自嘲般笑了笑。 下一秒,校领导叫到了他的名字。 他也站起身往台上走去,他本来以为她会在看着他,他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把头偏向另一边,正看着舞台侧面的那台黑色音箱发呆。 就一台破音箱音质还那么差,有什么好看的? 弋清野站在了她身旁,他的身高要比她高很多,他得垂眸才能看她,校领导挨个颁发奖状,说了一堆感谢他们为附中争光之类的官方话。 台下的掌声很热烈,他们站在掌声中,脚下仿佛开出了繁花似锦。 他反映过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她。 而且他还发现房韵明显在躲着他。 即便是像课间操这种避无可避的时候,她也选择绝不往他在的地方多看一眼。 番外四 这次颁奖是开学首次颁奖,学校领导宣布解散后,各班按次序退场,舞台上站了一列领奖的学生也依次走下舞台,弋清野走在房韵后面望着她的后脑勺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倏然,房韵脚下踩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去。 弋清野脸上划过一抹不太明显的惊惧,但只迟疑了一秒,就伸手扶住了她胳膊:“小心!” 房韵浑身一僵,保持住平衡以后赶紧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局促的偏过头不去看他道:“谢谢。” “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弋清野说完,从她身边擦身而去走了,他两步追上前面一个女生,手拍在她肩膀上。 她听见隐约的对话声。 “你跑什么?有什么……在追你吗?” 那女生茫然回了下头。 房韵不认识她,但不可否认,她长得很漂亮。 弋清野被人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谁跑了!……” 上课铃响了,以至于她没听见他后半句。 房韵站在原地,眼底慢慢浮上一抹惆怅。 虽然结果已经问出来了,但不得不说,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 她摇了摇头把纷乱的思绪甩出去,迈下台阶。 开学没几周,就到了众所期待的春游,房韵从不被允许参加那些集体活动,她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所以学校春游这一天,只有她独自一人呆在家里。 她穿着家居服下楼,黄姨给她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又是鸡汤又是牛奶。 房韵拉开凳子坐下,看着一桌子的美食却毫无胃口,她拿起筷子伸向其中一道菜。 黄姨道:“韵韵啊,先喝牛奶吧,还是热的,凉了不好喝。” 房韵手一滞,听话的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杯子仰头喝牛奶,半杯牛奶下肚她已经有了些饱意。 黄姨又笑道:“多喝牛奶皮肤好,鸡汤也有营养,补脑的,来喝点?” 她拿起一个干净的小碗用汤勺舀了一碗鸡汤递给她。 房韵看着碗里浮着油花的汤,有些喝不下,但看着黄姨脸上慈祥的笑意,她还是仰头把那一碗鸡汤喝了下去。 喝完鸡汤以后彻底没有了食欲,她抽了张纸擦去唇上的油,忍不住道:“黄姨,为什么我不能跟同学去春游?” 黄姨道:“韵韵啊,你别怪姨,这是你妈妈的意思,她说学校春游对于学习成绩不会有任何提升,没必要参加,而且又是爬山,你从小到大连擦破皮的伤都很少受,哪能吃那个苦。” 房韵不理解:“可我们学校那么多女孩子,为什么她们可以我就不行?” 黄姨看着她固执的模样,叹了口气。 房韵又道:“我已经快成年了,妈妈为什么永远把我当个小孩子?” 黄姨叹息:“你妈妈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她都是为了你好,好了,事已至此就别难过了,吃完饭上楼休息或者学习去吧。” 为我好为我好。 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可我为什么一点也没感觉到开心呢。 房韵站起身:“我吃饱了。” 黄姨大惊失色:“韵韵啊,你这才吃几口啊!” 房韵已经习惯了不去跟黄姨争执,她知道她也只是拿钱办事,她拿了妈妈的钱就只能听妈妈的话,她也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她仍然有点生气。 她匆匆上楼关上了卧室的门,坐在露台上翻看手机,学校大群和班级群里都有很多她们拍的爬山照片。 这些都是她没有体验过的。 房韵捏着手机,认真的翻看每一张照片,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这些照片无意间也拍了不少人,她的目光在其中一张定格,那张照片拍到了弋清野半个背影。 她还在发呆,手机就响了。 她的好姐妹发来慰问,问她怎么没有去参加春游,是不是生病了。 房韵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好姐妹这才放下了心,又跟她说起了来春游的路上大巴车上发生的趣事,他们班的别班的八卦都有。 好姐妹激动的说:“你知道吗!校花在追校草!但校草好像没什么反应……” 房韵瞥眉,埋头打字。 “校花和校草是谁?” 好姐妹沉默了几秒:“你都不逛论坛和贴吧的吗?票选出来的,都是一班的……校花好像叫方媛,校草是一班的班长江绯,说到这个我忽然想起来,你家弋清野差点就当上校草了,毕竟他长得也很帅,但是因为太渣残忍出局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班班长她有印象,每次考试年级前几名互相掐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但是想不起来脸。 房韵却心头一震,道:“什么我家……你别乱说。” 好姐妹嘿嘿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吗?咱们也就私下这么说而已,他又不知道,怕什么?” 房韵神情复杂:“他已经拒绝我了。” “什么?!他拒绝你?为什么?他不是来者不拒吗?” 好姐妹一时不知道是惊讶她居然速度这么快直接上了还是震惊她被拒绝了这件事。 “我不知道。” 好姐妹一脸纳闷:“不应该啊……你长得这么好看,他怎么会拒绝呢?” 房韵心脏又被扎一刀。 她道:“好了,你不要再提我伤心事了,聊点别的吧。” 好姐妹义愤填膺的道:“他可真太没眼光了!不提他,我给你说点别的好玩的!打电话说!” 两人又换成电话聊了一路,好姐妹爬山往返累得要死不活的说:“还好你没来……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我恨学校。” 房韵笑了笑:“好了好啦,等周一我请你吃好吃的。” “你说的不能赖……啊——” 房韵神情一紧,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尖叫声:“怎么了?” 好姐妹也严肃道:“底下好像有人跌下去了……是弋清野!我先挂了!我去看看情况!” !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房韵也感到脑中一声刺耳嗡鸣。 她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从山上跌下去? 他会不会有事? 她六神无主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跟着去春游,这种时候却连看都看不着他一眼。 幸好,几个小时后,她同桌又打了电话过来告诉她,弋清野摔得不重,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房韵忍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赶紧出门赶往医院。 黄姨问她:“韵韵你又要出门啊?你妈妈是不让你去除了学校以外的地方你忘了?这段时间你已经跑出去过好几次了……” 房韵动作顿了顿,她背对着黄姨,所以后者并没发现她眼底激烈的矛盾和挣扎。 她语气沉重道:“对不起黄姨,我朋友进医院了,我必须去看看他,我妈妈那边我回来以后会好好跟她解释。” “……” 黄姨没有再多说什么。 房韵翻出好姐妹发给她的医院名报给司机听,在医院大门口下了车,她到处询问弋清野这个名字,但是前台没有查到。 她又想到好姐妹说他摔伤了骨头,大概率是在骨科住院部,于是她又赶到另一边的骨科大楼。 她是一路问上楼的,直到后来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像个笨蛋一样,大概是脑子里实在太乱了,被各种各样的猜想占据已经没有余力思考问题了。 直到在其中某一层她看到了两个人让她感觉很眼熟,她就问了。 房韵成功找到了弋清野的病房,见到了病床上正在玩游戏的人。 看着他惊惧的表情,房韵心头一痛,她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难堪过。 她几乎是耗尽了毕生勇气才继续站在了这里,开口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的腿,还好吗?” “我好得很!你要是不来我会更好!” 不知是因为臊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弋清野现在只想赶走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打着石膏被吊在床上的样子,他压根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 说完他看到女孩的脸黯淡了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重的话。 弋清野梗着脖子:“……” 说出口的话他也不好意思收回来,只好扯开话题:“江绯!是你把人带来的?” “是我。” “你好样的!等着!” 他目光游移不敢去看她,直到他听见她那声道歉。 女孩勉强的笑着跟他道歉,然后转身朝一旁的徐若木和江绯鞠躬过后就走了。 他想抬手叫住她,但在抬起来之前又被他强行抑制住了,紧接着他听到了门外空旷冷清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散在空气中的啜泣声。 “……” 他手指动了动,心头漫上一阵异样的感觉。 他害怕江绯会看出自己的不对劲,赶紧扯开了话题,江绯询问了他始末,他故作轻松的讲述了一遍。 还好,江绯只揶揄了他两句,看样子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没想到他演技还挺好的…… 房韵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缩在角落肆意哭了一场,哭得司机师傅愣是没敢出声安慰。 哭得这么惨,得经历了啥啊。 房韵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讨厌她。 那之后,弋清野有一个月没来学校上课,也幸好有这段时间给她作为缓冲,她的生活逐渐回到从前,而她也在尽全力忘记他。 一个月后,弋清野重新回到学校。 而房韵按部就班的上学,又变到了当初那个一心学习的女学霸。 只是…… “哎跟你说个八卦,我有个朋友跟一班那个弋清野在一起啦!” “真的吗?谁追谁啊?” “这我不知道,但我朋友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应该是她追的吧。” …… 房韵真的只是偶然,附中就这么小,弋清野又是一大话题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议论。 她闭上了眼睛,这些言语又会从她耳朵钻进去。 房韵整理了下心绪,接过眼前人递来的作业本,收齐最后一本作业,抱着往老师办公室走。 厚厚的一摞有些沉。 侧面忽然冒出来一个人,房韵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看清了这人,皮肤有点黑,笑起来憨厚又有些可爱,是她们班的同学。 “我帮你搬吧?房韵。” 房韵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道:“不用了……” 只是她话没说完,眼前的男生就直接从她抱着的作业本里移了一半到自己怀里,他笑眯眯的道:“走吧。” “……” 房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人慢慢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谁也没注意楼梯拐角处站了一个人。 弋清野斜倚在墙边,整个人隐在阴影里,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 他忽然出声:“喂?” 房韵和男生同时驻足看了过来。 男生笑道:“弋清野?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问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房韵和他之间古怪的氛围。 他看了看房韵又看了看弋清野,毕竟谁都知道房韵当众承认她喜欢弋清野。 他犹豫的问:“你……和弋清野?” 房韵冷淡收回视线:“不熟,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接过男生手里另外半摞作业本走了。 “……” 弋清野后知后觉的笑了,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恐怖。 好一句不熟啊。 女人真善变啊。 说出去谁会相信现在对他这么冷漠的女生前不久还有胆强吻他,这样也好。 弋清野释然一笑。 释然个鬼!他的初吻!能释然才有鬼了! “你……” 男生看着他的表情。 弋清野凉凉看了他一眼:“公平竞争吗?” 男生先是一愣,随即面上升上一抹敌意:“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乖乖女类型的吗?” 弋清野面无表情:“我现在喜欢了,不行吗?” “……” 这他妈到底哪里公平了? 番外五 1.糖 自从江绯代替弋清野给她补习之后,她成绩肉眼可见的以缓慢的速度往上面爬,让班主任老王觉得她还是有救的。 班里由她成绩转向地域的攻击少了很多。 江绯是个很负责的老师,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每天放学他都会到弋家给她补习一个多小时。 弋清野总是会留在一旁边看边说风凉话:“不去梨园听戏了?” 徐若木握笔的手一僵,还记得刚到槐城的时候,她哥就告诉过她江绯爱听戏,也有听戏的习惯。 坐在她身旁翻书的江绯却丝毫不为所动,把书翻到了页数放在她手边才抬头回答弋清野的问题:“几点了?” 弋清野看了看表:“快六点了。” 江绯眉目未动:“太晚了,快要关门了。” “那你牺牲挺大。” 弋清野说了一句,然而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幸灾乐祸。 徐若木做题的间隙抽空抬眼看向正在跟弋清野有一搭没一搭斗嘴的江绯侧脸,一时看呆了。 直到江绯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看她:“哪题不会?” 徐若木吓了一跳,慌乱的垂下眼眸,下意识咬了咬笔尖,随便指了道题:“这道!” 江绯扫了一眼,又指着另一页她做好的另一道题:“你刚刚就做对了。” 徐若木心虚得鼻尖都开始冒汗,她支支吾吾:“我……” “不要紧张,我再把这种题型的重点给你说一遍。” 他手指很好看,细细长长的,甲型圆圆的,透明的指甲下透着淡淡的粉色。 仿佛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他指尖轻点了下纸面唤回了她的注意力,线条柔和的侧脸透出一股温润。 弋清野背对着他俩大喇喇坐在桌沿,脚踩着一个凳子,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望着一人讲一人听的两人。 院门被人推开,沈桃挎着手包满面笑容的回来了。 弋清野眼睛一亮:“妈,今天看来赢得很漂亮啊?那是不是可以分你儿子一点当零花钱呢?” 沈桃笑容一滞,刚想教训他,视线又看到了徐若木和江绯。 她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小绯也过来了?学习呢?今晚就别回你家了,就在这边睡吧,姨做冒菜给你们尝尝。” 江绯本想推辞,沈桃却是风一样的效率。 她道:“我这就给你妈打电话。” 徐若木好奇的望着他,眼底藏着一抹很细微的期待,她也想看看他会不会留下。 弋清野道:“留下呗,我妈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越多她越高兴。” 江绯淡笑:“好。” 晚饭沈桃果然弄了一盆冒菜,没错,就是一盆。 那种褐色的陶瓷双耳汤盆盘子,满满的一大盆,冒菜跟麻辣烫很像只是有细微的不同,在槐城人人都嗜辣如命,这种细微的差距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熬好冒菜底料以后把新鲜的蔬菜丸子粉皮还有烤鸭倒进锅里煮,煮好之后表面撒葱花香菜芝麻等佐料,最后浇上一勺滚烫的冒菜汤就可以上桌了,芝麻发出细小的爆声。 烤鸭煮过以后酥香软烂,表皮还冒着油花,蘸上特制的干碟那味道简直神仙美味。 弋泰宁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糖给家里三个小孩平分了:“据说是国外进口的糖,一个熟人给的,你们拿去慢慢吃。” 三个小孩都接了,弋清野乐呵呵的尝了一颗,眼睛亮了一下:“味道还真不错!” 沈桃道:“吃饭的时候吃什么糖,好好吃饭。” 弋清野悻悻把剩下的糖放进了兜里。 徐若木不怎么能吃辣,越吃越辣,最后脸都辣红了。 她抬头看向江绯,却发现他完全面不改色,连嘴唇都没红一下。 徐若木赶紧埋头刨干净碗里的米饭借着去洗澡的由头下了桌,免得让其他人觉得扫兴。 弋清野吃了个撑,揉着肚皮坐在前后摇晃的藤椅上在露天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赏月,江绯在一边摆弄檐下的花草盆栽。 刚洗完澡的徐若木也走了出来,她发尾在洗澡的时候被打湿了,带着湿意。 夏季的夜晚暑气逼人,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吊带睡衣和花边睡裤,她很瘦,显得十分羸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刮倒。 隔天学校,江绯从外面回教室就发现他桌斗里躺着一颗糖。 熟悉的包装纸。 他们每个人都拿到糖了,弋清野不可能把他的糖偷偷拿给他,那是谁放的就不言而喻了。 江绯坐到了位置上,捏着那颗糖面上有些疑惑。 她为什么要送自己糖呢? “那你牺牲还挺大”弋清野无意间的一句话划过他脑海,他好像找到原因了。 第二天他刻意的注意了下,却没有再收到糖,本来以为徐若木送糖只是为了弥补他,送完也等于弥补完了。 他却发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桌屉里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颗糖,江绯把这些糖原样装进了一个透明的五角星形玻璃瓶里。 2.醉酒 江绯扶着徐若木上了车,给她扣上了安全带。 江绯刚打算启动车子,胳膊上就缠上一双纤细的手,徐若木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安全带也被她弄开了,她歪歪扭扭靠在扶手箱上挽住他的胳膊,卷发有些凌乱的散着。 江绯偏头看向她,发现她双眼紧闭,完全是靠感觉摸过来的。 她将脸又往自己脸侧凑了凑,像是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江绯偏了偏头,把她的身体扶正。 几分钟后,他刚把车驶上路,她就又蹭了过来,脸颊贴在他肩膀蹭了蹭。 江绯道:“徐若木,我在开车。” 徐若木充耳不闻,继续为所欲为。 江绯轻轻叹了口气,找了个可以停车的路边把车停下,徐若木把他的手臂抱得很牢,嘴里嘟囔着:“……好冷。” 江绯立即调高了车内的空调温度。 江绯瞅着挂在他身上的人,问:“还冷吗?” 徐若木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没有回答。 江绯看着她半个身子都探了过来,一会儿抱他胳膊一会儿圈他腰,耐心得令人咂舌。 过了一会儿,徐若木又说冷。 江绯浅浅打量了下她,她的披肩已经完全被她自己蹭开了,堆在了座椅上,只剩下一件抹胸的长裙,肩头完全暴露在外面。 江绯开门打算下车,身后却传来了拉力。 他回过头,就看见徐若木拽着他的衣摆:“别走……” 江绯心头毫无预兆的发软,他握住她的手道:“我不走,去后面拿个东西。” 徐若木的表情瞬间变得义愤填膺:“你骗人!” 搭配上她泛红的脸蛋儿有些憨憨的可爱。 江绯心头一动,忽然想到她在聚会上对他反常的冷淡,他垂眼:“我骗你什么了?” “你……你你……” 徐若木你了半天,又硬生生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 江绯温柔引导她:“说出来,我可以解释。” 徐若木瞪了他半晌抬手捂上了嘴巴,打死也不说。 江绯轻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等你醒了我再问吧。” 话虽然这么说,他当然知道几率渺茫,毕竟喝醉了都不愿意说的东西,清醒的时候就更不可能说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呆着等我。” 说完他关上车门绕到了车后面,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薄毯,江绯把毯子盖在她身上。 徐若木眼睫煽动了下,盯着他的脸看。 江绯给她盖好小毯子以后坐了回去,笑睨着她:“你还要干什么都干了吧,别在我开车的时候捣乱。” 半个小时后,这辆车才重新启动。 上路以后,这次徐若木没有再乱动手动脚,只是动嘴而已。 片刻后,她问:“你是……江绯吗?” 江绯嘴角噙着笑意:“我是。” 没过几分钟,徐若木又醉醺醺的问他:“江绯?” “嗯。” “江、江绯。” “嗯我在。” 到地方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江绯好不容易把她弄到床上,灰色的床铺软软陷下去,她的头发被雨淋湿了一些。 江绯找来毛巾想给她把头发擦干再睡,徐若木却抓着他的手掌,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喝醉酒后的徐若木力气还挺大。 两人拉扯间,徐若木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拽着他的手撞上了自己胸口,徐若木痛得捂住胸口。 ! 江绯在短暂愣怔过后,反应过来碰到的是什么之后仿佛被什么蛰了一般猛地抽回手,他腾地站起身,顺手拽住被子一角盖住了她整个人。 徐若木好半天才把被子从头顶扒拉下去,像只被抛弃的小猫似的道:“你要走了吗?” 江绯脚步一顿,耐心解释道:“我不会走,等你醒了我再走。” 她这才躺下窝进了被子里,眼睛却一眨不眨瞅着他。 江绯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平复了下心情就听见身后床上的人又开始折腾了。 徐若木甩了甩脚上的高跟鞋,嘴里哀怨的说:“腿好酸。” 江绯走过来时,表情已经又恢复到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他替她盖上被子安抚道:“好了,睡吧。” 徐若木终于卷了卷身上的被子开始呼呼大睡。 她睡着以后,江绯打来水给她泡脚,泡完擦干又慢慢给她按摩脚和穿高跟鞋太久导致酸痛的小腿,最后打来温水给她卸妆,他用手指拨开她额角和脸侧的发丝,用化妆棉蘸上卸妆水一点一点温和擦去她脸上的彩妆残留,再用化妆棉沾清水一遍一遍擦脸,最后用毛巾热敷。 只有他实在不方便换的裙子还让她穿着。 徐若木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放松,她梦到了江绯。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恍惚在想好像每次喝醉就会格外想念他。 醒过来以后,她望着开放式厨房里背对着给她做饭的男人,才忽然发现,想他好像跟喝没喝醉没什么关系。 番外六 徐若木和江绯这次回来,弋家和江家热闹极了,每天都有上门的人。 弋清野也带着女朋友赶了回来,凑了个大团圆。 两人订婚那天没有选择出去下馆子,而是在家里完成的,一张朱红色的大圆桌,上面摆了满满一桌菜,一张红色的绸布铺在上面,四面垂着流苏和吊坠。 众人落座。 江静然观摩了那桌子一会儿,道:“这是大红酸枝木的吧?材料不算稀奇,但是工艺很好。” 弋泰宁哈哈大笑:“都什么时候了老江,你还有空研究桌子。” 江静然只好脾气的笑着。 自从江绯接过家里的生意,他就退位让贤在家里鼓捣他的,偶尔去各铺子里走走看看,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但不得不承认,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技术和眼力确实大不如前了。 如今只能帮帮忙,有很多精细的活儿完成不了了。 众人一边聊天,一边翘首以盼。 两家都有直系亲属和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街坊邻居到场,人都齐了准备开席了,现在只有几个小辈还没到。 有人问:“怎么还没出来?” 丁欣提着茶壶挨个填上茶,一边道:“这可急不得,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且等着吧。” 沈桃调侃她:“要搁平时,你才是那个最坐不住的人吧。” 丁欣抿唇一笑。 众人说说笑笑又等了会儿,回廊转角终于出现了人影,穿着雪白的西装,他身材高大极显衣服。 只不过待他走近了,大家才发现并不是主角。 弋清野心情特别好,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走过来,挨着沈桃坐下。 沈桃问:“你妹妹呢?” 弋清野道:“换衣服呢,一会儿就出来。” 街坊夸赞:“哎哟小野真是越来越帅了。” 弋清野笑道:“谢谢。” 沈桃谦虚道:“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弋清野不赞同:“为什么不能当饭吃?” 直到房韵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又有人问:“小野跟女朋友也谈了几年了吧,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啊?” 弋清野在桌下抓住房韵的手,面上波澜不惊的答:“她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我们就什么时候结婚。” 引得一桌人都笑了。 房韵望着他嫣然一笑。 而此时,丁欣第一个注意到了拐角处相携着走出来的两个人,她赶紧道:“嘘嘘嘘!他们出来了!” 周围又瞬间安静了下去,所有人脑袋都往同一个方向扭,去看。 江绯穿着工艺精细的青色长衫,上面的每一针刺绣都华贵逼人,他搀着的女孩穿着淡青色的旗袍,像一株扎根沙漠的藤蔓,为荒漠带去了唯一的生机。 她脸上带着笑,眼中仿佛盛着光。 隔得比较远,所有人都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细微的交流。 徐若木抓着他的手有些冒汗,她保持着笑容弱弱道:“我有点紧张……” 身旁的人脚步停下,徐若木也只好跟着停下脚。 她感觉身子被人转了下方向,跟江绯面对面了。 徐若木看着他有些出神,当初在挑选订婚的衣服的时候也有考虑要不要穿西式西装和裙子,但江绯说她穿旗袍的样子最美,所以就这么定下了。 这身长衫真的很适合他,斯文俊秀,一身书卷气。 像极了后院那蓬茂盛的青竹。 直到江绯抬头替她将一缕乱掉的发丝拨弄好,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心慌的移开眼神。 她的头发被烫起了优雅的小卷儿,耳边两缕被绕至脑后用发夹固定起来,此时她就像他曾看过的无数古画名画里面走出来的人,透着优雅。这样的东西有种不契合这个年代的庄重和 他微微低头,看似在给她整理衣服,实则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别怕,一切有我。” 徐若木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作为一个经常跟明星打交道的人她早就不是高中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了,她不该这么紧张的。 那边的弋清野瞧见他们这一幕,酸得牙都快掉了,撇了撇嘴:“啧,这恩爱秀的。” 从前他没少在江绯面前秀恩爱虐狗,现在忽然转换了,他觉得怪不习惯的。 徐若木小声道:“我给你讲点东西吧,说着话我没那么紧张。” 江绯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指尖,语气中含着笑意:“好。” “天文学里金星离地球最近,被称为启明星,是能替大家指引方向的最亮的星辰。” 江绯替她关注着脚下的路,一边耐心的应声:“嗯。” 徐若木又道:“而你是我的启明星,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一直都是我的方向。” 徐若木想过,她对他的执念最初大概就是想成为跟他一样温柔的人吧。 江绯沉默了一秒,眼中漾出层层笑意。 他道:“我好像也应该说点什么?如果让你单方面告白难免像在唱独角戏。” 徐若木弯起眉眼:“那你想说点什么吗?” 江绯认真的想了想:“我想说……A市郊外有一片向日葵花海你知道吗?一起去看吧,不是一次是一直。” “好啊。”徐若木心头微动,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几通交流下来,她们也到了院子里。 丁欣得意的拍了下江静然道:“看我手艺不错吧,这两套衣服可都是我亲手做的,这就叫宝刀未老。” 江静然笑眯眯的点头。 沈桃赶紧招呼道:“快来坐,小绯和木木。” 两人坐下以后,沈桃反而哽咽起来了,原来这就是有女儿的人要经历的一遭吗? 弋泰宁给她递纸:“老婆你别哭啊,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就算是嫁出去了跟以前不也一样吗?” 沈桃抹了抹泪:“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 江静然站起来道:“那我先把订婚礼物送了吧。” 众人当然没意见。 他转身从后面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用红绸盖着的长方形事物,众人犯了难,这是什么东西? 一般人家送订婚礼无非是梳子镜子如意秤什么的,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像啊? 江静然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他也不卖关子,大大方方揭去了红绸,一块儿像石板一样的东西呈现在大家眼前,只是稀奇的是这石板上有字。 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逢此良辰,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以此为证。 弋泰宁好奇去接,想要细看,结果江静然才松了几分力,他就感觉到一阵下坠的沉重。 弋泰宁唏嘘道:“可真沉啊。” 江静然望着江绯:“爸老了,只有这手手艺活儿还算有点用处,这是比对着婚书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的,摔不烂砸不碎,这就是爸爸送你们的订婚礼物。” 众人算是开了眼了。 还能这么玩儿?要不怎么说手艺值钱呢。 江绯郑重接过:“谢谢爸。” 江静然欣慰:“这看着看着啊,儿子就长大了,这东西啊我都带来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别等结婚了,反正都是你们的。” 他看了一眼身旁点头的丁欣,慢慢细数:“一纸婚书,两抬玉器、两抬书画、两抬瓷器、两抬珠宝首饰,一共八抬,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老祖宗的浪漫咱们也借来用用。” 他这话一出,街坊们是彻底哗然了,不愧是江老板,这好阔绰的手笔啊! 江绯和徐若木需要亲手在婚书上写上名字,徐若木不会写毛笔字,江绯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上去,字体俊秀刚劲。 丁欣送了一套衣服作为礼物也就是他们身上那一套,而弋泰宁夫妇自认为没什么手艺,是俗人。 于是他们直接给了红包,大红包。 如果说刚刚徐若木还只是紧张,现在面对着长辈们毫不吝啬的爱,她已经算得上是惊恐了。 她情不自禁的缩了缩手:“我……” 江绯手指紧了紧,低声道:“那些东西都是我亲自挑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徐若木诧异看他:“所以这段时间你很忙就是因为……” “不全是因为这个吧。”江绯笑了笑,接过弋清野递来的小盒子,难得有些俏皮的说:“还有这个。” 天鹅绒的天蓝色小盒子打开,两枚戒指躺在里面,款式一看就是一对。 江绯从里面取出女戒,撩开长衫衣摆单膝跪下,指尖握住她的手:“还记得有一天你说你想去看山看海吗?” 徐若木心脏里仿佛有什么在疯狂涌动,有什么要破土疯长而出。 她见过他很多种模样,跟弋清野斗嘴的模样,雕刻时全神贯注的模样,拒绝别人告白时淡漠如水的模样…… 但这样的模样是第一次见。 她轻易就能触碰到她追寻了很久的月亮。 她眼里几乎闪出了泪光。 “记得……” 但她并不知道他此时提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江绯凝望着她,眼底笑意依旧:“只要你想,我都可以带你去,但现在……你看看它。” 他举起手中的戒指。 徐若木凝神去看,才发现戒指的表面有山海纹理有沧海桑田时间变幻,有春夏秋冬。 她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眼里没控制住漫上了湿意。 她只是随口一说啊。 他不提的话,她都没什么印象了。 “你愿意吗?” 徐若木轻轻一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把江绯从地上拉起来。 她这样的行为让周围人的心同时一咯噔。 徐若木抬眼望着他:“爱情里我们是平等的,你不用跪,现在能麻烦你再重新问一遍吗?” 江绯怔了一瞬,笑了:“好。” 房韵听得入神闻言率先鼓起了掌,她的掌声带动了所有人,掌声经久未落。 徐若木想。 也许人在不同的季节会爱上不同的风景,但她不论在哪个季节都只会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