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暴君攻略文里我摆烂了》 1. 第1章 《穿进暴君攻略文里我摆烂了》吾彩20230220 第一章 “你是、鬼?” 眼眶通红的小丫鬟瘫坐在地上,惊恐万状,声音发抖。 自家姑娘落了气,手脚已经冰凉,她才给姑娘换的衣裳。 痛哭过后,磕头拜别。 她在房梁上挂好了白绸,准备陪姑娘一同去。 可刚把白绸套在脖子上,死透的姑娘猛地喘了口气,又坐了起来。 她欣喜若狂,只当上天垂怜,舍不得收她家姑娘。 可“姑娘”看过来的眼神,却是那般陌生。 还似被她吓到了一般,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床角,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间偷看她。 她当即知晓,重新活过来的,并非自家姑娘。 心惊之下,她不小心踢翻凳子,吊了起来。 小时候,她躺在路边,奄奄一息。 是姑娘把她捡了回去,救了她的命,又护着她长大。 与她而言,姑娘是主子,更是姐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姑娘去了,她万念俱灰,做好了陪姑娘一起上路的打算。 可当那濒死的窒息感传来,她才发现,她还没活够。 奋力挣扎之际,是那诈尸之人从床上跳下来,拿起剪刀,踩着凳子,剪断白绸,救下了她。 可她是谁?是鬼,是妖,还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别怕,我是人。” 看着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林思浅出声安慰,伸手想扶她起来。 看着那苍白如纸的手,小丫鬟往后缩了缩,再次颤声确认:“当真、是人?” 见小丫鬟惊魂未定,连番确认她可是人,林思浅反倒安下心来。 怕鬼,那就肯定不是鬼,那她就放心了。 林思浅把手收回去,点头认真道:“当真是人。” 小丫鬟迟疑道:“那你这是,借尸还魂?”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林思浅顶着重如千斤的脑袋,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坐下。 刚才急着救人,找剪刀的时候,右脚不小心踢在柜子上,也不知是不是踢骨折了,大脚趾疼得厉害。 不过此刻,心中诸多疑惑,她也顾不上去查看。 见小丫鬟还坐在地上怯生生地看着她,林思浅再次出言安抚:“你放心,我真的是人,是个好人。” 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你不害我,我也不会伤你。” 小丫鬟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思浅,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那我家姑娘,还能回来吗?” 林思浅沉默了一瞬,才闷闷地答:“我也不知道。” 她原本是个高中生,曾经也有幸福的家,是父母捧在手里的宝贝。 可自打两年前,爸妈去世后,她的人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种只管专心学习,衣食住行全都被爸妈安排妥当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每天上学之余,她得马不停蹄地兼职赚钱,养活自己。 这个暑假,她做了两份工,一份白天在饭店当点菜员,一份晚上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当营业员。 她想趁着假期多赚点,下学期高二,可以腾出更多时间来学习。 每天早出晚归,回家之后还要熬夜刷题。 忙忙碌碌一个多月,眼看着再干三天,就可以拿到工资,足够下学期生活用了。 可哪成想,昨晚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她恍惚记得,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有个自称系统的声音,跟她说个不停。 印象最深刻的,说是让她去攻略一个什么嗜血残暴的暴君,阻止他黑化之后毁天灭地。 系统边说,还边给她展示了尸体累累,满地鲜血的场面。 那场面血腥可怖,太过怵目惊心,她当即被吓醒。 一睁眼,就瞧见个一身长裙的女孩,正对着床的方向,攀着白布条子在上吊。 自打爸妈去世过后,她都是一个人住。 每晚她都会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门窗锁好,还会摆几把椅子挡在门口,昨晚也是。 家里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来人。 冷不丁地看到这副场景,第一反应就是撞了鬼。 她毛骨悚然,一身汗毛全竖了起来,下意识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下一刻,那女孩就把凳子踢翻,吊在空中拼命挣扎,还艰难地喊着救命。 喊“救命”,那就说明不是鬼,是人。 既然是人,那她就得救。 女孩是谁,从哪进来的,又为什么要在她家上吊?她满脑子的困惑。 可人命当前,她也顾不得去深究,立马爬起来,先把人救下。 等救下了人,她才发现。 并不是这女孩凭空出现在她家,而是她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难道,梦里那个系统所说,竟然是真的? 只是,她这都穿过来了,系统怎么还不出现? 暴君在哪,怎么攻略? 是不是攻略完了,她就可以回家? 一整个暑假的两份工资都还没领,加起来足足有六千八百块呢。 【系统,系统?】 林思浅尝试着在心里呼唤系统。 等了一会儿,却毫无回应,林思浅心里发慌。 这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小丫鬟,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 刚才心慌意乱,她的回答,已经算是变相承认了。 如果现在,她再改口假装失忆,会不会太假? 怎么办?这小丫鬟会不会去告诉别人? 林思浅强装镇定,抬眼扫视四周。 时值夜晚,屋内却只点了一盏烛火,光线昏暗。房梁上挂着的白布条子晃晃悠悠,看着有些瘆人。 林思浅坐在床边,抬起手,按了按沉重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竹香。”小丫鬟小声答:“我家姑娘喊我香儿。” “香儿。”林思浅点头,抬手指着白绸:“那个,你还死吗?” 竹香下意识捂住勒红的脖子,忙摇了摇头:“不死了。” 林思浅:“那你先起来,把布条扯下来。” “好。”竹香从地上爬起来,扯下白绸,拘谨地站在地上,看着林思浅,一脸的不知所措。 林思浅:“你刚才,摔疼了吧?” 刚才她着急救人,扶起凳子踩上去就把白绸剪断。竹香直接落在地上,听声音,应是摔得不轻。 熟悉的面容,关切的话语,竹香红了眼眶:“奴婢没事。” 林思浅:“那你别哭,过来我们说说话。” 她得先摸清楚情况,再想办法稳住竹香。 否则,借尸还魂的事要是传出去,她的小命怕是不保。 竹香攥着白绸,犹豫了片刻,慢慢走了过来。 林思浅拍了拍床边:“坐吧。” 竹香在离林思浅两个人的距离处,坐了下去。 林思浅:“你家姑娘,是怎么没的?” 竹香抬手擦了擦眼泪,慢慢述说起来:“我家姑娘……” 竹香的话,再加上她记得的梦里系统说的话,林思浅算是对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原身名叫林念瑾,是当朝礼部尚书宋大人妻子的表外甥女。 九年前,林家遭遇变故,林念瑾父母双亡,兄长失踪。 七岁的林念瑾无人看顾,由老仆护着送来京城,投奔表姨母宋夫人。 林念瑾和同岁的宋家二表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二人情投意合,都以为会结为夫妻,相伴一生。 谁知,一向对她喜爱有加,甚为照拂的宋夫人,却坚决不允宋二公子娶她这个孤女。 宋夫人还破天荒带着林念瑾进宫,参加太后张罗的宴会。 在宴会上,林念瑾因容貌出众,被太后好一番夸赞。 没过两日,宫中就传来了太后懿旨,接林念瑾入宫,侍奉陛下。 心有所属,又不想与人为妾,更何况是那残暴之名在外的暴君。 林念瑾宁愿削发为尼,也不愿进宫。 宋二公子也极力阻止,甚至赌咒发誓,此生非林念瑾不娶。 太后懿旨已下,名义上,林念瑾已经成了皇帝的女人。 宋二公子再说这话,就数大逆不道,随时能招来杀身之祸。 宋尚书不顾二人的苦求,当着林念瑾的面,对宋二公子动了家法。 十几大板重重拍下去,宋二公子昏死过去。 不忍心上人受罪,林念瑾答应入宫。 自此,她成了皇帝后宫的一名美人。 入宫之后,林念瑾一直郁郁寡欢。 虽不开心,但也从未提过想死。 反倒是经常念叨,人要认命,要想得开,这样才会活得快活些。 直到今日,尚膳监的小太监来送晚膳时,偷偷带来了宋二公子从宫外送进来的纸条。 内容不知,可林念瑾看完之后又哭又笑,似是开心异常,又似是悲伤无尽。 竹香问她怎么了,她却不肯说。 晚膳倒是比平日吃得多了些,洗漱沐浴过后,就早早上床歇息,临睡前,和竹香说了许多体己话。 竹香睡在外间,半夜想来不放心,进来瞧了瞧。 却发现林念瑾已经服毒,气息奄奄,笑着同她说了句对不住,就落了气。 --- 林思浅听到这,脑袋疼得更加厉害了。 她莫名其妙穿成了林念瑾,一来就被竹香看穿了身份。 作为皇帝的女人,“她”在宫外还有个情愿为之送命的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这两件事,不论哪一件被人发现,都是妥妥送命的节奏。 更离谱的,绑了她来的系统,却不知所踪。 林思浅伸手握住竹香的手:“香儿,你想活下去吗?” 竹香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的那双手,仍旧苍白,却已有了温度。 她重重点了点头:“奴婢想活。” “那好。”林思浅语气严肃:“如果你家姑娘回不来,我也走不了,那从今往后,我替你家姑娘看顾你,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一听这话,竹香突然痛哭出声:“我家姑娘当年把我捡回去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林思浅莫名松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拍着竹香的背:“以后,你就把我当你家姑娘。” 她初来乍到独自一人,竹香孤苦无依,要想在这后宫里活下去,两人必须作伴,相互扶持。 竹香起身,跪地给林思浅磕了个头:“我家姑娘已经去了。您救了奴婢的命,那日后,奴婢就喊您主子吧。” “好。”林思浅上前扶起竹香:“香儿,你可知宋二公子送进来的纸条在哪?” 她总觉得,纸条这事儿,是个隐患。 一张纸条,就让一直劝自己要想开要认命的林念瑾服毒,她想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竹香摇头:“奴婢不知。” 林思浅:“那我们找找?” “好,奴婢来找。”竹香应声起身。 可还不等两个人开始找,就听哐哐几声,殿门被人拍响。 紧接着,一道带着怒气的女子声音传来:“林美人,大半夜的,你这屋又哭又喊的,吵得我家蕙嫔娘娘不得安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竹香慌乱不安,转着圈似乎想找地方藏:“怎么办,主子怎么办?” “蕙嫔娘娘是谁?”林思浅忙拉住竹香,小声问。 竹香:“蕙嫔娘娘是这殿的主位娘娘,门外的是蕙嫔娘娘的贴身宫女锦月,二人都是不好相与之人。” 咚咚咚,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林美人,林美人?”宫女锦月的声音急切不耐烦。 听那架势,似乎再不去开门,就要破门而入一般。 林思浅把竹香一直攥在手里的白绸拿下来,飞快藏进被窝里,又扯了扯竹香的领子,把勒痕挡住:“低着头,别说话。” “主子,奴婢害怕。”竹香眼神瑟缩。 林思浅拉住竹香的手,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往外走:“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2. 第2章 第二章 林思浅左手牵着竹香,右手拍着胸口,一瘸一拐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小声嘀咕:“不怕,不怕……” 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宫女,没什么好怕的。 竹香的手被攥得生疼,她试探着问:“主子,要不,您还是待在屋里,奴婢去应付吧。” 从竹香的语气里听出了不信任,林思浅赶紧停了嘀咕,挺直脊背:“不用,你这脖子上勒痕明显,让人看到不好。” 竹香应是,没再说话。 走到殿门口,林思浅轻声说:“去开门。” 竹香把门打开,低着头站到了林思浅身旁。 林思浅看着门口的三个宫女,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打头的锦月见到林思浅,神情一愣。 后宫人尽皆知,这林美人是因为生得貌美,才被太后接进宫的。 可平日里,林美人穿戴素净,沉默寡言,又总是低垂着眉眼。 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众嫔妃一比,一点儿都不惹眼。 但今晚,林美人穿着一身鲜亮的粉色裙衫,抬首挺胸往那一站,整个人明媚娇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难怪自家娘娘看她不顺眼。 长得这般狐媚子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安生的,可不得提防着些。 锦月在心里冷嗤一声,敷衍地给林思浅行了礼:“奴婢给林美人请安。” 林思浅微微抬手:“免礼。” 锦月的视线往屋里瞟,语气咄咄逼人:“大半夜的,林美人这屋里为何那么大动静,吵得我家蕙嫔娘娘无法入睡。” 同一个院里住着,屋里有点儿动静,就被人听了去。 她们偏殿外头又没人守,以后说话做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 锦月一个宫女,打着蕙嫔的名号上门兴师问罪,态度傲慢,语气霸道,丝毫没有一个奴婢对主子该有的恭敬。 不过没所谓,她林思浅不在乎这些虚的。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看开就好,没必要非得争一时之气。 何况,她品级比蕙嫔低,就算想争,也争不过。 又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楚,不宜和人起争执。 眼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打定主意,林思浅一脸愧疚地开口:“吵到蕙嫔娘娘了?你看这事闹的,全都怪我。” “先前我突然头晕,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撞翻椅子摔倒了,脚还踢了下,这走路都不大敢走。” “竹香这丫头,没扶住我,哭哭啼啼一个劲儿地自责。” “回头我们一定注意,不会再闹出动静吵到蕙嫔娘娘。” 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除了见礼,几乎一句话都不多说的林美人,口齿竟然这般伶俐,锦月噎了一下,一时没接上话。 可随即想起什么一般,瞥向林思浅的脚:“林美人这脚踢伤了,那明儿七夕宫宴,岂不是无法出席?” 一听锦月这暗示意味十足的话,林思浅瞬间明白。 看来,这七夕宫宴,蕙嫔是不想让她参加啊。 正好,她也不想去呢。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这脚,一挨地就疼得厉害,怕是得养上一阵子。” 一听这话,锦月趾高气昂的面色缓和了些。 随即又打量林思浅的头饰衣裳,皱眉问道:“那这大半夜的,林美人穿戴如此整齐,是要去哪儿?” 林思浅暗道疏忽了。 这是先前林念瑾没了,竹香给换上的,她还没来得及换一身。 林思浅淡淡笑了笑:“我打算亲自去向蕙嫔娘娘告个假。” 锦月:“蕙嫔娘娘已经歇下了,林美人这脚也不方便,我去说一声吧。” “劳烦了。”林思浅求之不得。 锦月再次敷衍行礼,转身带着两名宫女回了正殿。 林思浅带着竹香就站在西偏殿门口,静静等着。 没过一会儿,锦月从正殿回来:“林美人,蕙嫔娘娘允了您的假。” 锦月示意身后的宫女递上一个瓷瓶:“这是消肿化瘀的药膏,蕙嫔娘娘说了,林美人行动不便,那就慢慢养着,她会向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禀明情况。” 听着那刻意加重的“慢慢”二字,林思浅笑了笑,伸手接过瓷瓶,客气道:“代我多谢蕙嫔娘娘。” --- 回到西偏殿,二人把门关好,门栓插好,林思浅又张罗着搬了两把椅子堵在门口。 两个人回到卧房,林思浅把蕙嫔给的瓷瓶放在桌上,轻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药不用。” 竹香点头:“咱们自己有药,奴婢去拿。” 竹香拿了药瓶回来,蹲下去就要去脱林思浅的鞋:“奴婢给您擦脚。” 林思浅忙躲开:“我自己来,你先涂脖子。” 竹香涂脖子时,林思浅脱了鞋袜,就见大拇脚趾已经肿了,她忍着疼涂了药膏。 等二人各自涂完,先把那条白绸剪成几段折起来收进柜子最底下,又开始找起那张纸条来。 可翻遍了整个屋子,都不见踪影。 林思浅叉腰四处打量,最后低头看着自己:“会不会在我身上?” 竹香摇头:“奴婢给您、给我家姑娘换衣裳时,并未瞧见。” 林思浅脱起衣裳:“再找找。” 脱掉外衣,身上除了一身单薄的里衣,脖子上吊着一枚小小的乳白色月牙玉佩,手腕上带着个装了几颗木珠的银色镂空手环,再无其他。 竹香:“主子,会不会是我家姑娘把纸条毁掉了?” “也有可能,行,先不找了。”林思浅晃了晃仍旧昏昏沉沉的脑袋:“太晚了,先睡觉。” “香儿,今晚我们睡一起,我还有话要问你。” 刚才找纸条的时候,她一直在心里呼唤系统,仍旧没反应。 要了解情况,现在只能指望竹香了。 竹香应好,去外间榻上抱了被子进来,铺在床边的脚踏上:“主子您问吧。” 林思浅轻声问:“那小太监塞纸条的时候,可有别人看见?” 竹香:“他是借递食盒的机会偷偷塞给奴婢的,旁边并无他人。” 林思浅:“香儿,你想活,我也不想死。那你记住,日后再见到那小太监,要装作若无其事,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竹香郑重点头:“奴婢听主子的。” 林思浅拉起竹香的手,语气无比严肃:“香儿,关于我身份一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透漏哪怕一个字。” “若是被人知道,保不齐要把我当做妖魔鬼怪抓起来处死,而你作为我身边的丫鬟,想来也逃脱不了。” “此事事关你我二人的生死,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竹香立马由坐改跪,举手对天:“是主子救了奴婢的命,奴婢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否则天……” 林思浅伸手捂住竹香的嘴,打断她的毒誓,将她拉起来:“香儿,我信你。” 古人不会随意起誓,更不会轻易发毒誓,既然竹香愿意如此,那她信她。 有了同生共死的秘密,两个人莫名地觉得彼此之间多了一份亲近。 林思浅轻声问:“你们姑娘进宫后,每日都干什么?” 竹香低声答:“早上先用膳,之后去给主殿的蕙嫔娘娘请安……” 林思浅仰面躺在床上,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月牙玉佩,一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一边归纳着一日行程。 每天早上起来,先吃饭。 吃了饭,去碧华宫主殿,给蕙嫔娘娘请安。 随后跟着蕙嫔娘娘出门,去给宫里唯一的贵妃娘娘请安。 再然后,随着大部队,跟着贵妃娘娘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之后解散,自由活动。 日复一日,日日如此。 生活还挺规律。 林思浅又问:“这么多嫔妃,哪个最得宠?” 竹香坐起来,趴在床边,小小声地说:“无人得宠。” 林思浅也趴着凑过去:“怎么说?” 竹香:“据说,陛下登基至今,从未召任何嫔妃侍过寝。” 林思浅满眼好奇:“为何?” 竹香:“具体不知,只是听说,陛下不近女色。” 林思浅震惊无比:“不近女色,那他还纳这么多妃子?”这也太缺德了吧。 竹香:“所有嫔妃,全都是太后娘娘为陛下选的。” 那这太后也是够缺德的,白白害了那么多年轻姑娘。林思浅暗自腹诽。 又问:“你家姑娘进宫后,可曾见过皇帝?” 竹香:“未曾得见天颜。不过明晚的七夕宫宴上,听闻陛下会露面,可惜主子您要错过了。” 林思浅:“不可惜。” 不靠谱的系统都说了,那是个暴君,如果能不见,这辈子她都不想见。 --- 林思浅以脚伤为借口,窝在碧华宫的西偏殿,好多日没出门。 等到脚彻底好了,她也已经把林念瑾从小到大的事情了解了个遍。 并让竹香时不时地喊她一声“林念瑾”“念瑾”“阿瑾”,一直到她一听到这几个名字,就能立刻应声为止。 而这期间,林思浅无数次呼唤系统,仍旧毫无回应。 她疑惑不解。 要说单纯是梦吧,为何那系统说的,和她现在所处环境,很多都对得上。 要说系统是真的,那她都来了这么多天了,这系统死哪去了? 想不明白,林思浅也懒得再想。 管吃管住,不用上学,不用打工,也不用自己做家务。 她觉得这日子,甚好。 这一日,等蕙嫔出门后,林思浅带着竹香也出门了。 碧华宫离御花园很近,她想去晒会儿太阳。 院里也能晒,但到处都是蕙嫔的人,时刻被盯着,膈应。 见林思浅又一瘸一拐地走,竹香扶着她小声问:“主子,您脚不是好了,为何又这般?” 林思浅轻声答:“蕙嫔不想我脚好那么快,再说,好了就得日日去请安,多累,就这么瘸着吧,挺好的。” 两人来到御花园,寻了个僻静处,晒着太阳。 夏日晨光,暖洋洋地落在脸上,林思浅抬起脸,眯起眼,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懒腰刚伸一半,就听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圣驾过此,前方何人,速速避让。” 3. 第3章 第三章 圣驾? 那不就是暴君。 林思浅忙收回伸在空中的胳膊,下意识回头张望。 竹香扯着林思浅的手,面色惶恐,语气焦急:“娘娘,咱们快离开,冲撞了圣驾那可是大罪。” “好。”虽好奇暴君长什么样,可到底是小命要紧,林思浅一瘸一拐,抬脚就走。 还未走出去几步,前面拐角处,数名太监抬着步辇走了过来。 来不及走了,竹香连忙俯首跪在地上。 步辇之上,大马金刀端坐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 男人五官深邃,剑眉星眸,挺鼻薄唇。 端的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暴君,这么好看的吗? 有生以来,林思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的男人,一时看呆了眼。 “主子,快跪,快跪!” 御辇越来越近,自家主子还傻呆呆站着。 竹香快急哭了,用力扯着林思浅的裙摆,不停地小声催促。 林思浅回神,连忙学着竹香的样子,两手撑地,跪了下去。 御辇从面前经过。 林思浅按捺不住爱美之心,偷偷抬头瞧了下。 恰逢皇帝也看过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 好看的男人面无表情,目光漠然,只看了一眼,视线就移开。 仿佛她不是个人,只是路边的一根木头桩子。 而林思浅,却再次被暴君那丰神俊秀的美貌所迷住。 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从正脸,到侧颜,再到那好看的后脑勺。 暴君长成这样的话,要她攻略,那也不是不行。 林思浅暗戳戳的想。 -- 御辇前行,墨羽卫统领吴风急匆匆赶来,拱手禀报:“陛下,将您行程透漏给太后之人,已经查明。” 皇帝陆离凤眸微掀:“何人?” 吴风一指跟在御辇旁的一名小太监:“给您奉茶的太监。” 小太监脸色巨变,扑通跪地,咣咣磕头:“奴才知错,陛下饶命。” 陆离连个眼神都不给,只微微抬了下右手食指。 “是。”吴风应声,拎起不住求饶的小太监,后退两步,把路让开。 御辇走过。 “陛下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小太监连哭带嚎地求饶。 “在陛下身边伺候,还敢有二心,自己找死。”吴风冷声道,随即一剑刺在小太监心口。 等小太监咽了气,吴风把剑拔出,在小太监衣服上把血迹抹干净,这才松开拎着他领子的手,吩咐道:“处理了。” 一旁候着的两名墨羽卫拱手应是,抬着小太监的尸体离开。 尚来不及走远的林思浅,把这一幕真切切全看在了眼里。 血流满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太监。 风轻云淡,坐着御辇,慢悠悠离去的皇帝。 那好看的像神仙一样的男人,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动了动手指,一条人命就没了。 原来,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这就是暴君。 林思浅面色苍白,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恍惚起来。 “主子起来,咱们快走。”竹香拖起吓傻的林思浅,半架半扶地把她带走了。 回到碧华宫,林思浅恍恍惚惚地钻进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一言不发,就那么瞪着眼睛,傻愣愣地发呆。 一天下来,不管竹香怎么劝,她都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到了夜里,更是直接发起烧来。 额头滚烫,手脚冰凉,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牙齿咯咯打颤。 竹香急步匆匆去请太医。 可太医院的值守太监一听是给林美人看病,借口忙着给贵妃娘娘熬制养颜药丸走不开,直接拒绝前往。 哀求无果,竹香赶回来,跪在床边流泪自责:“主子,奴婢无用,请不来太医。” 林思浅烧得昏昏沉沉,听见哭声,睁开眼。 见竹香眼睛都哭肿了,她扯了扯嘴角强露出个笑:“香儿别哭,我没事,就是吓到了。” 竹香摸着林思浅滚烫的额头:“可是主子,您这么烧下去,烧坏了可怎么办。” “烧不坏。”林思浅语气镇定:“你去倒些温水来,浸湿帕子给我擦擦身体,这样可以降温。” “哎,奴婢这就去。”竹香爬起来就往外跑。 不停地小口喂水,不停地拿湿帕子擦额头,脖子,肘窝,膝窝,手脚…… 竹香忙忙碌碌个不停,半个时辰过后,林思浅终于退了烧。 额头不再烫手,手脚暖和起来,人也不抖了。 竹香喜极而泣:“可算是不烧了,奴婢要吓死了。” 林思浅笑了:“我就说了烧不坏。” 生病太难受,林思浅强撑着吃了点东西,随后简单洗漱,睡了过去。 白日里目睹的那一幕,反复出现在梦里,她屡屡惊醒。 到了半夜,再次烧了起来。 有了经验,竹香虽然还是哭哭啼啼,可却没有慌乱,有条不紊地给林思浅喂水,拿温水浸湿了帕子给她擦拭身体。 忙活了好半天,等到林思浅再次降下温来,天已经灰蒙蒙亮了。 见林思浅终于睡实,竹香松了一口气,就在脚踏上和衣而眠。 --- 碧华宫正殿,锦月一边给刚起的蕙嫔梳头发,一边幸灾乐祸地道:“娘娘,那林美人又病了,昨晚上烧了几次。” 蕙嫔眉梢扬起:“好端端的,怎么烧起来了?” 锦月:“听说是在御花园撞见陛下处置一个小太监,吓着了。” 蕙嫔嗤笑一声:“小门小户出来的,到底是没见过世面。” “谁说不是呢。”锦月挽好发髻:“这林美人的脚还瘸着,这又病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了。” 蕙嫔:“一辈子都不能出门才好,去太医院打声招呼,不要差人给林美人看病。” 锦月:“是,奴婢待会儿亲自去。” 所有头饰戴好,蕙嫔照着镜子:“稍后你去问问,上次送过去的药膏可用完了,若是没了,记得再送一瓶去,务必让林美人把脚‘养好’才行。” 领会话里的意思,锦月笑着应:“奴婢记下了。” 蕙嫔:“对了,过几日就是中秋宫宴,林美人这又跛又病的,就让她不必出席了。” --- “主子,今儿是中秋宫宴呢,您又错过了。”竹香惋惜道。 那日在御花园亲眼目睹那血腥的一幕,林思浅被吓得噩梦连连,烧了几日才好起来。 一听这话,她忙不迭摆手:“错过了最好。” 那心狠手辣的暴君,她可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这辈子都不想。 亏她之前还被他那张脸迷惑。 想着要是系统出现,让她去攻略他,她也是愿意的。 想想真是,啊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现在,她日夜祈祷,希望那不知是真还是梦的系统,永远都不要出现才好。 林思浅拿着尚膳监送来的月饼慢慢啃着:“香儿,那天,你为何不怕?” 竹香:“奴婢也怕的,只是我和我家姑娘住在尚书府,这种主家仗打奴仆的事儿,奴婢没少见,也就,没那么怕了。” 这是见多了,麻木了? 可怜,又可悲。 希望她不会有麻木的那一天。 林思浅伸手拍了拍竹香的肩膀,递了块月饼给她:“吃月饼。” 两个人坐在榻上,啃着月饼,小小声地聊着天。 竹香:“主子,您这脚要瘸到什么时候?” 林思浅:“视情况而定,如果有需要,一辈子瘸下去也不成问题。” 先前林念瑾在的时候,已经极尽低调。 可就因为一张脸长得太过出众,每日还是要被那些嫔妃百般奚落,被正殿的蕙嫔找茬责难。 自打她瘸了之后,出不了门,请不了安,无法在宴会上露脸,日子倒是消停了。 看来,只要她一直装瘸,她就能一直过上安生日子。 暴君那么可怕,她打死,也不想与他再碰面。 也不想跪倒爬起地到处去请安。 只要她瘸着,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何乐而不为呢。 --- 过了中秋,林思浅照旧窝在自己的西偏殿,和竹香两个吃吃喝喝睡睡。 除了正殿的锦月偶尔奉命来“关心”一下她的脚,再无人理会,也无人打扰。 只不过,再好的日子,日复一日过久了,也会有些无聊。 可上次的阴影还在,林思浅还是不肯踏出碧华宫院门半步。 前几日,皇帝陛下带着太后和后宫嫔妃们出宫,去皇家围场秋猎去了。 阖宫上下,就剩下林思浅一个瘸腿儿的小美人。 暴君不在宫里,林思浅终于敢出门了。 不过她还是不敢去御花园,带着竹香在后宫到处溜达,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处荒废的宫殿。 听到里面有猫叫,林思浅带着竹香走了进去,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小橘猫。 那瘦弱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没主的,也不知从哪跑来的。 林思浅虽然很想养,可想着蕙嫔的霸道,她也不敢把猫抱回去,只是每日和竹香带着吃的过来喂。 这一日,林思浅抱着猫坐在废弃宫殿的石阶上,懒洋洋地晒着秋日的暖阳。 有吃有住,有人伺候,不用刷题,不用干活,每个月有工资发,还有猫可撸。 突然间,林思浅意识到,她上辈子的愿望居然在这里实现了。 “哈哈哈!”林思浅摸着猫开心地笑出了声。 竹香好奇问:“主子您笑什么?” 林思浅:“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 除了还差一条狗,除了她必须得装瘸外,这日子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见自家主子笑靥如花,竹香也笑了:“奴婢也觉着挺好。” --- 随遇而安,知足常乐,一直到晚上睡觉,林思浅的心情都不错。 只是等竹香给她扯好被子,留好灯,去了外间歇息,林思浅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哎,漫漫长夜又开始了。 这小日子哪都挺好,就是晚上没什么娱乐,实在是过于无聊。 没手机没电脑就不说了,作为一个没有依仗的低位嫔妃,连话本子都没得看。 惆怅了一会儿,林思浅枕着手臂,喃喃自语:“也没别的办法,先这么过着吧。” 随后,闭上眼睛,哼着小曲,酝酿睡意。 【宿主?】 耳边冷不丁出现一个机械的男声。 林思浅猛地睁开双眼,四下环顾。 发现无人之后,她试探着在心里问。 【系统?】 【正是。】 如果再早些日子,林思浅还有可能对着这个不靠谱的系统倒一肚子的苦水,可那么久过去,她已经没脾气了。 但她也不想和它说话,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躺着装死。 系统像是知道林思浅有气,先是诚意满满地跟她道了个歉。 说它任务太多,年纪太老,出了差错。 把林思浅带来这个世界后,就漏掉了。 今天整理文档才发现疏忽,赶紧在第一时间和她联系。 林思浅冷哼一声,没说话。 要不是这系统在她脑子里,看不见也摸不着,她真想抓着它打一顿。 它一个疏忽,她就遭了那么多罪。 【说吧,让我干什么。】林思浅懒得再听它啰嗦,开门见山。 【宿主您的任务是……】 系统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无非就一个意思,让林思浅想法攻略暴君,感化他,阻止他黑化之后大开杀戒。 任务完成后,她就可以回原来世界继续生活,系统会给她五十年的寿命,让她寿终正寝。 【怎么攻略?如何感化?】 林思浅不甚敢兴趣地问。 【接近他,让他爱上你,用你的爱救赎他。】 系统机械地答。 【我不干。】 林思浅登时就炸毛了,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那暴君抬手间就要人命,多么可怕。 不光如此,他还不近女色。 那天看到长得像朵花儿一样的她,人家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让她去做这个任务,那岂不是和要她直接去死没什么两样。 【宿主,要是完不成攻略任务,你将无法回到原来世界。】 【你能让我回到我爸妈去世之前吗?】 【不能。】 【那我就不回了。】 孤孤单单一个人,又要打工,又要上学,累都累死了,没什么好回的。 【宿主请考虑清楚。】 【你先前不都说了嘛,我在那个世界就是那个命数,那我认。】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林思浅认命。 与其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五十年,去做这不靠谱的系统指定的那个随时可能丧命的任务。 她还不如过着现在这吃吃喝喝养猫遛弯的咸鱼生活,至少过一天赚一天。 似乎没想到林思浅态度如此坚决,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宿主,请保持理智,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以免后悔莫及。】 从那机械的声音里听出了威胁,林思浅也来了脾气。 【我决定好了,我不做任务,爱咋咋滴。】 【本系统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用。】 【那好,鉴于本系统的疏忽,就不将宿主在这个世界抹杀。】 【但从今日起,宿主你将在这个世界自生自灭。】 【等宿主死亡之后,本系统再带其他宿主过来,接续任务。】 系统声音机械生硬,冷漠无情。 林思浅气得挥拳。 【滚滚滚!】 随着一声冷冰冰的再见,耳边清净了。 林思浅踢掉被子,在空中踹了几脚,又挥了几拳。 施展拳脚的功夫,林思浅没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枚乳白色月牙玉佩,微微地闪过一道白光。 对着空气一阵踹,一阵捶,林思浅解气了,哼了一声扯过被子盖好。 可先前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却荡然无存。 她习惯性地拿起脖子上的玉佩,举到面前观察着上面的纹路,想给自己催个眠。 可一不小心没拿住,玉佩掉下来,砸在了她的嘴上。 “哎呦!”林思浅被砸疼,忍不住低声哎呦。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温润如玉,富有磁性的男子声音响起:“谁?” 4. 第4章 第四章 京郊,皇家围场。 御帐内,烛火通明。 皇帝陆离身着黑色龙纹常服,独自一人端坐于案前,正执笔批阅奏章。 忽然之间,他右手拇指上戴着的月白色龙纹玉扳指闪过一道微光。 陆离目露诧异,放下笔,抬起手查看。 还不待他看出个究竟,下一瞬,从玉扳指里传出一道小姑娘的声音:“哎呦。” 声音极轻,软软的,糯糯的,似是一声痛呼。 陆离神情愕然,举起拇指到耳边仔细倾听,却再无声音。 他将扳指拿下,捏在指尖,试探着低声问:“谁?” --- 冷不丁地一声“谁”,吓了林思浅一跳。 随即又反应过来,怕是系统又回来了。 只是这系统的声音,怎么和刚才不一样了。 先前机械生硬,而方才这一声,低沉温润,甚是动听。 听起来,倒像是个真人。 难道,换了个系统来游说她做任务? 【系统吗?】 林思浅尝试着在脑中和新系统沟通。 …… 无人回应。 林思浅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喃喃低语:“怎么回事儿,还能是我听错了?” “你是何人?”方才那道富有磁性的男子声音再次响起。 诡异的是,声音还是从她手里拿着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林思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声“谁”,也是从这玉佩里传出来的。 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断定,这不是系统。 不是系统?那是谁? 林思浅把玉佩举起来,仔细端详。 忽的,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一亮。 她蹭地坐了起来,语气带着压抑不住地兴奋:“你可是玉佩里的老爷爷?” 她就说她不能那么倒霉,就这么光不出溜地穿过来吧。 看,金手指这不就来了。 “……”男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并非。” “你不是玉佩精?”林思浅不死心地再次确认。 “并非。” “那你是人,还是妖怪?” “人。” 林思浅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好奇:“你是人,那你的声音怎么从我的玉佩里传出来?” 百里之外的陆离靠坐在龙椅上,转动着手里的扳指:“我亦不知。” 林思浅举着玉佩,歪着脑袋来回打量,忍不住感叹:“神奇了。” 陆离:“姑娘贵姓?” 林思浅:“你又是谁?” 陆离:“……在下姓陆。” 林思浅这才答:“小女子姓林。” 陆离:“林姑娘。” 林思浅:“陆公子。” 陆离:“不知林姑娘是何方人士?” 林思浅:“陆公子又是哪里人?” 陆离轻笑一声:“京城。” 林思浅:“哪个京城?” 陆离:“大楚京城。” 林思浅:“那还挺巧,我也在大楚京城。” 陆离:“敢问令尊名讳,说不定陆某认识。” 还不待林思浅回答,竹香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主子,您可是又做噩梦了,奴婢来陪您?” 正聚精会神地和玉佩那头的人唠嗑,竹香这冷不丁的一声,吓得林思浅一哆嗦。 忙扯开里衣的领子,把玉佩塞了进去。 随后躺回床上,盖好被子:“不用,不用,我就是睡不着,自己跟自己说会儿话,你睡你的。” 玉佩那头,陆离听着小姑娘有些慌乱的声音,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他并未说话,姿态闲适地歪靠在椅子上,单手撑头,盯着扳指,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的声音才再次从扳指里传出来:“喂,陆公子,你还在吗?” 声音小小的,像是怕谁听见。 “陆某在。”陆离把扳指拿近了些,也跟着放低了声音。 林思浅弓身趴在床上,猫在被窝里:“陆公子,你刚才问我什么?” 陆离:“令尊名讳。” 林思浅:“我爹爹早就过世了。” 陆离:“陆某冒昧了,还请林姑娘见谅。” 林思浅:“没事。你爹爹叫什么?” 陆离:“也早已过世。” 林思浅:“哦。” 陆离:“敢问姑娘芳名?” 林思浅:“你叫什么名?” 小姑娘果然要知道了他的才肯说,陆离嘴角微扬:“远之,陆远之。” “我叫浅浅。”林思浅想了想,报上自己的本名。 在这里,她是林念瑾。 没人知道她的本名,甚至竹香她都不曾告诉,说了也无妨。 “浅浅。”陆离慢慢重复了一遍。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玉佩里传出来,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缱绻。 林思浅揉了揉有些发酥的耳朵:“陆远之,你多大?” 听着那软软糯糯的“陆远之”三个字,陆离眉梢微扬:“二十有一。” 林思浅:“我十六。” 报完年龄,二人一时间没了新的话题,彼此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思浅开口:“那个,陆远之,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陆离看了看书案上尚未批完的奏折:“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林思浅:“你在哪儿当差?” “……”陆离:“在一个大户人家做管事。” “那月钱肯定不少吧。”林思浅的语气有些羡慕。 一直弓着身子趴在被子里,有些累,她一边说一边翻身躺好。 陆离:“还成,够……” 被子整个蒙在头上,林思浅有些透不过气。 伸手去推被子,却忘了玉佩还在手里捏着,一松手,玉佩又掉在了嘴上。 砸得她又是哎呦一声。 玉佩里男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林思浅忙又翻身趴起来,拿起玉佩,小声呼唤。 “喂?” “陆公子?” “陆远之?” 5. 第5章 第五章 林思浅连声呼唤,可玉佩里头再无声音传出。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就着微弱的烛光左看右看,困惑不解。 奇了怪了,都还没聊完呢,这怎么说没就没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毫无反应,林思浅趴回床上,有些颓丧。 在这硕大的鸟笼一般的后宫里,她只有竹香陪伴。 可竹香年纪小,见识有限,这么多天过去,竹香的所知所历已经差不多都和她交代清楚了。 而为了自身安全,她的过往也不好说给竹香听。 除了日常生活交流,两个人已经到了聊无可聊的地步。 原本以为找了个网友,可以打发一下无聊的夜晚,没想到出现这么一会儿,就又没了。 “陆公子?” 不死心,林思浅再次尝试。 可连番小声呼唤,仍旧无果。 她就知道,她就是个孤孤单单的命。 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摩挲着玉佩,闭眼睡觉。 --- 陆离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扳指那头的小姑娘又是一声哎呦。 紧接着,玉扳指如同以往那般,再无声息。 陆离将扳指拿近些:“林姑娘?” 许久,无人回应。 陆离把扳指戴回拇指,坐直身体,拿起御笔,准备继续批阅奏章。 笔尖刚蘸了墨汁,陆离又将笔放下,出声喊了墨羽卫统领吴风进来。 吴风拱手:“陛下有何吩咐?” 陆离:“那件事,查的如何?” 吴风上前半步,压低声音:“方才宫里来报,今日浣衣局有位年长宫女被人推进水池里,差点儿淹死,已经救了上来,经查,此人二十一年前,在太后宫里伺候过。” 陆离:“推人的,是何人?” 吴风:“浣衣局一个管事的小太监,是收了银子办事,等咱们的人到时,那出银子之人已经暴毙,线索断了。” “动作倒是快。”陆离:“可从那宫女处得到什么消息?” 吴风:“那宫女哑了,还有些痴痴傻傻,不曾问道什么有用的消息。” 陆离:“寻个地方,先妥善安置。” 吴风:“是。” 陆离慢慢转动白玉扳指:“你去查查,这世上可有千里传音之术。” “千里传音之术?”吴风有些不解。 陆离解释道:“如同西洋进贡来的千里镜那般,查查看可有什么物件,是可以用来千里传音的。” “臣明白了。”吴风点头应是,施礼告退。 “等等。”陆离开口。 吴风转身回来:“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陆离转着扳指,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再去查查,京城之中,可有位年方十六,姓林,名浅浅的姑娘。” 吴风眼睛一亮,拱手应:“是。” 陆离:“暗中查,不要惊动了太后。” 吴风:“是。” --- “小桔子,我孤身一人,你独自一猫,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秋日午后,废弃的怡安宫内,林思浅抱着已经吃饱的小橘猫,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晒着太阳。 她一边摸着小桔子光顺了许多的毛,一边低声唠叨。 竹香拿了把破扫帚,在清扫荒草丛生的院子。 “香儿,你别扫了,这又不是咱们的地儿,扫来何用。”林思浅劝道。 香儿挥舞着扫帚,笑着答:“主子,您爱在这待着,奴婢扫干净些,您待着舒服。再说,奴婢也闲不住,干点活更快活。” 哎,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愿意干活的人。 林思浅薅着小橘猫脖颈上的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被薅烦了,小橘猫“喵”了一声,从她腿上跳下去,跑远了,钻进了草丛里。 “嘿,你这小破猫。”林思浅气得瞪眼。 猫跑了。 竹香乐此不疲地清扫着院子。 林思浅拄着膝盖双手托腮,懒洋洋地坐在台阶上,有些百无聊赖。 想起昨晚那莫名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陆公子,林思浅伸手把玉佩从衣服里拿出来,举在面前,歪着头认真观察。 盯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把光滑的玉佩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脸上蹭着。 无意识地蹭着蹭着,就蹭到了她的嘴上。 当玉佩在嘴上蹭了两下,林思浅突然坐直了身体。 等等。 昨晚上,玉佩砸在她的嘴上,她就听到了陆公子的声音。 后来,玉佩再次砸到她的嘴上,陆公子的声音就没了。 那还能是,这个玉佩需要亲亲,才能开启? 林思浅有些激动,抬头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 整个院子,除了还在那勤勤恳恳扫地的竹香,再无他人。 林思浅放下心来,抓起玉佩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用手罩着玉佩,小小声地呼唤。 “陆公子?” “陆远之?” “陆大哥?” “陆同学?” …… 千呼万唤,那位陆公子也不出来。 那还能,需要再加上“哎呦”那两个字? 林思浅不肯轻言放弃。 对着玉佩亲了一口,哎呦一声。 又亲一口,再哎呦一声。 可她连亲带哎呦的,尝试了好几遍,也不见玉佩有动静。 林思浅失望地叹了口气,起身招呼竹香回去。 吃过晚饭,竹香在灯下绣帕子。 林思浅跟着学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张罗着洗漱,之后各自歇息。 窝在被子里,林思浅又把玉佩拿起来亲了一口,哎呦一声。 她甚至把昨晚上那一幕重现,躺在床上,举起玉佩,松手,让玉佩砸在自己嘴上,然后再哎呦。 可屡番尝试,仍旧无果。 漫漫长夜,无事消遣。 林思浅又把昨晚上的情形,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 最后,发现了一个关键点。 昨晚上她睡觉的时候,酉时已过,也就是过了晚上七点钟。 而现在,酉时刚过半,时辰尚早。 说不定就是时间的问题,那她就等到酉时过后再试试。 林思浅从来都不知道,短短半个时辰,居然这么难熬的。 她做了二十个仰卧起坐,默背了十首古诗,做了十个数的平板支撑,给自己小声唱了三首歌,随后又开始在空中踩自行车…… 折腾出一身的汗来,才终于熬到了戌时。 等到外头更夫敲更的声音一过,她多一刻都等不得。 弓着身子猫进被子,举起玉佩,吧唧亲了一口,紧跟着轻声哎呦一声。 随后用气声唤着:“陆远之?” 让人惊喜的是,这次玉佩那头有了声音。 不过不是说话声,而是剧烈的咳嗽声。 林思浅一愣,再次用气声问:“陆远之,你生病了?” 没想到,她这话问完,那边的咳嗽声却越发剧烈了。 听起来,似乎有些刻意? --- 一夜一天过去,陆离闲暇之余,不住地转动扳指。 可那叫浅浅的小姑娘,再没有从他的扳指里传出声音来。 到了夜里,歇息的时辰到了,可他照旧毫无睡意。 他歪靠在龙椅上,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沉默不语。 在他面前,太监郑福端了碗安神汤送到他的面前:“陛下,夜深了,您喝了这碗安神汤就歇息吧。” 陆离微抬手指:“搁那,朕待会儿喝。” 郑福却仍旧端着,满脸担忧地劝着:“陛下,您还是喝了吧,总这么熬着,有损龙体。” 嫌吵,陆离伸出右手接过汤碗,喝了一口。 一口安神汤刚入喉,就听近在嘴边的扳指里传出一声小小的“哎呦”,随即便是那甜甜糯糯的“陆远之”三个字。 陆离下意识看向两步之外的郑福,就见郑福目露诧异,正四下张望,像是在找寻什么。 他忙把汤碗放在桌上,抬手掩唇,咳嗽起来。 可那小姑娘却紧跟着来了一句小小声的关怀“陆远之,你生病了?” 生怕小姑娘再接着说,陆离用左手握住扳指,再次大声咳嗽。 并对郑福挥手,示意他立刻出去。 郑福以为皇帝陛下呛着,哪里肯走,上前一步就要给陛下拍背:“陛……” 陆离不悦,目光凌厉,低声斥道:“闭嘴,出去。” 郑福被那带着寒意的目光惊到,忙把说一半的话咽下去,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营帐的门关上,陆离这才右手撑腮,对着扳指低声开口,语气温柔:“林姑娘?”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语气弱弱的,带着一丝愧疚:“陆公子,我可是,打扰到你了?” 6. 第6章 听着那略显刻意的剧烈咳嗽声,林思浅忙捂住嘴,没敢再说话。 她一心只想尽快联系到新网友,一时疏忽,没考虑到对方会不会不方便。 昨儿晚上聊天的时候,陆远之还在处理事情,这会儿说不定也在忙。 果不其然。 下一刻,玉佩里传出陆远之的声音。 只不过,不是和她说话,而是在斥责什么人。 声音不高,但那声音却裹着寒霜一般,冰冷无情,带着身居高位者的不怒自威。 林思浅一愣。 因找到玉佩开启方法而高高翘起的嘴角,慢慢落了下去。 她一向认为,声如其人。 昨晚那阵简短的聊天,这位陆公子语气平和,声音温柔,还轻轻笑了两次。 她的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性格温和,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没想到,他斥责别人时,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那命令意味十足的冰冷声音,听起来,有些吓人。 林思浅脑袋里那个白衫飘飘,手摇折扇,对着她淡淡微笑的俊俏郎君,如同一面被砸中的玻璃镜子,顷刻间碎成了渣渣。 虽然知道,他假装咳嗽,命令别人出去,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冒然出现,给他造成了不便。 但还是有那么一瞬间,也说不上为什么,林思浅有点想直接挂断通话,不和他聊了。 可是,她又没有别的网友。 好不容易来这么一个,又有些舍不得。 正在纠结,玉佩里再次传来陆远之的声音:“林姑娘?” 三个字,如同昨日那般,温润如玉。 林思浅沉默了片刻,才小小声地问:“陆公子,我可是,打扰到你了?” 听着那带着丝小心翼翼的声音,陆离瞬间明白,小姑娘怕是被他方才那声斥责吓着了。 昨晚,小姑娘如同争强好胜的小孩子,每逢他问,她都要满是好奇地问回来。 方才,她带着欣喜地直呼他名。 可此刻,她改口客气地唤他陆公子。 那软糯的声音,比之先前多了几分疏离。 陆离慢慢转动白玉扳指,沉默了片刻。 随后,身体后倾,背靠龙椅。 抬起右手,将扳指拿近,这才温声开口:“不曾打扰,方才不过是下面的人做了错事,训了一句。” 听着那转瞬间又恢复如初的声音,林思浅有片刻恍惚。 前后语气差别如此巨大,这位陆公子,切换如此自如的吗?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等了片刻,等不到扳指里传出声音,陆离再次开口,低声唤:“林姑娘可还在?” 林思浅回神,声音轻轻的:“在的。陆公子,你那还有别人吗?” 听着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陆离道:“仅我一人,林姑娘不必担忧。” 林思浅微微松了一口气:“哦,那就好。” 玉佩能传话这种事,实在太过神奇,又太过诡异。 要是被人知道,保不齐要惹出天大的麻烦来,还是要小心点儿好。 林思浅暗自庆幸,得亏她的玉佩要过了酉时,先亲,再哎呦,才能开启。 不然要是不论什么时辰,随时随地都能传出声来,那还真是个大麻烦。 她这边还好,身边只有竹香一人,晚上往床上一躺,无人打扰。 可就是不知陆公子那边,什么时候方便。 林思浅安静不语,琢磨这些的时候,陆离也在想事。 连着两晚,小姑娘都是突然出现。 昨晚,扳指倒是先行闪过一道光,可今晚,却毫无预兆。 昨晚听得出来,小姑娘和他一样,对此事发生,也深感意外。 可今晚,她一上来,就直呼他名,似是主动联络他。 想必,定然是有什么法子来开启这玉佩和扳指之间的传音功能。 有了昨晚话说一半就突然断掉的经历,陆离抓紧时间问:“林姑娘,陆某冒昧请教,你的玉佩是如何才能传音?” 林思浅想到自己玉佩那奇葩的开启方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听着陆公子那虚心求教的语气,她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林思浅:“得过了酉时。” 陆离:“好,过了酉时。” “然后,”林思浅支吾了一下:“那个,得亲一下。” “……”陆离眉梢微扬:“好,亲一下。” 明知道说的是亲一下玉佩,可男人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林思浅的面颊却忍不住微微发热。 她拿着玉佩搓了搓脸,才接着说:“最后,再‘哎呦’一声。” 似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陆离轻笑一声:“好,再‘哎呦’一声。” 聊着聊着,林思浅忘了男人先前那冰冷的斥责声,有些兴奋地怂恿道:“那要不,你现在试试?” 陆离看着扳指:“此刻正在说话,如何关掉?” 林思浅:“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你先亲一下你的玉佩,然后‘哎呦’一声。” 陆离并未提他的传音物件是扳指,林思浅先入为主地以为,他的也是玉佩。 陆离并未澄清,应道:“好。” 林思浅跪趴在被窝里,拿着玉佩静静等着。 陆离将右手拇指凑到唇边,轻轻碰触白玉扳指。 可接下来,该说“哎呦”了,他却有些张不开嘴。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那声‘哎呦’,林思浅纳闷地问:“陆公子,你还在吗?” 陆离:“在。” 林思浅:“那你亲一下,‘哎呦’一声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听着小姑娘那略微急促的催促,陆离抬手在眉心按了按。 这才将扳指放在唇边轻碰,随即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哎呦。” 哎呦完后,陆离抬手遮住眉眼,嘴角却微微扬起。 听着那声有些放不开的“哎呦”,林思浅的嘴角高高翘起。 等了片刻,玉佩那头安静如斯。 “嘿嘿。”林思浅眉眼弯弯地笑出声来。 胸有成竹地对着玉佩轻声呼唤,语气调皮:“陆公子,陆远之,这下听不见了吧。” 林思浅翻身躺好,准备等着陆远之主动和她连线。 可拱了拱,刚蒙好被子,玉佩那头就传来一声低低的闷笑。 惊得她连忙翻身趴起来:“你还在?” 男人低沉的嗓音饱含笑意:“嗯,还在。” 大意了。 林思浅一闭眼,抬手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拍了下。 似是猜到她在干什么,玉佩那头又传来一声轻笑。 知道他是在笑自己,可隔空也没法捶他。 林思浅大度的不打算计较了:“那个,你方才,是照我说的做的吗?亲一下再哎呦。” 陆离:“是,只是不知为何,未曾关掉。” 林思浅快速回想了一下,一拍枕头:“你刚才,哎呦之前,小声咳嗽了一下,可能是这影响了。” 陆离想了想,赞同道:“言之有理。” 林思浅:“那你再来一遍,不要咳嗽。” 陆离应了好。 一回生,二回熟。 陆离这次没有再扭捏,亲了一口扳指,干脆利落地紧跟着哎呦了声。 林思浅学乖了,轻声确认:“陆公子?” 陆离应:“还在。” 林思浅歪着脑袋,困惑不解:“哎呀,这就奇怪了,怎么不好使呢。” 陆离推测:“或许,此法仅对你的玉佩有用,我这边另有他法?” “不知道,我来试一下。”林思浅说道。 话落,也不等陆离回应,吧唧亲了一口玉佩,哎呦了一声。 “陆公子?”林思浅对着玉佩呼唤。 玉佩安安静静,毫无反应。 不放心,她连着喊了几遍,确认通话确实挂断了,林思浅笑了:“在我这好使呢。” 她又亲了一口玉佩,哎呦一声,开口问:“陆公子?” 陆离的声音传来:“在的。” 再次连线成功,林思浅很开心:“刚才我这边没声了,你那边也没听到我的声音吧?” “不曾听到。”陆离应道,嘴角勾了勾。 先前,他只听见一声响亮的亲吻,并未听到小姑娘的“哎呦”,传音就中断了。 方才,他并未听到亲吻,只听到一声“哎呦”,小姑娘的声音就传了来。 所以,有没有可能,小姑娘那玉佩的开启和关闭,只需亲一下,无需那声“哎呦”? 陆离有心提醒,可话到嘴边,想起那一声声娇娇糯糯的“哎呦”,他又改了主意。 为了再次确认通话开启和关闭的方法,林思浅兴致勃勃地说:“陆公子,我再试一次哦。” 陆离自是应好。 果然如陆离所料,玉佩那头亲吻声过后,没有听到“哎呦”,就已悄无声息。 他又想起昨晚,传音突然挂断时,小姑娘那声尾音断掉的哎呦声。 那声哎呦,并不似今晚的刻意,反倒像是极其自然的痛呼声。 亲吻玉佩,才能关掉传音功能。 可几乎同时,他又听到了尾音不全的一声哎呦。 难不成,昨晚,是玉佩打在了小姑娘的嘴上? 陆离笑着摇了下头,抬起右手,举到面前,一边端详着白玉扳指,一边静静等着小姑娘和她连线。 只等了片刻,一声小小的“哎呦”过后,小姑娘的声音传来:“陆公子?” 陆离的嘴角慢慢上扬:“陆某在。” 彻底掌握了玉佩的使用方法,林思浅很有成就感,满是笑意的声音甜甜的:“那看来,我这边就是这么用的了。” 陆离表示认可:“当是如此。” 林思浅:“那你那边,怎么办?” 总不能,总是她主动找他吧。 虽然和这个陆公子聊天,好像也挺有趣的。 可她是姑娘家呀,总这样主动,会不会不大好。 似乎猜到林思浅的想法,陆离及时开口:“日后,若林姑娘夜里闲来无事,可寻在下说说话,打发一下时间。待我这边寻到了法子,自是会寻姑娘,你看这样可好?” 林思浅故作思虑一番,有些傲娇地道:“那行吧。不过,我有时候也挺忙的,不见得日日有时间寻你。” 陆离:“自是看姑娘方便。” 林思浅抿着嘴笑:“那成。” 这话说完,两个人没了话题,陷入沉默。 片刻,林思浅:“那个,陆公子,你事情还没忙完吧,那今晚就这样?” 陆离:“好。” 林思浅捧着玉佩:“那我挂了哦。” 挂?陆离有些纳闷小姑娘为何用这个字,但他明白她是要切断传音的意思,转动了下扳指:“好。” “晚安哦。”林思浅轻声说。 等陆离也说了“晚安”,她亲了一口玉佩,说了声“哎呦”。 确认通话中断,她嘿嘿两声,趴在了床上。 像游泳一样,林思浅的两条胳膊两条腿在床上来回滑动两下,翻身躺好。 她拿起宝贝玉佩,稀罕得吧唧了一口。 手里摩挲着玉佩,林思浅准备闭眼睡觉。 可找到网友,又成功找到连线方法的兴奋劲儿还未过,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 想到先前陆远之磨磨蹭蹭才挤出来的那几声没用的“哎呦”,林思浅蒙着被子忍不住笑出声:“嘿嘿嘿,大傻子。” 7. 第7章 传音断掉,陆离背靠龙椅,望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出神。 片刻之后,他出声:“吴风。” 候在帐外的吴风刚应了一声,玉扳指里就传来了小姑娘的声音:“嘿嘿嘿,大傻子。” 望着推门而入的吴风,陆离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吴风二话不说,当即退出去,将门关好。 陆离看着扳指,俊眉微扬。 想必,小姑娘是亲到了玉佩,而不自知。 大傻子…… 没有指名道姓,但陆离直觉,小姑娘这是在说他。 只是,为何说他是大傻子? 陆离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静静等着。 他想听听,看小姑娘是否能给出个解释。 可扳指那头,却半天没动静。 林思浅把今晚尚算愉快的聊天,前后回忆了一番。 那个陆远之,对别人那么凶,可对她还挺和气的。 看在他那么客气地请求她找他说话的份上,那她就勉为其难地认下他这个网友吧,嘿嘿。 心情莫名地好,情绪莫名地高,林思浅就有些睡不着。 可又没事可做,只好攥着月牙玉佩,数起羊来。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等了好一会儿,只能听到扳指里传出浅浅的呼吸声。 陆离以为小姑娘睡着了,可没想到她竟然冷不丁地数起羊来。 虽不知小姑娘为何半夜数羊,可那漫不经心的软糯声音,慢悠悠,懒洋洋的,听在耳中,甚是熨帖。 陆离不禁莞尔,闭上眼睛,安静听着。 林思浅数啊数,一直数到两百只羊,睡意还是不足。 于是换了个东西继续数:“一只陆远之,两只陆远之,三只陆远之……” 小姑娘竟用“只”来数他? 陆离凤眸睁开,展颜,无声而笑。 因为今晚堪称愉快的交流,林思浅脑中那碎成渣渣的白衣公子再次聚拢成形。 随着她一只一只地数,那手摇折扇的俊俏郎君在她脑海里,一个一个地飘过。 有的对她笑,有的对她眨眼,有的还对她伸出手来…… 林思浅被自己脑中的想象逗得咯咯咯笑出声。 边笑,边抱着玉佩在床上打了两个滚,随后吧唧又亲了一口。 实在过于开怀,情绪一时没控制好,笑声有点儿大。 竹香听到声音,起身披衣走进来查看:“主子,您还没睡?” 闻声,林思浅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脸上的笑意还未消:“香儿,我吵到你了?” 竹香摇头:“奴婢也还没睡着。” 两人都睡不着,要是搁以前,林思浅就会让香儿进来睡,两个人聊聊天。 可她现在有了玉佩这个大秘密。 她怕万一陆远之那头找到使用方法,回头主动找她,香儿要是在身边,那岂不是要露馅。 林思浅冲竹香笑了笑:“香儿,你去歇着吧,我马上也睡了。” 看着林思浅脸上的笑意,竹香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主子今晚心情甚好。” 林思浅点头,糊弄着:“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改日说给你听,今儿太晚了,快去睡吧。” “主子也早些睡。”竹香笑着应是,转身出去。 香儿还没睡,林思浅不敢再嘚瑟,乖乖躺好,攥着玉佩闭眼睡觉。 陆离那边,随着“啾”地一声亲吻,扳指里小姑娘咯咯咯的笑声戛然而止。 等了片刻,扳指再无动静,陆离笑着摇了下头。 --- 站在帐外的太监总管郑福,目睹了墨羽卫统领吴风踏进一只脚,又被赶了出来的全过程。 他纳闷地悄声说:“吴统领,陛下今晚,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吴风偏头看他:“郑公公何来此问?” 郑福以手罩嘴声音极轻:“先前我,此刻你,都被陛下赶了出来。” 且是毫无缘由的。 陛下素来治下甚严,但却赏罚分明,甚少无缘无故发脾气。 像今日这般,前一刻还和和气气,后一刻立马冷脸的情况,并不多见。 吴风不以为意:“那又如何,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怎么,郑公公委屈了?” 郑福:“吴统领可莫要乱说,杂家无非是想知道哪里做错了,回头好留心,莫要再犯。” 吴风:“若是你我做错,陛下自是会讲。既然陛下不曾提起,那就和你我无关,一天到晚琢磨那么多,累不累。” 郑福正想再说,就听帐内传来陛下的召唤:“吴风。” 吴风应声,转身进帐,拱手:“陛下。” 陆离:“昨日让你查的两件事,可有眉目?” 吴风答:“回陛下,臣让人翻遍了黄册,京城之中登录在册的林姓人家,并无年方十六,名为“浅浅”的姑娘。” 陆离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吴风接着禀报:“千里传音之术,尚无眉目。” 陆离:“这两件事,接着查。” --- 皇帝陛下一行人外出秋猎,硕大的皇宫如同无主的大花园,安静但有序。 白日里,林思浅吃吃饭,睡睡觉,瘸着一条腿儿在后宫里溜溜达达,到怡安宫去喂喂小橘猫,晒晒太阳,惬意又自在。 没人找茬,无人为难,日子过得甚是舒服。 今日在荒凉的怡安宫院内坐着晒太阳的时候,林思浅甚至双手合十对天祈祷。 希望那些大人物们,就在城外秋猎到老,再也不要回来的好。 哪怕不能满足她这个愿望,那晚些日子回宫也是好的。 可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和她作对,主仆二人刚从怡安宫回到碧华宫,就听到消息说,皇帝陛下明日便要回宫。 这对于林思浅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一想到多日前,那好看男人冷若冰霜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想打冷颤。 动动手指间,杀死一个人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那男人,实在太可怕。 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见。 一同回来的,还有正殿的蕙嫔,需要日日请安的贵妃,太后。 还有她这脚,也不知该瘸到什么时候。 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想想就脑袋疼。 这阵子,在皇宫自由自在,捡了一只小橘猫,还结识了一个网友,林思浅的心情很是不错。 可暴君要回来的消息,把她所有的好心情全都毁了,一点儿都不剩。 一整个下午,林思浅都没精打采,神情恹恹。 晚饭时,连菜带饭只吃了小半碗,就撂了筷子。 天一黑,洗漱完毕,立马就爬床上躺着去了。 知道自家主子为何这般,竹香也跟着发愁。 境况如此,无从宽慰,她也只能早早上床歇着,养好精神,以待明日。 林思浅躺在床上,望天发呆。 心情郁闷,但她不好对香儿说,免得让她平添担忧。 除香儿之外,她只认识陆远之。 此时此刻,她很想找他说说话。 可她这破玉佩,却非要到酉时之后才能用。 真真是气人又急人。 同是等待酉时过。 可今晚,林思浅却没了昨晚的活力。 她没做仰卧起坐,没做平板支撑,也没踩自行车,更没唱歌背诗。 只安安静静,四仰八叉瘫在床上,发着呆,神游天外。 直到敲更声从窗外传来。 她一个激灵翻身趴起来,扯着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 “啾。” “哎呦。” 开启程序完毕,她小小声地对着玉佩呼唤:“陆公子?” 玉佩那头立马有了回应:“陆某在。” 想着小姑娘很可能会和他联系,酉时未到,他就已吩咐下去,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果不其然,酉时刚过,小姑娘就找来了。 陆离嘴角微弯:“林姑娘今日不忙?” “我有时候也挺忙的,不见得日日有时间寻你。” 昨晚她的话还历历在耳,而今晚她就迫不及待来找他了。 林思浅一噎,沉默了一会儿才答:“今儿忙完了,就来找你说说话。” 陆离:“好,陆某洗耳恭听。” 林思浅又是一噎。 聊天唠嗑,那不得你来我往嘛,又不是她一个人说,怎么就洗耳恭听呢。 原本她是满心期待和他聊聊,可这真连上了线,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在皇宫这些糟心事,还是别对其他人说的好吧。 如今,她名义上还是那可怕皇帝的嫔妃,私下里和一个男人联络,已经犯了大忌讳。 再说,也不知这个陆远之到底是个什么人,嘴严不严。 别回头,他把她的事儿再跟别人说了。 悠悠之口传来传去的,要是有朝一日传到宫里,岂不麻烦。 林思浅百般纠结的时候,陆离并未催促,也未开口,只静静等着。 林思浅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唠家常:“那个,陆公子,你吃饭了吗?”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没了前两日的欢快。 陆离转动扳指,温声开口:“陆某吃过了。” “哦,我也吃过了。”林思浅答,情绪不高。 陆离:“林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思浅有些惊讶:“你听出来了?” 陆离:“若是林姑娘不介意,可与陆某说说。”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就是一些后宅琐事。” 陆离:“后宅?” 8. 第8章 陆离转动扳指的食指一顿。 小姑娘嫁人了? 性子这般天真欢脱,他以为,她尚未出阁。 不过也是,已过及笄,即便嫁人,也不足为奇。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若是小姑娘已然成亲,又怎能夜夜与他闲聊。 哪个男人若是大度如斯,允许自家妻子与一陌生男子欢畅夜聊,那岂不是无用至极,窝囊到家。 陆离试探着问:“可是与家中姊妹闹了矛盾?” 林思浅在被子里拱了拱,侧身躺好。 姊妹? 按照古人的说法,妻妾之间,也可称呼为姐妹。 名义上,她是皇帝的女人。 可在她心里,她可不认为皇帝是她的夫君。 两人总共就见了那么一面,连句话都没说上,只是打过照面的陌生人罢了。 仔细想一下,皇帝倒更像是她的老板。 给她开工资,提供衣食住行。 再说,缺德皇帝妻妾成群。 要是可能,她才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一丁点儿都不想。 后宫的那些惯会踩高捧低欺负人的嫔妃们,更不是她的姐妹。 林思浅想了想,答道:“算不上姊妹,就是……” 想了半天,也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于是问道:“陆公子,你管一起共事的人叫什么?” 共事的人? 陆离神色一松,继续转动扳指:“同僚?” 林思浅点点头:“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都是一些女人。” 陆离脑中灵光一闪:“林姑娘,可是在何处当差?” 想起之前陆远之的回答,林思浅也跟着有样学样:“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做个小小的管事。” 管着竹香一个人,还有一只小橘猫。 原来如此。 小姑娘并非哪户林姓人家的千金,竟是别人家的管事丫鬟,难怪吴风查不到。 陆离心下了然。 “同为管事,林姑娘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不若说与陆某听听,兴许我能为你出出主意。” 林思浅有些颓然地仰躺下去,轻轻叹了口气:“哎,都怪我长得太好,才惹来这诸多麻烦。” 说来也是神奇。 她原来的容貌,竟然和这林念瑾有着七八分的相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点,她才被那不靠谱的破烂系统绑了来。 上辈子就因长得好看,向她表白示好的男生络绎不绝。 爸妈在的时候,每天都接送她上学放学,并没什么麻烦。 爸妈去世之后,她故意去剪了丑巴巴的短发,戴了一副宽边大眼镜遮住半张脸。 可公交上,地铁上,路上,还是经常会被人追着索要联系方式,让她很是困扰。 好在,法治社会,治安良好,加上她处处小心,并没遇到什么太过可怕的事。 没想到,到了这,还是因为容貌出众,麻烦不断。 哎,没人护着的时候,长得太好看,真的是个负担。 有生以来,陆离还从未听过哪个姑娘家如此大方地夸赞自己,顿觉有趣。 他忍着笑意安慰:“怀璧其罪,长得好,这并非林姑娘之错。” 林思浅:“我知道,可就是有人看我不顺眼,生怕我会抢了她们的男……,难得到手的差事。” 陆离:“那林姑娘打算如何应对?” 林思浅:“还能如何,我没权,没势,没靠山,只能先忍着,躲着呗。” 陆离:“藏拙避祸,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若林姑娘不介意,可以把你主家说与陆某听,说不定陆某可以相帮一二。” 林思浅心中暖融融的:“陆公子,多谢你的好意,可我主家权势极大,就不麻烦你了。” 权势极大? 陆离眼梢微抬:“林姑娘主家贵姓?” 按照先前的经验,猜到小姑娘会反问回来,陆离补充道:“陆某主家姓陆。” 果不其然,林思浅同时开口:“你主家姓什么?” 二人同时说话,林思浅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陆离浅笑重复:“陆某主家姓陆。” 他姓陆,他主家也姓陆,那就是本家了。 难怪他能做管事,还说一不二的样子。 礼尚往来,既然陆远之坦诚相告,林思浅也愿意交底:“我主家姓皇。” 陆离:“姓黄?此姓在京城,倒是少见。” 林思浅:“是挺少见的。” 整个京城仅此一家。 陆离:“陆家在京城也有些权势,若林姑娘愿意,我可让我主家出面,将林姑娘接出来。” 林思浅果断拒绝:“还是不劳烦陆公子了,我现在的日子,还过得去。” 陆家再有权势,那还能大得过皇家不成。 想拐皇帝的妃子出宫,那可是上门找死。 缺德皇帝那么残暴,她可不想连累了陆远之。 听着这毫不犹豫地拒绝,陆离了然应道:“好。” 也是,两人相识不过短短三日。 严格来说,还算不上相识,不过是说过话的陌生人而已。 小姑娘不信任他,实属正常。 通过几日的交流,他感觉得到,小姑娘性子天真,心思单纯。 但能对陌生人心存戒备,如此甚好,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 陆离:“若林姑娘有什么需要陆某帮忙的,尽管开口。” 明知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可林思浅还是很高兴:“陆远之,谢谢你。” 再次从小姑娘口里听到“陆远之”三个字,陆离唇角微微上扬:“林姑娘不必客气。” 说了会儿话,林思浅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声音变得轻快:“陆远之,你那玉佩,找着法子开启没?” 陆离:“未曾。” 今日无人之时,他又试了许多次,仍旧不管用。 林思浅安慰道:“没事,你也不用太着急了,反正我这边能用也是一样的。” “好。”陆离应,又问:“你这玉佩,只能同我一人联络,还是?” 林思浅:“只能和你一个人说话,你的呢?” 陆离:“我的亦然。” 林思浅笑了:“你就我一个网友,我也就你一个网友。” 这样挺好的。 她讨厌三心二意的人。 又是没听过的新鲜词,陆离轻轻挑眉:“网友,此为何意?” 大意,说秃噜嘴了。 林思浅轻轻拍了下自己脑门,赶紧往回找补。 “就是,我总觉着空中有一张绳子编成的网,你在这一头,我在那一头,我们的话是顺着这网传来传去的。” 陆离抬眸看着空中,想象了一下,虚心请教:“那为何不称之为‘绳友’?” 林思浅:“……” 所以说,不要撒谎,不然你得不停地撒谎去往回圆。 见扳指里半天没声音传出来,陆离开口:“林姑娘?” 林思浅只得一本正经地继续瞎编:“如果是一根绳子,那我的话要传过去,你的话要传过来,那不堵住了嘛。得是绳子编成的网,你的话从这根绳子传,我的话从那根绳子传,那才成。” 咂摸着林思浅的话,陆离忍不住莞尔:“如此一说,倒是贴切。林姑娘见解独到,当真聪慧。” 成功糊弄过去,还被夸了,林思浅喜滋滋地回夸:“你也很聪明呀。” 甜甜糯糯的少女音溢满了笑意。 陆离脑中浮现出一张眉欢眼笑的娇俏面容,他也跟着忍俊不禁。 林思浅:“那个,陆远之,你每天什么时辰歇息?” 陆离:“很晚。” 经常彻夜难眠。 林思浅:“在大户人家做管事,很忙的吧?” 陆离:“还好,林姑娘呢,差事可累?” 林思浅拿着玉佩戳了戳鼻子尖:“也还好,就是每日管着数人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 数人:她,香儿,还有小橘猫。 陆离想起之前,两个人正聊着,扳指那头传来另外一道女子声音,小姑娘慌里慌张地打发人出去。 他有些担忧地问:“林姑娘可是独住?我们这般来往,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林思浅脑袋从被子里拱出来,朝门口看了一眼,又缩回去。 轻声答:“不会,我一个人一间房。” 陆离:“防人之心不可无,林姑娘还是谨慎为妙。” 林思浅:“我知道的,你也要小心一些。” 话落,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陆离:“时辰不早,林姑娘该歇息了吧?” 林思浅本来意犹未尽,还想再聊一会儿。 可一想到明天那些大人物即将回来,指不定要发生什么闹心事,瞬间蔫了。 “哦,那我先去睡了。” 小姑娘这情绪起伏有点太大,陆离不放心地问:“林姑娘为何忽然不开心,可是陆某说错话了。”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陆远之,不管你事,就是我那缺德的主家要回来了。” 陆离嘴角沉了沉:“缺德的主家?他可曾为难于你?” 林思浅:“没事,你别担心,我安分守己也不犯事,他找不到我头上来。” 陆离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只简单应:“好。” 林思浅小小声说:“那晚安哦。” 陆离低声应:“晚安。” 两个人沉默着,只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等了片刻,林思浅:“那我挂了哦。” 陆离:“好。” 通话切断。 陆离等了片刻,小姑娘并没像昨日那般误亲玉佩。 他出声喊了吴风进来:“让你查的那位林姑娘,可有进展?” 吴风拱手请罪:“恕臣无能。” 陆离:“去查查京中黄姓人家后院的管事丫鬟。” 9. 第9章 挂断通话,林思浅从被子里拱出脑袋,双手抱着玉佩回味着今晚的聊天。 虽说细想一下,好像也没聊什么,可心情还是轻松了许多。 尤其是想到陆远之一而再地提出想帮忙,林思浅的嘴角忍不住缓缓翘起。 陆远之,真的是挺好一个人。 --- 想着皇帝一行人要回宫,第二天一早,林思浅吃过早饭就带着香儿去废弃的怡安宫把小橘猫给喂了。 生怕回头有什么事不方便来,她特意留了一大天的食物。 抱着小桔子说了会儿话,两个人就急匆匆回了碧华宫,把西偏殿的门一关,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午饭时辰一过,蕙嫔就带着丫鬟太监回了碧华宫。 林思浅趴在门缝上目送蕙嫔进了正殿,小声交代:“香儿,这几日你独自去喂小桔子,我就不出门了。” 竹香:“是,主子。” 林思浅做好了闭门不出,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准备。 奈何,天不遂人愿。 刚歇了晌午觉爬起来,寿宁宫的管事宫女云芝就过来传话,说太后宣她即刻觐见。 不喜欢缺德皇帝这个老板,也不喜欢把她接进宫的缺德太后。 林思浅打心眼里不想去,可也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 在心里不服气地腹诽了两句,赶紧换了身颜色暗沉的衣裳,又让竹香帮她梳了个老气横秋的头。 收拾妥当,主仆二人跟着云芝出门。 “云芝姐姐请留步。”蕙嫔的贴身宫女锦月追了出来。 三人一同转身,看向锦月。 锦月陪着笑脸:“云芝姐姐这是要带林美人去哪?” 云芝面无表情:“怎么,我做事,也要跟锦月姑娘汇报?” 锦月微微变了脸色,忙摆手解释:“云芝姐姐误会了,是我们蕙嫔娘娘多日未见林美人,想同她说说话,差奴婢来喊,奴婢这才斗胆来问一声。” “太后娘娘宣林美人觐见。”云芝看向正殿说道,随即转身就走。 林思浅正准备跟上,就见锦月冷眼扫了扫她的腿,又看向从正殿走出来的蕙嫔。 得,这是警告她呢。 林思浅不动声色,转身向外走。 一瘸一拐。 走在前头的云芝见人半天没跟上,回头来望。 见状,不发一言,却放慢了脚步。 到了寿宁宫门口,林思浅并没有久等,云芝进去传了话就出来请了她进去。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林思浅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 这么些天,无事的时候,她已经让竹香给她培训过了宫中礼仪,已经练得十分娴熟。 没有想象中的刻意为难,刚跪下去,前头就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起来吧。” “多谢太后娘娘。”林思浅道谢。 起身,垂眸低首站好。 太后打量着林思浅:“抬起头来。” 林思浅抬头,看向太后。 榻上端坐着一位四十出头保养得当的美貌妇人,雍容华贵,笑容和善。 只是,那缺德皇帝,身为太后唯一的亲儿子,怎么和太后长得一点都不像的? 太后招招手:“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瞧瞧。” “是。”林思浅屈膝应道,慢慢走了过去。 太后诧异问道:“先前听蕙嫔说,你这脚伤到了,怎的过了这些时日,还未好?” 林思浅在离太后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是嫔妾没用。” 太后抬眼看向一旁站着的云芝,云芝凑近,耳语一番。 太后看着林思浅:“可要哀家宣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察觉到太后目光的微妙变化,林思浅心中不安,忙拒绝:“不敢劳烦太后娘娘,臣妾那里有药,再养上一阵子,兴许就好了。” 要是让太后知道她是装的,那岂不是麻烦。 太后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了些许冷意:“林美人,你这脚要是当真好不了,哀家怕是就得你移居冷宫了。” 冷宫? 林思浅心里一个咯噔。 这怎么的,硕大的皇宫,还容不下一个残疾人士不成。 她和竹香闲逛的时候,曾逛到过冷宫附近。 虽不曾靠得太近,可还是听到了冷宫里传出来的疯疯癫癫的女子声音。 有哭,有笑,还有喊闹。 总之,光是听听,就让人瘆得慌。 她装瘸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她可不想去冷宫那种地方。 见太后目光审视地盯着她,林思浅知道,太后这是看出来她是装的了。 连忙识时务地改口:“太后娘娘,臣妾这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养个几日,想必就能痊愈了。” 似乎对林思浅的上道很满意,太后的面色缓和些许,恢复了先前的慈眉善目。 “嗯,那就好。先前你错过了七夕,错过中秋,又错过了秋猎,明日重阳家宴,你也来露个脸。” 林思浅哪敢拒绝,忙屈膝应:“是。” --- 从寿宁宫出来,林思浅带着竹香回了碧华宫。 刚踏进院门,等在院中的锦月就迎了上来,将林思浅请去了正殿。 林思浅按照规矩,给蕙嫔请了安。 蕙嫔也不让坐,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喊林美人过去,可是有何吩咐?” 蕙嫔喜欢没事找茬,让人厌恶。 可太后是这皇宫第二号实权人物,更加可怕。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还是得按照太后的吩咐来。 林思浅思虑一番,如实回答:“太后吩咐嫔妾出席明晚家宴。” 一听这话,蕙嫔从榻上坐直了身体,打量着林思浅的脚,语调拔高:“太后命你参加明日宫宴?你这脚好了?” 林思浅屈膝施礼,感激道:“多谢蕙嫔娘娘多番送药,嫔妾这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怎么可……”蕙嫔难以置信般脱口而出,话说一半,及时打住,看向锦月。 锦月也是一脸不解。 蕙嫔盯着林思浅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的脸,目光嫉恨。 林思浅低垂着眼,安静站着。 好一会儿,蕙嫔不怀好意地笑了:“锦月,去将我最喜欢的那身衣裳拿来送给林美人。” 片刻过后,等林思浅带着衣裳和竹香离开,蕙嫔瞪着锦月:“你不是说,那药她用了嘛?若是用了,她这脚怎么可能好。” 锦月忙跪下:“是奴婢办事不利,奴婢问过多次,是林美人亲自同奴婢说用了,奴婢并未亲眼瞧见。” 蕙嫔抬手拍了下桌子,恨道:“小贱人,敢跟本宫耍心机。” --- 林思浅带着竹香,捧着一身新衣裳回了西偏殿。 门一关,竹香就压低声音愤愤不平道:“主子,蕙嫔就是嫉妒您比她好看,才给了您这身衣裳,还让您明儿一定要穿,真是欺人太甚。” 林思浅挥挥手,没所谓道:“正合我意。” 竹香一脸嫌弃地看着那衣裳:“明儿宫宴,主子当真要穿?可这衣裳,真真是丑死了。” 林思浅坐在榻边踢了两下脚,把鞋子踢掉,往榻上一歪:“穿,为何不穿,丑死了正好。” --- 酉时一过,林思浅窝进被子,第一时间和陆远之连上了线。 “陆远之,你吃饭了没?”林思浅小小声地打招呼。 小姑娘的声音甜软温柔。 陆离唇角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尚未。” 林思浅每晚以“你吃了饭没”开头,无非是打破尴尬的寒暄。 哪成想,今天这么晚了,陆远之竟然还没吃。 古人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都是早睡早起。到现在都没吃饭,那还真是太晚了。 林思浅关心道:“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呀。” 陆离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饭菜刚送来,正准备吃。” 林思浅:“那我先挂掉,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再聊?” 陆离端过鸡汤,拿勺子轻轻搅动:“无妨,在下不饿,喝几口汤便可。” 林思浅:“那你喝吧,我等你。” “好。”陆离应道。 为了加快速度,他将勺子拿出放在桌上,把碗送到嘴边喝了几口。 随后将碗放下,拿帕子擦了嘴,低声道:“林姑娘久等。” 林思浅没听到吸溜声,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快?” 陆离:“嗯,喝了半碗。” 林思浅好奇问:“你喝的什么汤?” 陆离:“鸡汤。” “鸡汤啊,”林思浅咽了咽口水:“好喝吗?” 嫔妃的饭菜,按照不同品级都有定例。 她这种低品级的小小美人,平时吃饱倒是能吃饱的,可别想吃什么好的。 鸡汤,那更是好久不曾喝过了。 陆远之的管事想必是做得挺大的,竟然能喝到鸡汤呢。 林思浅:“那个,陆远之,鸡汤那么好喝,你怎么不喝完呀。” 陆离从小姑娘的语气里听出了羡慕之意,想到她说的后宅琐事,还有那缺德主家,他有心问两句可是生活上受了苛待。 可一想昨晚小姑娘那毫不犹豫的拒绝,话到嘴边,他又改口:“没什么胃口。” 鸡汤都没胃口?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林思浅恨铁不成钢地劝道:“厨子熬一碗鸡汤费不少功夫的,你喝完呗,不然多浪费。” 上辈子,她难得有空时,最喜欢的消遣就是看吃播了。 如今喝不到,也看不到,能听个声儿也是好的。 身为九五之尊的天子,还是头一次听到人劝他不要浪费。 陆离觉得颇为有趣:“林姑娘言之有理,那在下喝完。” 话落,端起碗又喝了一口。 林思浅把玉佩放在耳朵边,仔细听着。 可和方才一样,什么声都没听到。 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个,陆远之,你大点儿声呗。” 说完,又赶紧找补:“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喝没喝完。” 小姑娘的要求奇奇怪怪,陆离脑中一转,似乎明白了她为何这般。 觉得甚为好笑,却又觉得小姑娘有些让人心疼。 他把勺子拿起来,在汤碗里搅了搅,故意弄出声响,这才盛出一勺,送进嘴里。 两勺汤下肚,就听扳指里头又传来小姑娘好奇的声音:“陆远之,你喝汤怎么不吸溜?” 陆离:“……” 用膳时不发出任何声响,乃是他自幼就刻在骨子里的宫廷礼仪。 让他一边喝汤,一边吸溜…… 对不住,他还真做不到。 陆离沉默了片刻,才答:“抱歉,主家的规矩,习惯了。” “你们主家管得还真多,别人喝个汤也要管的。”林思浅小声鸣不平。 又大度道:“没事,你喝你的,我就是问问。” 陆离端着碗,用勺子慢慢喝着汤。 听着瓷勺撞在碗上发出的叮叮当当声,林思浅闭眼想象着以前妈妈熬的鸡汤的美味。 想着,想着,口齿生津,情不自禁吸溜了一声。 听着那声小小的吸溜声,陆离无声闷笑,端着汤碗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林思浅半天没听到勺子的声音,轻声问:“陆远之,你喝完了吗?” 陆离放下碗,伸手捏了下腮,敛了笑意才答:“喝完了。” 林思浅有些意犹未尽:“喝完就好,不能浪费的。” 陆离:“好。” 林思浅:“陆远之,明儿是重阳,我主家这边有宴席,我可能要忙晚一点。” 陆离:“好。” 林思浅:“你主家不张罗宴席吗?” 陆离:“也张罗。” 林思浅:“那你应该很忙吧。” 陆离:“无妨,下面的人会安排。” 林思浅:“那我忙完了来找你?” 陆离:“好。” --- 重阳节宫宴。 林思浅磨磨蹭蹭,不得不到的时候,才到。 她一进殿门,就惹得众嫔妃不顾礼仪哈哈哈笑出声。 竹香看着自家主子那一身五颜六色花孔雀一般的衣裳,替自家主子难为情得差点儿落泪。 都怪那蕙嫔,非得逼着自家主子穿这么丑的衣裳。 林思浅却不以为意,轻轻拍了下竹香胳膊,走上前,给各位嫔妃见礼。 坐在上首的贵妃以帕掩笑,满意地看了一眼一脸幸灾乐祸的蕙嫔,挥了下手:“林美人坐吧。” 林思浅道谢,走向自己的位置。 她的品级最低,座位在最末尾,靠着殿门。 离她最近的两个嫔妃一脸嫌弃和瞧不起。 可林思浅倒是觉得挺好的。 难得参加宴席,躲在角落无人关注,可以吃多点儿。 刚落座,门口就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喝:“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急忙起身,离开座位跪地恭迎。 等皇帝和太后落座,众嫔妃这才各归各位。 林思浅借着位置偏远不引人注意,偷偷打量着皇帝和太后。 就见那好看的缺德皇帝靠在椅子上,像个面瘫一样毫无表情。 这是她第二次见缺德皇帝,第一次的时候差点儿被他美色迷住,看现在想想,简直可笑。 一个心狠手辣之人,长得像朵花儿又有什么用。 要是这辈子她还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改嫁,她就要嫁给陆远之那样温柔体贴的人。 在心里把两人好一番对比,林思浅不免盯着皇帝看得久了些。 正想收回目光,缺德皇帝就看向了她,目光冰冷。 隔着那么多人的距离,林思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太后将二人的目光接触看在眼里,笑着点了下头。 一顿饭下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嫔妃们争先恐后地寻话头和皇帝搭讪,想引起他的注意,有吟诗作赋的,有弹琴唱曲的,还有舞剑献舞的…… 林思浅躲在角落,欣赏着节目,狂吃海喝。 当然,宫廷礼仪还是相当注意,不能乱了规矩。 想着昨晚陆远之喝汤不出声,她还特意注意了这点。 东西没少吃,可仪态一直维持着优雅。 陆离坐在上方,透过隔空给他眉目传情的众嫔妃,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端着碗汤慢慢喝着的女子。 姿态端庄,喝起汤来悄无声息。 除了容貌甚佳,那一身大红大绿大紫的衣裳让人一言难尽外,和其他女人毫无差别。 俗气。 陆离看了一眼,移开视线。 想着昨晚小姑娘隔空陪他喝汤的事,陆离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 他端起面前的那碗樱桃酒酿,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尝试着吸溜了一声。 此刻殿内众人都在安静吃着面前的膳食,皇帝陛下这冷不丁地一声“吸溜”惊得众人都看过来。 林思浅也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人家陆远之一个管事都知道喝汤不能发出声响,这缺德皇帝怎么还吸溜上了,还这么大声。 陆离吸溜完一口,似乎也觉得不妥,将碗放下。 别人尴不尴尬林思浅不知道,但她挺替缺德皇帝尴尬的。 好在,有眼力见的蕙嫔主动提出再舞一曲。 丝竹声一响,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等林思浅吃饱喝足,嫔妃们的才艺表演也结束了。 她觉得甚是精彩,但众嫔妃却一一铩羽而归,无一人获得陛下青眼。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马上就酉时了,她只盼着早点儿解散,她还要回去找陆远之聊天呢。 “母后,儿臣先行告退。”皇帝突然从座位上起身,冲着太后拱手说道。 太后笑着嗔道:“今儿过节,难得聚一聚,皇上回去这般早作甚。” 陆离:“尚有些政务要处理。” 太后轻叹气:“罢了,哀家也乏了,同你一起离开。” 以贵妃为首的众嫔妃忙起身恭送。 陆离慢太后一步,一同走向殿外。 等太后和皇上一走,她也走。 林思浅半蹲在地上,有些开心。 可没想到,走到她面前的太后突然停住了脚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看着皇帝笑着说:“皇上,今晚就让这林美人随你回去服侍吧。” 10. 第10章 服侍? 这是要她去和皇帝睡觉吗? 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重重劈在林思浅头上。 劈得她脑袋嗡嗡直响,两眼发黑,身子往旁边一歪,差点儿摔在皇帝身上。 得亏跪在她身后的竹香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堪堪站稳。 与此同时,皇帝如避蛇蝎一般,快速往后退了一步。 神情淡漠,凤眸微掀,眼底泛着若有若无的凉意。 只一眼,却看得林思浅心中一惊。 她深深怀疑,她要是真的倒在皇帝身上,他一定会让人一剑刺死她。 御花园小太监被处死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林思浅心头突突直跳。 不不不,这样可怕的男人,她才不要给他侍寝。 可还不等她想出法子,太后就笑着开了口:“皇上,看把林美人都高兴成什么样了,行了,你带过去吧。” 太后您哪只眼睛看到她高兴了。 林思浅在心中大呼冤枉,直接往地上一跪:“太……” 太后却没有理会,对着张口欲言的皇帝接着道:“你如今已二十有一,登基亦有五载,可哀家膝下却一个皇孙都没有。皇家子嗣事关江山社稷,皇上一定要放在心上……” 太后唠唠叨叨,林思浅也不敢再次出言打断,只能焦急万分的听着。 想着等太后一说完,她立马就找借口拒绝。 可她不敢打断太后,有人却敢。 还不等太后絮叨完,皇帝就开了口:“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什么? 他刚才不是很嫌弃她的吗,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林思浅眼神慌乱不安,看向皇帝,鼓足勇气开口:“陛……” “怎么,林美人不愿?”皇帝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林思浅。 男人的嗓音和陆远之一样低沉,但又是那么的截然不同。 陆远之的声音温润,轻柔,听着就让人心中安稳,乐于亲近。 而这男人的声音,却宛如裹着冰碴子的腊月寒风,飘着森森冷意,冻得人头皮发麻。 太后冲着皇帝点头笑着说:“如此甚好。” 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给定了,压根就没给林思浅开口的机会。 旋即齐齐抬脚,向外走。 林思浅跪在地上转了个方向,冲着二人的背影想再开口,可两人却已经走出了殿门。 林思浅深感无力,一屁股坐在自己腿上,琢磨着要不要直接装晕。 可还没等她决定好,太后宫里的两名宫女在云芝的授意下,上前扶起她,架着胳膊就走。 “主子。”竹香忙爬起来去追。 云芝伸手将她拦住:“林美人去侍奉陛下,你不必跟着。” --- 出了殿门,陆离坐上御辇。 随着一声高扬的“起驾”,数名太监抬起御辇,扬长而去。 寿宁宫的两名宫女一左一后扶着林思浅,紧随其后。 像是怕林思浅半路跑了,她们的手紧紧抓着林思浅的胳膊。 走在寂静的宫路上,泛着凉意的秋风阵阵吹过。 林思浅先前因为惊吓出了的一身汗,此刻凉风一吹,忍不住阵阵发寒。 身处皇宫,她一个小小美人,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 现在只盼着刚才已对她露出嫌弃之色的皇帝,能够再嫌弃她一些,把她赶出来就好。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声音伴随着敲更的声音传了来。 已经过了酉时了,她还约了陆远之聊天呢。 前路未卜,又要失约。 林思浅本就忐忑不安的心,越发心烦意乱。 看着前方御辇上姿态闲适的缺德皇帝,林思浅恨不得扑上去给他几个大拳头。 可这些,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别说打人了,估计她人都没靠近,就得被御辇周围跟着的墨羽卫乱剑刺死。 尤其是那天刺死小太监那个人,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看着就不好惹。 听着夜空中传来的敲更声,陆离左手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眉心蹙了蹙:“快些。” “是,陛下。”跟在御辇旁的郑福应道,招呼抬御辇的太监加快速度。 都是些腿脚好的年轻太监,得了命令,抬着御辇又稳又快,一溜烟跑了。 这可苦了林思浅。 原身林念瑾,是个身居后宅的闺中姑娘,常年缺乏锻炼,身体弱得不行。 虽然芯子换了个人,可之前服毒,还是损伤了身体。 林思浅来了之后,抓紧一切机会锻炼身体,这才慢慢把身体养好了些,可腿脚还是跑不快。 被寿宁宫两名宫女半架半拖,追着御辇一路小跑。 等迈进皇帝住的泰和宫,林思浅已经气喘吁吁,站都站不住了。 前方御辇落地,皇帝走下来,大步流星进了寝殿。 两名宫女带着林思浅也进了院门,一直走到寝殿门口,才将林思浅胳膊松开,冲着等在门口的太监郑福屈膝施礼,转身离开。 郑福躬身:“林美人,请随奴才这边来。” 林思浅一边顺着气,一边扫视四周。 整个院子,处处有持械的墨羽卫把守。 就她这身体素质,跑是别指望了。 “林美人?”见林思浅不动,郑福再次开口催促。 林思浅在心底叹气,抬脚跟着往里走。 郑福带着林思浅进了寝殿的门,走上前,朝着半透明屏风后头站着的高大男人请示:“陛下,您看,可要林美人先去沐浴?” 林思浅袖子下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喘,像等着死神宣判一样,等着那男人给出答案。 短短一瞬间,林思浅简直度日如年,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陆离站在屏风后头,脱了外袍,头也不抬,似是极其不耐地挥了下手。 郑福躬身:“是。” 随即看向林思浅,低声说:“林美人,陛下让您站远些。” 不需要沐浴,只让站远些? 那是不是说,今晚逃过一劫? 林思浅简直要感激涕零,紧绷的肩膀一松,抬脚迫不及待地跟着郑福往门口走。 走到距离殿门几步远的地方,郑福停步躬身:“林美人,您在这里候着便可。奴才在门外候着,若是陛下有何吩咐,您唤一声便可。” 只要不侍寝,一切都好说。 林思浅点头应好。 郑福退了出去,将寝殿的门轻轻关上。 殿内剩下二人,隔着屏风,俱不做声。 整个寝殿万籁俱静,只听得见灯芯跳动的噼啪声。 林思浅看了一眼屏风方向,就见缺德皇帝穿着一身黑色衣裳,已经歪在了半透明屏风后的榻上。 皇帝的寝宫很大,她站在门口,离皇帝很是有点儿远。 又隔着屏风,只影影绰绰看见个人影,看不清他是个什么神情。 林思浅不知该感谢蕙嫔给了她这身衣裳,还是该感谢皇帝对她的嫌弃。 总之,不用她侍寝,她万分感恩。 但为了安全起见,她决定还是不要暴露在缺德皇帝的视线下。 她小小步地往后挪,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挪到了柱子后头。 藏好身形,林思浅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仍旧心怀戒备地仔细倾听。 可过了很久,也不见缺德皇帝有搭理她的意思,她慢慢放松警惕,依着柱子静静站着,开始神游天外。 酉时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陆远之等急了没。 看这架势,她估计得在这站一个晚上。 陆远之不会傻乎乎地一直等她吧。 可在皇帝的寝宫,她可不敢把玉佩拿出来嘚瑟。不警惕些,别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着陆远之,林思浅抬手,隔着衣服摸在了玉佩上,在心底轻轻叹气。 陆远之,对不住了,我今晚上要失约了。 陆离歪在榻上,戴着扳指的右手撑着下巴,闭目眼神。 可许久,也不见扳指里传出小姑娘的声音。 又等了片刻,他眼帘微掀,将扳指凑近嘴边轻轻碰触,低声呼唤:“林姑娘?” 第11章 低低的一声“林姑娘”唤完,陆离垂眸看着龙纹白玉扳指,静静等着。 意料之中,扳指静悄悄,毫无动静。 明知如此,陆离却不死心般,将玉佩放在嘴边轻轻亲吻,再次低唤了声。 如此往复三次,他终是将抵在唇边的手放下,随意搭在曲起的腿上。 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了几下,从榻上起身下地,抬脚绕过屏风,往外走去。 听到脚步声,躲在柱子后头的林思浅探出个半个脑袋,悄悄看着。 见皇帝越走越近,林思浅不敢再躲,忙从柱子后头站出来,俯首跪在了地上,把头低得极低。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老天眷顾。 皇帝的一双脚从林思浅面前路过,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开了殿门走了出去。 “陛下,您怎么出来了?”守在门口的郑福忙开口。 “沐浴。”陆离开口,话落往汤池的方向走。 一听那冰冷的沐浴二字,林思浅的心猛地又是一揪,膝行着慢慢挪到了柱子后头。 果然如她所料,郑福的声音传来:“陛下可要林美人服侍?” 隔着一扇窗子的距离,林思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直到听到缺德皇帝那句没什么感情的“不必”,林思浅这才如蒙大赦,身子一软,靠着柱子坐在了地上。 几个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林思浅双手合十,朝天道谢:“多谢,多谢。” 已过重阳,秋意渐浓。 哪怕是实木地板,也微微泛着凉意。 林思浅坐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就爬了起来,依着柱子站着。 殿内寂静无声,林思浅不由自主又想起陆远之来。 这么晚了,也不知陆远之有没有在等她。 皇帝是去沐浴,想必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 要不,她就趁这会没人,跟陆远之连个线? 也不多说,就是告诉他一声,她今晚没空聊天,免得他一直苦等。 打定主意,林思浅走到门口,打开殿门看了一眼。 除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再无他人。 她把殿门关好,继续躲到柱子后头,依着柱子蹲在了地上,扯着绳子,从衣领里将月牙玉佩拽了出来。 她把玉佩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用几乎只能她自己才听得见的气声哎呦一声,随后唤道:“陆公子?” 可意想不到的是,玉佩竟然静悄悄。 林思浅连着唤了好几声,可陆远之并没有像前两日那样,她一喊,他就立马回话。 陆远之那边的玉佩,并没有开关。 按以往的经验,都是她这边开启了,就能听到他那边的声音了。 可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林思浅拿着玉佩,秀眉紧蹙,百思不得其解。 泰和宫专门供皇帝沐浴的宽敞汤池内,陆离脱了衣裳迈进了水里。 热气蒸腾,云雾缭绕。 陆离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摘下,放在池边石台上装物件的木盘里。 随后接过服侍小太监递过的帕子自己擦拭着身体。 片刻之后,他把帕子扔在石台之上,回手去拿回扳指。 摸了一下没摸到,回头一看,白玉扳指被小太监拿在手里,正在擦拭。 陆离眸色猛地一沉,声音低沉清冷:“放肆,谁让你动扳指的。” 第12章 小太监吓得手一抖,扑通跪在地上,双手将扳指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恕罪。” 一旁整理衣物的郑福忙上前,小心接过扳指,双手捧着送到陆离面前:“陛下。” 陆离拿起扳指戴在右手拇指上转了转:“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碰这枚扳指。” 声无波澜,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强大气场。 郑福忙应:“奴才遵旨。” 见陛下没有发落小太监的意思,他偷偷踢了踢小太监,示意他赶紧滚。 小太监如蒙大赦,悄无声息跪着退到门口,才敢爬起来。双腿已经打颤,扶着墙颤颤微微走远了。 陆离挥了下手,示意郑福也下去。 郑福应是,退后几步转身往外走。 陆离看着扳指,沉默不语。 这枚雕了龙纹的白玉扳指,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戴了也没几年。 原先郑福和服侍的太监们也经常擦拭打理。 只是如今不同往日,若是扳指被他人拿在手里时,小姑娘来找他,岂非麻烦。 一是怕小姑娘冷不丁说话,那些个不长眼的被吓到,手不稳再将扳指摔坏了。 再者,此事过于蹊跷,在他没找到小姑娘之前,还是尽可能保密为好,免得横生枝节。 陆离靠在汤池石壁上,闭目养神。 小姑娘是说今夜会晚一些,只是不知为何这般晚。 她那个姓黄的主家是何等高门大户,一个重阳晚宴都要开到这等时候,当真是奢靡之辈。 皇帝陛下等不到他的小网友,龙心不悦。 再睁眼时,眉眼一片冰凉:“吴风。” 门外候着的吴风应是,推门而入,拱手:“陛下。” 陆离:“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吴风:“回陛下,二十一年前的事仍无进展。” 陆离挥了下手:“无妨,时隔多年,不急于一时。那位林姑娘如何?” 吴风:“陛下,臣按照您的吩咐,将京城所有能买得起丫鬟的黄姓人家查了个遍,可却都没有那位年方十六,名为浅浅的林姑娘。” 陆离眉心微蹙。 吴风自幼就伴他左右,武艺高强,精明能干,对他更是忠心无二。 有什么事,他只需吩咐一句,吴风都能办得妥妥帖帖。 若是吴风查不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小姑娘,怕是同他撒了谎。 要么,她不姓林。 要么,她的主家并非姓黄。 更有甚者,她人根本就不在京城。 想到每一次他问个问题,小姑娘都要先知道他的信息才肯答,陆离勾唇,无声轻笑。 小东西,看起来天真单纯,警惕心倒是挺高。 皇帝陛下莫名其妙地突然微笑,惊得吴风眨了眨眼。 待他定睛再看,陛下又恢复了先前那幅慵懒淡漠的模样。 吴风心头诧异。 他从几岁起,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些年,可谓形影不离。 如今,他身为墨羽卫统领,即负责陛下的安危,又负责帮陛下搜集情报。 陛下对他,从来都是信任有加,但凡事关陛下,他几乎全都知晓。 可是最近这几天,也不知怎么的,他总觉着陛下像有什么事瞒着他。 让他突然查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林姑娘也就不说了,还总有些神神秘秘的。 像刚才那么抽冷子微笑,他已经看见不止一回两回了。 就这两天,还定了个新规矩,过了酉时,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可以前,但凡陛下未曾入睡,他有事即可入内禀报,从不受时间约束。 难不成,陛下对他最近的办事效率不满,避着他在偷偷安排其他人做事? 如此,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妄图抢走他陛下身边第一亲信的位置。 这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林浅浅姑娘,既然陛下找她的急迫心情,都已超过调查二十一年前的旧事,那他一定要尽快找到。 吴风神色一凛:“陛下,关于这位林姑娘,可还有其他线索?” 陆离:“无。” 吴风:“还请陛下提点,臣接下来该朝哪个方向查?” 陆离沉吟片刻,吩咐道:“无需大动干戈,留意着便好,等有了新的线索再接着查。” “是。”吴风应道。 心中却已下定决心,管她主家姓黄还是姓黑,他一定要在京城挨家挨户查个遍,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位林姑娘找出来,亲手送到陛下面前。 吴风离开,陆离又喊了郑福进来:“你替朕拟一道圣旨,从即日起,京城之中无论达官显贵,亦或是平民百姓,无论何种缘由,夜宴统统不得超过酉时。” 又是酉时? 陛下最近这几日,是跟酉时过不去了是吧。 郑福心中不解,面上却不显,应是,下去拟旨。 陆离在水中又坐了会儿,仍旧等不到小网友找来,旋即起身。 刚站起来,身上的水哗哗正淌,就听到一声小小的,微不可闻的声音:“陆远之?” 虽然明知小姑娘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他的人,可不着寸缕的陆离还是一僵。 他飞快捞起石台上的宽大外袍穿在身上,腰带系好,这才将扳指凑近嘴边,低声开口:“陆某在。” --- 林思浅尝试了几番,联系不上陆远之。 琢磨了一会儿,她猜测这玉佩是不是也像她那个世界的手机似的,有时候信号不好。 于是蹲在寝殿的柱子后头,拿着玉佩亲了一次又一次,哎呦了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呼唤。 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 这一下,她终于听到了玉佩那头的动静。 哗啦啦,像是水声。 她出声唤了一句:“陆远之。” 那边沉默了片刻,陆远之才应声:“陆某在。” 当真联系上了,林思浅松了一口气,弯唇而笑。 想着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林思浅只好压下心中想聊天的欲望。 用手罩着玉佩,轻声说:“陆远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今晚还有事儿,没办法聊天,你待会儿早点睡,不要等我。” 听着小姑娘比往日还要小的声音,陆离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压低声音:“你可是躲在哪里,可安全?” 林思浅:“安全,就是待会儿还得忙。” 陆离本来想着,等再次联络上,他要试探着再问问小姑娘的身份。 但此刻听她如此小心翼翼,只好先作罢。 “好,明日聊也无妨,安全最为紧要。” 听着那温柔的低沉嗓音,林思浅只觉得安心,声音甜甜的:“那我先挂了哦。” 陆离语气轻柔:“好,你忙完也早些歇息。” 通话切断,陆离垂眸看着扳指,深邃的目光情绪不明。 片刻之后,抬脚从水池中走出来,一身外袍已经湿了大半。 他脱掉外袍,拿起浴帕擦干身体,拿起里衣穿起:“郑福,再拿件外衫来。” --- 成功地和陆远之联络上,林思浅一扫先前的郁闷心情。 笑眯眯地将玉佩塞回领子里,扶着柱子站了起来。 仔细回想一下皇帝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看向她那冷漠中透露着无比嫌弃的目光,还有宫宴上那一幕。 林思浅几乎确定,皇帝压根就没瞧上她。 当时应该是碍于太后的面子和不停的唠叨,这才把她带了回来。 现在皇帝又自行去洗了澡,理都没理她。 看起来,今天晚上,她应该是不用侍寝的。 估计是要在这守一个晚上。 可她这小身板,要是站一个晚上,那可撑不住。 林思浅从柱子后头出来,打量四周。 看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不远处两把椅子上的坐垫上。 如果真的在这寝殿守一个晚上,那她等皇帝睡着,就把垫子偷拿过来坐着。 正琢磨着,外头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林思浅跪在了地上,两条胳膊撑着地板,脑门扣在了手上。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一双穿着白底黑靴的脚从她面前路过,一刻不曾停留。 等了一会儿,林思浅才抬头悄悄瞅了一眼。 一身黑衣的皇帝绕过屏风,躺在了木榻之上,举起一本书在看。 林思浅松了一口气,怕引起皇帝的注意,也不敢站起来,就那么跪着掉了方向,膝行着爬到了柱子后头。 她坐了一会儿,地上凉,就蹲着。 蹲得腿麻了,就又站着。 站得两腿发酸,就又转过身抱着柱子…… 可等啊等,等到哈欠连连,也不见皇帝去睡觉。 林思浅靠在柱子上,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轻轻踢着,活动着筋骨。 悄悄活动了一会儿,她从柱子后头探出脑袋偷看。 就见烛光映衬下,屏风后的皇帝仍旧歪在榻上看书。 除了时不时翻一下书,再无其他动作。 这怎么的,皇帝这是不打算去睡觉了? 林思浅看着椅子上厚厚的坐垫,有些心急。 她真的很困,腿也真的很累,好想坐着啊。 可皇帝不去睡,她也不敢妄动,只好靠着柱子,闭眼小憩。 倦意十足,林思浅一时恍惚,顺着柱子就坐在了地上,瞬间清醒了。 她坐在地上探出头,再次看向屏风方向,见皇帝并未被她惊动,心下一松。 要不,趁皇帝现在专心看书,她去把垫子偷过来? 林思浅跪坐起来,用手比划了一下屏风的高度,心中有了计较。 她不敢站着过去,就那么双手双脚着地,猫着腰,快速朝椅子移动。 很快凑到椅子边,伸手扯过一个垫子,转身就往回挪。 可还没等走出去两步,就听从榻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扔在地上。 惊得林思浅心头一慌,连忙跪地。 像个鹌鹑一样,抱着垫子缩成一团。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这次,上天并没有再眷顾她。 还不等她念叨完,一双脚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第13章 陆离歪在榻上看书,并没看向他处。 但他自幼习武,耳力不凡,警惕心更是强。 外加殿内静谧,但凡有点儿动静,悉数收入耳中。 那林美人在宫宴上看着尚算端庄稳重,可此刻竟窸窸窣窣动来动去,没个消停。 陆离本不想搭理。 可谁知,身为一个宫妃,她居然在殿内爬来爬去。 这是当他不存在,还是当他死了? 亦或是什么妄图引起他注意的新招数? 透过半透明的屏风,看着那手脚并用,蹭蹭蹭满地爬的女人,陆离眉心突突直跳。 忍了一下,终是忍无可忍。 他将手里的书往榻上一扔,起身,绕过屏风,快步走了过去。 本想直接喊人将她丢出去,却发现那女人抱着一个垫子跪在地上,像个鹌鹑一样缩成了小小一团。 陆离背着一双手,在鹌鹑面前站定,垂眸打量。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黑色靴子,林思浅心里一个咯噔。 不受控制地往后挪了挪,离那双脚稍稍远了一些。 皇帝不说话。 殿内一片寂静。 林思浅更加不敢冒然开口。 只自欺欺人地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太过紧张,一不小心竟把心里话颤颤悠悠念出了口。 一念出来,她立马反应过来,忙闭眼,额头碰地,抿住双唇,不敢再出声。 听着那微不可闻的颤声嘀咕,陆离嘴角闪过一抹嫌弃十足的冷笑。 看不见她? 这是当他瞎? 他本以为她满殿乱爬,是和其他女人一样,试图另辟蹊径来引他注意。 可她胆小如豆,他还未说什么,就已经在发抖。 看来,他误会了。 陆离不禁想起扳指那头的小网友。 虽天真单纯,但貌似胆子却是不小,胆敢跟他撒谎。 想必有朝一日,小东西得知他的真实身份,顶多会惊讶一番,想必还会理直气壮地反问一句:“陆远之,你为何瞒着我。” 绝不会像这鹌鹑一般,如此唯唯诺诺,上不了台面。 林思浅紧张不安,度日如年,整个脊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就在她绷不住,打算开口求饶命的时候,皇帝终于开了口。 只简简单单两个字:“出去。” 男人冰凉冰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可听在林思浅耳中,却宛如天籁。 皇帝不杀她,只是把她赶出去? 林思浅心中大喜。 一刻都等不得,连告退的礼仪都忘了,蹭蹭退后两步,爬起来,开门就跑了出去。 怕皇帝跟出来,还顺手把门给关得严严实实。 眨眼间,殿门打开,又哐地一声关上。 陆离看着地上的坐垫,片刻之后,弯腰捡了起来,扬手丢回椅子上。 面无表情,转身往回走。 郑福被冷不丁蹿出来的林思浅吓了一跳:“哎呦,林美人,您这怎么出来了?” 林思浅怕皇帝听到,再改主意把她拉去砍了,忙伸出手指挡在唇前,示意郑福小声些。 郑福一头雾水,可还是伸手捂住嘴,点点头。 林思浅这才开口:“郑公公,是陛下让我出来的。” 一听这话,郑福一副了然的神情:“既是陛下让您出来的,那您就在外头守着吧。” 守就守,只要不和那可怕的皇帝独处一室就行。 林思浅没有任何埋怨,痛快地点头说好。 林思浅过于爽快的态度,让郑福微微有些惊讶,躬身小声:“有劳林美人了。” --- 霜寒露重,秋意微凉。 院中不只有林思浅,还有郑福带着几个守夜的太监,外加一院子的墨羽卫。 那么多人都站得笔直,她也不好往地上坐,往地上蹲。 于是这一站,便是一整夜。 又冷,又困,又累。 到最后,林思浅不光腿麻了,整个人都麻了。 一开始还在心里给自己唱歌打气,后来干脆放空自我,神游天外。 四更刚一过,郑福带着一溜小太监端着一应物品,进殿服侍皇帝洗漱更衣,准备上朝。 等到陆离收拾妥当,迈出殿门,就见林思浅贴着墙根站着,神情木然,目光呆滞。 他没有理会,抬脚上了早已候在门口的御辇。 郑福高喝一句“起驾”,太监们抬起御辇,在墨羽卫的护卫下,向院门方向走去。 一名小太监上前,对着林思浅说道:“林美人,陛下上朝去了,您可以回去了。” 林思浅慢了半拍回神。 看着那呼啦啦一大队人马出了院子,她咧着嘴僵硬笑了笑,客气道:“多谢公公提醒。” 小太监受宠若惊般,忙躬身说不用,转身走了。 精神一放松,整个人就站不住了,林思浅顺着墙根坐在了地上。 院子里剩下的墨羽卫和太监们,井然有序各忙各的,无人理会她。 林思浅捶着酸麻的双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撑着墙艰难地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泰和宫。 天边刚泛出一点光亮,到处灰蒙蒙的。 林思浅神经紧绷,一边朝着碧华宫的方向小跑,一边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刚拐过一道弯,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林美人留步。” 冷不丁冒出个人来,林思浅吓得一蹦,待看清来人是太后宫里的云芝,这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云芝规规矩矩地给林思浅请了安,随后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太后差奴婢来问问,林美人昨夜可曾侍寝?” 林思浅如实回答:“未曾,陛下让我在院子里站着了。” 云芝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好,奴婢会如实向太后禀明。林美人回去好生歇息,奴婢告退。” 云芝走后,林思浅加快速度回了碧华宫。 远远的,就见竹香正站在碧华宫院子门口张望。 “主子。”见林思浅走过来,竹香跑着迎了出来。 见到竹香,林思浅只觉无比亲切,牵着她的手:“进屋再说。” 隔不多时,林思浅已经窝在温暖的被窝里。 先前一直冷着还不觉得,这会儿暖和起来,反倒连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吓得竹香连忙伸手来摸林思浅的额头,愤愤不平道:“主子,您可是侍寝累着了?陛下也是,为何让您走着回来?” 林思浅摇摇头:“香儿,你先给我倒杯热茶来。” 竹香忙应是,跑着去倒了杯热茶,递到林思浅手中。 林思浅把茶杯捧在手里,一边暖手一边慢慢喝着,几口茶下肚,人舒服多了。 “香儿,我未曾侍寝。” 竹香倒是一脸的不意外:“奴婢猜着了。昨儿奴婢跟在蕙嫔她们后头回来,听蕙嫔身边的宫女们说了一些话。” “说什么了?”林思浅好奇问。 竹香把听来的一五一十说给林思浅听。 无非是至今为止,后宫嫔妃无一人得陛下召幸。 前些天在围场,太后硬是将后宫这些嫔妃每晚都塞一个到陛下帐内,可悉数被赶了出来。 品级高的,或有人撑腰的,像贵妃和蕙嫔那种,生了气自行离去。 品级低的,就像个宫女一样,老老实实在帐子外站一个晚上。 而过后,皇帝都以这样那样的名目,勒令那些嫔妃不经允许,不得靠近寝殿。 “那我也会的吧?”林思浅抱着茶杯,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眼中满是期待。 既然所有人都被下令不得靠近,她也不该例外的。 竹香的话刚说完,外头就有太监过来传皇帝陛下的口谕。 林思浅忙从床上爬起来,带着竹香到院中,跪听口谕。 太监一甩拂尘,高声道:“陛下口谕,林美人御前失仪,勒令禁足,自行反省。” 第14章 禁足? 林思浅按下心头狂喜,真心实意磕头谢恩:“谢陛下隆恩,嫔妾谨遵圣旨,定当好生反省。” 口谕传完,太监离去。 林思浅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正殿门口走出来看热闹的锦月,忙低头掩面,装作伤心欲绝的样子,抬脚进了西偏殿。 待得竹香把殿门一关,林思浅欢天喜地爬上床,抱着被子打了两个滚。 禁足喽,禁足喽! 见自家主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竹香也忍不住跟着笑:“陛下罚主子禁足,主子为何还这般开心?” 林思浅抱着被子坐起来,摆摆手:“你家主子我喜欢睡觉呀,禁足就不用早起了。” 只要还禁着足,就不用到处去请安,也不用再去见那讨人厌的皇帝,多好的事。 竹香点头:“那倒也是,至少不用去泰和宫守夜了。” “只是,主子,刚才陛下口谕并不曾说让您禁足多久啊。” 林思浅丝毫不在意:“没所谓,爱禁多久禁多久,正好我还不想出去呢。” 竹香扶着林思浅躺好:“那您快睡一会儿,站了一个晚上了怕是累坏了,等早膳送来,奴婢再喊您。” 脑袋一挨到枕头,困倦之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不过片刻功夫,林思浅就睡着了。 --- 半个时辰之后,寿宁宫,太后起床。 云芝上前如实禀报,话落见太后面色阴沉,她自动自觉地退了出去。 太后把手里的茶杯往案几上重重一顿:“这个不喜欢,那个也瞧不上,可真是不让哀家省心。” 一旁候着的荆嬷嬷拿着帕子将溅到太后手上的茶水擦掉:“太后莫气,朝政繁忙,陛下无心后宫,也在情理之中。” 太后神色不悦:“你莫劝哀家,怕是这些妃子都是哀家找来的,所以陛下才不喜,这是故意和哀家对着干呢。” 荆嬷嬷忙低声劝:“太后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陛下是您亲生的,孝顺您都来不及,哪会和您对着干。” 太后沉默片刻,咬牙冷声道:“是啊,哀家得时时刻刻记着,陛下是哀家亲生的。” 见太后神色不对,荆嬷嬷忙转移话题:“太后,王爷今儿会入宫来给您请安,小厨房方才就来问过了,您看要备些什么吃食的好?” 太后一扫阴沉的面色,笑容和善温柔:“钰儿最爱吃荷叶鸡,还有那道糯米藕,都叫人赶紧准备着。” 荆嬷嬷笑着说:“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太后:“还有松子枣泥糕……” --- 与此同时,秦贵妃宫里,除了被禁足的林美人,其余各位嫔妃已悉数到场请安。 蕙嫔清了清嗓子,把林美人被陛下勒令禁足的消息同大家说了。 众人神色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同病相怜的,但大多,都松了一口气。 在座所有人都被陛下拒绝过,如若单单这位份最低的林美人被陛下宠幸了,那她们可当真是没脸。 “还当她多么的与众不同,陛下还不是瞧不上。” “长得好看又如何,性子木讷,平日里连句话都不会说,陛下能看上她就怪了。” “听说还是御前失仪,才被勒令禁足的,也不知她干了什么。” “怕不是,在泰和宫偷吃来着吧。” “谁说不是呢,昨晚宫宴上,林美人就跟几辈子没吃饱似的,只顾埋头猛吃。” 这句话引得众人哄笑出声。 看着众嫔妃说说笑笑,坐在上头的秦贵妃一言不发,抿唇而笑。 --- 林思浅站了一个晚上,又累又困。 外加冷风一吹,本就有些弱不禁风的身子就有些受不住,感冒了。 昏昏沉沉一觉下去,就到了傍晚。 中途竹香喊她起来吃早饭,吃午饭,都没能将人喊起来。 一直到晚饭时分,她才饿醒了,眼睛都没睁开,咕哝着喊人:“香儿。” 听到动静,竹香颠颠跑进来:“主子,您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就要去喊太医了。” 林思浅裹着被子,露出个脑袋,笑得开心:“喊什么太医,我就是太困了。” 听林思浅的声音闷闷的,竹香伸手在她额头摸了摸:“主子可是受了风寒?” 林思浅摇了下头:“没事,你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一听自家主子喊饿,竹香放下心来,又颠颠跑出去,先打了盆温水来给林思浅洗了脸洗了手,这才把刚送来没多久的晚饭拎了进来。 竹香提着食盒,脸色不大好看:“主子,今儿晚上只有粥,馒头,一碟炒白菜。尚膳监那些人,想必是听到您挨罚的消息了,才敢这么糊弄。” 林思浅裹着被子坐起来:“没事儿,能吃饱就行。” 在哪都一样,以前她打工,普通员工和管理层的伙食也是不一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着清炒白菜喝完一碗粥,又啃了一个馒头,林思浅又躺回了床上:“香儿,你今儿去喂了小桔子了吗?” 香儿收拾着碗筷,点头道:“奴婢去喂过了。”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哎,这禁足哪哪都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小桔子了。” 想到自家主子那么喜欢小橘猫,香儿提议道:“主子,要不,明儿奴婢把小桔子偷偷抱回来?反正咱们就养在咱们殿里,也不往外带,应该没事。” 林思浅琢磨了一番,点头:“成。” 现如今皇帝回来了,嫔妃们也都回来了,各个都是不好惹的。 与其让香儿每天冒着风险跑去那废弃的宫殿喂猫,还不如带回来养。 主仆二人说好,想着以后这西偏殿多了一个喘气的,二人都很高兴。 林思浅:“香儿,我再睡一会儿,酉时你喊我。” 竹香也不多问,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林思浅窝进被窝里,又睡了过去,直到酉时被竹香喊了起来。 让竹香去歇息,林思浅躲到被子里和陆远之连上了线。 “陆远之,你吃饭了没?” 林思浅小小声地问,鼻音有些重。 陆离听得蹙眉:“林姑娘这是病了?” 原本吧,林思浅还不觉得被缺德皇帝罚站了一夜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听着陆远之那温柔备至的关怀,顿觉委屈,鼻头一酸,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陆远之,要是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一样好,那该多好。” 第15章 小姑娘听起来是在夸他,可话里的委屈却藏都藏不住。 陆离嘴角一沉,面上的笑意不见:“林姑娘可是受了欺负?” 林思浅抹了抹眼睛,故作轻松道:“没事儿,给人家打工嘛,难免的。” 陆远之能够关心她,她就很开心了,没必要把那些破烂糟心事都说给他听。 何况,他一个管事,告诉他也没用,何必平白让他跟着生气。 打工? 又是一个他不曾听过的新词。 但陆离明白,小姑娘说的是给别人家当丫鬟做事。 听出小姑娘不愿意细谈,可陆离还是试探着问:“林姑娘,若是你信得过,不妨说与陆某听听?” 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似乎带着天然的说服力。 林思浅犹豫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委屈吧啦地开了口:“就是差事没办好,被罚了。” “你那缺德主家罚的?”陆离问。 林思浅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嗯。他不止缺德,他还变态呢。” 变态? 小姑娘之前说她模样生得好。 略微一琢磨,陆离转着扳指的手一顿,凤眸里闪过一抹寒光:“你那主家,可是对你心生不轨?” 听出陆远之声音里的寒意,林思浅忙澄清:“那倒是没有。” 陆离眉宇间一松,接着转动扳指,安静听着。 本来,林思浅已经对自己所处所遇都认命了。 可如今一和陆远之聊天,才发觉自己对那缺德皇帝怀了一肚子的怨气。 如今话匣子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 “陆远之,你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主家,残暴严苛,动不动就罚人。” 陆离:“他怎么罚的你?” 林思浅愤愤地哼了一声:“怎么罚都不重要,关键是我的伙食被克扣了。” 陆离俊眉微拧:“克扣你的伙食?你那主家竟是如此小肚鸡肠之辈。” 虽说伙食不是皇帝直接克扣的,可就是因为他罚了她,才导致的。 林思浅很委屈:“就是说呢,他真的是坏死了。” 陆离:“你可是没吃饱?” 林思浅:“饱倒是饱了,就是吃的不好。” 早知道这样,昨晚宫宴上,哪怕撑死,她也要把桌上那些菜全吃完。 听着小姑娘那委委屈屈的声音,想起上次他喝鸡汤,小姑娘在那头直吸溜,陆离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林姑娘,若是你方便,将住处告知陆某,陆某可差人给你送些吃的。” 林思浅心头暖暖的:“陆远之,不麻烦你了,我住的地看守太严,很难进。” 小姑娘这是还没有全然信任他。 陆离尝试再劝:“林姑娘,上次陆某说过,陆某主家在京城颇有权势,若是你愿意,陆某可出面,找你那主家谈一谈。” 话是这么说,但陆离已经打定主意,若小姑娘肯告诉他实话,等找到人,他就给小姑娘赎身。 当然,小姑娘口中那缺德又变态的刻薄主家,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连个小姑娘都要百般为难之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陆远之这话,让林思浅心中的委屈悉数烟消云散,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 心情好,小姑娘的声音就甜甜的:“陆远之,谢谢你,但我签的是死契。” 进了皇宫,做了皇帝的女人,不管受宠不受宠,怕是一辈子只能老死在宫中了。 陆离:“死契也无妨,陆某有法……” 一个注定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再讨论也没用。 她和陆远之只有晚上才能聊这么一会儿,林思浅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她出言打断:“陆远之,谢谢你,但真的不用了。” 向来说一不二的皇帝陛下,在小姑娘这,却接二连三被拒,陆离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接下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林思浅也没说话。 二人都沉默不语,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还有些微妙的疏离感。 林思浅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打破沉默,语带歉意:“陆远之,谢谢你。” 陆远之一而再提出帮她,是她迫于现实不得不拒绝,总归是她拂了他的好意。 陆离温柔应:“林姑娘客气,陆某并未帮上什么忙。” 林思浅:“你和我聊天,安慰我,要给我送吃的,还要找我主家聊,这让我觉得也是有人关心的,我很开心。” 听出小姑娘话里的笑意,陆离也跟着勾唇笑了:“那便好。” 也听出了陆远之的笑意,林思浅嘿嘿傻笑出声。 小姑娘的笑声憨憨傻傻,又甚是可爱,陆离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两个人都笑了,刚才那一刹那的疏离之感顷刻间冰消瓦解。 林思浅想起昨晚,忍不住开口问:“陆远之,我昨晚喊了你好一会儿,才联络上你,你那时可是在什么密不透风的地方?” 陆离想了想,推测道:“那时我在沐浴,这传音物件摘了下来,放在一旁。” 难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原来他在洗澡。 林思浅好奇道:“那要不,我们再试试?” 陆离:“好。” 连线主动权在林思浅这边,她切断通话,等了一会儿,再次尝试联络陆远之,可玉佩却没有反应。 陆离把扳指摘下,放在桌上,离手,静静等着。 扳指毫无动静。 等了片刻,他将扳指拿在手里,继续等着。 须臾,小姑娘的声音传了来:“陆远之?” 陆离笑着应:“陆某在。” 两个人交流了一下,又尝试了两次,最后确定,扳指要陆离拿在手里才能连上线。 但凡他的手不挨着扳指,哪怕近在咫尺都连不上。 若是陆离把扳指放在桌上,离手,那两个人的通话就切断了。 林思浅这边却有点儿不同,她亲了一口,通话就能开启成功。 开启之后,也不管玉佩是不是拿在手里,通话依然畅通,直到她再次亲一口切断。 当然,林思浅仍旧认为,她亲过之后,还得哎呦一声。 而陆离,依然没有告诉她实话。 小姑娘那一声声哎呦,着实过于有趣,听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对于新的发现,林思浅挺高兴的:“那这样,倒是好一些,免得不小心你那玉佩掉在别人手里。” 如此一来,哪怕他的扳指到了别人手里,小姑娘也没法沟通,更不会换个新“网友”。 先前的担心不存在,陆离也觉得挺好。 “陆某这边如今倒是无妨,林姑娘的玉佩要收好才是。” 林思浅:“放心,我挂脖子上的,丢不了。” 陆离:“如此甚好。” 二人不约而同觉得,两个人以这种神奇的方式联络在一起,仿佛是冥冥中注定。 虽然都没说出口,但二人心中,都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不知不觉间,两人说话的语气越发轻柔了些,脸上的笑意也越发地浓了。 林思浅:“陆远之,你几时睡?” 陆离:“不急。” 林思浅:“那你再陪我一会儿可好,我睡不着。” 陆离:“自是可以。” 林思浅:“陆远之,你今晚吃了什么?” 想到小姑娘说晚上没吃好,陆离只报了一道菜:“八宝鸭。” 林思浅吞了吞口水:“八宝鸭我还没吃过呢,好吃吗?” 陆离听到了那声小小的咽口水的声音,心中生起一抹心疼:“味道还行,日后,等我们见面,我让人做给你吃。” 林思浅在心底轻轻叹气,她这辈子,怕是很难有机会和陆远之见面。 可此刻,她愿意自我欺骗一下:“好,那两只鸭腿,我们一人一只。” 陆离轻笑:“两只都给你。” 林思浅:“你每餐饭,都点心吃吗?” 陆离:“有的,今晚吃的山药糕。” 林思浅:“山药糕是什么味,甜吗?” 陆离:“不曾放糖……” 两个人,一个好奇地不停问问问,一个耐心十足地答答答,就这样东拉西扯,一聊就聊到了半夜。 林思浅哈欠连连,拿着玉佩趴在了床上,声音满是困意:“陆远之,我困了呢。” 陆离:“好,那你歇息。” 林思浅:“那晚安哦。” 听着那咕咕哝哝的软糯声音,陆离脑中浮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姑娘。 他犹豫了瞬间,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林姑娘,你对我说过的话,可都是实情?” 林思浅眼睛一睁,没有立马接话。 她姓林,叫浅浅,这是真的。 她的主家姓皇,她做个小小管事,这也算不上撒谎,吧。 她可不是诚心要骗他。 只是,要是陆远之知道她是皇帝的妃子,怕是打死也不会再跟她聊天了。 敢跟皇帝的女人私下里有来往,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要是这事让人知道传出去,她的脑袋也不保。 所以,她的真实身份,打死也不能说。 嗯,对,她没有骗陆远之,顶多算是有所隐瞒而已。 思虑一番,林思浅才回答:“那个,陆远之,我说的都是实情。” 听着小姑娘的保证,但方才她那一瞬间的沉默,让陆离明白,并非如此。 虽有失望,但陆离没说什么,只轻声道:“好,陆某对林姑娘所言所说,也皆属实,并无虚言。” 他并非刻意隐瞒自己皇帝的身份。 只是身为天子,万人臣服,实则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罢了。 难得遇到这么个敢随心随性和他说话的有趣小姑娘,他不想吓到她。 待到二人再相熟些,她更信任他些,他自会将真实身份告之于她。 听着陆远之笃定的语气,林思浅浅心虚的同时,又很是有些感动:“那个,陆远之,我以后喊你哥哥成吗?” 第16章 哥哥? 对于小姑娘这稍微有些突兀的提议,陆离微微一愣。 见陆远之那头沉默,林思浅反应过来,“哥哥”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腻歪了。 林思浅小脸微红,连忙往回找补:“就是,我想着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比我大了好几岁,我总喊你名字,有点儿不礼貌。” “要是你觉得不合适,那我就还是喊你陆远之。” 听着小姑娘忙不迭的一大堆解释,陆离展颜微笑:“合适。” 见陆远之还挺爽快,林思浅很开心:“嘿嘿,那行。” 陆离喜欢听小姑娘这憨憨的笑,也跟着忍俊不禁,随即问:“若是陆某称呼林姑娘浅浅,不知可有冒犯?” 林思浅:“不冒犯,不冒犯。” 总是叫她林姑娘,听起来也太见外了。 陆离:“好,那日后,我们便以兄妹相称。” 认了个哥哥,林思浅情绪有些高涨,小小的声音里洋溢着欢喜:“哥哥。” 陆离应:“浅浅。” 两个人看不见彼此,可似乎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称呼一改,无形之中,二人都觉得关系更加亲密了。 又聊了一会儿,林思浅才依依不舍地切断了通话。 把玉佩塞回领子,林思浅抱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啊滚,嘴笑得都合不拢。 嘿嘿,有哥哥喽。 林思浅滚了好几圈,又爬起来喝了杯水,这才钻回被窝闭眼睡觉。 --- 传音切断,扳指归于寂静。 陆离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嘴角含笑,闭眼摩挲着扳指。 好一会儿,起身出门。 守在门口的郑福忙问:“陛下,这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去哪?” 陆离:“睡不着,出去走走。” 郑福和吴风相对一望,都一脸懵。 陛下夜不能寐乃是常事,可顶多是在殿内看书到天亮,很少大半夜地出来走。 今儿,这是怎么了? 问题是,陛下那常年冰冻的脸上,好像还隐隐带着笑? 二人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多问,只默默跟在皇帝陛下身后。 --- 被禁了足,林思浅反倒更加自由了。 无需早起请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昨儿晚上和陆远之聊完,已过了午夜。 这一觉睡饱了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一醒来,还没睁眼,就先把昨晚的聊天回味了一遍。 想着想着,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回味完,心满意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在被子里拱了拱,这才睁开眼睛。 屋内没有动静,也没见竹香人。 林思浅趴在床边,探头喊了一声:“香儿?” 外头殿门响了,香儿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团布:“主子,您可好些了?” 林思浅心情好,笑意盈盈:“嗯,睡一觉好多了。” “那就好。”竹香笑着点头。 走到床边蹲下去,把怀里抱着的布往林思浅面前一递:“主子,您看。” “这什么?”林思浅伸出手,把布扒拉开。 小橘猫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冲着林思浅喵了一声。 “小桔子。”林思浅惊喜地坐起来,伸手就把小橘猫抱过来,在它小脑袋上摸了摸。 等林思浅摸了一会儿,竹香提议道:“主子,您先起来吃饭,吃了饭咱们给小桔子洗个澡吧。” 林思浅点头:“好。” 林思浅起床洗漱,吃完了馒头配粥,就和竹香一起给小橘猫洗了个澡。 随后主仆二人坐在榻上聊天。 竹香绣花,林思浅抱着小桔子在一旁看热闹。 竹香:“主子,奴婢早上去出去抱小桔子,路上听到有人说起昨儿永平王进宫的事儿。” “永平王,那是谁?”林思浅摸着小橘猫的后背,好奇地问。 竹香往林思浅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说给她听。 “永平王陆钰,是当今圣上唯一还存活在世的兄弟,虽是庶出皇子,可却深得太后的喜爱。” “尚书府的宋大公子,曾是永平王的伴读,二人关系甚是亲厚,永平王拿宋二公子也一直当兄弟看待。” 林思浅心生警惕:“你家姑娘,可曾见过这个永平王?” 竹香点头:“以前在尚书府,我家姑娘和永平王打过照面,只请了安,不曾多说什么。” 林思浅琢磨了一番,推测道:“你说上次送纸条那事,是不是这永平王帮的忙?” 不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帮宫外的男人给皇帝的嫔妃递纸条。 “有这个可能。”竹香点头。 提起林念瑾,竹香有些伤感,眼眶湿润:“只是不知,宋二公子那纸条里写了什么,让我家姑娘看完就那么去了。” 林思浅伸手拍拍竹香的胳膊,安慰道:“香儿,若是有机会见到宋二公子,我定会帮你问清楚。” --- 永平王府,书房。 永平王陆钰站在案前,执笔正在写字,举手投足间皆显温文尔雅。 小厮来报:“王爷,宋二公子登门拜访。” 永平王抬起头来,温和说道:“快请进来。” 少顷,宋二公子宋书勉走了进来,拱手见礼:“见过王爷。”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书生模样,眉清目秀,彬彬有礼。 只是尚未长成的身量过于瘦弱,一身白色锦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 少年眉宇紧锁,漆黑如墨的双眸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浓浓忧愁。 永平王笑着起身,扶起他:“书勉不必多礼。” 二人落座,丫鬟上了茶,退了出去。 喝了几口茶,宋书勉再次起身,躬身拱手,面露窘迫和羞惭之色:“王爷,听家兄说起您昨日进了宫,书勉今日来,是想和您打听一下……” 话说一半,宋书勉咬牙停下。 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林美人”三个字。 “你先坐。”永平王起身,走向门口吩咐道:“退远些,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书房外候着的丫鬟和小厮齐齐应声,悉数退远。 永平王将书房的门关严,转身回来坐好,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口:“书勉,我和你兄长情同手足,一向也是拿你当自家兄弟看待。” 宋二公子忙答:“在书勉心里,王爷也是书勉的兄长。” 永平王:“既如此,有些话,今日我便要与你敞开来说说。” 宋书勉点头:“王爷请讲。” 永平王:“当时我并不知你和令表妹彼此心悦,不然,我定会去太后那里帮你求个恩典,不让她进宫。” 宋书勉红了眼眶:“当时事出突然,此事怪不得王爷。”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和瑾儿私下里心悦,已是于理不合。 父母未同意之前,只能好生将心意藏着,又怎么会到处宣扬。 王爷自然不知情。 当时他被打得昏死过去,等到第二日清醒过来,瑾儿已经进了宫。 他连瑾儿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曾与她说。 心有不甘,这才央求大哥,帮忙找永平王递了张纸条进宫。 他知道,瑾儿一旦进宫,他们二人此生便是无缘。 递纸条,不为别的,他只是想和瑾儿好生告个别,让她往后不必挂念他,安心度日而已。 纸条递进去之后,永平王早已告之于他,他已经下定决心将瑾儿藏在心里。 可昨儿无意听到大哥提起永平王进了宫,他思虑再三,终是放心不下瑾儿,这才想着来打听一番。 他知道,他此刻这般放不下瑾儿,已是大错。 对他,亦或是对瑾儿,都是危险之举。 可他就是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想着,他就来问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便好。 永平王还未曾开口,就见少年眼眶已通红。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宋书勉肩膀上拍了拍:“书勉,那位林姑娘既然已经入宫,便是陛下的妃子,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再打听。” 宋书勉嗓音哽咽:“我知道,我只是,放不下。” 不知道她在那牢笼一样的皇宫里,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又不知,她可曾被人欺负…… 永平王:“昨日我进宫给太后请安,听太后提了一嘴,陛下还是未曾召任何嫔妃侍寝,如此一来,不存在争宠,想必大家也就可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他昨天进宫,无意中听说那林美人御前失仪,被勒令禁足。 但这些话,他不打算告诉宋书勉,免得让他担忧。 听完永平王的话,宋书勉紧锁的眉头稍微一松:“能过安生日子,那便好,那便好。” 永平王:“书勉,陛下的脾气你我皆知,若是哪日被他得知你和她之间的事,不止会害了你,更会害了林美人。” 宋书勉垂眸,放在膝盖上的一只瘦削不堪的手紧握成拳。 永平王接着说:“书勉,听兄长一句劝,就当为了林美人着想,日后切莫再向任何人打听她的消息。” 宋书勉握拳之手轻轻颤抖,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再抬头,神情已经归于平静。 他起身,对着永平王拱手鞠躬,语气感激坚定:“多谢兄长教诲,书勉谨记在心。” --- 林思浅在泰和宫殿外站了一整夜,又被皇帝陛下勒令禁足。 足以说明,皇帝陛下压根看不上她。 别的嫔妃那里如何,林思浅不知道,但蕙嫔那边倒是消停了,一整天都没找过她的麻烦。 就连一向趾高气扬的锦月,从西偏殿门口过的时候,也只是一脸不屑的轻嗤一声,没了先前的警惕戒备之色。 以前总盯着西偏殿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也都不再留意这边。 林思浅和竹香两个人趴在窗户缝那看到这一切,心都松快了许多。 林思浅抱着小橘猫懒洋洋歪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小桔子的毛,感叹道:“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竹香无奈叹气:“主子您可真看得开,先前不得不跛着,您说挺好的,如今连门都出不去了,您还说挺好的。” 林思浅在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薅小橘猫背上的毛:“这天越来越冷了,出不去就出不去,我还不想动弹呢。” --- 到了晚上,吃过晚膳,洗漱完毕,林思浅早早爬上床。 将帷幔一撂,抱着小橘猫窝在被窝里,静静等着酉时的到来。 时间一到,她立马连线陆远之:“哥哥?” 奶奶糯糯的一声哥哥,听得陆远之心头一酥,眸色微暗,声音也比往日低沉了些:“浅浅,我在。” “嘿嘿。”新的称呼让林思浅很高兴,没忍住憨笑出声:“哥哥,你吃饭了吗?” 雷打不动的,两个人以“你吃饭了吗”“吃了”为开头,东拉西扯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废话。 也不知聊了多久,两个人都有些口干舌燥。 林思浅小声说:“哥哥,你等我先喝一口水哦。” “好,你去。”陆离低声应,也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一杯早已放凉的茶水入喉,嗓子舒服了许多。 各自润了喉,再次聊了起来。 陆离:“不知浅浅家中可还有他人?” 林思浅:“我爹爹和娘亲都走了,就剩我一人,再没亲戚。” 她不是原来的林念瑾,和宋尚书家也算不上亲戚。 小姑娘给他透漏的身份信息有真有假,陆离知道。 但他相信,无人会拿家人性命这种事情开玩笑,这话定是真的。 想着小姑娘孤孤单单一人在世上,陆离心中不免心疼。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还不等开口,小姑娘就问他了:“哥哥你呢?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陆离如实回答:“家母尚在,还有一个兄弟,外加一个妹妹。” 林思浅语气羡慕:“那挺好的,逢年过节的人多热闹。哥哥,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除夕那晚,你还能陪我聊天吗?” 陆离:“陪你。” “嘿嘿。”林思浅心情愉悦,嘴就甜了,夸起人来毫不吝啬:“谢谢哥哥,哥哥你可真好。” 一声声甜甜的哥哥,喊得陆离心头一动。 他心底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念头。 他想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听她面对面甜甜地喊他哥哥。 念头一起,思绪压都压不住,陆离脑中浮现出两个人日常相处的模样。 脱口问出:“浅浅,你喜欢什么样的院子?” “我想想哦。”林思浅一手抱猫,一手拿玉佩,在被子里拱了拱换了个姿势。 一不小心压到小橘猫尾巴上,小橘猫不满的“喵”了一声。 林思浅忙抬起身子,把猫尾巴拽出来。 陆离好奇问:“浅浅养了猫?” 林思浅:“我捡的,偷偷养的,不敢让别人知道。” 将小橘猫放在肚子上,林思浅翘起二郎腿晃着脚,想象着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哥哥,我要是以后有自己的院子,我一定要在院子里栽一棵樱桃树,春天的时候看花,夏天的时候吃果。” 这碧华宫院子里,就有一棵长了好多年头的樱桃树。 七夕那晚,屋子里闷得慌。 她瘸着腿儿,让香儿扶她到院中樱桃树下纳凉。 见树上三三两两还余下一些红彤彤的樱桃,一时没忍住,伸手摘了一颗。 可刚放到嘴里,就赶上蕙嫔带着人回来,对着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她没资格吃。 她没理,低头老实听着。 等蕙嫔训完走人,她又偷偷摘了几颗才走。 那樱桃可甜可甜了。 要是这辈子她有机会有自己的院子,那一定要种一颗樱桃树,想吃多少吃多少,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气。 陆离:“浅浅喜欢吃樱桃?” 林思浅:“所有的果子,我最喜欢樱桃。” 陆离:“好,我知道了。” 两个人絮絮叨叨又唠了一会儿,直到林思浅哈欠连连,才挂断。 陆离坐在椅子上,摩挲了一会儿扳指,出声喊人:“郑福。” 郑福应声进来:“陛下。” 陆离:“你可知,樱桃树栽种几年才能结果?” 郑福:“据奴才所知,至少三年以上。” 陆离蹙眉:“三年?” 如今,他和浅浅日益亲近。 他相信,浅浅和他敞开心扉,指日可待。 他要早早把院子准备起来。 三年,太久了。 郑福身为皇帝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察言观色那是生存之本,他揣摩着皇帝的心意,试探着问:“陛下可是要吃樱桃?” 陆离:“你去帮朕准备一个院子,院子要大,房屋要明亮,院子里还要栽上一颗樱桃树,朕要它明年夏天就结果。” 如今已经入了秋,明年夏天就要结果,那只能移栽了。 可就算是移栽,也不能保证明年夏天一定能结果。 郑福快速转动脑袋,想了想,为了完美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开口道:“陛下,碧华宫院子里倒是有一棵已经结果的樱桃树。” 有现成的自然最好。陆离抬眸,直接拍板:“那就它吧。” 郑福提醒:“可是陛下,蕙嫔娘娘住在那。” 陆离:“搬走。” 郑福:“西偏殿的林美人还禁着足……” “不管是谁,全都搬走。”陆离摩挲着扳指,嘴角微勾:“明天酉时之前,把这院子给朕腾出来。” 第17章 隔日清晨,林思浅还在呼呼大睡,就被竹香摇醒了:“主子醒醒,咱们今儿得搬家。” 林思浅抱着小橘猫,睡眼惺忪:“为什么搬家?” 见林思浅醒了,竹香开始收拾起寝殿的东西。 “奴婢也不知,方才郑公公亲自来传的话,说是陛下的旨意,这院子今儿就要腾出来。” 林思浅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往哪儿搬?” 竹香:“说是雅音殿。” 林思浅:“雅音殿,那地方好,清净。” 先前皇帝出宫秋猎那阵子,她带着竹香到处逛,走到过这个雅音殿,地处后宫最偏僻的角落。 “仔细着点儿,这花瓶可是太后赐给娘娘的,要是摔坏了,你的小命都不够赔。” 外头传来锦月训斥他人的声音,还有搬东西的声响。 林思浅低声问:“蕙嫔也和咱们搬去一处?” 竹香:“蕙嫔搬去景颜宫,那里可比咱们要去的雅音殿离陛下的泰和宫近多了。” 以后不用和蕙嫔住一个院,这对于林思浅来说,简直是大喜临门。 离皇上是近还是远,她丝毫不关心,更何况,她巴不得离皇帝远远的。 林思浅高兴地穿鞋下地,有些迫不及待:“快快快,咱们赶紧收拾,赶紧搬。” 竹香:“主子,您先用膳。外头搬东西的太监都在帮蕙嫔搬,想必得等正殿搬完,才能轮得到咱们。” 林思浅:“也好,那先吃饭。” 林思浅进宫时日不久,又不得宠,平日里也没什么赏赐。 等竹香把所有东西收拾完,一共也就三个包袱的衣服,外加两床被褥。 其他的家具物什都是这西偏殿的,不能带走。 吵吵嚷嚷一早上,蕙嫔的东西终于搬完了。 两个小太监奉命过来西偏殿,帮林思浅搬东西。 竹香招呼他们二人拿上东西,林思浅自己抱着藏着小橘猫的包袱,几人出门。 不巧的是,一出西偏殿的门,就碰上同样往外走的蕙嫔。 蕙嫔停下脚步,不屑一顾地斜睨了一眼林思浅:“恭喜林美人,如今也有单独的宫殿了。” 林思浅抱紧包袱,低着头答:“多谢蕙嫔娘娘,都是陛下仁慈,嫔妾才能有此福分。” “也是,雅音殿安静,刚好适合林美人禁足。”蕙嫔嗤笑一声,抬脚就走。 “娘娘,奴婢可听说,那雅音殿闹鬼呢。”锦月跟在蕙嫔身后说道。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林思浅听见。 闹鬼? 林思浅脸色一白,看向竹香,就见竹香眼中也露出害怕。 林思浅一向怕鬼,听到雅音殿闹鬼,心里直犯怵。 可见竹香比她还怕的样子,不得已为主则强。 她拍了拍竹香的胳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说是不怕,可等一只脚迈进雅音殿的院门,林思浅就紧紧抓住了竹香的胳膊。 负责打扫看守雅音殿的宫女和太监一得到通知,就一直候在门内两侧。 见人进院,忙跪地请安。 “奴才给林美人请安。” “奴婢给林美人请安。” 林思浅本就神经紧绷,这冷不丁地一声,吓得她差点儿蹦起来,转身就想跑。 竹香忙拖住她,凑近了小声提醒:“主子,这是白天。” 对哦,就算有鬼,大白天的也不可能出来。 林思浅拍了拍胸口,深呼吸,转过身,面带微笑:“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太监和宫女起身,上前接过东西,搬进了正殿。 两名帮着搬家的小太监行礼告退。 林思浅给竹香使了个眼色,竹香从荷包里拿出两个碎银子,递了过去,两名小太监谢过,笑着走了。 林思浅拆开怀里的包袱,把老老实实窝着的小橘猫抱了出来。 要说搬到这雅音殿的另一大好处,就是不用再把小橘猫藏着掖着了。 竹香带着宫女和太监进殿去安置东西。 林思浅则抱着小桔子,站在院中四处打量。 这雅音殿的院子,远比不上碧华宫宽敞。 正殿加上东西偏殿,屋子也比碧华宫少了十来间。 不过小有小的好处,无需和其他嫔妃同住。 在这小小的一方院子里,从今往后,她就是明面上的老大了。 为何说明面上,因为还不知道那宫女和太监听不听她的。 林思浅觉得,她喜欢这雅音殿。 当然,前提是不闹鬼的话。 等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林思浅让竹香把雅音殿的一名宫女和一名太监喊了过来,一一问了话。 宫女名叫木棉,今年二十二,成熟稳重,不卑不亢,少言寡语。 小太监眉目清秀,名叫叶安,和竹香一样大,才十五岁,可快言快语,圆滑老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林思浅本想拿出一宫之主的架势来说个场面话,可琢磨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最后只故作高冷地点了点头:“嗯,你等好生当差,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们。” 木棉和叶安齐齐应是。 林思浅想了想又问:“有传闻说,这雅音殿闹鬼,可有此事?” 木棉摇头:“回主子的话,奴婢在此处住了八年,从不曾遇见鬼。” 叶安也跟着答:“是啊主子,那些纯属谣言。” 林思浅不解:“那为何会有那等传闻?” 叶安伶俐答道:“咱这雅音殿后面,便是冷宫,那里关着先帝的一些妃子,时不时地会有哭嚎声,想必就是因为这。” 雅音殿和冷宫的正门不在一条路上,可细想一下,还真是离得很近。 原来如此。 既然不是鬼,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林思浅心里头松了一大口气,让木棉和叶安下去忙,又吩咐竹香把殿门关上。 她抱着小桔子坐到榻上,对着竹香招招手:“香儿,来。” 竹香走近,凑过去:“主子,您有何吩咐?” 林思浅指了指殿门口,压低声音:“香儿,我们初来乍到,尚不知木棉和叶安的为人,你我说话做事,需得和在碧华宫时一样,小心谨慎,尤其是事关我……” 林思浅意有所指的指了指自己。 竹香的忠心毋庸置疑,肯定不会出卖她。 可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又没什么城府。 要是木棉和叶安是好的,那自然好。 可万一他们另有其主……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妙。 深知事情的严重性,竹香严肃地点头:“主子放心,奴婢省的。” 转眼就到了午膳时分,木棉进来禀:“主子,雅音殿偏远,不若奴婢去取膳食?不然等到尚膳监的人送来,不知要到什么时辰,饭菜怕是早就凉了。” 平日里,林思浅的饭菜都是和蕙嫔的一起送来,好不好的另说,倒还都是热的。 如今搬到雅音殿独住,蕙嫔这个光她是借不上了。 木棉思虑周到,林思浅当即应允:“成,你带着竹香一起去。” --- 秋日的正午,阳光正好,晒得到处暖洋洋的。 想着竹香和木棉也没那么快回来,林思浅抱着小橘猫到院子里晒着太阳,望着院门口的方向等。 小太监叶安有眼力见地跟上来:“主子,可要奴才陪您到院外去走走?” 林思浅:“不了,我如今还在禁足。” 叶安忙转身回殿,搬了把竹制摇椅出来:“主子您坐。” 林思浅抱着猫坐上去试了试,满意地笑了:“多谢你了。” 叶安进宫数载,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主子道谢,一脸的意外和惶恐:“主子您折煞奴才了。” 林思浅笑笑,没再说话。 她抱着猫,靠坐在摇椅上,脚尖一下一下点地,慢慢晃着。 晃着晃着,忍不住抿嘴笑了。 搬到这来,可真不错。 至少这禁足的范围就变大了。 先前在碧华宫,有蕙嫔的人盯着,她连西偏殿的门都不敢踏出一步,生怕蕙嫔以此为借口找她麻烦。 如今倒是好了,整个院子都可以活动。 要是伙食能好一点儿的话,那这日子简直就能算得上完美了。 雅音殿确实偏远,林思浅都快把自己晃得睡着了,竹香和木棉才提着食盒回来。 竹香脸上带着笑,上前扶起林思浅:“主子,用膳了。” “用膳,正好饿了。”林思浅笑着说。 等到进了殿,竹香把饭菜端出来摆好,林思浅吃了个大惊:“今儿这伙食,怎么这么丰盛的?” 一碗红烧肉,一条红烧鲤鱼,一碗素炒小白菜,还有一碗羊肉汤。 跟那日的宫宴自然没法比,可对于吃了几顿稀饭馒头配咸菜的林思浅来说,这简直和过年一样了。 闻着肉香鱼香,林思浅直吞口水,却有点不大敢吃。 竹香看得好笑:“主子,您吃吧,这本就该是您的份例。” 林思浅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肥瘦相间,香甜松软,就一个字,香。 香得林思浅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吃!” 连着吃了三四块,林思浅这才接着问:“这尚膳监,可是抽了什么风,怎么突然肯按我的份例给了,他们不怕得罪他们背后的主子了。” 她一个宫妃,虽说品级低,可到底也是主子。 若是没有人背后使坏,尚膳监那帮人想必也不敢如此对她。 竹香:“听说是今儿一早,陛下身边的郑公公代陛下到尚膳监,过问宫里下人的伙食,严令不得克扣,不然严惩不贷。” “主子您想啊,连下人的伙食都不得苛扣,那您是可是主子呢,他们自然也不敢再做手脚。” “是这个理儿。”林思浅点头,接着吃。 这缺德皇帝,可算干了件人事儿了。 午膳丰盛,晚膳也很不错。 连着吃了两顿好的,林思浅一天的心情都很好。 一直到晚上和陆远之连上线,她喊陆远之那声哥哥,都喜滋滋的。 陆离立刻就听出来了,笑着问:“浅浅今日,可是有何喜事?” 林思浅难以抑制地嘿嘿直笑:“今儿吃得好。” 就为这,小姑娘就如此开心? 陆离哑然失笑:“浅浅都吃了什么?” “红烧肉,羊肉汤……” 林思浅绘声绘色地一道一道菜报给他听,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吸溜了一声。 陆离静静听着,面上的笑意渐浓。 等小姑娘说完才问:“浅浅可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林思浅:“我很好养的,只要是好吃的我都爱吃。” 上辈子爸妈在的时候,她还可以任性挑食。 可独自生活那两年,整天忙于学业和赚钱,哪有闲钱和闲工夫去研究吃的。 保证营养的前提下,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听着小姑娘大咧咧的语气,陆离心头有些不是滋味:“等日后,我定要带浅浅吃遍这天下的美食。” 就她这身份,两个人这辈子都没可能见面。 再说,天下那么大,美食那么多,陆远之一个管事,怎么可能带她吃遍,他说这话,有点儿吹牛的嫌疑。 但林思浅丝毫不介意,反而忍不住心花怒放。 陆远之这是哄她开心呢,网络世界嘛,她都懂。 心情好,林思浅一张明艳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哥哥,谢谢你哦。” 陆离嘴角上扬:“如今不过是嘴上说说,待得日后浅浅吃得开心,再谢我不迟。” 林思浅心情好,就想高歌一曲。 她拱了拱,整个人缩进被窝,还不忘伸手把小橘猫也捞进去,轻声道:“哥哥,我给你唱个曲儿吧。” 第18章 陆离眉梢微扬,颇有些意外:“浅浅会唱曲儿?” 林思浅:“唱着玩儿的,唱的不好,哥哥你不要笑话我。” 陆离:“好,不笑话。” 林思浅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唱:“两……” 刚起了个头,又停了下来:“哥哥你坐稳了。” 陆离本就是歪靠在软塌之上,闻言忍俊不禁:“好,坐稳了。” 林思浅这才开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这垂髫小儿一般的唱谣,可与陆离想象中的唱曲儿大相径庭。 一阵错愕过后,陆离扶额轻笑。 听着那低低的笑声,林思浅不满抗议:“哥哥,你还听不听了!” 陆离撑着额头的手微微发抖,闷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听,浅浅接着唱。” 林思浅:“那你可不能再笑啊。” 陆离强忍笑意:“好,不笑。” 林思浅再次小声开唱:“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 听着小姑娘认认真真地唱着这奇奇怪怪的小曲儿,陆离单手撑腮,安静听着。 可眼底那浓浓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林思浅唱完,一本正经地问:“哥哥,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陆离敛去笑意,严肃回答:“甚好。” 听出陆远之那貌似严肃的语气里溢出来的笑意,林思浅一拍枕头,绷起了脸:“哥哥,你在偷笑吧?” 林思浅唱歌属实没什么天赋,但胜在少女音甜糯可人。 唱出来的歌,虽算不上有多难听,但也担不起好听二字。 可没办法,她就是爱唱,尤其是心情好的时候。 以前同学们都说她,又菜又爱唱,这她都知道。 可她林思浅也是有自尊心的,不喜欢被人笑话。 这首《两只老虎》,是她为数不多能唱在调上的,这陆远之怎么总是笑。 陆离本就已经忍了很久,一听小姑娘气哼哼地质问,当即笑出了声,笑得肩膀不停地抖动。 整个泰和宫,安静无声。 突然一声大笑从殿内传出来,在这寂静的夜晚是如此的突兀,又莫名地让人心头发慌。 守在门外的吴风刷地一声把剑抽了出来,神情戒备地靠近门口,附耳倾听。 一旁站着的郑福将他拉开两步,小声说:“吴大人不必如此,最近陛下经常这般。” 吴风视线盯着窗户,愁容不展。 他知道,可他就是疑惑,平日里整天绷着个脸的陛下,最近不知为何,总是这般无端发笑。 不光独处的时候如此,就连有时候和他说话,也偶尔会冷不丁地露出一抹笑容。 当真让人费解。 也不知陛下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陆离不管门外的人怎么想,此刻心中愉悦,想笑就笑了,还笑得很大声。 林思浅被他笑得炸了毛:“陆远之,你再笑,我就要打你了哦。” 陆离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我们这般,连面都见不到,浅浅要如何打我?” 听着那意有所指的一问,林思浅在小橘猫的脑袋上呼噜了两下。 这个陆远之,又想打听她的住处吧。 她才不会说。 林思浅生硬地岔开了话题:“哥哥,这么晚了,你该歇息了吧。” 狡猾的小东西。 陆离无奈摇头:“最近夜里睡不着,没那么早歇息。” 林思浅:“为什么睡不着?” 陆离:“许多年的老毛病了。” 林思浅:“可找大夫看过?” 陆离:“找了,说是心病。” 林思浅:“心病,那能跟我说说吗?” 陆离沉默了一瞬,声音温柔:“等日后,我们见了面,我再同你说。” 谁都有不愿与他人说的秘密,林思浅深表理解,丝毫不介意地提议:“那要不,我唱曲儿哄你睡?” 陆离眉眼含笑:“那劳烦浅浅了。” 林思浅:“嘿嘿,没事。那你躺好,闭上眼睛。” “稍等。”陆离从榻上起身,走到床边脱掉外袍,躺了上去,戴着扳指的右手放在心口处:“躺好了。” 林思浅:“闭上眼睛。” 陆离依言照做:“闭上了。” 林思浅在脑袋里费劲巴拉扒拉了半天,把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的摇篮曲给扒拉了出来。 这首摇篮曲,是她从小听到大的,也唱的不错。 林思浅放轻声音,信心满满地开口:“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亲爱的?此言何意?”陆离睁眼,虚心请教。 林思浅挠了挠小橘猫脑袋:“就是,就是心爱的,喜欢的,中意的。” “了然。”陆离闭眼,直挺挺躺好:“请浅浅继续。” 林思浅接着唱:“睡吧,睡吧,妈妈喜欢你……”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甜如浸蜜,听在耳中,让人倍感舒适。 陆离在这曲调简单,但却让人心旷神怡的小曲儿中,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慢慢睡着了。 无人打扰,林思浅唱得投入,最后把自己也唱迷糊了,抱着小橘猫也睡了过去。 待得第二日清晨,郑福推门进来,喊皇帝陛下起床上朝,陆离才猛地睁开眼。 头脑前所未有的轻松,这让他很是意外。 脑中有片刻的迟钝,但很快,他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昨晚上,他是被小姑娘唱曲哄睡的? 陆离嘴角漾起笑意,坐了起来。 抬起手正欲整理披在肩上的头发,就听扳指里传来小姑娘的咕哝声:“红烧肉,嘿嘿。” 小姑娘昨晚竟没有切断传音,就这么陪了他一晚? 突然之间,陆离心头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满满登登。 郑福撩起床幔,准备服侍陆离更衣。 陆离忙伸手捂住扳指,轻声吩咐:“朕自己来,你去泡茶。” 皇帝陛下未登基前在军中曾待过数年,自己穿衣早已成了习惯,郑福并未怀疑,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人走远,陆离这才把扳指拿到耳边仔细听着,可却只有小姑娘细细的呼吸声。 这是还未醒。 陆离眉眼含笑听了一会儿,摸索了几下扳指,这才把扳指从手上摘下放在床边。 须臾,再拿起来,扳指里已经没了声音。 --- 林思浅睡饱,还没睁眼,就四下摩挲着,把小橘猫给捞到了怀里,一顿揉搓:“小桔子,早上好啊。” 小橘猫被揉得烦了,喵一声蹿了出去。 林思浅伸手去抓,猫没抓到,倒是把每晚睡前摘下来放在枕头边的银色镂空手镯给碰掉地上了。 “嘿,你个小坏猫。”林思浅倒打一耙,坐起身,准备穿鞋去捡。 竹香听到动静走进来,上前捡起来,一脸心疼:“主子,镯子摔坏了,木珠也坏了一个。” 林思浅裹上被子:“我看看。” 竹香把手镯和掉出来的几个木珠都递到林思浅面前。 林思浅拿起那个摔得裂开的木珠,翻来掉去看了看,突然伸手掰了掰。 这才发现,这木珠子并非实心,而是两个空心的半圆扣在一起。 林思浅稍微用力,就把已经摔开缝隙的木珠给打开了,里面掉出来一张仔细折成小块的纸条。 第19章 “主子,这好像是我家姑娘那个纸条。”竹香有些激动地凑上前。 找了那么久,原来竟然藏在这日日戴在手上的手镯里。 林思浅小心把折着的纸条打开,就见纸条上写着八个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字迹灵动流逸,颇为赏心悦目。 竹香:“主子,这是何意?” 琢磨了一会儿,林思浅皱起眉头:“这是相约一起赴死吗?” 一听林思浅这话,竹香顿时泪盈于眶,难过地小声啜泣起来:“原来宋二公子送来的是这话,难怪我家姑娘去了。” 林思浅将竹香拉到床边坐下:“香儿,你可认得宋二公子的字?” 竹香擦了擦眼睛:“我家姑娘时常和宋二公子谈诗论赋,奴婢见过宋二公子的字。” 林思浅把纸条递到竹香面前:“那你看看,这可是他的字。” 竹香探头看了看,哽咽着点头:“奴婢瞧着是的。” 林思浅轻轻叹气。 也是,就算竹香认不准,那林念瑾和宋二公子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又心悦彼此,总不会认错心上人的字迹。 既然是相约赴死,那这位宋二公子,难道也已经没了? 深居宫中,消息闭塞,她和香儿又没有门路,打听不到外头的消息。 但以林念瑾和宋二公子两人感情浓厚的程度,既然他送了纸条进来,那定然也已经去了。 林思浅心头闷闷的,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安静坐着,久久不语。 她突然很难过。 为林念瑾。 也为宋二公子。 更为天底下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相守的有情人感到难过。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不曾体会过爱情是什么滋味。 也无法想象,宁肯为了一个人去死,是何等绝望又悲壮的心境。 但她知道,在这世上,对有的人来说,爱情高于一切。 若是不能够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他们宁肯共同赴死,也不愿向世俗妥协。 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 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 那样缠绵浓烈的情感。 她尊重,也羡慕。 这辈子,被困在这后宫之中,她注定没机会了。 下辈子吧,下辈子她一定要找个心爱的男人,轰轰烈烈爱一场。 但就算她深深爱上一个男人,就算被迫分开,她大概率也不会为了他去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怕再累再难,可活着,终归是件美好的事情。 也只有活着,万事才有希望。 竹香坐在一边,捂着脸越哭越伤心,没忍住小声哭出声来。 林思浅拉回思绪,伸手将竹香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香儿,既然有宋二公子陪着,总归,你家姑娘不会那么孤单了。” 香儿是林念瑾从路边捡回去养大的,林念瑾对香儿来说,是主子,也是姐姐。 除了最初那几日,香儿经常偷偷抹泪外,她一直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可林思浅知道,主仆情深,尤其是林念瑾又是这样的方式离开的,香儿怎么可能不想念,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林思浅想起爸妈没了的那段日子,由己及人,忍不住跟着心酸难过。 竹香趴在林思浅怀里压抑痛哭:“主子,奴婢就是心疼我家姑娘,自幼父母就没了,寄人篱下这许多年,有了心上人还被拆散,进了宫又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 林思浅也红了眼眶:“我知道,我知道。香儿,你家姑娘下辈子一定转世投胎到一个顶顶好的人家,父慈母爱,兄弟姐妹关系亲厚,宋二公子就投胎在她家隔壁,两家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自幼相伴,长大就成婚,儿女双全,圆圆满满。” 竹香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尽是期盼:“当真?” 看着那眼巴巴的目光,林思浅郑重点头,语气肯定:“当真。” 竹香用力抱住林思浅:“主子,奴婢信你。” 林思浅拍着竹香的后背:“那就别哭了,若是日后有机会给你家姑娘烧纸,也顺便给宋二公子烧一些吧,他陪着你家姑娘一同去了,也算得上有情有义。” “好,等奴婢有机会,一定一起烧。”竹香从林思浅怀里坐直身体,重重点头。 她看着林思浅手里的纸条:“主子,那这纸条怎么办?” 林思浅想了想,递给竹香:“现在就烧了吧。” 林念瑾没了,宋二公子也没了,这纸条留在她手里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再放回珠子,藏回手镯,可难保哪天又不小心摔了一下掉出来。 这张小小的纸条,可是她这个宫妃“私通外男”的证据,这个隐患千万不能留。 “好。”竹香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摩挲了两下,随后把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 林思浅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那张带走两条人命的小小纸条烧成灰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上的失落。 两个人对着那小小一堆灰烬,沉默良久。 直到外头传来木棉的声音:“主子,早膳取来了,可要现在送进来?” 主仆二人这才回神,竹香忙拿帕子把灰烬抓起来,林思浅则高声应了句:“稍等一会儿,我还没起。” 等竹香收拾妥当,林思浅这才穿衣起床,走出了寝殿。 --- 雅音殿僻静,无人往这边来。 林思浅在禁足,也不曾出门。 一天下来,除了竹香,小太监叶安,宫女木棉,她再没见过其他人。 可她却是乐得自在。 今日的三顿伙食比之昨日,丝毫不差。 吃了饭,她要么抱着小橘猫窝在屋内榻上看竹香绣花,要么坐到院中摇椅上晒太阳。 吃得好,有猫撸,有人服侍,啥活不用干。 这日子过的,跟养老似的,舒服惬意。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院子光秃秃的,什么花草树木都没,少了点儿大自然的色彩。 吃了晚饭,天还没黑,林思浅抱着小桔子站在院门口,探头往外瞅。 外头的巷道,地砖是地砖,墙壁是墙壁,同样光秃秃的。 竹香站在林思浅身旁感叹道:“主子,要是咱这院子也有棵樱桃树就好了。” 林思浅也有些惋惜:“是啊,本来还想着明年夏天可以偷着吃一些的,这下没口福了。” 说完又没所谓地笑着道:“不过这天底下哪能事事都如意的,比起那棵樱桃树,我宁肯住这,多清净。” 看着林思浅脸上的笑容,竹香也跟着笑:“主子,好像什么烦心事在您这里都不算事。” 林思浅老气横秋地说:“遇到糟心事啊,得习惯往开了想,不然可不得把自己给憋屈死。” --- 到了晚上,林思浅一到时间,就和陆远之连上了:“哥哥,你吃了饭吗?” “吃了。”陆离温柔应,语带歉意:“对不住,昨晚我睡着了,不及和你说晚安。” 林思浅有些意外:“是你先睡着的?我还以为是我先睡的呢。” 陆离轻笑:“是,浅浅唱的小曲儿很有助眠功效。” 能帮到陆远之,林思浅很有成就感,高兴地笑了:“嘿嘿,有用就好,那今晚儿我再给你唱吧。” 陆离:“好。那曲子的名字叫什么?” 林思浅:“摇篮曲,哄小宝宝睡觉用的,我小时候,我妈……” 一聊起来,顺嘴说秃噜了,林思浅及时改口:“我娘哄我睡觉的时候唱的,我从小听到大,一听就想睡,所以昨晚我唱着唱着把自己唱睡了。” 陆离:“令堂定是位温柔的好母亲。” 想起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妈妈,林思浅心头暖暖,思念满满:“那当然,我娘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的娘亲了,我都十几岁了,我娘还给我唱摇篮曲呢。” 小姑娘的语气里洋溢着小孩子般的炫耀和得意,陆离语气带着羡慕:“甚好。” 羡慕的同时,陆离心生疑窦。 十几岁了还唱曲哄睡,浅浅以前在家,竟是这般受宠。 只是不知为何,她成了别人家的丫鬟。 难道是家中生了什么变故? 陆离本想问问,可想了想又作罢。还是等二人再熟些再问。 林思浅:“远之哥哥,你小时候,你娘会给你唱曲哄你睡觉吗?” 陆离眼底笑意微消:“不曾。” 林思浅有些惊讶:“从来没有过?” 陆离:“是,从不曾。” 听出陆离平静语气里的一丝失落,林思浅体贴地帮他找着借口:“嗨呀,你是男娃娃嘛,自然不能像女娃那样养得娇气。” 陆离倒也不隐瞒:“并非,家母对舍弟倒是会如此。” 林思浅继续帮他找着理由:“那你弟弟比你小,也情有可原,说不定你不记事的时候,你娘也给你唱过呢。” 陆离:“舍弟只比我小了几个时辰而已。” 林思浅有些意外:“你和你弟弟是双胞胎?” 陆离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并非,我那弟弟乃是我父亲的姨娘所生,只不过她生下我弟弟后便离世了,家母便把我弟弟抱过来抚养。” 林思浅琢磨着陆远之话里的意思,斟酌了一下措辞,试探着问:“所以,你娘对你弟弟,比对你更细心温柔?” 陆离:“是,所有人对我母亲都要赞上一句,宽容大度,慈悲心肠。” 陆离一边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讽。 “可只有我这个亲生儿子知道,她对我,从不亲近。” “自打我记事起,她不曾亲过我,不曾抱过我,不曾牵过我的手,更别说唱歌谣哄我睡觉。” 自己的孩子不疼,去疼别人的孩子,这是什么娘啊! 听着陆远之那平静语气下隐藏着的淡淡忧伤,林思浅忍不住心疼他。 脑袋一抽,脱口而出:“哥哥,不难过,你娘欠你的,我都补给你。” 第20章 陆离忍不住笑:“浅浅这是想给在下当娘?”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林思浅反应过来自己嘴快了,抬手拍了下脑门。她可不想要这么大个儿子。 “那浅浅打算如何补给我?牵我的手,还是……”陆离接着问,话说了一半,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想到刚才他说的他娘没亲过他,也没抱过他,林思浅脸颊微红:“我给你唱曲儿,哄你睡觉。” “仅此而已?”玉佩那头的男人尾音上扬,似乎不太满意。 林思浅故意装傻:“那、那不然,还能怎样。” 听出小姑娘害羞了,陆离也不逗她:“若是每天夜里都唱,那还将就。” 每天夜里?这男人要求还挺过分。 不过谁让他是个娘不疼的小可怜呢。 谁让她嘴快,每天晚上又是那么无聊呢。 何况,陆远之可是除了爸爸妈妈之外,难得夸她唱得好的人呢。 林思浅爽快地答应:“成,每天就每天。” 陆离:“那就这么说定了,浅浅日后可不能反悔。” 林思浅一拍枕头:“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说到做到。” 小姑娘声音软糯,语气却异常豪迈,听得陆离心头轻快,忍不住笑了:“浅浅心性豁达,堪称女中豪杰。” 林思浅被夸得有些飘飘然,抬脚扑腾几下把被子踹下去,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露出来,语气相当得意:“那当然,我很好的。” 不管何时,小姑娘总是觉得她自己很好。 这让陆离觉得甚是有趣,也心生艳羡。 她定是被父母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才会如此。 他眼中情绪涌动,目光柔情似水:“浅浅自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林思浅越发开心:“嘿嘿,你也很好呀。在我心中的,哥哥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 相互吹捧过后,两个人不约而同齐齐笑出了声。 东拉西扯一会儿,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林思浅又给陆远之唱起了摇篮曲。 和昨晚一样,听着那甜甜的歌谣,困意如期而至。 陆离睁眼撑着,直到小姑娘先把她自己唱睡过去,扳指那头传来小姑娘细细的微鼾。 他才向右侧身躺着,右手放在了枕边,嘴角微微上勾,闭上眼睛。 --- “主子,御花园的枫叶全都红了,奴才给您折了几根来。”小太监叶安抱着一捧枫树枝,乐颠颠走了进来。 金秋时节,景色宜人。 可林思浅在禁足,不敢踏出院门,未曾见到一丝秋色。 昨儿吃晚饭的时候,她不过是随口感叹了那么一句,没想到叶安放在了心上,还去折了枫树枝回来。 望着那红得似火的一簇枫叶,林思浅眉眼一弯,把小橘猫往榻上一放,伸手接过枫枝:“香儿,找个瓶子来。” 香儿应声,去博古架上拿了个白瓷梅花瓶下来,放在榻上的矮桌上。 林思浅把几根枫枝一一插在梅瓶中,转动瓶子,左看右看,满意点头:“好看。” “这样主子不用出门,也能见着秋天了。”香儿笑着说。 林思浅看着一旁跟着笑的叶安:“叶安有心了。” 叶安一向圆滑机灵,可每逢林思浅夸他,就变得腼腆害羞起来,俊秀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自在:“主子开心就好,赶明儿梅花开了,奴才再去折梅花来。” 林思浅:“这御花园的东西,可以随便攀折吗?” 叶安点头:“无妨的,别的宫的娘娘们也经常摘些花啊草的拿回去。” 林思浅叮嘱道:“那便好,但还是要小心些,莫被别人寻了错处责罚。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主子没权没势,还在禁足,回头你们谁若是挨了罚,我也没法救你们。” 香儿和她一样小心谨慎,甚至比她还怂,她从不怕香儿惹事。 木棉成熟稳重,进退有度,办事妥帖,她也不担心。 就是叶安,性子太过于活泛了些,难免让人操心。 叶安收起脸上的笑意,躬身严肃答道:“请主子放心,奴才在外一定谨言慎行,绝不惹麻烦。” 孺子可教,林思浅满意点头:“那便好。” 三人正说着话,在院子里晒衣服的木棉走了进来,禀报道:“主子,安德公主派人来传话,说晚一阵子会过来坐坐。” 林思浅在脑中快速搜寻先前竹香给她讲过的有关安德公主的信息。 安德公主,皇帝陛下的妹妹,大楚目前唯一的公主。 今年夏天刚过及笄,已出宫建府,来年春天便会成亲。 上次重阳宫宴,这位安德公主说是感染了风寒,未曾出席。 两人可谓素不相识,林思浅实在不知,这位安德公主为何会突然造访。 可人家一个公主,说要来,她一个不受宠的宫妃也不能拒绝。 林思浅抱着小橘猫,纳闷地问:“木棉你可知公主为何前来?” 木棉:“回主子,安德公主的母妃温祺太妃,多年前曾在这雅音殿住过,公主以前在宫中住的时候,时不时会来这坐一会儿。搬去公主府之后,但凡进宫,也会过来坐坐。” 原来如此。 不是冲她来的,那就好。 林思浅放下心来,招呼木棉和竹香赶紧准备茶水点心。 这是林思浅搬进雅音殿的第一位客人,如今知道不是来找茬的,心中竟隐隐期待了起来。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她特意换了一身体面一些的衣裳。 刚忙活完,就听在院里候着的叶安传话进来,说安德公主到了。 林思浅带着竹香和木棉出门迎接,刚走出殿门,就见安德公主身披一件素色斗篷,在两名丫鬟的簇拥下迎面走了过来。 安德公主年方十五,眉目如画,气质高雅,仪态不凡。 林思浅不禁在心中感叹,皇家的人,全都长得这般好看的嘛。 安德公主见到林思浅,眼中同样露出惊艳之色,边走边不错眼地直直打量。 二人走近,按照规矩相互见礼。 起身之后,安德公主微微笑着说:“今日不请自来,还请林美人见谅。” 林思浅不卑不亢地把人往里让:“公主里面请。” 二人进屋,在榻上一左一右落座,竹香上了茶,退到一旁挨着木棉站着。 安德公主端着茶杯,抬眼细细打量着四周,沉默不语。 木棉说了,人家安德公主是来这里缅怀她母亲的。 林思浅异常识趣地安静坐着,面带得体的微笑,默默喝茶。 那端庄持重的模样,和她往日抱着小橘猫,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往榻上一歪,简直判若两人。 竹香见多了,自不觉得有何不妥。 可木棉和叶安忍不住暗自惊愕,他们主子,原来还有这副面孔呢。 殿内坐着两人,站着四人,一共六人,却无人说话,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林思浅喝完杯中的茶,一直把茶杯端在手里不敢放下,生怕打扰了安德公主的追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思浅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可能都要睡着了,安德公主终于说话了:“我母妃,曾住在这里。” 林思浅借机把茶杯放在桌上:“我听木棉说了。” 安德公主看向木棉,笑了笑:“木棉曾是我母妃身边最忠心最得力的宫女,我母妃在世之时,很看重她。” 木棉朝着安德公主屈膝施礼,笑了笑,并未说话。 这是暗示她可以重用木棉? 还是警告她不要欺负木棉? 林思浅看了看二人,不动声色笑着说:“木棉很好,我这宫里,很多事都得依仗她。” 安德公主笑了笑,没再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起身:“今日多有叨扰,我先告辞了。” 林思浅也跟着起身:“不叨扰,日后你想来便来,我这也热闹些。” 安德公主优雅地点了点头:“那就先行谢过了。” 林思浅把安德公主一路送到了院门口,这才停住脚步,客气地解释:“我如今尚在禁足,无法远送,还请公主见谅。” 中秋过后,安德公主还是头一次进宫。 先前去太后宫里,也无人说起这位林美人,闻言有些意外:“林美人为何禁足?” 阖宫知晓的事,林思浅丝毫不隐瞒:“御前失仪,陛下的命令。” 一听是对女人丝毫没有兴趣的皇帝下的命令,安德公主微微笑了笑:“刚好我要去给陛下请安,稍后我帮你说说,让皇兄解了你的禁足。” 林思浅一听傻了眼,忙摆手委婉推拒:“多谢公主的好意,可陛下的旨意不敢违逆,还是不劳烦公主了。” 她这禁足禁得好好的,打死不想解禁啊。 安德公主语气温柔:“无妨。多年来,这雅音殿一直空着,如今你住进来,便是与我母妃有缘,一句话的事,没什么麻烦的。” 林思浅诚心诚意拒绝:“公主,真的不用了。” 见林美人一脸惶恐,安德公主语气温柔:“陛下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若是无人去说,他定会把这事给忘了,你指不定要被关到何年何月。” 说罢,安德公主笑了笑,转身,带着两名丫鬟宽宽而去。 望着那优雅的背影,林思浅扒着门框,一脸生无可恋地伸手在空中够了够。 不要啊,公主,她禁足还没禁够呢。 第21章 “安德给皇兄请安。”安德公主到了泰和宫,规规矩矩给皇帝请了安,仪态端庄,语气恭敬,丝毫没有兄妹之间该有的随意和亲近。 陆离正在批阅奏章,手下笔未停,头未抬,随口说道:“起来吧。” 安德公主起身,并未向往日那般即刻告退离去,而是静静等着陆离忙完,不敢出声打扰。 温祺太妃容貌姝丽,温婉贤淑,生前曾经颇得先帝宠爱,和太后关系算不上好。 陆离自幼被立为储君,一言一行都被太后严苛要求,每日不是读书就是习武,不许嬉戏,不许打闹,否则一顶不堪大任,有损储君威仪的帽子便要扣下来。 久而久之,陆离便养成了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性子。 陆离性子孤僻清冷,又常年忙碌。 安德公子内敛含蓄,不喜与人主动攀谈。 加之两宫关系微妙,不甚和睦,这对相差六岁的兄妹,除了在年节宫宴之上能见个面,寒暄上一两句,基本上没有机会来往,关系自然谈不上亲厚。 五年前,先帝驾鹤归去,年仅十六岁的陆离登基为帝。 而那时,安德公主不过是个九岁的半大孩子,每日规规矩矩来给陆离请安。 陆离见她小小年纪跑得辛苦,就免了她日日请安。 可安德却不肯坏了礼数,不论寒暑,每日必到,颇为固执。 今年及笄之后,她搬去了公主府居住,除非年节,平日里只需初一十五进宫请安便可。 但凡安德进宫,先去太后宫里请了安,必定也是要来给陆离请安。 可多少年了,安德公主请安,便单纯地只是请安。多余的话不说,多余的事不做,请了安就走。 对此,陆离早已习以为常。 今日竟然站在那,好一会儿不走,倒是稀奇了。 陆离放下笔,看向安德公主:“可是有事?” 安德公主忙福身,客气又恭敬道:“叨扰皇兄了,臣妹恳请皇兄开恩,免了林美人的禁足。” 陆离凤眸微抬,表情漠然,看不出喜怒:“林美人?” 安德公主微微而笑:“皇兄果然不记得了,就是住在雅音殿的林美人。” 他记得她。 那穿得花花绿绿,先是在宫宴上埋头猛吃,后又在他寝殿之内满地乱爬的女人。 陆离靠在龙椅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安德公主:“你二人,是故交?” 安德不敢隐瞒,如实道来:“臣妹与林美人素不相识,今日臣妹去雅音殿坐坐,才第一次见。” 陆离:“既不相识,为何要为她求情?” 安德眼眸低垂,神情平静:“皇兄日理万机,臣妹是怕皇兄忘了此事。” 那林美人便会像当年她母妃那样,被关到病死,方才得出。 后宫女子命运多艰,若是那林美人住在他处,她自不会多管闲事。 只是机缘巧合,林美人搬进了雅音殿。 她忘不了母妃住在雅音殿那段时日的郁郁寡欢,她不想那里,再发生那样的事。 何况,林美人目光纯净,性子乖巧。 对她突兀地上门缅怀母亲,没有丝毫厌恶和不满,还让她日后想去便去。 这和她去贵妃宫里的遭遇,截然不同。 母妃并非一开始就住在雅音殿。 自她出生,母妃便带着她住在如今贵妃住的景运宫内,后来母妃生病,才挪去雅音殿静养。 景运宫,才是承载了她所有快乐童年回忆的地方。 母妃离世之后,她想母妃的时候,要么到雅音殿坐坐,要么到景运宫坐坐。 可自打两年前,太后的亲外甥女,秦贵妃搬进去之后,她一次也没有再进去过。 她不止一次去到景运宫,却被都以诸多借口拦在外头。 一次和秦贵妃擦肩而过,她清清楚楚听到秦贵妃说了句“晦气”。 那之后,她从不再去。 可这位林美人,给人的感觉却和秦贵妃完全不同。 从木棉姑姑的目光里,她也察觉得到,这林美人是个好的。 既如此,那她愿意为她求这个情。 只是不知,皇兄会不会允。 陆离沉默不语。 安德公主安静地等着,面上不显,可心中却慢慢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心道今日怕是要被训斥了。 是了,她怎么忘记了,皇兄最恨他人插手他的事。 当年皇兄刚登基,太后不放心,曾过问朝政。 没想到,一向对太后恭敬孝顺的皇兄,居然十日未曾去太后宫里请安。 后来还是太后先差人送了碗参汤来,这事儿才算过去。 这两年因为后宫嫔妃,皇家子嗣一事,皇兄和太后二人的关系也日渐紧张,明眼人都瞧得见。 可她今日却为了林美人来求情,要知,如今后宫所有嫔妃都是太后做主选进来的。 思及此事,安德公主额头直冒汗,腿一软,犹豫着要不要跪地请罪。 一个已经出宫立府,即将出嫁的公主,胆敢插手后宫事宜,实属逾矩,陆离有些不悦。 但念及这是安德头一次求他这个皇兄办事,一个不知所谓的妃子而已,禁足不禁足无甚大碍,准了便准了吧。 于是开口:“罢了。” 一听那语气,安德公主便知事成了,忙福身谢恩:“臣妹多谢皇兄。” 陆离:“郑福,去传朕旨意,解了林美人的禁足,顺便告诫她,日后不得靠近泰和宫。” 郑福应是。 得嘞儿,这下齐齐整整,后宫所有妃子都不得靠近泰和殿了。 --- “嫔妾谢主隆恩。”林思浅万分不情愿地谢恩领旨。 等传旨太监一走,她进了屋子,往榻上一歪,心如死灰。 人家禁足禁得好好的呢,安德公主就这么把她的逍遥日子给弄没了。 这下好了,从明儿开始,就又得跪倒爬起地四处去请安。 呜呜,她的好日子呀,一去不复返了。 林思浅郁闷不已,抱着小橘猫一脸愁苦。 叶安本来喜气洋洋地跑进来恭贺,可一见林思浅这般,登时不敢开口。 木棉也是蹙眉不解。 见几人都杵在地上,林思浅挥了挥手:“我自己静静,你们都出去吧。” 竹香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为何这般,识趣地应是,拉着木棉和叶安就走。 殿门关上,林思浅在榻上滚了两个滚,滚完还是不开心,拍着榻哀嚎了一声:“造孽呀!” 到了晚上,林思浅早早爬上床等着。 一跟陆远之连上线,她就委屈吧啦地诉说起心中的委屈:“哥哥,你说这天底下的人,为什么要那么虚伪。” 听出小姑娘语气不对,陆离柔声问:“浅浅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林思浅:“就比如见到不喜欢的人,还要强装笑脸;明明彼此都讨厌,还要故作亲热。” 那总是端着的贵妃,眼神中明显对她不喜,可每每见到她都要亲切地喊声“妹妹”。 还有那虚伪的太后,明摆着只把她当成给皇帝传宗接代的工具,可却多次拉着她的手,说上一句“好孩子”。 而她呢,心中厌恶的不行,可却要装作一无所知,笑着回应。 这些不知所谓的日常请安,她讨厌,好讨厌。 小姑娘的语气恹恹的,没了往日的欢喜,陆离听得蹙眉:“可有什么,是我能帮上的?” 先前明着暗着,陆离多次询问小姑娘的具体住址,可都被拒绝。 陆离怕她生厌,只能换个问法。 他算看出来了,小姑娘看似性子软乎乎的,可骨子里犟着呢。 若是她不愿,什么都不会说,越问越回避。 如今只盼着,她主动开口允许他帮忙。 明知陆远之什么都帮不上,可听他这么问,林思浅感动,心中的委屈和郁闷也淡了:“哥哥,你能听我发牢骚就很好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陆离并未多说,只应了好。 心中却暗暗记下,日后等小姑娘进了宫,若是她不愿,她便无需和任何人去请安。 --- 第二日,林思浅和往日比,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吃过早饭,便匆匆出门去景运宫给秦贵妃请安。 众嫔妃见到林思浅竟然这么快被放出来,颇感意外,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 林思浅低着头,面无表情静静听着,末了叹了口气,一脸愁容:“不瞒各位娘娘,陛下虽解了我的禁足,可却严令我不得再靠近泰和宫。” 果然如林思浅所料,她这话一说完,几声幸灾乐祸的嗤笑声传来,气氛顿时变好了些。 就连一直端着茶杯慢悠悠喝着的秦贵妃,也出来做了好人,不痛不痒轻声训了两句刚才嘲讽她的那几人,又说了几句同是姐妹自该和睦相处这样的场面话。 众人自是齐声应是,表示受教。 秦贵妃满意地起身,带着众人去寿宁宫给太后请安。 想必是刚才她那句话的效果,至此,众嫔妃对她冷漠视之,无人再搭理她,全都跑去追着贵妃走。 林思浅保持着一定距离,慢慢跟在众人后头。 到了太后宫里,却是没能立刻进去,说是永平王在给太后请安,众人只得在殿门口稍候。 不过一盏茶功夫,殿门打开,身着天青色锦袍,外披一件素色披风的永平王走了出来,远远的,对着众嫔妃拱手示意。 众人福身还礼。 见过礼,永平王目不斜视,迈着大步走了。 路过林思浅的时候,脚步微顿了一下,多打量了两眼。 林思浅一直低着头,不曾瞧见。 进了殿内,林思浅不想惹起太后注意,照旧躲在最末尾。 可那张宛若天仙的脸,却是很难被忽略掉。 好在,太后看了她两眼,并未像之前那般唤她上前,拉着她的手,喊她好孩子。 林思浅垂手安静站着,默默听着贵妃和蕙嫔等人变着花样说着讨太后欢心的话。 直到太后发话解散,林思浅这才如同逃过一劫般,暗自松了一口气。 出了太后宫里,蕙嫔斜倪了林思浅一眼,轻嗤一声:“搬离本宫身边,瞧着是越发呆头呆脑的了。” 你才呆,你全家都呆。 林思浅在心中暗暗怼回去,面上却柔顺无比,就跟没听见似的。 像是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蕙嫔觉得无趣,瞪了一眼林思浅,抬脚去追走到前面的秦贵妃。 林思浅带着竹香故意磨磨蹭蹭放慢脚步,和众人拉开距离。 前面来了一位宫人,不知跟众嫔妃说了些什么,众人笑着,簇拥着秦贵妃换了个方向,迈进了去御花园的路。 路上没人堵着了,林思浅赶紧带着竹香快步往前走。 可没想到,一条甬道走到头,刚转过弯去,就见永平王带着一名随从,长身玉立站在前方不远处,仰头望着天空,似乎是在等人。 刚才在寿宁宫匆匆一瞥,林思浅当时便暗中感叹,这永平王虽不是太后亲生,却和太后长得还挺像,难怪太后对他甚是喜爱。 林思浅不喜欢皇太后,厌屋及乌,自然对这位和太后长得像的永平王也没什么好感。 要不,趁他现在还没看到她,掉头换一条路走? 想到就做,林思浅拉着竹香的胳膊,就要转身掉头。 可刚抬脚,永平王就转头看来,拱手客气道:“林美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人家一个王爷发了话,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小美人哪敢拒绝。 可这光天化日的,他一个外男,和皇帝的妃子说话,就不怕被人发现了,借题发挥? 林思浅回头张望,生怕那些妃子走过来。 永平王:“无妨,贵妃等人去御花园赏菊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一听这话,林思就明白,刚才那位宫人是这永平王安排的。 看来这是故意在这堵她呢,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林思浅福身回礼,却是不肯往前走:“王爷请讲。” 永平王没说话,抬手挥了一下,随从快速退后二三十步之远。 永平王往前走了几步,站定,看向林思浅身边的竹香。 鬼知道这人高马大的永平王想干甚,林思浅心生戒备,可不敢独自和他交谈,于是抓住竹香的胳膊:“无妨,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不用避开。” 永平王想起在宋尚书府上见过这丫鬟,再想想他要说的事,于是点头:“好。” 林思浅抬头看着他,静静等着。 最近禁足,心情畅快,伙食又改善了,林思浅睡得饱,吃得好,不知不觉中脸颊微微圆润了些许,皮肤白皙,面色红润,眉宇间平静柔和,一看日子就过得不错。 永平王盯着林思浅打量了片刻,温柔地笑了:“你能想得开便好,如此,书勉也能放下心来,不会再日日担忧,茶饭不思了。” 书勉,宋书勉,宋二公子? 反应过来永平王话里的意思,林思浅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宋书勉还活着?” 第22章 闻言,永平王诧异不已:“书勉虽憔悴了许多,可活得好好的,林美人何来此问?” 昨儿书勉同书勤一同来府中做客,那孩子虽不曾言语,可却一直巴巴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这在以前实属少见。 如今这般,无非是想从他嘴里听到关于林美人的只言半语。 又见书勉比前几日越发消瘦了,他便知,这孩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中还是放不下。 他本不想再管,但今日意外遇见林美人,想起书勉实在可怜,书勤又为弟弟忧心如焚,这才临时起意,想着让林美人给书勉带句话,也好让那孩子安心,自此往前看。 可这林美人,为何一上来,就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她一个弱女子,记恨书勉这情郎不曾护住她,他理解。 可书勉不过一介尚未考取功名的文弱书生,婚姻大事上违背父母意愿已属大逆不道,如何再能与太后抗衡。 书勉当时被宋尚书打得昏迷,醒来后得知林美人为了他已经入宫,他百般自责,痛不欲生,大病一场多日不起。 而后稍能起床,就立马拖着病体到他府上,托他捎了纸条进来,只为劝她看开珍重。 二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书勉已经尽力。 可这林美人,竟痛恨书勉到如此地步,恨不得他去死? 永平王眉头皱起,不解地看向林思浅。 听完永平王的话,林思浅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好一个宋书勉,传了纸条来宫中,骗得可怜的林念瑾自尽,他倒是活得好好的。 这算什么,得不到就要毁掉吗? 枉她还觉得他也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呸,简直是狼心狗肺。 当初那纸条,若当真就是这人模狗样的永平王帮着传进来的,那他就是个帮凶。 今日这事又算什么,见她没死,好好活着,故意说这些话来恶心人? 但可怜的林念瑾已经去了,活着的是她林思浅。 林思浅不想再搭理,按照规矩对着永平王福了福身,牵起悲愤交加已然红了眼眶的竹香就走。 心中疑惑未解,可这林美人话说一半黑着脸便走,如此无礼,这可不像书勉口中那温柔得体善解人意的姑娘。 永平王转身,朝着林思浅的背影说道:“还请林美人留一句话,本王带给书勉,也好让他安心。” 林思浅头不回,紧紧咬着牙齿不作回应。她怕自己一旦张嘴,就会口吐芬芳。 永平王追着又问了句:“只一句便好,日后自不会再打扰。” 可安静的甬道,只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无人回应。 永平王盯着林思浅绝情离去的背影,站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孩子们的爱恨情仇,着实让人看不懂。 随从走过来:“王爷,咱们可是回府?” 永平王背手往前走:“去找陛下手谈一局再走。” “主子,我家姑娘是不是白死了?”竹香被林思浅牵着,声音带着哭腔,手在微微发抖。 林思浅用力攥了攥竹香的手:“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浩浩荡荡一队人抬着御辇迎面走来。 一扫到御辇上那道黑色的身影,林思浅心中就是一个咯噔,扯着竹香急匆匆掉头,快走几步转进一旁的巷道,换了条绕远的路回雅音殿。 郑福眼尖,远远地认出了林思浅:“陛下,那转头绕进巷子的,好似林美人。” 见到陛下掉头就跑的妃子,这林美人当属阖宫第一人。 陆离也看到了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无他,只因那一身大红大绿实在印象深刻。 见到他就躲,倒比那些总是想方设法接近他的女人更加识趣。 见皇帝陛下一副不予理会的冷漠神情,郑福知趣地闭了嘴。 又往前走了一段,和永平王撞了个正着。 永平王儒雅而笑,拱手见礼:“臣弟给皇兄请安。” 陆离凤眸微抬,面无表情:“免礼。” 永平王丝毫不介意皇帝的冷淡,颇为熟稔地上前两步:“皇兄这是要去哪,我正想去寻你下棋。” 陆离看了一眼寿宁宫的方向,抬了下手:“也罢。” “落轿。”郑福高声一喝,抬御辇的太监们将御辇放下,陆离走了出来,和永平王陆钰并肩而行,转身往回走。 --- 泰和宫正殿,临床榻上,皇帝和永平王对面而坐,安静地下棋。 不知为何,陆离手执黑子,望着棋盘,久久不落。 陆离的棋风如同其人,一向大开大合,杀伐决断,从不会像今日这般举棋不定。 不,其实并非举棋不定,而是在走神。 望着皇帝陛下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弧度,永平王笑着调侃:“皇兄下个棋都这般魂不守舍,怕不是有了心仪之人?” 陆离回神,抬眸看向永平王,语气认真:“何为心仪之人?” 永平王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一向冷心冷性的皇帝陛下竟有此一问,顿时惊讶万分:“臣弟当真猜中了?” 陆离冷眼看他:“朕问你何为心仪之人?” 永平王想了想说道:“经常会想起那人,想到她便心中就愉悦,忍不住想笑。” 永平王说着说着,伸手指着陆离微弯的嘴角:“就如同皇兄现在这般无二。” 陆离抬手,嫌弃地将永平王快伸到自己脸上的手拍开,大方承认:“如此,那便是了。” 没想到皇帝竟如此坦荡,永平王一扫外人前的温文儒雅,拍着棋盘朗声而笑:“是哪位仙子竟让皇兄动了心,快告诉我,我此刻便要去瞧瞧。” 陆离把手里的黑子扔在已经被拍得乱糟糟的棋盘上,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嘴角挂着一抹淡笑,目光变得温柔:“尚不在宫中。” 永平王好奇问道:“是哪家的千金?生的如何?” 陆离却不愿再多谈一句,只道:“日后待她进宫,你便知晓。” --- 一回到雅音殿,林思浅把木棉和叶安打发出去办事,便把殿门一关,拉着竹香坐到榻上:“香儿,你再仔细与我说说,当时那纸条送来的时候,是何情形。” 先前一听宋二公子没死,她顿时为孤独死去的林念瑾倍感不值,忍不住怒火中烧。 可回来雅音殿这一路,她慢慢冷静下来,前前后后一琢磨,心生疑窦。 永平王,堂堂一个王爷,为何要帮宋书勉这个外人来谋害自家皇兄的妃子? 虽说并非同母所生,可他们二人都是在皇后膝下长大,一直以来,这对天家兄弟可是世人称颂的兄友弟恭。 难道说,这永平王对纸条的内容并不知情,是被宋二公子故作深情的惺惺作态骗了去,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竹香把当时纸条送来的经过,再次详细描述了一遍。 林思浅听完,确认道:“所以说,纸条是被蜡封好了的,是你家姑娘亲手打开的?” 竹香点头:“是,奴婢亲眼瞧着的。” 林思浅仔细回想了一下永平王听她问出那句话时的神情,那一脸意外的错愕,倒不像是装的。 何况,当时又无他人在场,他一个富贵滔天的王爷,也没必要同她个无权无势的小小美人演戏。 那问题就在宋书勉身上了。 他得不到林念瑾,就想她死? 那样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说背叛就背叛,心可真够黑的。 一想到可怜的林念瑾自幼丧父丧母,带着个丫鬟寄人篱下多年,长大了又遭遇这种黑心肝的男人,林思浅的心就跟压了块大石头一般,坠坠地疼。 竹香坐在一旁一直在默默地抹眼泪。 本来前些天以为宋书勉陪着自家姑娘一起上路,她好受了许多,这下知道姑娘被宋二公子骗了,这心里比先前更为堵得慌。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着竹香的肩膀:“香儿,不要太难过了,好在你家姑娘并不知道宋二公子负了她。” 竹香哽咽着应:“主子,奴婢就是觉得,我家姑娘死得太冤了,实在是太冤了。” 林思浅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无力地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 因为这事,林思浅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到了晚上,仍旧提不起和陆离聊天的兴趣。 已经过了酉时三刻,她一手抱着小桔子,一手拿着玉佩,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雅音殿这边,安安静静。 可泰和宫那边,皇帝陛下却不知抽什么疯,大半夜的非要出宫。 见陆离换上了便装,太监郑福一脸愁容地劝:“陛下,有什么事儿,您吩咐一声,奴才去给您办。” 陆离眉宇紧锁,面色阴沉如水:“你办不了。” 郑福急得直打转,看向一旁跟个哑巴一样站着的吴风:“奴才办不了,那不还有吴大人在嘛,陛下让吴大人去办。陛下万金之躯,何苦黑灯瞎火地往外跑呢。” 陆离系好腰封,挂好佩剑,抬脚急匆匆就走。 吴风立马跟上,出了殿门才低声问:“陛下,咱们这是去哪?” 陆离捏紧拇指上的扳指,低沉的声音泛着冷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寻人。” 第23章 吴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陛下可是要去寻那位林姑娘?” 陆离健步如飞:“是。” 吴风颇为头疼地如实禀报:“不瞒陛下,臣这阵子,并未停下查访,可这位林姑娘,却宛如那天外之人,毫无踪影。”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出了泰和宫的院门。 望着漆黑的夜色,陆离越发加快脚步:“朕亲自去找。” 酉时已过,浅浅仍旧没有传音过来。 一开始他并未着急,想着小姑娘给人家做丫鬟,又是个管事,难免主家临时吩咐差事,不得闲也在情理之中。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小姑娘依旧不见消息。 自打二人相识以来,这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情况。 往日里,酉时一过,小姑娘就联络他了。 就连重阳那晚,她那么忙,也寻了个机会告知了他一声。 想到小姑娘每每提起总是要骂上几句的那个缺德变态主家,他这心就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如坐针毡的滋味实在太过难熬。 这样没有任何新线索就去寻人,如同大海捞针。 以吴风的办事能力,找了这么仍旧找不到,那他也难。 可一想到浅浅有可能遇到什么危险,在等着他去救,他就无法坐在那里干等着。 吴风急步追赶:“陛下,恕臣愚钝,我们该从何处下手?” 陆离脚步未停:“先从那几家黄姓人家找起,找完黄姓再找林姓。” 夜黑风高,秋风呼啸。 陆离在墨羽卫们的簇拥下,在寂静的京城街道策马疾驰。 小半个时辰之后,吴风敲响了第一户黄姓人家的大门:“墨羽卫奉旨办差,速速开门。” 整个大楚,无人不知墨羽卫那是天子亲卫,大半夜的突然砸门,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守门的小厮不敢擅自做主,趴在门缝往外瞅了一眼。 黑漆漆一大片数不清人数的墨羽卫,穿盔带甲,高举火把,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外。 好家伙,这怕不是要抄家? “官爷稍等,小的这就去回禀主家。” 小厮被那摄人的气势吓得两股战战,颤声应了句,转身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老爷,老爷,不得了了……” 一炷香之后,这户人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共五十七口,悉数穿戴整齐,战战兢兢聚拢在了院中。 “老爷,这是为何啊?”黄夫人紧紧抓着自家夫君的手臂,快哭了出来。 黄家两个儿子带着自家妻子儿女,也围着在黄老爷身边,神色慌乱不安:“爹,咱家没做什么错事吧?怎的墨羽卫亲自上门来?” 黄老爷内心也忐忑,可身为一家之主,不得不挺直脊背强装镇定:“我们黄家世代经商,一向以诚信为本,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今日这事怕是有什么误会。别慌,一切有我。” 孔武有力的墨羽卫们腰间佩剑,手举火把,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陆离身着一身黑色常服,负手而立,隐在火光之后的暗处,视线在黄家人的面孔上一一扫过。 吴风点完人数,凑近皇帝身边禀报道:“陛下,登记在册的人全在这了,也搜过了,再无他人。” 陆离低声吩咐了几句。 饶是身经百战早已处乱不惊的吴统领,听完皇帝陛下的命令也震惊了。他一脸错愕,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皇帝陛下。 陆离眉头微蹙:“还不快去。” “是。”吴风整顿脸上表情,拱手应是,转身走向人前,高声吩咐道:“你等排好队,一个一个走过来,对着陛……” 吴风回头望了一眼皇帝陛下,见他目光森冷,于是伸手扯过一个手持火把的墨羽卫,指着他说:“对着这位官爷说上一句‘哥哥,我想吃八宝鸭’,说完便可离去。” 墨羽卫们齐刷刷转动脑袋看向他们的吴统领,虽面无表情,可眼睛却都比往日瞪得要大上了许多。 这离奇古怪的命令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惹起黄家众人阵阵哗然。 “这是为何?” “墨羽卫不是来抄家?” “不抄家便好,吓死我了。” 被黄家大儿媳抱在手里的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啃着小胖手奶声奶气地说:“青儿要吃八宝鸭。” 吓得她娘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见黄家众人只顾窃窃私语,犹犹豫豫半天也不上前,吴风高声说道:“不得喧哗,赶紧过来,早些说完,早些散去。” 事已至此,只能一试。黄家老爷高声道:“就让草民先来。” 吴风伸手:“请。” 黄老爷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把自家妻子的手从胳膊上扒开,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到了那名被扯出来的墨羽卫面前,拱手道:“哥……” 黄老爷停顿了一下,衡量了一下脸面和脑袋,再次开口,艰难地完成了任务:“哥哥,我想吃八宝鸭。” 黄老爷年逾五十,对着个年方十八岁的墨羽卫小将喊出了这声“哥哥”,不光把他自己喊得老脸一红,更是把墨羽卫小将喊得一脸窘迫,把院中其他人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几步之外暗影中的陆离,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寒袭来,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在自己两条手臂上交换着搓了搓。 方才他曾想过,先按照年纪和性别筛选一遍。 可转念一想,若只留下年轻女子,怕是会让男丁心起戒备,难免受阻。 左右一句话的功夫,还不如这样全过一遍,更加迅速。 黄老爷喊完,惶惶不安地看向吴风,黄家众人也都心惊胆颤地看着吴风,等着这位领头的官爷宣判。 吴风看向暗影中的皇帝陛下,就见陛下微抬手,做了个过的手势,吴风点头,冲黄老爷拱手:“黄老爷请回。” “多谢官爷。”黄老爷如释重负,退到一旁,擦完额头上的冷汗,看向他的家人,用目光和手势鼓励他们上前。 还当真是说上一句话就完事了! 有黄老爷给大家打了个样,黄家众人惊愕难解的同时,全都松了一口气,井然有序地排队上前。 黄家两个少爷比他们父亲好上一些,大大方方上前,拱手:“哥哥,我想吃八宝鸭。” 随后是黄家红着脸的两个媳妇和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姑嫂三人一脸羞赧地说完,捂着脸跑了。 再然后,是黄家几个孙子辈,孩子们走到那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般的墨羽卫小将面前,乖乖巧巧地喊了句:“哥哥,我想吃八宝鸭。” 那最小的小姑娘,说完了,还一边啃着手,一边笑嘻嘻扯住墨羽卫小将的衣摆不肯走:“八宝鸭,青儿要八宝鸭。” 吓得她娘上前一步把她捞进怀里抱走了,还在她那圆墩墩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却拍得小姑娘咯咯咯笑出声,还没笑完,就又被她娘给捂住了嘴。 皇帝陛下背负双手站如青松,面色冷峻静静听着,却一直毫无反应。 吴风会意,一个一个让他们过。 主子们都说完了,就轮到了仆从们。 先是男仆,照旧是一个一个很快过了。 待轮到女仆,陆离上前半步,微微偏头,闭上眼睛,仔细倾听。 很快,五十七口人全数说完了那句“哥哥,我想吃八宝鸭”。 吴风看向皇帝陛下,用目光询问如何。 陆离目露失望,转身就走。 吴风一招手,墨羽卫们齐刷刷转身,跟上皇帝陛下的脚步。 吴风语气严肃:“今日之事,还请黄老爷约束家人,不得外传,违令者重罚。” 墨羽卫的命令谁敢不听,黄老爷拱手躬身:“是,草民谨记。” 吴风这才冲着黄老爷等人拱了拱手:“叨扰了,告辞。” 黄老爷劫后余生般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拱手恭敬客气道:“官人登门,蓬荜生辉,慢走,慢走。” 百十来名墨羽卫步伐整齐地离开黄家,待得小厮把门关上栓好,满头雾水呆滞了半天的黄家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揣着满腹疑惑各自回屋。 黄老爷牵着夫人的手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方向,摇了摇头,转身嘀咕:“方才隐在暗处的那位,长得天人之姿,也不知是何等大人物。还有那句‘哥哥,我想吃八宝鸭’究竟是何意,难道是什么暗语?” 黄夫人打了个哆嗦:“老爷,您可别说了,妾身现在一听这话就浑身不适。” 仆从们明日还有一天忙碌,自去歇息。 黄老爷住的正房则几乎彻夜灯火通明,一家老小聚在一起,连夜回想自家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最终发现无甚差错,这才安心歇息。 如法炮制,陆离带着墨羽卫们速度极快地敲响了第二家黄姓人家的门:“墨羽卫办差,速速开门。” --- 林思浅拿着月牙玉佩一直呆呆地躺着,等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她才意识到戌时已过,已经到了亥时。 她轻轻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给陆远之说一声? 毕竟,先前她曾答应陆远之,每晚给他唱曲儿哄他睡觉来着。 虽说她今晚一点聊天的兴致都没有,更不想唱什么曲儿,但按照以往的习惯,陆远之说不定一直在等着。 想了一会儿,林思浅拿起玉佩,亲了一口,小声“哎呦”了一声。 呼啸的风声,齐刷刷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从玉佩那头传了过来。 这么晚了,陆远之这是在外头?怎么那么多人的。 怕打扰到他,林思浅犹豫了片刻,没敢说话,纠结着要不要直接挂断。 可还不等她做出决定,玉佩那头传来小心翼翼的一声低声询问:“浅浅?” 林思浅听着那好听的声音,嘴角忍不住翘了上去:“哥哥,是我。” --- 耐着性子,忍着恶寒,在第二家黄姓人家听完了接近上百句的“哥哥,我想吃八宝鸭”,陆离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他和浅浅,每天晚上都会聊天,他一直坚信,天长日久,待得浅浅更相信他些,二人定会见面,他并不急于一时。 可今晚这遭,他才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是那么的脆弱。 但凡浅浅那边出点儿什么事,他都将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这般一家一家找下去,实在浪费时间,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知浅浅容貌,只听过她的声音,只能亲耳去听一听。 从第二家出来,众人骑马急匆匆地赶往下一家,墨羽卫刚翻身下马,敲响第三户人家的大门,他就听白玉扳指里传来一声小小的“哎呦”声。 陆离心头猛地一跳,将扳指抬到耳畔听了听。 果不其然,那头虽没有说话,可却传来一声声浅浅的呼吸声。 他似无意般,以手掩唇,轻声问了句:“浅浅?” “哥哥,是我。”小姑娘安然无恙的声音传来。 陆离长长舒了一口气,吊了一晚上的心总算落了地。 他对着几步外站着的吴风打了个回宫的手势,随后腾空上马,先一步策马而走。 第三户人家的家丁已经把门打开来,惊恐万状地问道:“官爷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敲门的墨羽卫回头望了一眼陛下策马而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答,求助地看向吴风。 吴风远远地拱手,胡编乱造:“墨羽卫奉旨巡查京都,路过贵府,顺便提醒一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后一招手,带着墨羽卫翻身上马,追着皇帝陛下而去。 那名家丁把脖子伸出去老长,视线追随着墨羽卫们英姿飒爽的背影,震撼地感叹道:“我的老天爷,墨羽卫竟然亲自登门提醒,不行,这么大的事,我可得告诉家主去。” 听到身后众人追上来的声音,陆离轻声说:“浅浅,稍等我片刻,我在外面。” 听着那一片急促的马蹄声,林思浅忙小声说:“哥哥,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今晚,没空聊天,你忙你的。” 陆离原本有千言万语要说,听闻此话,心头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他沉默了片刻,柔声问:“好,那明晚,我们再聊?” 林思浅点点头:“好。” 传音切断,陆离调转马头,看向追上来的吴风等人,面色阴沉。 吴风:“陛下,可是回宫?” 陆离声音发冷:“去办案。” --- 第二天,在秦贵妃宫里请安的时候,林思浅听闻了一件大事。 说是皇帝陛下昨儿半夜出宫,亲自带着墨羽卫抓了几个大臣,有暗中和番邦交易的,有买卖官职的,有贪墨渎职的…… 听闻还有一个三品官员家不学无术的纨绔,仗着权势,在城外强抢了一位待嫁良家女子,欲行不轨。 那女子宁死不从,撞墙晕厥。 皇帝陛下带着墨羽卫从院墙翻入之时,正撞上那畜生以为那姑娘已死,正欲将人埋入花园,毁尸灭迹。 待得墨羽卫上前一探,那姑娘还有气息,急忙喂了药丸救了过来。 墨羽卫又在花园中挖出了一具已经只剩白骨的女尸,问出是这畜生的丫鬟被虐打致死。 皇帝陛下龙颜震怒,直接下令砍了那纨绔的双手,将那纨绔的三品爹就地削职,一同锁拿入狱。 一夜之间,五名官员被抓,数十人下了大狱。 整个朝堂鹤唳风声,有那做了亏心事的官员不免战战兢兢。 这其中,不乏后宫嫔妃的母族。 一大早的,已经不止一家托人往后宫递消息。 有劝自家女儿在后宫一定要安分守己,切莫惹祸,给自家火上浇油的。 也有人希望自家女儿能够争口气,在皇帝陛下那里得了宠,说不定陛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了。 一位家中已经被查的嫔妃,沉不住气,直接跪倒在秦贵妃面前,哭哭啼啼地求秦贵妃向皇帝求情。 当然,秦贵妃是不可能答应的,嘴上说的是后宫不可干政。 实则是因为她在皇帝陛下那里,一点好脸色都得不到,要是胆敢求情,说不定要一起被下了大狱。 众人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身边的嬷嬷说太后身体不爽利,免了今日的请安,众人各自散去。 --- 林思浅带着竹香回了雅音殿,抱着小橘猫歪在榻上,愁容不展。 皇帝陛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那些肱骨大臣一旦触犯律法,都被他以如此铁血手腕对待。 若是万一哪天,她和陆远之的事被皇帝得知,想也不用想,他们二人的脑袋肯定保不住。 林思浅缩了缩凉飕飕的脖子,琢磨着,要不要和陆远之断了。 她舍不得陪她度过了无数个寂寞深夜的陆远之,可到底命更重要些,尤其还是两个人的命。 人家陆远之一个人做管事做的好好的,前途无量,她不能害了他。 林思浅忧心忡忡,纠结不已地度过了一天。到了晚上,和陆远之连上线,她也没做好决定到底要不要断。 “哥哥,你在做什么?”林思浅轻声问。 陆离:“浅浅,我在等你。” 陆远之的声音温润如初,温柔如昔,可林思浅却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不由得心头猛地一跳。 第24章 察觉出陆远之今晚有些不对劲儿,林思浅把小橘猫捞进怀里紧紧抱着,这才觉得突然间跳得有些厉害的心稍微好了些。 可陆远之的话让她没法接,只好故意装傻叉开话题:“哥哥,你吃饭了吗?” 陆离:“吃了。” 二字说完,男人便没了别的话。 没像往日那般简单叙述他吃了什么,也没回问一句“浅浅可吃了”。 似乎今晚,他并不想和她寒暄那些毫无意义的话。 两边都沉默了,气氛有些微妙。 这陆远之今晚这是怎么了吗? 难道,因为昨儿晚上她联络迟了,他生气了? 不能啊,昨晚上连上线的时候,也没听出他生气啊,总不能过了一大天才想起来生气吧。 林思浅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率先打破沉默,东拉西扯:“昨晚刮了大风,今晚上的月色倒是挺好的。” 陆离试探着问:“我陪浅浅看看月色可好?” 听出那话里的暗示之意,林思浅心头又是一跳,忙故作不懂,语气欢快地应:“好呀,你等我穿上衣服,偷偷溜到院子中去,哥哥你也去院中。” 陆离:“……好。” 说罢,从榻上站起身,左手捂住右手拇指,大步往外走。 走到殿外,用眼神示意郑福和吴风噤声,一个起跃,落在了房顶之上。 片刻之后,林思浅裹着厚厚的披风,抱着小橘猫坐在了院中的摇椅上,仰头望着满天星斗。 陆离站在泰和宫正殿的房顶上,左手背后,右手置于胸前。 二人望着同一片浩瀚星空,久久不语。 好一会儿,林思浅还是先开了口:“哥哥,昨晚,你生气没?” 陆离:“不曾,只是担心你。” 林思浅心中愧疚:“对不起哦。” 陆离:“不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已。” 林思浅把玉佩放在嘴边轻声说:“哥哥,你可真好。” 陆离:“浅浅,我们见面可好?” 昨晚那样的情况,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一定会疯掉。 听着陆远之那裹着浓浓情谊的见面请求,林思浅纠结了一天的事情,终于在此刻做出了决定。 看来,她是真的要和陆远之断掉了。 她很喜欢陆远之,也习惯了漫漫无聊长夜有他的陪伴。 她也承认,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丝丝不清不楚的暧昧。 可也只是把他当一个朋友而已,并没想着最终会和他怎么样,最主要的,她的身份不允许。 她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鸟笼一样的后宫里,有些寂寞而已。 可陆远之一个古人,想必是无法理解网友这个词的真正含义的。 他似乎,对她动了真情实感,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提出想和她见面了。 两个人要是再这样纠缠下去,真不知道他会说出怎样无法收场的话来,而她,说不定也要陷进去了。 既然此生注定无缘,那就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断了吧。 可两个人毕竟聊了这么久,她不舍得一下子断掉,想必陆远之也无法接受突然就断了联系,还是慢慢来吧。 要不就这样,先改成两天一聊,然后再四天一聊,之后就六天一聊…… 慢慢地淡了,给陆远之和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一番深思熟虑,林思浅做好了决定,想到不久的某一天,两个人回归陌路,再也不联系,鼻头忍不住一酸:“哥哥……” 可一声哥哥喊出去,接下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月色太美,声音太甜,陆离的心口一暖仿佛要化了:“浅浅,下个月是我的生辰,我有个心愿……” 要分开了,林思浅就想哄陆远之开心,还不等他说完,就忙不迭说了好话:“像哥哥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陆离接着说:“浅浅,我的心愿,便是见你。” 这么多年,夜晚对他来说,总是冰冷的,孤独的,难熬的。 可自从遇到了小姑娘,他才知道,原来夜晚也可以是有趣的,温暖的,让人眷恋的。 昨晚那牵肠挂肚,提心吊胆的经历,他不想再体验一次。 永平王问他可有心仪之人时,他尚且不能完全确定。 可经了昨晚那么一遭,他想他是爱上她了,想和她见面,想将她抱在怀里,听她喊他哥哥,还想听他唱那些奇奇怪怪却又异常可爱的小曲儿。 他想立刻见到她,一天都不想再等。 听完陆远之的话,林思浅心中又甜又酸。 有那么一瞬,她心底涌起一股冲动,答应他,和他见上一面,当面说清楚,好好地分手,此生也就无憾了。 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只得冷静下来。 她连宫门都出不去呢,谈什么见面。 就算能见面,可她一个宫妃和外男私会,岂不是活腻歪了。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打死不能干。 我亲爱的远之哥哥,对不起了。 一想到待会她拒绝陆远之,他不免伤心难过,林思浅感同身受,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怕一张口就泄露了情绪,她沉默不语。 若是往日,小姑娘回避这个话题,陆离定然会再缓一缓。 可此刻他却不想再等,他不会再给她逃避的机会:“浅浅,你告诉我你在何处,我来见你可好?” 林思浅抹了抹眼角,小小声地说:“哥哥,我们这样,每天晚上聊聊天,不是挺好的,没必要非要见面呀。” 繁星满天,星月交辉。 美如天外飞仙的男人站在屋顶上,秋风吹过,衣袂飘飘。 他抬起头,一双流光熠熠的凤眸缓缓弯起。再开口时,微微有些沙哑声音饱含喜悦:“浅浅,我心悦于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得林思浅蹭地从摇椅上蹦到了地上,脚下一崴没站稳,又一屁股跌回了摇椅上:“哎呦喂。” 窝在她怀里睡觉的小橘猫被不靠谱的主人摔在地上,不满地冲她喵了好几声。 听着扳指那头传来的叮里咣啷兵荒马乱的声响,陆离笑意顿失,一脸担忧:“浅浅,你怎么了,可是摔着了?” “没事,没事,我那只猫不听话,瞎捣乱呢。”林思浅随口胡诌,伸手把小桔子捞起来,抱回怀里,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没事就好。”陆离神情放松:“浅浅,方才我的话,你可听见了?” “听、听见了。”林思浅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完了完了,陆远之他果然还是爱上了我,都怪我太可爱了,林思浅大言不惭地这样想着。 一时间,害羞,愧疚,心痛,复杂无比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害羞的是,她有点点喜欢的陆远之和她表白了。 愧疚的是,明知两个人终究无法在一起,她在一开始没有将自己嫁人的事实告诉陆远之,害他对自己动了心,实在不该。 心痛的是,等她一说明情况,那么好的陆远之怕是要恨死她这个骗子了。 百感交集,林思浅眼眶又湿润了。 自我谴责了好一阵子,林思浅吸了吸鼻子,愧疚不已:“那个,远之哥哥,我之前骗了你。” 小姑娘果然对他有所隐瞒,难怪他怎么都找不到她。 陆离不以为意,轻轻一笑,声音宠溺:“无妨,说来听听。” 林思浅拿着玉佩戳了戳鼻子,声音弱弱的:“那个,其实,我已经嫁人了。” 25 第25章 万字大肥章。 嫁人了? 浅浅嫁人了? 浅浅她居然嫁人了? 这才是她一直不愿和他见面的真正缘由吗? 小姑娘那小小声的一句话,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咔嚓”一声,正正在陆离脑瓜顶上炸开。 炸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两眼发黑, 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炸得他身形剧烈一晃,步履飘浮,差点儿一头栽下房顶。 踉跄了几步, 踩碎了数片琉璃瓦, 才堪堪站稳。 听到瓦片碎裂的声音, 守在院中的墨羽卫齐齐看过来, 见状急奔而来。 一直守在屋檐底下的吴风已经先一步跃起,落在屋檐之上, 想去搀扶。 可脚刚落地, 就被皇帝陛下一道掌风给劈了下去。 吴风落地, 往后退了数步才站定, 一脸震惊地看向屋顶上的陛下。 他们时常和陛下切磋武艺, 可陛下这般无端端就出手的情况,却是少之又少。 而那一掌凌厉异常,似乎裹着怒气。 不是吹风吹得好好的嘛, 这怎么地, 还突然吹生气了呢? 陆离挥了下手, 吴风会意,赶紧招呼冲过来的墨羽卫退远了些。 听到玉佩那头有东西碎了的声音, 林思浅小小声地问:“哥、那个, 陆远之,你还好吗?” 陆远之此刻,定然恨死她了吧。她欺骗了别人, 哪里还好意思再喊他哥哥,林思浅愧疚地想着。 陆离稳住心神,声音发涩:“无妨。” 陆远之的声音听起来比她想象中更平静,林思浅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她就说嘛,她不过是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网友而已,哪就那么重要了。 别说她嫁人了,就算她当了孩子他奶奶了,估计人家陆远之也丝毫不在意的。 或许,今天晚上,就是她和陆远之最后一次聊天了。 突然之间,林思浅很失落,她耷拉着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攥着的玉佩,不再说话。 一人陷入沉默,久久不语。 陆离抬眸看向碧华宫的方向。 那个院子有一棵樱桃树,此刻正在翻新,前两日他刚去看过,已经快完工了。 原本,他是为小姑娘准备的。 可如今,那院子怕是一直要那么空下去了。 繁星灿灿,秋风习习,天气并不算冷。 可陆离此刻却只觉得周身发寒,从心里冷到皮肤,从头发冷到脚尖。 他心口酸涩难受,像被人填了一堆泥土,堵得慌,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恨。 恨他为何不早一些遇到浅浅。 也恨那个娶了浅浅的男人。 短暂的一瞬间,陆离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心头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卑劣无耻的念头。 待他找到那男人,他定将他杀之为快,将浅浅夺过来。 可浅浅,是爱那个男人的吧? 若是他杀了那男人,浅浅会不会伤心? 许久也不见陆远之说话,林思浅心底涌起一丝难堪,心中闷闷的。 从她说了她嫁人到现在,陆远之除了那句回她的“无妨”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问。 那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不想和她聊了。 她把两条腿整个拿到摇椅上,蜷起膝盖,扯了扯披风,将自己和小橘猫整个裹住。 没所谓,不就是个网友嘛,她林思浅还不稀罕呢。 但事已至此,她还是要向他道个歉的,然后好聚好散。 调整好情绪,林思浅客气地开口:“那个,陆远之,对不起啊,我早该向你说明白的。” 林思浅顿了一下,嗓子有些发哽地接着说:“既然现在说清楚了,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小姑娘疏离又委屈的声音拽得陆离回神,他紧紧攥着的左手慢慢松开,眼中的浓浓杀意刹那间消失不见。 “浅浅,不要说对不起,此事怪我,是我未曾问过你。” 九五至尊的天子,擅长的就是揣度人心,稍微一琢磨,便反应过来小姑娘为什么说要和他断了联系。 一人之间的联络,主动权全掌握在小姑娘手里,若是她当真单方面和他断了联系,那他毫无办法。 趁着通话还未挂断,陆离语气急迫道:“浅浅,此事是我的错,是我未曾先向你问明情况,就冒然表明心意,是我唐突。” 林思浅委屈吧啦地咕哝了一句:“那你方才,为什么那么久不说话。” 见小姑娘如此问,陆离暗道自己猜对了,忙解释:“方才不过是刚听到你嫁人的消息,有些意外而已,没有他意,你不要多想。” 陆远之的语气温柔无比,小心翼翼,一点都没有生气的迹象,反倒像是怕她生气。 林思浅一愣:“可我却是有意瞒着你,你不生我的气?” 陆离:“不不,浅浅,我怎么会生你的气。要说气,我只气我自己,气我自己慢人一步。” 如此宽容大度的陆远之,让林思浅心头刚冻成的冰疙瘩,哗啦一下全都碎了。 她眼眶湿润,心中愧疚更甚,也难过更甚。 愧疚的是,她若是早些说清楚自己的情况,也不会让陆远之白白浪费感情了。 难过的是,这么好的陆远之,此生注定无缘了。 林思浅眼泪汪汪地说道:“陆远之,要是我想说说我自己的事,你还愿意听吗?” 陆离声音温柔:“求之不得。” 林思浅吸了吸鼻子:“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我就借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中,一开始都挺好的,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那亲戚就把我送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做妾。” 听着小姑娘娓娓道来,陆离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怜的小姑娘饱受委屈的模样,心疼得心都揪了起来。 可当听到“做妾”一字时,他震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送你去做妾?并非明媒正娶的正妻?” 浅浅这么好的姑娘,他想求都求不来,怎能与他人做妾! 心痛,惋惜,陆离眼中再次迸射出凌厉的杀意。 那个男人,他一定要杀之为快! 林思浅想着可怜的林念瑾,轻轻叹了口气:“我无父无母,没有依靠,也没有钱财,在我那亲戚眼里,想必我不值得嫁个好人家吧。” 这是她一直不理解的地方,就算那宋夫人不同意宋一公子和林念瑾的婚事,完全可以给林念瑾寻个人家嫁了。 毕竟,按照香儿所说,那宋夫人这么多年,还是很喜欢林念瑾的,对她也不薄。怎么就忍心将她往皇宫这火坑里送呢。 还是说,怕林念瑾嫁了寻常人家,再与宋一公子牵扯不清,有损他宋家颜面,影响了宋一公子的前途和婚事? 听到小姑娘有些伤感的话语,陆离发自肺腑地说道:“浅浅不要妄自菲薄,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值得嫁给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林思浅点点头:“你说的对,是别人不好,不是我的错。” 被陆远之安慰到了,林思浅心中又暖又甜:“陆远之,那我,还能再叫你哥哥吗?” 陆离声音温柔:“当然。” 林思浅解释着自己隐瞒的原因:“哥哥,我该早些时候告知你实情的,可是我怕万一我说了,你就不理我了。我喜欢和你聊天,这才一直没说。” 陆离:“我明白你的顾虑,这不怪你。” 他也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也是怕吓到小姑娘,再也不肯和他联络了。 陆远之越大度,林思浅越愧疚,怯生生又不舍地说:“哥哥,既然你也知道了,那以后,我们还是断了吧,别再联系了。” 她如今在陆远之眼里,是个有夫之妇,哪怕他不介意也不在乎,可他定然还是不会再想和她联系了吧。 毕竟勾搭别人家媳妇儿这事,不管哪朝哪代,说出去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 与其让陆远之提出来,还不如她先提出来。 这样,至少能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陆离不应,反问:“浅浅,你爱你的夫君吗?” 想到那可怕的缺德皇帝,林思浅顿时炸毛了:“怎么可能,我讨厌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他。” 虽然已经猜到浅浅对他的夫君不喜,但小姑娘如此斩钉截铁的表达出来,陆离展颜笑了。 “好,既然你不喜他,那我陆远之在此立誓,即便是抢,也要把你抢过来。” 啊? 温柔儒雅的陆远之,这怎么还有强取豪夺那一面的。 林思浅被陆远之那泛着冷意的豪言壮语吓到了,忙不迭地阻止:“哥哥,别别别,千万别。” 陆离蹙眉:“怎么,浅浅对那人,可是还有留恋?” 林思浅:“不是不是,我就是怕。” 陆离:“怕什么?” 林思浅叹了口气:“哥哥,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个变态主家,就是我的夫君,他很残暴的。要是让他知道我们的事,我们就全完蛋了。” 完蛋? 陆离冷哼。 他倒是想看看,这天地下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让他和浅浅完蛋。 “浅浅放心,一切有我,我们定会在一起的。” 听着陆远之坚定的语气,林思浅觉得他们一人,像是一对被世俗阻隔,无法见面的苦命鸳鸯,顿时悲从中来,泪盈于眶。 她忐忑不安地吸了吸鼻子:“哥哥,你可千万别冲动,免得前途和性命都搭进去,我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听着小姑娘慌乱不安的声音,陆离心疼不已,也知道自己怕是吓到她了。 他缓和了语气:“浅浅,我们见一面可好?就一面,时间地点都由你来定。” 只要小姑娘肯见他,他当场就会将人接出来。 啊?她这都如实相告了,这陆远之怎么还要见面呢。 林思浅有些无奈:“哥哥,可是我已经嫁人了啊。” 陆离的语气有些霸道:“我心悦的是你这个人,和你嫁人不嫁人有甚关系,难道你嫁了人,就不是你了嘛?” 这话听着好像对,可怎么好像又不对呢。 林思被绕晕了:“哥哥你说的对,这事本就不是我愿意的。嫁给这样的男人,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哥哥那你说,狗咬了我,那我难道就不是我了吗。” 陆离:“正是这个理儿。” 陆远之这么好,林思浅考虑了一下,改了主意。 “哥哥,既然你也不介意我嫁了人,那我们就不断了吧,就还像现在这样,每天晚上聊聊天,你看可成?” 按照陆离的想法,小姑娘就该马上踹了她那缺德男人,和他走。 可他知道小姑娘心有顾虑,他不想把人逼急了,回头又要和他断,只得温声应:“好,就依浅浅。” 林思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哥哥,那你呢,你成婚了没?” 陆离丝毫没有犹豫,答得干脆利落:“未曾。” 在他心里,成亲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将心爱之人迎进门,娶她为妻,封她为后。 而后宫那些女人,都是太后接进宫来的,他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不记得,脸都认不清,更是从未认可过任何一个人。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连浅浅的一个指甲盖都比不上。 不知为何,听到陆远之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没有成亲,林思浅心中欢欣雀跃起来。 她嘴角高高翘着,眼睛弯成了月牙,笑意藏都藏不住,就那么咧着嘴无声傻笑着。 可笑了一会儿,林思浅又难过起来。 哎,人家陆远之成没成亲,与她何干。 “浅浅,你可是不开心?”小姑娘半天没动静,陆离忍不住问。 “没有,哥哥,我没有不开心。”林思浅强颜欢笑,又问:“哥哥,你觉得我是个坏姑娘吗?” 陆离:“浅浅何来此问?” 林思浅:“我这都嫁人了呀,还和你在聊天。” 陆离语气无比严肃:“浅浅在我心中,是这天底下顶顶好的姑娘。即便是嫁了人又如何,想聊天便聊天。” 没想到,陆远之身为一个古人,竟然如此开明。 林思浅弯着眼睛笑得开心:“我也觉得我是个好姑娘。不过哥哥,我觉得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陆离声音温柔:“浅浅说是,那边是。” --- 已经敞开心扉,无需再藏着掖着,两个人越聊越深,林思浅八卦地问:“哥哥,你谈过恋爱吗?” 陆离请教道:“恋爱,此为何意?” 林思浅:“就是,就是话本子上说的那种,两个人情投意合,未成亲之前先接触,了解彼此。” “了然。”陆离说道:“未曾恋爱过,浅浅是我唯一心仪的女子。” 以前嘛,陆远之还是很含蓄一个人。 可自打表白了心意之后,就跟打开了封印一般,情话一句接一句,偏还又说的一本正经。 林思浅的脸颊不争气地又开始发烫起来,她抬手拍了拍,也不等陆远之问,主动交代:“我也没有。” 陆离故意问:“没有什么?” 林思浅声音渐弱,有些害羞:“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别的男子。” 陆离扬唇而笑,追问道:“我呢?浅浅可有喜欢我?” 面对如此直白的发问,林思浅心头慌乱,但还是坦诚地答:“有一点点吧。” 陆离笑了:“一点点,那也好。” “嘿嘿。”林思浅捂着嘴也笑了。 正殿的门打开,林思浅忙对着玉佩小声说了句“稍等”,随后捂住玉佩,回头看过去。 就见竹香走了出来,轻声喊了一句:“主子,外头风大,您还是回屋来吧,奴婢把窗户给您打开,您坐在榻上看星星也是一样的。” 大半夜的,自家主子说睡不着,爬起来到院里看星星,还不让她跟。可干等也不回来,实在不放心便出来看看。 “来了。”林思浅应了声,紧紧抱着小橘猫,把玉佩压在猫肚子下,起身往回走。 林思浅进了殿门直奔寝殿。竹香关好门,端了杯热茶跟了进来。 林思浅接过茶喝了,吩咐竹香下去睡,这才把小橘猫放在床上,拿起玉佩小声说道:“哥哥,我回屋了,你还在外头吗?” 陆离:“稍等,我也回屋。” 林思浅:“好,那我先脱衣服,到床上等你哦。”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陆离的眸色暗了暗,右手食指在拇指的扳指上摩挲了一下,才低声应:“好。” 扳指那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非礼勿听,陆离忙把右手也背到身后,飞身落回院中,面带微微笑容进了寝殿。 郑福一头雾水靠近吴风悄声说:“吴大人,陛下大半夜的跑房顶上去吹风,还吹笑了,你说这到底是为何啊。” 吴风一脸的正气凛然:“陛下行事自有陛下的道理,你我少在背后非议。” 话是这么说,可吴风心里也直犯嘀咕。 昨儿晚上,陛下发疯一样寻找那位林姑娘,找到一半又突然不找了,上马就要回宫,可没走几步又改主意了,半路拎着墨羽卫就去办案。 本以为今晚又要出宫去找人,晚膳时分,他提醒了一下说出宫要尽早,时间充裕可以多找两家,却被陛下冷冷扫了一眼。 陛下最近的行事,当真是越发古怪了。 陆离进了寝殿,先举起扳指听了听,见还是窸窸窣窣声,他忍不住笑着也开始脱衣服。 片刻之后,林思浅穿着里衣钻进了被子,伸手把小橘猫捞了进去,被子一蒙,这才把玉佩拿起来小声喊了一句:“哥哥?” 陆离一边解着腰封一边回应:“在的。” 林思浅小小声地问:“哥哥,这么晚了,你要去歇息了吧?” 听着那甜甜的恋恋不舍的语气,陆离嘴角上扬:“不急,浅浅可是要睡了?” 林思浅:“我也不急的,我今晚一点都不困。” 陆离有些迟疑,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担忧:“浅浅,恕我冒昧问一句,如此晚了,那男人,他可会到你的屋子来?” 林思浅:“不会,我自己住一个院子,有人来了丫鬟会知道。” 陆离微微放心下来:“那便好。” 他脱掉了外衣,只剩上下一套黑色里衣,坐到床边脱了靴子,半靠到了床头上。 怕陆远之担心,林思浅如实交代:“哥哥不必担心,那男人从来都不来我院里的,我丫鬟守在外头,若是有人来,我就先挂断。要是咱就这么悄悄地聊,一般情况下,别人发现不了。我这边,就连我最贴心的丫鬟我都没敢告诉她呢,哥哥你那边……”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可陆离只记住了那句“那男人从来都不来我院里”。 他刚躺下去,蹭地一下坐直了,黑暗中一双凤眸熠熠生辉:“他从不曾到你院中?” 林思浅:“嗯,他后院女人可多可多了,他八成都不知道我是谁呢。” 陆离的嘴角缓缓上扬,上扬,再上扬:“如此甚好。” 林思浅不明白:“什么甚好?” 陆离压下笑意:“无事,你接着说。” 哪怕浅浅已经嫁为人妇,他也不介意,只是憎恶那男人罢了。 浅浅不喜那男人,定不愿委身于他。 一想到那男人用他肮脏的手碰触浅浅,强迫浅浅,他心头就仿佛有一头要发狂的野兽,想大开杀戒。 可如今知道那男人并没进过浅浅的屋子,浅浅没有受什么委屈,他这心里就如同冰天雪地里照进一束暖阳,温暖,舒坦。 而日后,他和浅浅,都将是彼此的唯一。 是的,唯一。 没察觉出什么,林思浅继续说:“哦。我是说,哥哥你也要小心些,哪怕身边再亲近的人,这玉佩的事都不能说。” 陆离的声音温柔如水:“好,都听浅浅的。” --- 两个人东说说,西说说,转眼就到了半夜。 林思浅再次问了陆远之,他可有那么一点介意她瞒着他的事,陆远之毫不犹豫地说没有,让浅浅不要多想。 陆远之宽容大度,真诚温柔,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网友,林思浅很是感动。 被窝太暖,猫毛太软,心里太甜,林思浅脑袋一抽,冲动说道:“哥哥,要不,我们网恋好不好?” 陆离虚心求教:“敢问浅浅,何为网恋?” 林思浅脸颊绯红,小声解释:“就像那些定了亲的未婚男女那般相处,但是,是不能见面那种。” 陆离不解:“不能见面,那要如何相处?” 林思浅:“就是和现在差不多,聊聊天,说说话,以前我们是网友关系,要是网恋的话,我们就是恋人关系。” 恋人? 陆离琢磨了一下这个新词,笑了:“好,就像浅浅说的,我们网恋,做恋人。” 陆远之如此爽快,林思浅很是高兴,抱着小橘猫在床上滚了滚,无声地傻笑。 笑了一会儿,又提醒道:“是不能见面那种哦,以后不管是你不想继续了,还是我不想继续了,咱们都得断得干脆,不能纠缠对方。” 陆离默然,心道他就是想纠缠,也无从纠缠。 小姑娘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不是很理解。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两个人心悦彼此,那么直接见面多好,何必搞这劳什子网恋,看不见摸不着,让人无法心安。 可小姑娘刚打消和他断了的念头,若是此刻他再提出见面,逼得太急,怕是她又要往后退缩。 罢了,他就陪她试试这个网恋。 只要一人每晚通话,有朝一日,他定能套出话来。 打定主意,陆离应道:“好,就依浅浅的。” 林思浅又问:“那你是想从现在开始?还是明天开始?还是……” 陆离毫不犹豫:“此刻便极好。” 林思浅眉眼弯弯:“嘿嘿,那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以后我们可以喊彼此‘亲爱的’。” “男朋友,女朋友,听着颇为有趣。”陆离从善如流,试探着喊了声:“亲爱的女朋友,是这样吗?” “亲爱的男朋友。”林思浅喊完,捂着嘴吃吃傻笑。 陆离也愉快地笑了,随即又问:“那若是我想送礼物给你,该当如何?” 林思浅:“网恋不用搞那些的,我们在心里对彼此好就可以了。” 陆离柔声道:“好。” 刚确认了网络恋人关系的两人,对这种新奇的关系都有些兴奋。 两人躲在各自的被子里又聊了好久,直到林思浅开始打哈欠,陆离才不舍地劝道:“不早了,浅浅去睡吧。” 林思浅趴在枕头上,睡眼朦胧:“哥哥,那我给你唱摇篮曲吧。” 陆离轻笑:“好。” 林思浅:“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陆离打断她:“浅浅,把宝贝换掉可好?” 林思浅意识不清地咕哝着:“换成什么?” 陆离温润磁性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诱惑:“换成哥哥。” “既然你是我男朋友,这点要求我还是能满足你的,嘿嘿。”林思浅心情愉悦,憨笑着说。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哥哥……” 陆离的嘴角徐徐上扬,眉眼含笑,也跟着轻声唱了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浅浅……” --- 第一天醒来,一想到自己和陆远之已经敞开心扉,又成了恋人,林思浅面露红光,喜气洋洋。 她穿着里衣,踩上鞋子,蹦到地上,举着小橘猫就左一下右一下跳起舞来,一边跳舞一边哼:“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小猫咪……” 竹香拿着衣服进来,见状笑着问:“主子今儿可是有什么喜事,为何这般高兴?” 林思浅把小橘猫放到床上,又给了竹香一个大大的拥抱:“香儿,我想通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林思浅整个人都洋溢着欢乐,笑容是那么灿烂,竹香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主子说的对,可咱们还是得先去给秦贵妃和太后请安。” 搁在往日,林思浅出门请安之前,总要磨磨蹭蹭,不到最后不肯出门。 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玉手一挥:“成,吃了饭就去。” 反正每天都得去,躲也躲不掉,那何不欣然接受。 收拾妥当,吃过早饭,林思浅就带着竹香出门,赶往秦贵妃宫里请安。 天还是那个天,路还是那个路,可林思浅却觉得空气中甜丝丝的。 “香儿啊,你看今儿这天多蓝,还有那云,可真白。”林思浅仰着头,笑着说。 竹香抬头看了看,疑惑道:“奴婢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两样啊。” 林思浅丝毫不介意,哼着小曲儿继续往前走。 心情好,在秦贵妃宫里受到蕙嫔冷言冷语的时候,林思浅也没像往日那般沉默不语,只敢暗暗在心底怼回去。 而是笑着冲蕙嫔和她的小跟班们微微而笑,左一句“各位姐姐教诲的是”,右一句“各位姐姐说的太对了”。 她这一反常态的模样,惹得秦贵妃频频看了她好几眼,更是让蕙嫔和那几个小跟班心底发毛,讪讪地闭了嘴,私下里说这林美人怕不是脑子有疾。 去了太后宫里,太后依然身体不适,只让秦贵妃一人进去,其他人免了请安。 林思浅拉着竹香乐呵呵地往回走,等回到雅音殿,竹香才小声问:“主子,您今日为何对她们那般客气,还冲她们笑?” 林思浅抱着小橘猫往榻上懒洋洋一躺:“你主子我呀,就是看她们也怪可怜的,一辈子被关在这深宫里头,永无天日。” 看着自家主子脸上那藏都藏不住的笑容,竹香一脸不解:“可是主子,您不也跟她们一样嘛。” 林思浅嘿嘿笑了。 不不不,她才不一样,她有男朋友呢。 --- 自打确定了恋人关系,陆离就和林思浅开始了甜甜蜜蜜的网恋。 每天晚上,从以前的聊天,唱曲儿,发展到了一起在床上做运动,锻炼身体。 林思浅花了一会儿的功夫,给陆远之解释了什么叫做仰卧起坐,俯卧撑,蹬自行车,平板支撑…… 陆远之本就是习武之人,对动作敏感,一点便能领会。 这晚,两个人隔空一起做起了仰卧起坐。 林思浅双手抱头,低头冲着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说道:“亲爱的,你准备好了吗?” 陆离礼尚往来,一本正经回道:“亲爱的,我准备好了。” 听到陆离正儿八经喊她“亲爱的”,林思浅忍不住扑哧一笑。 陆离:“怎么了?” 林思浅:“没事没事,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了哦。” 陆离:“好。” 林思浅抱头躺到床上,身子扭了两扭,费劲儿坐起来,“一”都喊变了调。 听着小姑娘那吃力的声音,陆离忍俊不禁:“要不,我来数?” 林思浅巴不得呢,连忙说好。 “一、一、三……” 陆离一边毫不费力地躺倒坐起,坐起躺倒,一边数着数。 自幼习武之人,区区几个仰卧起坐,那简直就跟玩儿一样。 陆离就着林思浅的频率数着数,可每喊一个数,他就做三个,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林思浅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毅力,咬牙强撑着做到一十个,就起不来了,躺倒在床上低声哀嚎:“不、不行了,我不行了。” 陆离轻笑:“那浅浅歇息一下,咱们继续。” 小姑娘的脑袋瓜总能想出一些新奇的点子,这些事情做起来还怪有趣的。 林思浅摸着发酸的肚皮,拒绝了:“哥哥,我们踩自行车吧。” 反正是陪小姑娘玩儿,陆离自是应好。 于是两个人踩了自行车,又开始做平板支撑,做完平板支撑,又开始做俯卧撑。 一圈坐下来,陆离照旧面不改色,可林思浅却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瘫在床上,撒着娇喊累:“哥哥,我好累呀。”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陆离心头狂跳,眸色暗深,起身走到外间,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 听着那头“咕嘟咕嘟”声,林思浅翻了个面继续瘫着:“哥哥,你在干吗?” 灌了一肚子的冷茶,陆离平静下来:“口渴了,喝口水。” 咕嘟咕嘟了半天,那看起来是真渴着了。 林思浅哦了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哥哥,我给你唱曲儿吧。” 每天晚上网恋的结束活动就是唱曲儿,唱着唱着,林思浅就睡着了。 而陆离一般都会听一会儿小姑娘的呼吸声,才会安然睡去。 两个人也不挂断,就那么一直连着线,直到天明,陆离起床上朝,这才会把扳指摘下来。 两个人的网恋进行得如火如荼。 皇帝陛下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连在朝堂上面对那些倚老卖老爱说教的大臣,他都和颜悦色了许多,反倒把那些大臣弄得一愣一愣的,不敢放肆。 林思浅心情好,胃口就好,外加每天晚上和陆远之较着劲儿做运动,运动量上来了,自然也就吃得多。 以往每餐的伙食,她顶多吃一小半,可最近却是能吃一大半了。 数日下去,以前过于消瘦的面颊渐渐圆润了起来,皮肤也愈发的白皙。 照着镜子,林思浅发现长胖了的自己,和上辈子更像了。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觉得挺好。 这一晚聊完天,做完运动,陆离温柔地问:“浅浅,我们既是恋人,是否需要交换定情信物?” 林思浅:“嗨呀,亲爱的,我都说了,我们网恋不用搞这些的。” 陆离:“即便是网恋,可你是我唯一的恋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周全,我方才心安。” 生平头一遭有人要送定情之物给她,林思浅心花怒放,声音甜甜的:“亲爱的,谢谢你。” 陆离笑着问:“浅浅想要什么?” 林思浅想了想:“那就要一枚簪子吧。” 陆离:“好。想要个什么款式的?” 反正看不到也收不到,何必为难陆远之,林思浅笑着说:“哥哥看你方便,我都可以。” 陆离想了想,心中有了打算:“好。” 又问:“那浅浅准备送我什么?” 林思浅想也没想,随口道:“要不,我送你个荷包吧。” 陆离:“浅浅亲手绣的?” 林思浅:“那是当然。”不可能的,她又不会。 再说也送不出去,何必费那功夫去学。 陆离语气郑重:“那就谢谢亲爱的了。” 林思浅扑哧一笑:“小事一桩。” 三日之后的夜里,两个人隔空交换定情信物。 陆离是亲自画了张图纸,让京城最擅长首饰制作的工匠赶制了出来,实打实地准备好了定情信物。 他小心地将那白玉樱桃簪子拿在手里,细细地给林思浅解说:“这簪子是用白玉做的,头上用红玛瑙做成了一串樱桃,又配了两片绿色的叶子。” 林思浅心头甜甜的:“哥哥,一定很好看吧。” 陆离:“嗯,好看,戴在我们浅浅头上,定然更美。” 林思浅听得眼眶发酸,心头发热。 上辈子她就喜欢汉服,喜欢各种各样的簪子,妈妈也喜欢这些东西,每逢节假日的时候,总是会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家三口出去拍照。 可后来就剩她自己,为了避免麻烦,她把头发剪了,就再也没穿过汉服,也没再戴过发簪。 来到这里,她刻意打扮得素素的,丑丑的。哪怕妆匣有不少好看的首饰,她也从来不戴,只为低调,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陆远之给她做的这个发簪,她很心动,很想戴在头上看一看。 可却是不能的,想想就有些难过。 可难过又能怎样,能和陆远之网恋,她就很满足了。 不想让陆远之察觉到她的情绪,林思浅深吸一口气,这才欢快地开口:“哥哥,你怎么想起做个樱桃的?” 陆离:“想着你说喜欢吃樱桃,我就想着,到了夏天,你戴着樱桃发簪,坐在樱桃树下,吃着樱桃,想必甚是有趣。” 林思浅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咯咯咯笑了:“是很有趣。” 陆离:“那浅浅呢,给我的荷包准备好了吗?” 林思浅举起空空如也的两只手,暗骂自己不是人。 要早知道陆远之如此用心准备发簪,她就不搞这种虚无的信物了。 不过好在,陆远之也看不到。 林思浅厚着脸皮说道:“准备好了。” 陆离笑了:“可否跟我说说绣的什么?” 林思浅凭空编造:“绣了一棵大树。” 陆离扬眉:“为何?” 林思浅:“我觉得哥哥就像一棵大树,顶天立地,安全可靠。” 陆离眉梢含笑:“我喜欢,谢谢浅浅。” 林思浅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嗨呀,我们是恋人嘛,不用谢来谢去的了。” 两个人已经恋爱了这么多天,陆离一直谨守林思浅定下的网恋规则,不提见面,不打听彼此的身份。 可今晚交换了定情信物,陆离觉得两个人的心又拉近了一些,忍不住试探着问了句:“浅浅,你告诉我你在何处,我去接你可好?” 这个陆远之,怎么又来。 道理都跟他说了无数遍,他怎么就不听呢。 林思浅哼了一声,闹起了小脾气:“陆远之,你要是再提这事,我不跟你好了哦。” 陆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过于低沉:“亲爱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我想见见你,就一面可好?” 一听陆远之又正儿八经喊她亲爱的,林思浅绷不住笑了。 笑完,轻轻叹了口气:“哥哥,我也想见你的,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嫁的那个男人,他权势极大,还很残暴。为了我们俩的性命着想,我们真的不能见面。” 陆离试探着问:“权势极大,有多大,你同我说说,我心里好有个底。” 林思浅一想到那缺德皇帝就有些烦,踢蹬了两下被子,有些不高兴:“嗨呀,你别问了,说了不能见面就是不能见面。” 知道小姑娘这是不信任他的能力,也清楚她心中的顾虑,陆离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认真:“浅浅,若我说,我是皇帝呢?” “谁?”林思浅跟诈尸一样,蹭地坐起来:“你说你是谁?” 26 第26章 26 震惊过度, 林思浅声音都劈了叉。 她没听错吧? 陆远之竟然说他是皇帝? 林思浅心头突突一跳,紧紧捏着玉佩,敛气屏息, 静静等着玉佩那头的回答。 小姑娘反应这么大的。 陆离有些意外,放柔声音:“我方才说, 若我是皇帝, 浅浅可愿意同我见面?” 若陆远之是那杀人不眨眼的皇帝…… 林思浅细思极恐,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好像,没少说皇帝的坏话吧。 坏不坏话的倒是其次。 主要是她这红杏出墙…… 竟然出到本人脑袋上了? 想到御花园死掉的小太监, 林思浅只觉得肚子一抽, 仿佛那一剑刺在了她肚子上。 她弓起了背,蜷起了腿,声音发紧,音量不自知地提高了些:“陆远之, 你不要吓我。” 陆离眉头微蹙。 他猜到小姑娘若是知道他的身份, 可能会怕他,可万万没想到她竟这么怕的。 陆离生怕把人吓得又要和他断了,忙说:“戏言而已,浅浅莫怕。” 林思浅神经一松,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倒回床上, 把手心的汗在小橘猫身上擦了擦。 这才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哥哥, 我就说嘛, 那你要是皇帝的话,那我还是皇后呢。” 皇帝陛下,走个路都要让人拿御辇抬着,看人的时候眼皮都慢悠悠只掀一半, 上次害她在外头站了一个晚上,还无缘无故就禁她的足。 那就是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缺德玩意儿。 再想想陆远之,陪她聊天唱曲儿,陪她仰卧起坐平板支撑,每次有什么事,总是先照顾她的情绪。 是那么的通情达理,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要是同一人,那怕不是得人格分裂。 还有声音也不一样。 皇帝说话,像数九寒天刮北风,刺骨得很,冻得人只想打哆嗦。 陆远之的声音,却那么温润动听,让她耳朵痒痒的,心里直发酥。 所以,陆远之怎么可能是缺德皇帝嘛。 这家伙,逗人也不带这么逗的吧,吓死个人了。 听到扳指那头小姑娘的笑声,陆离垂下眼眸。 他的名声一直很坏,嗜杀,残暴,这他都知道,也从未在意过。 可此刻,他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没想到他的名声已经坏成这样,连浅浅这样深居后院的女子都惧怕如此。 虚惊一场,林思浅谴责陆远之:“我亲爱的远之哥哥啊,你要编,你也编个靠谱点儿的吧,这么假,谁信谁不得是大傻子。” 陆离仍不死心:“……若我真的是呢?” 林思浅不明白陆远之为什么反复开这个玩笑,她有点儿生气了。 哼了一声,凶巴巴道:“陆远之,你要是再开这个玩笑,我就不跟你玩了,我挂了。” 陆离见她真生气了,忙说:“玩笑而已,浅浅别挂。” 林思浅又哼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离又问:“浅浅似乎,不喜皇帝?” 林思浅有些烦:“那可是天子,谁敢不喜欢呀。哥哥,你为什么总说他呀,说我们自己好不好。” 陆离听出小姑娘不愿谈论皇帝,从善如流:“好,说我们自己。那浅浅,若是有机会让你自己选,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林思浅想都没想:“一心一意对我的,再也没有其他的女人。不过我这辈子很难了,下辈子吧。” 林思浅叹了口气接着说:“哥哥,等我们网恋玩够了,就分手,回头你找个心仪的女子成个家,你不要学那些男人三妻四妾的,一心一意对你妻子可好?” 陆离若有所思:“好,我记着了。” 浅浅大概是就是因为皇帝后宫嫔妃众多,这才不喜欢皇帝的,那他明白了。 见陆远之半天不说话,林思浅想了想决定再和他掏心掏肺谈一谈:“哥哥,你是不是还没明白网恋的含义?” 陆离:“我明白,浅浅已经同我解释过。” 林思浅:“那我们都说好了呀,不见面的,我们就这样好好的网恋不好嘛。” 陆离嗓音低沉,声音温柔:“亲爱的,我心悦于你。” 每次两个人有争执,陆远之便要跟她表白心意,尤其是他用他那好听得犯规的声音喊她亲爱的,她就没法生气。 林思浅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道:“哥哥,我也心悦你,所以我才答应做你女朋友呀。” 林思浅突然有些后悔和陆远之网恋了。 她活了两辈子了,还从来没谈过恋爱,觉得很是遗憾。 这辈子也注定被关在这后宫孤独终老。 她就想着,能拥有一段爱情那最好了,哪怕是虚无缥缈的网恋也好啊。 巧的是,上天垂怜,赐给她一个陆远之,那她总不能浪费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现在,这陆远之,怎么总想着要见面呢。 要是他再这样下去,她就干脆,干脆和他分手算了。 听出小姑娘话里的敷衍,陆离知道她有些不开心了,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提议:“浅浅今日还没做运动吧,不如我们一起做仰卧起坐?” 林思浅瘫在床上,没什么兴致:“晚上吃多了,做不动。” 听小姑娘赖赖唧唧的声音,陆离知道她又犯懒了。 这小姑娘,做运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全凭心情好坏。 心情好的时候,所有项目都要兴致勃勃地来一圈,心情不好的时候,动都懒得动一下。 陆离觉得有趣,轻笑一声,温声哄着道:“那就踩踩自行车?” 每次陆远之温温柔柔地和她说话,林思浅就难以拒绝:“那好吧,那就踩五十圈吧,你来数,踩完我就要睡觉了。” 陆离自是应好。 五十圈很快踩完,林思浅两腿发酸,瘫在床上:“陆远之,今天轮到你唱曲儿了。” 陆离笑着道:“好,不过,唱曲儿之前,我还有一事想请教浅浅。” 林思浅把小橘猫抱进怀里,摸着它热乎乎的肚皮,哈欠连连:“你问吧。” 陆离:“浅浅说的那个自行车,可曾想起是在哪本书上见到的?若是想起书名,我去差人寻了来。” 林思浅随口糊弄着:“说了是我很小的时候见过的,我不记得了呀,你要哪里不懂,你问我,我说不定知道。” “那好,那我有一个地方不明白,还请浅浅指点。” 陆离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张图纸,虚心问道:“我试着又画了一下,只是有一事不明,两个轮子一前一后,寻常马车的车轴无法使用,那二者之间要如何连接,才能带得动?” 先前,小姑娘教他踩自行车,他不明就里,便问了问。 浅浅耐心解释给他听何为自行车,他听着甚为稀奇。 想着若是能够制作出来,无需草料,无需饲养,用来出行,想来甚为方便。 只是,他琢磨了几日,想不通其中关窍。 不知该如何,这车踩一踩便能自行。 林思浅困得厉害,咕哝着答道:“每个轮子上要有个齿轮,然后用一个闭合的链条把两个齿轮套起来,就成了。” 陆离琢磨一番,恍然大悟,甚为感激,郑重道谢:“原来如此,多谢亲爱的不吝赐教。” 林思浅困迷糊了,哼唧了一声:“快唱曲儿。” 陆离放下图纸,坐到椅子上,右手拄着下巴,对着扳指轻声哼起了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浅浅……” 片刻功夫,扳指那头传来微鼾,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陆离轻笑一声,将扳指在脸侧轻轻摩挲了一下,研墨执笔,重新画了一张自行车的图纸。 --- “皇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太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雍容华贵保养得当的脸上怒意十足。 陆离慵懒地靠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母后,君无戏言。” 太后把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好一个君无戏言,后宫那么多嫔妃,陛下一句遣散,她们就要被退回家中,这就是陛下口中的‘君无戏言’?” 见太后发火,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哗啦啦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太后本就气,看到跪了一地的人更是恼怒,冷声斥道:“滚出去。” 太后身边的荆嬷嬷忙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招呼众人:“快出去。” 可还不等众人起身,皇帝优哉游哉开了口:“不用出去,早晚阖宫都要知道,没什么可避讳的。” “你……”太后气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太后让出去,皇帝让留下,一时间众人左右为难,俯趴在地上噤若寒蝉,丝毫不敢动弹。 荆嬷嬷见状,转身走到太后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轻声劝着:“太后,天大的事也大不过母子亲情,有什么事您和陛下好好说便是,何必动怒,回头别再气坏了身子。” 听着荆嬷嬷这意有所指的提醒,太后嘴角越发往下沉了沉。 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倒是缓和了:“远之,你同母后说,你到底为何要这般?可是哪个不长眼的犯了你的忌讳?” 陆离抬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拍了下:“无他,单纯不喜。” 太后忍着怒火,耐着性子问:“那么多好姑娘,容貌各有所长,性子各有千秋,你一个都看不上?” 陆离垂眸看了看扳指,语气嫌弃:“是,一个都看不上。” 太后看着陆离那油盐不进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看不上便看不上吧,但也不必送出宫去。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留在这宫中又不碍什么事,人多些,这宫里也热闹些。你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母后再帮你寻来便是。” 陆离抬眸,目光冷漠:“母后,儿臣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将那些女人送出宫去,全部。” 太后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陛下可曾想过,若是被退了回去,这些姑娘的一辈子就毁了,何人再敢娶?” 陆离语气平平,神情淡淡:“干朕何事?” 太后一拍桌子,习惯性张口就要骂:“你这个逆……” 荆嬷嬷脸色大变,忙端起茶杯送到太后面前,拔高声音道:“太后,请消消气。” 太后反应过来,忙住嘴,按着太阳穴靠在了榻上:“哀家乏了,陛下且回吧。” 陆离从椅子上起身,礼数周全地对着太后施礼告退:“儿臣告退。那些女人,还请母后早做定夺,免得儿臣出手,场面怕是不大好看。” 荆嬷嬷紧紧扯着太后的袖子,太后这才没有再出声。 等到皇帝出了殿门走远,太后拿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掷在地上,精致的陶瓷珐琅彩杯就那么摔得撕碎,她咬牙恨道:“竖子,如今翅膀硬了,便处处忤逆哀家。” 荆嬷嬷忙出声把殿内还跪着的众人赶了出去,这才一边给太后捏着肩膀,一边开口劝着。 “太后,老奴还是那句话,凡事都没有您和陛下的母子亲情重要,您何必为了嫔妃的事和陛下伤了和气。” “陛下小时候您责骂几句也便罢了,如今陛下已经登基为帝,贵为天子,方才那些话,您日后万万莫要再说,尤其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 太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可你听听他方才说的话,要把哀家辛辛苦苦帮他纳进后宫那些嫔妃都遣散回家。这可是古往今来前所未有之事,不说别的,便说朝堂上那些大臣,又岂会答应!” 荆嬷嬷:“太后,朝堂上的事情,陛下自有定夺。” 太后:“那你说哀家该如何办,总不能当真如陛下所说,把人全都送出宫去?” 荆嬷嬷:“依老奴看,此事不妨先拖着。太后不如再寻个机会,好生问问陛下,为何要做此打算。” 太后:“他方才不是说了不喜,哀家看她,就是纯心和哀家对着干。” 想到什么事,太后脸色变了变,用手拢嘴低声问:“你说,是不是当年之事,他查到了什么?” 荆嬷嬷警惕地看向门口方向,也放低声音:“太后放宽心,当年之事并无破绽,您只记得,陛下就是您亲生的,莫要多想。” 太后仍旧不放心:“可上次浣衣局那人不是没了?” 荆嬷嬷:“不过是个哑巴,又是个傻子,不足为惧。再说,这么多年过去,要查到早就查到了,不至于等到今日。” 太后冷哼:“那你说那竖子为何对哀家越来越疏离,越来越不敬。” 荆嬷嬷:“太后,人心都是肉长的,恕老奴僭越,若是您对陛下,也能像对王爷那般,陛下自然也会同王爷那般对您亲近的。”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做不到,他本就占了钰儿的皇位,哀家无法再对他更好,否则,哀家岂非更愧对钰儿。” 听闻这话,荆嬷嬷在太后身后无奈摇了摇头,专心捏肩,不再言语。 太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明儿传钰儿进宫,让他去陛下那里打探打探,看他到底为何这般。” --- “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 雅音殿,小太监叶安着急火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叶安聪明伶俐,进退得宜,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林思浅看了一眼叶安额头上的汗珠,好奇道:“发生何事,大冷天的,怎么跑成这样?” 转头又吩咐道:“香儿,端杯茶给他,喝完再说。” 香儿应是,倒了杯温茶过来。 叶安接过一饮而尽,一脸焦急地说:“主子,现在阖宫都传开了,陛下要遣散后宫呢,说是让太后将所有嫔妃全都送回家。” 林思浅本是懒洋洋坐在榻上撸猫,一听这话,两只眼睛蹭地瞪圆了,鞋子也没穿,抱着小桔子直接蹦到地上,声音里带着压都压不住的亢奋:“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