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alpha人鱼陛下叼回窝》
1. 出入平安
环形场地人声鼎沸,各种信息素剧烈燃烧。
一场精彩绝伦的竞技赛正在上演。他身形快速,迅猛,把单纯的测试演绎出力量与美感,汗水撒在沙土里翻滚成珠,最后的落地轻盈,彻底点燃了整场气氛,随着三道震耳欲聋的钟声——
叮!叮!叮——!
测试结束,竖条大屏幕排行榜上的编号飞天猛冲,一路踩着无数人的名字最终登顶。
刷新记录!
一时间,喝彩与高呼声震耳欲聋,慕强好斗的alpha们恨不得把脖子上的锁链挥舞成荧光棒,逼得狱警按响电击警告。
没错,这里不是什么高端竞技场,而是帝国最大最严酷的监狱。
这群狂热的“粉丝”,无一不是穷凶极恶,身负百年重刑。
监理官顺着名单念道:“编号1470,白翎。”
“是。”那人从终点缓步走来,微微小喘,宽松的囚服因为出汗紧贴在腰腹上,勾勒出一抹细腰。
监理官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他脊椎很直,身材如一柄笔直的白杨,虽然容颜稍显凌乱,但姿态挺拔一丝不苟,让人一眼就能猜到他的出身——
帝国正规军。
监理官暧昧的目光停在他右腿上。
可惜是个残疾。
离得近了,才看清这人裤管里露出的义肢。
电线杂乱缠绕,机械端口暴露,刚才粘上的沙子边走边从金属膝盖缝隙里簌簌流出来,配合着他冷漠的气质,仿佛刚下火线的战损仿生人。
管理官:“抬起你的脸,站到核对台上去,把瞳孔对准镜头。”
青年抬起下颌,碎乱的湿发下,露出一张冰冷精致的脸。
一柄阿斯刻湖刀。
监理官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个玩意。它是装饰精美的武器,薄如蝉翼,却能削铁如泥。由于优美的线条和惊人的威力,上层贵族老爷们对它爱不释手。
就宛如这张脸,易碎美丽又强韧。
它本应该镶在一位养尊处优的omega太太脸上,而不是一个残疾士兵。
或许又是靠卖屁股上位的?下一秒,监理官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数据是明晃晃的:
“精神力ss”
“耐力s”
“敏捷sss”
看到最后一项,监理官意味深长地放慢了语速:
“生育力:D。让我看看,你有旧伤,刚进入第一段分化,一颗子弹从脊椎打进腹腔,而你的分化预测报表显示99%是omega,确实,你那软绵绵的小生殖腔怕是难以修复了。”
“没有生育力的omega,一文不值。”
监理官略带惋惜地总结。
白翎对此没什么反应。
自从十年前新帝国成立,新任皇帝凯德就将生育力水平设成了衡量omega价值的唯一标准,这是人人皆知的铁律,无可争议。
监理官:“天才驾驶员,帝国深空机甲顶级军团的头号种子王牌,却以下犯上袭击长官,导致国家军事基地炸毁,你知道自己要蹲多少年大牢吗?”
白翎薄唇微动:“知道,死刑立即执行。”
关上名册,监理官口吻变得轻浮:“不过你很幸运,漂亮的小o。你那么年轻,分化之后说不定还能用,只要你在五年内产下三十颗受精蛋,就能免于一死。”
通过下蛋来抵消刑罚,听起来似乎很仁慈。
然而人人都知道,即便是以高效率繁育为著称的鸟纲异种人,连续产蛋的下场也是极其凄惨的。
特别是像他这样生育等级低的o,百分百会被分配给底层的d级alpha,在生殖腔损伤,营养缺乏的情况下熬个四五年,就算不死也将彻底报废。
白翎脑中浮现些许记忆的碎片。
上辈子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记得自己杀出了监狱,满身是血,肢体破烂,好不容易抢了一架飞船,找到接收自己的机甲佣兵社团,却被以“即将分化为o,不适合继续作战”的理由拒之门外。
在那之后,他拖着虚弱疼痛的身体游离在广场上,住在破帐篷里,靠着捡垃圾和帮人修补轮胎为生,受尽无数侮辱与白眼。
在长达五年的流浪生活中,他一点一点攒下了启动资金,靠着摸索出来的经验,用二手零件拼装了一台破机甲,又加入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社团。
之后,“白色疯隼”的名号便破空崛起,一路甚嚣尘上,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吞并帝国大大小小约300家佣兵军团,并迅速发起了全扇区攻占,打得一向牛逼轰轰的中央军团溃不成军,逼得皇帝凯德亲自出来与他谈判。
然后他是怎么表态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他单脚踩在狗暴君的桌子上,指尖玩弄着King棋,似笑非笑告诉整个星际:
“我不做人下之臣。”
白翎正要回忆起自己的死亡,右腿却突然一阵剧痛。
该死的幻肢痛!等他出去,一定要多弄点高效止痛药。所以,这次他打定了主意——
“我愿意接受死刑。”
监理官轻蔑的神情中带着可惜。不愧是深空军团出来的人形武器,即使被冠上莫须有的重罪,宁死也不肯沦为下级产蛋奴隶。
不过这样最好。有人给了他500万星际币,让他务必处死这只omega。既然自己选了死刑,也就别怪他拿钱拿得手软了。
“宣判结束,行刑时间是一个小时后,走右边那道门出去等着吧。”
走出审查场最后一片扫描区之前,白翎忽然被叫住。
“等下,”监理官意外得挑起眉毛,盯住扫描结果,“你大腿那里是什么?刻的字?”
“是。”
“什么字?”
白翎缓缓转过身,背光在阴影里半边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出入平安。”
“出,出入平安……?!你在大腿根刻这个?”监理官倒吸一口气。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守o德!一副势必将Alpha雄性自尊狠狠踩在脚下的姿态,就差把嘲笑写在了脸上——
我这里车来车往,猛油重刹的,您算老几?
监理官兴奋得直发抖:“小骚/货,不愧是军部出来的,玩得真变态。”
整天戴着管控禁制器的战斗用型o,私下竟然玩这么大,简直有种发现苦心僧衣袍下写着“欢迎光临”的头皮发麻感。
嘶,真带劲。
监理官伸手要去抓白翎,却脸色骤变,看向自己正在震动的禁制环:
【WARNING!注意言行!信用点-10】
趁此间隙,白翎勾了勾唇,径直离开扫描区。
一走进右边的门,便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狱警向他喷射麻醉剂。显然有人提前交代过,军团出来的尖兵,就算断了一条腿,也绝对不能小觑。
白翎再次清醒时,已经被裹上了束缚衣。
视线微垂,口笼生锈的铁罩子紧紧抵在鼻梁,金属绑带勒得他呼吸不通畅。他稍稍后仰脖子,后脑靠在了墙壁上,车厢时不时传来的震动告诉他,他正在被争分夺秒运向刑场。
监理官正坐在对面吞云吐雾,黏着的目光顺着那细腻修长的脖颈滑进白翎领口,心里变得痒痒的。
这种高级货,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不如让他免费爽一把……
念头一旦起来就摁不下去了。
这辆装甲车很大,内部分割成两块,隔壁只坐着一群要献给皇帝的omega。监理官找借口把狱警都赶去了隔壁,门栓卡死,“啪嗒”解锁了白翎的口笼,打开皮带扣子,枪抵在白翎后脑,猴急得让他跪下:
“出入平安是吧,小婆娘,我从刚才就控制不住一直在想你呢。”
白翎没有动,冷灰色的眼睛淡淡上瞟。
那一眼,看得监理官心里突然打了个顿。
监理官压下心虚,轻蔑道:“哼,别以为禁制环还能再救你一次,这里是磁暴区,根本没信号。”
白翎似乎根本没听他说:“三。”
监理官恶意用枪顶了顶他后颈还未发育的腺体,“你在军队的长官没教你服从命令吗?”
“二。”
监理官皱起眉头:“你到底在嘀咕什么?”
“一。”白翎眼底一片荒漠,勾起唇角宣判道:
“你的死期。”
几乎刹那间,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震动,沉重的装甲车就以全速运行的状态骤然撞在巨石上,斜侧着飞出五百米,在轰然的尘埃中反复翻滚直到撞上另一边戈壁才哐当停下。
装甲车很抗造,能抵挡得住一次车祸,但普通异种人根本承受不住过载的G值撞击。
监理官躺在地上紧紧捂住心脏,口中溢出一丝黑血。在布满血丝的视线里,那个omega用玻璃残片轻松割开束缚衣的绑带,走到他身边来,弯下腰,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与打火机。
“咔嚓~”火光燎过。
在一片死亡般的寂静里,火机点燃声让人神经一跳。
香烟夹在骨节修长的细指间,橘红色的火光一亮一灭,照得那张精致冰冷的脸晦暗不明。
直看得人毛骨悚然,心血逆流。
监理官用最后一丝希望,恳求道:“救……救我……我可以保你……不死……”
白翎笑了笑:“这里是磁暴区,没有信号。”
说完,便踩在他肩膀,“滋”得一声,把指间烟头碾了碾,灭在alpha的荣誉徽章上。
白翎跨过他的身体,推开门走出去。打眼看去,隔壁区域更是尸体横陈,一片地狱。
他一边淡然地在散落一地的杂物中穿梭,一边寻找着目标,忽然抬起一个白发omega的脑袋,端详了下。
这个不错,身高体型都差不多。
白翎三两下拆掉了omega的禁制环,再把自己的给死者戴上。点亮禁制环屏幕,上面显示出对方的信息:
【白零:19岁】
白翎瞳孔微缩,这么巧吗?
类似的名字,一样的年龄,还有相同的发色……
他又翻到下面,只有种族血统不同,死者是大山雀,而他是游隼。
不过鸟类血统里白发的很多,会重音也不奇怪。
“哗啦——”一片碎成蜘蛛网的防弹玻璃掉在地上。
白翎骤然看去,发现死人堆里正有一双眼睛偷偷盯着他。
诺思:“……你继续,我什么也没看到哦。”
但还是逃脱不了被白翎拎出来的命运。
诺思是时下最流行的柔弱温顺挂omega,配上红色的眼睛,宛如一只小白兔。他跟在白翎身后,看着对方干脆利落地给监理官补了一波刀,就好奇地问:
“你也是要去皇宫做小宠的吗?”
白翎慢慢咀嚼着“皇宫”这个词。他本想按上辈子的路线,血战一番劫持飞船离开,再积蓄实力等个十年,集结革命军推翻帝国暴君统治。
但眼下,似乎有另一条更简单粗暴的路摆在他面前——
用假身份入宫,直接快进到擒王。
“给克里斯托弗·凯德一个惊喜,也可以。”白翎缓缓道。
“你居然敢提他的名字!”诺思震惊地说,飞快地左右看了看,确信都死光后,松了口气道:“他可是咱们的神圣拯救皇帝,怎么说的来着……哦,The Great King。”
白翎甩了甩刀尖的血,漫不经心道:“王位上撒把狗粮,狗都比他会治理国家。”
诺思顺嘴说:“那可不行,TGK应该吃不惯狗粮。”
白翎多看了他一眼,道:“总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的。”
诺思愣了下,接着噗嗤笑出声,主动站起身来跟他握手:
“你好,我叫诺思。”
半小时后,作为唯二的幸存者,他们被赶来的皇宫总管接上飞船。如白翎所料,为了及时向皇帝交差,总管并未再次严格审查身份,只刷了一遍禁制环的身份ID,草草了事。
此时此刻,总管并不知道,自己在工作上摸的这么一次鱼,竟然把帝国历史上星际最凶悍的革命军领袖送进了敌军大营。
犹如将一只猛禽,放进了鸽群。
·
六个小时后,飞船开始进入帝都星地外轨道。
这颗星球以浪漫的粉色闻名遐迩,环绕着土星般的光环,远远看去,像极了一颗甜滋滋的阿尔卑斯草莓味奶糖,成功掳获了诺思的芳心。
诺思趴在窗前一脸向往:
“好美啊,历史书上说,这颗星球是帝国的第一个落脚点,俊美的人鱼族带领幸存人类在这里建立了海上悬浮国家,每到傍晚,就会有金色的风吹过海面中央的白色尖塔——”
“那不是风,是电磁信息素潮,有毒有害,影响中枢神经控制。”白翎无情打断他的幻想。
“我知道。但偶尔听听童话故事也不错嘛。”诺思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飞船落地,他们从地下通道进入皇宫。
潺潺的流水声渐入耳畔,紧接着视野豁然开朗。
高挑的中庭一直延伸至顶层,正中央伫立着直径约6米的巨型圆柱形玻璃柱。它从上到下贯穿了整个塔,但现在外面糊了一层塑料皮,看起来破败不堪。
诺思兴奋地拽拽白翎:“那个会不会就是传说中人鱼帝国建造的水晶鱼缸啊?”
白翎抬头仰望,终于说了声:“是。”
而且他还知道,在10年前,人鱼王朝统治时代,这个鱼缸还是波光粼粼、宁静壮美。
“里面会不会有温柔美丽的人鱼!”
“不会。”
“为什么?”
“首先,这群人鱼是污染种,他们进化出极其强大的抗核废料抗腐烂基因,理论上来说不可能长得很美丽,很可能像夜叉。其次——”
白翎停下来,再次仰望了下那个象征着前代人鱼王朝的集大成艺术品科技浴池,“他们脾气很坏,但被脾气更坏的家伙杀光了。”
诺思闭嘴了,他知道那个脾气更坏的家伙就是暴君凯德。
为了适应新星球的自转和重力,总管给了他们一天的假期。
胶囊舱宿舍里,诺思打着哈气,看向睡在他对面的新室友。
白翎正熟练扯掉枕头套,铺在自己身下。
诺思热心地问:“是不是分化期快来了?我有内嵌式抑制棒,你要吗,敏感肌适用,比你垫块布好用多啦。”
白翎明显僵硬了一下,“不用”,说着就拉上帘子。
诺思以为他在害羞,也没多想,放松地沉入梦乡。
然而,三个小时后,有人从黑暗中站起来,轻手轻脚直奔一个地方而去。
——人鱼的浴池。
2. 凶残的小鸟
凌晨三点。
白翎一边咬牙忍着愈发剧烈的幻肢痛,一边谨慎躲开监视点。
上辈子他曾无数次策划过攻占皇宫塔,内部地图烂熟于心,所以潜入后勤区还算顺利。
走廊上空无一人,一块虚拟面板绿莹莹地发光,上面写着天气,最近颁发的法令,还有帝国臭名昭著的通缉犯们不加美颜的大头照。
白翎瞥了一眼,现在占据头号的家伙名叫开普勒,悬赏金额:500万。
在他的认知里,这价钱挺便宜的,只够买个普通坦克。
而五年之后,这块面板上就会铺满他的名字,悬赏金额一路飙升,达到令人瞠目结舌的400亿,一艘大型星际航母的价格。
400亿,说真的,他自己听了都心动。
要是有谁能给他来个百亿补贴,他完全不介意跟对方走。
并且童叟无欺……服务到位。
挥开胡思乱想,白翎来到水泵房,用小铁皮悄无声息撬开门。运气不错,里面放着一套老式潜水衣,一排毛尖稀疏的刷子,应该是“鱼缸”清洁工留下的。
接下来,他得打开最里面的井口,从那里潜入水道。
水很冷,能见度几乎为零,四周一片漆黑,堪称深海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但水道结构简单,他只需要头冲下潜到底,拧开阀门,随着水流冲进大海就可以了。
——这是唯一不会触动警报的出宫方法,也是搞到止痛剂的唯一希望。
白翎盯着黑暗浑浊仿佛直通地狱的井口,深深呼吸,慢慢从边缘探下去。
没入头顶时,耳膜一阵刺痛,水压立即将他的四肢狠狠拽下深水。
很明显,自从前朝覆灭,暴君杀光了所有人鱼皇族,这个水道就没再启用过。
否则它应该由专人每天清洁,擦得光可鉴人,晶莹剔透。这样,人鱼们便能悬停在清水中,透过皇宫塔的彩窗玻璃,瞭望着帝都星独特又珍贵的暖粉色夕阳,回忆起他们在地球母星的时光。
听着是不是挺浪漫的?
可惜现在玻璃壁上满是苔藓,阴暗恐怖到都可以拿来拍一部《大白鲨》。
水流荡漾,气泡咕噜咕噜从耳边擦过。
白翎没太在意,应该只是外层大气压变化引发的反应,毕竟今天预告天气有雨。
“咕噜……”
这里很安全,除了他就只有海藻这种单细胞生物。
“咕噜噜……咕噜……”
白翎触摸到了水底,他一阵欣喜,因为阀门就在眼前。他立即两手抓住满是锈迹的阀门,用尽全身力气去掰。
咔嚓,挪动了一点点。
不行,这样不行,他得快一点。
白翎拼命压制住呼吸,握住阀门的手背青筋突起。
肺里空气不多了,如果不能在二十秒内打开,他会溺死在这里!
突然,身后传来一串熟悉的声响,像极了深海中凶猛前进的核潜艇发动机运转声。
什么东西?
他艰难回过头,发现一条巨大迅猛的阴影追上了他。
紧接着高压冲波的水浪向两边划开,紧窄的视野与暗浪水花中勾勒出一道庞然大物的身影,它修长,健壮,闪着森蓝色鳞光的肌理冷得叫人头皮发麻,一尾巴掀起滔天巨浪抽向他——
“哗啦啦——”水浪暴力砸去。
阀门在生锈十年后,再度开启。
白翎被浑水裹挟着冲向出口。
恍惚中,他看到那东西一个遒劲的甩尾,“咚!”砸在防爆玻璃上,发出强而有力的闷响,最后带着诡魅的鳞光向上游去。
“咳咳咳……”白翎摘掉面罩,从海中的下水口爬上岸边。
他摸了摸身上,没有受伤,但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顿时脊背发凉。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暴君在鱼缸里养了新的生化武器?
还是……
人鱼不肯散去的冤魂?
·
止痛剂是管控药物,没那么容易搞到,除了掏大价钱从药房购入,最便捷的方法是加入佣兵社团,领取团内配额。
白翎来到机甲佣兵工会,望向密密麻麻的招聘启事,目光锁定在一角。
一般情况来说,社团的星级越高,成员福利就越好。
上辈子他身体素质不好,被一家三星级社团拒收。现在他的情况要好很多,重新选一家三星来申请,应该不难。
白翎来到服务台填写申请单,前台却说:“三星社团申请的人很多,你的入团测试被排到下个月3号了,可以吗?”
白翎蹙眉:“有没有不用排队,最好今天就能出结果的?”
前台翻了个白眼:“今天?想什么呢。就算是有,五星社团你敢去吗,你这种没有经验的佣兵去了还不被人丢出来——”
“那好,给我报五星。”
前台正想夸他识时务,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和三星那种半职业半玩票的不同,五星社团每季度甚至每个月都要刷一次人,竞争极为激烈,因此实力也是行业顶流。
帝都星的五星社团满打满算也不过才4个,每个社团常驻驾驶员不超过50名。
就凭你,也想竞争全球前200?
不自量力……前台在心里嘀咕。但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他还是给白翎报上了名,并指引他去后面的测试场。
一打开门,混杂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比过节返乡的绿皮火车还味儿重。
三星级赛场果然乌泱泱的,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而五星那边就门可罗雀了。
白翎扫完申请单,迎面却碰上两个年轻alpha,对面边啧啧边打量道:
“这么漂亮的脸蛋,也来参加测试?别到时候在机舱里撞得鼻青脸肿,就卖不上价了。”
白翎转过眸子,像才看见他:
“我以为上机时戴好安全头盔,是入门者都知道的知识点。”
“你!” 听出他在嘲讽自己,陆鲟气不打一处来。
陆鲟是工会副会长的独生子,整个佣兵圈谁不给他三分薄面?今天他和朋友来参加五星测试,没通过,正不知道找谁撒气,这个白毛瘸腿就撞上来了。
陆鲟冷笑一声:“看不起我?那好,我们赛一场,我要是赢了,你就发誓这辈子不开机甲。”
旁边三星场的围过来看热闹。一辈子不开机甲,这誓言也忒重了点,看来白发小哥肯定要知难而退。
白翎:“好,满足你。”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很快,两位驾驶员先后登场,左边是陆鲟的定制机甲,高大威猛甲壳锃亮,而右边……
“开什么玩笑?笑死人了,这什么鬼啊。”
“看起来好眼熟……”
“仓库旁边扔的那台破烂废弃机甲?”
简而言之,垃圾。
陆鲟简直想笑,那坨垃圾是以前的公用练习机,型号老,破损多,扔在那里都没人想上,跟他的机甲比起来,那就是老爷车碰瓷法拉利——纯纯的找死。
再一看白翎,他要了全套护甲,一步一步按照操作手册上的步骤穿好,连扣带方式都标准得一丝不差。
破案了……原来是个小白啊。
众人都笑了,这明显就是个刚入门的新手。
他们老手根本没人会注意这种小节。
白翎却不以为意。
上辈子他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尽可能减少磨损,延长自我使用寿命。
这使得他曾经被下了三次器官衰竭的病危通知书,仍旧能撑着意志力上战场。
白翎进入驾驶舱,内心自嘲,这可是未来会升值400亿的身体,得在重新上市之前轻拿轻放。
话音刚落,电源灯亮起,屏幕显示欢迎语:Welcome back,my master!
他抚摸着操作台,仿佛情人间的低喃:
“好久不见,老伙计。助我一臂之力吧。”
这台报废机甲,居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站了起来,仿佛绝症病人回光返照。而人群中,一名黑发美女目光犀利,胸口别着五星标志,也目不转睛盯着现场。
哨声响起,比赛一触即发!
赛制很简单,谁先倒地就是输家。
很久之后,当亲历者回忆起这场临时起意的决斗,还是会忍不住感叹:
“快,太快了。”
快的不仅是白翎一个大跳回身袭击的猛烈,还有陆公子丢脸的速度。
陆鲟躺在地上望天,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呈现大字型,机甲外壳就被重重踩上。
“质量一般,三毛一斤收了。”
白翎跳下机舱,看着倒地冒烟的机甲,爱捡垃圾收废品的DNA又动了。
“你没有自己的机甲吗?加入我们社团,免费送你一架。”身后忽然响起愉悦的声音。
白翎转过身,目光触及黑发美女胸前的标识,不禁挑了挑眉。
“那得看你开什么条件了。”
周围人都快气笑了,五星社团训导师安娜亲自递来橄榄枝,你还提什么条件啊,快点答应。
安娜笑了笑:“你先提,我看能不能满足。”
白翎也不客气,狮子大开口道:
“我要3支强效止痛剂,还有一公斤压缩饼干。”
安娜:“…………可怜的崽。”
压缩饼干是底层居民的方便口粮,但口感实在糟糕,只有过惯了穷日子的才会吃。
白翎严肃指出:“是每个星期。”
安娜忍不住向他投去“这孩子没吃过好东西”的眼神,悉数答应,再目送小白毛离开。
在她身后,穿着白大褂,工程师模样的眼镜男子笑眯眯靠近:
“这孩子是鸟纲猛禽吧,那种以快制胜的究极打法,我只在隼科见过。”
安娜斜他一眼:“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轻易收下他。”
“看起来像刚离巢的亚成鸟,隼科家族怎么会放这种年轻人出来,奇怪……”工程师若有所思,目光深幽:
“不过,给我当实验品倒很合适。”
白翎走出佣兵工会,发现外面徐徐吹起了信息素风暴潮。
这是这颗星球的特色,在特殊气候和人造大气层的影响下,一旦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骤然升高,分子互相流动,就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一般的风潮。
它的启发机制至今还是个谜,是很多气象学家研究的重点。
白翎走在街巷里,从别人的窗子望进去。
电视里的主持人受了信息素潮的干扰,在流着眼泪坚持播报搞笑新闻;平民区的小孩本来拍着手在看玛卡巴卡,也被信息素感染到抹泪花。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星球风格外酸涩,里面的哀伤仿佛都要溢出来了。
这不太寻常。
不过白翎没什么感觉。
他还在一段分化,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半个beta,对信息素表现钝感。
远处,波澜滔天的深海上空聚集起暗色阴霾,他想起那个水道里的怪物,再抬头望了望皇宫被酸雨侵蚀的锈白色尖顶,决定借着这股风势,避开怪物,从外墙爬回皇宫。
白翎加快了脚步,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去。
否则恒星一旦落山,这座城市的温度会立即降到零下。
·
天气预报很准确,傍晚时分,果然下了一场大雨,温度立即从15℃掉到-3℃。
皇宫塔的露台上,有人正在眺望冷灰色的雨幕。
AI机器人好奇:“您在看什么?”
“塔上有个黑点在移动。”
“喔,那可能是游隼,生活在城市的猛禽。”
“游隼?”
“没错,就是一种极其恶劣的鸟,冬天会抓鸽子来暖爪子,暖完身体再一片一片撕扯着吃掉。”
郁沉忽然笑了:“这么凶残的小鸟吗,想养一只。”
AI一本正经:“您别只是做梦梦见小鸟一头撞进您胸口,就心血来潮想养鸟。您自己毫无所觉,但在我的监视器里,您正在冲破临界值对整个星球散发控场信息素。”
Alpha的控场行为,源于凶悍占有的领地意识。
只有当A认定自己的O碰到重大危难时,才会进行控场保护。
AI很清楚他家主人没有匹配的omega,唯一搭得上边的,也只有最近反复做的那场小鸟梦境。
虽然主人对梦的内容语焉不详,不愿多谈,AI凭借算法,猜测这场梦应该和死亡有关。
AI合理提醒道:“我建议还是先养好您的破烂身体,再琢磨养鸟的可行性。并且,您刚喝的精神补养剂还有十分钟起效,珍惜您眼前的风景吧。”
郁沉确实感觉眼前慢慢模糊,视网膜里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来。
这便是补养剂的作用。
为了让大脑得到最大限度的休整,必须关闭视神经,减少视觉信息摄入。
“我去给您拿手杖来。”机器人丝滑地溜走了。
郁沉转过身,不再去看那片晦暗的天。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打落了首都星的粉橘色夕阳,变得凌乱难堪。
由远至近的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小声咒骂,“啊……冻死我了……”
紧接着,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混乱的脚步泛着潮气,呼吸错乱有点发颤。
郁沉只觉得自己被猛得一拽,扯进柱子后的阴影里,两只冰冰凉凉的手迫切地伸进他衣服里,冻得声音哆嗦,还在低声威胁:
“别……出声……征用你的……”
白翎从后面抱着他的腰,恢复了一点知觉的手指蹭了蹭,摸出点起伏的形状,便恶狠狠说:
“……征用你的腹肌。”
极其恶劣的猛禽。
郁沉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个。
3. 你弄湿了我的裤子
情况远比想象中糟糕。
白翎从后面收紧手臂,意识不清地将男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他忘了,自己不是那个被岁月打磨得麻木的四十岁老兵,而是断腿不到一个月,元气大伤的残废。
迎着气温骤降的风雪,以失温状态攀墙回皇宫,无异于将他送入地狱。
可是他必须回来。
他要见到暴君凯德,除掉他。
“你想除掉谁?”低沉磁性,带点打趣的询问。
“除掉……”白翎眼前模糊了一秒,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喃喃出心里话。在陌生人面前透露来意,极其危险,不如找个帝国公敌搪塞过去:
“伊苏帕莱索。”
伊苏帕莱索,Izsu Paraiso,正是帝国前朝末代皇帝的代称。
在现今官方记载中,伊苏帕莱索昏庸残暴,杀人如麻,是权力膨胀到顶点的极权家,是丧失人性的恶魔。
统治旧帝国的一百二十七年里,死神为他开道,撒旦给他鞠躬。社会民不聊生,怒怨滔天,这才导致了人鱼王朝覆灭。
新帝国成立后,伊苏帕莱索不知所踪,有人说他逃亡银河系,有人说他死了,谁也不知道那条残忍恶毒的人鱼去了哪儿。
所以白翎可以毫无顾忌地提这个名字。
郁沉微微讶异,想杀伊苏帕莱索的人很多,这么莽撞的却是头一个。
他看不见,但能清晰感觉到紧贴自己后背的躯体,它冰冷滑腻,脸颊滚烫贴在他肩头,湿发柔软地蹭了蹭他脖颈,被寒雨和冷汗浸泡得瑟瑟发抖;说是劫持,武器只有冰凉凉的手心,不像目的明确的杀手,倒像是……
跑到他脚边碰瓷的流浪小狗。
郁沉抽回思绪,楼层间骤然响起尖锐的警报。
“嘟!嘟——!”
这代表皇宫塔防卫系统启动。白翎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被外墙红外侦测捕捉,不出一分钟就会有警卫闻讯赶来扑杀。
白翎一个激灵松开了怀抱,习惯性地把郁沉往身后一推,挡在前面,冷冷嘱咐:
“你不要乱动,我去解决。”
声音被疼痛折磨得沙哑,他抽出小刀牢牢扣在手心,倾身准备迎战。
“啪”,轻轻的一声。
白翎愕然回头看,自己的手腕,被精准握住。
那人轻松抓住他的手,像老练的猎人抓住鹰隼的翅膀。愣神的片刻,他已经被带进更深的角落,一转攻势,反而成了被压在墙上的人。
白翎张开唇正要质问他,郁沉却将手指压在唇上:
“嘘,它们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听到远处门轨滑动声,一批R-5护卫型机器人驶进来。R-5扫描半径可达5米,携带20发常规弹药,机动性不高,但烦人的是这玩意只要在射程内就能百发百中,杀伤出血都很惊人。
白翎上辈子拆过无数台,知道它的厉害。
他恨不得咬掉郁沉的手指头,紧紧低语:“知道它们来了,还不放我过去,想死吗你?”
郁沉意味深长地问:“你到底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救人的?”
白翎不断往露台另一边看,R-5的玻璃镜红光一闪一闪,每闪一次,他们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而这人居然还有闲心聊天!
“你能不能看看形势?”白翎咬牙反问。
“我失明了,看不见。”
郁沉轻描淡写的回答,让白翎神情一愣。就在这时,R-5机器人冰冷发出警报:
“正在侦测中……红外侦测完成……前方5米内发现热源反应,准备——”
白翎的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
0.01秒,他扑向男人,两人重叠着伏倒在地。落地的瞬间,脑中炸起一道浑厚的“嗡”声,像有人开启了白噪音,更像杂乱的考场里滴声覆盖的屏蔽仪,眨眼间,周围一切声音和触感都泯灭为强力平稳的波段——
干扰系精神力场!
超高级别的能力者才能开启的全频阻隔域场。
与古早人类追崇的神秘学意念不同,这种力场不受物理层面约束,极具穿透力,能降维打击一切电磁波段,甚至烧毁机械运转核心,堪称战场大杀器,机甲顶级克星!
然而短板也很明显。
那就是,短。
白翎的耳鸣状态在五秒内褪去,再回头一看,来势汹汹的持枪机器人们突然变得能歌善舞起来,一边唱着“Error,Error”,一边播放着洒水车的扫地音乐狂扭而去,显然是被狠狠干扰了一发。
白翎面无表情地爬起来,本来想说“你有点短”,想想这样不太礼貌,就换成了:
“很厉害,但不太长。”
“长不长的,能救下你就够了。”郁沉也站起来,随意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
白翎:“……”
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接话。
天色昏暗,鸟类血统普遍视力不佳,除了猫头鹰那种怪物,一入夜就和瞎子无异。
所以即便男人站在面前,白翎也觉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看出对方个头很高,比自己还要高出十多厘米。
白翎正在走神,郁沉冷不丁出声:“你身体还好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关心,白翎下意识就敷衍:“挺好。”
“可你弄湿了我的裤子。”
郁沉扯起西裤边,指腹随意捻了捻湿润的布料,凑到鼻子下轻嗅。
虽然味道清淡,但能分辨出omega的血。
莽撞又迟钝的小年轻。
白翎一下子从恍惚中惊醒,刚才一打岔,让他忽视了麻木绞痛的右腿。现在,他能模糊地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正顺着义腿蜿蜒流下,质地浓稠,气味刺鼻。
惊惶从脸上一闪而过,那是……
余光接触到地上一小滩黄色液体,羞耻得控制不住肩膀发抖。
那是义肢电池漏液,行动时输出电流过大加上剧烈磕碰造成的。褐黄的颜色不仅是锈迹,还掺杂着磨烂的血肉。
他刚才没察觉,现在漏得满地都是。
肮脏,难闻,且不堪。
好像尊严都散落一地,被鞋底沾着踩来踩去。
郁沉从难堪的沉默中嗅到了一丝酸涩,想要走过去,却被嘶哑地提醒:
“别过来,很脏!”
很脏。郁沉莫名不喜欢这个形容词。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义肢电池坏了。”白翎低头颤着唇,匆忙解释。
郁沉站在原地仔细去听,心头一动,捕捉到一声压抑的抽噎。
那哽咽很轻很短,仿佛落网鹰隼的挣咛,接着,是混乱的衣料摩擦声。
这只omega似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正佝偻起脊椎骨,弯腰拼命擦拭假腿和弄脏的地面,试图……
捡起一些自尊。
“……弄脏你的裤子,之后我会洗干净的。”在一片死寂中,年轻的伤兵说。
——在他这样的年纪,本不必饱尝苦难。
郁沉正要深深为他惋惜,却被一声粗口打断。
“干!”
短暂消沉之后,白翎开始暴躁用鞋底碾压地上的碎玻璃片泄愤,“……止痛剂也给我干碎了。”
仿佛坠入低谷,又生机勃勃地振起翅膀,响亮而不屈朝天啸叫的学飞小鹰。
郁沉微微怔楞,眼前昏黑的视野似乎都被点亮了一瞬。
郁沉:“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干嘛?”
隐约有湿漉漉的鼻音,委屈,但倔强。
郁沉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告诉他:“我有镇痛剂。”
虽然精神补养剂的医嘱说,最好不要动用信息素,不过他违背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多一次,也无妨。
“多少钱一支?”仍然害怕被宰。
“……免费。”郁沉笑着给自己降价。
如果AI管家在这里,可能会当场惊掉两颗摄像头:帝国亿万年金请不动您,现在您在这里大搞0元购?
“哦。”照着人形轮廓一扑。
郁沉被扑得倒退半步,接着稳稳站住,本想感叹这会倒是乖了,然而借着正面环抱的姿势,他毫无障碍地摸到了omega瘦削凸起的骨头。
营养不足的身体,断掉的右腿,粗糙劣质的义肢。
郁沉皱起眉头,到底是哪个不负责任的监护人养出这样的omega?
放在以前,这种监护人早被吊死了。
郁沉顺着omega的脖颈慢慢抚下去,手掌的温度熨烫得白翎后背发热。
白翎确实有监护人。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是远程监护·线上养鸟的状态,上辈子终其一生也没跟对方见过面。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尝试这样温柔又不含情/欲的信息素抚慰。
很新奇,很舒服……让人脚趾蜷缩,脸颊发烫,舌尖麻麻的,像在喝一碗记忆深处的热牛奶。
一种久经沉淀的熟悉感缓缓荡上心头。
这个人,到底是谁?
白翎抬起头努力去分辨,视线刚好触及男人肩头。他能看清一方黯淡昏昧的天,海风倒灌的露台,轻盈浓密的大卷长发,幽幽发光的祖母绿宝石耳钉,还有峻峭如悬崖的下颌剪影。
“还疼吗?”一只手掌刚好贴合白翎昂起的额头。
白翎挣扎了几秒,最后诚实说:“不疼了。”接着找了找身上,往郁沉质地良好的外套里一塞。
郁沉只感觉口袋一重,伸手摸去,方方正正硬邦邦的一大块。
这是什么?小鸟砖头?
“我从不欠人情。”白翎调整回冷淡的语气。
在郁沉看不见的地方,他却悄悄咬住下唇,冷若冰霜的容色染上一丝血色。在反复犹豫之后,他用力攀上男人肩膀,飞快地吻在郁沉脸颊边缘,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白翎不断说服自己,这只是合乎礼仪的贴面礼,并语气生硬道:
“不管您是谁,愿您身体健康。”
说完,像完成了重要任务似的,一瘸一拐迅速跑走。
郁沉站在黑暗里,抬起手摸了摸被亲到的脸颊,嘴角慢慢漾起一点弧度。再摸摸口袋里的压缩饼干,确信这是一次小鸟反哺。
AI管家姗姗来迟,一进到露台传感器就“滴嘟”报警。
它连忙查看空气中的数值,震惊得喇叭都呲了:
“您开着精神力场,还在大量释放安抚信息素。完蛋,肯定是我给您吃错药了!”
郁沉接过手杖,缓步走到光下。在他背后,夜幕降临万倾波涛之上,灯火化为一片璀璨的金波,可当视线聚焦到他的容貌时,辉煌壮丽的夜景顿时黯然失色。
AI松了口气,“您的气色还算正常。”
“不用一惊一乍,是我顺手关照了一只小鸟。”
在皇宫塔里,理论上只有暴君凯德一个alpha。
AI理所当然猜测道:“有omega在您面前应激了吗?看来我该把门锁上,防止他们跑上来打扰您。”
它自说自话地往前滑了一段,突然转回来,摄像头里冒着红光:
“不对,怎么可能有o能适应您的精神力场,却没有当场晕倒?
“我尊敬的陛下,如果那人不是精神损伤严重的疯子,那就是和您契合度超过90%。
“再结合您今天做的小鸟乱撞的预知梦,根据我强大的计算力,您迟到一百二十七年的第一春就要来了!”
郁沉看了它一眼,问:“你用什么计算的?”
AI高深莫测地回答:“百度周公解梦大全查询。”
“闭嘴,关机。”
AI:“好嘞。”麻溜跑路。
·
与此同时,白翎避开监控成功回到宿舍。
诺思看到他消失了一天,也不多问,咧开笑容说:“回来了啊。正好我刚去串了一圈门,拿了不少必备资料回来,给你也带了份。”
白翎说着“多谢”接过来,却放在一旁,正对着诺思问:
“你去串门时,有没有听说一个很高的omega?”
诺思无奈:“有没有具体点的特征啊。”
白翎无意识搓了搓指腹,忽然看向手指,上面紧紧缠绕着一根头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勾上的。
“金发大波——”
白翎回想起那家伙游刃有余的姿态,斩钉截铁说:“浪!”
4. 鸟鸟,不守o德
金发大波浪?
诺思摩挲着下巴:“我还真没见过。”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最好离他远点。毕竟我们小宠都是竞争关系,皇恩雨沐和吃穿用度直接挂钩,而且你没听过皇宫里流传的那句话吗?”
白翎把义肢卸了,往床底一扔,心不在焉:“什么话?”
诺思摇晃手指:“坏B蓝长直,渣O大波浪。你要小心点,说不定他是个坏蛋。”
白翎回忆了下,认真道:“没有吧,我看他挺温顺的?都没有反抗。”
诺思摇头:“啧啧,涉世未深的鸟鸟啊,别人不反抗你就以为……嗯??反抗?”
这词用得对吗?
鸟鸟,你不对劲!
白翎顺手拿起那堆材料,随便翻了两下,停在一页:“Omega道德礼仪班?这是什么?”
“就是我们小宠的培训课,听说月底是TGK的生日,培训班的第一名可以和他跳贴身舞,之后送去侍寝。”诺思说着,避开监控翻了个白眼。
这种大搞O竞的封建糟粕,鸟鸟这样把A视如敝履的同志肯定会奋起反抗!
诺思正准备劝白翎一起参加罢课,只见对方眼中幽幽冒光:
“在哪报名?我要去。”
诺思:“……”
说好的战友情呢!
·
次日早晨,O德班正式开课。
积极踊跃报名的白同学……趴在最后一排睡得昏天黑地。
实在不能怪他积极性不高,只是他没想到,偌大一个皇宫,提供的早饭就只有一碗稀趴趴的小米粥,这是喂鸟呢?
哦……他就是鸟。
可他是猛禽,他得吃肉!
白翎被低血糖折磨得神魂不清,恨不得穿越回昨天,把送给陌生人的那一公斤饼干抢回来。
最可恨的是,台上的讲师还在喋喋不休地强调节食有多好:“我们做o的就得时刻保持身材,只有身量纤纤,才有资格得到王的眷顾。所以为了大家好,以后咱们取消晚饭——”
取消了晚饭,总还有中饭吧?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打开盒饭一看,说好听是低脂轻食,说白了就是小咸菜拌豆子一口口。
白翎光速炫完,然后坐在空盘子面前,盯着其他慢条斯理吞咽的雀雀们,把人家盯得汗毛倒竖。
雀形目小o们抖了抖:这个白毛眼神好可怕,饥肠辘辘的,跟要活吃了人家似的。
他们不知道,对游隼来说,他们就是一群五颜六色的小点心,香喷喷,肉嫩嫩……
白翎面无表情扭过头,擦了擦嘴角。
不过,他在课上还是收敛本性的。
比如讲师提问:“alpha来求偶时,忘记给你带垫窝的树叶,你会怎么原谅他呢?”
白翎努力把“暴打一顿”四个字吞了回去,选择了比较和善的回答:
“自己捡一份树叶——”
讲师欣慰点头,准备为他鼓掌。
“然后摔他脸上让他学着点。”
讲师:“……不守o德!留堂,打扫卫生!”
于是,白翎喜提人生中第一次留堂。
人烟散尽,窗廊寂静,只有咔嚓咔嚓有规律的金属敲击地面声。
白翎支棱着半坏的义腿,正要去杂物间领扫帚,角落里突然走出一个灰蓝色头发的o,横脚挡在他面前,清秀小脸写满了轻蔑:
“喂,新来的,看你种族是大山雀,你懂不懂我们雀形目的规矩啊?”
大山雀?白翎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小草秧子换了禁制器,名册上显示的是对方的信息。
他冷淡问:“有什么规矩?”
灰喜鹊架起胳膊:“那当然是大鸟吃小鸟,小鸟吃虫子。弱~肉~强~食!既然你进了皇宫,就要听我们雀雀帮的话,把你私藏的虫……零食都上交出来!”
大山雀是小型鸟,喜鹊是中型鸟,按照纸面设定,这么收保护费是相当符合食物链的。
白翎也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么收保护费啊。”
灰喜鹊:“?”
对方语气里怎么有“学到了”的感觉?
白翎:“你跟我过来下。”
一爪子捞住灰喜鹊的衣领子,拽进没有监控的阴暗角落。
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被压迫的喊叫。
从“你要干嘛?放开我,你个无知山雀!”,到“别摸我裤兜里的小蛋糕啊啊啊”,再到哭哭啼啼边跑边回头放狠话的“你给我等着,我让鸦鸦大佬治你”。
白翎一边颠着手心的蛋糕,一边远远对他招呼:“明天记得准时再来。”
灰喜鹊气极:“喳!”
虽说搞到了战利品,白翎还是有点遗憾。
要是肉就好了。
他得尽可能摄入优质蛋白质,才能恢复身体状态,为月底对抗暴君凯德做准备。
来到杂物间,白翎找了个盘子,把奶油刮下来,只吃下面的鸡蛋糕。正巧门外来了扫地机器人,看到盘子里的奶油,两只摄像头瞬间冒出了爱心符号。
白翎看了它一眼:“你想吃吗,给你。”
AI:“?我是机器人耶,想吃人类食物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机械异食癖什么的。”
白翎三两口塞完蛋糕,低头用螺丝刀拆开义肢,随口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有时候我也会想尝尝机油的味道。”
“你是新来的家用性机器人吗?”AI好奇地凑过来,“你看起来好新啊,主体质量也不错的样子!就是这只腿生锈了,得换。”
白翎没生气,反而抬头笑了笑:“谢谢夸奖。”
他对线程运行的机械比对只用下/身思考的alpha们宽容许多。
“咔嚓”,摄像镜头一闪,拍下照片。
AI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只是处理器认定这样的笑容太难得,所以主控系统按了快门。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删掉。”
“我不介意。”白翎知道这类主控系统经常会出点小bug。
况且,扫地机器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奶油你想怎么吃,跟冷却剂混合在一起可以吗?”白翎问。
“啊啊不用,我一般用送风口来‘消化’,那里有一枚高敏气味传感器,相当于我的舌头。”
AI心满意足“吃”着甜滋滋的奶油,见白翎蹲在角落的零件垃圾里扒拉,便问:
“你想找替换的电池吗?那里都是些废料,能用的东西早被回收了。不过我有几枚备用电池,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白翎:“那多不好意思。”
AI:“系统判定你答应了。”
扫地机器人的主控系统还能读人心吗?白翎表示怀疑。
AI:“对了,我家主人这两天心情忽冷忽热,我得先问问他,再带你过去拿电池。”
随着“滴嘟”一声,那边接通了,AI叽里咕噜解释了一大段,那边等它停下来后,只轻声说了一句“好”。
白翎听到那声“好”,意外地转头看过去。
然而AI已经迅速挂断电话,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今天我家主人的心情格外好,真是活见鬼了。”
·
白翎熟知皇宫塔的地图,但有一片禁区,从未标注在任何机密资料上。
它位于塔顶,被称为阿碧达忒宫的核心区域。如果把人鱼通道看做飞流直下的瀑布,那么这三层楼,就是瀑布顶端的源头。
白翎越走,脚步越谨慎。
从踏入禁区开始,他就如芒在背,似乎有一道未知的目光藏在阴影中,时刻审视着他这个外来的闯入者,居高临下,意味不明。
AI将他带到一处小厅,嘱咐道:“麻烦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小厅里装饰简单,却处处体现着旧时代的航海风格。
蓝绿色的墙壁,小鸟指南针,仿船头形状的木质角柜,都是古地球时期的经典元素。
据传,四百年前,人鱼族想要带领地球幸存生物在这颗新星球建立国家,问遍所有动物,除了海洋生物,只有鸟类愿意和他们走。
人鱼说:“新星球上只有海,你们可以适应吗?”
小鸟答:“我们的翅膀很有力,可以一辈子不落地。”
人鱼问:“如果飞累了呢?”
小鸟答:“那我便落在你的肩膀上,繁衍生息。”
所以帝国的异种人至今只有海洋系与鸟类,被其他国家贴切地称为:
水禽星系。
白翎将目光从指南针上收回,听到了远处回荡的低喃。
走廊尽头似乎是个很大的房间,大到在任何一个角落窃窃私语都会引起回声。
白翎不由自主走过去,海波纹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他迷茫的神情。他来到门前,手刚放在温热的门把上,里面的只言片语顿时停下,变成一句声腔低震的——
“让他进来。”
沉重华美的拱门掀开一条缝,先露出的是机器人的脑袋,接着是扑面而来的水汽。
氤氲纱雾中,一副矫健的躯体水液淋漓地攀上浴池,青筋突起的右手向后撩起长及腰部的湿发,视线下移,水珠肆浪地流过腰腹肌理,流势一转,并入收紧的人鱼线。
白翎感觉一股热浪扑在了脸颊,不自然地避开目光。
耳边水声荡漾,他赤着脚走上了岸。
白翎忍不住用余光瞟去。
那具躯体仿佛从颓废深海捞上来的老战舰,磅礴大气,却不着一缕,让人惊叹于他的建造工艺,又感慨他天文数字的造价。
眉骨很低,鼻梁高挺,轮廓深邃,样貌雍容华贵到应该镶嵌进画框里。
AI马上跑回去给他拿东西遮盖。
他对着光侧过脸,白翎才发现,他的脸色在灯下显得格外苍白和不健康。
白翎看着他坐进了垫着黑色兽皮的裘毯,慵懒地陷进去,独留肌肉修棱的长腿在外面。它宛如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的塑像,笔刻分明,坚实的力量感可以清晰透过空间距离传递到这里。
白翎的心脏疯狂跳动。
那是人的本能在蠢蠢欲动,因为无论是谁,看到这幅会被生殖崇拜者奉为圭臬的雄性躯体,都会难以自禁。
对方撑起额角,缓缓揉着太阳穴,卷曲的湿发如暮色里粲然的波涛,滑落肩头,气色欠佳的俊容显出一丝明显的疲惫,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
接着,他转过脑袋,朝向自己。
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神情,白翎还是有些紧张,和那双没有焦距的绿眼睛对视,他无法控制地心跳加速。
低磁的声音在水汽蒸腾的穹顶下悠然回响:
“今天还征用腹肌吗?Bird。”
5. 好大好多汁
今天还征用腹肌吗?
这句话既挑明了身份,又像是逗引打趣。
白翎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脱口而出:“今天没带饼干。”
意思是,如果有饼干的话,还想再来一次。
AI倒吸一口冷却液,他就说主人从哪里弄来那么粗糙的食物,原来是这个……
这个小鸟牌家用机器人的推销手段!
既然主人收下了饼干,还主动发出邀约,那想必是十分感兴趣咯。
AI觉得自己要急主人所急,想主人所想,便把白翎拽到门外,负责地问:
“兄弟,这件事很重要,你得跟我说实话。你现在和其他人有合约吗?总使用次数是多少?”
一般家用性机器人有公司统一派遣和清洁,型号固定,通常按月租赁;也有单独出来干的,外观更精美,功能更多样,价钱也需要面议,毕竟改装漂亮脸蛋的硅胶和软钢材料都不便宜。
摄像头前的这只冷冽清艳,白毛灰眸,特别有种无机质的高级感,应该出自业界设计大师之手。
可是右腿从膝盖处整齐截断,也没有事后进行修补,很像是哪家跑出来的私人用品。
所以有必要打听清楚他的元数据。
白翎被他突来的问题弄得一愣,合约?他和机甲社团签的是派遣合同,不算正式工。
至于使用次数,机器人想问的是繁殖次数吧?
他还在一段分化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入二段,当然次数为零。
于是他换了种机械能听懂的说法:
“目前是自由身,应该还算没拆封?你问这个是需要帮忙吗?”
白翎上辈子专干二手航母回收与维修,经常被一些不够智能的机器人问些奇怪的问题,自然而然就想到对方是不是需要自己帮忙拆开清灰之类的。
AI神神秘秘地压低扬声器:“对,帮你推广业务,你懂的。”
原来是想找他修东西。
白翎仔细一想,觉得很合理。小厅里的装饰复古归复古,但难免显得陈旧,再想想里面那具精干的躯体,明显不是暴君的菜。
所以是废弃的宠妃想找他拧个灯泡。
……这剧情开局怎么有点眼熟?
仿佛趁着暴君不在家,正大光明泡他的omega一样。
白翎觉得有必要权衡一下利弊,他本来就是顶着伪身份行走,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总之先拒绝吧。
AI忽然看了下信息,惊讶道:“主人说邀请你留下来吃饭。”
白翎立即转头问:“什么饭?”
AI镜头一闪,字正腔圆:“肉。”
·
说实话,白翎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这十年来,在暴君凯德的不懈努力下,帝国通货膨胀率屡创新高,大有奋起直追津巴布韦币的势头。
寻常百姓想吃个瓜果蔬菜都要掂量着存款,至于新鲜肉类,更是痴心妄想。
所以失宠的omega能请他吃的,大概率是人造肉。
白翎笃定地切了一小块焦褐色的肉排放在嘴里,肉汁在牙尖瞬间爆开,迷迭香和油脂的乳香在唇间肆意流淌,每嚼一下,仿佛都在得意地宣告:
它是新鲜的肉,大块的肉,吃下去就会变得健康强壮;
狼吞虎咽地吞下去,才是对它最大的尊重!
白翎反应过来时,盘子里的牛排已经去了大半。
他强忍着食欲放下叉子,不动声色将剩下的肉裹在餐布里,塞进口袋。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好吃的东西一定不能全吃完,要留起来慢慢吃。
白翎偷偷去瞟坐在旁边的男人。这是一张欧式胡桃木长桌,对方坐在主位上,自己陪在侧边,两人距离很近。
近到郁沉稍微低身,白翎就能从他珍珠色真丝衬衣敞开的领口,看光光。
“感觉怎么样?”冷不丁一句。
“好大。”白翎想都没想就回。
郁沉意外地扬起眉毛。
白翎:“……”
白翎说:“牛肉好大块,很多汁,谢谢你的邀请。”
一连串机械式的强调,成功在郁沉耳朵里达成欲盖拟彰的效果。
“不用谢,你也请我吃了饼干。“郁沉从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道:“那是你一星期的口粮吧。”
皇宫里不给小宠吃饱饭,早就不是什么新闻,有家人关照的小o们,都会托人从外面送吃的进来,只有无人照拂的孤儿,才会穷得干巴巴啃压缩饼干。
白翎放在桌子下的手,指甲悄悄陷进肉里,有些难以启齿。
他并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困境,尤其是面前这个人。
他想起昨晚那场不期而至的拥抱,黑暗中的温柔抚摸,还有关照般的喁喁低语。虽然在一段分化期里,无法真切地分辨出信息素,他却能模糊地生出一种感觉:
好喜欢。
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但他讨厌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在事情发酵之前,离得越远越好。
白翎上辈子也是单挑过星际法庭的,心理素质没的说。他很快整理好心情,呼吸平稳道:
“倒是还好,我家里住得比较远,刚来帝都星没什么准备,等过段时间家里的长辈不忙了,就会过来探望。”
郁沉听到这句,露出感兴趣的微笑:“你是哪一族的小鸟?”
白翎回答得滴水不漏:“大山雀亚种,黑背白腹毛,住在科罗星,人类形态发色是白色。”
大山雀主食吃虫,也会捕食小麻雀,和吃肉的属性并不矛盾。
“柔弱断腿的羽绒球也想刺杀伊苏帕莱索?”郁沉低笑。
这话带着轻视。
话音刚落,一只手迅速拽开他的椅背,跨腿坐上去,郁沉喉结一凉,雪亮的餐刀已经比在喉间,刀刃反射出一双冷酷的灰眼睛。
“这样够吗?”
郁沉转了转森绿的眼珠,声线淡然优雅:“看来你更喜欢自己动手捕猎。”
白翎眸色深了深,轻启薄唇正要说话,忽然呼吸一滞。
郁沉竟然把比在喉咙的尖刀视为无物,压着危险的刀刃,前倾身体,寸寸逼进,逼得坐在他腿上,本想用身体钳制他的白翎被迫后撤。
如雕塑般的象牙色脖颈间,压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那颜色鲜红堪比魔鬼的舌尖,隔着距离,舔舐得人眼球湿烫,舌根发痒。
对方神态自若,白翎却逐渐呼吸不过来,无形中有种主动进攻反被顶级掠食者越级碾压的窒息感。
他的喉咙,就坦然暴露在自己的刀下。
动动手指,便能收割性命。
可自己却无法果断下手……
嶙峋的指骨原本扣紧餐刀,开始不自觉指尖微抖。
如灿海波涛般的金发呼吸可触,被自己吻过的脸颊也近在咫尺,白翎气息逐渐急促,直到猛得一退,后腰重重撞在厚重的桌沿。
“啊……嘶……”白翎瞬间弓起身子痛呼。
一只大手马上接管了他的后腰,轻轻揉了揉,再收紧手臂往前一带,白翎转眼间便撞进那片柔软的金海中——
猝不及防,但如愿以偿。
一下子从呼吸艰难的地狱,坠入温柔的天堂。
餐刀从指间缴械似的滑落,掉在厚密的地毯上。
“撒谎的小骗子。”那声音贴着耳廓震动,听得人心瓣都跟着颤了起来。
白翎穷途末路,还妄图在他手中挣扎两下,“我没有……”
发丝撩过白翎的脸颊,让人心跳快了好几拍,郁沉低身从他口袋里掏出什么,往餐盘一扔,“没有?那这是什么?”
半块牛肉滚落出来,狼狈蜷在盘子角落,仿佛被当场抓获的犯罪证据。
“这就是你流浪时学的陋习吗?”
这句话居高临下,带着淡淡的谴责。
陋习……
比起以前无数肮脏的鄙夷,这句话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由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白翎却莫名红了眼眶。
他奋力挣开郁沉,支着损坏的假腿,低着头一瘸一顿就要往外走。
郁沉转脸朝向门口,声调压低几度,像在命令:“回来。”
白翎迟钝地停住脚步,脊背像风雨飘摇中的小树,看似笔直,内里已经濒临折断。半晌,他转过一张如刀刃破碎般的侧颜,惨笑了声,哑着嗓子说道:
“您这样血统高贵的金发贵族,可能不懂底层野狗的生活。您应该没尝过日日挨饿的滋味吧?”
“我并没有偷您的东西……”
周围一片安静,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嗡运作声。
没有等到回应,他垂下眼眸,还是强逼着自己用摇摇欲坠的颤声说:
“下次,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这已经近乎妥协了。
郁沉在高椅中坐直身体,十指交叉,认真告诉他:“没有下次了。”
曾经冷冽漂亮的灰眸中,光亮一点一点散去,白翎无声而迟滞地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重复地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仿佛又变回了系统出错的电子小鸟。
“我是说,下次不许偷藏在餐巾里带回去,要吃就当场吃完。”郁沉无奈地捏了捏太阳穴,摸索到手杖,推开椅子站起来。
“啊?”白翎眼圈湿润,怔怔地望着他。
郁沉脖子上的血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用雪白的餐布拭过,又变得如文艺复兴时代的塑像般,血肉完美。
白翎掐着手心,默默移开眼睛。
郁沉拄着黑色手杖缓步走过去,快到身前时,问了声“你在哪”,他抬起手想去探路,长指间的缝隙却被一簇凑上来的软毛填满了。
倔强又柔软的小白毛。
郁沉摸了摸送到自己手边的脑袋。
他很满意。
十年来从没有这么舒心过。
仿佛在长久的疲惫后,步履维艰地走回去,和你萍水相逢的小狗却认出了你,没等你蹲下来,它已经扑上你的手。
他也明白那半块牛肉的意义。
只有没人关爱的流浪小狗才会学着延迟满足,叼起路人给的肉骨头,舔两口就依依不舍地藏进破布窝里,到了夜晚,小脑袋枕着它才睡得着觉。
它不期待有人能再次施舍,也不敢期待。
只会等在原地,等着你哪天心血来潮,停下脚步。
“请别抱我了……”白翎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双温暖的手,璀璨的水晶吊灯在余光里细碎晃动,他恍惚地别过脸,低声喃喃着:
“每天都吃好东西,会上瘾的。”
“那就每天都来。”郁沉安抚地说。
白翎抬眸惊讶地看过去,郁沉置身重重叠叠的灯影里,背对着光晕,容颜模糊不清,恍如昨日繁华,旧梦重现,临死之人在弥留的深夜里才会做的一场温馨梦境。
他好像……似乎……
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白翎抓住那道感觉,用力去回想,一股熟悉的刺痛却如潮水涌来,仿佛在掩盖什么不知名的感情。
他扶住额头,尽力找回平时的冷静:“我不需要你施舍好意,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郁沉的回答温柔,且不容置疑:
“如果好意需要回报,那便不叫好意了。”
6. 主人的命令
回去之后,白翎更加笃定这只金发大波浪是个不折不扣的omega。因为两次亲密接触之下,禁制环都毫无反应。完全没有像监狱里发生的那样,刚一被alpha碰触,就高声发出警报。
虽然对方明确表示不会挟恩图报,白翎还是决定力所能及地照顾一下不受宠的孤寡omega,并答应了机器人的恳求——
上门修东西。
“你今天来得好早。”AI的镜头高兴地闪成两道小彩虹。
“没什么事就过来了。”白翎拎着杂物间的小工具箱,神情冷淡,没说自己逃了最后一节O德课。
前天来这里换上电池后,走路终于利落了许多。
白翎脚步稳健,跟着AI四处参观,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大了十倍不止。
不过,正如他所料,设施老化的问题随处可见,机电装置甚至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也不怪这对主仆困扰,这些玩意早就没人会修了。
白翎边走边把检查到的问题一一写进列表。恍然间,居然找回了几分上辈子日常检修星间运输舰的感觉。
首先任务是更换老化的线路。
正好他晚上要去机甲社团报道,路上可以买些零件。
白翎转完一圈后,觉得哪里奇怪,仔细一想,好像各个房间里都没有现代化的家用电器。
他把疑问告诉AI,机器人解释道:
“这个啊,因为主人需要静养,不喜欢听到乱七八糟的电磁声。”
白翎心口一跳:“他生病了?很严重吗?”
怪不得今天没见到人。
AI点头:“和我们机械的线路老化差不多,算是老毛病了,严重的时候经常会昏迷好几天呢。”
病得这么厉害……所以上次被他挟持,才无力反抗。
白翎低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AI观测出他脸上的担忧,连忙安慰:“但他平时运动量很够的哦,不会半途抛锚的。”
白翎:“半途?”
AI顺势热情提供机会,试图带路:“主人在卧室睡觉,你要不要去看看?”
“……还是不了。”白翎犹豫半晌,说道:“请他好好休息吧,我隔日再来。”
白翎正准备离开,扫地机器人却把他叫到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牛肉干塞过来。
“这是主人的命令。他还说,”AI专门模仿了一下郁沉的语气,把音效调成环绕式低音:
“要好好吃光。”
白翎愣了愣,抿直了唇,试图藏起嘴角的弧度。
他有点喜欢这样的小命令。
白翎收起牛肉干,余光一顿,转头看向旁边的纸箱,里面有一条铂灰色的西裤。
褐黄色污渍蜿蜒而下,显然是洗不干净了。
AI顺着他目光看去:“噢,那是等会要扔掉的垃圾。”
白翎果断走过去,把西裤抱在怀里:“能把这个给我吗?”
AI下意识想提醒,omega过度接触主人那种级别的信息素,会被刺激到下蛋的。但它转过cpu来,想起对方只是仿生omega,就爽快答应:
“送你了。”
与此同时,在郁沉卧室自带的书房里,传出终端通讯的对话声。
其中一道显得尤为恭敬:“日安,Your Majesty。 ”
“乌利尔,有件东西需要你送过来。”
即使隔着网线,乌利尔仍然手持着终端,保持躬身行礼:“请您吩咐。”
“我需要一条光标脚镣。”缓慢且斟酌地说。
“脚镣?”乌利尔惊讶地重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光标脚镣又称电击脚链,不同于显示身份id,规避AO接触的官方禁制手环,它内置30毫安电流,通常用来控制狂暴失去理智的alpha。
在上世纪,伊苏帕莱索统治时期,易感期内的alpha均被强制要求佩戴脚镣,以免对omega造成标记伤害。
但是随着近十年来新帝国对alpha主导地位的强调,早就没有人愿意戴上脚镣,约束自我了。
乌利尔小心翼翼地猜测:“是不是……您的情况又恶化了?”
郁沉手指轻敲桌面:“与那个无关。”
乌利尔试探问:“那为什么……?”
通讯里忽然停下了敲指声,乌利尔的心瞬间悬起,可那边却轻笑了声,说道:
“有个分化期的小朋友要来做客。”
乌利尔缓缓呼出气,恢复了平时的口吻:
“小朋友?您这是终于碰上可口的食物了吗?可喜可贺!他长什么样?是什么血统?啊啊对不住我不该打听皇叔的隐私,咳咳,其实,我刚好也有好消息想告诉您!关于我们的生产线——”
郁沉变换坐姿,露出一点兴趣:“有进展?”
“没错!我为您找到了合适的实验品。”
·
机甲社团要来新人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驾驶员群。
“诶你们听说没,新来的驾驶员好像很凶,一下子就把陆大少干倒地了。”
“哪个陆大少,不会是陆鲟吧?”
众人顿时倒吸凉气,陆鲟可是工会副会长的宝贝儿子,跋扈得不得了,加上实力也过硬,佣兵圈谁能想不开去惹他啊。
这是哪位壮士,这么勇猛?
“不清楚,是个没见过的新人。不过我听团长那意思,新人好像是从军队退下来的猛禽,再多的我也不知道,团长口风紧,不让问。”
捂得越紧,就越有问题。
大家的好奇心成功被勾起来,抓心挠肺地守在门口,等着吃最新鲜的一手瓜。
这一等,却等来八卦的另一位主角——陆大少。
那天被当场打脸后,陆鲟回到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丢脸丢成那样,让他以后还怎么抬头做A?
他坐在家里的豪华露台上,借酒消愁,吹了一夜冷风,可是迷迷糊糊中,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那个小白毛的脸……
还有那句冷淡的:“质量一般。”
陆鲟打了个激灵,一下子醒了。
自此之后,陆大少就好像变了个人,每天天一亮就去训练场报道,不练到公鸡打鸣不收摊。坚持了一周每天只睡三小时后,他竟然突破瓶颈,顺利通过了五星测试。
陆副会长老泪纵横,儿子终于懂事了,当问到陆鲟下定决心的原因,陆老爷子果断操起了拖鞋:
“你活该!跟别人打赌不开机甲?我看你是皮痒了!还不快滚去跟人家赔礼道歉?”
陆鲟乐颠颠地应声:“明天就去。”
陆老爷子狐疑地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在乐啥。
今天是社团报道日,陆鲟鬼使神差花大价钱搞来一束花。
可别小看这花,全是当天星际冷链运输过来的,算单价比金子还贵。
陆大少本身皮相就帅,抱着花往那一站,更是堪称一道风景,有些社团后勤组的小o们都走不动道了,一个劲往后瞟他。
但这么多人里,只有一个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陆鲟:“……”
陆大少赶忙追上去,艰难搭讪:“好巧啊,你今天也来报道。那天……多谢你不计较,允许我继续开机甲……”
对方停下来,转头看到他怀里的白色小雏菊。
白翎点点头:“你的挑战,我接受了。”
陆鲟刚要绽开帅气的笑容,突然愣住,挑战?什么挑战?
旁边看热闹的一阵锤腿,忍不住小声提醒:
“陆大少,人家是猛禽,给猛禽送小白花是挑衅,送肉才是求偶。 ”
陆鲟还是坚持把花塞给白翎,出身未捷没关系,只要白翎没说“no”,那就是有戏。
与此同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个白发美人就是新人!
明明能用脸蛋吃饭,却来开机甲?
也难怪陆大少要栽。他们佣兵就是习惯性慕强,越挫越勇,越战越强,虽然嘴上不承认,骨子里都喜欢能跨级碾压自己的人,最好能强强联合,共同进步。
可是等报道室的体检名单一出来,大家都傻眼了。
一大串A级驾驶员后面,跟着寥寥几个B,拉到最下面,是一个孤零零的D级。
D级是什么概念?
在机甲圈里,就是垃圾,当军奴都嫌弱的废物。
训导师安娜也瞬间变了脸色。
和工会的练习机不同,团里的配发机甲都是自带设备锁的,如果等级太低,同步率达不到,可能连系统都无法启动。
难道她看走了眼?
安娜决定先带白翎去挑机甲,如果确实不合适,再进行劝退。
“仓库里这些,你可以随便选,只要能完成社团的‘巡回清除任务’,命中率在60%以上,就能带走机甲。”
白翎:“随便哪台都行?”
“没错”,反正除了某一台,其他都是社团的标准机。
白翎伸手一指:“我要那台。”
大家顺着方向看去,先是一愣,接着全部挤眉弄眼地发出偷笑。
原因无它,因为这台“响尾蛇”是机库里出了名的贞洁烈机。
它原本是军工厂商送来的试验机,谁能驯服它,谁就能和集团签约,成为无比光荣的“0号机试飞员”。
但天下哪有容易的午餐。
响尾蛇配备了最新的人工智能系统,脾气孤高凶烈,别人都是挑机甲,它身为机甲,却要挑主人,一个不开心就把人从驾驶室甩下来摔成骨折。
所以放在这里大半年,都落灰了,众人也只能含恨远观。
“他在搞什么鬼?”
在一群人奇怪的目光中,白翎拎着水桶回来,爬上机甲,用新拆封的抹布仔仔细细擦走玻璃上的陈年灰尘,再用保养蜡打一遍漆,深空灰的外壳顿时变得光可鉴人。
最后,他抽出两支陆鲟送的小雏菊,贴在驾驶舱的外窗口。
响尾蛇剧烈地摇晃两下,众人内心幸灾乐祸。
来了来了!让你多此一举,响尾蛇肯定要把你脑浆子晃匀,甩得半身不遂!
可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
“麻烦帮我把花拿进驾驶舱里。”
竟然是响尾蛇在说话!
响尾蛇主动和人搭话,这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白翎随意用手臂拭去薄汗,戴上手套,轻轻抚了抚响尾蛇的尾翼。
他冷灰色的眼底泛起一抹微不可查的柔和与怜爱,微微弯起唇角:
“还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啊。”
7. 带劲的实验品
众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动动手指打扫一下卫生,就能提升机甲好感,他们还不早把响尾蛇拿下了。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翎登上起落梯,稳稳当当地坐上他们梦寐以求的驾驶位。
“哼,登入驾驶舱不算什么,能通过同步率认定才算本事。”
全团最强之一的副团长,也曾通过响尾蛇的初步认证,但还不是卡在神经同步率75% 的大关,无法成功登入系统?
这个新人,总不能比驾龄三十年的副团还强吧。
所以当响尾蛇给出同步率数据时,大家纷纷露出“果不其然”的揶揄表情。
“21%……”安娜微微蹙眉,这个数据相当不好看,可以说是五星社团里史无前例的低。
一般来说,链接神经接口后,脑机同步率20%-40%,可以简单移动,走,跑,跳。
40%-60%,能够做复杂的动作,如翻身,躲闪,和基本飞行。
至于那些帅气的空中翻腾打击,流畅如飞鸟捕猎的连击技,都需要70%甚至80%以上的同步率,对驾驶员的身体素质是极大的考验。
安娜正想劝白翎放弃,换一台试试也不丢人。
话未出口,只见响尾蛇颤颤巍巍迈出一步,紧接着奇怪的事发生了。
这台性能野兽,竟然像刚学步的孩子,伸展着机臂维持平衡,迈着僵硬的步伐,歪歪扭扭地走。
走出仓库,才稍微流畅一些,蹦蹦跳跳了两下,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可是没过几秒钟,响尾蛇仿佛突然开窍,小步跑了起来。它围着训练场转圈,时速5km,10km,40km……越跑越快,底轮在飞沙中急速滑动,伴随着引擎渐起的嘶鸣声,朝天卷起剧烈的风暴。
“轰隆——!”
瞬间,粗大的发动机尾喷出烈焰,尾焰燃烧的热量几乎擦着人脸轰过来,一道蓝紫色的流光划破夜景,带着摧枯拉朽般的破空呼啸,强悍又凶猛地撞进天空。
“卧槽啊!”
刚才还说风凉话的人,下意识震惊了句。
发生得太快,场上的训导师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还是观察室走出的白大褂男人,挥挥手让无人监察机跟上去,将影像直播回来。
乌利尔放大了虚拟屏,酒瓶底厚的眼镜片掩不住眼中的兴奋。
啊,这才是带劲的实验品!
在一片惊叫声中,白翎堪比离弦的箭羽,在深蓝色海面迅猛掠过,海边训练的各种机甲被轰然惊起,如同被追逐捕猎的隼盯上的鸽群,惊恐得呼啦啦飞个干净。
有人心有余悸地在频道里狂骂:
“草,刚才那是谁啊!气场那么强,是想吓死谁?我特么还以为自己要被空袭斩首了。”
“肯定是猛禽三大家族的混蛋又出来炸街了。”
“猛禽罪大恶极!”
“罪大恶极!”
“大晚上出来炸街,该不能是那位猫头鹰少爷?”
“叫什么少爷,人家是omega,要喊公爵大小姐,哈哈哈哈——”
“你们就嘴贱吧,小心那悍妇听到,一个一个拔了你们的鹦鹉舌头,喂他的恶狗。”
在头顶上,响尾蛇展开漂亮的流线型机翼,在夜幕上划出一条笔直的线。
白翎瞭望着圆弧形的地平线,耳畔奏响悦耳的发动机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和谐而愉快。
这是重生后的第一次,他自由地飞在天空中,俯瞰这片曾经养育过他的故土。
但白翎知道,不出十年,这颗蓝绿交映的星球就会被战争与饥荒摧残得满目疮痍,成为浩瀚星河里,永远也好不了的一块疤。
白翎语气冰冷如机械:“实弹准备。”
响尾蛇利落道:“了解,Master。”
正在观看直播的安娜松了口气,白翎没忘记执行“清除任务”就好。
所谓的“巡回清除任务”,指的是社团对外承接的日常工作。
这颗星球上的海洋物种几乎都来自古地球时期的核污染变异种,因而进化出奇奇怪怪的基因。比如剑鱼就长出出了翅膀和肺部,能随风扶摇上天。有时候它们泛滥成灾,会袭击空轨上的飞船,这时就需要机甲驾驶员去逐一清除。
白翎拽下头盔显示镜,“滴”一声,一轮半月形瞄准线滑入右眼视野。
这些剑鱼移动速度很快,一靠近就会溜走,尤其现在是晚上,视野不清晰,对训练有素的射击手来说,也相当有难度。
白翎眯起眼,摁下发射扳机。
柏克宁M9重机枪以极快速度射出火星,转眼间清除了第一波目标。
响尾蛇:“Nice Shot!”
乌利尔看得满意抚掌。
其他驾驶员撇撇嘴:“射得倒是很猛,但瞄准这么快,命中率能行吗?”
五星社团的平均命中率是70%,而白翎的则是——
“全弹命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响尾蛇高傲的声线中有一丝隐隐的得意,似乎在炫耀自己找到了合意的机师。
这下众人真的没什么可质疑的了。
不过安娜还是心里有个疑问,待白翎稳稳落地后,她直言道:
“你刚才的同步率是21%。后来是怎么开上天的?”
“21%?有么?”白翎摘下头盔,微微汗湿的发丝贴在秀致的额头,宛如太阳炙烤下的冰山,清艳冷冽。
一群alpha忍不住偷瞟,会开机甲的细腰美人,现在他们对陆大少有点感同身受了……
白翎漂亮锋利的眼睛转了转,反手点开操作面板,把当前同步率放出来。
“八……八……87%?!”
围观群众都结巴了。
安娜一下子想起某些恐怖的传说。
据说有些天赋异禀的驾驶员,神经网络天生坚韧,能在短时间内适应任何型号的机甲,一边开一边匪夷所思地提高同步率,堪比神迹。
这只鸟崽到底是从哪支军队里退下来的,简直是……
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乌利尔是军工设计师,比安娜的眼光更毒辣,经过刚才一役,他更加认定自己选对了人,能让他开发出来的响尾蛇AI系统心悦诚服的,只有这只小鸟了!
乌利尔递上名片,镜片闪过一抹光:
“你好,要不要来我们集团做试飞员?薪酬丰厚哦。”
白翎正是缺钱的时候,没有理由不答应。
他爽快得签了合同,又重新回到仓库里,把沾上泥巴的响尾蛇整理干净,做好降温保养,极尽细致与呵护。
响尾蛇用英气少女的声音,疑惑地问他:
“你好像对我的构造很熟悉?”
白翎似乎被问住了,他低着头拧了拧抹布,污水滴滴答答落进桶里,良久,缓和了声音说;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是上辈子面对穷困潦倒的他,唯一愿意跟着他的机甲。
虽然现在这只是零号机,并不是他曾经购买的量产机,能以这种机会和相伴一生的老伙伴见面,他还是……
很快乐。
“鸟崽,你在吗?”安娜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快步走过来,高跟鞋清脆敲击地面,“跟我去一趟医务室。”
白翎抬眸问:“怎么了?”
“医师说,你的体检单有些问题。”
·
林医生捏着检查单,有些怀疑人生。
他就没见过状态这么糟糕的omega!
分化迟滞,生殖腔损伤,心理应激,营养不良……大大小小的毛病列了好几页,几乎把分化期能犯的禁忌通通犯了一遍。
林医生人都麻了,看着白翎走进来,表情像在看浑身漏水的花洒。
关键当事人还不痛不痒,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来问:
“有什么问题吗?”
林医生眼角抽了抽,把单子递过去,这么多飙红数值,看了还不吓死你。
白翎随便翻了下,有点惊讶:“状态还挺不错?”
林医生:“……”
林医生觉得对方年纪小,肯定不懂这些,便耐下心解释:
“你看这一项,性激素已经跌到-8,正常人的数值在5-30之间,你这个数值早就需要住院观察了。”
性激素水平直接影响到信息素分泌,弄不好就是终身性.冷淡。
再严重一些,甚至会导致生殖腔发育畸形,直接造成分化失败,身体永远停滞在beta和omega之间,一辈子饱受假性发情期的折磨。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痛苦。
许多omega因为错过了治疗期,都被迫摘除生殖腔,大大减少了寿命。
林医生:“你现在正处于分化的关键期,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但只要积极配合治疗,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用。”白翎随手把检查单递回去,“我没有任何生育意愿,分不分化都没差。”
反正他上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林医生面无表情,亏他以为对方之前决斗时戴着护具,终于来个有B数的驾驶员,没想到这不要命的路数比起外面那群四五十岁的老将,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无知的小年轻,一定得狠狠治疗他。
林医生抛出杀手锏:“如果你不听医嘱,我有权申请监护人陪同。你应该也不想上个班都要家长来打卡吧?”
小白毛的表情果然出现了一丝动摇。
林医生知道自己下对了棋。
可是他转念一想,却觉得不对。
能把omega养得这么糟糕的,能是什么好监护人?而且鸟类血统的心理应激,一般都和饲养者的冷漠粗暴对待有关。
林医生怀疑,对方的alpha监护人根本没有尽到法定责任。
不管出于各种原因,监护人都没有和这只小鸟建立安全依恋关系,更别说提供持续性的关照,爱护,抚慰与拥抱。
这种关爱缺失,会让omega长期处于高焦虑,高回避,低情绪的精神状态中。
十分不利于omega的生长发育。
所以从伊苏帕莱索时代,帝国法律就明文规定——
每个进入分化期的omega都必须绑定一位监护人,否则不允许自由出入公共场合。
这便是闻名星际的【AO监护人制度】。
林医生沉下语调,紧盯着他:
“诚实告诉我,你的监护人是否有虐待行为?”
白翎倏然抬起头,灰色的眼眸荡起波澜,又迅速冷静,矢口否认道:
“没有,他对我很好。”
林医生点点头,收起单子:
“好,不管你有没有说谎,我主观上都建议你换个经验更丰富,性格更稳重的监护人。不说帮你提升生育意愿,至少在你假性发情时能释放安抚型信息素来帮你镇痛。”
“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服用人工A性素。”
白翎有些心不在焉,接过林医生开的药,把纸袋子卷成一小坨。
林医生嘱咐道:“还有,服药期间一定要尽可能避免和alpha接触。”
白翎反问:“如果接触了呢?”
林医生的眼神意味深长,慢慢说:
“那你会被动选择伴侣,变成他最顺口的小猎物。”
8. 给我当皇后吧
作为新任甲方,乌利尔也拿到了白翎的体检数据。
十年了……自己关于肢体残障者驾驶机甲的研究终于走到最后一步了!
这只小鸟,就是最后一块拼图。
乌利尔知道,身体健全一直都是开机甲的硬性要求。即便肢体残疾,在生物技术极其发达的帝国,只要肯花大价钱,就能进行断肢再生。
但平民阶级就没那么幸运了。
在帝国,机甲的用途和地球时期的工程车差不多。除了小部分军事打击,一般民用机甲在填海造陆,星际轨道建设,海底城市基建上用途广泛。
因此许多平民家庭也会购入中低端机甲,承接工程来养家糊口。
这群人里,很大一部分是鸟类血统。
他们天生能承受俯冲的超G值重力,但骨骼较轻,遇到事故很容易粉碎性骨折,甚至经常不幸截肢。
然而断肢再生费用,少则七八十万,多则四五百万,事后还需要停工停产,在专人照顾下休养至少半年,根本不是普通家庭在失去劳动力顶梁柱之后能承受得起的。
乌利尔就想开发一款机型,让残疾小鸟们也能开上机甲,努力生存下去。
十多年来,他的计划处处碰壁。
厂商们说着“没利润”回绝了他,政府用“物竞天择”为由拒绝拨款。
求到最后,他都快放弃了。某一天,他那位叔父忽然开口,说愿意资助他。
问到理由时,对方沉吟道: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身体不便的故人。”
乌利尔只想狠狠感谢这位故人托梦,为他争取到“戈尔贡”联合武器航空制造集团五千万的投资。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拿到资金没几天,他又碰上了合适的实验对象——
断腿的白翎。
仿佛一切都嵌入了正确的轨道,正在向着希望的方向,前进。
乌利尔迫不及待向叔叔汇报情况:
“晚上好,我们的实验驾驶员已经通过测试,后台飞控数据十分优秀,相信足以支撑我们完成四期实验。”
“不过他有些营养不良,还有低血糖。可惜他不肯常驻基地,否则肯定要拎着他的小翅膀过来调养。”
乌利尔即便已经年过三十,面对这位年深历久的叔父还是心有忐忑,毕竟在对方眼中,整个帝国都不过是蹒跚孩童。
于是他顿了顿,谨慎提出看法:
“现在凯德掌权,生育委员会都不把提高omega体质的重点政策当回事了。通货膨胀一天比一天搞,omega生活质量一天天下跌,根本领不到配给的牛奶。”
“应该是这样,驾驶员的体质才会下降。”
那道声音穿透深邃的电磁波,沉淀到耳畔:“除了扣发牛奶,还有哪些情况?”
乌利尔认真想了想:“似乎还有部分监护人失职,虐待,并拒绝抚慰omega。”
郁沉听到“监护人”一词,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道:
“好,我了解了。”
·
走出社团,已经夜幕漆黑。
白翎向安娜支取了2000星币的周薪,去掉购买联系终端和线路零件的钱,还剩下400。
有这四百,他可以去小酌两杯,放松一下神经,或者赶在大雪席卷前,添置一件外套。
可他干了一件更奢侈的事……
花费100,买下五颗濒临停产的牛奶糖。
白翎握住口袋里的糖,感觉义肢晃荡的声音都变得不那么难听了。
他知道这附近的广场有免费饮水桩,他可以喝一些水,吃一颗糖,再把那些该死的人工A性素塞进嗓子眼。
白翎痛恨这种药。
不仅因为那股子廉价的水果香精味,还因为药厂总是将它做得很大颗,逼着omega在口腔里含化。
白翎总是恨恨地用尖牙嚼烂它,再咽下去,但粗硬的颗粒时常会卡在紧窄的喉咙口,害得他恶心干呕。
白翎找到一处背风口,坐下来。
他拆开蓝白相间的糖纸,迅速塞进嘴里,然后等着唾液浸湿,慢慢变软,变得粘牙,肆意流淌出香甜的牛奶香,侵染了冻得哆嗦的唇舌,像一枚带着温度的晚安吻,让他舒服得舔起了牙根。
……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腥咸的海风把绵绵雾霭赶上陆地,广场上点缀的灯光模糊不清,依稀能看出几条活动的人影。
即便快到凌晨,依旧有人锲而不舍地翻着垃圾桶。
如果运气绝佳,可以捡到附近餐馆扔掉的烂菜,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功而返,只能饿着肚子回到帐篷里,用破棉絮把自己裹紧。
白翎望着那几道嶙峋的身影,有些出神。
很快,有人就哭着咒骂起来,把酒瓶子高高掷向雕塑,玻璃四溅:
“去你妈的帝国,去你妈的伊苏帕莱索!害我家破人亡的血统主义恶魔,去死!”
“我总觉得他在指桑骂槐。”身后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
白翎立即站起身,拉开一段距离。
是个戴着破帽子的男人,胡子拉碴,蓝眼睛倒是明亮。
“你是beta?”白翎刚吃了A性素,可不想惹上麻烦。
流浪汉大方点头:“很容易看出来吧,海洋垃圾,社会工蚁beta,我们都长着一张社畜精疲力竭的衰脸。”
这个人非常健谈,说话的口音很标准,有一种饱经训练的腔调:
“那你呢?我猜你是个omega,虽然个头不像,但是你的脸上写满警惕,你应该有过不少糟糕的经历。”
白翎也没否认,只是说:“在这个国家里,还有经历不糟糕的人吗?”
流浪汉哈哈大笑,转而问道:“那么,你也相信那些话吗?”
“什么话?”
“恶魔,极端血统主义者……伊苏帕莱索给孩子们的牛奶里下毒,给逢年过节的奶糖里放老鼠药,只为了去除劣质基因。把不听话的部下做成肥皂,还把反抗的alpha送去人造月球种土豆……这些话。”
“听起来像是他会做的事,”白翎没什么表情地说,“至少我小时候在救助站里,顿顿都能吃上新鲜土豆。”
一句话把先皇和现任都骂进去了。
“哈哈你可真会,我喜欢!”
流浪汉眼中多了些真诚。
“我刚来这里不久,桥洞党,流浪汉,随便你怎么称呼我。不过我白天还是有正经营生的,我在小公园的椅子上摆摊给人算塔罗牌。”
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套牌,用冻得青紫的手拨开,脸上挂着轻松的笑:
“来吧,抽一张,算我请你的。这么冷的天,我更想请你喝杯杜松子酒,可惜情况不允许。”
白翎不想辜负他的好意,随手抽起一张:
是个戴着珍珠项链和王冠的女人。
流浪汉拿回去,双眼微微睁大:“喔,正位皇后。”
白翎并不懂占卜,淡淡问:“预见我要当皇后吗?”
那恐怕不太准。
他只是个未来会高悬榜首的400亿通缉犯。
“不不不,”流浪汉用播音腔感情充沛地宣布道:“Queen是一位温暖慷慨的母亲,说明你要迎接一段甜蜜丰厚的感情了。”
好熟悉的腔调……白翎觉得自己绝对在哪听过这道嗓音。
流浪汉怕他不信,拍着胸脯保证:“我的占卜技术虽然才学三天,但这次我有预感,你肯定会获得应有的幸福。”
应有的……
白翎默念着这个词,想说自己注定颠沛流离,孤独一生。可是想了想,还是别打击对方的好,于是他置之一笑:
“谢谢,希望如此。”
离开之前,他把剩余的零钱都给了对方,并提醒道:
“这里的夜晚很冷,你最好凌晨三点起来,去上东区的垃圾场多抢几条被子。你可以睡在雕塑脚下,那里有个死角,能够挡风。”
流浪汉愕然在原地。
恐怕只有亲尝过困苦的人……才能给出那么周详的建议。
迎着寒冷的霜风,白翎紧了紧薄薄的外套,低着头向前走。
一道俯视的光轻柔抚过发顶,他下意识回过头,望向提篮暖灯的帝国女神雕塑。
而在不远处,一个流浪汉脱下了帽子,紧扣在胸前——
正向他深深鞠躬。
·
凌晨时分,白翎钻回浮着冰渣的皇宫水道。
他一边控制着呼吸,一边警惕水流动向。
希望今天别再碰上那个水怪。
上次就是因为想避开怪物,他才冒险选择了爬墙,结识那位废妃……
白翎在心里数秒,估算着上升高度,到了位置,却摸不到来时的井口。他心里一惊,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立即调转方向,寻找其他出口。
无边黑暗里,隐约波荡着一丝亮光。
白翎憋住一口气,用力向光的方向游去,光亮在视网膜里越来越大,他心头一松,突破水面正要大口呼吸——
骤然被拽过去,止住声音。
不是单纯的捂嘴,而是极其专业且过分的钳制:
大拇指压在他舌苔上,剩余四指扣紧下颚。这是战俘营里的玩法,让战俘能自由呼吸,却不能发出声音。
被拇指粗暴塞嘴,白翎瞬间尝到宝石扳指上冰冷的贵金属味,抵着他的牙龈,凉得令人牙酸。
反观那人,却平静且慵懒,与不远处对话语气如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我很惊讶,克里斯托弗,这么晚了还来拜见我,希望你不是碰上了麻烦。”
克里斯托弗?
白翎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下,是暴君!
克里斯托弗·凯德显然听到了动静,怀疑地问:“那是什么声音,你又想搞什么把戏?”
郁沉轻描淡写:“是我的夜宵点心,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
白翎:?
哈哧一口,咬下去。
郁沉被啃在右手虎口,不痛不痒的,反而起了点兴致,怜弄似的捻了捻不听话的鸟舌头,再抽出拇指,将扳指上沾的唾液,全擦在鸟嘴唇上。
白翎还想再咬,被他点了点唇峰,像在训斥。
……这个老骚.货!
白翎在心里小声谩骂。
郁沉似乎知道他在骂什么,转过头,捏捏他的脸肉,算作安抚。
为防小鸟乱扑腾,被门外站着的第三者看见,郁沉索性一把扯住电线,连鸟带义肢,俯身贴颈,压在高高的池壁边。
白翎正要抬头,鼻尖撞上了湿透的胸膛。
一滴水珠从鼻梁骨滑下,落在他微张的唇缝里,他无意识舔了舔,隐约尝到一抹香气。
亘久而糜烂的木香……
那香味似乎引导着他,在他脑海里幻化出一些旖旎的镜头……比如湿透的睡袍贴在胸肌上的纹路,又比如小腹青筋的延伸方向……
风姿绰约的老骚.货!他愤愤补充。
“阴险的老毒蛇!”
这位更是直接。
凯德连嘲带讽,逐渐控制不住情绪:“我来当然是想欣赏一下,一个老瞎子能活得多落魄。”
“正如你所说,克里斯托弗,”郁沉百无聊赖,像逮住一条妄图逃窜的银鱼,在水下随手握住白翎的大腿,托在掌心颠了颠:
“我只是个江河日下的老人,眼睛也看不见东西……”
他顺着略带肉感的腿根捏下去,摸到冰凉的机械组织。
奇妙又粗犷的小东西。他心情莫名好起来。
“……我落魄得很。”
白翎听得直想给他两个白眼。
落魄到当着暴君的面,玩弄他的小宠,是吧?
郁沉漫不经心拨弄着义肢裸露的电线,让它们在掌心随波逐流:
“既然如此,那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惧怕,像个丧家犬一样,对我缺乏礼貌地大喊大叫?”
“别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评判我!”凯德还是下意识矮了语气,咬牙切齿道:“只要你交出权柄,我当然会还你清净。”
“克里斯托弗,你实在令我失望。”
郁沉的嗓音明显冷了两分。
接着,他吐出两句白翎听不懂的语言,凯德像被吹了哨子的狗,被踩了触手的章鱼,重重摔上门,离开了。
白翎艰难消化着信息。
居高临下,老人,权柄……
他可能搞错了,这人根本不是凯德的废妃……
这应该是伊苏帕莱索的遗孀!
实际上,先皇从未签署过退位诏书,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手杖也不知去处,凯德那个家伙,很可能把伊苏帕莱索那个老头的配偶囚禁在这里,留着当人质。
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断。
因为如果换了白翎,他绝对也会这么干。
挟持皇后……或者说,前朝的王太后。
凯德走后,郁沉后退一步,准备放白翎自行离开。
可是那只嚣张的鸟儿却两腿一夹,翻身劲扭,瞬间将他带翻进池子里,拿机械膝盖死死压在他的心脏上方,扯住他微卷的金发,戏谑道:
“王太后与其缩在澡堂里,不如给我当皇后吧。”
9. 沦为小点心
面对此情此景,正在角落围观的AI好想对白翎大喊:
不要啊!!!会怀孕的!!
……诶,仿生omega会发情吗?……应该不会。
那没事了。
不过在这个微妙的节点,挑衅他家主人还是相当危险的。
正处于周期性易感期的alpha,暴躁,重欲,焦渴,信息素值和独占欲都强得爆表,攻击性呈几何数翻倍,所以凯德那个S级alpha都只敢站在门外说话,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只机械小鸟居然还敢近身袭击?
别挨一顿爆炒,被他主人徒手给拆了。
回头拆得零件撒了一地,只剩下主体眼圈红红,倒在污渍横流的地毯上,一边艰难爬动,四处捡回扯坏的电线和螺丝钉,一边倔强冷淡,公事公办地填写申请赔偿报表:
【这里,这里,都是您使用不当弄坏的,麻烦帮我修理】
给了钱之后,还会像自动贩卖机一样,签好发.票,说着谢谢惠顾,默默找零给你 ……
总之就是很凄惨!!
AI觉得自己不应该冷眼旁观,经过缜密的计算后,它做出了决定。
滑到门边,锁死。
门口镶嵌的荧绿色虚拟屏上,代表信息素浓度的鲜红色指针已经逼近每平方米人体能承受的最大密度值。
白翎闻不到信息素,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昏,心跳渐渐加速,他恍惚记起自己两个小时前刚吃过A性素,便简单认为这是迟来的副作用,顺带地,也想起了流浪汉的预言。
……原来如此,那张牌是这个意思。
命运不是让他当皇后,而是送他一个皇后,一个未来革命路途上的精准助力!
白翎曾多次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除了后勤资金严重不足,造成野战军团最终分崩离析的最大主因,就是——
师出无名。
从长远看,暴君就算再荒唐,再不得民心,也是帝国法定的正统,有稳固的贵族阶级以及门阀系统的支持。
所以,即便白翎的军团骁勇善战,还抢回了失地,一雪帝国前耻,但在统治阶级控制的媒体嘴里,就成了居心不良,掀起战争的星际土匪。
从近的看,不管他能不能成功干掉凯德,都会背上“弑君”的罪名,之后再做什么,必然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但如果他是来解救双目失明,被囚十年的可怜老皇后的呢?
手握这张Queen牌,就能在舆论上扳回一局,操作得当的话,还能获得复辟派的支持,可以说百利而无一害。
当了几十年星际军阀头子,白翎早把道德感抛到九霄云外了。只要能把暴君那个擅长丧权辱国,专修割地赔款的杂碎拽下台,他不介意把灵魂卖给魔鬼,替大概率已经在地狱和撒旦喝茶的伊苏帕莱索,好好“照顾”他孤苦无依的美人寡妇。
“如果我不同意呢?”郁沉动了动眼珠,瞳眸无光,却不着痕迹地勾起唇。
“如果您不同意……那我不介意将您掳走,关进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锁在床边,啊,对了,”白翎压低腰身,抓了一把潮湿的金发,戏弄般一圈圈地缠在自己手腕上:
“您有一头辉煌的长发,又喜欢泡冷水澡,不会是人鱼血统吧?我听说前朝皇室都喜欢纯血人鱼,那我把您弄哭,每天都来几遍,您能给我多搞些小珍珠吗?正好有些武器想买。”
郁沉神情一滞,复而轻笑出声。
诡计多端的小混蛋。
说出这么不礼貌的话,真该被按在腿上好好教训。
白翎却把他的笑声,当成了不屑。
手指缓慢滑过郁沉流畅明晰的下颌,突然收掌捏住他的喉咙,郁沉闷哼一声,感觉那只胆大包天的鸟儿呼吸灼热,贴着脸颊,对他恨恨地附耳低言:
“刚才在凯德面前摸我摸得不是很开心吗,嗯?”
郁沉了然,原来是在报复。
他低低笑着,声腔震动:“我现在也很开心。”
白翎表情愣了下,眼皮莫名猛得一跳。
只是一瞬间的事,信息素浓度表仿佛侦查到核能的盖革计数器,冲天拉响警报,AI的天线紧急竖起,镜头视野里的alpha信息素呈现出一片冲城掠地的红色,涌起滔天大潮,气势磅礴地席卷四面八方。
没有哪个omega能挡住这样悍猛的袭击。
AI眼睁睁看着机械小鸟倒下去了。
完了,电子传感元件都烧冒烟了吧?
而他的主人,正从光线昏暗的池子里水淋淋地站起身,仿佛刚复生的恶魔,整个人倦怠而愉悦,单手提着白翎的后颈,长腿跨出浴池,松开手,将人丢在脚边厚厚的地毯上。
“清洗,打包,送过来。”
命令言简意赅。
在他脚边,白翎额头抵着冰冷的大理石池壁,意识不清地咳喘两声,接着抱紧小腹,难受得蜷缩起身体。
AI应声:“是,陛下。”
运走不省人事的白翎,去准备人鱼陛下的小点心。
·
白翎感觉自己正赤着脚行走在地狱里。
血管里忽冷忽热,痉挛的酸痛从胃部顺着肠道一路蔓延到小腹深处,仿佛有人剖开他的生殖腔,在里面点了一把大火,热得他浑身粘腻,又突然狠狠浇了盆凉水,让他打起寒战,颤抖着哀吟。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白翎恍惚间找回了记忆。
——是假性发情,他上辈子时不时就要挨的生理刀子。
由于未成熟体的omega信息素浓度不足以掀起一场完整的潮热,他就像是一壶被加了止沸剂,永远也无法烧开的水,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温度陡升,焦灼难耐;又什么时候会戛然而止,直接从欲念的浪尖高高跌进冰刺谷底。
它是不可控的,完全没有规律性。
有可能今天在你努力工作时,狠狠背刺你一刀,也可能深夜闯进你的梦境,彻底弄湿你的床单,逼着你从羞耻和冷汗中惊醒。
那是非常糟糕的体验。
反反复复,伴随一生。
足以将一个心智健全的omega逼得崩溃发疯。
医学界将假性发情定义为一种以激素分泌缺乏为特征的慢性病,这也意味着,它很难彻底根治,只能通过补充人工A信素,或稳定刺激O信息素分泌,这两种手段来进行长期的保守治疗。
但是药三分毒,人工A性素有肝脏损伤危害,服用年限一旦超过十年,器官衰竭的几率就会逐年递增。
所以内分泌专家建议,最好使用天然alpha信息素来平稳病症,这也就是为什么伊苏帕莱索不顾全国三分之一人口的反对大浪潮,以铁血强硬手腕向下推进了【AO监护人制度】,并在宪法59条规定——
监护人不得在分化期内标记omega,不得冷漠放任,必须承担责任。
违规者,将面临终身□□。
那个目中无人又疯狂的坏老头,用法律在帝国所有alpha的脖子上焊了条狗链,只为给他那些宝贵的omega生育资源,加上一道牢不可破的保险。
疯子,怪物,卑鄙无耻的吃人魔王!
Alpha对他恨之入骨,omega对他胆颤心惊。
可惜,大抵那老家伙是不怕下地狱的,居然还火上浇油,在聚众□□他的星际联合国大会上,云淡风轻地口出狂言:
“保障omega除了自由以外的一切权益,是帝国的基本国策。”
光凭这句话,伊苏帕莱索就足以被刻进七十二魔王柱,成为星际历史书里最恢弘且惹人争议的篇章。
但白翎没想到,那老头亲手带出来的寡妇,也是个大祸害!
从一片混沌中挣扎醒来,白翎睁开酸涩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在哪……?
光线昏暗,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头的小橘灯有些晃眼,远处是一排深色书柜,玻璃里罩着许多描金的绝版书籍,在重重叠叠的光影中,玻璃反射出一道优雅阴沉的身影。
“啊……!”
白翎陡然弹起上半身,惊惶回过头。
那人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丰盈的金发形态雍容地撒在肩头,神情趣味而温柔:
“晚上好,落单小鸟。”
“你——”白翎刚要质问,突然被挣得一顿。
“咔哒”,清脆金属碰撞声,他愕然扭头,看到自己被拴在床柱上的右手。
他被囚禁在陌生的屋子里。
而充当手铐的,竟然是一只镶满月白灰宝石的锆金镯子。
“没有趁手的道具,就找了合适你腕口尺寸的小玩意。”
什么玩意?!白翎简直要破口大骂。
先不论谁会用珠宝当刑具耗材,锆金那东西根本是用来制作防弹装甲和核反应堆的。
白翎气笑了,“拿我跟核武器一个待遇?”
郁沉安抚地说:“那倒不是,只是因为你说过是白发,这只比较配你的发色。”
“你讲究还真多啊?”白翎毫不掩饰嘲讽。
“像我这样的老东西,总有些怪毛病在的,习惯就好。”
郁沉低言细语,言语间,似乎在纵容对方发脾气。他听着小年轻不正常的呼吸声,唤来AI,吩咐道:
“他有些发烧,倒杯热牛奶过来。”
白翎像被戳到什么按钮,猛得一颤,断然拒绝:“我不喝。”
郁沉转过头,唇边带了些调笑:“那我该喂你什么,面包虫吗?”
白翎可不是任人揶揄的年轻小O,故意瞥他一眼,反唇相讥道:
“你的面包虫吗?那我倒是可以尝尝。”
AI哑然,不愧是专业的,偏向虎山行啊……!
它又去偷瞟主人的反应,发现主人沉默了几秒,不着痕迹地放下腿,调整了下坐姿。
郁沉缓缓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矜贵的侧颜掩在昏暗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没有人教过你,乱说话会付出代价吗?”
白翎跪在床单上,指尖深深掐进垫子里。
他的脸颊被假性发情的高热烧得绯红,灰眸却冷冽如锋雪过境。半晌,他撇了撇苍白的嘴唇,冷哼一声,伸直义腿跨过整张床,踹了下郁沉的膝盖,是挑衅也是撩拨:
“教我啊。”
郁沉情不自禁根据这句话想象了下——
那正是狩猎的姿态。
10. 二段分化
白翎自持敏捷度3S的游隼血统,觉得就算被困在床头,照样能伸爪子叨人,全身而退。
却不想金属假足刚刚碰到郁沉膝盖,就被一只手紧紧扣住足腕,不仅挣都挣不开,还被就势抓着脚踝压向腿根。
白翎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逃无可逃,回眸一看所有退路都被截断,只能赌着一口气,用那条好腿用力往上一蹬。
血色苍白的脚掌踩到那道宽肩上,再往下用劲,却像踩在海崖巨石,怎么也撼不动了。
白翎呼吸骤然急促,因为对方正俯身覆在自己身体上方,他都不需要怎么抬头,就能窥见深邃微垂的眼睑,笔挺的鼻梁骨和血气充足的下唇。
仿佛上去咬一口,就能滴出滚烫的血,把他们身下的床单都烫出两个洞一样。
抓着他脚腕的手指也好热……
白翎扭过头,猛得呼吸两大口,强迫自己借着新鲜空气冷静下来。
怎么回事,这个家伙明明是瞎的,每次抓他都抓得很精准,好像在哪里彩排过无数遍似的。
“你总是这么迟钝吗?”郁沉低声反问。
白翎以为他说自己行动迟钝,正要出口反驳,对方却忽然松了钳制的手,摸索着碰到了他的额头,贴上整个手掌。
动作温和,似乎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强硬与怜悯。
“额头还是很烫,亏你还能坐起来和我胡乱闹腾,头不晕吗?”
白翎呆呆望着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本来自己毫无感觉,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全身的病灶仿佛都欢腾着找到了可以信赖的倾泄口,一股脑儿涌上五脏六腑。
白翎骤然弯下腰,飞快捂住嘴,胃里窜上来一阵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那颗A性素仿佛成了精,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他胃里翻江倒海,势必要和什么东西掐个高下。
白翎后脊一凉,忽然想起林医生的再三忠告——
吃完药7小时内尽量远离alpha,等级越强的越要跑得远远的。
否则人工A性素会和天然A性素相排斥,一旦天然的在你身体里强压过人工的一头,你就再也吃不下人工药物了!
从此以后,你就只能依赖那个alpha的信息素来苟活,堪比药物成瘾,直到被对方里里外外彻底标记个透……
不会吧。
他从刚才到现在,碰到的alpha只有一个。
——暴君凯德。
“呜……”白翎更难受了,他可以把灵魂卖给魔鬼,但是决不能为了一个孬种天天发情到神志不清下蛋。
AI用小托盘端来牛奶,担忧地望着白翎憔悴的脸色。
本来就是一款冷冰冰锋刃似的气质,现在被高热一摧残,更是北境冰山融裂,一触即碎。
可惜咱们主人瞧不见,喔。
白翎额头渗出薄薄一层冷汗,灰白的发丝像打湿的蒲公英贴在额角,咬了咬唇,想竭力忽视小腹深处开了绞肉机一样的挛痛。
不正常……
感觉比寻常的假性发情来得更猛烈。
不知道是不是和那颗A性素的副作用有关……
他伸手拽了拽郁沉的袖子,忍着牙尖打颤,问道:“我的药……放在防水袋的东西,在哪?”
“在枕头下面。”
身为深海皇族纯血,郁沉的听觉极其灵敏,离得这么近,他可以轻易捕捉到许多常人不易察觉的声音。
比如omega的小腿在悄悄摩擦床单,手指头无意识抠着他袖口的扣子,每次和他说话,被迫与他对视时,一起一伏的胸腔里心脏总是不自觉加快律动……
这些声音,他都听得到。
他也听到无助的小鸟拆开袋子,展开药物说明书,用力睁大眼睛,急迫地想从那些密密麻麻的不良反应中找到答案。
郁沉做了个手势,AI连忙将玻璃杯端端正正送到他手心。
“你正在进入二段分化。”郁沉坐在床边,随手扶着白翎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对掌心薄薄一层几乎捏不着的肉略感不满,缓缓道:
“克里斯托弗今晚带着一群alpha在宴会厅取乐,外面多的是想一口咬穿你脖子的人,你最好待在这里。”
二段分化……
果然是这个。
总之,不是对alpha成瘾就好。
白翎泄气地丢下说明书,怀疑地瞥了郁沉一眼。本想问他是怎么看出来,不过想了想陈年老o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有这种敏感度似乎也很正常。
AI的摄像头悄摸摸放低,聚焦在主人栗褐色西裤边缘露出的一抹脚踝。
强压住alpha侵略性占有欲的通电光标脚镣,正一丝不苟地栓在郁沉脚上。
也相当于捆住人鱼的尾巴,禁锢强大力量的来源。
AI点着不锈钢脑袋,深有所感:
“没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白翎疑问道:“最危险?”
哪里危险了?这里只有一个型号老旧的扫地机器人,还有一只目不能视的老人鱼。
不论怎么看,他这个未来磨牙吮血的革命党头子都比这两只危险吧……
何况这只人鱼还端着牛奶,想往他嘴边凑,因为看不见位置,递到了他的肩膀,害得他不得不屈身低着脑袋去舔快要溢出边缘的奶。
郁沉眸子似乎掠过微光,又缓缓沉下去。
他保持着给鸟雀喂食的姿势,白翎轻微的嘬饮声取悦了他。
绯红的舌尖泡在柔白的奶液里,轻轻一抿,随着牛奶下降,喝到嘴里的越来越少,下意识把鼻梁都埋进杯子里,最后牙尖咬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昂头用唇舌接住最后一滴。
郁沉看不到,脑中却自然浮现出这副场景。
他不动声色把左脚往后藏了藏。
手一歪,有几滴奶流在自己手背上。
那只小鸟喝得晕晕乎乎,哪里有奶,就追到哪里,眼睛里盯着蜿蜒流下的白色液体,嘴唇便下意识凑上去一嘬——
吸溜。
声音刺激地一炸,白翎清醒了。
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解释:“……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郁沉收起杯子,垂眸一笑:“我知道。”
这就是小流浪的可爱之处。
嘴上说着不要,真的递到嘴边,也会一滴不剩地喝干净,从不会辜负喂养人的期望。
AI:主人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白翎舔舔牙根回过味来,敏锐地尝出点异样,眯起眼睛直接问:“牛奶里放了东西?”
郁沉温言低语,毫不避讳:“助眠药。”
“牛奶里下药,果然是伊苏帕莱索那派的作风。”
AI本来都做好机械小鸟跟他们歇斯底里发脾气的准备了。
可是在它的镜头里,白毛小鸟只是颤了颤睫毛,随便揶揄一句,就单手抱着枕头躺回去。
他背对着郁沉,侧身蜷起来,声音闷闷的说:“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喝了牛奶,您可以离开了。”
绝口不提放开他,也不追究下药行为。
作为分化期的omega,过分省心了。
或者,不如说是……不在意,不期待。
在寻常人家里,omega进入二段分化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监护人会提前布置好温暖舒适的小窝,准备干净的毛巾,换洗衣物,食物和水,让家里的omega安心尝试第一次筑巢。
有经验的alpha会整夜守在孩子身边,控制信息素散发,进行【镇痛】。
这样一来,omega便能在生殖腔发育的剧痛与潮热中,得到足够的休养、安慰和呵护。
可是白翎没有。
小窝,毛巾,监护人……什么也没有。
他上辈子的二段分化,是在垃圾堆捡来的破帐篷里度过的。
那时候他刚逃出监狱。
狱警对着他疯狂扫射,他侥幸跑出去,跑到首都星的贫民窟躲起来。
身上有很多地方打烂发脓,他没有钱,只能用牙死咬着衣角,往自己身上倒廉价的黑市酒精,痛得浑身痉挛,抖着手把子弹挖出来。
他浑浑噩噩地低烧了一个多星期,二段分化就到来了。
趁他病,要他命。
普通人家的小o在这时总是紧张又期待。提前和学校请假,在群里接受同学们的祝福与揶揄,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刷着攻略和注意事项,等监护人来了,又可以赤着脚跑下床,一下子扑进alpha安定的臂膀里。
白翎呢?
他裹着一床破破烂烂的棉絮,把酸涩的生长痛独自咽进肚子里,麻木地搓搓仅剩的一条腿妄图摩擦取暖,却时刻握着一柄小刀,在黑暗中神经紧绷防范任何侵犯。
他用那把钝刀,干掉了两个闯进他领地的alpha。
所以他不需要任何不必要的同情。
当郁沉站起来轻柔问他:“需要我留下陪你吗?”
白翎说服了自己,生硬地哽着声回答:“不用,快走。”
郁沉觉得他是小鸟一只在赌气。
AI收拾东西关上灯,准备和主人一起离开,那只小鸟却把枕头搂得更紧,紧到仿佛要让自己窒息一样。
郁沉踏着阴影走向门外。
白翎扭头飞快瞟了眼郁沉的背影,用古怪变调的声音,忽然说了句:
“……是,是不是我被您栓在这里,就一直有牛奶喝啊?”
缺乏边界的小流浪
话音刚落,郁沉向前踉跄一步。
浓郁晃动的金发遮挡住侧颜,他痛得“嘶”了声,昂脖子吸气。透过发丝间的光影,能窥见他脖颈的筋腱随着呼吸起伏加粗,领口边缘处,一片森蓝鳞光幽然浮现。
这就是光标脚镣的作用。
一旦佩戴者妄动邪念,便会被电击狠狠制裁。
白翎听到他陡然粗重的呼吸,想都没想就要下床:“您崴脚了吗——”
“咔哒”,手铐再次挡住他的脚步。
像意图飞到人手上的鸟,被扯着翅膀拽回去。
郁沉轻微侧头,一点锋利的牙尖在饱满的唇间若隐若现,他感到一股久违的饥饿感正在胃里发酵冒泡,发酸,收紧,倒流着侵蚀他的食管壁。
没有防备心的小年轻。
如果没有那支手铐,是不是就要飞到嘴边,成为他用来果腹的一次性容器?
郁沉不禁缓缓放低呼吸,在舌尖与牙龈的厮磨中,尝到一丝丝空气中的微酸。
似乎是omega成长发育里,初次溢出的微量信息素……法定监护人才能享受到的绝妙奖励,初级压榨的微妙涩甜……
对易感期的alpha来说,堪称毒药。
没有一个alpha能把这种美味丢在手边,置之不理。
郁沉却背对着白翎,声调平稳:“无妨。时间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
白翎望着人鱼的背影,总觉得这话带着一点欲盖拟彰,再次仔细审视对方时,他瞳孔骤缩,被西裤布料里透出一抹荧光色深深刺痛了眼睛。
光标脚镣。
曾经无数次在粘稠的黑夜里折磨得他崩溃濒死的玩意……
“谁给你拴上的?”一时间,脑中无数细节如走马灯般绞得剧痛,白翎冷灰色的眸子翻起一抹暴虐的红,“一定是凯德那个杂种,彪子养的alpha——”
郁沉支着手杖转过身,对omega不正常的情绪反应微微扬起眉峰。
还未等他细究,耳边忽然轰隆响起摧枯拉朽的地面摩擦声,吱嗡,吱嗡,带得整个房间都仿佛震动了。
在这片令人愕然的嘈杂声中,有一道压抑带喘的嗓音:“……您过来……”
义肢扭曲地撑在地上用力拖拽,“我帮您摘掉,否则会坏死的……”
一步一挣,趔趄而行。
AI目瞪口呆地汇报:“主人,他扯着整张床,在向您靠近。”
谁也不知道那具消瘦的身体是怎么瞬间爆发出那么强大的意志力,只知道那声音越来越悲戚:
“……会腐烂……就没有腿了……”
郁沉从听到“坏死”开始,就不自觉收紧手掌,随着一声锐响,手杖端无比坚硬的宝石瞬间捏爆。
他松开掌心,破碎的宝石染着血丝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郁沉大步走回去,对方立即伸出一只痉挛发颤的手抓过来,紧攥住他的衣角。
郁沉就势找到方位,手掌顺着那副骨瘦嶙峋的肩,摸到纤细的手腕,用劲一捏,整个床柱都差点被强悍地扯下来。
手铐叮咚掉在地毯上。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了好了,别怕……”
“我帮您解开枷锁!”
郁沉表情微怔,那只小鸟正兵荒马乱地蹲下来,扯起他的裤腿,混乱地呓语着:“……我看看是什么型号,应该可以暴力破坏电路板,得找个撬棍……”
殊不知,此时此刻他在郁沉的脑中,才是值得暴力弄坏的对象。
很奇妙。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与正直?才会支撑着一具破损的躯体,不顾自己的苦难,执着地同情他人。
郁沉头一次起了想把白翎拆开探究的念头。
电击脚镣,心理应激,腐坏,还有截肢的腿……一切似乎在指向可能的事实。
脚镣作为约束alpha行为的道德荆条,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当约定俗成的传统随着改朝换代逐渐被人抛弃,电击脚链这款原本由政府严格控制买卖的产品却没有退出市场,而是将销售目标从约束自我,转向了控制他人。
或者说,控制omega。
在这颗星球上生存着为数众多的鸟类,展翅翱翔,身姿俊美,当海洋种族抬头仰望时,深种在基因里天生对于天空大地的好奇与向往,经常会使他们滋生阴暗的渴望。
——抓住小鸟,折断翅膀,征服他们。
尤其是鹰、隼、鸮三大猛禽目,他们高居天空食物链顶端,是最顶级的猎手,是风的宠儿。这种性情刚猛与凶暴难惹,反而能激起一股肾上腺素飙升的征服欲,满足许多alpha最肮脏卑鄙的幻想。
用电击脚链拴住雌性猛禽的脚踝,关进没有死角的牢笼,手段残忍地侵犯他们的安全域,直到彻底顺服。
海洋系贵族圈层将之戏称为——“熬鹰”。
郁沉知道那些缺乏管教的alpha有多猖狂。
被玩到崩溃,落下终身残疾的亚成鸟,磨烂了爪尖和着血潜入皇宫想要报仇,实在是情理之中。
郁沉握住那只手腕,摩挲着被手铐勒出的压痕,犹如爱抚一件新入手的收藏品。
比起怜悯,他更愿意欣赏这份血性。
豢养枯死枝头的花朵,可是一件难得的趣事。
特别对他这样无聊的老人来说。
慌溃的小鸟半跪在地上,被牵过来按在膝头,人鱼的嗓音温柔而慷慨:
“我可以考虑你的诉求,不管是乞食还是报仇,你想利用我达到的目的,我都能满足。”
“作为交换,我对你只有一项要求。”
白翎浑浑噩噩抬起头,晃动的视野中那张介于明暗之间的华美面孔,一时让他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什、什么?”
一只有力的手掌骤然扼住他的下颌,拇指和食指捏在薄薄的脸肉上,象牙色的指骨泛出些残酷的颜色:
“对我绝对诚实。”
向我展示忠诚。
或许是那道声线过分蛊惑,又或者是假性发情对于肌肤接触的渴求,白翎神魂不清地微微低头,嘴唇碰了碰他的掌心。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和魔鬼缔结了协约。
“乖孩子……”郁沉神色缓和地松开手,弯腰把那具滚烫发烧的身体抱起来,抱到床上。
断腿刚接触到床垫,白翎却不自觉挣扎着,在他怀中痛苦地低喘。
“嘘……好了,慢慢放松,”郁沉用手指温柔梳理着他被冷汗浸湿的发丝,低声安抚:“你在我这里很安全,什么也不会发生。”
AI连忙查看,豁,主人的特级信息素又开始狂飙了。
在郁沉的持续安慰下,白翎终于神情不安地睡去。
郁沉把软软的小绒被盖在白翎身上,掖了掖被角,裹成一个安全的小窝,白翎却无意识翻了个身,朝向他这边,轻轻呼吸着空气中弥散的alpha信息素。
没有边界感的小流浪……
这份自然流露的信赖感,无意间勾起郁沉某处尘封的记忆。
他垂下眼眸,像一位年深亘久的监护人那样,俯低身体,清浅克制地吻在白翎额际:
“宝贝晚安……”
希望你做个好梦。
·
白翎做了个梦,梦到人生中仅有的一段温馨时光。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灰绒团子幼鸟。
他住在孤儿救助所的大通铺,在难民小学上课。曾经,一艘偷渡来帝国的客运舰发生故障,小行星射线几乎杀死了所有人,他是幸存者之一。
救助所的环境不太好,夏天又热又闷,冬天又冷又潮,护工和所长经常为了一点油水大打出手,隔壁床的小喜鹊总是哭着要亲鸟喂饭。
白翎没那么多毛病,早在他母亲把他推上偷渡船时,就告诉过他:“去了那边就没人给你喂饭了,也不可以想妈妈,知道吗?”
幼鸟和她拉钩,乖乖答应了。
他一向是个省心的孩子,只要能给妈妈减轻累赘,他愿意做任何事。
幼鸟努力适应着新环境。
别的小鸟还在抹眼泪想家时,他在广场上追鸽子,在喷泉里游泳,冲进小巷为了一片面包和其他小鸟打架,打赢了就捡起别人的羽毛揣进兜里,冷冷抹掉鼻血,叼着面包做广场上最凶恶的崽。
他还学会了“打劫”。
具体做法就是每天下午六点守在广场上,等远方叮咚传来送奶车的声音,他便冲过去拦下来,第一个把带着豁口的杯子塞进车窗里,恶狠狠地说:
“全脂奶,加满!”
“全脂奶”这个词,是他跟排队的人学的,他还学会一个词,叫“薅鱼鳞”,大概意思是说,这个送奶车是条老鱼赞助的,不喝白不喝,最好家家户户带着水桶来接。
车里有个发奶工机器人,专门拿尺子丈量口径,不许他们给水桶装上把手,哄骗人工智能说那是茶缸子。
幼鸟曾经和它搭过话:“如果我想多喝一杯呢?”
机器人:“可以,幼鸟可以。”
幼鸟奇怪问:“为什么只给幼鸟?”
机器人忽然换了种语调,开始反复念车上的标语:“【强壮的孩子才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幼鸟戳戳它的钢铁胸膛,让它快别念了:“谁教你说这个的。”
机器人:“这是命令。”
幼鸟猜测,这应该是那条老鱼的命令。
他总是听别人说起那条鱼,有的说“他长了四条胳膊,六只腿”,还有的说“他是无形的,会在网线里钻来钻去,监视我们”。
众说纷纭,居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幼鸟决定揭开这个秘密。他选择了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跟踪奶车。
每到日夜交替,天空渐变成灰蓝与橘红交融的颜色,老式有轨奶车会一闪一闪亮着彩灯,沿着固定的轨道缓缓驶来。它会绕城一周,像个老爷爷似的,吭吭哧哧,走走停停,缓慢地爬坡又下坡。
从楼房的缝隙间,能看见海面上漂浮的浅粉色云朵,电车线交错参差,将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三角块。
幼鸟追着奶车跑下坡子,他跑得太快了,海风抚过他蒲公英似的白色绒毛,大海在逐渐扩宽的视野里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拥上他。
最后,奶车停到了终点站。
这里没有三头六臂的人鱼,只有无数一模一样的电车,随着一声清澈的汽笛响,它们亮着灯,整整齐齐排队贯入奶厂,像一群巡游的灯笼鱼,摆着尾巴回到深海巢穴。
在白翎的记忆里,这是近乎魔法的一幕。
而当时的幼鸟,坚信那就是人鱼的魔法。
思想素质课上,老师问大家长大了想做什么工作,一群小鸟和小海鲜都说想当舞蹈家,歌唱家,科学家。只有幼鸟站起来大声说:“我想当送奶员”,被哄堂嘲笑。
大家嘲笑说,只有底层穷人才去那里接免费奶。
幼鸟说,我就是穷人。
大家又偷偷告诉他,那是皇帝的间谍车,皇帝在通过里面的发奶机器人在监视大家,给孩子喝的奶里放了药物和芯片,目的是为了控制所有人。
幼鸟说:“监视那么多人,那他得多累啊。”
再后来,每当奶车慢吞吞爬上坡子,大人们就会从家里冲出来,向它砸去鸡蛋和菜叶,老人们会牵紧孩子的手,皱纹缩成一团,“别去!那牛奶有毒!”
就连叮咚回响的音乐,也被骂做恶魔的靡靡之音。
可是幼鸟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他会跟着调子哼唱,牛奶喷泉~我长高长大的源泉~
同学们都认定他被魔鬼驯化了。
幼鸟反驳:“你们不懂,马上要过冬了,我得吃得饱饱的。”
其他小鸟劝他:“长胖了会被老皇帝吃掉的。”
幼鸟浑不在意:“吃掉就吃掉,我还没见过魔鬼长什么样呢。”
其他小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伊苏帕莱索的小奴隶。
幼鸟想,如果能一辈子当奶车的奴隶,好像也不错?
丰厚的馈赠
在白翎人生中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起伊苏帕莱索,浮现在脑海的不是铁血独.裁者,而是那辆整洁明亮的奶车。
不管沿途遭到多少排斥,里面的机器人都会不厌其烦地擦拭玻璃上的鸡蛋液,捡起从窗口丢进去的垃圾,打扫到一尘不染,仿佛强迫症患者的作品。
幼鸟也往里面丢过东西。
他自己。
救助所时常克扣经费,一场北风降临,外面是齐膝深的大雪,拥挤潮湿的大通铺里却不开暖气。
隼形目虽然厉害,可幼鸟的存活率很低,每过一个冬天,都相当于一次凶险的历劫。
幼鸟生病了好几次,隔壁床的小喜鹊笑话他,说这是魔鬼的诅咒应验了,老皇帝正在吸他的精血。
“你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咯。等你死了,我就戴着你的围巾去学校。”
幼鸟操起枕头,把小喜鹊揍得满地乱哭。
围巾是妈妈给的,临走前从脖子摘下来给他系好的。
幼鸟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围巾绕起两圈,其中一段塞进外套里。他把鼻子埋进去,只露一双眼睛,假装那份温暖是亲鸟羽毛的守护。
他想着,反正自己都要死了,不如劫持一辆奶车,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幼鸟在深夜里毅然出走。
雪花粘在洁白的睫毛上,凛风吹得人头痛欲裂,不惧风雪的小隼却伸展手臂,努力保持着平衡,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逆风而行。
快到了,快到了……
埋在雪地里的奶车,像卧进沙子的海螺,幼鸟飞快地跑进它的灯光下,手脚并用爬进窗户里,往下一跳。
机器人接住他,坐倒在地板上。
幼鸟眨掉睫毛上的水珠,哆嗦着,大声说:“你……你被劫持了。”
机器人非常配合,作为俘虏,它把空调开到暖风,给幼鸟的杯子滋满了热牛奶,从柜子里拿出装糖果的盒子,一大把,两大把……直到塞满幼鸟破旧的帆布小背包。
幼鸟傻眼了,他面对那份丰厚的馈赠,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是的……劫持不是这样的,”幼鸟努力比划着,“应该是你只听我的话,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机器人发动了车子,叮叮咚咚的音乐又清脆响起来,幼鸟哼着歌儿,趴在窗户前望着移步换景的万家灯火,他们穿过狭窄的街巷,经过打烊的小酒馆,吓走路边的野猫,哐当哐当地换了轨道线,从山坡驶向绵延漫长的海岸线。
幼鸟从未如此快乐过。
他剥了两颗奶糖,把剩下的都还回去了,然后坐到机器人身边,戳戳它:“伊苏帕莱索真的每天都要吃小鸟心肝吗?”
它机械地回答:“未查询到相关回复,请重试。”
幼鸟并不奇怪,这些机器人并不算智能,往往只能回答设定好的语音,比如“愿您身体健康”,“请不要乱扔垃圾”。
幼鸟又问:“他挑食吗?”
机器人:“请重试。”
终点站就在眼前了,幼鸟猛得咳嗽一阵,紧紧抱着自己的围巾,胡搅蛮缠道:“……你把我带走吧,哪怕被食人鱼吃掉也行。如果他不肯吃我,我就跟着你一起送牛奶。”
机器人的摄像头闪了下,“请……查询结果:宝贝晚安。”
幼鸟窒住了,憔悴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我,我不是……想要安慰。”
“宝贝晚安。”
那一晚,他不知道触动了机器人的什么程序,幼鸟缩在角落里抹了多久的眼泪,机器人就蹲在他身边说了多少次“宝贝”。
幼鸟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送进了医院,在那个冬天里,他得到了良好的照顾。
人们都说他运气好,政府给他报销了医药费,也有人恶意道,这不就是老皇帝通过奶车监视的铁证嘛。
出院的时候,幼鸟垫着脚趴到护士台,找姐姐们要来了单据。
报销签名的那页纸,并没有人鱼的名字,而是伊苏帕莱索的十字钢印。
幼鸟把徽纹剪下来,粘在自己胸口,心脏上方的位置。
再后来,幼鸟长大了,十三四岁就应征进入军队。好不容易放假一天,他回到广场上,却再也没有了叮咚慢响的身影。
电车轨道被水泥填平了,大楼上挂满了凯德的海报,他焦急万分,来到废弃的奶厂,却发现老旧的奶车已经在空旷无人的角落里锈掉了。
他走过去,机器人咔咔地发出笼头空转的声音。
“祝您……健康,祝您,祝……祝……宝……晚安……”
他找出发声部件去修,维护了半天也只能恢复“宝贝晚安”这个设置,动是动不了了。
白翎就把自己窝进机器人僵坐的怀里,睡了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轻声说:“你也晚安。”
然后站起身,赶上回军队的车,再也没有回去过。
·
栖息地里,原本死寂的冰水中忽然水花翻涌,沉睡的人鱼浮出水面,扶着额头靠在池子边。
“我似乎做了个……”
AI举着毛巾问:“又是噩梦吗?”
郁沉疲惫地笑了笑:“是美梦。”
梦见有小鸟窝在他怀里睡觉,胸口被小鸟的体温烫得热热的。
AI惊讶地眨了眨摄像头,主人断断续续吃了快三十年的精神温养剂,状态不断下跌后,似乎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有时候它都觉得,主人比它们更像AI。
伊苏帕莱索当政的一百余年里,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这颗星球的生态链比古地球脆弱十倍,不管它在哪一环断裂,都会层层递进,最终引起海啸式的灾难。而伊苏帕莱索要做的,就是24小时监控制度的运行,执行政务机器式的精确运转,及时给链条的冒烟处灭火。
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套住帝国这头狂暴野兽脖子上的缰绳。
所以当他第一次毫无预兆倒下时,朝臣们的心底不约而同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国家,将不可挽回地走向末日。
油尽灯枯的伊苏帕莱索,宛如跨越时代的巨兽,拖着这个复杂庞大的国家,继续苟延残喘地前行了三十年。
广场上的奶车,也不过是他压榨生命挤出的悲悯,是暮色里最后一道余晖……
然而直到终结,他也没有等到一份回应。
AI偷偷瞟向主人。
郁沉接过浴巾,一整面落地窗外透出拂晓晨光,在他视野里恍如隔雾看花,朦胧影绰,显然经过一夜,精神温养剂的效用正在失效。
“您要过去看看那只小鸟吗?”AI问。
郁沉从骨瓷小碟子里捡起精神补养剂胶囊,空口吞下去。
如果不按时服药,他将很快陷入昏迷。
糯米制作的胶囊外壳正艰涩滑下食道,被饥渴沸腾的胃酸蜂拥侵食,很快,一股空腹抽搐的疼痛蔓延到神经百骸。
郁沉喝了口冰水,压下那股空痛,随口问:“他怎么样,还在烧吗?”
“多亏您守了他一夜,他刚起来时精神好多了,我告诉他您在休息,那只小鸟就操着螺丝刀和钳子把不能用的旧线路全都换了一遍,现在坏掉的暖气片都可以重新使用了。我夸他能干,他说……”
AI按下录音播放键,机械小鸟冷冽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我很高兴能为他解决困难。”
我也是。
郁沉浮起笑意,在心里说。
胃里的烧灼感似乎因为这句话安定了一些,郁沉穿戴整齐,回到之前的侧卧。
重新吃下的精神温养剂还没来得及发挥药效,在一片蒙着光晕的视线里,他看到了整齐的床单,叠得像豆腐块的被子,床头柜上的字条,唯独没有那只鸟的身影。
AI失落地说:“啊,他好像走了。”
郁沉拿起那张字条,两颗奶糖随之滚落进他掌纹深刻的手心,字条上工工整整写着:
【这是牛肉干的回礼——您忠诚的白翎】
郁沉握紧那两颗奶糖,久久无法平静。
一份迟来的报答,但在他这里永远不算晚
·
诺思觉着自己是真能沉得住气。
室友一夜未归,宿管来回查了三次,硬是被他连哄带骗瞒过去了。
现在天已经大亮,他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开门声。
咔嚓,咔嚓,标志性的义肢足音。
诺思松了口气,心说咱们寝的室花终于浪回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准备伸腿下床,却突然闻到一股气味,腿脚一软,情不自禁“咚”得跪下去。
白翎眼疾手快把他拉起来。
“只是一晚上没见,也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白翎半玩笑地说。
诺思清醒了下,又凑近嗅了嗅,震惊道:“老天啊,这是谁在你身上残留的信息素,比易感期护窝的alpha还猛!”
“有吗?”白翎毫无感觉,抬手闻闻袖子,除了一股轻微的木腐甜香和海水咸味,别无它味。
“绝对有!”诺思回想起刚才的感觉,还有点发抖,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哪个顶级掠食A闯进来了,“不是我说,以前我们学校经常和隔壁军事指挥大学联谊,各种顶A见了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一个闻起来这么……”
“恐怖!”诺思心有余悸地说。
白翎倒不觉得奇怪。
他身上留着的多半是老太后的气味。能入伊苏帕莱索法眼的,必定是能力卓绝的顶级omega,更别说人鱼血统对海洋族自带高等级压制。
诺思本体是海兔,属于海洋生态位中下层,肯定对人鱼有DNA恐惧。
白翎去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出来时气味淡了许多。
诺思顺了顺气,感觉舒服多了。白翎拿着洗好的湿衣服去窗边晾,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
“你上次说的抑制棒还有吗?”
“有有有,”诺思热情爬起来翻抽屉,“我有M号,L号和XL号,你要哪种?”
白翎:“……为什么有这么多种?”
诺思嘿嘿一笑:“有时候发情期的强度不一样嘛,提前备着点。”
白翎觉得自己只是二段分化伴随的假性发情,又休息了一夜,强度应该会逐步减弱,便找他拿了最小号。
诺思关心地问:“鸟鸟是第一次过发情期吗?要不我去帮你请个假,在寝室躺一天吧。”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白翎谢绝他的好意,进卫生间换抑制剂,出来时除了走路姿势稍微别扭一点,其他还算适应。
白翎找出牛肉干,分给诺思一大片,低头时忽然瞥见隔壁胶囊舱的小门紧紧关着,地上散着一双46码的运动鞋。
诺思道:“噢那是咱们的新室友,昨晚上搬过来的。”
白翎盯着床底的行李箱,上面有一枚橙红色翅翼家徽。
他没做表态,只是为求公平,也在新室友的桌上放了肉干。
离十点半上课还有两个小时,白翎倒了杯热水,拿出那一大瓶A性素,心不在焉地倒了两颗,和着水吞下去。
诺思看着他脸色憔悴地爬上床,又看看桌上的药瓶,感觉有些古怪。
他们小O都知道,吃了人工药,绝对不能再接触天然A信息素,否则两相作用,极易造成反扑式的成瘾反应。
这种反应十分猛烈,一旦8~10小时内见不到alpha,就会产生震颤,盗汗,心跳失速等一系列戒断症状。
妥妥的信息素奴隶。
不过鸟鸟都从alpha那回来了,应该短时间不可能接触信息素,吃药控制状态也正常。
诺思放下心来。
他看了看对面,白翎正在铺床准备小睡一会,但奇怪的是,今天没有拆枕头套。
白翎拉起帘子,把机器人给的西裤摊开铺平,咬了咬唇,说服自己躺上去。
只是一条没人要的裤子,捡来垫窝,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翎悄悄攥住羊毛布料的一角,心里安定了许多。
成瘾效应
十点整,白翎毅力极强地醒来,迅速穿戴整齐。
诺思劝阻不成,只好带足了热水和抑制剂,和他一起上大课。
他们走后,寝室里陷入一片寂静。不多时,原本紧闭的胶囊舱缓缓拉开一条缝,有人敏捷无声地跳下来,懒洋洋地揉着小麦色的头发,无意间掀起的背心下,露出精干紧绷的腰前锯肌。
“……这什么?”
他橙红色的锐眼一瞥,拿起那块牛肉干,对着光审视肉的纹理。
“高货啊。”这可不是平民能搞到的品质。
萨瓦耐人寻味地自语着,对室友的来历,产生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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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德班的授课内容分为两块,一块是思想教育,一块是能力培训。
今天大课名为《思想道德O生观建设》,属于鸟鸟班和小海鲜班混上,一眼望过去,各色小O林林总总填满了大半个阶梯教室。
白翎和诺思坐在后排。
外面零下十几度,教室里暖气开得不足,没一会血液循环减慢,困意便席卷而来。
讲师看到这群小O的脑袋一点一点,不悦得拍了拍黑板,“刚才我讲的内容你们记下没有?讲的是什么?”
下面零零散散回答:“讲的是……监护人体系的弊端?”
讲师脸色稍霁,严肃道:
“没错,那位邪恶先皇制定的【监护人制度】是伪科学,是封建糟粕,是鼓励alpha雄竞的恶行。作为一个有道德感的omega,我们要学会对雄竞的诱惑说‘不’,洁身自好,少看一些alpha坦胸露腹肌的小视频,这样才能产下不散黄儿的蛋,争做生蛋先锋。”
诺思用手肘戳戳白翎,好奇问:“鸟鸟,你产的蛋是啥颜色的?我听说你们鸟界还有蓝色和紫色的蛋蛋。”
白翎正在教材书上画中指:“我没产过。”
“为啥,你应该不缺求偶的人吧?”
“看不上,也没空生蛋。”
诺思汗颜:“……不愧是你,好直接的理由。”
他左右看了看,奇怪道:“诶,咱们寝那个新小宠怎么没来?”
话音刚落,只听前方“轰”一声巨响!
小海鲜们僵硬了触手,雀雀们炸飞了羽毛。
教室门哐当砸在墙面上,磕出个水泥印子,再吱吱呀呀不堪重负地晃回来。无法无天踹门的那个家伙用玛瑙橙色的鹰眼向全场一扫,把包甩到肩膀上,挑眉笑了下:
“品种挺齐全,先吃哪个好呢?”
众人:“…………”
橘色眼睛,头顶两根竖起的耳羽,超一般omega的高健体型,还有那张深邃俊挺,一眼就能看出是优胜劣汰过的基因的帅脸。
全场呆滞三秒,然后从基因里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暗夜死神,雕鸮!!
草他爹的谁把猎食者猫头鹰放进来了啊啊啊!等等,他吃早饭了吗?鸮形目能从天上飞的吃到海里游的,我们可都在他食谱上啊啊啊不管了先跑跑跑——
“跑什么跑。”萨瓦长腿一横,把唯一的生门堵了,悠悠道:“开个玩笑而已。”
众人敢怒不敢言。
没实力的人才叫开玩笑,有实力把他们做成一菜谱的烧花鸭、烧雏鸡、蒸海胆、什锦盘儿的,不叫开玩笑,那叫威胁!
讲师也十分生气,总管怎么招的人,怎么一届比一届差了,班里已经有个不守O德的白毛,这是又来个刺头?
讲师没好气地让他坐下,萨瓦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后排,直接坐到了白翎旁边。
座位很窄,萨瓦抱着手臂往后一靠,占了一个半位置。
白翎:“#-把你的屁股挪开。”
萨瓦:“怎么,你嫉妒?”
白翎:“……”
萨瓦二世。
老萨瓦元帅公爵的孙子,帝国军事指挥大学五十年来素养最优秀的猛禽机甲驾驶员,根正苗红的纯血贵族少爷。
同时也是白翎上辈子最大宿敌,革命路上最难搞的绊脚石,以前整天在扇区跟他拼刺刀,抢地盘的冤种土匪邻居。
居然在这里遇见,不得不说一句——
冤家路窄。
要不是得低调行事,白翎真想把这嚣张混蛋捆起来揍一顿,揍得他鸡飞蛋打。
萨瓦看着那双骨节嶙峋的手,挑了挑眉:“看这双手,你也是猛禽吧?白发猛禽,是黑翅鸢还是猎隼?也不对……”
萨瓦仗着个头高,抬眼瞧了瞧白翎头顶,丝白色的发间有一枚不起眼的小夹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被夹住的一根深灰蓝绒毛。
这是冠羽,鸟纲异种人的特殊性征,和海洋族下颚隐藏的腮一样,可以用来甄别血统。
不过有些血统混杂,毛色不健康的,不希望被人认出,就会用发卡藏起来。
萨瓦在猛禽列表里迅速筛除,最后停在一个不太可能的选项上。
“游隼,你是后天白化游隼?奇怪了,我怎么没在隼科家族里见过你,虽然游隼独来独往,但不至于断腿了也没族人出面管,除非你跟他们闹翻脸了……”
萨瓦思绪一动,“难道你是复辟派——嗷!”
他突然嗷呜了一嗓子,激动得站起来了。
讲师狐疑地看过去,萨瓦狠狠瞪了不打招呼踩他脚的白翎一眼,忍着痛,抬头胡诌道:
“我想回答这一题。”
讲师惊讶得看了他一眼,孺子可教,看来这家伙还有救。
“那好,请这位同学说说,一个优秀omega的择偶标准应该是怎样的?”
萨瓦:“脸蛋要美,功能要多,续航要长,招子要亮,别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犯贱。”
教科书式的反面教材。
讲师憋红了脸,最终喷出五个字:“……滚出去罚站!”
萨瓦耸耸肩,拿着包就往外走,出去前恶狠狠对白翎做出口型:
晚,上,别,睡,太,死,呵呵。
白翎竖起笔直的中指,目送他远去。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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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堂吃完一顿没有荤腥的中饭,白翎有些冒虚汗,便去盥洗室洗洗脸。
他可能和A性素有仇,回回吃,回回都不耐受。
这么个破身体,生育力仅为D级,生殖腔发育不良,居然挑嘴得很,对人工广谱信息素嫌弃得要命,翻江倒海想把药片吐出来,闹着要出去打野食。
白翎心烦意乱,用凉水洗了把脖子和脸,以毒攻毒,靠着寒凉把生殖腺的本能压下去。
以前他可没有这么“娇气”。
一不舒服就想要安慰,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得控制住,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脑子里这么警告着,手指却不自觉去摸口袋。里面有房卡,一小块牛肉,还有一根长长的金发……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白翎倏然挺直背脊,表情从迷惘瞬间回归到冷漠。
他斜起眼睛,从镜子里看着乌泱泱涌进来的五六个人,停留在一张熟悉的面孔上,便勾了勾唇,弹着指间的水,漫不经意道:
“怎么,今天大动干戈,来了这么多人收保护费啊。”
之前敲诈不成,反被他抢了小蛋糕的灰喜鹊顿时跳起,炸着冠羽拽拽旁边的大个子:
“鸦鸦老大,就是他看不起我们雀雀帮!治他!”
当首的omega身材高挑,乌发亮如鸦羽,显然是鸦科中的王者——渡鸦。
渡鸦叼着食堂里的牙签,幽暗的眼珠上下打量着白翎,咧开嘴唇:
“就是你小子口出狂言,让我们雀雀帮给你交保护费?”
白翎瞟了灰喜鹊一眼,知道这家伙肯定回去添油加醋了。但他并不准备否认,反倒火上浇油道:
“你们只有六个人吗?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这话放得实在狂妄。
不仅雀雀帮呆住了,厕所隔间里的萨瓦也愣了下。
自古以来,鸦科和猛禽都存在激烈领地竞争,尤其是生活在城市的隼科,更是乌鸦的眼中钉,肉中刺。
鸦科虽然整体战斗力落游隼一截,但他们极其团结,如果落单的游隼一个不慎,也很难讨到好果子吃。
更何况是只断腿残疾隼。
在萨瓦眼里,这场混战算是菜鸡互啄。可他从门缝里旁观了一会,白翎居然身手不凡,攻击后撤都游刃有余,相当利索,可以说一打六都丝毫不落下风。
眼看局势往白翎一方疯狂倾斜,雀雀帮的人急眼了。
有人想了歪招,把死重的陶瓷水箱盖子掀了,高高举起,就要往毫无所觉的白翎后脑勺砸去。
这一砸下去,不死也要成植物人。
白翎从镜子的反光里看到背后动静,心头一凛,硬生生往旁边挪了十厘米,准备咬牙承受,因为砸碎他肩膀也好过伤到脑袋。
“喂!过分了啊。”一道阴沉的声音凭空降临。
萨瓦从后面一脚就踹翻了袭击者。
白翎毫发无损地后退两步,抬眸看着他把46码的运动鞋踩在那人脖子上。
萨瓦抱着臂,对雀雀帮昂了昂下颌:“比恶是吧,我正好闲的发慌,要不,也跟我比划比划?”
场中突然多了只猛禽,即便雀雀帮再人多势众,也不敢继续造次。
“走!”渡鸦把牙签吐在垃圾桶里,挥了挥手,心有不甘得撤退。
他们走后,萨瓦才扭过头,一脸不情愿地说:“别以为我想帮你,我只是看在那块牛肉干的份上,不想你死得太惨。”
死得太惨。
白翎默默念着这四个字。
眼前的家伙嚣张跋扈,逐渐和上辈子的老冤家重合。
那时候的萨瓦,曾经是革命扇区里实力最强,声势最大的首领。白翎的事业刚起步,这家伙就已经敢带队和中央军硬刚硬。
可是后来,白翎亲眼看他被人出卖,锒铛入狱。后又被搞大肚子,断尾而归。
最后,一世张扬的萨瓦少主,为了救他的beta姘头,活生生被几百挺机枪射得肠穿肚烂。
尸首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还是白翎兔死狐悲,亲自拿了麻袋去给他收尸。
想到这里,白翎不禁回答说:“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这人真是不识趣!萨瓦内心吐槽,想说如果是自己,一打六绝对不会拖这么久,“空中手术刀游隼,也不过如此嘛——”
他话音未落,白翎忽然晃了晃身体,紧手抓住台盆边缘,才没倒下去。
萨瓦脚步一顿,点亮了盥洗室的灯。
冷色调灯光打下来,白翎灰色的瞳仁缩成一条竖缝,手臂连带肩头的震颤也暴露在光下。
情况不太妙,而且这个症状非常像……
萨瓦回想起早上这人在宿舍里吃药,扬起眉毛,怀疑道:
“你该不会对alpha成瘾了吧?”
小嘤嘤
成瘾。
听到这句疑问,白翎内心打了个突。
他昨晚突然低烧的时候,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林医生开药之前,也反复嘱咐过他,不要和alpha过度接触。
不过这个【过度】在医学上是有明确标准的,指的是双方身体距离小于20cm,时长超过150分钟的直接肌肤与汗液接触,如拥抱,亲吻和各种形式的繁殖行为。
他确实见过凯德那个alpha,远远地打了个照面,根本算不上接触。
所以白翎仔细阅读服药禁忌之后,便彻底排除了药物副作用,把原因通通归咎于跨入二段分化带来的不适感。
白翎冷冷道:“你想太多了,我不可能对任何alpha成瘾。”
不仅是生理,心理上也不可能。
萨瓦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你这样的omega我见多了,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这张嘴。你不信我的,我也不劝你。等你过几个小时被戒断反应折磨得神魂恍惚,自然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留下心神不宁的白翎。
萨瓦并没有故意吓唬白翎。
他自己十四岁就分化完毕,算是很早的一批,后来上的学校也是A、O分开授课,见惯omega青春期各种危机四伏的烦恼,更何况……
萨瓦眸色骤深,耳羽危险地压低。
他自己也曾被alpha设计成瘾过。
那时候他才上高中,对方贪图他家族权势,想把他弄到手,顺理成章地“联姻”。他成瘾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时而如行尸走肉,时而又抓狂挠墙,即便心理再厌恶,身体也会控制不住想冲出去,甚至神志不清说出“想和对方结婚,哪怕只见了一面”这样离谱的话。
幸亏那个人渣的能力只是A级,而他是各项数值超S的高等级O,对方的信息素控不住他。最后他被家人关在房间,发了一个星期的疯,出来后又好好调养了一阵,这才戒掉这种恐怖的瘾。
否则,严重成瘾只有一种结果可解——
被alpha标记。
·
寝室里。
临近傍晚,恒星光芒渐微,气温骤然降至零下20度。窗边镶了一圈雪,厚度还在继续增加,白茫茫一场大雪盖下来,首都星的繁华已然寂寥无声。
白翎握着凉透的水杯,站在窗前瞭望。
通讯器“嗡嗡”地震动起来,白翎下瞟一眼,是林医生上线正在给他回消息。
[林医生]:你和alpha接触了?对方是什么等级?
[白翎]:实际等级不清楚,但应该没我高。
[林医生]:如果等级不高,而且距离较远的话,可以不用担心,正常alpha的信息素影响范围不会那么大的。一段分化为为生殖腔发育,二段是内外腺体发育,你的生殖腔生长本来就不太好,现在突然进入二段,身体消耗太大了。这一周一定要注意补充营养,有条件的话,最好多吃肉蛋奶。
白翎打字的手指顿了下,停留在“肉蛋奶”一行,心底某处痒了痒,莫名其妙想起老太后的大……牛肉。
他冷静了下,为防万一,还是问道:
[白翎]:如果真的成瘾了,有办法解决吗?
[林医生]:没有。
言简意赅的回答。白翎心头一颤,纤细的眼睫垂了垂。
[林医生]:好吧,如果你意志力够强的话,可以在纯omega环境里自行戒断,短则两三天,长则一周,每日三倍量服用A性素来抵抗即可。但我劝你,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千万不要擅自采用这种方法,特别是在没有监护人看守的情况下。
[林医生]:而且,【敲黑板!】人工A性素吃多了会损伤肾脏,不要全指望它。毕竟它只是50块一瓶的广谱药,撞上什么昂贵的S级SS级的alpha信息素,大概率会白瞎。
[白翎]:懂了,出了事就多吃点。
[林医生]:……给我好好再读一遍啊你!
白翎不理会医生的抓狂,发了句“谢谢”作为结束,就丢下通讯器。
他望了望远处平民区的灯火,模糊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这时,耳边响起了诺思带着小颤音的感慨:
“好……好冷啊!教室冷就算了,怎么连屋里的暖气都不热了,人家都快变成急冻海……海鲜了。”
“把羽绒服拿出来穿不就得了。”这是萨瓦少爷的声音。
诺思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说自己和白翎都是从监狱转运出来的,被允许带的个人物品很少。不可能像萨瓦这种直接进宫的,家里还给准备了满满一箱子的衣服鞋袜。
对哦,按理说萨瓦家世这么好,怎么会跟他们挤在小屋子里?
诺思好奇问:“萨瓦,你家有功勋,怎么不去住单人间?”
萨瓦脸色一黑:“为了避开某些讨厌的beta。”
Beta?诺思想起刚来时小海鲜群里流传的顺口溜,渣O大波浪,坏B蓝长直,于是他就随口一玩笑:
“不会是蓝长直的beta吧。”
萨瓦:“…………”
萨瓦咒骂了一声,单手扒住上铺沿,一个手臂紧绷借力,就跃上去扭头睡着了。
诺思暗中吐了吐舌头,看出对方不愿多谈,便转头想和白翎说话。
这一看,却发现他们室花穿个运动小短裤站在窗前,笔直流畅的大白腿露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跟个温度传感器坏了的机器人似的。
诺思:“……鸟鸟,你好抗冻啊。”
白翎攥了攥手心渗出的冷汗,不动声色道:“还好,我习惯了,而且等会还要充电。”
诺思知道他要给义肢蓄电,便把大灯关了,把限电功率都让给他用。
但或许是风雪的影响,今天的电压极其不稳定,桌上的台灯一闪一闪的,充电器也时不时发出“滴嘟”的断电提醒。
白翎坐了半个小时,才只充进5%的电。
他心头跳得厉害,浑身骨头和肌肉都开始酸痛,看着不见上升的电量,更觉得焦虑烦躁,于是索性解开大腿上的扎带,把义肢拿下来。
不过拿的时候,他却发现一道奇怪的痕迹——
义肢的脚踝靠后处,似乎左右凹下去两块。
对着光观察,凹痕处有细细密密的圈纹,仿佛海面漾开的涟漪。
白翎蹙起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磕到的……他回想了一下,脑中忽然浮现出人鱼欺身压下,单手捉住他脚腕的画面。
他脸上腾得烧起来,义肢从本就颤抖的指尖掉了下去。
那是两枚指纹。
一枚拇指,一枚食指,仿佛两道钢印,深深刻在他这身破铜烂铁上。
“我草……”
这个骚东西,破铁都能捏个窝窝!
白翎低声骂了句,匆忙捡起义肢,摆在桌下充电,再拿上毛巾低着头,逃也似的,单腿一跳一跳进浴室去了。
他没有发现,身后上铺的小缝里,正伸出一只摄像头,对准他不见阳光的大腿内侧,放大焦距。
“咔嚓”——
萨瓦偷拍得手,立即转身面对墙壁,虚眯着眼睛开始研究。
这腿上写的啥?……出入?
出入个啥,出生入死?出入请戴T?
那两个字正好卡在大腿断截处,再往下,只有空荡荡的空气。
萨瓦在军校里浸淫多年,也曾多次跟着长官上前线支援,一看白翎那板正俊凛的身段,就知道这家伙绝对在军中待过,而且服役时间还不短,自然对他的来意产生了怀疑。
——怀疑这家伙是某个beta派来监视自己的!
别问,问就是大雕鸮祖传的直觉。
萨瓦仗着自己前帝国军事五校联合学生主席的威名,支使一群小弟去搜集消息,可转了一大圈,各个空手而归。
【群名称:暗夜小霸王——飞天猫猫头军团】
[雪鸮-老娘不叫海德薇]:老大,您给的这线索也太模糊了,白头发的鸟那么多,五大军校一张网撒下去都能抓到百来只,我上哪儿给您大海捞针去?
萨瓦不耐烦地回道:
[给你一头槌]:不是跟你们说要找隼科吗?军事情报学怎么上的,重修!
[乌林鸮-大脸小嘤嘤]:(弱弱比手指)可是……隼科家族的基本都进皇家近卫队了,现役空军里有几个,但没听说哪个断了腿退役的。
[雪鸮-老娘不叫海德薇]:现役空军?诶,老大跟他住一屋吧,他是不是有纹身之类的?
[给你一头槌]:我没注意,他正好穿的训练短裤,我看看去。
没过一会回来了。
[给你一头槌]:确实有,咋猜到的?赶紧给我从实交来。
[雪鸮-老娘不叫海德薇]:哼哼,那我就知道是谁了。这可是军事机密,还是我老爹喝醉酒告诉我的。深空机甲军团的赫赫威名你们肯定知道吧,五大军校加到一块都只招3人的尖子军,帝国战力天花板。
[乌林鸮-大脸小嘤嘤]:那不就是老大过五关斩六将,刷下三万八千人考进去,体检的时候却临阵脱逃的那个团?
[给你一头槌]:?什么叫临阵脱逃!注意用词,我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另寻高就。那地方跟地狱似的,三天饿六顿,动不动打着开发潜力的旗号PUA人,我才懒得伺候那群少将的嘴脸。
[乌林鸮-大脸小嘤嘤]:(猫猫点头)没错,我们老大已经被开发好了,不需要再来一遍。
[给你一头槌]:这话怎么怪怪的?
[雪鸮-老娘不叫海德薇]:咳,那我继续说。他那个纹身就是深空第一军团的传统,很多老兵为了习惯长时间作战,打止痛剂或者抑制剂什么的,都直接弄个留置针,在战术腿环上挂点滴。时间一长,大腿内侧就要留疤。许多人就索性纹点图案上去,一来是为了遮伤疤,二来嘛,万一死在前线,战友还能通过这个辨认出尸首,带你回家。
[给你一头槌]:卧槽!还挺猛?
萨瓦的消息刚发出去,就听到浴室里一阵噼里啪啦的摔响,伴随着轻微的痛呼。
[给你一头槌]:呵呵,也没那么猛,都娇软小白花平地摔了。
打完字他就撑着床往下一跳,拦住正要起身的诺思,得意一昂头:“你那小身板扶不动他,我去看看。”
有这种奚落对方的机会,萨瓦肯定不会错过。
诺思愣愣点头,看着萨瓦姿态高傲,昂首阔步去开浴室门。
“啪嗒”,电闸关闭,周围堕入一片漆黑。
萨瓦打了个激灵竖起耳羽,心里却不怕,因为雕鸮的天赋才能就是夜间视物。
他放大比常人敏锐100倍的视觉去看,突来一道破风声,冲着他照面凶猛劈下来。
他看清了那是化掌为刀,却头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到什么叫看得到却躲不开,罡风凌厉,后颈冰凉——
“小朋友,下次偷拍记得关声音,我是断了腿,不是聋子。”
对方趁他愣神,转眼轻松把他脸朝下掀翻在地,仅有的一条膝盖极有经验地抵在萨瓦的脊椎关节处,只要敢动一动,就会被这家伙碾碎骨头。
出手的快,准,狠,与老辣狠厉,根本不是一个上过几次战场军校生能比拟的。
萨瓦的脸被他摁在地上摩擦,愤怒地大喊:“臭鸟,你耍手段骗我进来!诱敌深入,胜之不武!”
那只游隼漫不经心,说话间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浪荡与老练:
“我都把灯关了,够给你主场优势了吧,嗯?暗夜小母鸡?”
萨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托大,被一只独脚鸟绝杀了。
白翎一手压住他的肩膀,一手夺了他的通讯器。
萨瓦眼神飘忽,在黑暗里看着他点亮了屏幕光,偏冷调的光照在白翎不为所动的嘴角上,渐渐显得有些阴森。
白翎一字一句地读:“娇软小白花……平地摔?”
萨瓦直觉大事不好。
正牌监护人
萨瓦以为自己接下来会被狠揍一顿。
然而白翎只是翻开相册,删了那张偷拍图,再丢还给他,冷冷道:“下次别再被我抓住。”
萨瓦松了口气,下意识觉得这鸟好像没有表面上那么难相处,挺会恩威并施的……
嗯?恩威并施?这词不对吧。而且看到小白花那句明明眼神凶狠,怎么突然就放过他了?
萨瓦看着白翎扶着墙,一跳一跳地出浴室,自己捡起通讯器瞄了眼,突然变得面红耳赤。
[雪鸮-老娘不叫海德薇]:我才不信是小白花,人家肯定只是长得漂亮。况且,老大以前不是最崇拜那群老兵了吗,您要是没进宫,去了深空军团,估计现在还得叫人家一声“教官”呢。
萨瓦磨着牙爬起来,愤怒打字。
[给你一头槌]:我才不会叫那家伙教官,永远别想!
[给你一头槌]:不是小白花,那就是独脚兽食人花。
可恨这朵食人花强归强,就是脾气太犟,一点都不听人劝。
没过两个小时,那只游隼果然开始脸色苍白,恶心难受,伴随着严重的神经抽痛,躺在那里都止不住小腿打颤,时而惊厥,时而胸膛起伏着抽气,各种戒断反应接踵而来。
“鸟鸟,鸟鸟!”诺思打开胶囊舱小门,焦急唤了两声,扭头道:“萨瓦,我们得送他去医务室。”
“不行。”萨瓦一口否决。
诺思急得想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就别闹别扭了,却见萨瓦长臂一伸,拽了白翎的右手过来。
萨瓦冷静地压低声音,解释道:“他早上带着一身alpha保护型信息素回来,你也看到了。进了宫,严格意义上就是TGK的私产,被人发现他跑出去偷其他alpha,别说医务室,直接送上绞刑架吧。”
诺思关心则乱,这会也反应过来,下意识瞄了眼头顶的监视器,低声说:“那怎么办?”
萨瓦掰过白翎颤抖的手指,让手腕上的禁制环朝向自己:“当然是先联系他的监护人。”
说完,便摁下那枚红色的紧急呼叫键。
Omega的禁制环警报可以瞬间触发监护人的手环震动,所以不管距离多远,或者是否睡着,只要alpha人没死,必定能即时接通。如果故意不接,这玩意会像生日蛋糕的开花蜡烛一样没完没了震个三天三夜。
而且,从那份不掺丁点淀粉的特供级牛肉干,萨瓦可以推测,能驯服这家伙的监护人,绝对非富即贵。
但那边接通后,却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什么劳什子监护人,老子早就不干了,让那个O哪凉快哪待着去。再打通讯过来,小心我向反诈app举报你们!”
萨瓦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就你,也配当深空军团战争机器的监护人?”
白翎蜷成一团,听到了熟悉的词汇,不安地颤了颤眼皮。
诺思也满脸震惊,但他马上想起了什么。思虑再三后,他把萨瓦叫到一旁,有选择性地坦白道:
“呃……说来话长,其实那个禁制器不是鸟鸟本人的。”
萨瓦愣了下,迅速接受事实,并且更不爽了:“我就知道这家伙是隐瞒身份进来——”监视我的。
诺思看他莫名火冒三丈,赶紧转移话题:“但是我们可以从禁制环的【最近三天访问的alpha】功能来找他昨天密切接触过的A。”
萨瓦撇撇嘴,熟练地调出虚拟界面,两颗脑袋同时凑上去,定睛一看——
列表一片空白。
活见鬼了这是?
诺思哑然,排除万分之一的禁制环出错情况,剩余的唯一可能是……
“啊这……不会吧不会吧……”
萨瓦抱着臂冷笑一声:“我说这么狂呢,原来是背着我们偷偷去侍寝了。”
众所周知,在整个帝国里,唯一不用佩戴禁制环的,只有皇帝本人。而他们又在皇宫里,白翎一夜未归是去和谁温存去了,答案一目了然。
诺思咬着指甲盖十分纠结:“不对啊,我总觉得鸟鸟对那位一点兴趣也没有。”
刚见面就骂TGK不如狗呢,这是可以说的吗?
萨瓦根本不信,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不是皇帝,还能是谁?总不能是伊苏帕莱索的鬼魂对他鬼压床了吧。”
“——嗯哼。”
一道猝不及防的声音答应了句,把两人吓得瞬间竖起浑身白毛汗,齐齐往后一跳,“谁?!”
卧了个大槽,不会真有鬼吧?
回头看去,扫地机器人正歪着脑袋往门里探,镜头冒出两道诡异的红光。
大晚上的,机器人不回充电桩待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萨瓦和诺思面面相觑,产生了怀疑。
尤其是萨瓦,他曾经听过不少系统出错,机器人暗杀主人的案件,去年还出现了一起安保机器人在断电后血洗办公大楼的严重事件,不能不小心防范。
但面前这只机器人的镜头很快变成了两颗旋转的星星,它举起左右两只机械臂,给他们展示自己手无寸铁,只拎着环保纸袋,然后高兴地问:
“小鸟在吗?主人让我送东西给他。”
萨瓦自认为是“大鸟”,便指了指里面。刚才他和诺思那一嗓子嚎得太大,竟然让白翎清醒了不少。
现在,白翎正扶着额角坐起来,从枕头旁摸索到A性素的瓶子,拧开倒了两颗,抿了抿唇,又多倒三颗在手心,接着一口闷吞下去。
他揉了揉湿黏在一起的睫毛,呆了几秒钟,才认出AI,然后又发现禁制环的界面亮着,马上眯起眼睛,怀疑地望向萨瓦。
萨瓦哼了一声,背过头去。
还是诺思出来小声解释:“我们看你不舒服,想联系你的监护人,就算赶不过来,也能陪你说说话。”
在omega分化期内,除了理应履行【镇定】与【保护】的义务,监护人的作用更日常体现在心理安抚上——
作为年长者,支持、鼓励和安定你的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监护人是唯一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人。
极高的道德标准和素质要求,使得上世纪成为监护人之前必须经过培训,持资格证上岗。
当然,与努力付出对等的是,被omega肯定的优秀监护人可以稳定获得社会信用点,如果能拿到均分6.5以上,在升职加薪上都会大有助益。
不过,近些年监护人的素质水平断崖式下跌,这也是事实。
“我的监护人……”白翎眉心蹙起,扶着钝痛的脑袋,嘴唇蠕动许久,才缓缓道:
“这些小事,不需要通知他。而且我和他关系也不亲近,他只是我在网上找的担保人,好心替我签署分化期omega出行证明罢了,我和他平日里没有联系的。”
至少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这十年里,没有太多言语交流。
他真正和D先生熟络起来,也是在三十岁之后,因此从重生以来,便把这件遥远的事搁置在了一边。
平日里白翎势必是要把这些私事烂在肚子里的,只不过他想想室友担心的样子,难得吐露了一点真意。
萨瓦听得莫名上火:“所以就是0分监护人咯?”
谁知白翎却下意识反驳,认真道:“他是9.9分,我打的。”
而且还连续打了22年,每个月都没落下过。
萨瓦扭过头气不过地嘀咕:“被人丢了还给人打分呢,连条好义肢都不舍得买,丢我们猛禽的脸……”
白翎把监护人的问题撂下,转而看向AI,对方似乎听不大懂这些AO两性关系的内容,正处于CPU放空状态。白翎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它立马从待机中苏醒,利索地拿起袋子,从里面一样一样掏东西。
很快,六瓶玻璃装的鲜牛奶被整齐摆在桌上。
“鲜牛奶不经放,一瓶今晚喝,一瓶明早喝。”AI用钳子代替手指,完成任务似的向他敬礼,Salute。
白翎怔怔地看着站成一排的玻璃瓶:“可是这里有六瓶?”
“这个啊,因为主人告诉我,‘多带几瓶,以防他交了新朋友’。”
听到“朋友”二字,萨瓦的脖子“腾”得臊红了,顿时眼神游弋,心虚地望向天花板。
接着,AI打开自己的储存腔,掏出一枚热乎乎显然刚从充电器上拔下来不久的锂电池,热心道:
“还有备用电池,这个不是之前用过的,是仓库里找出来全新的。今天中午降温了,你可能会充不进去电,没办法出门,他说年轻人要多出去走走,不要被一点小问题绊住脚步。”
AI压低身体,调低扬声器音量:“偷偷说我也很希望你多来我们那边。”
这种……在寒夜里,被人惦记的感觉……
白翎下意识攥紧腿上的毯子,低垂着脑袋,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
AI见他不说话,便提议道:“你要不要和主人说说话?我可以帮你连线。”
白翎像如梦初醒,倏然抬起之前被冷汗沁湿的额头,被不明戒断反应折磨得混沌的眼珠,萌现了一丝光彩。
AI开始现场拨按键:“滴,滴,滴,滴,嘟——嘟——喂?嗯嗯,是我,哦~好的好的,这就交给他——”
机器人的通讯器内嵌在右钳子上,它就直接把钢铁“小手”拔了,塞给白翎。
白翎慌张地接过来,一手把钳子通讯器贴到耳边,歪着脑袋耸起肩膀夹住,嘴里说着“等一下等一下”,一边迅速弯腰伸手拔了义肢的充电器,把新电池装上去,连鞋也忘了穿,就下床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您好……”
门轻轻带上,一堵墙把声音隔在了走廊和寝室之间。
萨瓦震惊地久久盯着那道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臭鸟,刚绝对在糊弄我们!什么和监护人关系不好,又送吃的又煲电话粥,这个绝对才是正牌监护人吧?”
雪粒从荧红色的夜幕茫茫撒下,簌簌莎莎的白噪音让每一秒都变得很软很长,仿佛时间在放轻脚步。
白翎躲在楼梯间,一侧肩膀靠着冰凉的墙,握着小钳子通讯器的手指却是热烫的。
他刻意放轻了呼吸,把电磁波传来的声音,听到耳朵里。
“晚上好。”郁沉的声音依旧温和,”我想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方便和我说说吗?”
开门见山地索要一些信息。
但这是饮鸩止渴
白翎不像正常途径成长的omega。他没有和alpha感情交流的经验,也不知道这句话像极了监护人行使职责的一环——
【负责地关注O的身体情况,哄慰她/他说出真实感受】
白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说说?能说什么呢……他不擅长描述自己的状态,对他而言,一般情况下只有“还行,能动,和动不了”三种选项,但回答一句“还行”,未免太敷衍了。
“血压110/65mmHg,体脂9%,心跳速率三分钟前是60,接到您的电话后是100。”
他正经地念出禁止环监测数据,态度仿佛在报告军务。
“接到我的电话后……”郁沉在那头愣了愣,忍不住扶着额头弯起嘴角,原本如死水般的情绪都变得愉快了。他轻柔回答说:
“等一下,让我拿笔记下来。”
白翎愕然张了张唇……啊,怎,怎么突然弄得这么认真?
“请你再报一遍数据。”通讯里有纸张翻页的声音。
白翎捏着手心的热汗,连忙说:“不用专门记下来的,数据什么的乱七八糟……要不然我直接发给您吧?”
说完,他自己都面无表情默了下,发身体数据是什么操作,好奇怪。
郁沉微微笑着,照盘接收道:“那你输入我的通讯号。”
“我的通讯器在屋里,我回去拿。”白翎没来得及深想,转身准备回宿舍,却被郁沉叫住了:
“不是通讯器,我的意思是,加在你的禁制环上。”
白翎讶异地扬起眉毛,下意识说:“但是禁制环只能加一个紧急联系人,就是我的……”
监护人。
“把他删了。”郁沉口吻柔和,话语却是与之相反的直截了当,宛如一道不容推辞的命令。
白翎想了想,这只禁制环原本就不是他的,上面那个监护人也不认识,删就删吧。
他动动手指输入了人鱼给的编号,屏幕自动跳出提示【是否进行覆盖?】,他毫不犹豫点了【是】。屏幕闪了一瞬,新的呼叫边栏瞬间强势挤掉了之前的,稳稳当当占据整个且唯一的列表。
郁沉听他安静了一会,猜测他在操作,便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向前微微倾身,问道:“覆盖成功了吗?”
“弄好了,还看到了您的名字,郁沉……”
白翎对着[Emergency Contact]那栏不小心念出了声。冷质清冽的音调搭载着无形的电波,在郁沉的书房里婉转回响。
对于他的顺从,郁沉一时间没有说话。
脚镣上传来丝丝麻麻的刺痛,提醒着他勿动妄念,他却指尖动了动,忽然侧身弯腰,伸手按向脚镣后跟的指纹锁。
随着轻轻的“滴”声,金属镣铐应声滑落到脚背。
他捏着它丢到桌子下面,再支起腰身,把通讯器换成耳机,夹在了右耳骨上,以一种放松享受的姿态陷进了天鹅绒椅背里。
也许是雪天气氛合适,他难得放下了克制,想放纵一次。
“我收到了你放在字条里的糖,我很喜欢。”
白翎不争气地心跳快了一瞬,总感觉今晚的郁沉有些不一样,语气更加温情,更加引人沉溺。
即便他穿着短裤,站在凉气嗖嗖的楼梯间,被窗缝漏出的冷风吹得不自觉打了个颤,可这道靡靡慵懒的嗓音萦绕在耳畔,一股洇热就仿佛从他耳廓慢慢烧到了全身。
白翎被那股奇怪的骚动引导着,话语自然流出唇间:“您喜欢就好,下次我发了工资再买。清晨时您在睡觉,我不方便打扰,就写了张字条。”
郁沉缓缓解开了领口最上端的两颗扣子,一双修长骨指上,原本透明苍白的指甲,渐渐洇染成危险的深黑,“如果你想的话,下次可以直接来主卧找我,没有关系的。”
白翎觉得刚才吃的那5颗A性素的药效,正随着分秒流逝,断崖式地下跌减弱。
他又开始明显感觉到心跳提速,呼吸不畅,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正拴在他的四肢上,试图牵引着他奔向未知的深渊。
白翎额角抵在玻璃窗上,艰难地思考了下他的提议,否决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您最好不要这样做,对我一个才认识一周的陌生人太过信任,您应该打起防备心。”
郁沉得到答案,舒适而愉悦地笑了。没有防备心的到底是谁?
窗子上的水凝珠濡湿了柔软的白发,白翎疑惑地问:“您为什么笑?”
“想揉揉你脑袋上的小羽毛。”
我的小羽毛?白翎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那枚冠羽也沾上了水珠,他随便抓了抓头发,却突然被一种浓重的空虚感摄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莫名幻想出一只大手,并不断为之丰富种种细节。深深的掌纹,干净的指缝,每根长指都有两段粗突的骨节,手背静脉是淡淡的青色,攀附在乳白大理石色肌肤上,宛如一片被浸滩雪原上淌涌的河流。每当这只手插.进他的发间,轻柔揉弄,他都会感觉自己被河海冲刷了一遍,躺在焦灼的浅滩上,干渴难耐,好似成瘾……
“您不能如此纵容我,会让我养成坏习惯。”白翎眼睫低垂,焦躁地在原地踱来踱去,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痉挛。
好想,好想被……
打住!一定是A性素没有吃够量,等会要加倍再吃一遍。
郁沉放慢声调问:“怎样的……坏习惯?”
白翎坐到楼梯上,无措地绞紧手指:“您让机器人送东西过来,时间一久,我就会像老式座钟里的布谷鸟一样准时在门口等着,这样不妥当。”
郁沉情不自禁从高椅里起身,指腹滑过楠木光润滑腻的桌沿,宛如在抚摸柔韧年轻的肌体轮廓,他围着桌子慢慢走着,似乎在思考,又或是犹豫。最后,他停下脚步,微微屈膝长腿,左手青筋凸起撑着桌沿,整个人靠坐在宽厚的办公桌面,身姿颀长,金发粲然。他放轻引诱的声音: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喝杯红茶,或许来上那么一两块饼干,你送我的饼干。”
“茶是什么,冲剂吗?”
“不是,是烘焙过的茶叶,我春天时采摘花园里的茶树做的。”每一句话,都仿佛长着钩子。
“您有个花园?在哪?”
那是小鸟略带惊讶的声音。郁沉勾起嘴角,没有鸟类会不喜欢丰盈的花草。
“在浴池后面,晚上有夜香花开,我可以把喝茶的桌子设在花盆旁边。”
在这块人造大陆上,绿色植被本来就稀少,各种古地球时期的花草更是只能花高价在植物园看见。
白翎忍不住想象了下热腾腾的清茶和幽暖的花香,控制不住想要答应:“好……”
“谁在那儿!”突然,一道集束光从高处罩下,照在白翎身上。
白翎警惕地站起身,冷灰色的眸子抬起,望向高高站在最后一节楼梯上的人。
是宿管。
“这么晚了,你坐在这里干嘛?”宿管怀疑地用电筒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白翎淡淡道:“我出来背诵O德守则。”
“你倒是态度挺积极。”这话多少带了点揶揄。
宿管多看了眼他手中握着的小铁块。小宠明面上被禁止使用通讯工具,抓到虽然不会赶出宫,也会给予扣分惩罚,降低待遇。
但这只omega手里的,显然不太像通讯器。
宿管拿不到他的把柄,面无表情命令道:“立即回你的屋子去。今晚我们伟大的王要宴请政界名流和各军团长,为防止alpha误入后宫,所有楼层通道必须封锁,这个楼梯间也会马上关闭。”
“好,我知道了。”
白翎答应了声,看着宿管拎着手提式电筒走向了下一层。他快步从楼梯间离开,都走到门口了,又忍不住看了眼小钳子通讯器。
上面没有屏幕,也不显示有没有挂断。他不抱希望地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我在。”郁沉轻声回应。
白翎呆了下,一下子有种奇怪的感觉涌进心头,可以说是安全感,也可以说是以为落空却被耐心等待的纵容,“您还没挂……?”
“因为你还没跟我说再见。”
白翎不自觉搓了搓脸颊,他知道郁沉肯定听到了宿管的提醒,焦虑地一下一下踢着墙根:“我可能没办法过去了……也不是,翻墙好像能行,你等我开窗看一下外墙有没有结冰——”
“那明晚来,好吗?”郁沉用舒缓的语气和他商量道,同时不动声色,在两厘米厚的桌板狠狠抠穿了一个洞。
“爬墙太危险了,我不希望你湿漉漉地来。”郁沉将拇指从洞里抽出来,放在唇边轻舔一口,尝到了木屑和伤口腥甜的血味。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
他放过了那张桌子,不再拿它泄愤,转而输入指令打开了窗户。
风雪瞬间倒灌进来,吹拂起他的发梢,一室浓郁狂躁的信息素被凛风卷裹而走,郁沉指尖的深黑色尽褪,重新变得温雅有礼
他没有敷衍地说“改日”,而是真诚给出确切的时间:
“明晚六点,我在这里等你。”
傍晚六点。
白翎听到这个时间,忽然血液逆流,心跳骤然停滞了一秒。
我很喜欢您
和郁沉挂了通讯,白翎恍惚地回到寝室。
心底萦绕着一道声音,告诉他傍晚六点是极其重要的时间,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重要。
哦……六点,好像是他小时候在广场上等奶车的点?
但这也不对,他对奶车的记忆始终是温馨柔软的,而刚刚乍一听到郁沉的声音,他心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出酸涩、失落和难过,似乎有什么期许已久的心愿,覆灭了……
萨瓦看他失魂落魄的,故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揶揄道:
“被9.9分的监护人哄了一阵子,身上舒服多了吧。”
不料白翎神经反射还在,挥开萨瓦的手,再抬眸时已是一片清明:“那当然。”
萨瓦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也拧起眉头:
“不是我说你,既然有靠谱的监护人,怎么还吃A性素?你难道不知道alpha之间相互排斥?特别有些占有欲极其强烈的,连人工胶囊都要吃醋,觉得你吃药,就是摆明了他能力不行,信息素满足不了你,回头发现了肯定要把你捉起来折腾。”
这也是萨瓦为什么不喜欢alpha 的原因,领地意识太强,不好管教。
“不会的,他不是那么计较的人。”白翎下意识反驳。
萨瓦双手交叉在后脑,打了个哈欠,“那行吧,他看起来很爱你。就凭他贿赂我两瓶牛奶,我也勉强给他打个优秀。”
白翎不自觉弯唇想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对。
萨瓦说的“监护人”,好像是郁沉?萨瓦应该是误会了。
可是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情,白翎内心挣扎了半晌,抿着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生平第一次,在监护人的问题上,撒了谎。
他没办法控制住那种想法……假如郁沉是他的监护人,假如真的,一直有人在远方默默关爱自己……
哪怕只有几天也好,他想假装自己的监护人,很爱自己。
“我也……很喜欢他。”白翎侧过头去,艰难地喘了两道息,仿佛被无端的感情堵在胸口,不吐出来就会将他摧毁。
他明白,那是撒谎的愧疚,但如果自己稍微坦白一些,便能减轻罪孽,得到些许谅解,谅解自己对于不配得到的东西的……妄念。
萨瓦看了他一会,见他纤细白皙的脖颈在情绪波动的低喘中,似乎随时会折断。萨瓦很了解,这是信息素上瘾期omega的常见生理反应,是再坚韧的意志也抵抗不了的本能。
即便人形武器也不行。
“行了行了,真喜欢他就在他生日的时候多下两个蛋,烤成布丁喂给他吃,他一定会万分感激你的。”萨瓦不会安慰人,就拍拍白翎的肩膀,按照自己习惯真诚建议。
白翎:“……”
他脱离omega群体太久,差点都忘了正常O的生活有多离谱和下.流了。
时间不早了,白翎把AI送到门口,又仔细嘱咐两句,让它把郁沉寝宫的备用电源打开,以防外部电压不稳,刚翻新好的电路再次烧坏,弄得那条老鱼在寒夜里受冷受冻。
AI刚搭上扫地机器人专属的运送轨道,就迫不及待举起钳子给主人报告:
“喂?么西么西?我已经完美完成任务。”
人鱼沉静的声音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因为您看不见,我就一一描述给您听。喔,您想听什么风格的,我这里有托尔斯泰,马尔克斯,雪莱,曹雪芹……鉴于外面正在飘雪,我给您推荐西伯利亚风,‘噢我的主人,您一定会赞成,将我们可爱的小鸟布丁带回家,把他热乎乎地吃下肚子’——”
郁沉:“……调回白描模式。”
“——模式转换中,Action:他住在等级最低的小宠四人间,室内温度3°,穿着黑色镶白边的运动小短裤,左膝盖冻得通红,上半身是洗得发白的灰色圆领T恤,锁骨清晰。桌子上放着《omega道德手册》,小鹰牌人工A性素,还有——”
“A性素?”郁沉重复一遍,指节敲了敲桌子。
他昨夜把白翎锁在床上,只听到小年轻说要找药,出于对omega隐私的尊重,他没有当场追问,所以并不知道白翎在吃什么药。
现下了解到情况,他心中不由得一紧。
“是的,我刚去时他正在吃,坐在用您的西裤垫成的小窝里,在手心里倒了五颗。”
郁沉攥住手中的钢笔,啪嗒,单手掰成两段,浓黑的墨汁瞬间浸染了白色纸张。
怪不得刚才打通讯时,说话的鼻音有点黏糊,居然还偷偷用他的衣物筑巢……
他刻意留在omega身上的保护型信息素,无疑会和药品发生强烈冲突,引起来势汹汹的成瘾效应。
怪他,没有彻底审查清楚。
AI怕遗漏细节,又重新读取一遍录像储存,找了段看起来很能满足主人养鸟爱好的内容:
“小鸟对朋友说,他很喜欢您。”
郁沉推开椅子,迅速在桌洞下摸索到电击脚镣,毫不犹豫给自己重新栓上。他为自己刚才的放纵而懊悔,沉声道:
“以后这种重要内容,要提到首列汇报。”
AI无辜地对着手指,“我有说啊,小鸟布丁,带回家……嗯?听声音您是在开衣柜找外套?可是按照日程,您十分钟后有七十二魔王柱有个线上会议啊。”
“你来应付他们,我下楼去接他回来,否则,”郁沉把驼绒厚外套搭在强健的小臂处,缓缓叹息一声:
“我今夜也不能安定。”
AI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如果它有装机械泪腺的话,一定已经开始挥舞小手帕了。
一百多年了,我们家主人终于学会昏庸了!
谢谢你,机械小鸟,有机会我一定劝说主人包你的年费会员!
但它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呃……让我去好像不行。”
“CPU吃烤棉花糖又烧糊了?”
“……不是那个问题。自从您开始接受精神补养治疗,我的运算能力也跳水式下降,目前维持在最低效率,以至于只能控制一个扫地机器人的身体。如果要我去面对您那群老奸巨滑智商200的智囊团,我必须向您申请,解除一部分算力封存。可是——”
“没有可是。”门自动滑开,走廊上一盏电压不稳忽明忽暗的无主灯,将郁沉的侧颜照得巍然诡美,一抹寒风袭来,金发如暮色波涛,暗澜汹涌。
他拄着手杖大步走进远处的黑暗,声音仿佛裹卷了冰渣:
“THEMIS系统解封,程度20%。”
“声纹确认中……虹膜确认中……确认成功√”
扫地机器人萌萌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回响在走廊上方的凛然机械音:
“欢迎回归,My Lord.”
·
皇宫塔69层,水晶宫。
这里原来是人鱼王朝用来举办国宴的专用厅,墙壁用海蓝宝石铺成宏伟壮阔的海浪图,十二盏巨型水晶吊灯熠熠生辉,把整个厅堂照得如海天白昼一般波光莹丽。
现在,它却沦为了暴君的娱乐场。
满地酒液肆意横流,推杯换盏之后,众人都有些熏熏然。
王座正中央,瘫坐着暴君凯德。他脸上挂着沉醉而餍足的表情,后背伸出的六条章鱼触手正一左一右搂着两个柔弱娇媚的omega。
一群军部贵族围在旁边殷勤伺候:
“听说陛下刚新得了一群美人,怎么不带出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何止啊,那个雕鸮公爵家的小omega也被陛下的强大所折服,主动请缨服侍陛下呢。”
“雕鸮?嘶,不会是小萨瓦那只出了名的刺头吧!”
凯德大手一挥,舌头有些打结:“什么……刺头不刺头的,进了皇宫,都不过是供我发泄的玩物。对,对了,海因茨!海因茨给我过来——”
骚动的人群被拨开,锃亮的皮鞋尖轻轻踢走挡在路上的酒瓶。
那人悠然款款走上前。
海因茨皮肤柔白,长相偏阴柔,一头水蓝色的长发披在剪裁精确的西服上,靠近凯德的攻击性信息素时,却没有皱一丝眉头。
显然,这是个闻不见信息素的beta。
“海因茨,刚他们说的那个萨瓦,是你家的少爷吧?我记得你这货以前是在公爵府做下人的,是不是?”
海因茨优雅鞠躬,脸上丝毫不见羞愧,反而有些自豪:“当然,我现在也是下人,我们大家都是您的下人,陛下。”
凯德很满意,自己选海因茨做内务秘书,就是因为这家伙不仅鼻子不好,还很会见风使舵看脸色,深得他心。
“海因茨,他们几个混不吝的想看看我新到的omega,你去挑几个漂亮的带下来玩玩。”
一听到这话,几个军官贵族眼睛瞬间亮起来。
人人都知道,帝国顶级的美人只往皇宫里送。他们这些平时驻守荒星的,平日里泡在臭烘烘的alpha堆里早就受够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放纵一把,还玩的是皇帝精挑细选的小宠,简直不要太爽。
他们纷纷跪地谢恩,亲吻凯德的靴子。
只有革兰少将立在旁边,不领情道:“陛下那些O都太柔弱,不符合我平时口味,我就不用了。”
革兰少将是凯德的发小,是海洋族的剑鱼血统,去年靠着和皇帝的铁关系空降深空机甲军团,成为军部最年轻的少将之一。
凯德知道自己兄弟素日的爱好是“熬鹰”,就喜欢折断那些眼高于顶的鹰隼翅膀,打得他们跪地伏拜。
前阵子,革兰为了驯服一只脾气倔强的游隼,差点玩脱把小命都赔进去。他在治疗舱住了整整一个月才恢复身体,出来之后更觉得不折磨猛禽,难解心头之恨,自然看不上那些软绵绵一戳就倒的O。
正好皇宫里来一只雕鸮,凯德为了让兄弟玩得开心,便说:“你喜欢玩小鹰,那我就把那只猫头鹰赏给你玩,怎么样?”
革兰瞟了海因茨一眼:“玩海因茨的小少爷,秘书官不会生气吧?”
站在一旁的海因茨不自觉僵硬了下,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从善如流道:
“整个帝国都是陛下的,陛下想把omega赏给谁,就给谁玩。哪怕把后宫所有omega赐给大家,那也是陛下的仁德宽厚。”
凯德听得舒服极了,连连点头。
革兰意外地看了看海因茨,转头对凯德建议道:“陛下,不如我们今天换个刺激点的玩法,就和我们年轻时候玩的一样。”
“你是说……”
“拉断电闸,把后宫的omega赶到一起,听着他们的尖叫声来——”
革兰露出疯狂渴望的目光:“狩猎!”
占领破败身心
白翎经常会有一种错觉,觉得伊苏帕莱索搞不好是个beta。这位老皇帝信奉严律克己,把理性至上发挥到了极致,俨然一本条例缜密,没有漏洞的律法书。
以至于改朝换代后,暴君仍然不敢撼动制度的根本。
暴君无法像那条人鱼一样,游刃有余地驾驭权力。
他更像一条被栓在王座上的狗,狂躁而压抑,时时刻刻暴露alpha的劣根性——
“楼上的小宠们给我听着,我是你们伟大的王。今晚,我要举办一场狩猎活动,你们都被荣幸邀请参加……是的,作为我们的猎物。尽情高声尖叫吧!”
广播里余音刚落,电闸瞬间落下,整个宿舍区被漆黑笼罩。
Omega们的惊叫声撕开夜晚的平静,没了暖气,他们根本熬不过零下二十度的酷寒。
白翎漠然坐起,从床上随手拽起一条长裤穿上。
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当务之急是搞到武器,而最快的办法是……
“这群龟孙,把暖气关了老子还怎么把手伸出被窝看小说?”萨瓦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不情不愿爬下梯子,“喂,臭鸟,你蹲在门边干嘛……手里怎么拿着水果刀?”
萨瓦刚想咕咕笑,却见白翎骤然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一只猛虎扑向日常巡查的R-5机器人背后。
白翎抓住机器人肩膀,高高抬手用力向下一击,电线火花四溅,关节应声而断。他竟然庖丁解牛,在一秒内卸掉机器人右胳膊,用比机械还快的神经反射速度,完美退回门内。
萨瓦一脸震惊,看着他跟剥洋葱似的,三两下拆光那只胳膊,用里面内置的枪管,重新拼接成一柄形状古怪,勉强能看出是机枪的武器。
“这也行?!”萨瓦凌乱了两秒,马上抱着胳膊哼哼,“你这私自改装不安全,别枪没开上,把自己给炸了——”
他突然止住话头,因为白翎面无表情把枪指向他的脑袋。
萨瓦瞳孔收缩,随着暴烈的扳机声,子弹在视网膜倒影中冲出枪口,擦过脸颊,瞬间击中他身后窗外的alpha。
“卧槽,你也悠着点啊,Tiger。”
雌性游隼在民间也叫“鸭虎”。
萨瓦耍了个嘴枪,往外伸头一看,那个自以为是爬墙的alpha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白翎听到那声“Tiger”,偏了偏头,咔嚓利落上膛,薄唇流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
能得到宿敌的肯定,也挺不错。
走廊里响起混乱的动静,更多alpha从楼梯通道那边过来了。
白翎神色凛然,“准备一下,我们要冲出去。”
“等下。”昏暗中,一罐东西划破漂亮的抛物线,被白翎下意识抬手接到。
萨瓦橘红色的眼睛在暗夜里微微发光,“谁知道外面那群alpha味道有多毒,你状态不稳,最好带上A性素。”
白翎把药瓶揣进口袋,抬了下枪示意:“多谢。”
“谢什么谢,这有什么好谢的……”萨瓦惯常欺硬怕软,你对他态度好些,他反而会不好意思。
萨瓦正了正腔调,把诺思扛到肩膀上,跟着白翎一路冲出走廊,去到这一层的公共休息厅。
诺思倒挂在萨瓦背后,定睛一看后面,惊恐大喊:“他们有一万个人!”
萨瓦:“小意思,等会老子一个人包围他们。”
诺思又喊:“他们有夜视仪,还开挂!”
白翎:“夜视仪我也有,还是高清的。”
诺思低头寻找:“在哪?”
白翎伸出手臂,从旁边捞过怒羽冲冠的萨瓦: “暗夜小霸王,该你出场了。”
俗话说的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宁可满场乱跑,也不做其他鸟的枪架子。可惜老雕鸮家的传统注定得破个例,堂堂萨瓦少爷,最终也沦落成人肉红外瞄准器。
萨瓦一边愤怒咕咕叫,一边用夜视天赋报告:
“三点种方向,四人,高度一米八,距离70米,正在向左前方移动。”
白翎把枪架在萨瓦肩膀上,凭借经验,精确调整射击角度。
在远处的黑暗中,子弹狭裹着强大的势能在alpha惊恐的目光中飞掠到眼前,狂风暴雨般打在他们膝盖。
没有一颗子弹是浪费的,前进的alpha像被冲击的沙墙般,一层接一层倒下。
有贵族吓得喊:“休息厅那边有伏击,快点后撤!”
革兰少将一脚踹倒了那个贵族,嘲讽道:
“喊什么喊,这里边就一只猛禽,能把你们这群废物吓成这样。”
贵族拍拍屁股爬起来,顺口奉承:
“嘿嘿,我们当然比不上少将您,连‘鸭虎’那么凶的都敢驾驭,您才是军部名副其实的顶级alpha……”
话还未说完,他瞧见革兰阴狠的眼神,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立即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给革兰看,就默默退到后面去了。
其他贵族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谁都知道,那只游隼omega是革兰不能触碰的逆鳞,在这个关头提起来,你不是故意找死嘛。
革兰眯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把瞄准镜举起来:
“去把R-5机器人都放进来,从外包围休息厅,我就不信,射不烂这只小母鸟!”
“可我们只是玩玩,动用六十个机械守卫,会不会太过了点……”
革兰扭过猩红的眸,“你敢违抗命令?”
那人立马噤声了,革兰是陛下的好友,谁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否则,他们下场会和那只omega一样惨——
被关进监狱,秘密处决。
另一边,两只猛禽的初次配合渐入佳境,一个狙击手,一个矫正手,力速双S,夜战加强,溜得天衣无缝。
两人不约而同对彼此进行了高度评价:这家伙确实功能不错……
要是能拆了装在我机甲上就更好了!
白翎忽然皱起眉头:“是什么硌到我肚子了?”
萨瓦不耐烦回头:“臭鸟,你压着我屁股了。”
白翎拿枪把他脑袋拨回去,内心飘过一行弹幕:到底是谁把这家伙搞怀孕的,到底有多大本事啊吃这种鸡屁股?
“鸟鸟不好了!好多小O穿着睡衣跑出来,都冻得半昏迷,还有一些被枪声吓到,应激了。”诺思跑出来,焦急汇报。
“找几个学过护理的给他们做应激抢救,”白翎脑中迅速闪过地形和路线图:
“休息厅后面往下走是维修室,能直通锅炉房,里面有热源。”
“好,我马上带他们过去。”
诺思领头带路,萨瓦和白翎负责断后,一时间,这场带着柔弱“猎物”反杀的大撤退,进行得井井有条。
萨瓦瞟过神情冷静,沉浸在战斗中的白翎,恰好这时,白翎也回眸一瞥。
两人的视线隔着人群无意中交汇一秒,白翎扯了扯唇,萨瓦撇了撇嘴。
萨瓦不爽:卸了安上机甲可以。
白翎嫌弃:当副驾驶绝对不行。
接着互相对视,心中有谱:肯定会打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密密麻麻冒着红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那是后续增援的R-5机器人。
数量多得恐怖,两个人绝对啃不下。
“这群打不过就耍赖的狗逼alpha。”萨瓦咬牙切齿,立即朝诺思大喊:“快让他们进去,快!”
小O们慌里慌张跑进锅炉房,齐心协力把厚重的钢门推起来。
轴轮滚滚转动,门缝越来越窄,视野里能看到的那两只omega也越来越有限,他们着急地喊:
“你们快进来,门快要关上了,我们拉不住。”
萨瓦低头钻进来,刚想松一口气,竟然不见白翎。
转身看去,那只爱逞强的鸟逆行而去,竟是想给他们争取时间,当最后一道防线!
萨瓦想都没想就要加入他,但白翎漠然回眸,眼里有着震人心魄的坚毅,他威胁道:
“立即退回去,保护好你的领地,中尉!”
萨瓦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在军中培养的DNA触动,下意识想回答“遵命”。
就在他张口的一秒钟内,“轰”——大门关上。
白翎瘦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充满铁锈的钢板后。
……完了,这臭鸟肯定要die了。
萨瓦面无表情把着枪,回头道:“你们这些小废物,哪个会唱丧歌,给我兄弟加个毒奶Buff。”
有只夜莺弱弱举手:“我以前是唱歌的主播,算吗?可是我不会唱军队里的歌诶……”
萨瓦冷酷丢下一瞥:“不会就现学。”
夜莺泪花打转,想说他好凶哦,可还是壮着胆子做了个很不规范的军礼:“好的哦,长官。”
·
白翎在外面放开手厮杀。
他脚下很快堆积了一大批破坏的机体,但渐渐地,他开始体力不支。
二段分化之后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磕着大把A性素连轴转,能撑到现在,全靠那通电话和……
郁沉送来的新电池。
可是,在大功率体能耗费下,义肢的电量正在耗尽,再过个三五分钟,他就不能动了。
白翎能听到不远处的蔑笑,那些alpha们躲在机器人后面,浑身散发着让人作呕的信息素,用远光手电筒在他身上照来照去。
某一瞬间,有人捕捉到了他虚弱狼狈的脸,发出惊叹和欢喜声:
“剩下的这个是绝品啊。革兰少将,是你喜欢的类型!”
另一道声音冷嘲道:“这地方能有什么绝品?要是鹰隼,倒能玩两把。”
白翎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冻结,一股巨大的痛楚击中他的神经,将他揉碎在黑暗里。
革兰少将。
右腿的断面又在钻心刮骨地痛。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痉挛,连带着面前产生了些许幻觉,他仿佛看见自己缩在墙角,脊骨嶙峋着发抖……
白翎只呆站了两秒,不料被机器人抓住机会,一子弹打在义肢膝盖上。
零件飞溅,碎片四散。
白翎狠狠掐着手心,逼迫自己清醒一点,他拖着坏腿艰难转移到柱子后面。紧绷的神经在崩溃边缘,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哪里在痛,只要一想到那个渣滓的信息素分散在空气中,就难受痛苦得想吐……
颤抖且瘦削的手指掰开A性素药瓶,抓了一把药胡乱塞进嘴里。
吞下去,用力吞下去,不要被对方影响……
可他似乎忘记了如何吞咽,怎么也咽不下去。
忽然,外面万籁俱寂,仿佛一场闹剧被人按下休止符。
咚,咚,咚……
耳膜混乱鼓噪,刺痛的耳鸣声占据听觉系统,在一片混沌中,规律有力的敲击声愈来愈清晰。恍惚中,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可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踩着他心跳节奏的,手杖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沉响。
咚,咚,咚……
白翎眨着酸涩的眼眶,从柱子后一瞥。
那些攻击型机器人全都停住,不可一世的alpha们此刻抖如筛糠,仿佛碰上基因天敌,哆哆嗦嗦浑浑噩噩地跪下去,头贴在地板,匍匐在地。
他们跪让开一条道路,仿佛神话中摩西分海的场景。
在路的尽头,有人提着一盏灯走来。
整个空间被一股似有若无的腐糜木香迅速渗透,强势驱逐掉其他A的气味。白翎不禁深深呼吸,胃部却一下子烧起来,那种焦虑、渴望、急促发酵的情绪,又重新占领破败的身心。
那人每靠近一步,他的成瘾发作就越猛烈。
白翎试图将药瓶递到唇边,含住几颗,可颤抖的手腕出卖了他,“啪嗒”,药瓶无力地坠落,廉价药片撒了一地。
尝过了好东西,就再也吃不下替代品了……
鞋底碾压着药片,一路碾成碎粉走过来,手杖敲击声停在面前。
郁沉的大手握住他的细腰,把冻僵的小鸟扯进自己怀抱,虎口扣住白翎的脸肉,垂下森寒的眸,略显急躁地命令:
“吐出来。”
严苛的占有欲
白翎颤了颤细碎的眼睫,眸光混沌地望着他。
人鱼恍如寒夜里被侵蚀的雕塑,眉眼微垂,料峭的颌骨投下阴影,骨指间提着的小灯静静发光,给面容笼罩一层朦旧的雾光。
白翎下意识伸手拂了拂眼前,想拭去“雾气”。
过了一会才发现,模糊的不是郁沉,是自己滚热的眼眶。
白翎颤着声带说:“您好……很高兴见到您,很高兴……”
这句问候放在当前的场景里,显得有些怪异。
他像卡带的机械小鸟,在耗光电量,主芯片差点烧断后,终于从不安中解放出来。目前所能回应的,也只有根据程序设定,表达忠诚。
郁沉忍不住吻了吻他被冷汗浸湿的额角,手掌捋顺单薄的脊骨,“可怜的孩子……快把药吐出来。”
人鱼抚过他紧张翕动的喉结,隔着薄薄皮肤,轻蹭喉口的位置,示意他吐到自己掌心。
白翎控制不住去看他的手。
这一次,看不到交错的掌纹,那只手被黑色小羊皮手套包裹,凑近鼻尖时,能闻见动物皮质的腥膻。
白翎被蛊惑着松开牙尖,苦涩的A性素从唇畔滑落,濡湿了手套。
郁沉抽出胸前的手帕,随意擦了擦,将含过的药片连带手帕塞回口袋。
收集omega的口液,连丁点也不残留在现场,让其他alpha碰触。
白翎根本意识不到,这是多么严苛的占有欲。
他只是盯着郁沉抬手时,袖口和手套边缘露出的一抹青色静脉,喃喃问:“您为什么要戴手套?可以摘掉吗?”
“你不喜欢?”郁沉的手掌贴上来,覆盖到额间汗湿的发。
“我不喜欢您被束缚。”
郁沉的呼吸顿了两秒,他垂下眼帘扯起唇边,感觉深锁在心底长久以来的克制,正咆哮着企图挣脱牢笼。
戴上手套,隔绝肌肤接触,是避免加重omega成瘾反应的需要。
但对白翎而言,却是阻止发泄本能的障碍。
就着郁沉抚摸自己额头的动作,白翎鬼使神差叼住了手套边缘。
郁沉呼吸明显一重,白翎却毫无所觉,向后扬起脑袋一挣,紧缚的手套被猛禽的利喙扯下来,长指立即代替不舒服的皮质,重新落在白翎脸颊。
他松开小尖牙,让手套掉在自己手心,面无表情地当成战利品,也揣进了口袋。
“我的了。”
郁沉微微蹙眉,这任性的小破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筑巢欲控制的小鸟没有理智可言,劝诫不管用,郁沉准备直接拿回手套。
可他刚一动作,就被小破鸟抓住手腕,放到了自己发间。
郁沉立即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在这颗星球上,还未分化完成的亚成期幼鸟羽翼尚不丰满,虽然看着长大了,仍然会留恋巢穴,抓紧一切机会找亲鸟撒娇,求长辈给自己梳理羽毛。
鸟类不像小猫小狗,靠嗅觉区分亲属。
小鸟只知道谁对他好,他就把谁当成妈妈。这是雏鸟效应的由来,也是刻在DNA里的本能。
上世纪以来,帝国大规模接纳银河系难民,其中70%是未成年孤儿,在关爱缺失的情况下,监护人就成了代替亲属传递情绪价值的必需品。
白翎本该找监护人求摸摸。
现在却贴向了他……
郁沉轻轻叹了声气,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擦过柔软的头皮,细致地梳理起来。
这只小鸟混乱地咬着嘴唇,舒服到不自觉垫起脚,呼吸都带了轻微的鼻音。
可白翎忘记了,他的义肢膝盖碎裂,残存的钢条不足以支撑他的体重。
“咔嚓”,钢铁胫骨弯折,更多齿轮零件撒了一地。
白翎条件反射地手臂勾住人鱼的脖子,紧紧抱住来维持平衡。
“……麻烦您扶我一下,我好把碎片捡起来。”白翎轻轻说。
郁沉环住他的腰肢,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小鸟很利落地弯下腰去,柔软的小腹抵在他手臂,稀松平常地一点一点捡起。
郁沉问:“捡好了吗,没少什么吧?”
“崩碎了两块板子,但是没有关系,回头去维修间找点旧塑料拼起来就好,只是拿来保护电线的,所以把矿泉水瓶子剪开粘上都能用,您不用担心。”
本意是让他别担心,可郁沉听了反而开始揪心。
白翎默默扯了下绑在大腿根的束带,毫不愧疚地隐瞒了一些事实。
没必要说太多,让对方担心受怕。身为深海贵族的人鱼,被囚禁在深宫已经够可怜了,大晚上冒着寒冷跑下来找他,可能也是断电了天黑害怕吧?
不对……郁沉本来就看不见。
既然是瞎子,为什么要提着灯过来?
白翎想到什么就问了,可是郁沉的回答却让他动容:
“我怕你在黑暗里看不清我的脸,不愿意跟我走。”
“我愿意!”
话刚说完,两人都同时一怔。白翎抽着嘴角把脸扭向一边,自己在说什么怪话,听着跟在答应什么誓言一样……
郁沉则低低笑了一声,嗓音染上说不出的愉悦:“好了,都交给我吧。”
他直接从白翎手中接过零件,全部装进自己裤子口袋。
白翎呆呆望着他,任他把义肢的一部分,装进鼓鼓囊囊的口袋。
仿佛把碎裂的自己,亲手交给了他。
郁沉解开黑色驼绒外套,披到白翎肩上,接着背过身半屈膝,温和道:“上来,我带你离开。以我现在的精神力,能压制他们的时间有限。”
白翎没有推脱,战场上的伤兵应该服从指令,不拖后腿地协调撤离。
况且他已经毁掉了80%的守卫机器人,其他人也转移到了安全严密的地方,自己留在这里反而是个活靶子,会激起更多alpha的逆反心。
白翎从初遇开始,就知道郁沉的精神力等级超群,但这一次亲眼看见他把二十来名alpha碾压在脚下,还是相当震撼。
人鱼血统天生在精神力上占有跨维度的优势。
据说,人鱼能窥见人的脑波,甚至以此为基础,进化出能捕捉到空气中电磁波的能力。
古地球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人鱼们就掌握了电磁波的解读方法,并偷听附近人类基站的音乐,在海底开舞会。
简要来说,都是一群自带“FM收音机”的家伙。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模仿和发射波段,在空中拦截,收发范围比一个移动基站广得多。
从某种理论上来说,如果一只人鱼足够强,那么他/她的无线“wifi”就能覆盖整个星球。
白翎听中学历史老师这么描述过。
当时的他,对强大无匹的伊苏帕莱索,有种别样的痴迷,因而举手问:“所以那些奶车就是这么动起来的吗?连上了人鱼wifi,就会大声唱歌。”
历史老师并没有嘲讽,只意味深长地看着白翎,说:
“这只是一种大胆的猜想,但实际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用肉身做到的。除非,这条人鱼追逐权力到不想活了,甘愿燃烧寿命来掌控世界。”
说不定,伊苏帕莱索就是这么不可救药地毁掉自己的。
白翎伏在郁沉肩膀上,胡思乱想着。
其实他以前也很不可救药,想着要成为伊苏帕莱索的小奴隶什么的……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一头热地参军,入伍,想挤进皇帝亲卫队里,亲眼去看看那个老头到底长啥样。
现在回想起来……
呃,可能他也有机甲雇佣兵的通病:慕强。
不过这都没什么,“我长大了……坏毛病已经改了……”白翎喃喃自语着。
郁沉稍微昂起下颌,笑着问:“什么坏毛病?”
白翎表情淡淡,诚然道:“告诉您也无妨,我以前对伊苏帕莱索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呢?”
“现在改了,不会再上那个老头的当了!”
更不会再迷恋对方了!白翎愤愤抱紧了郁沉的脖颈,枕在他肩窝,偷偷叼起一缕金发来磨牙,又坚定地说:
“但您放心,今后我会保障您的安全。”
郁沉背着他,悄悄柔和了嘴角。
不愧是……他亲手奶大的小鸟。
郁沉忽然放慢脚步,停在半路,他们刚穿过密集的机器人阵队,前方几步远就是那群昏聩的alpha。
郁沉把手中的灯,交到了他的小鸟手里,告诉白翎:
“拿好这盏灯,照亮我们前方的路。”
白翎总觉得这句话意义非凡。
可是彼时,他无法向下深挖出更多含义。
他只知道,这一晚,一条老人鱼带着战损的他,在黑夜里慢慢前行。
小鸟提着灯,当人鱼的眼睛;
而人鱼背着鸟,成为他的腿。
专属按摩仪
白翎很庆幸,上辈子的磨砺足以让他在重要关头保持理智。
然而经过革兰那个人渣时,他还是抑制不住痉挛了手指,把头偏转向一边,深深埋进郁沉柔软卷曲的金发间。
那是他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郁沉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不动声色将他往上抱了抱,好让小鸟紧绷的心口,贴紧自己温暖宽厚的背。
白翎被他颠得低呼了声,连忙抱住人鱼的臂膀,从那流畅有力的肌体线条里,获得些许安定。
这种感觉新鲜又奇妙。
和哺乳动物不同,在猛禽的世界里,雌性才是那个开拓领地,守护家园的角色,雄性则负责灵活捕猎,供养家庭。因此,omega小鹰们脾性更烈,实力更强,天生就有一股傲视群雄的征服欲。
可白翎在人鱼这里,却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细心保护的感觉。
仿佛融化成幼鸟,重回密实安全的窝巢里……
白翎在金发织就的“小鸟巢”里困倦地扇了扇睫毛,忽然余光闪过一抹荧蓝,他瞳孔骤然缩成针,手中枪口已经对准楼梯间。
在朦胧虚幻的薄光里,有一道身影向他们行礼。
或者说,向郁沉行礼。
白翎瞥了一眼,那人面容阴冷,邪异,带着海洋软体生物特有的毒性荧光,气息收敛仿佛没有存在感,很可能是个beta。
郁沉径直带着白翎走上楼梯,beta也消失在视野中。
而白翎不知道的是,海因茨默默走出阴影,朝楼上望了一眼,才往剩余的黑暗中做了个手势。
唰唰唰,十几道身影整齐有序地没入走廊,开始收拾残局。
海因茨早已习惯这样失控的局面。站在背景里等待事端结束,接着拿扫帚簸箕出来打扫“AO战场”,已经变成了beta的宿命。
地上是受了严重精神损伤的alpha们。这些人平日里仗着凯德的权势作威作福,现在也如同菜市场的臭鱼烂虾,横七竖八躺成一堆。
海因茨蹲下去逐一检查,发现他们都还活着,由衷感叹了一声“真可惜”。
路过的下属听得汗毛倒竖,背后直冒凉气。
别人说这话可能只是调侃,但放在海因茨嘴里,或许就是死亡通告。原因不为别的,只因为这货是水母——
一路踩着累累尸骨,爬上暴君近侍的beta。
要知道,这个国家有为数众多的海洋族。古地球气候变暖,海域严重污染,反而造成软体动物的天敌,如海龟、海豹等逐渐灭绝,水母得以大肆泛滥。
这群水母大多实力普通,是缺乏精神力和异能的beta,构成了这颗星球社会生态金字塔的基层。
然而下属却知道,他这个老板有异能,还是后天习得的异能,谁也不知道身为beta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曾经听说过水母群体内部极为恐怖的进化策略,比如污染最大化,比如吞噬同类……
“林鹤。”海因茨冷不丁柔柔叫了下属的名字。
林鹤抑制住打寒颤的冲动,转身听命,海因茨却只是让他驾驶超小型机甲,把主板芯片烧毁的R-5机器人们搬运下去。
林鹤检查了下机器人的状态,震惊到咋舌:“这些电路板应该是瞬间被烧断的,有人刚刚开启了干扰系精神力场,看这个波及范围,等级至少2个S以上。海因茨大人,我们是否需要申请调查?”
海因茨意有所指道:“这次的alpha贵族里也有不少军队任职的双S能力者。”
绝口不提自己刚才遇见了谁。
林鹤恍然道:“双s能力者,那就只有革兰少将。好的我明白了,后续报告我晚些时候会提交给您。”
他看着海因茨摆摆手,自行向锅炉房方向走,却没看到海因茨转过墙角,面色阴冷地摸出一根大头针,狠狠扎在自己后颈。
“唔”,他闷哼一声,指头却往深处摁了摁,让人工腺体扎得更紧实。
这是一种神经传感器,能够模拟s级alpha的嗅觉系统,使没有腺体的beta,也能一尝信息素的芳泽。
虽然beta以“理性至上”作为人生信条,可惭愧地说,是人就会有欲念,有欲念就有需求。这项科技发明的功能有限,甚至显得鸡肋,但暗中一直有一批忠实的beta用户。
因为这群人几乎都和alpha或omega组建了家庭,想借此打破壁垒,和伴侣的生活更加交融。
然而,海因茨是个例外。
海因茨已经失去了伴侣,现在他拥有的,只有恨他入骨的仇人。
唇边扯起一丝自嘲,海因茨贴近锅炉房的大铁门,顺着门柔情抚摸一阵,然后——
鼻尖挤进缝隙,用力深深呼吸。
他从混杂的信息素中,分辨出一道熟悉的omega味,随之脸上迸发出欣喜,逐渐陶醉……
与此同时,看守在门边的萨瓦,忽然眯起眼睛,用力嗅了嗅鼻子。
诺思:“怎么了?外面来alpha了吗?”
萨瓦一脸嫌恶:“闻到了一些廉价beta的香水味。我出去看看。”
诺思还未说话,萨瓦已经单手拉开其他人齐心协力推上的门。
众小o们:“……”
这到底是什么怪力猫头鹰啊啊啊!
楼梯间前,海因茨正在指挥下属离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声阴森森的:
“喂,蠢货。”
海因茨心尖微麻,调整好笑容,就要转身答应。
突然一阵猛烈的寒风刮到他脸上,他瞬间倒撞在墙上,萨瓦一头槌把他撞得流出鼻血,压抑着从牙缝里挤出怒意:“你这个混蛋怎么没死在外面?”
海因茨抬起手背擦了擦鼻血,笑容柔情似水:“有少爷在家里,我死了也要从坟墓里爬回来找你。少爷,我知道你为我守寡一年,拒绝无数alpha的联姻。你还给我亲手刻了墓碑,我好喜欢,已经命人挖起来,摆在保险柜里了。”
萨瓦:“…………你这个死变态!诈死骗我!我恨不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把你扔进泡椒水里做成海蜇生腌!”
海因茨捂住心口,认真道:“我的身心永远是少爷的,能成为少爷的食物,填饱少爷的胃,将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萨瓦怒不可遏:“滚呐!”
“少爷让我的滚的时候,信息素浓度又加强了。”
萨瓦被戳中软处,整只鸟彻底炸毛,势必要和他同归于尽。他磨牙吮血地扑向海因茨,却不想刚打扫过的地面残留着洗洁精,海因茨脚下一滑溜,两人直接滚下了楼梯。
千钧一发之际,海因茨激发触手,梗啾的水母触角编织成半透明的头盔,把萨瓦牢牢护在里面。
萨瓦只听到“咚”一声,爬起来才发现,海因茨的额头重重磕到尖角,伤口渗出透明的溶液。
萨瓦脑子嗡得响了,动作快过大脑就把海因茨抱起来,焦急拍他的脸:“喂,蠢货,蠢货,你可别真死了啊。”
海因茨目光涣散,焦距逐渐消失。
萨瓦攥紧他顺直的蓝色长发,低下头混乱吻他的唇,做人工呼吸,期间颤着声咬牙威胁:“死就死吧,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海因茨悠悠醒转,捂着额头,神情闪过一丝单纯的迷茫:“啊……发生了什么,我好像不记得了。”
萨瓦脸上僵住一瞬。
海因茨:“我失忆了,少爷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萨瓦狠狠给他一个大比兜子,用力抹了抹嘴,站起来俯视着他,橘红色眼睛宛如嗜血的死神,一字一句:
“现在想起来没?没想起来我再赏你两巴掌。”
海因茨回味着刚才的吻:“少爷这张帅脸,想忘记都难。”
萨瓦恶狠狠骂他“臭骗子”,踹了他两脚转身就走,对付这种海洋牛皮糖,你越是跟他纠缠,他越来劲,丢下放置了反而干脆。
萨瓦走上台阶,深深呼吸顺了顺气,下面却传来一声受伤的大喊:
“你进宫是不是想给我戴绿帽来气我?你心里有我,萨瓦!”
萨瓦发出一连串冷笑:“你特么B话还挺多啊,你就是个按摩器,也配有绿帽?”
说完便重重踏着步走了,恨不得把瓷砖都干碎似的。
海因茨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忽然掏出终端,把自己的备注名改成了:
【鸡宝的专属按摩仪】
海因茨给自己傲娇的小母鸡宝贝发消息:喜欢宝送我的新外号。
发就算了,每一则还开着弹窗,弄得萨瓦口袋里疯狂震动。
萨瓦奇怪地拿出来一看,大骂一声“卧槽,这疯批”,然后动动手指,利落把他拉黑。
海因茨又发了一条“少爷的小羽毛竖起来好可爱”。
弹出提示:【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
海因茨的手指顿了顿,扯了下嘴角,神情落寞地把终端放回口袋。
他自嘲一笑,今后,恐怕要用一辈子来给少爷赎罪了……
嘛,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成年人的果汁
萨瓦在宿舍搜寻一圈,没有找到白翎的踪迹。他心头一紧,急忙掏出终端又是打通讯又是狂发信息,这臭鸟,不会真被当成战利品扛走了吧,枪里还有九颗子弹,勉强够救他,咕咕冲……!
[翎]:我到朋友这里来了,不用担心。
萨瓦迈出半空的腿骤然收回来,他松了口气,同时不爽地在小群打字:
[一拳一个按摩怪]:臭鸟!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抛下我们出去鬼混,我还以为你在外面瞎逛,被伊苏帕莱索的鬼魂按倒给吃了。行了去吧去吧,爷会给你留门的。
[翎]:要按倒也是我按倒他。那老头要真敢出来,我就往他脖子上套个圈,骑着他爆冲个海底两万里。
[海兔兔卷大葱]:?听起来像水上乐园骑充气虎鲸,画面感好强。
[一拳一个按摩怪]:@翎,大言不惭,你这臭鸟的德性早就被本少爷慧眼如炬看穿了,哼哼,I am watching you(比眼睛.jpg
白翎扬起眉尾,来了点兴趣,他倒不知道自己在宿敌眼里一直是个什么形象,是精准打击,还是勤劳能干?
[翎]:愿闻其详。
[一拳一个按摩怪]:(打开麦克风)(音量最大化)你这臭鸟绝对是那种会和魔鬼签订契约的人,白天在什么神像或者雕塑前虔诚祈祷,晚上就迎接邪神的淫祀,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被邪神的毒液浸润得哆哆嗦嗦。第二天若无其事到咱们跟前,看着好像整齐又禁欲,其实谁也看不出你洗得发白的衬衫下面有多少暧昧的痕迹,比如邪神的指纹,或者随便什么精神烙印。你就是这种鸟!
[翎]:…………暗夜小母鸡,少熬夜看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小说!
[海兔兔卷大葱]:@一拳一个按摩怪,V你50,我要看付费内容(排出九文大钱,要一碗茴香鸟鸟)
[一拳一个按摩怪]:嗯??等下,你说去朋友那里……你不会大半夜爬墙出去找你监护人亲亲抱抱了吧?(怀疑的目光.jpg
[翎]:想太多了,他是纯血omega。
打完这行字,白翎自己心里忽然咯噔了下。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疲倦而苍白,下颌骨瘦得冒尖,唯有脸颊上有点肉,被人鱼的手捏出一抹暧昧的红印子,无端显得气色好了一点。
不对……比起之前成瘾发作那种满眼血丝的焦虑状态,他现在的的确确安泰多了。至少心跳回归正常速率,手指也不再痉挛,比吃了特效药还立竿见影。
白翎的神情渐渐冷下来。
仔细回想起来,这两天发生的事确实有很多不合理之处。首先,一个omega为什么要执着于占据他的监护紧急联系位,还一定要删掉其他A,弄得跟求偶期雄竞似的。其次,回想一下两人的对话,好像那条有恃无恐的人鱼……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性别这回事!
而自己居然就这么想当然被对方牵着翅膀尖尖走?!
白翎:呵呵,我果然是磕错药上头了。
猛禽从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白翎对alpha厌恶至极,也反感别人藏着掖着打太极隐瞒性别,但对象换成了郁沉,他冷静下来掂量掂量,觉得看在小牛肉的面子上,还是先观察观察再下定论。
万一人家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处呢?比如——
[翎]:他要不是omega,那就只能是阳.痿了 。
[一拳一个按摩怪]:阳.痿好哇,上帝给他关上一道门,就会给他开一扇窗,说不定人家进化方向就是口舌灵便。
[海兔兔卷大葱]:?虎狼之词!话说我这儿才显示萨瓦改网名了,一拳一个按摩怪,嘿嘿嘿谁是按摩怪?这肯定是情侣ID吧。
[一拳一个按摩怪]:Noooo,这是死亡通知书。
眼看两人越聊越歪,白翎随手把终端丢在台面,准备脱了衣服去洗澡。淋浴水热得有点慢,他边慢吞吞解着义肢搭扣,边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有没有什么简单粗暴的办法,能让伪装的alpha当场显出原形?
白翎单腿一跳一跳进到淋浴房,低头看了眼刻意铺上的防滑垫,绷直了唇角。
……这么用心,让他想下狠手都不行啊。
可他就是那样的人,一旦设定目标,就绝不会心软更改,否则,他也不可能凭借omega的身份在混战的佣兵团里爬上巅峰。
·
郁沉靠在书房的椅子里小憩了一会。
果然如他所料,现在解封THEMIS系统尚且勉强,即便只开了20%,也能让他精疲力竭,头痛欲裂。
AI尽职尽责道:“今天的会议我已经代您完成,相关重要内容现在就为您汇报。”
郁沉睁开无焦距的森绿色眸子,反应了两秒,随即迅速回归沉静,缓慢捏着鼻梁骨道:“开三倍速播报吧。”
早点处理完,他还想趁着时间去看看小鸟,坦白、商量并解决成瘾的问题。必要时,也需要细心把人哄好……他不希望白翎因为这件事留下任何潜在的心理阴影。
AI并未表示异议,因为三倍数处理公务,是郁沉长久以来的习惯。甚至在老帝国与隔壁哺乳动物联邦紧张对峙的那五十年里,巅峰时期的伊苏帕莱索能一个月不停机,十倍速阅读战报,并瞬间做出完美决策,让哺乳动物联邦一度惊恐万分,以为他们水禽星球已经人工智能飞升,赛博电子皇帝之眼俯瞰宇宙穹光,掌控全世界。
然而现在下楼拎个小鸟外卖,都要关起门歇一会。
AI不解地摇摇头,就这,赛博主人还天天梦见仿真小鸟,不是小鸟坠机,就是小鸟流泪。
可是真问起来那只梦里的小鸟到底是谁,长啥样,主人又语焉不详,几乎次次都扶着额角说:“……不记得了,我没有视觉,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和我约定傍晚见面,但他没有来……”
AI当时打了个比方问:“是不是像送您奶糖的机械小鸟那样的?”
郁沉想了一下,一开始有些迟疑,随后口吻变得安定:“他们有相似之处,比如都是腿部残疾人士。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我梦见的那只鸟……没有信息素,也不像常来的小朋友那么嚣张跳脱。”
没有信息素,就很可能是beta,光这一点就能排除白翎。何况鸟类因为中空骨头的脆弱性,截肢的不在少数,也不能以此来判定身份。
AI只得作罢,顺便把机械小鸟往前推一推,好让主人少做噩梦,多吃甜点。
郁沉听了一会报告,俱是些名下集团公司的财务变动,也有复辟派的活动轨迹,以及大量通过内推关系想挤进“七十二魔王柱”这个跨星际秘密政经组织的投诚信。
其中有一份,稍微引起了他的注意。
AI念道:“中央秘书官海因茨刚刚向我们发送了一份皇宫宴请名单,以及所有参与‘狩猎’的alpha详细背景。他留言说,‘或许您需要一个能替您处理脏活的人。’顺便一说,这已经是海因茨今年第135次发投诚信了。”
“狩猎”的alpha们……郁沉想起白翎路过那群人时的应激反应,指节叩了扣桌面:“把海因茨转入待审核列表吧。”
说完,他便拄着手杖起身。估摸着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了,那只小鸟还待在浴室里没有出来?
郁沉怕他昏倒在里面,不禁加快脚步,来到客房浴室前准备敲门,可是门没有关,他手一推就开了。
霎时间,一股浓郁黏腻的omega气味狂轰乱炸地冲向他,铺天盖地地入侵他本就疲惫的大脑。郁沉瞬间手背青筋暴起,脖颈线条紧绷得笔直,他昂起脖子艰难呼吸两下,犹如踏进陷阱的野兽,谨慎向后退了半步。
“啊,我把用过的抑制棒扔在垃圾桶里了,气味很大吗?”白翎抱着臂靠在墙边,姿态肆意,还有点单纯好奇的意味。
但如果郁沉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白翎全身绷成一张弓,实际是蓄势待发,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还好。”郁沉克制着呼吸频率,慢慢勾起唇。
无法无天的小雌性,故意把气味留在他的地盘,和发情期的小狗四处撒尿标记领地一模一样。
白翎狐疑地看过去,显然不怎么相信。人鱼的鼻子堪比鲨鱼,能隔着几十海里闻到广阔海水稀释的一丝血腥味,他加料特制的抑制棒,还残留着体温,对人鱼而言,应该是马克杯里引爆信息素炸弹——
浓度爆表!
然而除了刚推门那一秒,郁沉都显得很淡定,不仅如此,还温和邀请他:“要不要来客厅坐一会,喝点成年人的葡萄汁?”
白翎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玩味地说:“请我喝酒啊,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怕越喝越上头。”
白翎话中有话,郁沉当然听得出来,但他按下不表,只是微笑安抚道:“不会的,我有分寸。”
白翎跟着他来到客厅,一路内心嘀咕:你最好有!否则我就抓了你这条大鱼,白天下火锅,夜里榨珍珠,一三五送你去博物馆卖门票展览,二四六让你给我唱冬风小曲儿,唱到我爽为止,周末还要骑着你横冲直撞,下海捞海胆……
“尝尝这个,是我的特调。”郁沉微扬起唇,递过来半杯酒。
白翎看他那意味深长的样子,预料到这酒有问题,但白翎想看看他鱼鳔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直接抿了一小口。
酒味醇厚,入口柔滑,带着浓郁的果酸还有……血咸味。
白翎灰眸收缩,表情骤然变化,不敢置信地抬眸看了眼那只漫不经心晃着红酒杯的人鱼,又看看杯子里如漩涡般的暗红酒液,脑子里瞬间掠过许多纷杂的信息——
成瘾效应确实无药可解,除非被alpha临时或永久标记。但上世纪有大量科学论文证明,AO临时标记的实质是信息素交换,而信息素由腺体分泌,游走在器官血液里。
也就是说,短时间从血液里摄取信息素,一样可以达到临时标记的目的。
不过这只是理论依据,实际上根本没有alpha愿意这么做,比起献祭自己的血,他们更钟爱一口咬住omega的脖子,疯狂发泄占有欲。
白翎陷入究极的困惑里,他慢慢摸向了自己后腰。
郁沉仔细倾听着那边的动静,已经做好小年轻掀桌子发问的准备。但白翎忽然举起杯子,盯着人鱼俊美的侧颜,舔了舔牙尖压低声音来了一句:
“滋味绝妙的佳品,我喝完了,还有吗?”
郁沉意外地扬起眉梢,决定继续和他玩心照不宣的小游戏,“当然有,慢慢来。”
白翎眸光由暖灰转为冷酷:“您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
郁沉嗓音低磁:“晚安,bird。”
他重新摸上手杖,准备把压着脾性的小鸟送回卧室,顺一顺毛,再好好交代这件事。
“这样啊……”似乎是淡淡失落的语气。
郁沉下意识往前摸索着走了一步,突然,枪械特有的金属味袭来,郁沉心头一跳,冰冷的枪管已经强势压在他额心正中。
郁沉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压下唇边的弧度,他被枪口抵着脑门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后膝盖撞到了椅子,那只嚣张的猛禽顺势狠推了他胸膛一把,逼他坐倒进天鹅绒高背椅子。没等郁沉反应,那只鸟竟然一脚踏在了椅面上,踩住他质地良好的西裤缝,宛如踩住他的鱼尾巴。
白翎居高临下俯瞰着人鱼的金色睫毛,用长长的黑色金属枪管恶意转着圈,碾了碾他的额头,留下小圈口的暧昧红痕,接着漠然又趣味,俯身缓慢审问道:
“我对alpha上瘾了,您有头绪吗?”
永世沉沦
面对质问,郁沉反而放松了身体。
“如果是问我现在的心情,我确实很高兴,但不是因为隐瞒你造成的后果,而是你当下对我表现出的,坦诚。”
从郁沉的视角看,白翎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利用他的愧疚,对他实施报复,或达成其他目的。
但小破鸟偏偏选择了单刀直入,捅破窗户纸。
白翎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郁沉:“我的确是alpha,但这并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因为你足够强,AO性别差异在你面前不算什么问题。”
说的没错。白翎瞥了他一眼。
伊苏帕莱索挑配偶的眼光,确实独到。
白翎之前只知道老皇帝怪癖多,但还不知道那家伙居然搞AA恋?
不过,站在权力巅峰的人,脑子多少都有点毛病,找个漂亮alpha满足自己没有边际的征服欲,的确比娶个柔软娇弱O爽太多。
如果是白翎,他也会这么干!
而且,老皇帝是腐烂种人鱼,应该长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否则也不会执政127年,从未公开露过面。
关于这一点,还有个广为流传的故事。说是一位国宝级画师想创作国庆献礼,见到了皇帝本人,当场就吓趴下了,回去之后更是神志不清,逢人便说“不敢置信”。
画师就这么疯疯癫癫了一年,交了作品后,宣布封笔。
这一下,便把老皇帝地狱恶鬼长相的传言,彻底坐实了。
所以,面前这只叫郁沉的人鱼,肯定是伊苏帕莱索搞来改善自己后代基因的。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生……
白翎瞄向郁沉的小腹,都是饱满的腹肌,自己以前摸上去也没摸到痕迹诶……
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翎面色一冷,立即把念头驱赶出去,重回冷静。既然人鱼认错态度还算端正,他可以给个机会。
当然,手里的枪要握得牢牢的。
郁沉细心察觉到枪口有些晃动,猜测白翎握得有点手酸,正在谨慎地一根一根松松手指,便建议道:
“你可以把枪管搭在我的颈部动脉上,威胁力一样,也能省点劲。”
白翎微微一怔,若有似无地冷哼了声:“我还是头二次见到这么配合的俘虏。”
郁沉掀起眼皮,忽然问:“头一次是谁?”
白翎撇撇唇:“还能有谁,当然是站在露台上的你。”
都是我。郁沉不由得弯了弯眼睛,露出会心的笑容。
白翎凉凉地说:“你要是喜欢坦诚,那我们就各退一步,互问三个问题。”
说完,他也不等郁沉答不答应,直接开始问:“第一个问题,‘郁沉’到底是不是你的真名?”
枪口移开,重新抵在郁沉颈窝。
郁沉被金属感凉了下,却没有躲,而是流畅回答:
“是真名,确切来说,是我从人鱼语翻译过来的人类名字。我的胎名是未出生前就定好的,一共有六十三个音节,对人鱼来说是一声类似鲸咏的吟唱,对普通人类而言,会显得太长。”
“嗯哼,”白翎还算满意,遂斟酌了下,抛出第二个疑惑:“凯德看你不顺眼,又想逼你交出权杖,你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这里?”
不明的情绪从郁沉眸中一闪而过。
白翎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去看,郁沉已然眼帘微垂,疲惫笑着说:
“我脚下踩着的我的故土,身边走着我的子民,我去哪里都是自欺欺人,这是我的国家,我还能走去哪?不论去哪,都没有区别。”
短短一番话,差点让白翎的表情崩塌。
他忽然心跳加速,死死抿着唇陷入沉默。有一股奇怪而莫名的感觉攥住了他的心脏,似乎是恐慌不安,又像是近乡情怯。
他总觉得,再继续问下去,自己良久构建的认知将彻底毁坏……
白翎把头扭向一旁,下唇颤颤印着齿痕,突然说:
“第三个问题我还没想好,下次再问。”
郁沉转动无焦距的瞳仁,似乎预感到什么,只说了句:“好。”
白翎又问:“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郁沉说:“我也留到下一次。”
白翎轻微扯了下嘴角,是嘲讽也是淡漠。
他并不会告诉郁沉,这就是最后一次,自己再也不会来了。
就这样吧,他已经验证了答案。
枪口移走,白翎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开。
刚靠近门口,侧卧门幽暗地滑过,闭紧,上锁,一气呵成。
白翎回过眸,精致的脸颊笼罩在阴影里,斜睨身后的人鱼,语气中带了危险的威胁:
“别弄得太难堪,把门打开。”
那条人鱼视若罔闻,手指一动,抽出衬衣口袋里的黑色钢笔。
然后,倒空墨水,尖锐的笔头往自己手腕锋利一割。
鲜艳欲滴的血珠立即渗出。
空气中迅速弥漫起颓靡醇厚的木质幽香,犹如沉在海底的庞大巨船,在穿越世纪后零散得被打捞上岸,潮湿的桅杆混合着海藻发酵的腥甜,诡异而醉人。
白翎脑中莫名浮现出这副场景。
很快,他意识到,正在发育中的腺体已经使得自己能隐约闻清alpha的信息素。
如果他再不走,很可能被对方影响,眨眼间就会失去意识,遵循本能,像个得了软骨症的鸟一样紧贴上这个混蛋alpha!
那条人鱼沉默着站起身。
白翎眼皮一颤,心率一路飙上了100。
他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将环境尽收眼底,大脑加速计算合适的攻击角度和逃跑路径。
他有武器在手,但这不意味着,他自大到能以为自己碾压得了人鱼恐怖的肉身素质。
子弹一旦打完,他就是对方的口中食,腹中肉。
白翎胸膛起伏,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两枚深深印进义肢的指纹。
该死的混蛋人鱼!
白翎用力扣下扳机,每一枪都冲着人鱼的膝盖去。
只要对方能丧失行动力,哪怕只争取到十秒钟,都足够他跑进浴室,掀开窗户逃出去。
然而,那条刚才还温顺迟缓的大鱼,此刻身形灵活如水中鬼魅一般。
子弹打出的速度,在人鱼的感官触觉里,仅如射进海水不断降速的箭矢,慢得伸手就能攥住。
白翎一枪也没有打中。
他暗骂一声,顾不上对方的表情此刻有多阴郁,闪身躲进浴室,一脚踢上门,立即扑向唯一的逃生窗。
游隼是3S级的敏捷。
可惜放在进化了上万年的第一批纯血异种人鱼这里,还是不够看。
白翎很快就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等级碾压。
浴室门飞撞到墙上,碎片四溅。
白翎眼前一花,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肩膀一痛,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瞬间摁住,几乎是钉死在墙上。
胜负已分。
白翎惨然笑了笑,他开枪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被人鱼撕碎做成标本的觉悟。
人鱼苍白有力的长指,再次捏上他的下巴。
这一次,没有了往日的温柔,而是几乎急躁地用上了力道,往他嘴边送——
……嗯?
白翎惊疑着低眸去看,那条突然狂暴的人鱼抓住了他,并没有像捏碎小鸡仔一样捏烂他,反而把涓涓流血的手腕,死死贴在他唇畔。
“喝下去。”
人鱼的声音磁性而疲惫,隐隐约约听上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你可以离开,再也不回来,但我的信息素等级对你来说太过了,强行戒断会伤害你的身体。”
“你可以喝我的血,从血液里摄入足够的信息素缓解成瘾,再在三个月内逐步递减用量。等你分化完成,就能和我彻底断绝联系。”
白翎呼吸瞬间停滞了下,飞快地抬眸看了看郁沉的脸,想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是上面除了一片淡然,就只有浓浓的倦累。
“快喝吧,别浪费了。”
这句话仿佛有某种魔力。
白翎以前去奶车前打奶的时候,机器人也总会这么提醒大家:快趁热喝,别浪费。
大抵像他这样的底层野狗,不论什么时候都无法直视水龙头流着不关,也无法放任珍惜昂贵的高等级alpha血,白白嘀嗒到瓷砖上,顺着沟渠流入下水道。
所以,他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贴紧唇,像赠予一枚吻那么慌乱又谨慎地偷瞄人鱼一眼,再舔了舔对方滚热的伤口,开始了细心的嘬饮。
太奇怪了……
为什么事情会进展到如此地步,他究竟漏算了什么呢?
白翎的嗓子里涌动着鲜甜的血,传说人鱼血原本就是精力之源,可以用作魔药。
他吃进肚子里,确实感觉身体的酸痛被迅速驱走,可仔细一品,却从舌畔尝到了沉淀的哀伤……
伤口渐渐开始愈合,郁沉见他迟疑,毫不犹豫又划了一道新的。
白翎看得心头颤颤,忍不住说:“别弄了,我喝够了。”
郁沉没做什么表情,只是交待他:“以后每周过来拿一次信息素提取液就好,不必来见我。”
人鱼又转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恍然间让白翎有了对方没有瞎的错觉。
“你可以走了。”
郁沉如约定般放了手。
白翎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再扭头警惕地观察。
那条人鱼站在一片废墟残片里,脚下的影子被浴室的冷光灯照得孤独而扭曲。
他像一座被抛弃倾倒的雕塑,伫立在原地,神情沧桑与麻木。
白翎跨过烂掉的门,走出浴室,侧卧的大门果然自动打开了。
只需要再往前走两步,他就能彻底恢复自由,和欺骗自己的人鱼说永别。
可是某一瞬间,他心中涌现莫名的情绪。
仿佛是罗德的妻子逃离罪恶的索多玛之城时,听到熊熊燃烧噼啪摧毁的城市在低喃。
白翎也控制不住回过了头。
在圣经里,罗德的妻子没有听天使的话,回头望了一眼罪恶之城,便变成了盐柱,永远立在路上。
而回眸的白翎,也目睹了那条人鱼的昏迷与坠落,瞬间僵在原地。
当白翎动作快过大脑冲回浴室时。
有一道念头,轻轻告诉他——
他将陷入魔鬼的漩涡,永世沉沦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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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新情敌
白翎最终还是走了。
他把虚弱昏迷的人鱼交给AI,小机器人熟练地料理一切,期间还安慰他:
“没吓坏你的机芯吧?主人是这样的,经常会突然掉线,也就是人类说的大脑断片。别怕,他睡个几天就能重启了。”
白翎沉默着点点头,一路魂不守舍,回到宿舍区。
上床之前,需要换下长裤。
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他随手掏了一把,摸出了人鱼的小羊皮手套。
白翎定定看了两秒,突然拉开抽屉,把它丢进了深处。
接下来的两天,他在皇宫正常地进食、上课和训练。
食堂里——
“啧,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和监护人吵架了?”萨瓦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落座。
“没有,他不是我的监护人。”白翎眼睛都不抬,继续喝汤。
看他说得如此笃定,萨瓦和诺思对视一眼,脑子里不约而同浮现出概念:
【分化期情绪反常综合征】
情绪越反常,下蛋越凶猛。
白翎不关心室友在隔着桌子挤眉弄眼些什么,他吃完这顿清汤寡水的例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今天早些时候,他收到了响尾蛇的通知。
[响尾蛇]:Master,今天是实验第一天。我已经把自己从社团开到公司了,下午三点,我在0号展厅等你。
白翎看到这条消息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管怎样,他可以暂时把自己剥离出来,投入到更纯粹的机械里。
萨瓦忽然拍拍白翎,看起来很急:“能不能帮我收一下盘子,我去接个通讯。”
说完,萨瓦着急忙慌跑出去,不见平日的跋扈,反而一脸无奈。
白翎:?
天要下红雨了吗,谁能把这家伙治住?
萨瓦刚接起通讯,那边就炸了锅:“你快来接我回去,他们摸我的腿骚扰我!!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萨瓦头皮发麻:“……你没跟他们动手吧?”
“目前还没有,可明天就说不定了。要不是你签的那个劳什子合同,我至于受这么大委屈吗?呜呜呜呜脚后跟都要被人摸包浆了。”
萨瓦扶额:“可你是展示机甲,放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肯定要被人围观的啊。”
“杀杀杀杀杀!我不管,隔壁的小妞就有玻璃罩子,我也要!”
与此同时,在0号展厅里,响尾蛇的罩子被敲了敲,一只帅骚拉风火焰色涂装的机甲跑过来问:
“喂,漂亮小妞,你的罩子是从哪弄的?”
响尾蛇冷酷回答:“我自己从家带的。”
火焰机甲:“你怎么还用尾气充气球卖?”
响尾蛇:“我Master缺一条腿,我卖气球补贴家用。”
火焰机甲十分感动,转头蹲墙角通知自己的Master:
“我要去那个妞挤一个展台,和它一起去儿童区发气球了,拜拜我去喽!”
萨瓦:“等一下你是武器区的模特啊!!Girrrrrrrl!”
·
陆家是著名的佣兵世家。
陆老爷子当了大半辈子的工会副会长,自然希望儿子能继承衣钵,在机甲一业上出人头地。
然而,儿子积极性是上来了,魂儿也弄丢了,整天满面红光,眼里直飘桃花,看得陆老爷子心里打了个突。
他是不是也该考虑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陆家没有雌性家眷,陆老爷子拉不下脸,于是这个重要的任务就落在陆鲟的堂哥——陆航身上。
这一日,陆航从军队回来休假,顺势把弟弟叫到跟前,开门见山问他到底看上谁了。
陆鲟嘿嘿一笑,交代了来龙去脉。
不料陆航拧起眉头:“猛禽?绝对不行。”
陆鲟急忙解释:“哥,你不要误会,他不像皇帝亲卫队那些贵族鹰隼那么目中无人。上次他还指点了我的射击缺陷,人很好的。”
陆航语重心长:“我不是质疑他人品,我意思是……小鲟,咱没有金刚钻,就别去揽瓷器活,养鹰翻车被啄了眼的例子还少嘛?”
“你要不信,我可以跟你说,我们深空机甲团最近才发生一起事故。”
陆鲟:“也是猛禽?”
陆航点头:“对,入伍5年的老兵。他模样长得好,被军团少将看上了,那家伙想趁着他未完全分化前潜规则他爽一把,老套的权色交易,答应下来就能转去军部文职的好位置。”
“可惜这只鹰脾气倔得要死,接到私联消息就扛着枪出了宿舍,军靴狠狠踩着那家伙的大腿胫骨,朝他裤.裆连开三枪,砰砰砰,好家伙,那玩意都碎成肉泥了吧。”
好凶啊!
陆鲟听得浑身不住冒汗,代入了下,自己下半身都幻痛了。
陆航严肃道:“这还不算,他炸了基地的军火库,呃,理由嘛,因为那个少将没收了他的机甲,拉去废品站压成了废铁。”
陆鲟沉默了,他是alpha,前面被骚扰的事无法共情,但是当面砸毁机甲这种事,没有一个驾驶员能轻易原谅。
机甲是他们的第二条生命。
这个少将活该!
陆鲟义愤填膺问:“少将这么恶毒,肯定被抓起来判刑了吧?”
陆航摇摇头,叹了声气:“没有,他还升官了。那只鹰也消失了,有人说他退伍了,也有人猜他被少将抓走报复了。”
陆鲟听了这个故事,久久无法释怀。
他想起小白毛的断腿,更觉得鹰隼是骄傲又易折的生物,需要好好保护。
特别当他听到狐朋狗友打通讯来说:“陆少,我看到你男神的机甲在卖气球,好可爱哇。”
陆鲟:“什么?那么可怜的!”
朋友:“?”
陆鲟立马赶到现场,宣布:“全场的气球由我陆公子买单。”
响尾蛇默默打开行李舱,掏出两麻袋没充的气球,亮出收款码。
陆鲟:“……”
认命付钱。
一只火焰纹机甲忽然冒出来,挎起响尾蛇的机翼:“走,请你吃冷却液冰淇淋,三个球那种,刷我Master的卡。”
陆鲟眼睁睁看着冷冰冰的响尾蛇被拽跑了。
他泪目地想说,我也可以请吃三个冰淇淋球哇,给个机会让自己刷点好感度行不行……
真气人!
这个火焰机甲到底是谁派来的,难不成是新情敌?
陆鲟立马转悲愤为力量,派人去查火焰机甲背后的主人。
哼,管他是谁,再横还横得过自己这个佣兵世家嘛。
传回结果——
【涂装:暗夜磷火】
【注册名:托勒密】
【驾驶员:萨瓦二世】
朋友:“……喂陆少你清醒一点啊,那可是老贵族雕鸮家族,全帝国最凶恶的主,千万别去抢食啊啊!”
另一朋友:“托勒密?!上届机甲格斗世界杯冠军的那个托勒密?”
陆鲟顿时压力山大,硬着头皮说:“上,上届而已,我未必就不行。正好这届预选赛刚开,我现在就去报名。”
他们来的这片展厅,隶属帝国资金最雄厚的老牌航空军武集团——戈耳工设计局。
每届机甲格斗世界杯,戈耳工都是最大赞助商,因而场馆内就近设有报名处。
陆鲟拉着一群朋友报完名,忽然眼前一亮,人群中那抹清丽的白发,不是白翎是谁。
“你也来报名吗?报了哪一段位?”
白翎专注盯着报名条件:“还没想好。”
机甲赛和古地球的世界锦标赛规则差不多,报名也是有门槛的,不是谁都可以进。
参与者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1.一年内参加过个人/团体比赛,积分100点以上。
2.通过全套体检。
3.报名费5万星际币。
陆鲟建议道:“以你的实力可以直接上3000分段没问题,你现在积分多少?”
白翎:“零。”
陆鲟擦汗:“……啊这,现在找人刷分也来不及了,要不四年后再战?”
白翎的目光移到了正中央,上面写着:冠军奖励300万星际币。
这笔钱不多不少,正好够他买一架二手小型飞行器,让他解决掉暴君后,把响尾蛇打包装着,安全逃往荒星。
他需要钱,越多越好。
长远来看,今后建设基地,整用装备,招兵买甲,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他上辈子搞革命,有大半精力都耗在筹集经费上,仗打得再漂亮,后勤弹药跟不上,也让人苦恼。
如果这次比赛,能拉到几个赞助商就好了。
“胡老师来了!”
“上届的前八强也来报名,看来这次比赛高手云集,有的看了。”
“胡兀鹫好像拿到了四大军武商的赞助诶。”
“四大军武……是戈耳工设计局吗?激动!”
“无知,戈耳工前身可是帝国国家武器制造局,跟所谓的四大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压根看不上个人佣兵。你见过央妈给私人打广告的吗?”
一群戈耳工集团的粉丝,七嘴八舌说开了。
白翎没在意戈耳工,反倒在琢磨怎么在报名截止前弄到积分。
另一边,被簇拥的胡兀鹫趾高气扬地来到柜台,张口就喊:“我报最高段位,3000段。”
前台满脸笑容:“好的胡先生,3000段需要基础积分200点,请出示您的禁制环数据。”
随着滴一声,旁边人都凑过去看,却纷纷脸色一变,尴尬起来。
胡兀鹫就是来走个形式,他这一年来大大小小比赛刷个遍,积分早就过500了。
可发现气氛不对,他赶紧低头看,这一看,差点心肺停止。
“199点?!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机器出问题——”
胡兀鹫正要拍桌子,突然脑中一闪,想起一件事来。
上个月,他监护的那只omega被配偶家暴了,向他求救,他当时沉迷打游戏没有理会。后来他就收到了本月监护评分,只有1.2。
众所周知,监护人评分和各种社会信用点直接挂钩。
胡兀鹫阴暗地咒骂一声,这小婊.子真无情,害他被倒扣一大半积分!
不过胡兀鹫到底是老油子,立马就想到,自己可以在现场随便找个人开启个人局比赛,只要连胜三场,就能拿到10积分。
这样一来,既能满足报名条件,又能扳回面子。
胡兀鹫眼睛扫视一圈,停在最弱的一个人身上。
“小友有没有兴趣和我切磋一下?”胡兀鹫挂着笑容,拍上白翎的肩膀。
白翎的禁制环:
【检测到alpha访问!肢体接触4级!正在将数据传递……】
与此同时,人鱼的栖息地。
犹如古老兽类盘踞的洞穴,寝宫中四处弥漫着发酵海藻的香气,穿堂暖风一吹,带来枯草静静燃烧的味道。
角落里袅袅升腾着不知名的安神香。
嗡嗡,嗡嗡,电子声高频震动。
黑色皮草顺着精干的躯体线条绵延起伏,毛尖润亮,忽然,从厚密皮草里伸出一只雕刻般流畅的手,手指苍白地摸到终端,凑到耳边。
【数据刷屏警告!您的omega正以每分钟三次的频率与alpha进行4级密度肢体接触,请问是否强制监护?】
【Yes / No】
人鱼疲惫地苏醒,手掌撑着前额,强迫自己坐起身,森绿瞳眸泛起血丝:
“……把乌利尔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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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有钱后爹
有乌利尔这个高级工程师在,根据信息来追踪定位,简直不要太容易。
乌利尔放出微型摄像机,金色小球扇着小翅膀钻进展厅,聚焦到中央,画面放大——
“这不是我那个小白毛试驾员嘛?!”
郁沉心中一动。
小鸟三番五次走水道偷跑出去,他早就隐约猜到什么,现在坐实了猜想,反而安定许多。
左右飞不出他的掌控范围,不会出乱子。
郁沉隔着视频,循声向乌利尔瞥了一眼。
明明对方看不见,乌利尔却感觉心理阴影陡然增大。
郁沉淡淡强调:“不是你的,是我的。”
“……好的。”
“接下来你负责解说。”
“我?啊,可我只是个机甲工程师!解说什么的——”乌利尔偷瞄了眼叔父的脸色,极有求生欲地挺直腰:
“……应该,hold得住的。”
事实证明,术业有专攻,不行莫强求。
乌利尔硬着头皮,拿出早就丢给小学语文老师的水平描述了对战场地,就偷懒操纵摄影机,找了个话唠的围观群众,实时转播。
话唠的陆鲟:“响尾蛇0号机进场了!不愧是实验机,深灰蓝涂装自带雷达隐形,线条干净又漂亮。”
乌利尔松了口气,很好!说得不错。
陆鲟:“出现了,单手侧蹬三步上机甲,我男神好美好帅!好希望被蹬的是我……”
郁沉:“……”
乌利尔:“……”
要不咱还是换台吧?
个人赛消息一出,场地旁站满观众。
胡兀鹫正在做热身运动,显得成熟老练。
他是结实强壮的鹰形目,主打重装机甲,打眼一看,对面小年轻开着轻量甲,顿时就摸着胡须笑了: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是‘胡天胡地’,敢问小友圈名?”
佣兵圈许多人不愿意暴露真实姓名,互道圈名也算一种习俗。
白翎当然也有固定名号。
不过他扫视场畔,眼尖发现六七个隐藏摄像机,想想隔壁展厅也有不少参展的小厂家,比如卖喷漆,雨棚,真皮内饰的,说不定就有潜在赞助商闲的没事在看直播呢?
白翎:“你好,我叫‘旺铺招租’。”
围观群众:“???”
正在打牌听直播的一群老板愣了下,噗嗤笑出声。
胡兀鹫则面部僵住,嘴角抽搐。
……荒谬!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矜持了,把野心写在ID上,还怎么得到高端厂家的赏识?
就算有,吸引来的肯定也是不入流的小厂!
三分钟后,比赛准时开始。
“铛铛”鸣钟一响,胡兀鹫瞬间把油门飙到极致,以一种速战速决,势必一击碾碎对方的狂暴,直接开炮轰向【旺铺招租】。
“轰隆——”
灰烟散去,地面凹陷出三米巨坑。
观众欢呼:“胡天胡地!胡天胡地!”
胡兀鹫嗤笑着去看,却眼皮一跳,发现坑底空无一物,他头皮紧麻迅速转身格挡。
“镪!”
下一秒,【旺铺招租】直接一个俯冲,手中的光刀挟带巨大无比的重力势能,砸进【胡天胡地】脊甲缝隙,居然是想像撬龟壳一样,卸掉敌人装甲!
胡兀鹫在驾驶舱恼怒嘶喊:“天真!”
他抬手近距离轰炸白翎脖子,对方敏捷一闪,胡兀鹫马上腾空跃起。
没想到这个残疾断腿这么难缠,五分钟过去了,他一枪没命中。
但轻量机就是战场脆皮,再拖久一点,【旺铺招租】绝对扛不住。
胡兀鹫心一狠,索性拿出看家本领——
陆鲟瞳孔紧缩:“坏了,【胡天胡地】要发射硫酸必杀技,这个老毕登!说好的友谊第一呢?”
刚说完,铺天盖地的硫酸炮弹化为一张无处可逃的大网,就要朝白翎罩下。
胡兀鹫的粉丝得意说:“老胡这招一出,机甲不爆炸也会重度腐蚀,再漂亮的涂装也白瞎咯。”
响尾蛇驾驶舱内。
控制器疯狂刷屏警告,响尾蛇声音冷酷而紧迫:“Master!计算躲避概率正在下降,我们有80%几率必须扛过硫酸雨,请你抓好扶手!”
白翎忽然说:“响尾蛇,你相信我吗?”
响尾蛇毫不犹豫:“当然,Master。”
白翎灰眸凛然:“立即切换手动档。”
敢给我家机甲泼硫酸弄坏它的脸?活腻歪了。
响尾蛇虽不明白他的意图,但这一次,它选择抛弃运算,相信自己的直觉——
……诶?人工智能也会有直觉吗?
响尾蛇让出操作权限,只见白翎细长如爪的手指在面板上下翻飞,眼睛高速读取数据,俨然精准运行的机器。
那稳定的态度不知哪里戳到了响尾蛇的油箱,响尾蛇突然轰鸣起引擎,也认真咆哮:
“杀杀杀杀杀!!”
白翎:?
谁带坏了我家小姑娘的语音库?
此时,举着两只冰淇淋蛋筒的托勒密,无辜路过。
托勒密找不到响尾蛇,就来后场转转。忽然,它摄像头闪过一道光,兴奋打开录像模式。
太妙了,这可是它从未见过的身法!
机甲飞行理应走弧线,可是响尾蛇现在居然在飞笔直的折线。
它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次又一次卡着硫酸弹擦过,最终帅气尾烟刺破大网,转身一个漂亮扔刀,正中胡兀鹫机甲额心。
胡兀鹫一拳砸在驾驶台上。
以他的经验,再打下去大概率是自己输。与其在报名之前就丢了前八强的名声,成为笑柄,不如及时止损……
“很精彩,小友,我们就此点到为止可好?”
白翎根本不废话,上去就是一刀,秒了。
胡兀鹫后甲直接掀飞上天,掉进自己的硫酸液,彻底损毁。
裁判:“胜负已定!【旺铺招租】赢下本场个人赛,获得积分200点。”
响尾蛇灵巧地飞了一圈来庆祝。
如果观察其轨迹,就像极了一只看不见的手,以天空为白纸,以机甲为硬笔,尾气在广袤蓝天留下铁划银钩的庞大笔迹——
【广,告,位,招,租】
观众们:“……有赞助商吗?看看孩子吧,多努力啊!”
这时,乌利尔正好从公司后楼赶到,由衷道:“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胜利,很不错。”
白翎刚出舱,还没转过弯来:“他打赢我不是10积分吗,为什么我能得200点?”
乌利尔:“这个啊,因为你有新手保护期加成,挑战成功比你积分高的选手,直接积分翻20倍。”
白翎义正言辞:“可是我刚研究规则,并没有这一条。”
乌利尔暗中擦汗,表面正经解释:“比赛嘛,上层对规则朝令夕改是常有的事,你还不懂他们那群老贵族吗?”
白翎表情一怔,也不知道想起了谁,撇撇唇道:“也是。”
乌利尔遂带着白翎去报名。
白翎余额不够5万,准备从黑市银行借点高利贷,下个月再还。响尾蛇却发信息给他:
“Master,我这里有三千,你拿着。”
白翎愣了愣:“你从哪弄来的……你——”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白翎想起上辈子死前那几年,他器官衰竭,被迫从一线退下,只能独自挣扎,靠卖点小东西艰难度日。
他们时常去地铁站前卖水,卖伞,还有气球……
他,和响尾蛇。
响尾蛇看起来冷酷,其实是个有感情的AI,它喜欢花,喜欢色彩斑斓的东西。白翎拖着病体去市场进货,它便甘愿充当一辆货车。
他俩一起把驾驶舱和行李架用廉价气球塞得满满的,响尾蛇很高兴,它说:“我的肚子里有好多彩色泡泡。”
那一天,外面下着暴雨,人们四散逃离,白翎一把伞也没卖出去。他一瘸一拐浑身湿透地跑回街边,第一件事不是爬上驾驶舱躲雨,而且着急给响尾蛇拉上塑料雨披。
风很大,白翎觉得自己这身破空烂铁都要被吹散了。
他听到响尾蛇在说话。它也老了,总有修不好的地方,扬声器沙沙地响,它说:
“我想哭,我很想哭,可是流泪是人类才有的举动,我可能坏了,也许是冷凝管在滴水。”
响尾蛇伸出残旧的机翼,搭在白翎头顶上方,努力给他遮风挡雨。
白翎的小腿没入冰冷雨水,站在街边,替它流了许多它无法流的眼泪。
英雄应该在最辉煌的时候坠毁,而不该无名地倒在街边。
跟他出生入死无数次的响尾蛇,尤其如此。
所以这一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得给我家的小姑娘,找个有钱后爹……
“不用担心报名费,这笔钱,戈耳工设计局已经给你们出了。”乌利尔安慰道。
白翎转过头,略有狐疑:“我是和你工作室签的实验合同,没有和戈耳工签,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付钱?”
乌利尔:“咳,其实戈耳工也算我大老板……总之别担心钱的问题就好。”
他总不能说,我们大老板看上你了,想独占你所有广告位……
乌利尔顺势把话题引到实验上,带着白翎去工作室。
白翎随口问他最近忙不忙,乌利尔感叹道:
“何止是忙啊,马上要开机甲世界杯,各种场务,维修师,救助员都被抽调,我也经常要跟着公司团队调试数据。”
“对了,你有没有推荐的维修师傅?我们这儿正缺人。”
机甲圈里,消息最广的就是驾驶员了。
白翎想了想,给他写了一张名单,上面全是他以前革命用过且靠谱的人。
乌利尔搓了搓手,得寸进尺道:“有播音员或者解说之类的人才吗?”
白翎:“?大赛直播台不是有解说员吗?”
乌利尔不敢说这是自己额外加的。大老板嫌弃他解说太干巴,不能体现出你战斗风采的十分之一。
这件事暂且搁下,因为乌利尔还得抓紧时间对白翎进行二十组测试,再进行上千条项目分析。
一通实验做完,已经夜幕降临。
白翎精疲力尽,开着响尾蛇三百个大跳做完,义肢早没电了。
乌利尔把白翎叫到办公室,一定要让他在这里充满电,吃个点心再走。
点心是蛋黄鲜肉酥饼,看着就像平民区买不到的昂贵手工糕点,小小的很精致,可以两口一个。
只不过盘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白翎吃饱了,还剩下大半。
乌利尔以一种不能拒绝的轻快语气说:“那只能给你打包带走了。”
他看白翎意图推脱,想起某大老板的嘱咐,又加了句:“不能浪费哦。”
小白毛果然乖乖把防水袋揣进包里。
到此为止,一切都还算安定。
然而走之前,报名处那边来了通讯,说白翎提交的体检表数据太糟糕,不建议他参加比赛。
白翎冷冷问:“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报名处为难地说:“那只能由您alpha监护人的亲自前来,在本处签署《责任自负同意书》。并且……”
“截止日期,是明天上午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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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宝贝
一小时前,郁沉收到乌利尔的消息:
“小白毛缺少监护人同意书,可能没办法参加比赛了。”
郁沉漫不经心转着戒指,问:“哦?他怎么说?”
乌利尔犹豫道:“他说……会换个监护人,不论谁都可以,大街上临时找一个就行。”
郁沉垂下无焦点的眸子,眼底洇起暗澜,缓慢道:“他人呢?让他过来和我说。”
乌利尔脊背莫名颤栗,下意识弯腰行礼:“他已经走了,您需要我派人叫他回来吗?”
“不用了。”
乌利尔愣了下,没料到他的回答这么果断。
“让他走吧。”郁沉默然一会,挂断了通讯。
他缓步走下台阶,肌理分明的长腿没入冰冷池水,明暗交界的光线给他的五官笼上一层阴翳。
不论谁都可以……
他反复嚼磨着这几个字。
宁可去大街上捡劣质货,也不愿意回来跟他张个口。
倔脾气的流浪野狗,想跟在别人脚边乞食……真该把人抓回来按到池子里,狠狠清洗干净,从里到外,喂到干呕为止——
门口冒出两点红光,AI悄无声息滑进来:“您有吩咐?”
郁沉思绪被打断,嗓音冷淡,在浴池高耸的穹顶回响:
“取我的血,制作信息素提取液。”
“您稍等,我去楼上取针管和量筒下来。”
AI走后,这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人鱼向后靠在大理石池壁,起伏精健的腰背抵着破碎的冰渣,池水很冷,在没有开加热棒的情况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习惯用低温刺激大脑清醒。
但这一次,他心里的躁郁没有减轻半分。
刚才的情绪,很不对劲……
他似乎对长久以来守护的东西,发酵出了变质的感情——
这三天里,郁沉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人们对伊苏帕莱索的厌恶,并非全无道理。
他的控制欲强得恐怖。
人鱼的脑波可以融入网络信号,当他从18岁登基开始,发现自己坐在寝宫就能严密监视整个帝国,野心便膨胀得无边无际。
大地化为他的身体,摄像头变成他的眼睛。
伊苏帕莱索无处不在。
于是,他窥见了许多不堪的事实。在社会的缝隙里,仍旧污水横流,连拨给学生买牛奶的款项,都能被官僚层层剥削,吞噬干净。
那时候的皇帝很年轻,还有一些天真和直莽。
他信不过那些人,就自己连接机器人去发牛奶。
奶车驶过每一座城市,滑过每一条小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国家,他这么干了九十年。
他亲爱的孩子们,为着他们,他可以日以继夜地工作。
人鱼把自己当成精密运作的机器,不过,他的人生中,也出现过bug……
可爱小bug。
月底核算账目时,总是对不上账,某个固定时间段会多发几份奶。人鱼怀疑程序出了问题,便沉入意识观察。
机器人:“我确信你早上来过三次了,戴着同一条围巾。”
幼鸟:“我只有一条围巾,所以我换了三种不同的系法。”
机器人:“可是我认出你了。”
幼鸟脱下外套顶在头上:“这样还认得出吗?”
机器人:“认不出了,你要多少奶?”
就这样,被一只灰绒团子幼鸟,卡了bug。
人鱼置之一笑,纵容了这种错率。
他喜欢这些小鸟们,奶车放的歌也是他亲自编写。像是街边卖冰淇淋的小车,吸引放学的雀雀,幼鸟们一听到,就会背着书包飞快跑过来,期待地趴在他的窗口,仿佛翘起了尾羽。
那是比往广场上撒面包糠被鸽子群围住,还愉快的滋味。
直到某一天……
有人发帖义愤填膺,说自己好奇就拆开一架机器人,发现里面有监视程序。紧接着,成群结队的人,整天在街上拦着孩子们,让把领到的牛奶丢掉,口口声声牛奶里放了激素,会让孩子提前发育。
家长们人心惶惶,不敢再让孩子们靠近奶车。
只有bug幼鸟,每天准时去奶站报道。
“什么?可以快快长大?再给我来一碗。”幼鸟一小只干三大碗,还会昂着头问:
“你明天还会来吗?”
机器人:“宝贝晚安,不见不散。”
到了每年的感恩节,按照鸟界习俗,没成年的幼鸟会给父母跳求奶舞,表示感激和亲近。
幼鸟很害羞,躲在大树后面偷偷朝他跳。
机器人:“你为什么不过来?”
幼鸟低着小脑袋,不肯过去:“我跳得不标准。”
机器人:“这有什么关系?”
幼鸟抿起嘴唇,一下一下踢着树下的小石子:“……皇帝在监视我们,对吗?我跳得不太好,他看到了会不会介意啊。”
机器人似乎停摆了一秒,忽然换上和以往都不同的低醇音调:
“不会,我很喜欢,谢谢宝贝。”
幼鸟一下子抬起头,杏眼里有了光:“感、感恩节快乐!”
结结巴巴说完,一溜烟跑了。
把奶车当成父母,是很令人心疼的事。人鱼调整了程序,让bug小鸟可以无限次喝到牛奶,领到糖果。
每到傍晚,幼鸟都会背着小书包,追着奶车跑。
每停一站,每喝一杯牛奶,机器人都会不厌其烦地说:“宝贝晚安”。
晚安,晚安,宝贝晚安……
幼鸟反复去听这句话,听好了,他才抹抹眼泪,默默踩着夜色回去。
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眨着泪花,转头又跑回去问:“你明天还会来吗?一定要来啊。”
希望你来,希望明天还能见到您。
就是这样的约定,让人鱼枯泽的心又跳动起来。
那时候帝国已然日落西山,财政匮乏,政界联手向皇帝施压要求砍掉每日庞大的牛奶开支。
“根本没有人去奶站喝奶,陛下别执迷不悟,没有人在乎的。”
可是人鱼知道,有一只小鸟在乎,他亲爱的小bug,每天都用纸巾帮他擦干净脏污的车窗,向他确认一遍约定。
——哪怕只有一只幼鸟在乎,我都会继续做下去。
人鱼如他们所愿,取消这项庞大的财政支出,转而用自己的私人资金,继续坚持了五年。
一天天,一年年。
我与幼鸟,犹如在时代的尾声,相互等待的人。
宝贝晚安,宝贝……
再见。
·
雪花落在他肩头的铜扣,渐渐聚成一小窝,白翎穿过广场,不由自主在这里放慢脚步。
这是童年的幼鸟,唯一会被喂饱饭的地方。
之后多年,他经常流连于这座广场上,可是再也找不回当年那种幸福的饱腹感……
白翎不自觉走到广场中央,抬头仰望着左手提灯,右手持剑挥指的巨型雕塑。
奶车经常停在这座雕塑脚下。
有时候,他会嘲讽自己对这些玩意的条件反射。看到雕塑想到奶,看到奶就想起曾经被爱过,巴普洛夫的鸟似的……
“它很美,不是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白翎转过身,以他的身高得视线稍微下移,才看到一位头发花白,腰椎佝偻的老人。
老人朝他微笑时,皱纹拥挤在唇边:“很少有年轻人会停下来仔细观望雕塑,他们大多数会匆匆走掉。”
白翎看他衣着朴素却干净,不像是流浪者,再瞥见他手里抱着的募捐箱,顿时了然。
应该是雕像的管理员。
老管理员提议道:“如果你愿意请我喝一杯2星币的热咖啡,我可以给你讲讲这雕塑的故事。”
白翎怔忪了下,正要说什么,老管理员似乎怕他拒绝,又赶紧低声补充:
“不是非要喝,哈哈,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白翎清浅笑了笑,请他去广场边上的小咖啡馆。老管理员却执意不肯坐下,点了最便宜的咖啡,端着泡沫纸杯,眼眶被北风吹得通红:
“我们去雕塑脚下坐,那里有块背风的拐角,也很暖和。”
白翎当然知道那里。
他上辈子在广场流浪时,就在那儿的拐角窝窝搭了个小小的帐篷,在雕塑的钢铁衣袍底下遮风避雨。
白翎曾经猜想过,这种三面围挡的设计是不是有意为之,就像给树梢挂人工鸟巢,给流浪狗出没的地方放纸箱。
“当然,”老管理员兴致高昂地讲着,“设计的时候就有考虑到这一点,路人避雨啊,小动物过冬之类的。别看它现在灰扑扑的,被酸雨侵蚀得看不清脸,以前可是首都星的地标呢。”
不过这座雕塑确实很有来头。
它名为《Motherland》,可以叫它故土,或者祖国母亲,或者用那些经常在雕塑上涂涂画画的街溜子的称呼,叫它“伪神”。
由于是老帝国纪念的献礼,它曾被载入史册。
从建造起,雕塑上一直点着长明灯,即便在大停电时期,它也有单独的供电系统,且只有在这时候,它才会成为整个首都的聚焦。
白翎被勾起了些许回忆,淡淡笑着说:
“它确实很大,周围装了许多射灯,在夜里看起来总是亮堂堂的。我小时候总会把它当做灯塔,晚上玩得太晚,回去的时候天黑害怕,但感觉只要一路屏住呼吸跑到雕像下面,就安全了。”
但这座雕塑,在他发起革命的第二年,就被暴君炸毁了。
那是白翎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战争杀死他家人的感觉。
“年轻人,你是首都人?”管理员忽然问。
“也不算,我在这里没有房产。”白翎如实道。
老管理员感叹着:“没有家是吗,我也没有,我打算看着雕塑老死得了……”
他举起泡沫杯,一饮而尽,随即捏碎了杯子扔到满溢的垃圾堆上,脸上有些坚毅,又仿佛喝醉似的酡红,说道:
“为感谢你的咖啡,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关于这雕塑的原型是谁。”
白翎心头莫名一颤,心跳突然开始加快,“是谁?”
老管理员背着风,粗糙的手指拢到嘴边,放低声音:“是老皇帝,知道么?伊苏帕莱索……我年轻时候见过他一面,惊为天人啊,跪在地上的时候就只抬头看了一眼,五十年了,这辈子到老都忘不掉。”
“后来我疯疯癫癫了一整年,人家都传是老皇帝太丑,我被吓着了。”
“其实啊,我是因为陛下的气势和美——”
白翎忽然颤着声说:“请别再说了!”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牙尖死死咬住下唇,咬得失血苍白:“……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管理员惊讶地望着白翎远去。
白翎把下半张脸埋进衣领里,甚至不敢回头望一眼雕塑的侧脸。
因为……
那实在是太过熟悉的轮廓。
熟悉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依恋,眷念,热望,都从此而来,又回归而去。
提灯的雕塑。
提灯的人鱼。
从初见的熟悉感,再到分化夜的失态,还有他对那人仿佛沉淀多年的依赖感……全都是从他儿时绵延至今的投射。
原来,旧时代的光阴从未逝去,一直行走在他身边。
白翎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像是胸口破了大洞,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声嘶力竭大喊:
“——伊苏帕莱索!”
·
“您的alpha超浓醇信息素已经提取完毕了。按照您的要求,做足了半年的量,超浓缩倍率,只要一滴就够缓解一个星期的omega成瘾反应。”
AI一边展示给主人展示自己优秀的提纯技术,一边暗戳戳咋舌。
主人不愧是主人,和仿真小鸟玩游戏,道具都准备这么齐全。
——沉浸式养鸟。
为此,AI也相应准备了一份高逼真使用说明书,翻开读道:
“需要提起注意的是,该浓缩液一定,禁止,坚决不可以和人工A性素混用,否则就会,噗噜噜噜噜噜——产生一整包曼妥思扔进可乐里的喷发效果哦。”
正巧,机械小鸟本人也上门了。
AI高兴地去开门,却摄像头一花,对方第一次没有和它打招呼,而是眼眶血红气息激烈地越过它大步闯进去。
AI自带的警报器哔哔作响,赶紧滑着小短轮跟上去。
机械小鸟人长得高挑,腿也很长,AI根本追不上。只能看见机械鸟一把猛得推开浴池沉重的大门,站在门边,整个人脊背绷得笔直,胸膛剧烈起伏,不断压抑地喘着粗气。
仿佛拉紧了一根弦,随时会崩溃。
郁沉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酸涩信息素,转过淡寡如水的眼眸,“你来得正好,应对你成瘾的提取液已经准备好了,是足够你用半年的量。”
AI适时把满满当当的透明试管递上去。
“半年的量……”白翎在激喘间溢出一丝嘶哑,像是质问,更像在颤声冷笑:“……打发流浪狗走之前得把饭盆装满,是吧?”
郁沉敏锐察觉到他情绪反常,正要询问——
白翎一把夺过试管,当着郁沉的面,昂头一口全竖了,一滴不剩。
接着,他抬头对郁沉磨牙冷笑,拿了一颗人工A性素塞进颤抖的牙间。
AI直接傻了:“……他都喝了!!一口闷啊!还吃A性素!”
郁沉震惊失色,瞬间从池子里站起来,根本没料到他的小鸟能这么疯!
给提取液是为了戒断。
小鸟反向操作,直接十倍加重成瘾。
白翎脖颈突起淡青色的脉络,下颌线条绷得要断了似的,他把玻璃管狠狠摔到地上,义肢踏上去碾得粉碎!
他被愤怒与悲怆逼得浑身发抖,声音却冷酷到可怕:“我不会放过你的,今晚你也别放过我,看看明早谁能走出这道门!”
说完,白翎一脚踹锁了门。
我与我毁灭的故国……
今晚要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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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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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临时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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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猎物的兴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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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潘多拉的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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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警惕小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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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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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半小时狩猎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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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九千岁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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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卡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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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深夜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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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说明我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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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慵懒的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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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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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都享受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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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狡猾的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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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章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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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Alpha的劣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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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人鱼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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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皇后不好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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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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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抱走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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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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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自己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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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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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老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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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解压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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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解压神器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52章 叫什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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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保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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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万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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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鹈鹕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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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西红柿炒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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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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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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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未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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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老子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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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心底的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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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小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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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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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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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你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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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白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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