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世界打补丁那些事》 1. 第 1 章 “潮。” 白发青年坐在沙发上,无处安放的长腿搁在面前的茶几上,那张脸在阴暗的光线中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两簇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啪的一声,最上潮把灯打开,本来还在沙发上摆造型的五条悟怪叫一声,用手把脸捂上。 “你带着墨镜呢!能不能不要搞成这样,有事说事。” 黑发少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坐在青年对面的沙发上,把刚买回来的甜品扔在桌面。见惯了对面每根发丝都闪闪发光,简直可以出去原地出道的五条悟,最上潮已经能做到用最平常的心态去苛责这个不靠谱的老师——何况论美丽的话,她家人当中有那种神女降世、超出了性别、只剩下叹息的美丽。 “呜呜,我们小潮已经没有对老师的基本尊重了。”五条悟痛哭之余,把手伸向了桌面。 最上潮忍住再翻一个白眼的冲动,努力保持冷静:“先不说当了三年跟班我已经不吃这招,关键是,老师——”她把这声老师拉长,在对方亮晶晶的眼神里,毫不留情地说道,“您在我这里的尊重额度已经被消耗光了。” “你和七海学坏了。”五条悟笃定道。 黑发少女沉默半晌,终于在变化了三次表情之后,忍不住指出:“您不如反思下是不是您的缘故才让七海前辈看到您就躲得远远的呢?” “怎么会!七海不接近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五条悟大为震惊,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泡芙,振振有词地反驳了这个说法,“我作为前辈给够了大家足够的关怀,没有比我更值得尊敬的人了。” 最上潮:“……您真的知道尊重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四舍五入都要三十了还能这么有活力,在这点上最上潮是很佩服五条悟的,但佩服归佩服,才讲这么不到十分钟的话,她的脑袋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您去祸害一年级的新生吧,麻烦放过一个即将毕业离开校园的可怜人。”最上潮诚恳地看着对方,“处理部门关系搞得我真的很累,实在是没空哄您,公务员不好当的,五条老师。” ——是的,公务员。 最上潮替咒术高专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高三一年都在横滨成为常驻咒术师之后,异能特务科专门为她建立了一个部门,聘用最上潮为咒术支部的部长。 …… 而这个故事,开始于春夏之交,最上潮刚刚开始成为部长的时候。 晚上八点,黑发少女坐在前往五座大楼的车上。 她在今天下午六点刚刚到达横滨,才吃了两口面包就被坂口安吾塞了一张聘任书塞进了商务车里。最上潮卡在喉咙里的面包块差点要惊呼哪有这种光明正大绑架的把戏,眼镜同事用递过来的另一本任务书强硬地塞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一眼看穿最上潮想问什么的坂口安吾扶着车门,瘦削的身体像一面墙一样挡在最上潮面前,而后利落地把门关上:“先加个班再来报道,聘任书已经下发了,如果有人有异议就把任务书拿给他。” 最上潮:“……”她不是想说这个,她觉得她要噎住了! 在车辆驶动前,黑发少女手忙脚乱地朝坂口安吾比了一个下流的手势,另一只小小的手忍不住从后面戳了戳最上潮的肩膀,将一瓶开封的瓶装水递过去。 “得救了!阿比盖尔!” 和最上潮一样坐在车后座的是被称作阿比盖尔的小女孩,她穿着学校的制服,铂金色的长发垂到了座位,平时上学的时候为了方便,她的头发会梳成马尾,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她是突然从家里被接送上车的。 铂金色头发的女孩轻轻抿了下嘴,细声细语地感叹道:“还真是辛苦,刚从东京回来就被要求加班,不然还是换一份工作吧?” “刚上班就辞职?!这不是给我刚开始的社会人简历染上污点么?”最上潮煞有介事地评价一番,捋过阿比盖尔的长发作怪,“恩奇都呢?” “因为说是简单的工作,所以就我来了。”阿比盖尔眨眨眼,在最上潮的注视下,才说出比较重要的理由,“已经当了一个月好学生,这是正当的放风行为,织田作也同意了的。” “……不要说放风这种奇怪的词啊!” 黑发少女有些头疼地想要纠正,然而“放风”这个词对阿比盖尔是再合适不过——虽然穿着普通的国中制服,可阿比盖尔看起来一点也不普通,硬要说的话,更像是会被评论“一看就是拥有着神秘身份的国中生”这样的形象。 幸好、幸好这是个非常包容的世界。 要说古怪的话,应该生活在都市传说中的异能力者、咒术师、魔术师都潜藏在平常人的生活当中,光是大大小小的能力失控案件,异能特务科已经处理过上百起(这还没到夏季)。何况在横滨,还有港口黑手党这种大肆宣扬存在感的组织在生活中口口相传,传唱度高到最上潮觉得自己的黑心公司格外没有牌面。 说到港口黑手党—— 最上潮拿到的任务书就是关于干部A办公室的疑似特级咒灵事件。 “我记得异能特务科是在今天中午才公布了最近的组织架构调整,上面新增的咒术支部虽然值得深究,但这么突然就下发了紧急任务,未免也有些太心急了吧?” “还是说港口黑手党那边提前收集了我的资料呢?唔……这么想也不无可能。” 黑发少女皱着眉头思索,咒术高专和港口黑手党向来不接触,虽然异能力者处理咒灵有些麻烦,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手段。因此她在横滨接取的、由咒灵高专发布的任务,完全避开了港口黑手党的势力。 但对方没有调查过她吗?这种话连坐在她身边的阿比盖尔都不信。 即使一直和港口黑手党井水不犯河水,对方肯定有在暗中收集她的资料,恐怕异能特务科那边的消息一放出来,她的档案就整理成册放到首领办公室了吧。 车辆不知不觉行驶到了港口黑手党的地盘里,周围突然森然的戒备让最上潮不住往外面瞟。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港口黑手党的楼下,这种传说中恢弘的五栋大厦看得她十分眼热——毕竟她只呆过东京郊区的寺庙和大隐隐于平凡办公楼的异能特务科,这种看起来就非常社会精英的工作环境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商务车在目的地停下,底下被适当地拉了一圈警戒似的胶带,用于警告没及时看消息的港口黑手党普通员工,站在胶带圈前面等待她们的,是一名看起来干活就非常利索的赭发青年,对方有些放松地插着口袋站在那里,钴蓝色的眼睛打量着车辆,从神情来揣测的话,并不是很好招惹。 最上潮下了车,身后跟着只到她腰间的阿比盖尔,虽然为首的赭发青年没什么表态,但跟在对方身后的西装大汉眼神中的狐疑被最上潮捕捉到了,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在车内被她折了几折的聘任书,用客气又熟练的姿势展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是最上潮,是异能特务科咒术支部的部长,特级咒术师。听说贵司发出了发现疑似特级咒灵的任务?我来特意处理这件事。” 少女在特意两个字下了重音,笑眯眯地走到中原中也面前,顺便介绍道,“这是阿比盖尔,我的部员。” 赭发青年摘下帽子轻轻点头,朝最上潮伸出手,快速握了一下而后松开:“我是中原中也。” “久闻大名。” 最上潮站在原地,看见中原中也往旁边走了几步,弯下腰朝阿比盖尔伸出手。 正读国中一年级的阿比盖尔愣了几秒,侧头瞥向最上潮,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相握后立马把手背到自己身后。 跨过警戒带,中原中也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介绍本次事件:“大概在前两个星期有保安发现,这栋大楼里有几个职员突然死亡在会议室里,并且在我们派人查验前,尸体无故消失了。在排除各种情况,最后拿仪器鉴定之后,确认有咒灵存在。” 最开始咒灵事件发生在干部A的大楼内,可由于A平时就不受人待见,手下也没有能镇压咒灵的强力异能力者,只能自己硬扛了一段时间,直到这两天才被森鸥外宣布封锁大楼。 啊,这么一想,其实首领也懒得处理吧?中原中也如是腹诽道。 他对于这个眼高于顶,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眼底的野心简直一览无余的干部可没有任何好感,他看向他们这些平级干部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下属……要不是首领认为A还有几分好用,他可没什么包容心。 “情况我大概了解,说个题外话,异能力者是完全看不到咒灵吗?我听说异能力体系和咒术体系是存在一定冲突的。” “不准确。”中原中也好看地皱起眉头,有些困难地描述,“和传言中完全看不到的理解不同,准确来说,可以看到空气的扭曲。咒灵轮廓和轮廓以外的空间有奇怪的违和感,但如果咒灵保持不动,仔细观察也很难发现。” 最上潮了然地点点头,在赭发青年的注视下伸出右手,三指并扣捏出一个手势,小声念道——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一片漆黑的天幕从少女指尖升起,笼罩着这片区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眼前的亮度似乎往下调了几度,于此同时,还有突兀的宁静。 因为封锁,这栋楼上下几层都没有什么人,本来就很安静。但在帐升起后,一些声音也过滤出去了——遥远的人声、机器声、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几乎降到最低,中原中也还是第一次接触正儿八经的咒术师,带着好奇地逡巡了一圈。 最上潮伸了个懒腰,稍稍提起精神。中原中也看到她腰间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个枪套,随后少女转身,认真打量着中原中也,问道:“贵司想要什么解决方式,有资金限制吗?” “哈——?”中原中也偏着脑袋,微妙地挑起眉毛。 气氛仿佛一瞬间从严肃的工作场景变成喜剧现场。 少女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言之灼灼地解释道:“我们在做任务前也是会尊重客户意愿的,如果客户没有购买财产保险,就会采用损失比较小的方法,也就是我自己来;当然如果客户的意愿是高效快速、要有那种好●坞特效一样的场景体验,我也可以。” 中原中也:“…………” 他讷讷地感叹道:“你们服务还挺周到。” “是啊是啊,谁的工作都不容易啊。”最上潮再次熟练地露出那副理解万岁的笑容。 2. 第 2 章 港口黑手党也曾经济拮据过一段时间,特指森鸥外刚上台的时候。 后面随着形势稳定,发展业务,比如中原中也去欧洲负责的宝石业务就有很可观的收入,后面还有干部A凭借巨款买下干部职位的行为,再加上拿到异能许可证之后,森鸥外逐渐洗白了很多工作渠道。 “没有。”中原中也斩钉截铁的回答。 黑发少女笑眯眯地偏着头,月牙似的眼底有馥郁的红:“也是就说,我对这几层建筑造成损坏都没关系咯?” 中原中也眼皮一跳,一想森鸥外的暗示,以及这栋大楼是A的办公区,损失应该由对方自行承担,果断地点头。 最上潮愉快地拍了下手,也不管什么港口黑手党的试探,她拉着中原中也,只想说声老板大气,转头朝阿比盖尔扬着下巴:“好久没放出来活动活动了,是吧,阿比盖尔。” 怯怯跟在最上潮身边的少女一路都没有说话,似乎是有些怕生,听到中原中也和最上潮的对话后,她缓缓移动到最上潮前面,仰起头认真叮嘱:“要站在我身后哦。” “是——” 门。 最先出来的是一扇门,随后阿比盖尔的头发颜色开始褪色,原本的暖金色突然变冷,从头顶开始,逐渐转化成钢铁一样的灰白,在冰冷的白炽灯照耀下,反射出刀锋的光。 她的瞳孔开始放大,有那么一刻,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和【什么】对上了视线,但这只是一瞬间,少女的眼睛马上失去焦点,额头的正中央出现一个钥匙孔。 门打开了。 门后的树枝伴随着黑雾争先恐后地从门里出来,不断延伸向前,顺着地面,攀附着天顶,不断向前,把光线都掠夺走了,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在探寻着什么,中原中也往脚底一看,脚下变成了巨大的树根,树枝在他们的周围蠕动着,试图触碰一团红色的雾。 红色的雾? 中原中也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重力状态,重力构成的红雾围绕在他身边,精神的紧绷已经让他听不到远处传来的哀嚎声。 旁边的最上潮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中原中也想提醒什么,却发现张不开口。只能看着树枝从脚下开始蔓延,一直上升到他自然垂落的双手,然后被一阵刺痛清醒。 “——!” 中原中也猛地回过神,恍惚间他发现脚底依旧是地面,那团氤氲不化的红雾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手里好像多了些什么——青年微微垂眸,最上潮把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掌心相对,两人的手心里攥着一颗棱角分明的红宝石。 最上潮好奇地盯着他。 中原中也沉默两秒,诚恳地说道:“能重新选一次么?这次我要那个影响比较小的处理方式。” “是我考虑不周了。”黑发少女干笑了两声,将那颗宝石塞进中原中也手里,随后飞快地把手抽出来,指向前面已经陷入某种状态了的阿比盖尔。 “你刚才跟那个东西对视了吧?所以才会陷入精神混乱状态。其实不对视也可能……”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小,有些心虚地自言自语,随后猛地抬高声调,“我自己已经习惯这个状态,一时间忘了提醒这件事。啊,手里的东西要紧紧抓住哦。” 最上潮移开眼神,目视前方虬枝盘曲的枝干,轻声安抚:“很快就可以结束。” 中原中也发现他恍惚间听到的哀嚎不是错觉。这个声音离他们不远,涌动的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汇聚到了那处,包裹成一团,渐渐收缩,似乎在挤压并抽取里面的血和肉——如果咒灵有那种东西的话。 等木团收缩成足球大小,哀嚎戛然而止。 于此同时,最上潮猛地拍手,空气中有一股能量随着她的这声脆响倏地消退:“结束了,阿比盖尔,把门关上。” 阿比盖尔无神又缓慢地点头,那些枝丫窸窸窣窣地从远处收回。不只是黑雾的影响,这层楼的窗户上全都依附着树枝,把光线全都挡在枝干外侧,阿比盖尔把门重新关上之后,办公楼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不好意思?” 最上潮晃了晃手,把手平摊放在中原中也面前,对方猛地把手松开,一脸尴尬。黑发少女倒是没什么反应,拿起重回手心的红宝石对着阳光,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面朝光线,最上潮的瞳色反射出来的光带着绮丽的色彩,她的眼睛被家入硝子大力称赞过——是宝石的光辉、跳动的火焰、熔岩崩落的火花的碎片锻造在了一起,诞生的具有魔力的眼睛。 很难复刻的红,带着活性和诡秘,却又比日光还要耀眼的红色。 中原中也暗自评价,他重整着装,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最上潮。 少女举起那颗红宝石,研究半天,最后露出 “鉴宝综艺上被一锤定音是真货”的表情,喜形于色:“还能转手卖掉!” “……?” 面对中原中也这个客户,最上潮相当周全地解释:“我会抽取宝石中的力量来补给从者造成的能量流失,以前有时候使用完宝石会直接变成灰烬。”说到这里,她含糊了一下,“现在像这个,即使里面已经没有什么魔力可以抽取,也还能转手卖掉。” 最上潮伸手往外套里掏出了另一颗宝石,放在一起对比。左手那颗还没使用过的宝石,透光率比右手中的好上不少。 褚发青年沉思了半天,有些好奇地发问:“怎么判断宝石里面含的能量多不多?” “有内行人的看法和外行人的看法。”最上潮举例魔力探测仪,或者一些乱七八糟能做魔力检测的方法,最后震声总结,“但从世俗意义上来说,贵的总没错。” 中原中也:“……”真是简单粗暴啊。 是的,她一直好奇五条悟时不时给她送的宝石,怎么能够维持不错的魔力质量,在有一次她的闲聊中,对方困惑地表示——“当然是直接买最贵的啊?” 那时,五条悟穿着自己不知道多贵的衬衫,和最上潮、家入硝子一起在银座逛街,面对最上潮的提问,他拉下墨镜,露出一脸理所当然:“直接买最贵的不是最简单么?况且向外透露五条家主喜欢宝石这个信息之后,有很多人想尽办法送过来呢。这个名头除了镇压烂橘子,就得用在这种需要的时候嘛。” 明明拥有特级咒术师的高额佣金,但由于这种奢侈的生活必需品,始终在家庭财政赤字边缘游走的最上潮只能颔首微笑,礼貌在背后骂五条悟两句。 中原中也点头:“知道了。” 最上潮不明所以地歪了下脑袋,和中原中也一起往大楼外面走,阿比盖尔跟在他们后面,像一道静谧的影子。 接送的车辆还停在楼下,事实上,最上潮只离开不到半小时。 车开出了有一段,从后视镜只能看到那几座大楼的顶尖,黑发少女软趴趴地靠在椅背,偏头像抚摸小猫一样,摸了摸阿比盖尔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你似乎很喜欢他。” “嗯,他很温暖,就和潮一样。”阿比盖尔小声地回答,她从那种意识托管的状态中解除之后,直接躺在后座上,并且调整姿势将脑袋枕着最上潮的大腿,喃喃着,“他不是人,我闻到了味道。” 听到这句话,最上潮无声地弯起嘴角,抚摸阿比盖尔的动作越发轻柔,最后玩弄起阿比盖尔长发。不知道是不是英灵的原因,她的金发又长又柔顺,完全没有掉发的烦恼,最上潮没事就喜欢帮她扎各种辫子。 “我也这么觉得。” 力量走向、气息、身体强度,以及一些若有若无的感觉,她对中原中也的判断和阿比盖尔达成一致,而且——“他确实人很好,回去我要收拾太宰治一顿。” …… 目送最上潮的车开走之后,中原中也面色倏地沉下来,严肃地回到首领办公室。 事情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港口黑手党总部,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桌上放着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最上潮的档案,手肘撑在办公桌上,目视远方。身后的爱丽丝在地上画画,画纸铺了一地,画到一半还哼起了歌。 中原中也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已经站了五分钟。 在确定异能特务科会成立一个新部门的时候,最上潮的资料已经从各种渠道收集汇总之后,火速送上森鸥外桌面。他只看了眼,就感到一阵痛心。 这不是那位——在龙头战争里面小有名气、他垂涎已久想把人拐进港口黑手党、甚至跟太宰治拟好了追捕计划,结果对方突然销声匿迹,再之后听到消息已经是咒术界闪耀的新星最上潮吗? 明明是他先来的,明明是他先发现的。 哪怕她一直活跃在咒术界也好,可是……为什么偏偏被异能特务科给挖到手了?种田那个光头究竟有什么人格魅力,异能特务科这种低廉的薪水又有什么吸引力?何况对方是能在龙头战争搅风搅雨的人,怎么会被异能特务科收编了? 森鸥外回忆起五年前的场景,依然觉得痛心。 那个时候最上潮正正好击中他的好球区,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却掌握奇怪力量的女孩,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他的指示?让港口黑手党能再添一员猛将,顺便满足森鸥外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过除了感叹这些陈年往事,森鸥外也确实想知道为什么异能特务科会特意给最上潮建立了一个咒术支部——是的,这就是特意的。 咒术界目前还乱成一团,五条悟带领的革新派和夏油杰的中立派以及长老们的守旧派正在互相拉扯,就等着谁先出错有个由头让大家撕破脸站在明面上打,这个关头谁给异能特务科谈合作建立一个支部? 五条悟倒是有可能,但森鸥外总觉得哪里奇怪。 带领港口黑手党走上正轨,甚至算计一切拿到了异能许可证的首领看着这份资料,若有所思。最上潮的资料被处理过,只剩下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她八岁之前的记录几乎没有,估计是异能特务科帮她封存了,又或者是…… 总之—— “中也君。”森鸥外朝着他的得力下属,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待会儿过来处理事件的最上小姐麻烦你接待了,请务必和她打好关系。” “……是,首领。” 中原中也想说自己不行,但是森鸥外的眼神示意他可以,他就只能可以。 3. 第 3 章 从最上潮下车的那一刻,和那双明亮得如同火焰在燃烧的红色瞳孔对上,仿佛有针扎一样的灼烧让中原中也从记忆里翻出了什么,就是这双眼睛—— 他和太宰治在龙头战争中发现的奇怪组合中的一人,甚至太宰治一度非常有兴致地拟定了追捕方案。 当时和最上潮行动的不是身边这个小女孩,而是跟他一样带着礼帽,留着奇怪鬓角的男人。那个男人在欧洲范围内知名度很高,谁也不知道他隶属哪个势力,只知道他有一个代号“Reborn”。同时还有另外一个留着长发雌雄莫辨的人,也没有查到任何资料。 三个人的行动轨迹很奇怪,不像是在争抢那一份横空出世的遗产,从他当时的理解来看,更像是找茬。非常明显,简直哪里有架打去哪里,硬生生地增加了他和太宰治许多工作量。 当年的龙头战争归结起来很简单。 浮上来想要分一碗羹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地下势力、想要稳住地下龙头位置的港口黑手党、浑水摸鱼的中间团体,以及,他印象很深刻的这个目的不明的奇怪组合,混在一堆大大小小势力里活像漫才搭档。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宰治这么阴恻恻地想要把人狠狠收拾一顿,针对最上潮是个召唤系来制定了一系列落单生擒方法,可惜最后都没用上。 除此之外,中原中也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回忆,毕竟最上潮销声匿迹得非常突然,龙头战争之后港口黑手党进入了高速发展的阶段,他的脑袋完全被其他事情塞满了。 至于这次对最上潮的试探—— “最上小姐这次带来的从者是是一个外貌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叫做阿比盖尔。”中原中也无视了森鸥外突然明亮的眼神,继续汇报,“个人觉得她比龙头战争的那位恩奇都更危险,她的能力带着一定的精神干扰性。” “是精神能力者?”森鸥外眼睛眯了起来,眼珠缓缓转向窗外,似乎在思索什么。 “准确来说是附带精神干扰。照最上小姐的说法,她已经习惯这种精神干扰,疑似能产生抗性。” 总而言之,算是意外之喜了。 森鸥外在心中打起了算盘,本来是想让中原中也近距离感受下恩奇都或者Reborn的实力,但对方带来了一个新的从者,反而是他们占了便宜。 也是,已经过去五年,不可能这期间没有出现过新的从者——前提是最上潮记录在案的召唤系特级咒术师身份有参考性。 只不过,她到底是跟异能特务科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呆在异能特务科底下呢?最上潮完全可以跟这一年一样,作为游离在外的横滨专属咒术师,异能特务科并不会强制要求咒术界和他们产生联系,起码现在不会。 这是森鸥外一直想不懂的,但他有预感,在不久之后,这些都会迎刃而解。 “辛苦了,中也,麻烦之后出一份书面报告。顺带一提,我们和异能特务科不会有立场冲突。”森鸥外意有所指,“所以,请务必不要和最上小姐交恶,或许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最上小姐。” “…………” 都说了他真的不会这个! 视线回到刚结束充实的一天的最上潮这里。 她的新家在横滨,离她的工作场所不远不近,算是异能特务科给她的一点福利,不然以她的消费观,是不会住这种独栋带花园的别墅。 不过当知道这间屋子是异能特务科不知道端了哪个人之后留下的待处理资产,纯粹拿来废物利用,最上潮对公司刚刚涌起的感动戛然而止。 坂口安吾更是一语道破真相:“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横滨这几年外来人口居住比例几乎是负数,拿来做免费的员工福利是再合适不过。” 所言甚是,这就是资本家的嘴脸,最上潮看透了。 少女在回家路上盯着那张聘任书思索,她的邮箱里还有坂口安吾补发的正式录用合同,这些都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上面的工资。 她打通了似乎刚结束工作的坂口安吾的电话,对方沉吟半晌,问道:“你是否觉得,这份聘任书的工资有些太高。” 最上潮思索:“我发现了,但是我不想承认异能特务科工资水平很低这种事实。” 坂口安吾道出实情:“因为你一个人就是一个部门。” 电话那头,最上潮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有些失真的惊奇语气传了过来:“只有我一个人是算人,他们都不算人是吗?这样算下来,织田作他们只算半个人呢,这种不符合人道主义的做法,我真的会去种田长官的办公室门口哭的哦?” 坂口安吾冷酷地说道:“成功的话告诉我,我也去。” 对方利索地挂了电话,在通话结束前,最上潮听到电话那头是重新开始的、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 她的未来同事坂口安吾,虽然和她不是一个部门,但她在之前跟他有过很多的交际,两个人这一年来一起干的工作也不少,于是结下了坚实的友情。 靠谱、热爱工作是坂口安吾的代名词,因为他的影响下,整个异能特务科一度陷入了加班狂潮,直到后来大家身子吃不消学会了劳逸结合,才发现原来加班真的是有那么点天赋在的,有的人(特指坂口安吾)好像真的不需要睡眠。 但一个人一个部门和加班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最上潮的加班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加班。她所谓的部员——她更愿意称之为家人,其实都是依附于她能力的契约者。 简单来说,最上潮是个评定为特级的召唤系咒术师。但一定要界定清楚的话,她更倾向是欧洲的魔术师流派,只不过这些拥有特意力量体系的人夹杂生活在一起,她混去了咒术高专读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的力量能被咒术界认定为咒力的原因也是因为她可以正常地对咒灵进行袱除,而异能者其实很难处理咒。这在最上潮看来有点像是世界没融合好,咒灵对异能者的能量存在一定的抗性。 所以顺理成章地毕业,并且代表咒术界成立一个横滨咒术支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除了她,也没人乐意常驻横滨。最近经济形式这么不好,眼看咒术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改革变天,去当公务员也是很正确的选择吧! 说回召唤系。 通常召唤系有很多种。咒术界目前立场中立,自立门户接管盘星教的夏油杰就是一个典型代表,魔术师中参加圣杯战争召唤英灵也是一种。而最上潮召唤出来的人,是她的家人、搭档、即将是咒术支部部员的——已死之人。 这个和当年五条悟一般、年纪轻轻就毫无疑问地评为特级咒术师的少女是个狠角色。依托于召唤出来的搭档的活跃,使得她在咒术界大放异彩,几乎所有人都把她视为强劲的“五条派”,可没想到在临近毕业,最上潮直接宣布长居横滨。 听到这里,这位看起来还非常稚嫩,并且成为有史以来异能特务科最年轻部长的少女,手底下的亲信似乎都是值得信赖的家人。这一切都很美妙,但是—— “他们的魔力供给都来源于我啊!”最上潮捂着脸,痛苦地哽咽。 要不是靠着磕宝石魔力,最上潮的魔力储备可是堪堪在及格线挣扎。而她之所以愿意来到横滨这个在龙头战争之后一举获得了“最不想去旅游的城市”前三的地方,完全是因为在横滨发现了符合你魔术回路的灵脉。 最上潮之前就隐隐察觉到横滨有奇怪的灵脉,这一年发现灵脉已经稳定住了,整个横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对我这种魔力储备量来说,完全够用。 毕竟已经毕业了,实在不好意思还腆着脸找五条悟要魔术宝石(虽然五条悟完全不会介意)。她目前的家人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也就是说,该有的开销一点也不少。可是并没有哪个人在赚钱方面有特殊天赋,而她赚的钱基本上都去买宝石,以至于存款一直在基础线上挣扎。 当然,愿意来到横滨也不是背靠异能特务科的关键原因,最重要的果然还是那个吧?那个城市的生态链——和混乱、纷争与非日常一起共存的【异常】。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辛苦了,要先吃饭吗?” 有着一头翠绿瀑布般长发,雌雄莫辨的青年穿着围裙,探头出来朝她问好,碧色的眼睛里笑意盈盈,那头长发一直到他的脚踝,好不容易接受穿鞋的青年,在室内还是保留着赤脚的习惯。 “当然是先吃……饭了。” 把那句先吃你以及后面的老婆给咽了回去,最上潮第一千次赞美恩奇都的美貌,这是何等造物主的巧思才能凝萃出这样的人啊!她一扫疲惫地和心中的老婆回应道:“辛苦了恩奇都。” 本质是泥人,不具有任何性别的青年点点头,把围裙收了起来,朝楼上喊了句开饭,示意最上潮过来一起摆放碗筷。 如果把最上潮定义为他们最上家的一家之主的话,坐在她旁边的恩奇都毫无疑问地被她安上了“老婆”的名号,说实话,她已经说漏嘴很多次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谁让恩奇都是个好看的泥人呢? 在她对面的是这个家里的老实大哥,比起恩奇都对常识的缺乏以及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的行为处事,织田作之助明显是个正常人,拥有在这个家相对正常的身份和经历,目前是个兼职小说家。 她另一边坐着的是这家的孩子——阿比盖尔。 全名叫做阿比盖尔??威廉姆斯的少女来自偏僻的小镇,是最上潮第三个召唤对象,当时她整个人忙得焦头烂额,成天跟五条悟东奔西跑,实在没有空带孩子,随后某一天福灵心至地召唤出了织田作之助,成功把带孩子的任务交给了对方。 总之阿比盖尔目前主要任务是学习常识,她在最上潮的要求下已经开始了国中生活。 最后一个,也是她最初召唤出来的人。 在这个家有着超越一家之主的权威,她的老师Reborn,一个常年带着帽子,留着奇怪鬓角的杀手,奉行斯巴达教育,虽然身份是个人类,但最上潮真的很想说—— 快跑!他不是人!! 4. 第 4 章 饭后照例是最上家的茶话会时间—— Reborn端起咖啡,用一种矜贵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高傲口吻,分了点余光给他不成器的弟子:“已经确认要去异能特务科了?先说好,我不会帮你干活的,异能特务科那点工资请不起我。” 随后他冷笑两声,说出了那句天底下的老师都会说的经典台词:“你是我教过的最差的学生。” 这算什么?他是里世界鼎鼎有名的杀手,他的大弟子出身名门、虽然长得像个不着调的牛郎,但也被他□□成兢兢业业的黑手党首领;他的二弟子更胜一筹,以学历17点的基础拿下意大利龙头组织十代目的冠冕,简直是Reborn家庭教师生涯的巅峰。 然后他就遭受了滑铁卢。处理【异常】的守护者这种自冠的虚名还不能入他法眼,特级咒术师听起来勉勉强强,但也好歹像模像样了一些。现在好了,告诉他要成为公务员,这个词就没有出现在Reborn的字典里面。 “老师……”最上潮做出一副诚恳又可怜的样子,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直直盯着男人。 Reborn见惯了他学生各种狼狈的样子,根本不理会最上潮此刻装出来的示弱,她的师兄在他棍棒底下之哇乱叫的时候,他也从没手软。 “没关系,该帮忙的时候Reborn先生还是会帮的。”明明是最晚加入这个家,但出乎意料摸清了所有人关系的织田作之助开口,“平时工作还是我和恩奇都来吧。” 阿比盖尔把嘴里的蛋卷咽下去,高高地举起手:“阿比盖尔也可以帮忙!” 是的,这个家的组成就是这样—— 任劳任怨的社畜最上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Reborn,还兼职了小说家的织田作之助、就读国中的阿比盖尔,以及她的美丽老婆恩奇都。 最上潮一直在等待下一个机会召唤出一个稳定工作力,虽然织田作之助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她的固定搭档依旧是恩奇都,况且她实在是不放心让恩奇都单独行动。 对方在常识方面欠缺得就像一只好看的肥羊,隔壁民事部在业绩不行的时候,没少借恩奇都上街溜达给他们碰瓷几个人贩子回来。 还有些更麻烦的事情。 黑发少女思索的目光落在恩奇都和织田作之助上,这两个从者都是天然的好脾气,对她的工作也十分支持,但少女知道一旦成立部门走上正轨之后,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考虑。 比如织田作之助的小说家梦想和恩奇都自己作为人而不是兵器的意愿……当家真难,最上潮在心里抹了一把伤心泪。 她的当务之急其实应该是找几个好用的下属,但是—— “因为明面上只处理咒术界相关的事务,所以和咒术界协商的结果是要聘用具有咒术师资格的人来处理事件——个鬼啊!要不是咒术界人那么少又不乐意来又排外,我至于自己一个人过来吗?” 坂口安吾在电话那头沉默两秒,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建议:“异能特务科可以给你配两个文员,但是出外勤的话……你不然去问下高专那里,看他们之前的学生有没有乐意过来的,或者问问万能的五条悟呢?而且我其实觉得加加班是……” “是不可以搞定的。”最上潮沉痛又干脆地给坂口安吾的提案判了死刑,真的,有些事情是加班也不能搞定的,“这已经涉及到需要我分身的程度了,你说下次我能从火●忍者里面搞一个人出来吗?” “可以的话请务必。”坂口安吾的语气里面充满期待。 这个咒术师招聘一直挂到了最上潮正式入职那天。 “首先是织田作,你去坐那个靠窗的位置,有空就看看窗外的景色,想想中村编辑的脸,把现在手上欠的稿写完。” 红发青年露出了难得的窘迫,张口想要辩解,可回想起昨天中村编辑发来告知函,上面用血字凄厉地写着“再不交稿我就去你房间门口上吊”,他沉默地移开了眼。 “这个工位给Reborn老师,他不一定来,但是位置一定要有,在他的工位上摆个照片怎么样?” 织田作之助疑问:“你想要做什么?” “辟邪。”少女斩钉截铁地回答,顺便把一张Reborn的个人生活照用相框裱起来郑重地放在桌子中央。 众所周知,Reborn先生的个人配色极其简单,一般只有黑或白,这张由黑白为主色调的相片,配上最上潮不知道从哪里找的、纯黑色顶部还带着花朵纹样的相框,在织田作之助看来,简直是少女给自己亲手准备的三途川邀请函。 据他所知,Reborn对最上潮而言融合了父亲和老师的角色。 他被召唤出来的时候,最上潮对他本土死者的身份大惊失色,又正好认识他提到的好友,于是把他带给坂口安吾和正在洗白的太宰治。解决一些身份问题之后,织田作之助开始了最上家的必修课。 那是一本相册集,上面写着《最上家,一段历史》。 织田作之助:“……?”这个标题名字怎么一副抄袭的味道? 照片最早能追溯到大概最上潮八九岁的时候,看画质像是老旧的监控视频的截图。照片上是穿着白色破布连衣裙、头发疏于打理的小女孩和Reborn一起坐在屋檐下看雨的场景。 往后是一些成长照片,里面夹杂着一张恩奇都战斗时候的照片。织田作之助微妙地吊起眉毛,照片背景是在骸塞——金色的锁链自天际泛起涟漪,一条一条直直坠落,恩奇都站在高塔塔尖,长发被阵阵烈风吹向一边,而最上潮正端坐在他的臂弯。 这场景简直熟悉到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该评价什么,等下,原来当时龙头战争有个很嚣张的势力是这么回事? 过了这几页相纸之后是一些最上潮国中时期的照片(是的,她居然有在正经上学),然后制服一变,最上潮入学咒术高专,之后的照片几乎都是她和五条悟的合照。 而织田作之助是在最上潮二年级末出现在她房间门口,之所以她会在横滨呆一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处理织田作之助的身份。 “恩奇都的话……可能不需要工位,总觉得让他坐在这里办公非常奇怪。”最上潮想了下连穿鞋出门都要三令五申的乌鲁克古董,有些绝望地叹气,“其实只有织田作会处理文书工作吧。” 是的,经过几年的时间,恩奇都对电器的印象成功从“这什么破铜烂铁”变成“勉强有些可取之处”,已经是天大的进步。这位才是环保主义先锋代言人的乌鲁克古董贯彻了朴素和自由——说白了就是只负责打架其他什么都不管。 这么一想她的部门真是人才济济人丁凋零。 最上潮倒不是觉得压榨未来作家心怀愧疚,毕竟她自己都被压榨了还不允许她伤害转移么?关键是,她合理怀疑她要是压榨过头,第二天就会在她床头收到太宰治的暗杀函。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一阵节奏稳定的敲击声钻进最上潮耳朵里,她逡巡一周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敲门。 这个时候来敲门……难道是?! 最上潮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快速走去,她抓紧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摆出了朝气十足的营业笑容,一把拉开门,炽热地盯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努力不让自己的“嘿嘿”从嘴巴里漏出来。 站在门口的是一男一女,从面容上看,很明显能看出是兄妹关系,尤其是那如出一辙的爽朗笑容,令最上潮这种常年跟这种阴暗逼打交道的人有些不适。 咧着一口白牙的爽朗青年自我介绍:“我们是接受了五条悟学长的邀请过来的,我是灰原雄,准一级咒术师,旁边这位是家妹樱,勉强算是四级咒术师,平时负责当我的辅助监督。” 不愧是万能的五条悟。 最上潮一把握住爽朗青年——对不起,她的脑子里只有爽朗这个形容词——摆出一副熟人寒暄的姿势说道:“您是七海先生的同期吧,听七海先生说您在毕业之后在远离东京的地方当咒术师,怎么会想来横滨呢?不是我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最上学妹果然和五条老师说的一样,很有意思。”灰原雄不知道是从哪句话、还是从最上潮的表情得了趣,没有任何隐瞒地说出过去的事情,“啊——是听说过我在危机中侥幸生还,然后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吧?” 最上潮的笑容停滞在脸上,这位爽朗君怎么说话一点也不爽朗。 “抱歉、抱歉,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实际上我远离东京也是有些逃避心理,毕竟我还没有到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濒死的事实。” “不,您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毫无芥蒂到可怕了。” “诶——是吗?”灰原雄有些不自在地挠着脑袋,随后说道,“不过来横滨的理由也请不要笑话,是因为这里有编制。” 最上潮:“…………嗯?” “啊,我是说,因为是正经的公务员。” 她知道编制是什么意思,这个倒是不用解释两遍。 最上潮忍住想要吐槽的内心,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两个兄妹,终究还是讷讷地感叹:“原来也是有这样追求安定感的咒术师存在的……虽然我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民公仆啦,总之恭喜你,你入职了。” “咦、咦咦,不需要什么测试之类的么?” 这下反而是灰原雄有些狐疑地盯着办公室上方崭新的牌匾,上面写着“咒术支部”四个大字,仔细看似乎能翻面。 要不是是五条悟介绍来的,他也提前从七海建人那边打听过一些关于最上潮的消息,他真的很容易把这里当做诈骗组织。 “测试……呵呵,有什么是比实战更好的测试……”最上潮想起桌上那几叠堆积已久的案卷,低头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仿佛地狱使者一般呢喃,“我们就差只要是个活人都要了,不,不是人也可以,只要能干活就行。” 此时此刻,灰原雄感觉最上潮的双手就像钢板一样紧紧地焊死在他的手上,少女仰起头,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手下的重量,笑眯眯地问道:“可以的话,待会儿就办入职怎么样?我们欢迎你今天就上岗哦?” 灰原雄:“……” 果然是上了贼船吧! 5. 第 5 章 异能特务科,咒术支部。 “好热——” 天顶的中央空调正在运作,冷风在推力的作用下环绕着天花游走一圈,才徐徐下降。窗前的百叶耷拉下来,遮住一半光线,现在是下午两点,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靠在椅背上,神情恍惚。 最上潮闭着眼睛,一副要昏睡过去的样子:“我的身体告诉我室温很适宜,可一看窗外,我就觉得我离中暑只有出房门那一步。” 坐在窗边的织田作之助表示赞同,他已经自觉把电脑搬到里面的空位办公,原先的桌子上留下几盆阿比盖尔买的花代替他接受阳光曝晒。 “我只是觉得我们再不办公,坂口长官会过来把我们的电闸拉掉。”一名棕发青年礼貌指出他们的现状。 “看在恩奇都的面子上,他不会的。”最上潮无力地从座位上伸出一只手,朝着青年左右摇晃。 在灰原兄妹入职之后,他们部门把横滨地区挤压已久的咒灵事件几乎清理完毕——为什么说是几乎,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二三级咒灵事件啊! 大概是因为窗监测到的事件有限,现在多了很多被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积压在案的事件,全都一股脑堆在最上潮桌上,整整放了四五叠。 感谢人才辈出的横滨势力,虽然没有能力把咒灵解决掉,但控制记录得真好,最上潮人还没过来,案卷已经先放在她桌上等待查阅,而且还按轻重缓急排序……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这么贴心啊! 在他们处理完历史事件后,天气很快转热,直接进入了咒术界的工作淡季,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别说是人了,连咒灵都不愿出门。 他们当中对热度比较钝感的恩奇都被坂口安吾借去干活,以此换取让大家安心吹空调的机会,毕竟除了乌鲁克古董,经过现代设备侵蚀的人仿佛都中了“一旦离开空调我的生命将受到威胁”这种新式诅咒。 照理说,应该是要发生什么了。 最上潮忍不住将第一百零一次目光落在棕发青年身上,对方的后背仿佛装了接收器——哦不对,他好像确实有类似接收器的东西——一个激灵就转头看向最上潮,下意识摆出警戒的神情,而后才松懈下来。 “纲君,你说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发生呢?” “……到底要发生些什么啊!你跟Reborn藏着不告诉我,又整天眼巴巴地盯着我,再这样下去我要要求精神损失了!”好脾气地棕发青年拾起了他卓越的漫才技巧,终于忍不住抱怨。 关于棕发青年——也就是沢田纲吉,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那是一个明亮的白天。 最上潮正在跟太宰治溜去池袋拜访无头骑士的太宰治吵架,准确地说,是最上潮单方面找太宰治麻烦,因为对方提供了一些莫须有的情报。 “你骗我——!!混蛋太宰!!” 少女清亮又夹杂着愤怒的声音猛地电话那头冲出来,狠狠地刺进太宰治的鼓膜,他捂着耳朵,把手机拿到了另一边。 “我怎么骗人了?” 太宰治蹦跶地走在池袋深夜的街上,被路灯拉得狭长的影子看起来也没个正行。想到自己看到的五座大楼的监控,他感到一阵好笑:“我说了,那只蛞蝓是个坏脾气的小矮子,还没有脑子,冲动易怒,甚至连脸都不如我,是个彻彻底底的低等生物!” 最上潮“噫”了一声,听着太宰治这番充满拉踩的发言,忍不住痛击对方的自尊心:“呜哇——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要我说,中原先生不仅脾气好,还很绅士,甚至连脸蛋都是难得的好看,比现在游荡在池袋街头的落魄青花鱼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什么——?”太宰治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他怪叫了一声,咬牙切齿,“我劝你重新再思考下,毕竟挽回你岌岌可危的审美就只能靠我了。” 靠什么?靠你的花言巧语还是你贫穷的钱包? 最上潮在电话那头翻了好几个白眼,诚然她身边的人把她的审美无限拔高,但这不代表这些人是正常人。 比如说电话那头正在跳脚的太宰治。 最上潮必须承认,他固然很挑战神经底线,但那张脸的确很好出去骗人。尤其是太宰治身上自带的那种颓唐又脆弱的美感,走在街上都能被各式各样的女性搭讪,别人怀疑他是小白脸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这个人身上唯一坦诚的地方就是,他的内心跟他的外表表现的脆弱如出一辙。 最上潮自觉不能感受对方纤弱的神经,只能把太宰治当做阴晴不定的女高中生看待,她和太宰治的相处总充满着“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一句话能说清楚为什么要当谜语人”这类迷思。 “可是他——我说中原中也,的确很符合我的审美诶。” 最上潮语气平淡,言辞真挚。 太宰治恨不得赶回横滨,从他家橱柜下层的暗格里翻出从他创刊以来到叛逃的全期《某不服气的小矮人》甩给对方看。 他总结了一下中原中也到底是什么类型,最后恨恨地抱怨道:“明白了小潮,审美有缺陷不是问题,现在大家都很尊重审美的多元化,即使是这种审美,也不是不能原谅。” 最上潮:“…………?”到底是有多不待见中原中也啊。 打断他们通话的是一声尖叫。 门口的快递员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有就职男高音一角的天赋,他估计把一年份的尖叫全都发泄出来之后,慌乱地把这户人家的包裹扔在地上,也没等是否有人应答,忙不迭坐上他的车猛踩油门离开。 黑发少女带上枪,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猛地把门打开,拿枪指着外面的——咦?没人。 她的视线往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棕发青年,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是被慌乱扔下的快递。最上潮稍稍思索下,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暗暗祈祷快递员不会报警,不然她只能想出“她家人有扮演尸体的爱好”这种破烂借口才能解释这名从天而降、昏迷在她家门口、疑似碰瓷的青年。 把青年扔到沙发上,最上潮研究起手上的快递。那是一个小巧的长条礼盒,包裹得很精致,连上面用的系带看上去都很昂贵,她掂量着重量,有些疑惑地打开礼盒。 里面陈列着大小接近的三颗宝石,少女稍稍感知就知道,都是A级以上的宝石,不论是成色、透光率、切割角度都是最上潮经手过宝石中的前列。 小心又稳当地拿起中间那颗红宝石,最上潮放在自己的眼睛前面观察后,放进自己的魔装内侧口袋,低头对上了朦胧的一双眼睛——是琥珀一样透亮的橙色,温暖又不显得刺眼,有了那双眼睛,青年整个人像是活了起来,仿佛身体里有火焰在窜动。 她见过这名青年,在Reborn闲暇时画的画里面。 最上潮侧身,头发低垂在肩膀下面几分,如同刚才拿起的红宝石一样泛着光芒的眼睛半眯,朝着青年开口:“当然不可能是神仙教母,所以你觉得是哪个好心的黑手党在追求我的可能性大不大,纲君?” “……稍等,我能先听前情提要吗。” 他的视野还没清晰,只是依靠本能恍惚地回答了面前少女的问题。而他逐渐恢复的五感也在提醒他,有人正在下楼。 他躺在地上,朝楼梯口望去。 …… 沢田纲吉,二十五岁。 作为被白兰毁灭的众多平行世界的其中一个沢田纲吉,微不足道。即使他是三大世界基石,彭格列十代目,被其他人誉为“慈悲的教父”,也不能够阻拦白兰。 在他的死前他在想着什么? 是奈奈妈妈、同伴、已经死去的老师,还是他生命中出现的任何人?他已经没有印象了,所谓的走马灯仿佛不存在他的记忆里,传说人死后会去的电影院,他连门口的牌匾都没看到。 沢田纲吉只记得他的意识沉浮着,观察着白兰侵蚀到不同的平行世界,最后终于在某一个平行世界被十年前的同位体(他自己)给击败了。 啊啊、果然他的人生是少年漫吧,这种经典的王道套路也太俗套了吧,下一步是不是应该所有平行世界的人都复活了? 他忍不住吐槽。 下一秒沢田纲吉的意识彻底消失,等他重新醒来,他躺在一户人家的木地板上,除了一名朝他问着奇怪问题少女,还有…… “Reborn?” 他不知道为什么还能见到Reborn,也不知道为什么Reborn会维持着大人的样子,但这是他从意识开始漂浮在空中之后,第一次有了落地的感觉,眼泪像是这个时候才有了重力,从眼眶里不停地掉落。 他的声带也从虚空中重新找了回来,发出了哀恸的哭喊。 跟在Reborn后面的织田作之助感同身受:“如果是我死后,发现太宰或者安吾也死了,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不要在这种地方感同身受啦织田作!” 最上潮举手拍了下织田作之助的脑袋,于此同时,被死死抱住、眼神第一秒还是讶异、第三秒已经转成不耐的Reborn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把青年踹开,帽檐上的列恩熟练地变成一个写着10t的锤子,狠狠地砸向粽发青年。 青年连滚带爬地躲开攻击,随后以各种狼狈的姿势躲开第二下和第三下,中途还不忘起身调整姿势,最后抓住时期侧身躲开Reborn的一击,找到空隙重新抱住他的老师。一连串的连贯动作让最上潮不禁嘴角一抽,她默默地捂住了脸。 确信了,这一定是Reborn口中那个被他训练得吱哇乱叫的师兄,瞧瞧他这熟练的动作,和她简直是一套的,没有十年的被打地鼠的经验根本练不出来。 Reborn也被青年突如其来的招数搞得没有脾气,他这几年的态度好了不少,任由青年再哭了十几分钟,最后用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打晕沢田纲吉,将他拖回房间。 眼看着那扇三途川的大门即将关上,最上潮忙不迭伸手,朝这位威严无比的老师赔笑道:“解释清楚的事情就交给你了!Reborn!” “放心。”礼帽的阴影下,最上潮只能看到对方露出一个阴恻恻地笑容, “我今晚不打算睡觉,一定让他全都交代清楚。” “不是,我是说……您请。” 最上潮肃穆地站在原地,把那声“不要动用私行”的呐喊按捺下去,饱含泪水地看着那扇房门关闭。 6. 第 6 章 第二天一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西装革履、看起来就是社会精英、仔细一听居然还是意大利最强黑手党的十代首领,简直就是精英中的精英的沢田纲吉。 ——仿佛昨天抱着Reborn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不是沢田纲吉一样。 最上潮保持微笑:“所以昨天交流了什么?” 限定精英·沢田纲吉一秒破功,他敏锐地往四周逡巡,打了个冷战之后,表示不愿回忆昨晚的惨痛经历。死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在老师面前复盘是怎么死的感觉真是新奇又古怪,差一点棕发青年就要士下座写检讨书了。 事实上,昨晚跟Reborn聊过之后,他发现这个Reborn和他并不是一个平行世界,但他跟Reborn都默契地无视了这点,而对于Reborn死后还能给他找了个师妹这件事—— 她一定很不容易吧。 沢田纲吉为最上潮哀痛三秒,顺便回忆起他的黑历史,包括但不限于被迫裸奔、被花式折腾、被赶鸭子上架、被举行各种奇怪活动……他都成功挺过来了(落泪)。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保持现在这副靠谱成年人的样子。 确实,除了初见面时候的尴尬场景,最上一家对沢田纲吉的评价都很高。 “那聊聊宝石。” 最上潮耸耸肩,研究剩下两颗宝石,饶有兴致地邀请沢田纲吉一起品鉴:“你应该懂吧?Reborn有教过我这个。” 沢田纲吉把宝石拿了起来,摆弄两下,脸上一副“懂,但不多”的表情,朝放在一旁的鉴定书努嘴:“鉴定书都一起送过来了,还挺省心。” “所以你觉得,关于□□高层干部想要贿赂我这个想法比较贴切,还是□□高层干部想要追求我这个方向比较靠谱?” 沢田纲吉回忆起前情提要,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迟疑:“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是你想太多了?难道不是因为他消耗了你一颗宝石,所以回了三个作为赔偿,同时也作为正常的人情往来么。” “可是这样很没有意思!” “你要什么意思啊?!!” 黑发少女哼着歌,把剩下的两颗宝石也收进自己的口袋,用非常具有Reborn特色的口吻说道:“既然送了这种东西,就要做好被别人误解的准备。” “是的。”在一边优雅喝咖啡的成熟大人Reborn终于赏脸加入他们的对话,轻微颔首,头顶的列恩靠在帽檐上休息,被惊醒之后换了个位置趴下,“下次一定要当面表示自己的感谢。” 最上潮伸手,一瞬间昨天被她收进魔装的红宝石又出现在手上,经过一晚上的魔力灌注,宝石的成色比刚拿到手的时候更好。黑发少女不知从哪找的配套装饰,把红宝石镶嵌进一个铂金吊坠,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锵锵——” 刚下来没一会儿的织田作之助听了一些片段,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仔细打量着—— 和原来那颗红宝石不一样,送过来的这颗在颜色上要更亮一些,更接近少女的眼眸,大小也正正好是吊坠的尺寸。最上潮用短链串起之后,正好停留在她锁骨中间的凹陷处,相邻的棱面反射出被切割后的光束,支离破碎地向四周发散光芒。 “中原干部的审美不错。” 沢田纲吉:…… 他发现了,他在短短一天就发现了,最上潮不愧是Reborn言传身教教出来的,这个恶劣的样子真的跟Reborn一模一样。 可能是没有所谓的首领教育这一说,少女整个人会轻松单纯很多,包括她居然敢跟Reborn撒娇,这可是沢田纲吉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 换成是他或者迪诺,会被打死的吧? 迎着Reborn若有若无的眼神,沢田纲吉咽了下口水,暗自点头:肯定会。 ——所以这个家里的组成其实是,带大最上潮,厥功至伟的Reborn,被Reborn一些特性影响的家庭中心最上潮,以及或多或少都向着她的其他人。 他们这些人当中最特殊的是织田作之助,他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除了最上潮之外还有其他羁绊,比如说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以及自己写小说的梦想。 其他人就不一样。或是英灵,或是其他世界的死者,他们的羁绊在死亡那一刻已经切断,即使以别的形式复活过来,也不能够再延续。 而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羁绊,或者抽象一点说,他们在这个世界的落脚点是最上潮。他们扎根在少女的血液、骨骼、灵魂中,独立出来,反过来去保护她的生命——这样一回事。 其实按照他在意识沉浮时看到的故事里,他也应该跟着所有平行世界的沢田纲吉一起复活。 所以会是怎么样呢?那个世界的故事或许在他不存在的时间里继续延续,又或者有另一个他代替了沢田纲吉原本的存在,还有可能因为少了他,和某条相似的世界线重合起来了。 这些已经不是值得沢田纲吉去思考的问题,交给那个世界去操心吧。 沢田纲吉无赖地想,凭什么他是黑手党还要拯救世界,哪有这种好事,他留在这里当公务员,拯救世界还有底气呢。 “说起来,忘了说——”最上潮想到什么,突然转头,朝沢田纲吉笑了笑,“欢迎加入,纲君。然后,准备好迎接工作了吗?” 她懂的,她都懂的。 所谓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已经是屡试不爽的经典套路,她在看到沢田纲吉晕倒在她家门口,而且看来还是罕见的能打也能写报告的人才——关键是正是她急需的那类,她就已经明白了。 阿赖耶识作为黑心雇主,可不会平白无故给她送人。 发现沢田纲吉脸上显而易见的困惑,最上潮猛地转头,盯着那边悠闲喝咖啡的大人,问道:“你昨天到底解释了什么?最重要的部分呢?” “这个等阿纲自己去解决才会更有感受吧?阿纲是实战派的。” 沢田纲吉:呃,不,他姑且还是想要大概了解下是什么事情的。 …… 直到今天,沢田纲吉依旧不知道最上潮所说的“最重要的部分”究竟指什么。 初夏的窗外已经有了蝉鸣,混杂在空调外机的混响中,惹得人心烦意乱。最上潮骨子里的惫懒和由于沢田纲吉到来的精神紧绷正在眼皮上打架,她阖眼几秒后猛地惊醒,打开了办公室配置的电视。 不同于坂口安吾那充满高新技术和未来感的满面屏幕,咒术支部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警署办公室,木质的办公桌上面配置一台随处可见的电脑,连那台公用的电视机都是最上潮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她把界面停留在了横滨自己的本地新闻节目,主持人优山小姐扬着甜美的笑容,正在进行一周总结。 横滨上能报道的新闻尺度可不是一般的大,最上潮甚至在上面看到了黑手党火拼的场景,看起来像是哪位一般市民不小心路过拍下的照片——仔细一看水印都没有打掉,真的没关系吗电视台! “以上就是一周新闻。此外,关于近期网络上沸沸扬扬、正在急剧传播的跳楼视频,我台也进行了调查……” “跳楼视频?”最上潮小声地嘀咕着,转头环视一圈,只有灰原樱踊跃举手,她指着灰原樱点名,“樱,你来说。” “大概是两天前突然爆火的一个视频,我以前的中学群都传开了。” 灰原樱的国中就读于东京,不算是个好学校,偏差值普通。但正是因为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学校,学生们毕业后的去向五花八门,同时还维持着在现在这个社会比较罕见的同窗友谊。 当然,按灰原樱自己的说法,还能活跃在现在的都是资深上网吃瓜人,她凭借一些咒术界的边角料新闻成功打入核心团队。 翻着群消息,灰原樱总结道:“据说是一个国中生的跳楼视频,其实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能够被疯传的理由是,这个视频已经上升到都市奇闻那个高度了,听说给不喜欢的人看到,会带来不幸。” “目前相信的人好像不多,但出于玩乐的心态,反而误打误撞传播起来。目前还没有出现相应事件,起码网路上没有报……” 灰原樱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办公室所有人看着正在播放的电视节目——上面的主持人优子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把枪堂然皇之地放在桌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被评为“横滨三大主持人小姐”的甜美制胜笑容。 最上讷讷说道:“虽然横滨这种地方搞枪支很简单啦,但这也太离谱了。” 仿佛古早电视里放的辛辣又嘲讽的黑白默剧一般,优子小姐迟缓地拿起枪,提线木偶一样活动着关节,用一种古怪扭曲、看起来就很伤骨头的姿势把枪口抵住旁边男主持人的脖子。对方甚至还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就被打了一发子弹。 动脉迸裂喷出的鲜血几乎是恐怖片才有的效果,桌面,地面,甚至女主持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血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屏幕里的女主持人的眼睛比一开始红了很多。 她的眼睛颜色不是红的吧?最上潮还有心思回想,是什么来着……不是那么突兀的颜色,但好像很接近……是了,棕色!她的眼睛是棕色。 电视还在持续放松(最上潮猜摄影师应该已经吓傻了),血液从优子小姐头顶滴落下来,部分在脖子流动,剩下的顺着脸颊,把白色的衬衫衣领晕染出一片红色。 似乎是不太过瘾,优子小姐脸上的笑已经不再是甜美的模样,她的嘴角还带着鲜血,咧出一个奇怪的、足以让人当晚做噩梦的弧度,随意在还没死去的搭档身上又开了几枪。 做完这些之后,她低头检查□□,四处逡巡。绕着桌子转了几圈之后,才如同醉酒一般走到正前面的摄影机前,她泛红的瞳孔缩得极小,死死盯着镜头。 “砰——” 在她开枪打向摄影机之前,用夸张的嘴型向所有人无声说出一句话。 【绝望吧。】 屏幕黑屏的那一瞬间,他们办公室的大门猛地被打开,坂口安吾快步走进来,看到他们所有人围着电视机,同时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他,一瞬间停住脚步,掩盖自己失态表情似的轻咳两声:“你们都看到就好办了,紧急事件。潮?” 还拿着遥控器的少女一激灵猛地把电视机关掉,从办公桌上跳下来,脸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来了,就是这个。” 7. 第 7 章 心脏,承载着人的情感、生命和灵魂,是一个容器。吉野顺平是这么觉得的。 而既然是器皿,就一定有个容量,当容器承载超过自己的界限,会怎么样——破坏?崩溃?里面的液体溢出来?或者以上都是。 所以,人的心承受多少绝望,会让心脏这个血肉的器皿崩溃呢?绝望又是什么?是霸凌、暴力、羞辱,还是……未知的意外。 吉野顺平望着窗外自己孤单的影子,试图抽了下嘴角,窗户上模糊一片的球状阴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还有几分嘲弄。 或许在这个平淡的校园游戏当中,他就是那个抽中不好角色的可怜人而已。没有任何理由,一定要有的话,只能是运气不好,毕竟,这样不好的角色总是会有人抽到。 而就他而言,即使抽不到这个角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做不了引起哄堂大笑的小丑,也不是某一方面有着过人之处的新星。吉野顺平对自己的定位有着深刻的认知,他就是个普通的、甚至有些阴暗的边缘学生。 所以,抽中了一个供人取乐的角色,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只是他有些难以想象他的生活会如何持续。如果有个按钮,可以让讨厌他的人全都去死,他想,可能过不久,他会毫不犹豫地摁下去。 班级里活跃的团体下课后总是簇拥在一起,互相推挤打闹,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男男女女都会发出那种易拉罐被挤压的声音,刺耳又聒噪——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隔壁中学有人跳楼。” “咦——真的假的?” “真的,早就传开了,你们现在才知道?嘿嘿,我这里有视频,要看吗?” “呜哇,好恶心。” “看嘛看嘛!听说这个视频有魔力,都现在网路上特别火。” 觉得恶心就不要看啊。 吉野顺平只听了几句,便捂住耳朵,趴在课桌上,试图无视后面的动静。他的生活里充满了不能理解的事情,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点毕业,离开这里。 …… 异能特务科总部。 最上潮和沢田纲吉被带进一个小会议室,坂口安吾把门关上之后,他们才发现外界的声音全都被隔绝出这个空间,很显然,他们办公室是没有这种昂贵设备的,明明都是直属支部,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 真是世态炎凉。 “这个事情在网路上已经被广泛讨论了,信息科那边正在加速处理,屏蔽视频、避免进一步扩大化这些方面不是问题。” 坂口安吾拿出了那段视频,打算重新再播放一遍,却被沢田纲吉叫住。 这个还没有将信息登录进异能特务科的从者,在坂口安吾看来,气场和种田长官、森鸥外等人类似,是常年位居上位的感觉,不知道最上潮又走了什么好运召唤出这种强力帮手。 “最好不要再看这个视频了。” 在一旁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观察沢田纲吉的种田山头火问:“有什么根据吗?” “没有,只是……”沢田纲吉现在已经可以很平常地说出理由,虽然看起来确实很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事实确实是,“我的直觉比其他人稍微好上一点。” 种田山头火朝坂口安吾做了个手势,对方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把视频关掉。 在放送事故发生的瞬间,坂口安吾底下的人已经火急火燎地把这件事的相关信息全都收集起来。当然,能这么快的原因还是因为网络科在追踪视频来源的时候,刑事课正好接到了来自警署的案件转接电话。 “本次事件被暂定为绝望病。” 最上潮接过案件本,翻阅起来。 坂口安吾将另一本案件本递给沢田纲吉之后,做了个简要总结:“所有相关事件的发生人除了精神异常之外,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绝望】——自己的绝望、他人的绝望,以及要让所有人绝望。” “目前能追溯到的最早事件,也就是刑事科接到的最初报案,是发生在电视台事件的十八至十九个小时前,也就是昨晚傍晚的放课时间,发生了班级学生间的自相残杀。” 位于东京的国中,一个班级的学生在放课后聚集,随后发生了自相残杀事件,现场仅有一人生还。目前学校方面以整改为理由停学,消息控制得很好,案件发生后因为不太寻常,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异能特务科,并进行了现场封锁。 往后翻了几页,都是现场照片,最上潮问:“监控呢?” “还在修复。”坂口安吾指着那几张照片的角落,那是掉落在地上的摄像头,“现场太过混乱,监控也被波及到,信息科那边拨人去抢修监控了。不过,我劝你不要对这类监控抱有太大期望,据我所知,这种学校百分之八十的监控都是摆设,尤其是在教室内的监控。” 这所国中并不是什么重点国中,它平平无奇,甚至隐隐存在校园暴力的传闻。这也是为什么坂口安吾会笃定监控无效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所谓的人权和成本,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免真的发生什么,校方必须提供证据这样的情况。 毕竟“监控设备损坏”可是再正常不过的搪塞借口。 “所以,潮,现在的重点是什么?” 沢田纲吉看向最上潮,被问话的少女匆匆几页把剩下的照片看过去,然后重新回到案情介绍,对这个流程熟练无比地说到:“当然是先去问那个生还者情况。但最重要的还是……” 对上那双明亮的红眸,坂口安吾和种田山头火异口同声:“偷渡者。” 感到自己受到莫名其妙的职场排挤的沢田纲吉:“……?” 脸颊好痛,笑容要维持不下去了,所以真的没人跟他解释么。 “少部分偷渡者会报警,但大部分不会,通常来说也不是那么难发现,混入某个组织的可能性更大。” 最上潮根据自己之前的经验推断着,并结合来横滨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思索道:“港口黑手党吧。” “要是被武装侦探社发现,那边的乱步大人会把人送过来的,只有港口——喂?中原先生是吗?是我,最上潮。这个时候打扰真不好意思,您应该没在出外勤吧?没有就好,是这样的,我就单刀直入了——” “你们那里最近有出现奇怪的人吗?” 一阵古怪的沉默之后,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朝电话大喊:“所以那个白毛是你们的人吗?” “咦、诶?”听这口气,感觉像是给港口黑手党造成了不少的麻烦,最上潮两声怪叫之后,立马义正严词地撇清关系,“那不是,顶多是关联嫌疑人物,异能特务科不对他的任何行为负责。” 中原中也不吃这套,他正愁着没人把那个突然出现在港口黑手党的麻烦人物带走,最上潮这个节骨眼打电话过来,即使只是关联人物也需要负责。 “我才不管什么关联不关联,他现在给港口黑手党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你们赶紧过来给我把他处理掉。” 他想到那个目前还被关在房间、自称是狛枝凪斗的奇怪少年,脑袋就一阵隐隐作痛。 “处理?我们可是正经公职人员哦中原先生,处理什么的未免也太……” “带走调查、配合工作,随便你们怎么说,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他的情况,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异能特务科的路子。有句实话我必须说,他很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 中原中也想到他们无故浪费的枪支弹药,损毁的天花地面,因为各种意外扭伤的下属,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太宰治还要恐怖,是哪里来的异能力者,完全没理由的强运吗? “多谢提醒。”电话那头传来最上潮冷静的声音,她沉吟半晌,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那个,从刚才开始,港口黑手党的警报是不是一直在响……” “我知道,该工作了。” 最上潮用西子捧心的姿势拿着手机,在中原中也干脆利落地留下一阵忙音之后,她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坂口安吾,发出遗憾的叹息。 同样是工作,同样是加班一线的精英人士,为什么对方就能把“该工作了”这平平无奇的几个字说出一副要拯救世界的魄力呢?这要是放在漫画里,一定有单独的一格吧? “容我提醒一下,你的眼神透露出你在想很失礼、可能对我造成一定程度人身攻击的事情哦?”坂口安吾面不改色地回望最上潮,问起了正事,“听起来,人似乎在港口黑手党那边?” “还有更不妙的事情。”最上潮收敛表情,有些凝重地猜测到,“如果不是哪个不长眼的袭击港口黑手党大厦——你看你们都觉得这种事情很不可能了吧?如果不是这种情况的话,港口黑手党现在内部的警报声……可能不妙。” 至最初发生的案件之后,午后放送事故之前,案件本上还有记录一些大大小小的斗殴、伤亡事件,几乎全都是一群人互相攻击对方造成的。 …… 此时此刻,房间内的狛枝凪斗完全不受警报声的干扰,从警报响起前,到慌乱嘈杂的脚步声经门口而过,他都保持同样的姿势,不带任何感情地抱怨:“我真是不幸。” 是的,还有比落入黑手党更不幸的事情吗? 狛枝凪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冷静地想着事情,在那片冷静背后,是隐隐泛着红光的兴奋和期待。 “我真是不幸。所以,在这份不幸过后,我的幸运会带给我什么?” 8. 第 8 章 “所谓偷渡者——” 坐上车,最上潮终于开始正经地跟沢田纲吉解释这个概念,不过答案听上去有些搪塞敷衍。 “就是从其他世界偷渡过来的人。” “给我展开一点啊!敷衍也不是你这么敷衍的!” “我下次一定要把这个东西写成报告,不然每来一个人都要解释一遍。” 最上潮不耐地哼哼两声,同样的话术她已经说过数十遍不止,她阖上眼睛,几乎倒背如流。 “跟你们这些通过阿赖耶识的正规异世界来客不同,偷渡者完全因为意外,或者更过分的,是那边世界出于对世界发展的考虑,钻空子把他们扔过来。” 事实上,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它本身会对偷渡者有一定程度的排斥,即使最上潮不去插手偷渡者的事情,他们在一定时间过后也会自动回到原来的世界。 但这其中有几个问题。 一个是偷渡者不一定是喜好和平、安于现状的人。很多时候,他们所在世界的教育与习俗和这个世界相差太多,因此他们的一举一动很容易造成一些混乱,从治安方面说,建议早早将其控制并遣返,当然从偷懒角度就…… 另外一个是本身最上潮这个世界的能力构成也很复杂,有异能者,有咒术师,还有隐秘侧的奇怪力量体系,指不定偷渡者能找到让他们永久滞留在这个世界的办法,那情况会变得相当棘手。 毕竟最上潮也不是什么魔鬼,总不能一枪把偷渡者送上英灵座再遣返吧? 听到这里,沢田纲吉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最上潮没有提到:“那和绝望病有什么关系呢?” 最上潮将脸蛋皱成一团,不知是此时的话题让她难受,还是路上的颠簸以及过快的车速让她有些反胃,沢田纲吉引以为傲的直接告诉他百分百是前者。 “就跟偷渡的外来物种可能会带来未知的病毒一样,偷渡客也是一样!不管是不是故意,只要界门打开,规则这种东西就很小猫一样,最喜欢往狭窄的缝里钻,这些和我们世界格格不入规则就像病毒,会让世界生病。” “这个病严不严重不好说,棘手的是,它发作和传播的速度很快。” 生病是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具体表现是会出现很多异常现象,最上潮一般干脆利落地称之为【异常】。【异常】有大有小,小的话可能用不了多久现象自己就会消失,大的话…… “正好让纲君撞上,超幸运诶,这次可能是能排进前三的棘手事件哦。”最上潮古井无波,甚至连声调都没有起伏地祝贺。 “可以的话我不需要这种幸运。”沢田纲吉扶着额头,觉得事态突然严重,他也有预感,那个视频只是一个引子,更麻烦的还在后面,“所以我们支部其实是……” “咒术支部,全称咒术与异世界事件综合处理支部,省略了一些重点内容。” 沢田纲吉面无表情:“这个省略程度是我拿去打官司都能判虚假广告并获得胜诉的程度。” “怎么会。”最上潮讪笑一声,给对方展示什么叫做黑心公司的充分准备,“我们门口那块牌匾是可以反过来的,背面就写着全称。” 这不是又要拯救世界了吗—— 沢田纲吉在心中哀嚎,表面却依旧能维持他那副职场精英作派,侧头看向最上潮:“我们现在去见那个偷渡者,然后?” 最上潮理直气壮,不假思索:“然后问他异常源是什么啊!他感应不到就带着他一起去见那个幸存者,偷渡者不就是用来干活的么?” “……真是简单粗暴。” 车停在港口黑手党办公区楼下。 沢田纲吉望着这五座大楼,忍不住跟个旅客一样拍了个游客照,黑手党办公区是地标建筑,听起来拉风得要命,果然各个世界的黑手党风情很不一样。 黑发少女站在原地望着这个正在研究怎么摆姿势的黑手党首领,沉默地把那句“你不是住古堡办公么”给咽了回去。 等了三分钟,没有人来接待,最上潮开始觉得不太对。 她跟结束游客照的沢田纲吉对视一眼,默契地打开门,一前一后径直走入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大堂里面有打斗过的痕迹。地面的大理石砖有几块破碎的痕迹,天花上极其有品位的吊灯被打下来一半,又添了几分艺术感,弹孔和弹壳四散在大堂周围,没有规律地分部在地板上。 最上潮换上魔装,解开保险栓,示意沢田纲吉跟上,慢慢朝着电梯的方向前进。 “去哪里?” “首领办公室。”最上潮利索地刷了电梯卡,在沢田纲吉疑问的眼神中,把卡夹在手指间,在他面前晃晃,“刚才从前台顺过来的。” 沢田纲吉:“……”师妹,你究竟学了什么啊?师妹! 少女一眼就看出沢田纲吉剧烈地思想斗争,忍不住说道:“你是想问Reborn教了什么是吗?他什么都教了。” 包括但不限于品鉴,开锁,顺手牵羊,变装,开车,调情(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鉴于Reborn是个正常的意大利成熟男人,教这个也不奇怪。 沢田纲吉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学会这些奇奇怪怪的小技巧,而面前比他小了七八岁的少女做起这种事情来得心应手。 到达首领楼层,电梯门刚打开,一个人影顺着门缝冲进来,飞快地伸出手扼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脖子。与此同时,最上潮的枪口抵住对方的太阳穴,狠狠地往旁边推,两个人都撞在了电梯的玻璃上,脑袋发出响亮的一声,看来磕得不清。 忍着疼痛,用脑袋痛击来者的最上潮勾住他的脚,一个翻身直接跪地坐在对方身上,用大腿的力道压制住青年劲瘦的腰腹,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顺着手的方向往外扯。 扼住少女的脖子,在途中觉得不对想松手,却平白受了一击的中原中也:“……” 就差扣下扳机的最上潮:“……嗨?” 挤进电梯的森鸥外以及身后的尾崎红叶:“哦呀?” 首领办公室。 最上潮摩挲着脖子,指着门口那些倒地的黑西装,疑问:“这是什么情况?” 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地盯着对方脖子,半晌没说话。 ——呜哇,耳根后面都是红的。 当场就发现但是没说出来的最上潮,发现少年收力了所以没有插手的沢田纲吉,以及最后挤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森鸥外和尾崎红叶都是观察敏锐且热爱八卦的人,用为数不多的良心给中原中也留了点活路。 森鸥外真的很想调侃,但鉴于还有外人在,他主动接过话茬:“最上小姐应该有关注今天中午的电视放送失误事件吧?那个放送结束之后,我的员工们似乎出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行为。” 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脸色阴沉,眼眸看着他房间内被打碎的电视屏幕,低声道:“开始自相残杀。” “所以外面躺着的黑手党员工……?” “哦,整栋大楼喷了强力的催眠剂,强制所有人进入昏迷。我们本来是想去把昨天关押的狛枝凪斗带去异能特务科,谁知道突然起了□□。” “那大堂的打斗痕迹?” “那是试图抓捕狛枝凪斗时候留下的。”想起昨天在监控录像看到的场景,森鸥外面色微妙,语气也带着几分飘忽不定,“别担心,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倒是我有好几个手下因为各种意外原因扭伤,甚至还有枪械卡壳以及弹药受潮的小概率事件。” 沢田纲吉脸色一直很微妙。 从刚才进门之后,他发现除了最上潮,屋子里的剩下三个人或多或少都在观察他,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他面前的周围黑手党首领,对方的眼神里就差没写着:快用个能力让我看看。 身后的中原中也更像是在评估他的实力,皱着眉头看了他好几眼,而在森鸥外旁边的尾崎红叶只关心他的举动会不会威胁到首领。 熟悉的黑手党作风。 他转头看向最上潮,发现对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面接电话—— “安吾?……哦?武装侦探社的社员自己找上门来,江户川乱步目前正在会议室坐着?我这里可能还要一会儿,会尽快赶到。【异常】?”最上潮转头,逡巡一圈,给坂口安吾增加了一些压力,“□□出现【异常】,我会带着森鸥外、尾崎红叶、中原中也,以及偷渡者回来。” 打开狛枝凪斗房门的时候,少年正躺在床上看书。 他看起来比最上潮小一些,按照中原中也的说法,是个言语古怪的人,看到一群人突然进来,他也没有露出惊讶,而是气定神闲,笑眯眯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狛枝凪斗。”中间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女做了自我介绍后,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会帮你回到你的世界去,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这样的人吗?” 少年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变声期的原因,带着沙哑和黏腻,微微上翘的尾音并没有冲淡那份黏腻,而是带着更奇怪的感觉。中原中也总觉得自己是在听另一个版本的太宰治说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狛枝凪斗叹息,打量着最上潮,对方和他截然不同,优秀,自信而且耀眼,无疑是被才能青睐之人:“我这样的垃圾能帮助你什么呢?或者说,有什么事是我这样才能不值一提的人都能做的?” 啊——是这种类型。 最上潮没有半分犹豫,熟练地走上前握住狛枝凪斗的双手,鲜亮的红色直直盯着他,让他无处遁逃:“怎么会?狛枝君的才能不是很出众吗?请帮我拯救世界,我需要你帮忙把大家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咦?” “没错,狛枝君一定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才停留到现在的吧?那是连一文不值的你都能够闪闪发光的时刻,是打败绝望的绝赞场合。” 少年无声地裂开嘴,死死盯着最上潮耀眼的眼眸,双手紧紧地和对方握在一起。 沢田纲吉:“……” 中原中也:“……” 看着最上潮一套又一套忽悠高中生,在场只有森鸥外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簇拥着狛枝凪斗上了港口黑手党专用的直升机,他们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里有绝对不具备直升机技能的森鸥外和尾崎红叶,因为自己能够控制重力,所以飞行其实不在话下的中原中也,还有同样是能够靠自己能力飞行的沢田纲吉。 学过那么一点直升机技能,但没有实践过的沢田纲吉刚想出声,发现黑发少女已经很自觉地坐到驾驶座上,招呼着他们进来。 操控着直升机稳稳起飞的同时,最上潮跟他们透底:“实话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开直升机,应该问题不大。” 森鸥外检查了跳伞装置并看了中原中也一眼:“……没事,你开。” 9. 第 9 章 狛枝凪斗,正读于希望之峰学院高中二年级。 才能是“超高校级的幸运”的他,从来都不觉得他是有才能的人。不,这么说不准确,在他的心里,他和普通科的学生又有着天壤之别,只是比起其他人(同班同学)来说,他的才能微不足道,犹如萤火和皓月,前者如何与后者相提并论。 被这种不可控的才能随意摆布人生的他,只是运气稍微好一点,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在他的幸运来临之时,一定也会带来巨大的不幸。这样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一定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但即使如此—— 【即使是我这样的人、正是因为我这样的人,我才从心里爱着希望。】 所以,经历了希望之峰学院的危机时刻,接着落入异世界被黑手党抓到,现在又被特殊组织保护住的他,能够亲手创造出希望是吗? 狛枝凪斗在坐在嘈杂的会议室里,静静地露出微笑。 他的旁边是正在争吵的大人物们。 坂口安吾被直升机的紧急迫降搞得头昏脑涨,在正式开会前,忍不住提起这件事:“用直升机为什么不打报告!前不久不才有政策出来吗,高空飞行都需要打报告!” “你不能因为我是驾驶员就提出这种要求!”最上潮叉着腰,指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据理力争,“那是港口黑手党的直升机,你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向异能特务科申请过高空飞行?” 森鸥外微笑着加入战局:“话不能这么说,最上小姐,我们还是打过几次报告的。” 对面的江户川乱步从鼻腔里有力地“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拆台:“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吧?那两次打报告也是因为要跟异能特务科对接才打的,这种事情一眼就看出来了。” “乱步,不要乱插嘴。” “高空申请这件事先放一边。”坂口安吾扶着额头,默念着什么,深吸一口气,“你有驾驶证吗?你无证驾驶这合理吗?” 无证驾驶——?那她无证驾驶的历史多了去了。 最上潮将手指精妙地偏移了一个角度,正好对着中原中也:“那重力使自己上天应不应该高空管制?是不是也要搞个驾驶证之类的?再说了,有中原先生在,肯定不会坠机!” 中原中也:“……”重力不是让你这么用。 他算是有些清楚森鸥外为什么对最上潮耿耿于怀了——好用的异能,聪明的大脑,甚至体术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见招拆招以及顺杆而上的能力也很强。就是…… 中原中也没有想到对方的性格可以称得上是活泼了。 最上潮拿中原中也出来举例,成功让坂口安吾宕机几秒,在这种吵架的要紧关头,她深知乘胜追击的道理:“安吾君,我可不觉得你会开车时候拿到了驾照,要我查记录么?” 她相信异能特务科有动用童工的黑历史,而确实还没成年就去港口黑手党当卧底的坂口安吾:“……” 褚发青年看着面前这场闹剧,强忍住笑。 黑发少女还在跟坂口安吾大胆控诉异能特务科繁琐的流程,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在和他的首领打机锋,旁边的种田山头火在看戏,而偏头一看,江户川乱步趴在桌子上快睡着了,与谢野晶子在他的左边玩手机,顺带拍了几张照片——正好抓拍的是森鸥外表情奇怪的瞬间。 “真是奇妙的经历,是吧中也?她还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难怪鸥外阁下过了几年都还有印象。” 在他身后,尾崎红叶斜着身子靠在墙边,饶有兴致地跟中原中也交谈。 中原中也颔首:“是吧……确实挺讨人喜欢的。” “中也——”尾崎红叶拉成了声音调侃,“不要讲得你好像很大的样子,据我推测,你应该比她大不了多少,算是同龄人。” 青年压低声音:“红叶姐!” “那我们开始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击掌,本来还在吵架的最上潮和坂口安吾同时收声,两个人装模做样地轻咳了两声,整了整衣领,恢复外人常见的异能特务科精英的模样。 “针对绝望病事件,异能特务科有提前备案,但事情的发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最上潮接过坂口安吾的话头,开始陈述,“其实就是放送事故结束后刚开了个会,港口黑手党就中招了,打得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目前针对绝望病做出的判断是,这是种有和电子病毒一样传播速度的病症。沾染绝望病的患者顾名思义,会变得绝望,这种绝望体现在无端增加的攻击性,他们会制造事件去传播混乱与绝望,这是目前能够知道的。” “最上小姐,我想打断一下,我比较关心的是你电话中提到的偷渡者。” 最上潮盯着突然发言的森鸥外,那双红色的眼眸转了一圈,落到了狛枝凪斗的身上,少女露出了公式性的笑容,回应:“当然,你有知情权,森鸥外阁下。但有关这部分的内容希望大家出了这个门能自动忘掉。” “所谓偷渡者,或者说异世界来客,怎么说都好,就是一些通过非法途径,有意或者无意进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本身不一定会造成危害,但通常会有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概念或者规则顺着通道一起进来,造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讲到这里,少女直接问到:“狛枝君,你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你是说绝望病?”白色头发的少年保持着笑容,轻松地回答,“知道,我的世界正在被绝望所侵蚀着,你要是问源头在哪里的话,可能我也算是一个传播源,但现在我的头脑很清醒。” “因为狛枝你是那种不管有没有绝望,核心愿望都差不多的人吧。” 狛枝凪斗轻轻点头:“是的。我想要看到永恒的希望。” 嗯嗯,就是中二病。最上潮略微思索,同样点了点头:“大概了解。” 沢田纲吉忍不住侧目,在他看来,如果狛枝凪斗有火焰属性的话一定是雾,瞧瞧这说话的方式,颇有六道骸的精髓,需要外人用一套语言解密模式来翻译对方这种“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好像不是人话”的句子。 最上潮逡巡一圈,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迷茫的表情,不可思议地开口:“就是他那套希望绝望论。比如——只有深渊漆黑般的绝望才能孕育出炫目的希望?” 最上潮试探说了自己理解,往狛枝凪斗的方向一看,对方频频点头,仿佛最上潮说了什么警世名言,赞许地看着她。 在场第二个理解的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狛枝凪斗,随后又重新阖上眼皮,他才不理会这种不知道从哪个中二片场过来的小孩,乱步大人比他成熟不知道多少!社长看了他今天沉稳的表现,应该可以奖励一个巧克力冰淇淋可丽饼吧? “这样抽象的概念却孕育出来真实的病症,很有意思。”森鸥外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了个不礼貌的问题,“那么假如说,把偷渡者杀掉呢?” “先不说你应该杀不掉狛枝君的。”最上潮回想起港口黑手党大堂的惨状,就事论事,“偷渡者本身时间到了就会被自动遣返,而处理掉偷渡者也不会让异常现象减轻,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效率论的下下策。” 况且他们还需要狛枝凪斗处理一些事情。 坐在位置上的森鸥外点头,他似乎终于把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示意最上潮继续。 “现在的关键其实是去探究绝望症的源头,一般来说,会有一个最原始的传播源,把那个东西销毁掉就可以,越早找到越好。” 不然的话,传播源可能会发生变异。在这个有着各种力量体系的世界,如果哪天传播源能长腿满世界跑,最上潮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目前我们知道的一个传播途径是中午的放送。”坂口安吾接着说,他在最上潮去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带人跑了一趟电视台,在现场收集充足的情报过后,才回到异能特务科,“之所以比作电子病毒,是因为观看视频确实能影响人的精神,在放送之后,横滨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冲突事件。” “但既然异能特务科有负责这件事的人选,其实只需要等待贵方把事情解决完成就行,还是说……贵方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说到这个,森阁下不如先照个镜子吧。”最上潮突然笑了,把走上前把随身携带的镜子拿到森鸥外的面前,“您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红了,应该是看过中午的放送。现在可不是敲竹杠的好时候,如果我们拖延得更久,横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放下镜子,森鸥外双手交叉,水平放在桌面上,手肘抵着桌沿,抬头看向对面的福泽谕吉:“这可真是……难不成福泽阁下也是?” 居然第一个反应是看对家首领是不是也跟他一个下场么?最上潮和沢田纲吉同时皱起鼻子。 “那个新闻刚放送就被我挂断了。”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代替福泽谕吉回话,“社长没有收到影响,但社长不能参与这个事件,是吧,最上小姐?你应该就是异能特务科专门处理这类异常的人选。” ——这就说得通了。 包括异能特务科为什么成立这个部门,最上潮为什么不呆在东京的咒术界活跃,推究得再往前一点,为什么最上潮在龙头战争出了风头之后销声匿迹,隐隐约约都有了解释。 不过还差一点东西。 森鸥外沉思片刻,把目光从江户川乱步身上移开,偏着脑袋看向种田山头火,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恕我直言,如果不能说明最上小姐为什么能够承担处理这类事件的重责,我很难接受。” 种田山头火从刚开始就一直有种置身度外的感觉,直到此刻,他在直起身子,不紧不慢地敲击了两下桌面,很难捉摸他是否故意,随后慢条斯理地回答:“港口黑手党接不接受,没有任何意义。” 此时的场面才开始泾渭分明。 代表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站在种田山头火的后面,尾崎红叶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走到森鸥外的身侧,对面的江户川乱步简直无聊到快崩溃,要不是社长一直强调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让武装侦探社的任何人掺和进来。 赶紧解决吧—— 他转头看着最上潮,隶属于异能特务科的新任部长和气地拍拍手,宣言道。 “因为只有我才可以解决,只有我才能够观测到这种异常,这样可以么,森鸥外阁下。我是钥匙,是锁,是大门上把手,是阿赖耶识的看门狗。” “……狗?” “狗?” “狗。” 10. 第 10 章 当羞耻的话从自己嘴里坦白地说出口,也就不觉得羞耻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在场的人都被“看门狗”这个比喻震撼到,但由于黑发少女的态度太过坦然,甚至还隐隐自豪,以至于森鸥外都在思考这是不是什么特殊的称呼。 其实确切的说法应该是“看门人”,这个带有一丝贬义的说法来自太宰治,但最上潮又不像对方那样是个恨狗人士,对他给予的这个绰号接受良好。 只有狛枝凪斗正在一无所知地鼓掌。 据他所称,早在还在原来世界的时候,他就已经感染了绝望症。不过最上潮看他总觉得他的绝望就像是会在自己网名后面加上已黑化的那种人。 “确实,比起同期们的性情大变,我算是温和很多。具体的表现的话,我开始用很极端的手 法去创造希望,创造绝望是其中一环,毕竟如同最上小姐所说,希望总会在绝望里诞生。” 坂口安吾:“……”这种人就应该被打一针强力麻醉剂关在默尔索。 他沉默,之后深吸一口气,终于沉默不住:“你都知道你脑子不正常还不老实呆着?” 完了,要生气了。最上潮不忍地闭上眼睛,她几乎可以猜到狛枝凪斗会怎么激怒她的老实同事—— “就事实而言,正常人感染绝望的确整个思维都会发生转变,完全意料不到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因此才会有这样执拗的、自认为是正确的做法。可我不是,可能是多了那么一点幸运,我其实清醒很多。” 狛枝凪斗沉思,从脑袋里面搜刮从他们班感染绝望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定定地看着坂口安吾,发自内心地感叹:“但是,很有趣啊。我发现了另一条能够实现我所追求的东西的路,怎么可能不走?” 会议室一片死寂。 坂口安吾的手甚至在颤抖,最上潮内心为坂口安吾在这几秒发生的心灵创伤祈祷。她的同事,社畜劳模,卧底专家,平生最恨乐子人,一个太宰治已经能够让他用一生来治愈,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对其他诸如此类性格的人有好脸色。 “——到此为止。” 最上潮拍拍手,把会议的主导权拉到自己手上:“这些都是闲谈,请大家不要对狛枝君带有个人偏见。那么,武装侦探社的意见是?” 江户川乱步举起手,这位比最上潮大了六岁,但看起来比所有人都像小孩子,广受横滨警署喜爱的名侦探,最上潮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关系不差。 “名侦探可以跟你们去,但似乎你们不太需要名侦探。” 福泽谕吉在一旁点头:“有需要的话,乱步可以跟你们去东京一趟。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会帮忙维持横滨秩序,前提是我们自己还没有受到太深的影响。” “很难吧。”对面的森鸥外拆台,摆出了就事论事的表情(虽然最上潮觉得他只是发现对方还没下水的无能狂怒),“那个视频出来的两个小时内,港口黑手党已经用上了强制手段,这个速度确实……叹为观止。” 当然,他自己的情况也是。或许等他自己彻底变得异常,他也毫无知觉。 “那现在出发吧,去找那个幸存者谈谈。”最上潮当机立断,朝种田山头火请示,“恩奇都也留在横滨坐镇,他身上有一定的神性,我猜对这种情况具有抗性,他可以用天之锁把所有人锁起来,如果恩奇都都被影响的话……紧急打电话给我,不然恐怕很难收场。” 时间紧急,要不是港口黑手党沦陷,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抓着狛枝凪斗踏上寻找希望之旅,而不是在这里开大会。 门边的中原中也听到神性两个字,微微挑了下眉毛,他站在人群的最外面,观察着整个会议室。 这位他不怎么见面的异能特务科的长官从刚才开始都沉默不语,把主动权都交给了最上潮和坂口安吾,自己则坐在座位上思考。听到最上潮的请示,他才把头微微抬起—— “你就带着这位……沢田纲吉还有狛枝凪斗吗?” 种田山头火有些担忧战力情况。 根据他了解到的情况,最上潮的战力依靠于她的从者,她本身没有展示特殊能力。沢田纲吉的能力还没有评估,身为御主的少女甚至摸不清他的底细,只能从Reborn口中得到只言片语,再加上一个状态看起来不是太好的已经感染绝望的理想犯偷渡者…… 看起来很像是弱智恐怖片剧情里要去探险的炮灰团队。 “不,我要带上中原中也干部。” 森鸥外轻轻将眉毛吊起,表情微妙地打量着最上潮和中原中也:“……哦?” 最上潮说的不是“想要”,而是“要”,她看着种田山头火,把这个难题扔给他。 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视了几秒,如同突兀上演的哑剧,随后种田山头火像是突然上了发条,将靠在椅背上的脊背挺直,打起精神朝少女微微颔首,转身看向森鸥外,露出了媲美森森鸥外的商务社交微笑。 …… 当最上潮带着中原中也先一步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里面的种田山头火正情绪高涨地和森鸥外假笑协商中。 面对中原中也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最上潮友好地分享了一些自己的工作经验:“中原君,要学会给领导一些难题,不然他会给我难题。” 而且严格意义上说,她跟异能特务科其实没有那么严苛的上下级概念。最上潮只是跟异能特务科做了一些交易,因此挂在了异能特务科底下,不然以五条悟的猜测,他更倾向于最上潮会跟和武装侦探社一样开一个事务所……但这些复杂的关系也没有必要去理清。 为什么借走中原中也的理由,大家不得而知,很快最上潮就在有专门的直升机驾驶员(重点)的情况下去了医院。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拿到了吉野顺平的资料。 那张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纸的报告被最上潮快速看完,后面还附上的吉野顺平家庭关系调查她直接略过,总结下来就是泛善可陈的一句话: 普通地上着普通高中的男高中生,平平无奇,爱好普通。单亲家庭长大,和母亲关系很好,目前生活唯一的波澜是疑似被校园不良找茬中。没有什么关系亲密的友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经历,连样貌都很不起眼。 最上潮指尖敲击这份材料,头侧向窗外,此时的直升机正在降落,她窗外陡然上升的风景,失重感刺激她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吉野顺平的幸存她猜测应该只是个意外,但或多或少能从吉野顺平那边了解一些事情。 旁边的沢田纲吉看着资料皱眉,半晌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不是说有监控么?” “那个啊?”最上潮笑了出来,她的邮箱刚刚收到关于监控的报告,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安吾说的是对的,那个监控只是摆设,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本来就很少有学校会安监控,这么说也挺正常的。” 狛枝凪斗倒是把材料看得很起劲,对比很明显的是旁边的中原中也,他早早就把材料放下,仅仅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 “反正,我只需要跟着你们,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充当战力就行是吧?” 好脾气的黑手党先生对自己的定位相当清楚。他并非愚钝之人,但在对方有自己的做事风格的情况下,没有必要插手,他只是猜测是不是因为所谓的“神性”才把他带上,毕竟他的档案在异能特务科里应该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就他看来——中原中也打量着旁边年长几岁的橙发青年,最上潮的又一名从者,他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跟他们这边有些类似,细究之下,又不太一样——对方看上去会柔软更多,但肯定不弱。 “唔……其实可能也没有让中原先生大展身手的机会……” 毕竟她只是把中原中也当成保险才带过来的,她目前只能判断这个病症无法感染到“非人”状态的生物。 目前状态比较安全的只有看了点放送开头的武装侦探社成员,在场的其他人都看过视频,有的还不止一遍,但江户川乱步他们会不会被影响到…… 说不好。 少女面色沉静,大步走在最前面,直奔病房, 最上潮侧身看向中原中也,一边打开病房门:“如果事情……”顺利的话。 她的后半段跟病房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顺平君,我建议你还是老实交代。” 满眼都是黑色,穿着一身黑,带着黑眼罩的奇怪男人坐在吉野顺平床尾旁边的看护椅上,手上麻利地削着苹果。门打开的时候,他正正好地处理掉最后一段,削出了条完成的苹果皮,然后当着吉野顺平的面,咬了口苹果。 躺在病床上的人死死地拽着被子,声音略微颤抖:“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你根本什么都没交代吧?” 奇怪男人略微苦恼,把水果刀收到一边,三下五除二把苹果吃掉,含糊不清地控诉着:“你们班级可是发生了大事件,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就那几句话,我问外班同学也是一样的。顺平君,你不会是没有朋友吧?” 少年像是突然被戳到什么痛处一般,冻在原地,那双拽着被子的手更加用力,他强忍着怒气将要发火,随后转念一样,那股气又突然泄去,低垂着头,奇怪的刘海把他的视线遮挡住,让他看不见前方。 “随便你怎么说,出去。” “诶、诶——?” 没有料到少年的反应是这样,白发男子愣在原地,似乎在苦恼下一步怎么处理,然后就听到门口那几个人中,有个人大踏步从他的方向冲过来。他刚想转头,一记重拳从天而降,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脑袋上。 吉野顺平:“——?!!” 少年惊慌地抬头,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骚扰不断的男人抱着脑袋喊痛。一个从没见过的少女突然出现在了床边,那双明亮的红眼睛比他看过电影里的女主角都要好看,美丽得不可方物的锐利利刃般刺进他脆弱的心脏。 随后少女说出了很不客气的话:“攻击少年人脆弱的内心,给我接受正义铁拳的制裁啊!你这个不良老师!” 最上潮怒气冲冲,摁着五条悟的脑袋,让他狠狠地给吉野顺平鞠了个躬:“不好意思让这个东西出来丢人现眼了,下次碰到这种奇怪的人,报警前也记得先打他两拳。” 吉野顺平肩膀一颤,视线飘忽不定,从最上潮的脸上挪开,细若蚊呐地应着:“……是。” 11. 第 11 章 视角回到最上潮这边。 她刚刚打开门,站她旁边的沢田纲吉和中原中也齐刷刷地挡在她面前。正当最上潮想着里面是有什么洪水猛兽的时候,就听到了熟悉的欠揍的声音——啊啊、这个折磨了她三年的声音,即使一段时间没听到,也依旧是这么欠揍。 眼看五条悟后面的话越讲越过分,在他激将法失败的同时,最上潮终于忍不住,硬生生从沢田纲吉和中原中也中间的缝隙钻出去,代表青春期少年少女,朝着五条悟挥舞正义的铁拳。 看到少女和这名古怪青年的熟稔行为,中原中也这才对上号。 港口黑手党关于最上潮的资料送到他桌面之后,他粗略翻看了几页,对方在龙头战争之后似乎就读普通国中,然后高中被咒术界薅了过去,成为五条悟的学生,以刚入学就是特级咒术师的身份狠狠刺激了一把咒术界高层。 五条悟的知名度可就不低了。 白发青年一边装模作样喊着痛,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突然赶到的最上潮一伙人。站在她旁边的两名男子看他的表情很不满,还有一位在门口徘徊,似乎在研究病房的构造,时不时用探究的眼光打量病床上的吉野顺平。 他啧了一声,朝最上潮勾勾手指,跟逗小狗一样把不情不愿的最上潮给勾了过来,然后一把搭住最上潮的肩,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好痛呀小潮,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居然还带了几个男人过来?”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少女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握紧拳头,屈起手臂,熟练又干脆地在五条悟腰腹处落下一道肘击,满意地听到对方发出的、比较真情实感的痛呼。 “你怎么会过来,无关人士请离场。” 当着吉野顺平的面,最上潮不留情面地给五条悟下了逐客令,她可不想留这个人在这里搅浑水。 五条悟顾左右而言他:“当然是因为和我有一点关系了,倒是小潮——原来处理这件事的人是你啊。” 白发青年稍稍打量了两眼最上潮,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也才过了半个月,最上潮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既然这么凑巧,那就直接跟你说了,京都交流赛之前,你要是有空的话来见见新的一年级生。你消失得有些匆忙,都没有跟真希他们讲?” 最上潮语塞:“……” ——完全忘了!! 她真的忘得一干二净,她只匆忙跟五条悟打了招呼之后,就转场到横滨迎接新生活了。甚至还没有找到理由去敷衍搪塞她的好友,她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被真希问起。 不过……最上潮眯起眼睛端详着五条悟,肯定是面前这个人提到的吧? 她也有过任务出差消失三个多月的情况,没道理自己一去横滨就被真希问候,肯定是这个不良教师有意无意…… 最上潮模仿五条悟的声调:“你不会当着他们面说了——‘潮跑去横滨工作…诶?什么?她居然没跟你们说吗?’——类似这种话吧?” “当然说了。”五条悟咧开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干脆地回答道。 在少女发火前,他起身往门口走去,顺便跟在场的所有人道别:“既然小潮来负责这件事,那我就不插手了。不过,有需要帮助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至于顺平君,我说的邀请你最好考虑一下。” 五条悟来得突然,撤离得也迅速,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屋内人。最上潮扶着脑袋,觉得太阳穴上的筋一跳一跳,有些头疼地发出了近乎□□的怒吼:“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中原中也:“……”真是有个性的人。 沢田纲吉:“……救。” 不明所以看了一出戏的沢田纲吉感受到许久没有发作的胃痛,这熟悉的、个性的、散漫的作风,像极了折磨他日日夜夜的各色守护者们。 在不良青年教师离开之后,吉野顺平紧绷的心情明显放松,最上潮跟他问问题的时候,他也能正常回答,就是视线总不在最上潮的脸上。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几乎落足了病房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地板上,似乎要把上面凹凸不平的暗纹镌刻在脑子里。 “所以,你幸存下来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没有参与他们所谓的‘课后活动’,然后在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教室里的同学似乎陷入了精神不正常的状态,所以慌乱之中跑走了?” 吉野顺平点点头,顺道补充一些细节。 那是前天的下午,班里有人知道了某个中学的跳楼事件,本来大家对这种事情并不是太感兴趣,仅仅只是某几个女生在讨论,然后—— “其实现在想起来,有些奇怪。在我看来她们充其量只是把这个当成是谈资和逗趣,但在看视频的时候,她们都没有说话。因为座位离我不远,所以我印象很深,就像是正在叽喳的鸟群突然死掉了一样,没有声音,只剩下手机里仿佛风声和喘息声一样的背景音。” “然后在出门经过她们的时候,她们三个人都低着头,其中一个人好像是在说……”吉野顺平努力回忆,他只记得那个声音阴沉得可怕,不像是那个女生的音域可以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从哪个角落蹦跶出来的灾厄,“应该让所有人都看看。” 放学后是社团活动时间,由于活动室被占,他和原本的社员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看书,不小心看得入迷,直到有个社员想起自己还要打工的事情,他们才解散。 已经是下午过六点,时值盛夏,还不至于天黑,但通常这个时间,教室里应该已经没人了。 一般社团活动只到五点多,能呆到这个点的可能只有少数的运动社团成员,他们学校不是什么运动强校,据他所知,班里也没几个人参加运动社团。 这么想着的他一身轻松地打开教室门,夕阳很刺眼,他适应光线之后才发现教室里隐隐绰绰,他的同学们整齐划一地坐在座位上,转头看他,屏幕是正在循环播放的跳楼视频。 他试探地往前几步,同学们的视线紧紧粘着他,脑袋跟着他的行动方向有细微的转动,屏幕上的短片很快又播完一遍——在没人操作的情况下,又开始重头放映。 短片没有其他声音,只有他之前不小心听到的风声和喘息,而且画面很模糊,镜头在不停地晃动,视频中的女生落地的同时,视角也急剧下坠,最后摔在地上。 吉野顺平打了个冷战,忍不住加快语速,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平时很喜欢看恐怖题材的电影和小说,所以那一幕真的有种置身电影的感觉,不论他们是在做什么,这个时候最好是直接退出——这些套路我都知道。” 可之后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不像是误入童话世界的爱丽丝,一定要比喻的话,他更像是刚刚被扔进沙丁鱼罐头中的鲶鱼,突兀地打破平静。 “来不及了,他们下一秒就开始做出奇怪的行为,有自言自语的,有谩骂的,还有几个人试图来抓我,我没有跑出去,卷入他们的混战。由于离门口比较近,加上他们的精神不太对,攻击和谩骂不分彼此,我趁着几个人纠缠的时候跑了出去。” 病房里一片寂静,狛枝凪斗听得津津有味,不断点头,他的记忆里也有相似的场景。最上潮和中原中也倒是纯粹当成案件在听,不带任何感情,倒是沢田纲吉——这位目前是这间病房最年长的成年人,应景地打了两个冷颤。 讲述完他堪比灵异片的剧情,吉野顺平长呼一口气,才想起来他一直没问的事情:“事后警察来做笔录的时候我有问过情况,但没人能够回答,现在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你这几天有关注新闻吗?” “有的。”吉野顺平点头,他只是在住院,不是坐牢,多的是时间上网,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可能要比最上潮还清楚,“感觉奇怪的事件突然变多了。” “是的,和你经历的事情一样,我们称呼那群人为——感染了绝望病的患者。” 少年略微思索,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类似于精神类的疾病?” 是世界的疾病。 最上潮抿着嘴摇头,没有和吉野顺平具体解释,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刚才五条悟,就是那个奇怪白毛男,叫你考虑的事是什么?” 吉野顺平的思绪一下被最上潮带走,从那个青年进来,就一直对他说着奇奇怪怪的话,他基本都没有理解:“好像是邀请我去哪个高中读书,他自称是教师来着,但怎么看都不像吧?倒不如说,让这种人当教师的学校真的没问题吗?” 最上潮:“……”哪有人这么招生的,下一步是不是要直接让伊地知来直接把他绑去咒术高专啊? 面前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凝重,接着有些扭曲,她眼神飘忽不定,最后落在垃圾桶里的苹果核,应道:“我也觉得他当老师很不正常。” 吉野顺平:“……难不成?” 就是那个难不成,最上潮点点头,无奈地替五条悟善后:“他是我的老师五条悟,我刚毕业不久。他如果邀请你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考虑一下,你的生活可能会有些变化,估计隔段时间他还会来找你一次。” 她居然想起来五条悟来找她的时候,说得也是这么不清不楚,最后还是靠她自己用一问一答的方式把五条悟的目的搞懂的。 这么几年下来,那人一点长进没有,使唤学生倒是越发熟练。 “我只能说,答应他的邀请,对你跟你的家人会有好处。” 具体的解释留给五条悟,最上潮只是稍微提了这个事情,然后把话题抛回来:“关于绝望病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再对外传播,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最近这阵子最好也不要出门,安心考虑五条老师说的邀请吧。” 最上潮摆摆手,跟吉野顺平道别,在踏出门口之前,对方叫住了她,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个,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如果您不在意的话。” 刚才五条悟是不是有叫过她名字? 少女回忆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吉野顺平,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如果你答应了五条老师的邀请,那你可以问他。” 吉野顺平的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不像是善于表达的人,从资料上看,对于他生活中发生的一切,他通常都是被动地去接受。 也许换个时间,她会乐意跟对方慢慢聊天,但此时此刻,最上潮没有功夫再浪费时间,再次道别之后,她带着同行的三个人离开房间,前往下一个地点。 12. 第 12 章 “好惨。” 关上病房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同行的三个男性不约而同地发出感慨。 最上潮转过头看着他们三个,一脸莫名其妙。对着三名很想发表看法的男性,她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他们有话讲话。 “我只是觉得,他还蛮不容易的。”沢田纲吉忍不住用挠了两下脸颊,侧开眼神,看着斜下方的地面,有些感慨。 怯弱又谨慎,敏感又多疑,沢田纲吉如此评价那位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狛枝凪斗则是笑吟吟地评价这出好戏,他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一般,脚步轻盈悦雀了许多:“勇气的花朵绽放的那瞬间总是美丽的。” 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花朵和所有生物一样,都需要阳光、空气和水,仅凭折射进来的光,借着陡然而生的勇气绽放出来,没有温润的土壤承接,这株花将会在半空中枯萎。 狛枝凪斗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更开心了。 相比之下,中原中也的感叹就正常很多,这位性格和吉野顺平完全不是一个方向、可以说是信念背道而驰的青年,可以理解但不能共情。 他的人生没有怯弱的一刻,向来都是勇往直前解决问题的。和沢田纲吉出于自己经历能够共情弱者不同,他根植于弱肉强食的土壤,能够理解无能和软弱,也会主动帮助弱小(即使被太宰治嘲笑很多次),但他的内心对这类事情没有波澜。 很显然,这三名风格迥异的男性对“少年被隐晦的拒绝”这一件事的看法分成了三派。 最上潮余光扫过这三个人,剔除里面的搅屎棍狛枝凪斗,剩下两个人明明都是黑手党,作风却很不一样。 “什么嘛——我可是很期待他会成为我的学弟的,这明明是美好激励。”最上潮语气轻松,却毫不留情地戳穿一些事实,“如果没有想法去揭示世界的诡秘之处,那还是不要知道我的名字的好。说起来,难道你们会随便给出名字吗?” 面对两人的沉默,最上潮了然地微笑:“也是,你们两个的工作性质更不应该。说起来,中原先生应该不知道,纲君也是黑手党哦。” 这句话成功把中原中也和狛枝凪斗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沢田纲吉身上,粽发青年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绷不住,他用眼神试图和最上潮交流,对方狡黠地眨了眨眼,果断地把头转回去。 和吉野顺平了解的情况基本都在她的意料之内,在灰原樱说到他们同学群流传的视频之后,她已经觉得最初的源头应该是那个——吉野顺平口中、被教室众人放到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的跳楼视频。 少女拿起手机确认了信息之后,朝他们说道:“下一个目的地是樱田私立女子国中。” 沢田纲吉有些讶异,在他看来处理特殊案件都应该像电视里一样抽丝剥茧,一群人关在办公室对着白板抓耳挠腮,像这样立刻确认下一步,未免效率也太高了。 “感谢科技,感谢八卦又快速的网民,比我们的技术员分析效率还高。”最上潮在心里默默希望这些仔细扒过视频的热心网友不要这么快受到绝望症影响,“虽然拍摄很模糊,镜头也有很多抖动,甚至跳楼的学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正脸,但这所学校独特的校服还是让知道的人很快说出答案。” 失重的一瞬间,女生的衣襟内侧有三朵樱花飞扬出来,加上比较少见的衣领设计,知道这所学校的人一下就知道。可随后网民们发现,对于这所学校,他们并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中原中也拿着资料,翻开第一页,微微吊起眉毛,忍不住念了出来:“全封闭女子私立学校?” 是的,不仅是全封闭女子学校,樱田还有另一个身份是私立贵族学校,能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家境都不差。现代还讲求这种名门淑女教育的家庭,在最上潮看来,就很值得让人深究。 何况私立女子国中和贵族学校的身份重合在一起,乍一眼看上去那种古怪的要素直接拉满。 这也是为什么网友在讨论出学校是樱田之后,声音戛然而止。尤其是在后期,讨论中逐渐混杂了一些各式各样的言论之后,原本的讨论方向渐渐偏离,很快这件事就淹没在众多的舆论信息当中。 只剩下那段视频顽强地活跃在网路上,生命力从未熄灭。并且似乎是因为源头被遏制,反而进一步扩大了它的影响力,一举变成当下最热的都市传说。 没有渠道,没有过多的信息,甚至连这所学校所在的区域都难以进入,樱田像是一座只在传说中听闻的孤岛,除了每年的开学季和毕业季,少有人员流动。 就连学生也都是推荐制度,需要有个推荐人作为担保,才能获得这所学校的报名资格。里面的学生毕业之后,无疑会受到上流社会的青睐,但从最上潮托人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来看,也有很多人不赞同这种教育模式。 “从情报商那边得到的小道消息来看,会选择送家里的小辈就读的一般都是比较老派的家庭,或者想要用歪门邪道换取利益的家族。” 最上潮拿着异能特务科网罗出来的资料逐字查看,在翻到课表那一页的时候,眉毛飞得老高:“是我一辈子都不会读的学校,这是要培养出什么大小姐啊?” “等等,你应该上过这些课吧?”沢田纲吉看着课表上罗列的礼仪、马术、鉴赏等一系列课程,奇怪地看着少女。 他在确认成为十代目之后,只留在并盛读过国中时期,高中就被Reborn撵到意大利上学,被迫学习了很多社交课程,可以说上面这个课表的课他基本上都学过。 一开始只是样样疏松,但在他被迫成为意大利最大黑手党十代目的这十年来,愣是把这些五花八门的技能都点满了。 “你都上过?”最上潮猛地抬头看着沢田纲吉,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心有戚戚地看着粽发青年得体的姿势,“可能Reborn觉得我学这些没有什么用……所以,我只是挑了几门体验一下,最后就不了了之。” 人和人的差别居然这么大吗? 沢田纲吉苦涩地眨了两下眼,在心里默默落泪,他不可否认Reborn对他的人生造成了很大改变,但与此同时,Reborn给他留下的心灵创伤也都是实打实的。 一些裸奔、被迫告白、羞耻活动、被三途川威胁的回忆,他到现在都还能偶尔梦到。 他们进入这所学校走的是隐蔽的侧门,为了避免太多的注意,校方还特意要求他们在上课的时候进入。绕过教学楼,拐过七八个弯,拾级而上,他们到了直达校长室的电梯。 学园的现任校长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自称九宫阳子的西装女性坐在椅子上,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额头两侧没落下半点杂毛,全都利落地收拾到后面,扎了一个干脆又简洁的马尾。 九宫阳子额头上的皱纹很深,看得出来经常皱眉,她直着腰板,用可以编进教科书的仪态给每个人都沏了一杯茶之后,才开始她的陈述——如同她给人的印象一般,她说话也是充满敬语,同时有条不紊,仿佛本身就是这所学园雕塑而成的产物。 “正如您所知道的,我们这所学校培养出来的毕业生无一不被成为贵女,每年都是顺利毕业,严格招生,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学校还是头一次。” 九宫校长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这些天因为这件事已经叹气太多,影响了她的许多计划:“小野织音的事情校方有去了解,她是个很优秀的女生,正在毕业班,成绩优异,与此同时学业压力也不大。我其实没有想懂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直直注视着沢田纲吉,他从九宫校长开始泡茶到现在为止,都保持着良好教养的青年。很显然,九宫阳子把沢田纲吉默认为他们这一批人中领导的那位。 沢田纲吉刚想开口纠正,旁边的最上潮突然起身走向窗外,正好对上九宫阳子眼神里闪过的不悦,沢田纲吉从善如流地说道:“他们几个人坐不住的,还望您见谅,我批准了他们能够自由活动的权限。” 偷瞄到最上潮给他打的手势,沢田纲吉放下茶杯,双手手指相叠,平放在桌面,一双温柔见底的双眸看着九宫校长,诚恳地问道:“实不相瞒,现在这段视频引起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所以我们才找过来的,对于这样一位优秀的同学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很痛心。不过我有些疑惑,您知道那个视频是谁拍摄的吗?” 这个问题对方早有预料,九宫校长拿起身边另外一份资料,里面详尽地注明了人物情况和一些时间证据,似乎是不留给他们任何反驳的余地—— “拍摄视频的学生我们已经找到了,但她现在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不建议你们去找她。事情经过都在资料里,她是摄影部的学生,和小野织音不认识,拍摄出来这段影像完全是因为偶然,最后那个镜头落地的片段……” 说道这里,九宫校长闭起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因为她受到惊吓,直接昏迷了。事后我们是通过监控,在一间教室找到晕倒在地上的她。” “原来是这样。” 沢田纲吉陷入沉思,他看得出来,这位校长虽然对他颇有欣赏,但并不乐意透露过多的情况,甚至他感觉,对方也不会相信什么绝望病的说辞。 得寻找其他突破口。 窗户那头,最上潮看着窗外。 校长室是一个圆形结构,四周是把墙面拆除重建后的落地窗,对整个学园的风景一览无余。包括他们刚刚上来的电梯,轿厢都是做成透明,上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所有一切都在自己脚下。 “真恶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的中原中也轻声说道。 “是的,真恶心。” 最上潮轻轻应和着。她看到的世界还不止于此—— 整个校园都弥漫着残秽,学校一直都是他们咒术师高居不下的任务地点,不一定危险,但很频繁。埋怨、压力、谎言、争执交织在一起,成为咒灵成长的绝佳养分,何况这种拥有严苛校规的封闭校园。 她想起小时候看到的志怪传说,把一堆妖怪放在一起,让他们互相争斗,最后的幸存者将会是胜者。 “这里有很多绝望的味道。”狛枝凪斗环绕着这间屋子,路过最上潮的时候,悄悄留下这样一句话。 这里指不定还有特级咒灵。 没等最上潮回答,中原中也稍微碰了下她的手肘,头侧向一个方向,微微扬起下巴—— “那里,是不是有东西在闪?” 13. 第 13 章 应该是教学楼——最上潮看宣传册的时候特意留意过方位,这座学园是一个圆形,正中间圆心的位置中心湖泊,校长室所在的中央高塔在湖泊旁边,能够眺望湖泊对面的教学楼和综合楼,宿舍则是在中心塔的背面。 从高度上看是倒数第二层,只不过这个时间学生们都还在上课,怎么会有奇怪的闪光? 他们两个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中原中也率先走出校长室,在门口等了片刻后,最上潮飞快地从里面窜出来,轻声把门关上。 在门缝合拢乾,中原中也往里瞥了一眼,问问题的人不知不觉变成狛枝凪斗,他正拉着九宫校长的手絮叨着什么,而对方的表情从开始的震怒,随着讲述渐渐和缓。 “他们呢?” 最上潮眨眨眼:“这里交给他们负责,你没觉得九宫校长看我很不顺眼么?没有我的话,反而才能套出一些话吧。” 事实上,他们四个人的穿着并没有什么不合体的地方,也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可在进入校长室,和九宫校长对视的那一刻,最上潮感受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审视——不是过往经历的那些对她能力或者资格的评估,而是来自世俗的忖度。 电光石火般的几秒钟内,她后退几步,轻松地走到沢田纲吉后面,扮演一个刚入职场的不懂事职员,迎面试探身为学园最高人的九宫校长的底线。 如同这所学园的课表一样,她们培育出来的花朵尽然不是千篇一律,但也开得端方靓丽,最上潮的举动如同墙外枝丫上不小心被风捎进来的野花一样,在这样名贵的花园里显得突兀无比。 而中原中也显然也不是什么有耐心应付九宫校长的人,最上潮就这样把现场交给沢田纲吉和狛枝凪斗,相信这两个人可以稳住九宫校长,直到他们搜索完校园。 两人绕着这层走了一圈,电梯那头一直有接待员候着,虽说作为客人,他们完全可以单刀直入——直言想去校园逛逛,但对方肯定会跟在他们旁边妨碍行动。 要不然下一个暗示好了?最上潮打起了坏主意。 她身上常年备着一些拥有魔法侧能力的奇妙符文,专门用在任务中。关键是,任务结束后还能走异能特务科报销,贫穷如她已经靠这个省下了很多存货。 正当最上潮思忖片刻后准备上前,却被中原中也一把扯住,褚发青年指着一扇大开的窗户,钴蓝色的眼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不知道是因为谁的品味,这层高塔很少有遮蔽,就像一个天然的玻璃房,阳光充沛到每个人的色彩都有些过饱和。 ——比如中原中也的褚发,在光线下几乎要燃烧起来。 “直接跳下去。”青年朝最上潮伸出手,征询对方的意见。 最上潮仔细端详着中原中也的表情,确定对方是认真的之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踏上栏杆。 由于是落地窗的设计,栏杆很低,高度还不到两个人的腰部,最上潮伸手把窗户向上推,借着中原中也手腕的力在栏杆上踮着脚尖,轻盈地转了个身面朝中原中也。 她无声地朝中原中也咧嘴微笑。 “喂——你不要这么乱来——!!” 没等青年反应过来,少女仰身往后平躺,中原中也被最上潮这么一拉,跟着从空中坠落。 半空中浮起一层红雾,紧紧包裹着两个人,中原中也有些慌乱地压低声音,他看向旁边的最上潮,少女侧对着他,笑出了声,太阳的碎屑落到她的脸颊上,一些沉进眼底,最上潮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刚才就想说了,中原先生,你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好看。” “我说你这个人啊……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还有刚才要是没注意真的直接摔下去怎么办?或者我只是耍你罢了……” “您不会的。”最上潮飞快地打断对方的抱怨, 中原中也一时语塞,看最上潮适应良好的样子,只在要落地的时候才减缓速度,两个人平稳落地之后,稍稍整理衣服,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赶去。 “您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再说——喂,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正常?” 最上潮确认了闪光方向,加快脚步赶到楼下的时候后,有个女生站在楼上朝他们两个招手,指着一个小门。她率先走上楼梯,微微侧头对着中原中也笑道:“中原先生,先不说【异常】这回事吧,能当咒术师的人本身就离正常有一定程度的偏离。” 那不是挺好的吗。 最上潮此时此刻在中原中也心中脱离了异能特务科的身份,即使异能特务科有形形色色的人,像坂口安吾这种职业卧底,被关押着的杀人侦探,但最上潮是更加特殊的——她完全随心所欲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她这样的人,即使加入异能特务科的事会让人惊诧,可转念一想,如果少女拂着头发,漫不经心地随口说着“只是打赌输了所以就加入了,这也没什么吧”,别人也会觉得似乎是这样没错。 这栋教学楼一共有五层,上到第四层,一个圆脸女生出来迎接,把他们两个引导到一间会议室之后,鞠了个躬之后匆匆跑开。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中原中也率先打开大门。 这是一间中等大小的会议室,同样是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帘遮挡了一半光线,但还是十分明亮。一位穿着制服的学生站在桌前,看到他们进来,脸色显而易见地放松了许多。 “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我是这间学校的学生会长,同时是……” 少女无论是穿着还是礼仪都挑不出毛病,头发散落在身后,烫着波浪的形状,用发卡固定住,最上潮仔细打量着少女的脸,在她迟疑的时候直接问道:“你和校长是什么关系?”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来者的敏锐,随后笑了出来:“我是校长的女儿,九宫凌美。” 中原中也听完九宫凌美的自我介绍,反而皱起眉头:“你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九宫凌美坦诚地摇头,在这所类似封闭孤岛的学园里,和外界沟通都需要一定特权,更别说是找人,“我有后门一个监控的权限,母亲每次要接待需要应付的客人都会让他们走后门,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做出信号,你们是唯一能够发现这个信号并过来的人。” 最上潮回忆着那个闪光,若有所思:“那个可是很难发现的,如果你是想寻求帮助的话,这样的行为是否太过隐晦,又或者——” “只有能发现那个然后成功从高塔下来的人,对我来说才有意义。” 最上潮和中原中也实际上并没有比面前的少女大多少,但面对他们两个,九宫凌美几乎是靠自己强迫立直的脊柱来支撑自己不露出胆怯,她正在判断这两名“大人物”是否真的是她等了很久才等到的契机。 “坐吧。” 最上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顺便招呼他们两个,九宫凌美坐在最上潮对面,双手平放在桌上,调整着呼吸,中原中也则是站在最上潮的后面。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因为小野织音跳楼的视频而来的。”最上潮开门见山,不等对方反应,把自己的问题也抛了出来,“首先我要知道……” 听到小野织音的名字,九宫凌美的脸上露出了似哭非哭的奇怪表情,她不等最上潮说完,一把抓住最上潮的手,无视了周身陡然增加的重力,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观看过那段视频的人是有些异样,可这所学校本来就已经很奇怪了,反而不是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小野织音是在禁闭室看过另一段视频才走到这个结局的。” 最上潮和中原中也放松下来,她反手握住九宫凌美的手,安抚道:“好了,凌美,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现在我有时间听你说你的愿望了。” “不过我可不是许愿机,不能保证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哦。” 面对黑发少女的俏皮话,九宫凌美冷静下来,她侧身站起来,走到旁边泡了三杯茶,往对面递过两杯之后,拿起自己的那一杯,轻轻抿了口,随后放下,深呼一口气。 “让两位见笑了,我是先讲织音的事情,还是……?” 最上潮做出一个“请自便”的手势,小指抵住杯底,轻巧又优雅地拿起茶杯,做出聆听的表情。 “那从我的故事开始说起吧,这样连贯一点。” “如您所见,我的母亲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但这件事我们学生当中没几个知道,或者说,有猜到的也不在意。樱田私立女子国中是类似于贵族的学校没错,但对于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我来说,这里的女生都很单纯。” 否认了外界的诸多看法,九宫凌美用尽量公正的角度去评判这所学校:“封闭性是有的,或许外面还有一些闲谈,甚至我自己都可以承认——这所学校培育出来的是温室的花,但客观情况是,很多送来的学生本身性格就是如此。” “但温室里的花也不全是千篇一律的。” 最上潮一语道破九宫凌美想要说的现状,她从进入校园,就感觉到有某种力量附着在这个学园里面,通过降下的一些影响,成功地让这座校园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岛,并从中摆弄着——像一个巨大的箱庭。 是的。 九宫凌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的身上都是良好教养的影子,难怪她能成为学生会长:“我有时候会觉得,我现在的思想真的是我所想的吗?” “大概在两年前,学校里面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学生违反校规,半夜偷跑出去,从此失踪。” “我们学校一直有校规,但这之前并不严苛,更像是摆设。从那之后,母亲重新颁布了一版校规,并增加了很多措施。这些都还好,但可能是潜移默化,我发现周围的同学越发保守,原本大家还会调侃去做的一些事情,她们再也没有提过。” 她原本以为是长大了的原因。 可并不是,她发现她的同学们中有失去片段记忆的,有言行前后不一的,有时候跟她们交谈,比起人类,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在跟无机质的人偶沟通。 并且那种压抑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没有一刻消失过,直到小野织音跳楼的那一天,她站在高塔上,看着校园中心的湖泊,不由自主地双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九宫凌美现在的衣领下还留着红痕,最后是缺氧倒地的那瞬间,她松开了手。 “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湖泊已经蔓延到这么高了。” 在濒死的那一刻,九宫凌美侧躺在地上,透过那扇大又明亮的落地窗,恍惚地往外看,校园在她的身下,仿佛一个巨大的巢穴,有无数的网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如雨坠落,连接在每个人的头顶。 14. 第 14 章 “……” 最上潮的脸色突然耷拉了下来,从物种及年龄的定义上,她不论如何都是人类少女,而少女对节肢动物的不适感难道不是天生的么。 尽管这怎么看这都是最上潮花言巧语的理由,但一想到可能要去接近疑似巨型蜘蛛的咒灵,最上潮正在认真思考让中原中也一人顶上,自己在后方鼓气的可能性——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谁家御主还要真身上阵啊?! “不过,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临近死亡看到的错觉,因为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些线。” 九宫凌美自己的故事告一段落,她的腰杆挺得很直,没有靠在椅背上,垂头的角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宛若一尊完美的雕塑。 提到小野织音,她有别的补充—— “织音她……”九宫凌美说起友人,换了一个怀念却又带着茫然表情,“织音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生,她很聪明,知道怎么在这个已经变得奇怪的学园里面安然呆到毕业,但对她来说,无休止的好奇心一直在折磨着她。” 同样是察觉到这个学校的异常,身为校长女儿的九宫凌美隐隐察觉到这和母亲绝对脱不开干系,她只是愈发沉默,静谧着等待,意图充作一个不做声的观察者,等待迎来结局的那天,将真相那团卷巴又潮湿的牛皮纸放在太阳下曝晒。 和九宫凌美不一样,小野织音有着天然旺盛的探求欲,她可以、本来也打算安然等到毕业之后再做打算,但越是临近毕业,那种好奇心越是驱使着她去探索这个秘密。 她和九宫凌美之间心照不宣的平衡被打破了。 “我帮她瞒过好几个夜晚,本来说好只是稍微调查一下,但她……似乎有些上瘾?” 九宫凌美也不确定这么形容准不准确,但小野织音的探究欲确实是愈发旺盛,一次两次的夜探,已经牺牲了她大部分的睡眠时间,甚至到事故发生前的白天,她也趁着户外课偷偷跑去调查。 “好像是有一个诱饵在她前面,勾着她不断向前,在我察觉到她的不对之后,我警告她停止任何行动。” 回忆里小野织音的脸已经有些扭曲——失态又狂热,带着几分精力即将耗尽的挣扎,九宫凌美只记得她近乎自语的语气:“再给我一次机会,凌美。我就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因为再三保证过这是最后一次,九宫凌美并没有拦着。对她来说,如果作为学生会长的她强硬地拦着对方,之后小野织音一气之下自己跑去探查,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后果。 那天夜里,小野织音准时地在起床前回来,她站在九宫凌美的床边,吓了她一跳。 对方眼底的狂热经过这一晚上已经消退了大半。是了,小野织音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旦让她获得答案,她很快就会抛之脑后,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困惑涌上小野织音的眼底——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找到一个有奇怪熊玩偶的影像,很像整蛊视频,看起来没什么技术性,配音和画面都很低级。而且那个房间……是空的,除了几把椅子和墙边的设备,仿佛是个空荡的地下室。” 从那天过后,小野织音像是变了一个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消沉之后,她在某天突然找上了九宫凌美,直言要再去一次那个房间。 不顾九宫凌美的阻拦,仅仅只是为了通知对方,小野织音在晚上又偷偷去了那个一次房间。这次由于轻车熟路,她甚至在熄灯前就赶回房间,面对九宫凌美,她深深地看着对方这张看了三年的脸,脸上的肌肉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在奇怪的抽搐后扬起了笑容。 “凌美……我现在很奇怪。我的精神好像分成了两半,内心一直有声音在跟我说话。” “说什么?” 沉默片刻,小野织音收敛神态,双手捂着脸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摩挲着自己耳朵,自嘲道:“可能是最近睡眠太少,说话有些不正常,忘掉吧。” 直到第二天,九宫凌美才想起,她似乎忘了问小野织音昨晚看到了什么,但这些似乎也不重要了,今天是她每周惯例要去校长室汇报的日子。在敲开校长室的大门前,她收到了小野织音的短信—— 【看着我。】 “?” 九宫凌美转身看向窗外,一道人影从教学楼顶坠落。 远处飞鸟从她眼底的倒影中惊起,略过低空,直直飞向校园外,她的双手扼住自己的脖颈,如同在扼杀她眼底的鸟一样,瞬间身体的重量都凌空飞走,只听到一声种种的倒地声。 即使小野织音的视频在校园内禁止传播,那天的事情很多人都亲眼目睹。小野织音的死亡给这个校园带来了一丝涟漪,那是加快异常的讯号。 如果说九宫凌美原来只是觉得校园里的女孩像是人偶一般,是静止不动的美丽雕塑,现在这些人偶全都活过来——举止、表情、乃至习惯都朝着奇怪的方向变化。 “所以……”最上潮听着听着换了个姿势,下巴倚靠在支起的手背,“与其说你是良心发现,不如说你是因为小野织音的死以及受她死亡的一些后续影响慌了阵脚。” 是的,从最上潮目前听到的情况来看,面前的少女是一名优秀的旁观者,她处于旋涡中心,小心周旋,从头到尾都把自己瞥得很清,并且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以等待时机去驶离这片即将海难的地带。 要不是小野织音的死亡带来了失控的风险,她毫无恶意地猜测,九宫凌美会选择顺利毕业并趁机远离她的母亲,逃离这些异常,留下这个封闭的箱庭继续运作。 九宫凌美的表情变得空白,她连嘴角都懒得扯动,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确实有了她母亲的影子。中原中也站在最上潮背后,提不起一丝对面前人的好感。 他眉头皱得很紧,九宫凌美的行为可以说是他最不喜欢的一种行为,聪明地躲避风险和指责,聪明的旁观者在他这里意味着聪明的逃兵,甚至会比兴风作浪的那类人更让他讨厌—— 不,也不是讨厌,是他没有评判这类人的兴趣。 九宫凌美握紧的双手突然松开,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直直对视最上潮,对方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倒影,没有任何嘲弄,她坦然承认:“是的。” “除了保全自己之外我没有任何余力……我也想这么说,这个借口听上去要冠冕堂皇得多。”她停顿下,口气里带着嘲讽,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并非恶人,只是,“事实就是,我很自私。我不在意任何事情,我只想让我自己安心毕业,离开这里,您能懂吗?” “我可以接受自己装聋作哑,并不受良心的谴责,甚至坦然接受别人的诘问,像您背后这位先生,看起来就很不喜欢我。” 完全了脱下了贵女和礼仪的外套,九宫凌美抓起自己的头发,一把把这些用宝石镶嵌出樱花形态的发卡丢在地上,朝着二人讥笑:“在我心里,这些都无所谓,我讨厌这些课程,讨厌这个环境,甚至那个玻璃房,我坐着电梯上升的时候,恨不得脚下有炸弹把这个地方炸个粉碎——但那又怎样?” 这些妄想只会让她的静默更加稳固,她所展示的、和人偶一般无意的大理石的雕刻,是她自己雕成的,与其被不知道什么原理的方法洗脑,她选择主动加入其中。 “我是一个旁观者,我的旁观源自于我的懦弱。” 九宫凌美很聪慧,聪慧到她很快意识到,这些事情已非人力可以完成,她通过网络向外界了解到一些情况,也偷偷求助过,但都石沉大海。 “我对于这整件事情唯一后悔的就是,我应该拦住小野织音,打消她旺盛的探求欲,或者直接让她暴露,被抹去个性但能顺利离开这里,也不是最差结局,不是么?” 但说到这个最差结局带来的影响,她连抽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只感到一阵想笑:“但她把你们两个带来了,我好像又该感谢她。” 一想到自己有这个念头,九宫凌美为自己发笑,她和小野织音算是友人吗?大约算吧,她们的友情不基于任何兴趣和情绪,只是源于两个装聋作哑的人的惺惺相惜,她对于另一个人的行为是没有任何理由能够阻拦的。 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些,九宫凌美痛快地将压抑在心中的苦闷全都发泄出来之后,重新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恢复到刚见到他们的样子,冷静补充道:“重点是那个房间,我会把织音的笔记本移交给你们,怎么找到那个房间靠你们自己了。” “你连本子都没有打开吗?” “没有。”九宫凌美有着超乎常人的理智,“在那股奇怪的力量控制我差点自杀之后,我没有去碰她的任何东西。” 那些东西都保留在小野织音的寝室里面,她们的寝室都是单人的,只不过她们两个互相有彼此的房门钥匙。自从小野织音出事之后,她的房间就被锁起来。 九宫凌美之后进过一次房间,里面还保留着小野织音的痕迹,没人来处理过,她自己搜寻了这间房间,把找到的资料都标注了位置,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之后再次锁门离开房间。 情况差不多了解,九宫凌美给了他们寝室的钥匙,交代几句过后,坐在原地,目送他们两个离开。 等到中原中也关上门,她一直挺直的腰忍不住塌在椅背上,头往后仰,双手放在眼睛上。窗外的阳光正好能射进她这个位置,九宫凌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出了很多汗—— “好晒,好累。” 门突然又开了,她保留着仰头的姿势,没等她反应,最上潮温和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对了,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凌美,你只是做了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做的事情,并且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所以无需自责。”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觉得自私不是一个不好的品质,人的源动力来源于自己才是长久之策,我想要活下去跟我想要干什么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在这之后或许你可以做得更好,不过……” 你肯定已经在这么想了,不然也不会把我们找过来。 最上潮的话没有说完,她知道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把门再度关上。 九宫凌美的手心被浸湿了,不知道是汗还是她的泪水,在这个不知炎热多久的时节,她的夏季终于开始了。 15. 第 15 章 中原中也对于最上潮的突然折返默不作声,两个人再次从高处一跃而下,趁着还没下课溜进宿舍区,按照九宫凌美的指示在这栋迷宫一样的宿舍里找到小野织音的寝室,确认四下无人后,快速开锁进入房间。 房间里面还维持着原本的布局,只不过上面积了层薄灰。最上潮往里走了几步,打开衣橱,在挂起放置的大衣中从左往右依次掠过,数到第五的时候,找到了九宫凌美说的那件外套。她伸手往大衣的内侧口袋探去,掏出一本笔记本。 最上潮坐在床上翻看笔记本,衣橱正正对着床,看着这个打开状态的衣橱,她总觉得有些古怪,中原中也已经率先把衣橱里的挂式外套全都拿出来堆在椅子上,整个衣橱的全貌才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张校园的地图,上面错落着许多固定订,红线绕过钉子互相交缠,延伸到衣橱内侧的木板。红线交汇的地方零零散散地贴着照片,看起来都是不同的校园地点。 最上潮喃喃道:“这可真是……” 完美的侦探思路。 很显然,小野织音对这种不寻常的探究可以追溯到更早之前,从这个信息量来看,完全不是九宫凌美口中短短几周可以完成的。也就是说,小野织音的行动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九宫凌美未知的校园探查,另一部分才是最近的夜探行为。 她应该是在更早之前,大概一年前开始了她的行动,而她最近的焦虑也不仅仅是因为临近毕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查出了“房间”在哪里——中心区高塔底下。 小野织音的笔记本里内容比他们想象中的多更多。 首先异变的起源确实是两年前,这点和九宫凌美的说辞对得上。由于学生失踪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带来了这座校园的异变。 “所谓异变,更像是一种潜移默化,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抹去学生们的个性,我在事后探查,并没有哪个同学能说出完整的经过,她们的共同点是拥有一段模糊的记忆。”这是小野织音在笔记本的批注。 她随后列举了一些她跟那些她觉得异常的同学的聊天,并表示这个异变在她看来更像是洗脑,而她的探索方向从事件本身变成了寻找实施犯罪的地点。 看到这里,最上潮在心里默默感叹,人与人之间的思路果然是不同的。 九宫凌美对于超自然力量深信不疑,并藉由解释了校园内发生的种种古怪,而小野织音反而在侦探探查的过程中,逐渐完善了很多细节,有了一套很符合科学逻辑、并能说服自己的说辞。 “其实如果不是真的有咒灵,小野织音的推断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失误,但讽刺的是,正是由于咒灵的存在,她的推理从半路就已经走偏了。” “等、等下——咒灵又是怎么回事?”中原中也猛地转头,他思考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信息。 九宫凌美的口中的超自然力,中原中也完全先入为主地理解成是造成绝望症的【异常】,但这么说来,确实存在漏洞…… “时间。”他很快反应过来。 如果异变是两年前就开始的,那确实不会是绝望症引发的,除非这种病症这两年来一直潜伏在这座校园。可从他们目前了解到的绝望症影响范围来看,不应该两年内都没有发生任何大规模冲突。 “时间确实是一点。”最上潮沉默片刻,随即露出一副打游戏买了外挂被发现的表情,“是个咒术师来就会发现,这里残秽明显到什么程度呢?这个咒灵根本就是把整个学校当成自己的巢穴吧!” 就跟动物会在自己的领地做标记一样,咒灵也会有类似的行为。最上潮踏进校园就感受到深深的不适,残秽遍布每个角落,甚至人身上都有咒灵的残秽。 九宫凌美形容这间学校是箱庭是没错,关键是,这是谁的箱庭—— “从目前的情况来说,九宫校长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利用咒灵去操纵她觉得不满意的学生,她跟咒灵间的支配关系暂且不明,而造成目前复杂事件的原因是绝望的源头,也就是小野织音在禁闭室看到的视频带来的力量和咒力互相影响了,以至于本该被洗脑的小野织音染上了绝望症。” 最上潮基本上已经把事情全都理清,简要报告也同步到了沢田纲吉那边,但目前她觉得比较棘手的问题有几个。 “异能者看不到咒灵,所以中原先生到时候会受到一定限制,必须跟纲君汇合。不过有种情况是能够让无咒力者都能接触到咒灵的……那就是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最重要的是,这个咒灵的能力应该很棘手。” 这个能评上特级的咒灵是怎么来的、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樱田学园,最上潮不得而知,这片区域的“窗”也没有任何汇报,她联络了异能特务科和窗那边,前者还没给出她想要的资料,后者倒是很快就有结果—— 【没有在该片区域检测到异样,已根据特级咒术师最上潮的要求下发任务。】 按下最上潮对窗的诸多意见不表,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它的咒术偏向,就如小野织音的笔记中提到,那些被关过禁闭室的学生都觉得是做了一场没有感觉的梦,这个咒灵很明显能对人的精神做出干扰。 事实上,精神方面的异能力者是很罕见的,一旦出现,就会被各个组织收纳,比如至今关押在港口黑手党禁闭室的Q,正常人很难,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测试是否存在精神耐性。 麻烦大了。 最上潮在心里嘀咕,她粗略看了几眼中原中也的报告,上面有关中原中也的历史中提过,在太宰治叛逃之前,港口黑手党一直打着“双黑”的招牌,有一定原因是中原中也的异能力失控可以通过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接触。 是她要求要借走重力使的,万一不小心让中原中也暴走,无法停止污浊……最上潮一瞬间闪过了至少三种逃避责任的借口,似乎种田长官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他们这支队伍的战力确实有点堪忧。 刚想说些什么,最上潮的手机收到了来自异能特务科的邮件,她传阅了一份给中原中也之后,直接打开了附件。 “这什么……嗯?这个人是?” “九宫凌美的父亲,也就是九宫校长的丈夫的个人报告。你不觉得奇怪么?在她的故事里面,父亲的角色缺席,而母亲的转变是突兀的。这点东西信息科都查不到的话,这个月奖金要扣光。” 在异能特务科,加班不是最可怕的,扣奖金才是最可怕的。 有什么比你辛辛苦苦加班一个月,之后才发现不知道哪里被扣了一笔钱,甚至无处伸冤——这种事更可怕的吗?最上潮想不出来,异能特务科的同事也想不出来。 档案上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很普通,比起强势且古板的九宫校长,他更像是九宫校长的影子,沉默的、温和的、好脾气地担任这所学校美术课的老师。 大约是身上特有的艺术家气质吸引到了九宫阳子,她不顾家里的反对和这位男子结了婚,在档案里面,他们也一直是模范夫妻,甚至连孩子的姓氏都随了母亲,这位名叫川岛里正的男子,在别人口中的评价极高。 直到对方两年前在户籍科登记死亡。 这份报告以一个奇妙的方式戛然而止,川岛里正先是被上报失踪,随后状态确认为死亡,上报人正是九宫阳子。 古怪,说不出的古怪。 最上潮皱着眉头把档案关闭,有种后脑勺被不知道谁打了一拳的郁闷:“我总觉得,这材料应该有点用,但它看起来又没什么用,好像还少了一些东西。” “不至于。”中原中也摇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肯定可以在哪里用得上,但目前的关键不是这个,果然还是……” “先去禁闭室。” 两个人异口同声,简单收拾房间之后,离开了小野织音的寝室。 中心塔顶,校长室。 距离最上潮和中原中也消失大概两个小时,沢田纲吉已经完全深入内部,和狛枝凪斗打着配合,被邀请参观校园并留下进行晚餐。 “参观校园就不必了。”沢田纲吉微微摇头,看向窗外,感叹道,“这里的景色就足够让人看到整个校园,九宫校长您整天看着这样的风景,想必感受颇深吧?” 九宫阳子转动椅子,起身来到窗边,这扇窗户是她最常驻足的地方:“是啊。不论什么时候往下看,当你看到学生们的样子,心情就会变好,所有的烦恼都会忘记,我想,学校就应该是这样一个地方,不是吗?” “这所学校有您这样的校长,是学生们的幸福。” 狛枝凪斗略显夸张地评价,在这两个小时的交流中,九宫校长已经适应了狛枝的说话方式,这位看起来不着调的少年出乎意料地能让人很有好感,九宫阳子不知不觉和他倾诉了很多。 在知道对方是异能特务科来人之后,她还稍微紧张了一下,可她没想到的是,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人都这么年轻,也不像在认真查事情。 或许只是被上头打发来过场的,这种事情在这种条条框框很多的部门应该很正常吧。 九宫阳子放下戒心,听到沢田纲吉提到今天的晚餐,并无意间朝自己问道:“说起来,您丈夫会出席吗?好像一直没有听过您提及自己的丈夫,倒是说过几次女儿的事。” “我丈夫吗?”仿佛是提及了什么伤心事一般,九宫阳子的脸色黯淡,她看着窗外的,塔下笔直的大道一直延伸到围墙,她的眼神跃过围墙,看向更远的地方,“他已经不在了,失踪太久,户籍科的状态变更成死亡,但我还是相信或许他还活着。” “真的太遗憾了。” 沢田纲吉垂眸,眼神看着地方阳光的倒影,那双蜜色的眼睛里染上哀愁,发梢都垂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懊恼自己提到这个问题。 “没事的,沢田君,谢谢你的关心。” “嗯。”沢田纲吉勉强地笑笑,“真的太遗憾。” 太遗憾了,您说谎了,九宫校长。 16. 第 16 章 众所周知,彭格列十代目有祖传的超直感。 但这个众所周知随着沢田纲吉到了这个世界,重新变成了一个隐秘,是他跟Reborn还有最上潮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个在战斗中能让他占据有利地位,堪称作弊的直觉,现在正被他当成测谎仪使用,毕竟只要是生物,他的超直感就不会失效。 扮演异能特务科前来此次调查的负责人也好,迎合九宫阳子的对话也好,甚至辅助最上潮从旁周旋也好,沢田纲吉都做得得心应手。只是当他在意识到对方说谎的刹那,那种叹息还是忍不住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 被Reborn无数次批判过的心软,似乎在他死亡之后又重新被催生出来。 九宫阳子究竟在隐藏什么呢? 和咒灵的联系、丈夫的死亡、还是更多的…… 沢田纲吉强打精神,准备提议这段时间先休息,晚餐时间再见面,趁机去和最上潮汇合,发现窗边的九宫阳子不知道为什么呆在原地,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九宫校长?” 沢田纲吉快步向前,狛枝凪斗也在旁边,两人朝九宫阳子的目光方向看去—— 一个巨大的圆从围墙边竖起,不断向上延伸,如同一块黑布包裹住天空。在天色暗沉之后,他看到了脚底下隐隐绰绰的巨大节肢动物的身影,它盘踞在这座塔的底部,明显不止八根的蛛腿上长着数不清眼睛,正在朝不同方向乱转。 沢田纲吉:“…………”他现在告诉师妹他其实也挺怕这些东西的来得及吗? 似乎是注意到来自上方的目光,那些原本还在滴溜溜转动的眼睛突然停住,下一秒齐齐往塔上看,沢田纲吉下意识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九宫阳子把脑袋狠狠地往玻璃上撞,在他的身边传来几声巨响。 九宫阳子抓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是想阻止脑袋撞向窗户,还是狠狠地给了头颅一股推力,意图将自己的颅骨撞碎在玻璃上。她的眼底发红,从那片黑幕升起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变了颜色,有个声音,一个她无数次听过的声音在她心底叫嚣着、宣泄着。 撕碎吧、撕碎吧、撕碎吧! 把头颅撕碎!把你的碎片从空中高高抛下!让还停留在半空的眼球连接着神经,最后的意识还能看到脚底下的学生。把你身体的碎片都系在蛛丝上,再落到每个人身上,吸附着,感染着,发挥你的余热,完成你的使命。 九宫阳子的头皮被撞破,她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双手插进那条裂开的缝隙中。 “死气的零地点突破·初代版!” 眼看就要在自己面前上演恐怖片情景,沢田纲吉为了避免这一幕成为自己新人生的阴影,甚至忘了内侧口袋还有异能特务科分配的强力催眠剂,下意识用了自己的最熟练的手法。 他抓住九宫阳子的手腕,巨大的坚冰从手腕连接处升起,向下蔓延,一直蔓延到九宫阳子的脚尖,厚厚的坚冰封住了她的行动,狛枝凪斗趁机上前给拿起针筒朝她的脖颈注射下去。 “沢田君,真是杰作!” 狛枝凪斗扔掉针筒,握住沢田纲吉的手,仔细观察着他的手心,露出非常感动的笑容。他这时候才觉得,能够掉落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是十足的幸运了,这是并非人力能达成的、远在才能之上的奇迹。 “……哈。”沢田纲吉有些头疼地扶着脑袋,任由狛枝凪斗围着那个冰雕转圈,站在窗边观察底下的异物,因为太高,他总觉得有人在底下晃动,“喂?” “纲君——” 电话那头传来最上潮的声音,她气息不匀,身边还有破碎的声音:“你那边怎么样了?” “九宫校长刚才不对劲,我趁她把自己撕碎之前把校长女士冰封了。” “哈?”最上潮猛提了八度的疑惑顺着电话线传过来。 沢田纲吉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场景,只能尽量平铺直叙地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为了限制她的行动,我用冰把她封住了。” “是真的——”狛枝凪斗在那边高呼,“好大一座冰雕。” 最上潮思考三秒未果,直接喊道:“不是很理解但是我大概了解!总之麻烦纲君你往外看,教学楼那边出事了,请尽快解决,九宫凌美——就是九宫校长的女儿会协助你的。” “ 至于狛枝君,请找到电梯卡下负三层,房间里面里的东西被我跟中原先生引开了,那个房间就交给你。” 一阵颠簸猛地让最上潮把电话切断,少女坐在中原中也的肩上,手里拿着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枪,面无表情地朝上方开火。 不带从者的话,使用咒弹是最上潮常用的方法,从Reborn那里进修完枪械之后,如果能看到技能点的话,她觉得自己怎么也是个“枪械专精”。特意加强改造过的枪支,将她的力量压缩成能随她的心意调整威力的子弹,一般的咒灵都不再话下。 当然,这个一般通常不包括特级咒灵。 蜘蛛状的咒灵很大,整个高塔之下都是它的躯干,在沢田纲吉没注意到的时候,黑幕升起了两次。一次是蛛网,还有一次是帐。 咒灵的皮肤很坚硬,子弹射击到它的皮肤上,发出清脆的、如同撞击到钢板一样的声响。 “打眼睛吧……真恶心。” 最上潮沉下心,在跳跃的间隙中射击,顺便感叹中原中也不能看见真是太幸运了——鳞次栉比的眼球在她面前转动,有一些如同风车一样,只会没有焦点的乱转,一些牢牢锁住他们两个的动向,还伴随着膨大。 砰—— 最上潮击中面前的眼球,躲开迸射出的黄水和胶状物,轻点两下中原中也绕路向前,朝咒灵的头胸部前进。 是有一个让异能者也能看到咒灵的办法……正常不应该这么用,但如果是中原中也的话估计没有问题。 最上潮低下头,在中原中也的耳边说道:“中原先生,我有个想法,并不是征求您的意见。您知道咒灵的领域吧?依我看这个咒灵多半是有的。我要把他的领域逼出来,这样您也可以看见他。” “不用顾及我。” 赭发青年确认方向之后,快速前进。他逐渐习惯空气波动,对面这个庞然大物移动时候带来的动静不小,风向、震动、习惯在他的脑子里渐渐编织出了轮廓,他优秀的身体天赋开始在最上潮指挥之前能够找准方向。 “只要往那个方向前进,然后我就能看到这个咒灵,把它击溃——是这样吧?”中原中也语气异常冷静,他带着笃定的语气,询问最上潮,“你不会让我失望是吧,最上。” 是威胁。 最上潮瞳孔缩小,朝前面连续射击,清扫出一条路出来。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咧着嘴,露出无声的笑容,和中原中也此刻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当然,中原先生。只要进了咒灵领域,随便您怎么来。” 她甚至有些狂妄地补充道:“我可没有坑害队友的习惯,相信我,我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让您失望。” 最上潮并不是只依赖她的从者,更多的时候,她把从者们当成家人,并不是自己的附属。 虽然咒术界在衡量许多因素之后,给了她一个特级的证明,但通常情况下,她的身边不会跟着从者,她的所有谋划、战略、布局的中心基点都是她自己,也就是说,最上潮是以 “只有她自己也可以”的假设去做任何事情。 大概是因为最早召唤出来的从者是Reborn,这名有着丰富经验的家庭教师毫不留情地把最上潮当成自己的学生去教育,以至于最上潮一直把从者当成平等、并且值得尊敬的存在。 他们从足节的底端前进,蜿蜒向前,直到某一瞬间,中原中也的脚步突然变慢,原本以中心塔为圆心铺就的大理石地板变成了沼泽,从沼泽中伸出密密麻麻的小手扯住中原中也的脚,阻止他前进。 “……呜哇。” 中原中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大概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他抬头往上看,离最上潮指的方向还有大约十米,但那层一直掩在他面前的薄雾终于在此时消散,他看见了这个咒灵的原貌—— 巨大的、犹如幻想生物一样的蜘蛛,蜘腿上布满了眼睛,而它的身下是不知多少层厚的蛛丝,整个校园都是它的巢穴。眼睛转动的时候,他甚至还能听到风车的声音,不,更像是骷髅骨架在风中摇曳发出的脆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种比喻,终于有些理解地对最上潮评价:“确实很恶心。” “是吧。” 最上潮从他的身上下来,一起踏在泥地里,他们抬眼往前看去,前方几步的距离,泥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什么脚感的蛛丝地面。” 越前往中心,泥地的阻力越大,还有另一股力在往下拽,当他们踏上蛛丝地面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倏地变成一片漆黑。 下坠、下坠、下坠。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底下没有落足之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一直保留失重的感觉。 不只是失重。 淤泥从他的腿上开始蔓延,明明在急速下坠,同时又有溺水的触感,他的胸腔内都有黏腻的触感,似乎淤泥从他的皮肤渗透了进去,把他包裹住,沁入五脏六腑。他蜷缩成一团,逐渐失去意识。 …… “停了。” 教学楼那边,沢田纲吉刚处理完一批学生,发现这些学生的异常突然停下,打算把剩余的药剂交给九宫凌美。 “好。”一看就和九宫阳子有血缘关系的少女坚定地点点头,催促沢田纲吉离去,“我会把这个混进消防水力系统进行全校消杀,请您快点去最上小姐那边吧。” 现在的小孩太能干了吧! 沢田纲吉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保持着大人的平静,沉稳离开。 宛若巨型机械的咒灵此时此刻安静了下来,沢田纲吉借助火焰静静停在它的正上方,那些眼球还在不停转动,但再也没有看向他。 他找了一个角落停靠,向下望去。咒灵的身躯底下,最上潮和中原中也被蛛网包裹住,形成一个巨大的茧。 不要靠近。 心底有个声音在这么说。 沢田纲吉正在犹豫,一条邮件送到了他的手机。这是他刚配备不久的手机,里面的联系人甚至只有最上潮一家。 【纲君,等我二十分钟,如果二十分钟后没醒,交给你判断。二十分钟之内醒来的话,看我的指示。】 17. 第 17 章 最上潮的生命始于泥土。 “你从泥里降生。” 中原中也清醒的时候,那股被淤泥包裹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光明——刺眼的人造光线。他眯着眼睛往上看,头顶有几个镭射大灯照着这个房间,一群穿着白色长袍,又不像是研究员的人走来走去,绕着他旁边的泥人打量。 “这是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干了什么?我让你加入这个魔术工坊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不是让你来肆意妄为的。” 年长的研究员朝年轻人怒吼,那个看起来年龄不大青年有些瑟缩,但很快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起来:“一直没有进展,所以我加了一点东西,只是拿剩余的实验材料,也算是废物利用。” “我不是说这个。”年长的研究员叹气,接着呵斥道,“这种事怎样都好,你多申领一份材料我也不会说什么,关键是——万一、我说万一——你做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这里毁掉了怎么办?这可都是【那些】身上的材料啊!” 听到这里,青年才感到一阵后怕,态度倏地软和下来,朝着他的导师说好话:“也没做出什么不好的东西,顶多是和那些人造人一样,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被指着的泥人静默不语,她身上的泥水逐渐脱落,展示了一副不属于那些人造人的面容——黑发红眼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像是听不懂他们说话一样。 “这倒是。” 看上去要比正常创造出来的人造人的智慧还要更低,还是说感官更迟钝?年长的研究员发现最上潮从降生初始就默不作声,那双没有焦距眼睛并没有看向他们两个声源,反而呆呆地目视她左侧的空地。 他打量许久,还是不敢下定论:“等评估完了再说。你先跟我交代,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对他们来说,人性尚且是可以剥离的东西,区区人造人,仅仅只是他们魔术师抵达根源的途径之一,通过在制造过程中添加各种的调味,也会出来不同的结果。他们讨论这个从泥里诞生的生命,就像是一道尚未评价的菜品,不带任何感情。 询问的是佐料和制作过程,口味也可能是美味、勉强入口,或者是最糟糕的难以下咽。女孩坐在地上,尚且不知道她的未来如何。 中原中也感到胃里一阵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更像是幽灵一样的存在,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但他的视角也只能跟随最上潮移动。 很快最上潮被送去检测,检测出的结果和青年说的如出一辙。 “是在创造人造人的时候诞生的意外之物,躯干里混合了埃列什基伽勒的血液,并从黄泉的污秽里面诞生,这样的存在照理说应该不弱——但相反,她的魔术回路甚至比不上其他人造人,虽然是很特殊的魔术回路,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青年大失所望:“不能把魔术回路剥离吗?” “尝试过了,会在途中失活,只能看她成长得健康一些之后,能不能尝试激活这个回路,不然的话,真的就是纯粹的泥人。” “要留下吗?”青年有些纠结,到底是他无心创造出来的生命,虽然更像是赝品,但鉴于这个特殊的魔法回路,也不能说他是完全失败,“算了,留下吧,把她送去跟人造人一起。” 很长一段时间,研究员称呼最上潮都只会称呼她为泥人。她被送往教育人造人的场所,和人造人们一起学习,由于长相的格格不入,即使没被排挤,最上潮也总是独来独往。 中原中也在这段时间内探查出了很多东西。 首先是实验室,唔……或者说魔术工坊比较合适?那些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是这么称呼的。这个魔术工坊属于魔术侧,人造人在他们那里是很正常的存在,这样的实验不在少数,魔术师为了探索,会进行各种各样的研究。 而至于魔术师,这群魔术师正如他们自称的——为了探索根源,探索法则,连人性都可以暂且抛下,在他们眼里,除了魔法师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是薪柴。 中原中也已经从愤怒到麻木,同时内心油然而生几分愧疚,他毫无疑问是在旁观最上潮的过去,这让意外拥有对自己道德要求的青年倍感折磨,甚至已经不敢想象出去之后要如何解决…… 对啊,出去? 被困在过去里长达一年多,他都快忘记这回事。他对现实生活中的记忆还停留在最上潮说可以通过逼咒灵释放领域的方法让他看见咒灵,看见是看见了,可之后一转眼就到了这个过去里面。 所以说,这个就是所谓咒灵的领域,类似于把人困到过去里面?那他又是什么情况?如果现在的最上潮里面的灵魂是失去记忆的长大后的最上潮,那么他呢,他应该也在对应的幻境里面。 又或者说……不不,这个可能性也太低了。 话又说回来,最上潮怎么跟她长大后的状态差这么多? 在这一年以来,最上潮没有交好任何人,在匆匆结束学习之后,她开始帮魔法师打杂,由于她独特的魔术回路,她时不时也会被当成实验材料,但很遗憾,她的魔术回路始终没能激活。 正如中原中也所说,魔术师对实验材料是没有同情之心的。 最上潮躺在冰冷的床上,那阵疼痛超过了麻醉带来了剂效,为了让她的大脑保持活跃,她的感知不能被混淆,所以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剖开,冰冷又尖锐的器械在她的身体里面搅动,时不时还要看她的反应。 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女孩从原先的恶心到麻木,感受痛觉的神经末梢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当中逐渐退化,随后就会被治疗到最初的模样。 疼痛是新鲜而永久的,镌刻在她的灵魂里,在无数漆黑又深邃的梦中苏醒,犹如奔腾的岩浆灌进她的身体,她在火的热烈和死亡的冰冷之间徘徊。 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天花板,上面的灯明亮得如同她从淤泥里诞生的那一天,每次看到这个灯光,她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淤泥的包裹之中。 “你不会痛吗?” 中原中也已经彻底放弃吸引最上潮的注意力,他在又一次实验之后,在最上潮旁边自言自语。 “……” “我从很早以前就想问了——你是什么东西?不像是幽灵,也不是异能体,当然也不是我魔法回路带来的产物,那你究竟是什么,你似乎不能离我太远。” 出乎中原中也意料,旁边的女孩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目视前方,好像刚才她没有跟中原中也搭话一样。 “哈——?”中原中也愣在原地,赶紧快步向前挡在最上潮前面,女孩面无表情地穿过他的幻影,“原来你一直看得到我?你不觉得奇怪?” 面前这个降生不久的女孩就能做到观察一年多都不和中原中也搭话,赭发青年快要气笑了。 “啊……你不会以为我在发呆吧?”女孩面色平平地问道。 中原中也:“……”他真的以为。 中原中也沉默,毕竟最上潮看起来就是一个自闭儿童,看起来经常发呆,有好几次她的视线略过自己,但他都因为对方的表情和眼神给否决,和看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你也不能管那个叫看啊!” 中原中也憋着气,试图跟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讲道理,不料被最上潮反驳:“是需要我认真盯着你然后对空气说话吗?那也太奇怪了。” “……你是从小就这个性格吗?” 听到了难以理解的话,最上潮没有理会,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 说是宿舍,其实只是一个小型仓库,里面堆满了杂物和书籍,最上潮每次做完实验都会回去躺三天,研究所里的人都习以为常,这几天会把饭送到最上潮门口。 研究所的人非常实际,魔术师不是囿于享乐的家伙,但不代表他们会亏待自己,在这个讲究血统和贵族的魔术侧,给自己充分的享受是有必要的。当然,这是针对有用的人。像最上潮这类几乎是处于底层,只比地位只比实验材料高那么一点的人,拥有这个仓库,已经是别人睁只眼闭只眼的馈赠了。 “幽灵。”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最上潮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躺在狭小的床上,靠跟这个幽灵对话转移注意力,“你认识我,你想得到什么?” 中原中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小女孩解释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他甚至不能确认这是什么情况:“我不想——我是认识你,在距离现在很遥远的未来。” “你不会跟那个声音一样蛊惑我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最上潮痛得发抖的身体冷静下来,她从旁边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住,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出来:“那个声音每天都在问我,它从我的皮肤、血液、头脑里发问:我的绝望是什么。” 中原中也放轻了呼吸,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他真的是在类似于幻境中,如果说从他在淤泥下坠之后就进入了这一幕,那应该是他的精神进入了这个以最上潮的过去为蓝本的环境中,然后呢——? 他作为旁观者,目睹最上潮陷入绝望,然后自己永远困在这个幻境里面? 何其恶趣味的咒灵,这种作恶程度连他这种黑手党都看不下去了。 中原中也恨不得用生平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来咒骂这个咒灵,但对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济于事,他无法对幻境进行干涉,他甚至不能确认这个最上潮的组成——是最上潮过去的记忆,还是和他一起的最上潮的精神栖息其中? 无法得出答案。 中原中也注视床上的女孩,轻声问道:“你有回答吗?” “有。”最上潮探出脑袋,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这名奇怪的幽灵,缓慢又冰冷地回答,“我说,绝望是不论何时何地的泥潭。” 18. 第 18 章 最上潮这次“手术”的恢复期格外长。 在经过三天持续不退的高热之后,她开始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轻轻挪动身体,浑身上下的关节便嘎吱作响,在情况变得更糟糕前,最上潮只能硬拖着身子前往实验室。 “怎么会……上一期实验没有用什么特殊材料吧?” “可能是其中一种实验材料出现排异反应。” 中原中也看到最上潮被架到病床上,三四个白长袍围着她转,手里举着各种古怪又精密的仪器检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不,我觉得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中间那位令中原中也无比眼熟、赫然就是当年那位年长的研究员观察之后,笃定道,“她的魔术回路的活性现在达到诞生以来最高状态,上次添加的东西是什么,再准备一份,她身上的虚数属性很明显。” “您打算应该怎么处理?” 其中一名魔术师拿出治疗的仪器,打算先冷却最上潮身上的温度,既然找到了实验的方向,他们后续也会简单很多,并且虚数属性在魔术侧也算是珍贵属性,不论是使用方面还是……研究方面。 “不。”年长的研究员制止同伴想要治疗的想法,“趁这个机会再做一次实验,加大剂量,彻底激活魔术回路。如果她能够活下来,天赋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如果不能,就剥离出这个已经具备活性的魔术回路。” “了解。” 疼痛再一次降临。 明明是剧烈的疼痛,少女的瞳孔却没有一丝变化,不知道是不是高热的原因,最上潮的感知出现了问题,没有感到那种钻心剜骨。 中原中也在半空中低头看着她,在他眼中,原本栖居在她身上的疼痛被淤泥掩盖住了——是凭空出现、却好像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淤泥,和少女诞生一样,从洁白刺眼的床单上涌起,霎时将少女层层包裹。 她在淤泥中下行,却无需呼吸,身体的重量直直拉着她,让她在这种粘稠的包裹感中笔直下坠,直到看到了一扇门。 那是一扇怎样的门?像是用了世上最沉重的材质,同时灌注了所有“门”的概念,三人高的门上雕刻着扭曲的纹样,一圈又一圈,牵引着人的目光,将视线牢牢锁定在门的正中央,上面有一排小字。 她张口呼唤:“——” “暂停——!!” 实验失败了。 最上潮的魔术回路几近失效,现在的她看起来甚至比不上那些富有活性的材料。 和年长的研究员设想得不同,最上潮在中途一度失去生物反应,他们用上治疗手段之后,发现最上潮的魔术活性已经弥散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就跟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甚至没人能发出“真是可怜”的同情,白长袍们变了脸色,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匆匆收拾装置后便离开了房间。就如无数实验失败后,废弃的实验材料处置方式一般,最上潮在这里变成了空气一样的存在。 不、说是空气也不太准确,毕竟空气可是资源的一种,她是路边的石子,是泥土,是废弃品。 身体恢复好之后,最上潮的新工作变成了外出采集。 这个魔术工坊会更加准确,建立在湿地中,湿热的气候孕育了很多珍稀的材料,同时也有很多具有攻击力的物种。 中原中也一直在旁观。 他看着最上潮在别人眼中渐渐变成了物件一样的存在,并且从那之后,最上潮再也没有回应过他,要不是能捕捉到她偶尔的眼神,中原中也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换了一种存在方式。 而最上潮口中的声音他现在也能听到,这或许就是小野织音跟九宫凌美提及的声响。 那个声音回响于无时无刻。 在行走中、在休憩中、在睡梦中,但凡能找到一丝机会,它都会试图蛊惑最上潮,如同一个明晃晃的陷阱,它似乎在告诉最上潮,不论何时何地,绝望一直在背后看着她。 “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中原中也已经学会用各种姿态漂浮在最上潮周围跟她自言自语,从他的诞生到他的十五岁,再到现在的港口黑手党干部生活。这样的故事在这种时候说起来更像是睡前童话,对于最上潮来说,她还没有概念“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总之,不要听那个声音。” 中原中也只能一遍遍地叮嘱最上潮,他不清楚最上潮的人生轨迹,但凭他对未来的最上潮的了解,她绝对不会是沉溺绝望的人。 而且他总有一种预感,如果最上潮真的陷在过去的泥潭当中,他将再也回不到现实。 这种寄希望于他人的感觉很少见,可以的话,中原中也不想再感受一次—— 无能的、弱小的、只能作为旁观者注视的存在,甚至不同提供有效的信息帮助,他从出生以来,就没有陷入这种困境,力量的降临给了他能力,而天性塑造他的精神,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他一往无前地获得的。 要是最上潮最后在他面前上演绝望崩溃,中原中也说不好他自己的精神状态是否还能健全。 泥潭已经蔓延到膝盖了。 最上潮默不作声,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一些变化,那种绝望带来的污染很好地反馈在她睡梦中,在中原中也无法察觉的时刻,原本只是在她脚下的泥逐渐上涌。 在她诞生的时候,她从泥里苏醒,因为窒息和对生存的渴望迫使她从泥里挣扎出来,完成了降生,从那之后,泥潭似乎如影随形,直到她那次濒死状态下的下坠,是她第一次感受在泥潭里呼吸自由的感觉。 不一样。 最上潮意识到,上次那个并非绝望所带来的影响。 她多少有在听中原中也的絮絮叨叨,有些事情一知半解,或许是中原中也的旁观视角不能够发现,她向外探索的区域逐渐扩大,也渐渐发现了不同——景色重复了。 沿途的风景像是复制粘贴出来一般,在连接处甚至有诡异的不自然,杂草丛看似杂乱无章,仔细看才会发现里面有白线将这片草丛仔细黏贴,以求瞒过幻境的体验者。 她在树上做的标记,可以在向外十米开外发现一样的刻痕,这个世界像是一个围绕魔术工坊的圆,内里构造完全,但越向外越模糊,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声音越发急促的原因。 急什么,有什么好急的。 最上潮面色不显,但心里顺着中原中也的话也骂了所谓的罪魁祸首好几遍。 她不清楚她的未来走向,甚至这个到底是不是她的过去也不一定,但不论是哪一个她、甚至是中原中也认识的那个她也看到了那扇门的话,身处现在的她一定可以准确地走到命运的那个时候。 …… 事情发生在半夜。 先是轰鸣,然后是火花破裂的细碎的呜咽,火焰舔舐着这个魔术工坊,而里面的魔术师们早就听闻风声在前半夜离去,最上潮醒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些被遗弃的材料。 这座构建于湿地之上的魔术工坊在失去动力支撑后开始下坠,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沼泽,世界的边缘跟中原中也在学园里面经历过的一样,境界线处出现黑幕,汇集成一点,底下的沼泽开始有了旋涡般的花纹。 最上潮正在向上攀爬,她无视了中原中也的呼喊,回忆这个魔术工坊的构造,在她的熟悉的实验室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之后,抱着那瓶材料往最高处走去—— 这里原来是一个瞭望台,是专门用来观测星象用的、延伸出来的半圆形平台,仅仅能容纳两个人,外围是低矮的栏杆,上面镶嵌着不同的宝石,给这个瞭望台作用各种魔力。 “中原先生,我一直忘了问你,关于我的名字。” 最上潮打开瓶子,里面是她上次濒死时的实验材料——伴随着她的诞生时被收集起来的淤泥,经过魔术师的再三处理,附带了很强的虚数属性。 “——!” 中原中也的瞳孔骤缩,他才意识到在这个魔术工坊里面……并没有任何人叫最上潮的名字,面前的女孩可以是任何指代,但唯独没有名字。而他也因为先入为主,并没有一次也没有透露过她的本名。 最上潮此刻微笑道:“不过不用了,一定是这个名字。” 是她自淤泥中坠落,在地底深处的门扉上,刻着的名字。被阿赖耶识冠以“最上潮”为真名的女孩高举瓶身,瓶上刻着的符文随着女孩的吟唱波动,它们有节奏地跳跃,像是颤动的水珠,在火焰的舌尖上不停弹起。 地底在轰动,中原中也站立在栏杆上,魔力的波动没有冲击到他,但他此刻的身影已经开始褪色,假如最上潮于这个夜里坠落,将是不同的结局,但属于最上潮的命运在此刻降临—— 她从泥里降生。 她的血液里混杂了女神的血液,骨头里浸泡过黄泉的淤泥,真名由阿赖耶识给予,在她接受真名的同时,她将高举她的命运。 那是一扇沉重的门,上面有一个巨大的锁眼。 最上潮的手刚触碰到这扇门,门开了,一个带着礼帽,帽子上趴着变色龙的奇怪男人走出来,低头看着最上潮,用意大利语小声地嘀咕了句什么。 “事先可没说好要带孩子。” 中原中也飞快地捕捉到这句,他认识——不,知道这个人,名为Reborn的男人蹲下来,仔细打量最上潮,随后认命了一般,朝最上潮伸出手。 “我是Reborn,是个杀手兼家庭教师,看起来你会是我第三名学生,希望你比之前两个师兄争气。” 最上潮没有急着回应,她转头看着中原中也,对方已经接近透明,她在此刻,终于展露笑容:“我们会在未来再见的,中原先生。” 在她搭上Reborn手的那刻,中原中也消失,自称杀手兼家庭教师的男人略微侧头,把疑问暂且按下,问道:“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理解,你的前两个师兄的职业安排是规划好的,我会把他们培养出合格的黑手党首领,但至于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小的女孩侧着头,Reborn的感受到她手心的稚嫩和颤抖,她宽大得不符合身材的衣服下面隐隐约约能见到很多伤痕。 “算了。”Reborn自言自语一般,打算过阵子再考虑这些问题。 “……下坠的时候,能在泥里呼吸。” “?” 最上潮盯着Reborn身后的那扇门,眼睛光线下显得明亮得可怕,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朝Reborn如此问道:“那是自由的失重感吗?” 想要自由是吗? Reborn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孩,抱着她往外走,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评价道:“先要教你国文和物理吧,别学魔术师说胡话了。” 19. 第 19 章 最上潮似乎是以意识体的方式进入了中原中也的过去幻境中。 这里是位于横滨地下的废弃实验室,她的活动范围说小也有整个实验室的范围,说大的话——她试图跟着研究院的步伐出门,但被挡在了重重的金属门后面,只能重新回到她初始的实验室呆着。 这里放着许多装满营养液的玻璃罐,里面的人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如果说单个中原中也她还有心情欣赏的话,这一排整齐划一、像是批发生产的水果罐头……抑或是即将上演《异形》的生化场景让她忍不住反胃。 她知道这个咒灵的领域是什么了。 “看起来又是那套深陷过去的老把戏,一点新意都没有,堂堂精神操控被用在这种类似偷窥狂的用途上,不觉得可怜么。” 最上潮盘坐在半空中,努力回想落入幻境中发生的一切—— 从进入樱田私立女子学园到见到九宫凌美,再到根据小野织音的地图找到地下室,径直撞上并激怒这个特级咒灵,直到这里都没有问题。 之后是为了让中原中也有一战之力,她用了一些风险系数比较大的方法,成功逼出特级咒灵的领域之后,下一秒就落到了这里。 但有着特级咒术师工作证的最上潮一直有个隐隐的猜测……莫非,这个咒灵,把她投放错时间点了?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让人或是沉溺过去或是绝望的场景,她看着这些实验数据都快看吐了。 事实上,中原中也的档案在异能特务科并不是什么机密,从镭钵街开始记录,甚至还能追溯到一些实验室的只言片语。 但比起纸上或只言片语或详尽的描摹一个人的轨迹,她更相信用自己的眼睛去评估。 拜托,除了坂口安吾这种异能力和载体绑定在一起的情报狂,谁会这么相信纸上情报啊!她出任务的时候光是被窗的信息误导就有起码数十次,已经很难对这种东西有信任了。 对于最上潮来说,不论人的构成是什么,这种事情都无所谓。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只能算是人造人,还是魔术回路只能被划分到残次品那档的三流货。 她所探究的,是构成面前这个“人”人格的东西—— 就像她爱宝石的魔力与璀璨一样,灵魂的光芒会从容器的缝隙渗漏出来,她哪怕是能窥探到一点,都足以让她雀跃。 她趴在半空,看着一组又一组的实验数据在屏幕闪过。实验体包裹在不明物质的液体中,等待异能的融合。 “无聊,太无聊了。”少女喃喃自语。 人类对欲望、力量以及真理的追求大概永远没有止境。 如果说中原中也是人在追求力量的化身——即异能的过程中进行探索的承载物,最上潮只不过是魔术师在追求永恒真理的途中偶然的附属品。 少女不知不觉在这个空间已经滞留了半年。 她所经历的时间是跳跃的,因为实验的重复性,导致少女在小憩后醒来一时没有发现已经进行了好几个版本。到后来最上潮学会通过短暂的睡眠来加速幻境的进程。 “为什么还没有结束?这种【异常】的机制应该不难才对,照理说不论是我还是中原先生都不会被影响到。” 最上潮由于和阿赖耶识——也就是是人类意识的集合签订了协议,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撼动到她的灵魂,她的存在本质接近于阿赖耶识的代行人,灵魂自然是无比坚固。 而【异常】的解决办法有多样,本质上都是摧毁异常的承载物,但在达到承载物前,可能面临的情况五花八门。这次无疑是最简单的——异常和咒灵纠缠在一起,将中原中也和她一起吞入了混合力量的领域当中——基本上都算是开卷考试,考官直接把答案写在黑板上的那种。 何况还有沢田纲吉。 …… 此时,被最上潮予以厚望的沢田纲吉正蹲坐在中心塔三四层的窗台上。 盘踞在塔底、目前已经支离破碎的咒灵,如同一个突然摁下暂停键的巨大兵器一样,那些原本看起来十分可怖,令沢田纲吉想到触手上密布的吸盘一样的眼珠有一部分被子弹击碎,另一些则是半阖上眼。 沢田纲吉感到胃里一阵翻滚:“……”恐怖感减弱了几分,但恶心感直线上升。 那些眼球破裂时流出的黄黄白白的胶质还黏着在蛛腿表面,有的则是在金属似的表皮留下水渍,看起来狼狈不堪。 明明是春夏交接的时节,在这个偌大的校园,棕发青年仿佛寒冷一般用外套将自己包裹,团成一团呆在上面,掏出手机不停地看着时间。 用一封充满自由发挥的邮件交代他的少女正安详地躺在包裹住她跟中原中也的茧里,沢田纲吉盯着蜘蛛的中心位置看了许久,始终无法确认这个茧是否存在问题。 万一最上潮醒不来呢?万一时间到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呢?万一他根本没领悟到最上潮说的信号呢? 沢田纲吉的额头上静静地燃烧着火焰,内心有条不紊地思索着应该怎么打败这个庞然大物——蜘蛛的足节不知道是否如它表面上的坚韧,起码上面的眼珠是明显的弱点,当然最简单的方法是把整只蜘蛛贯穿……又或者先把那两个茧点燃? 情报不足。 正当沢田纲吉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种办法的时候,风向变了。 蛛腿上半阖的眼睛此刻全都睁开,齐刷刷地看着底下,最上潮和中原中也似乎是刚从茧里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黑发少女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把魔装自带的手套摘下,活动手指。 她的手指白皙又细长,很适合说出“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但此时此刻,中原中也的注意力只观察到了最上潮手背上突然出现的红痕。 那是一个圆形的刻印,一条直线一直延伸到最上潮中指的指尖,她屈起手指,轻轻吟唱像是某种技能解放一样的咒语:“世人啊,冀以锁系神明——!” 灰尘在最上潮的脚边划出几个完整的圆,并随着从下往上的烈烈飓风逐渐往外扩大,最上潮蹲坐在风眼中间,脸色有些发白,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块宝石放在手背的咒文上,毫不犹豫地捏碎。 心和宝石一起碎掉的最上潮:“……” ——识相一点!这可是充满金钱的魔力啊!一个宝具解放只配她捏碎一颗宝石! 天空的黑幕破开了几个口,在阳光照耀之前,金色的锁链先如雨坠下,锁链头部的尖锥快速穿过咒灵的四肢和身体,伫立在塔下的庞然大物发出野兽般刺耳的哀嚎,却难以挣扎。 锁链越落越多,把它牢牢固定在原地,随后是火——漫天的橙色火焰顺着锁链燃烧。 明明看上去是温和又富有生命力的大空火焰,在接触到咒灵的一瞬间,便如附骨之疽一样爬满咒灵全身,毫不留情地蚕食着诞生于阴暗晦涩的诅咒中的咒灵。 沢田纲吉从他们的头顶出现,看样子他坐在中央塔四五层的窗台上已经有一阵子。他在金色锁链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最上潮所谓的信号是什么意思了。 他扶起最上潮和中原中也,把他们两个带到了地下三层。 狛枝凪斗已经在地下室等着他们。 经历了由地上打斗引起的大地震,他整个人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明显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平板,播放着一只黑白熊跳舞的视频。 最上潮接过平板,从头到尾看完视频,试图将视频关闭,却没想根本没有关机键,只能暂时将平板翻面:“幸好是这个落在封闭管理的学院里,万一被谁捡到放在网络上就不是这个规模的事情了,是吧狛枝君?你没事吧?” 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狛枝凪斗轻轻抬眼,原本只是泛红的眼珠此时变得近乎滴血,沢田纲吉一下想起了九宫阳子发疯前的表情,猛地将最上潮拉到一边。 “还好。”狛枝凪斗坐在椅子上,近乎呓语地拉长了嗓音,“不过没能看到各位的英勇表现,太不幸了,毕竟最上小姐把这种重任交给了我,我实在不能不管不顾地跑上去,这种只能在传说中看到的场景都只能错过。” “那是因为有属于狛枝君的巨大幸运。” 最上潮向前,把手中的平板塞回狛枝凪斗的手上,面前的少年看起来还很稚嫩,也是,他确实比最上潮还小一两岁,觉得自己毕业了就是正经成熟社会人的最上潮拍拍他的肩,凑近狛枝凪斗的耳边,轻声低语—— “毁掉它。” 狛枝凪斗侧过头,他们两个此刻都是鲜红的眼睛对视着,最上潮握紧了狛枝凪斗的手,如同恶魔在引诱他:“这是属于狛枝君的巨大幸运……不是么?所谓的希望要从绝望的泥泞中诞生,就是为了此刻,狛枝君走到这里了,不好临阵脱逃吧。” “——我这种人也可以吗?” 狛枝凪斗没有用力,他回想起来希望之峰学院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发出了深深的困惑。即使是他,在此时此刻也忍不住踌躇,作为加速世界进入绝望的一员,他能在旁观者的身份之上,去创造希望吗? 黑发少女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发问一样,笑了出来:“这种事情当然是一视同仁的吧!” 出生、死亡、绝望、希望……所有的事情在最上潮的眼里都是一样的,机会和苦难随机地落到不同人头上,逃避和面对也是不同人的选择,所有一切全都没有高低之分,但会带来不同后果。 比如此时此刻,她强硬地握紧狛枝凪斗的手,把这份希望的果实塞进他的手心,借着他的力,干脆地把平板掰成了两段。 “我喜欢好结局,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狛枝君。”最上潮站在原地,一扇大门从她背后升起,她往旁边挪了几步,打开了门,朝狛枝凪斗做出了邀请的手势,“恭喜你拯救世界,是时候回家见见你的同伴了,狛枝君。” 没等狛枝凪斗反应,最上潮一把拉起狛枝凪斗,干脆利落地往门里塞,然后果断把门关上,上了锁。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明明刚才还很温情的!” 脱离了死气状态,沢田纲吉看起来多了很多吐槽的力气,他看着原地消失的门,被最上潮装在密封箱里的碎成两半的平板,想到地上可能还在燃烧的咒灵,觉得这个事件的工作量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大得多。 怪不得Reborn从一开始就声明不参与最上潮的任何行动……怪不得最上潮看到他一副救世主降临的表情……怪不得织田作暗地里松了好几口气……原来是这样,沢田纲吉都知道了,原来即使他换个世界也还是鸡飞狗跳的职场生活。 失魂落魄的沢田纲吉准备坐电梯回到地上,他的身后,中原中也突然叫住了最上潮,少女转头审视了中原中也两秒:“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跟中原先生说,纲君你先上去吧。” 20. 第 20 章 沢田纲吉离开之后,地下室只剩下了最上潮和中原中也两个人。 这间一直作为洗脑密室的房间没有怎么装修,只保留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再配上昏暗的灯光,像极了审讯室。 最上潮率先拉过椅子坐下,脚下轻轻一推,轮子带动她滑到中原中也面前,少女思来想去,试探地问道:“不会是咒灵领域的事情吧?” 眼前似乎也只有这件事能让中原中也特意把她留下来,但按最上潮的想法,难道不应该是两人默契一笑双双缄口,把这件事从此埋在记忆里——才符合职场人的做法么? 专门因为“看到对方过去”而打算和对方郑重道歉的处理方式显得她这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方法很没品诶。 中原中也:“……” 沉默了!居然沉默了! 最上潮暗叫不妙,赭发青年这般心虚的沉默,衬得她在幻境中的态度极其没有良心。她就没有哪刻会因为偷窥到了青年的历史感到愧疚,但面前青年的表情,成功让她没有多少的良知默默动了两下。 中原中也组织着语言,试图让他的表情看上去诚恳。港口黑手党干部可以就此不提,但总觉得过意不去,尤其是知晓最上潮过去的部分真相后,他意识到那份从异能特务科手里套出来的资料有八成都是假的。 也就是说,最上潮档案资料的保密程度不在他之下。 “是这样的……” 别,她不想听。 最上潮默默伸直了腿,不留痕迹把椅子往后推,结果发现椅子被重力牢牢地锁死在地面,不给少女半点逃离的机会。 面对少女古怪又震惊的表情,中原中也用严肃的口气,沉声保证道:“那个咒灵领域——是叫这个名字吧,把我带进了一段疑似用你过去经历创造出的历史影像中,当然这件事情即使是港口黑手党我也不会对外透露,算是我个人的承诺。” 他一边斟酌着字句,一边低头看向最上潮,发现少女歪着脑袋,和自己的凝重截然不同,她反而饶有兴致地提问——是的,最上潮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看别人慌张自己就会起恶趣味的人。 “我怎么能确认中原先生您真的看到了我的过去呢?毕竟,光从这样听起来好像威胁,拿异能特务科都不知道的我的过去在威胁。” 中原中也脸色更低沉,他仔细回想着细枝末节,对上最上潮的眼神,一下把肩膀耷拉下来,没什么逻辑地说起:“我看到了你降生在魔术工坊里面,以一个幽灵的身份跟在你附近……有一群白色长袍的魔术师在研究你的魔术回路……之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他们撤离了这个魔术工坊,而你召唤出了Reborn。” 中原中也隐下很多细节,最上潮的幻境来得有些古怪,他其实无法判断那个幻境完全复刻了最上潮的过去,但总归大体是相似的。 “诶——这样。” 最上潮拉长了音,有些好笑地反问:“如果我说,我也不小心看到了中原先生的过去,您是怎么看的?” 少女在不小心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中原中也没注意到这个,反而皱起眉头:“这是另一码事。” 在中原中也的概念里,他窥探到了少女的过去,和最上潮窥探到了他的过去这两件事并不能划上等号,他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愧疚,可与此同时:“我自认为我的过去不值一提,你要是想知道,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不过……啧,你们异能特务科里的资料说不定比我自己知道的还要全面。” 如今成为港口黑手党无可替代的干部中原中也,不再是那个对荒霸吐耿耿于怀的羊之王,如果不是最上潮提起,他的过去已经抛之脑后不知多久了。 但相对的——他觉得最上潮会在意,也不对,哪怕对方没有展示一丝的在意,他也依然会感到愧疚。 从那个幻境来看,不论是非人道的魔术实验,还是最后最上潮展现的远远高于这个时间维度,涉及到了过去、未来和其他世界的门,都足以让人感到惊奇。 全然接受了命运之人,也在接受命运的馈赠。最上潮如同无足的白鸟,在高空盘旋飞舞,不在意地上人间的规则。 少女突兀地笑了出来,大抵是灵魂中的光透露出来的缘故,红宝石般的眼神在昏暗的地下室里也明亮得可怕,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近乎叹息地感叹道:“中原先生还真是个……好人。” “等下、哈——?” 被这种形容词冲击到了,中原中也表情一阵古怪,防备式地双手交叉,眉毛吊得老高。 最上潮缓缓朝他走来,一直到他面前,才接着说:“我也觉得我的过去不值一提,不过,我也确实不是那种会大肆宣扬自己过去的人,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外人……目前只有中原先生您。您估计是打算欠我人情,但作为异能特务科的部长,随意接收来自港口黑手党的人情,这不好吧?” “……别把干部的人情说得跟行贿一样啊!” 最上潮拆穿了青年的打算,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中原中也还没说出口的提议:“但说困扰呢,还是有一点,不如这样吧——” 少女像是想到了一个想到绝妙的提议,笑眯眯地提议:“都是共同患难的关系了,我对中原先生很有好感,也就是说,给我一个追求您的机会,怎么样?” 中原中也:“…………” 赭发青年并不是没被人示好过,从他正式当上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后,乱七八糟的、带有□□意味的示好多了很多,他已经可以从手足无措到完美屏蔽,不同于太宰治在宴会上的长袖善舞,中原中也一般都是装聋作哑那派的。 他的头脑运行混乱了两秒,脑海里发出一些吱哇乱叫的怪声,嘴上却像生了锈,只能混乱地挤出只言片语:“正常来说提这种要求也……也应该是要求我作为追求方吧?” “那稍微有一点得寸进尺了!” “不,或者说,应该也是……”中原中也脑子里闪过一系列案例和威胁,实话实说,“应该也是要挟直接确认关系或者限制人生自由一些更夸张的举动吧?” “也太黑手党做派了,我姑且还算是公职人员哦?”最上潮瞪大眼睛,发觉站在她对面的赭发青年有些语无伦次,这个话说出来完全算作下意识反应。 少女轻巧走过中原中也,朝着他后面的电梯迈进,擦身的时候,她的小指轻轻擦过中原中也的手,眨着眼睛:“既然您这么苦恼的话,那不然就直接确认关系好了。” 细腻的触感有如白鸟的翅膀轻抚,中原中也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头昏脑涨,这是比他应付太宰治、独自在欧洲开辟宝石市场,甚至比前不久才遭受的阿比盖尔的精神污染还更头疼的——他恨不得摇着最上潮的脑袋看看对方脑子里有没有水。 中原中也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疑问:最上潮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从他跟最上潮接触开始,他的生活开始偏离。 最上潮的轨迹是无序的,她只在高高的云端有一个目标,随后肆意地搅乱别人的生活,自顾自地说出一些话,做出一些决定,达成她想要的结局。 中原中也从第一眼就知道。 最上潮绝非是传统的异能特务科人,她没有被任何东西所束缚,唯一约束住她的,可能仅仅只是她在过去提及的“命运”一说,但那也是她主动去接受了她的命运。 凭心而论,最上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不论是作为队友,还是作为女性。要说对最上潮没有一丝好感那绝对不可能,不如说中原中也觉得最上潮还挺有趣的,更别提从一开始森鸥外就给了中原中也一些暗示,只不过中原中也的一贯作风并不会往那个方向实施。 但最上潮的态度太过模糊。 她身上最大的特性所呈现出来的轻盈,或者轻佻运用在情感中,只会如同一团软绵的云朵,让人如坠梦中,分不清真假。 不等中原中也反应,最上潮一锤定音,独自乘坐电梯上去。等她回到地面,重返光明的时候,最上潮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找补似的给中原中也发了邮件,随后和沢田纲吉汇合。 盘踞在中心塔下面的咒灵只剩下残骸,沢田纲吉蹲在角落,表情凝重地看着一团燃烧不尽的火焰。 最上潮凑上前去,学着沢田纲吉的姿势蹲下来,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块扒拉两下这团火焰,露出了中间正在燃烧的东西——一根手指。 非常眼熟。 最上潮愣了半晌,从手机的相册里面找到了还在高专时候的照片,点开一张,放大张牙舞爪的五条悟的手心,细细比对。 “我就说你这个三分困惑六分恶心还夹杂着一分不可思议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个东西。” 生动概括了沢田纲吉的表情,最上潮拿出另一个容器盒把那根还在燃烧的手指给封存进去,随后拿起盒子摆在面前:“纲君,看这里,三二一,咔嚓。” 把自拍发给五条悟,最上潮心中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拼上,她愉快地伸了一个懒腰,宣布道:“收尾就交给窗和异能特务科的人,我们可以回去写报告了!” ……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 远处陆续有车辆进来,最上潮在升起帐的时候,同时通知了异能特务科和咒术协会的人,等到帐消失,两波人都陆续进来处理后续。 首先是学生的撤离和一些保密协议,学生们都被九宫凌美安置在大礼堂,异能特务科通知了家长把学生先接回去,对外的说词九宫凌美不知道,但她周围的同学们正在一个个撤离。 自从那个巨大的生物开始燃烧之后,她整个人的状态好上许多。 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学生用官方理由搪塞走了,九宫凌美由于涉及到一些内幕,需要留下来协助完善调查资料。 其次是—— “这真的是冰封啊。” 面对一个冰雕,最上潮转了一圈,忍不住啧啧称叹。沢田纲吉在她心中已经上升到完美工具人的程度了,他靠谱、能打、还能加班,最上潮要让他成为“最上家最需要的人”之一。 顺带一提,最上潮家每个人都在这个名单里面。 毕竟不要脸地说,大家都是她的翅膀。 21. 第 21 章 沢田纲吉像个真正的意大利人一样,费劲地捏着手指,在跟前来的异能特务科职员第五次声明他并不清楚这个冰的构成。他对死气之炎的研究学得很烂,只能表示这个冰用他的火焰可以解封,成功激起同事们更具研究欲的眼神。 “你要出名了。” 最上潮站在窗边,拍拍沢田纲吉,幸灾乐祸地称赞道。 “可以的话还请不要……”沢田纲吉想到那些人眼里似乎要把他扒光的神情,以及不由分说地往他口袋里塞名片的娴熟姿势,感觉自己不是最上潮的同事,而是被她带去魔力麦克秀现场的舞郎。 “安心,他们不至于把你这样那样,顶多叫过去帮点小忙。” 最上潮很懂她的人精同事——对于沢田纲吉和恩奇都这种值得长期投资的工具人,他们就是世界上最体贴的乙方,服务周道到送来的水温都能精准控制在小数点后两位——当然,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也跑得比谁都快。 都是资本主义下的社畜,最上潮表示非常理解,对他们的一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研究沢田纲吉制造出来的冰的优先度不知怎么回事就高过了审讯九宫阳子,来处理后续的同事老神在在地推着冰雕,一脸“人也跑不掉,报告也没写,不如你先把报告写得差不多再来干正事,这东西先借我们玩两天”的兴奋,朝最上潮使眼神使得少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集体眼皮抽筋了。 总之,最上潮一行搭着异能特务科的车先回横滨,在这几天把后续彻底解决。 “说起来。”沢田纲吉想到跟他们同路但不同车的中原中也,他在这短短的一天内,稍微对这名前同行有了些许了解,“中原君跟你留下来说了什么,看起来脸色好奇怪。” 棕发青年甚至还注意到对方上车前若有若无地往他们这个方向瞥了两眼,表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上车。 最上潮眨了两下眼睛,皱眉思索半晌,矢口否认:“没什么特别的,可能是因为我跟他开了个玩笑。” “类似于交往什么的——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没说什么好吗?” 沢田纲吉的手机啪地一下掉在座位上:“……” 棕发青年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背部挺得笔直,几乎是一脸严肃地听完最上潮的复述,他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了头疼和震惊:“我觉得以日本人相对内敛的感情观来说,这种话对方会误解的吧?就算最后发现是一个玩笑也不太好。” 顶着最上潮近乎直白的——这真的是一个意大利黑手党能说出来的话吗?——的眼神,沢田纲吉再次辩驳:“我是日本人啊!虽然最后被迫当了彭格列十代目,但我的感情观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彻彻底底的今天月色真美那派。” 说到这个,沢田纲吉倒抽了一口冷气,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最上潮:“你不会是跟着Reborn……?” 是的。 最上潮的感情观的建立,Reborn功不可没。 这位传统的、彻底的意大利男人极其有魅力,同时也不缺乏追求者,即使是有最上潮这个明晃晃的拖油瓶的存在。沢田纲吉完全能想到——在Reborn是婴儿状态下,尚且还有情人,何况是现在这个成年人形态呢? 最上潮从小看着Reborn身边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虽然Reborn很贴心地没有让他们插足他跟最上潮的生活,但他是如何跟那些男女周旋甚至调情,最上潮多少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在最上潮稍微长大以后,连她都会被或多或少调侃几句,她要是像沢田纲吉这种脸皮,早就因为尴尬在意大利选择死亡。 她只是跟中原中也开开玩笑,算是不错了! 沢田纲吉忍不住揣测最上潮的成长环境,露出那副熟悉的、他以前每天起码做出三次的、胃疼的表情,最后只能叹口气,委婉地劝说:“好歹也看下对象吧,中原先生一看就是会当真的那种,别拿Reborn当教材啊,他那可不是通用教材,要说的话也是成年版教材……” “我没有都在开玩笑!” 最上潮不满地小声嘀咕。 少女捂着嘴,单手支在车窗处,侧头看着外面。车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流去,她眯起眼睛,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夕阳的颜色有些像中原中也的头发,但又不像这般惨淡没有生机—— “起码对中原先生很有好感那句话是真的。” 她思忖着,在心中如此反驳沢田纲吉。 撇开这件事不表,最上潮和沢田纲吉陷入了加班地狱。 沢田纲吉除了他视角下的行动报告之外,还要补上之前没有的能力监测,才能算是正式的异能特务科咒术支部成员,而最上潮的工作就相对单纯但又不轻松——把绝望症事件解释清楚并整理成报告。 以下为最上潮提交给异能特务科的事件封存报告的草稿。 【此报告按时间顺序阐释。记录人:最上潮】 樱田私立女子国中在两年前发生了一起女生徒失踪案件,此为一切事件开端。结合九宫凌美口述、沢田纲吉转述以及九宫阳子的审讯记录,两年前事件基本还原。 女生徒失踪案件实际为九宫阳子丈夫——川岛里正与该生徒的私奔事件。由于长期对九宫阳子的不满,加上天性浪漫(此处最上潮点评:浪漫是所有男人犯错的借口)的缘故,川岛里正与失踪学生在互生情愫之后,决定私奔逃离这所学园,即九宫阳子的势力范围。 最终事情败露,两人在私奔途中由于意外跌下山崖,尸骨被九宫阳子找到,收纳在地下三层洗脑室当中(此处最上潮点评:建议先治疗九宫阳子精神状况)。 在发现真相及收纳尸骨的这段过程中,九宫阳子的心情从悲伤不解转变为了愤怒,她愤怒自己出轨的丈夫以及——违反校规的女学生。 写到这里,最上潮想起了九宫阳子在审讯室里的坦白:“是的,我恨他,也恨她。理智上我知道肯定是我的丈夫的错,他是怎样的人我其实最清楚不过,但每当我看着这么多学生,身上都是一样的校服,和那个女生一样的穿着的时候,那股怒气占据了我的头脑,它控制了我去厌恶那些正处青春、明明应该像校徽一样绽放的学生。” “你这是迁怒。”最上潮实事求是地点评。 “我知道。”这位在审讯室中还保持着一丝不苟发型的女人挺直腰板,似乎在为竭力维持她最后一丝尊严,“可除了迁怒和嫉妒,我再也不能产生半点情绪。” 在出台了一版严苛的校规之后,看着学生们如同发条木偶一般的生活,九宫阳子的精神状态开始好转,但学生们则不同,突然的规则以及长期的压抑让她们的思想开始变质,一时间产生了过多的负面情绪。 这个流转在校园中,结合了九宫阳子的迁怒以及学生们的压抑的怨气无疑是咒灵的绝佳养料,因此催生出了拥有幻境能力的咒灵。 而该咒灵在这两年有过两次异变。 一次是不知为何掉落在学院内的两面宿傩的手指。 关于两面宿傩,最上潮第一次了解是在咒术高专的教科书中。千年前被称为“诅咒之王”,是拥有四只手两张脸的鬼神。而死后被切掉的二十根手指化成特级咒物并被封印且分落在日本各处。 这在咒术界算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最上潮没有在报告内过多赘述手指的特性和由来,而是重点说明了处理事项—— “由于两面宿傩的手指,即特级咒物,具有增强咒灵能力的特性,因此咒灵在接触到两面宿傩的手指之后产生异变,变成了特级咒灵,开始在整个校园内部织网。” 形似蜘蛛的咒灵织网如同织梦,它将整个校园的存在感变得异常,同时和九宫阳子达成协议——是的,这个咒灵具有一定的智力,九宫阳子提供给咒灵它想要的需求,咒灵帮助九宫阳子操控她觉得不听话的学生。 事实上,这个咒灵从诞生以来,没有发生过死亡事件。由于是嫉妒、不甘和压抑中诞生的具有织梦特性的咒灵,它的需求是人类的情绪,它以逗弄人类为乐,操控学生,在学生身上落下“蛛丝”也是它主要的工作。 九宫凌美在濒死状态下看到的是真实的世界,那就是所有学生身上都落下了咒灵的蛛丝,包括她自己,所以她们无形中在异变。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们将在这三年内给咒灵提供养分,最后在毕业后摆脱咒灵控制,而这个学院将会迎来新一批养分。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会生存,也很有智慧的咒灵。 虽然没有诞生出能和人交流的智力,但就从这个布局来看,已经是最上潮见过的咒灵当中的佼佼者,而也正是因为没有出现过死亡事件以及这个区域弥漫的奇怪存在感,樱田私立女子国中从来没有被“窗”观测到。 而至于这个咒灵的领域,经过现场残留痕迹以及九宫阳子自己对咒灵的调查,最上潮大概知道了这个咒灵的能力。 “该咒灵能力为连结式幻境,由于具有扩散属性,能一次性涉及未知上限的人数进入幻境,正常状态下,陷入幻境的人会进入自己具有负面意义的过去幻境中,由于咒灵的能力有限,只能呈现某两个历史时间点之间的事件作为幻境蓝本,沉溺过去既是沉溺幻境之中。” “同一时刻拉进幻境的人属于同一立场,一旦其中有人陷入幻境沉睡,所有人会一起沉睡。要想避免深陷幻境,建议是单人进行攻破,此案例将通用于未来所有可能发生的精神事件,特此记录。” 人是由过去组成,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有像最上潮这样从泥潭中拥抱命运之人,她在节点过后自然会醒来,因为不论是怎样的她,即使是被侵染绝望的她,也依然会走上同样的路。 而有的人不一样,对于走出过去,他们更贴切地说是——时间强行把他们拉出这段历史,这个过去幻境不仅是痛苦、悲伤的回忆,同时还有虚幻的幸福,一旦心理有“我愿在此刻停留”,过去的泥潭就会把他牢牢包裹,成为咒灵的养分。 “微妙。” 沢田纲吉看过这段关于咒灵的报告,若有所思地评价。 “是吧?”最上潮顺手补上自己的点评,放松久坐电脑桌前而僵硬的肩膀,煞有介事地点头,“不是很强,但出乎意料地难解决,纲君你不接近是对的,牵扯到的人越多越复杂,一旦哪个人支撑不住,就会连累所有进入幻境的人一起沉睡。” 22. 第 22 章 这个咒灵实质上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境制造机器,或是沉溺于过去的失败和痛苦,也可能深睡在如同浮沫一样的美梦,人包裹在茧当中,所有的精神一点一滴地化作咒力的养分。 沢田纲吉有些庆幸自己一起被拉进咒灵的领域当中,他大概知道自己会重复怎么样的幻境,并不是很想提及:“不过,你跟中原先生是怎么出来的?” “作弊。” 最上潮左思右想,只能想到这个贴切的解释,这个事情她不会写在报告里面,但大概情况可以跟沢田纲吉分享:“只是我的猜测,毕竟现在咒灵已经没了,你也不能把它揪出来问是怎么一回事。” “中原中也的档案在异能特务科不是秘密,纲君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重点的事是,我跟他都不是纯粹的人类,假如咒灵是以人的精神为食的话,我俩……”最上潮左顾右盼,发现了办公室内的保险箱,指着箱子比喻道,“我俩的精神像是锁在箱子里面,咒灵是没办法对箱子里面进行干涉的。” “所以我们并没有进入到自己的幻境,而是进入到对方的过去幻境中,而且到了节点也没有再重复幻境,直接解除。” 所谓幻境泥潭,不过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幻境,直到人的精力消耗,不愿再抵抗,而相对的,摆脱这个幻境的最直接办法就是永远不屈的抵抗心—— “找到它、看向它、接受它,在懊恼的回旋中,在虚妄的丰盈里,别向过去低头。很简单吧?” 最上潮摊开手,朝沢田纲吉眨眼,在这个事件上落下轻盈的一笔感叹。 “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能说出这样的话,理应自夸几秒,战胜过去可是人类的一大壮举。” 棕色头发的青年靠着椅背,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最上潮,这位比他小了有七八岁的少女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坚韧。他早该想到的,Reborn不会随随便便当谁的老师,即使是被阿赖耶识抓过来当保姆,如果最上潮不合他的心意,他只会把身份停留在监护人,不会更进一步。 而关于两面宿傩的手指,最上潮在报告提出交由五条悟保管,她的字里行间充满着“咱们异能特务科没这个能耐不如甩给咒术界去处理吧”的甩锅精神,那根手指在她手上完全是烫手山芋,她发现手指的第一瞬间,就知道怎么会在病房遇见五条悟了。 这个混蛋不良老师—— 最上潮咬牙切齿地咒骂,完全没有尊师重道这一说,他肯定早就知道学院里面有个特级咒灵。 “是吗?” 沢田纲吉回忆起在病房里遇见的不良青年,有些迟疑,在他看来五条悟整个人看起来就有种能让他胃痛的感觉,他的自我保护机制早就把他模糊处理。 最上潮笃定地点头——她早该想到的,一向喜欢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哪里玩失踪的五条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个病房,还走得如此果断?以他的性格,不在那里死缠烂打几个小时都是不正常的,最后肯定还会硬挤进他们的小团体,只为看热闹。 能让这么一个热衷八卦,好奇心永远旺盛的男子放弃这个事件只有一个原因。 这个事件是他的任务。 五条悟固然爱热闹,但摸鱼价更高,尤其是这种明显有冤大头上赶着要完成这个任务,并且事后还会出一份详细资料的好事,他当然是火速摸鱼,坐等最上潮的控诉电话,外加一份报告甩在他脸上。 “我可能误会窗了。”最上潮拿起九宫凌美的笔录,上面补充了很多细节,喃喃自语,“她有提到过她用网络向外界发送求助信息,但都石沉大海,或许这不是真的,窗检测到了这个异常,并发放了任务。” “但由于情况太过未知,保险起见能派的那几个人——毕竟咒术界人真的很少,尤其还需要能处理这种疑似特级咒灵的咒术师。五条悟应该是最近才有空处理这个事情,正好赶上了绝望病爆发,把这个事件送到了我们面前。” 太凑巧了,最上潮忍不住再三感叹。 而旁边的沢田纲吉却舒了一口长气,接过九宫凌美的笔录,发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她应该会很开心。” 不是因为小野织音的死亡带来了最上潮和中原中也,九宫凌美在那之前一次又一次孤注一掷的、寂静的呐喊中,有人听到她无声的求救,她并不是她所想的——做了无用功之后选择冷眼旁观。 “当然,我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就告诉她了。”最上潮回忆起电话那头九宫凌美抑制不住的抽泣和道谢,眯起眼睛直迎阳光,轻声道,“这个事件的英雄不是我,也不会是五条悟,是她自己。” 算是很完美的彩蛋。 想到这个,最上潮对五条悟的愤怒稍稍平息,但平白无故地让五条悟摸了一条大鱼,她的心依然很痛,她就是见不得她在加班别人在摸鱼。 等他来拿宿傩的手指的时候一定要狠狠敲诈一笔。 宿傩的手指算是告一段落,这方面由于太涉及到咒术界的事情,异能特务科不会插手太多,另一个影响咒灵的因素发生在不久前,是和狛枝凪斗同时降临、造成了小野织音跳楼的罪魁祸首——绝望病。 绝望症的本质上是世界的疾病,由于异世界人通过不明途径介入本世界,所带来的具有异世界特殊属性的规则,该规则无法与本世界融合,因此产生排异现象。 本次偷渡者为狛枝凪斗,职业是学生,可沟通,有配合意向,但存在一定程度的污染,最终协助科员最上潮等人破坏绝望症源头——一段来历不明的影像,随后被最上潮遣返,未造成不良影响。 关于来历不明的影像,大致为一只玩偶熊的滑稽视频,无任何意义,承载影像的平板残骸已封存于箱体中,为了避免造成病毒二次泄露,不建议打开。 咒灵在绝望症影响下,未察觉自身能力产生异变,由原本单纯的洗脑和控制,变成了灌输绝望,小野织音在探查校园之后,被绝望症轻度感染,后由于绝望因子作用,忍不住回到禁闭室,进行重度感染,随后跳楼。 九宫凌美在目睹小野织音跳楼后,产生轻度污染,幸运的是,没有发生死亡事件。 后面最上潮写完和九宫凌美的对话之后,关于咒灵的战斗,她寥寥几句就概括完了全部—— “咒灵的处理人为最上潮和中原中也,在拉入咒灵领域后,双双从幻境脱离,随后借助沢田纲吉的力量,重创咒灵。” “……?”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好像背了一口很大的锅。他盯着这句话很久,然后才缓缓抬头问道:“那个从天而降的锁链呢?” “当然是选择性地不写啊!”最上潮瞪大眼睛,把凳子拉了过去,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分析,“当时现场是没有监控可以拍到的,我提前放了屏蔽仪。学生们都在大礼堂,唯一看到的中原中也不会提这件事,在异能特务科和窗的人进来前,我的锁链已经消失了,所以现在,只有你和中原中也知道这件事。” 她在上了电梯之后特意给中原中也发邮件,就是在说这个。 沢田纲吉充满困惑,他倒不是介意背这口锅,就是单纯的疑问:“我没明白为什么你要把这件事隐藏。” “?” 最上潮这才想起来沢田纲吉才刚刚被她召唤出来,有很多事情不了解,她伸出手,手背浮现出那个红色符文一样的图案,用故作神秘的语气说道:“我有一个对你们来说不是秘密,但对别人来说是秘密的秘密,你知道吗纲君……大部分人不知道我能借用从者的能力,虽然我也没有刻意隐瞒。” 原来如此。 沢田纲吉露出了然的表情,他在接受阿赖耶识的邀请,响应最上潮的召唤的时候,条款说得非常清楚,其中就包括最上潮可以暂用他们能力这件事。 他沉思半晌,总结道:“所以外界认为你的能力单纯是召唤从者,是吗?” “是的。”最上潮爽快地点点头,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补充道,“这是之前和五条老师商量之后留下的一个鱼钩,总要留明显的靶子在外面。主要是在咒术高专……哦你不太清楚,那里的高层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但我没借悟太大的力就拿到了特级的称号,原因很简单,我的弱点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所有人都觉得只要我落单,就能有机可乘。”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由于Reborn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所以只是很正常地教最上潮一些枪械知识,但随后恩奇都降临之后,他们发现最上潮居然可以使用恩奇都的宝具。 在和Reborn进行了紧急讨论之后,趁着最上潮还没有什么活动记录,他们先统一了说辞。 而在外界看来,如果要控制住最上潮的从者,那就想办法攻击他们的御主,而要攻击他们的御主,可以选择把从者绕开。但实际是,这是一个错误的结论。 “……啊,不过这个事情随着我在横滨的活跃迟早会被很多人知道的,话又说回来,其实我自己也没有瞒得很严实,但大家似乎都没发现这点,或许是不愿意往这个方向猜测吧。总之,先恭喜纲君独自处理咒灵,这可是大业绩哦。” 这份报告最终把锅结结实实地扣在沢田纲吉身上,好脾气的青年被迫做了很多测试,最终由于良好的精神测试和品德测试,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戒备。 被叫来旁观的坂口安吾诚心地拍拍最上潮的肩膀,恭喜道:“多了一个好搭档,他的评分很高。有一个私人的问题,沢田君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意大利最大、历史最久的黑手党首领。” “?” “怎么又是黑手党?” 面对最上潮认真的答案,坂口安吾一瞬间瞳孔颤抖了两下。这个答案和他想象中的相去甚远,他看着处在人群中心的沢田纲吉,只能感叹:“黑手党还真是什么类型都有。” 最上潮点头称是,在她的家中,黑手党成分再次增加,她觉得可能急需一些红色成分来中和一下。 截止目前,最上潮的家庭成员有:不是人类的看门人她本人,不是人类的泥人恩奇都,不太算是人类的外神附身阿比盖尔,黑手党教师兼杀手Reborn,黑手党首领沢田纲吉,退休黑手党织田作之助。 ——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吧!这种拉出去都能跟隔壁港口黑手党一决高下的高人气设定是怎么回事?! 恐怕再过不久森先生就要担心她出来单干和他们抢业务了。 最上潮的表情无比凝重——主要是这个想法还挺诱人的。 23. 第 23 章 “是这样的,我接到了一封邮件。” 最上潮在连夜写完报告的第二天夜晚,突然把沢田纲吉叫了出去,两个蹲在院子里的角落,拿着一盏仿油灯造型的工艺电灯,上面镀铜的漆甚至已经掉了一大半,鬼鬼祟祟地交流着什么。 “是威胁信——?” 沢田纲吉表情霎时变得紧张,他脑子里闪过一系列他在国中时期热爱的电视剧情节,那种带着浮夸却又跟真正浮夸生活不太相似的编剧在他看来挺微妙的。他压低声音,紧张中透露着一些激动。 “是用报纸剪碎组成的剪纸信?还是用动物血或者颜料写的血书?还是连同什么肢体部位一起送过来的,角落染血的纸条?” 最上潮:“……” 她沉默半晌,用一双死鱼眼斜斜看向沢田纲吉,反问道:“你收到过哪几种?” 还在激动的粽发青年略微思索,回想起他成为黑手党教父的这十年,洒脱一笑:“……我有那种把枪架到的头上的威胁,算么?” 可太算了! 最上潮一时失语,顶着沢田纲吉的期待目光,冷酷地说出事实:“我的保密等级很高的,在这里要是有人能给我寄过来威胁信,今晚直接通宵开大会,还轮得着我们在这个小角落商讨?” “哦……所以那是什么邮件?” 沢田纲吉锤了锤有些发酸的大腿,脸上还挂着不甚明显的黑眼圈,他另一只手往后一伸,拉过离他们不是很远的躺椅,打算提前退出这场戏。 “中原中也邀请我明天前往咖啡店一叙。” 沢田纲吉锤腿的动作仿佛被摁下暂停键,随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重新蹲在最上潮旁边,幽暗的灯光打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硬是挤出几分可怖,只听他压低嗓音,出了个馊主意:“不然我们请Reborn来分析一下吧。” 坦然迎接最上潮几欲嗜人的目光,沢田纲吉面色平静,就差拈手势说佛号,眼神中不悲不喜:“是谁给你的错觉我能解答你这种问题?” 如果翻阅那本写着沢田纲吉一生的书,最上潮就会知道,那本书的字里行间里,都写着“孤寡”,不仅仅是他,包括沢田纲吉的绝大部分守护者,都似乎与情爱二字隔绝。 连他们当中算是相对有情爱经验的沢田纲吉本人,多的也仅仅只是毕业十年同学会能拿出来当成谈资的暗恋往事,更别说还是沢田纲吉自己当机立断地和对方断了联系,这点让Reborn特意把沢田纲吉的分数微微上提(之后很快就因为别的理由扣分了)。 最上潮站起来,搭着沢田纲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纲君。我觉得恋爱是人生中永恒的课题,这点我绝对赞同Reborn,所以请不要理直气壮地说这种话了。” “我……不是……我……” 沢田纲吉的眼泪在这十年里面已经流干了,倒不是完全没有恋爱的想法,只是不合适——他是一个心软的、不愿意把外人拉入这种危险生活的人。国中以后便是一系列兵荒马乱的上岗生活,等他回过神来,迎面就是白兰的统治世界计划。 “都不用说了,纲君,我完全理解了。” 最上潮把椅子重新拉出来,请沢田纲吉坐下,那盏灯被她随手放在户外圆几,幽静的夜色中,恬静地照出一片范围,所幸今晚的月光很亮,即使没有那盏灯,庭院的光线也很充足。 他们的密谋从一开始就宣告失败,沢田纲吉唯一能提出的建设性意见只会是把Reborn拉过来参加座谈会,这一点被最上潮完完全全地拒绝掉,她双手抱臂,打了个冷颤:“Reborn绝对会说趁这个机会把中原先生搞定然后掺和港口黑手党一脚,哇哦,新一代黑手党首领培养计划的雏形即将诞生。” 他会的。 沢田纲吉顺着最上潮的思路一想,觉得Reborn已经在背后出了一版“如何以攻陷中原中也为突破口,获取□□利益”的详细计划,然后猛地摇头把这个想法晃出去,讷讷宽慰:“没事的,中原干部不是什么都没说吗,或许我们还不需要紧张。” “紧张——?”最上潮猛地提高音量,随后发现声音有些明显,急忙压低嗓音,“我只是在思考对策,你知道吧?对策!你不会真的觉得中原干部只是请我喝咖啡吧?” “还真不是没可能。”沢田纲吉认真思索。 和对方面面相觑几秒,最上潮无语地勾了勾嘴角,决定不做这种无用功。 沢田纲吉跟在最上潮身后,他突然想起了这个事件之前那盒寄到最上潮家的宝石,当时的他还不甚了解这里的人物关系,对最上潮的话只是下意识的回应,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那盒宝石是中原中也送的。 虽然肯定有礼节的要素在,但从这个情况来看,似乎没那么糟糕。 不过他还是不掺和了,总归闹不出什么大事,沢田纲吉心中权衡着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影响,愉快地决定撒手不管。 跟比较富有保护欲的恩奇都和织田作之助不同,沢田纲吉是以平等的、认同她是师妹的目光注视最上潮,他并不拥有和最上潮一起渡过的漫长岁月,他刚被召唤出来就同最上潮一起出了事件,在他看来,最上潮和中原干部不论是心智还是能力上都远超常人一截。 这种事情还要外人来插手,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无师自通地领悟了和最上潮的相处模式的沢田纲吉美美睡下,这是他自死亡之后第一个拥有踏实感的夜晚,不再是漂浮空中、浑浑噩噩,也不是初来乍到、重塑三观,他此刻脑袋陷入柔软的鹅毛枕头中,感受自己的呼吸声在夜晚悠然回摆。 晚安世界。 他在心中对自己默念。 次日。 最上潮一早就离开了家。 她通常会提前通知她的行程,但最近需要处理的事务不少,阿比盖尔忙着阶段学业测试,织田作之助迎来他的交稿死线,基本在房间里不出来,恩奇都被异能特务科借走之后,要了不少好处,现在正在不知道哪个森林里面度假,唯一的闲人沢田纲吉,很有闲情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翻看这个世界的历史。 于此同时,最上潮提早了接近半个小时来到咖啡店。 这是她通常的习惯,况且今天她罕见地起了个大早,干脆直接出门,不在家里多呆。 门口的风铃轻轻敲击了两下,她朝店员点点头,视线越过店员,看向后面的角落——中原中也独自坐在那里,褪下西装套装的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活力,他的手搭在桌角,无意识地敲击着。 我找他。 朝店员做了个口型,她拒绝了店员的引导,绕过几张桌子,趁着中原中也还在看窗外,飞快地坐在他对面。 “你来得真早,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下意识抬头,然后飞快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有些好笑:“搞什么?你也来得很早。” “为了显示对您的重视嘛。” 最上潮接过中原中也递来的菜单,熟练地点了几份糕点,把菜单放到一遍,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这家店,莫非也是港口黑手党旗下……?” 自从森鸥外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之后,对旗下的业务进行了重组和分配,就最上潮得到的资料来看,他们不仅是垄断许多黑手党内部交易,还投资了非常多领域——重点是,听说他们给投资顾问开的工资非常高。 最上潮有幸从某个前叛逃干部口中得到了一些情报,不得不说是能让她这个看惯了咒术师高额工资的人都能真情实感地夸奖的数额。 “你知道?” “Reborn喜欢。”最上潮回想Reborn在横滨的生活,点点头,“他应该还挺喜欢这家店的,所以以后有机会免单吗?” “……” 又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最上潮身上总是时不时冒出来一种贫穷的感觉。 明明根据中原中也的了解,她身上原本属于咒术师的任务委托金额是保留的,并且最上潮看起来也并不拮据,但她这种或许要被归于“生活的乐趣”这一当面让中原中也觉得失语又新鲜。 寒暄几句之后,进入正题,中原中也提起了最上潮前几天的那封邮件,确切地说已经是接近一星期前的事情,她从樱田私立学园出来以后,询问九宫阳子,获取细节资料,出一份详细报告足足花费了她五天,随后争取到了三天休假。 “不让我提的那个是【天之锁】吧?我记得恩奇都也会这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中原中也回忆起那漫天锁链的一幕,那天确实是吓了他一跳,不过也能够理解——如果他也可以使用所谓“从者”的技能的话,确实会把这个讯息好好隐瞒。不如说最上潮不是拿武力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威胁他,只是邮件告知,已经很出乎他意料。 似乎是能猜到中原中也在想什么,黑发红眸的少女眼睛笑眯了起来,像一道月牙高悬空中,新月在空中回答:“怎么会,要是别人我可能直接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了,可是中原先生是好人……唔,我是指,在这方面,中原先生是值得信赖的。” 最上潮在观察别人这个方面,有着自己独特的技巧。。 不知道是不是拥有“守门人”的身份,她看形形色色的人,能透过皮囊攫取里面灵魂的色彩,毕竟最终归于阿赖耶识的,也仅仅是灵魂而已。 她看向中原中也,她又不是在看他,她看到的是红色的火焰静静燃烧,四周甚至没有张牙舞爪的火星,那团火在跳动、在雀跃,充满了真诚和热情,以及一往无前的气势。 朝着中原中也略微惊讶的眼神,她笃定道:“你是不会说的。” 似乎像是被噎住一般,中原中也喝了口咖啡,借机躲开最上潮的视线。他在之后无数次反省复盘过那天的情景,抛开虚无的猜测,抛开对自己的隐秘自恋,抛开最上潮的轻浮语气,他很清楚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略微超出朋友界限的玩笑。 但最上潮眼下的表现,又让中原中也重新陷入混乱。 他的头脑里一时只有港口黑手党首席恋爱脑樋口一叶遗留的书籍里的那句话:她好爱你。 ——这不是真的,冷静,中原中也,你要坚持住这次会话。 成熟稳重的港口黑手党干部拿出了不亚于在任务中的专注,深吸了一口气。 24. 第 24 章 “这可不一定。”中原中也淡淡地反驳,语气上没有什么说服力,他确实不会把这种事情公之于众,只是在反驳最上潮对他有些盲信的态度,“我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好人。” “嗯……?嗯嗯。” 仿佛一个拳头打到棉花上那样无力,中原中也好不容易强行给自己撑出来的底气泄了一大半,强打着劲儿,决定速战速决——他有预感,如果再拖拉下去,这个话题不知道会被最上潮带到哪里去。 “咳、算了,这些事情就先不说。”他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迎着最上潮摆出的倾听造型,带着几分艰难和生涩地开口,“那天在地下室的谈话……喂你不要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总之关于在地下室的……内容,我有几点想说。” 那张脸难受得仿佛要说出“以下我有六点想说……”这种烂梗一样,赭发青年理顺了他的思路,这几天一团乱麻四处打结的思绪被规整地分门别类。中原中也的表情趋于平静,像是一场面无表情的独角戏—— “首先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你先别说话,让我说完。但开玩笑也好,认真也罢,这种情况下不论如何,只要是个有正确良知的人,都应该把事情说清楚。当然,基于我们认识并且算是朋友的身份……应该是朋友吧?” 得到最上潮的含笑点头后,他继续说道:“我会担忧你说那些话是否有些太草率了,或许这是你的性格使然,或者又是什么奇怪的氛围促成了那些话,但在经过一周过后,把那些任何带有一时兴起的元素都去掉,我重新思考这件事情。” “…………” 最上潮的笑容愈发加深,中原中也的态度和语言都很诚恳,甚至无可挑剔。他像一个完美的教科书模板一样,认真地对最上潮那天的问询做出一个回答,并想方设法不会伤害到最上潮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真心。 此时此刻,咖啡店的留声机换了张碟片,最上潮听着这熟悉的《真心为●》,庆幸店家不至于老套地播放《我●永恒》。 “最后的结论是,我会当做最后那句话是玩笑,而我的人情也永远有效。当然,不论你是不是玩笑,就是,我个人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好……”中原中也说到这里,略微侧头,有些吞吐不定,“而且我们也没认识多久吧!” 听到最后,最上潮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直在默默关注这里的店员偷偷侧头,发现少女揉着眼睛,红宝石在水雾和光线的照耀下,呈现出波光粼粼的姿态,那片波光的主人双手交叉,下巴搁在手上—— “我是在开玩笑的。” 中原中也猛地松了口气,在他心中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冲上来之前,在他想要开口说些场面话的时候,最上潮继续进行她那掷地有声的陈述。 “但是仅限于最后一句话。或许交往说不上,但我对中原先生的好感是货真价实的,这点您不能否认。肯定也有不止一个女性有对您表示过好感吧?您或许对您自己的魅力有些误解。” 最上潮咬文嚼字的时候,很喜欢用尊称,那种称谓咬在她嘴里,有一种含糊不清的暧昧。她心想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火光和太阳?即使她是一只无足的、永远在天涯之际瀚翔的白鸟,也是需要在阳光的照射下前行的。 “无须多虑,当成一名朋友的赞扬也罢,当成一名女性的示好亦可,这其中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晰。”拥有着红宝石双眸的少女坦然地看着中原中也,似乎一切都在她的眼中无处遁形,“不过,要是您确实能考虑下跟我交往,那就更好了。” 最上潮轻描淡写地在这个小小的桌面扔下炸弹。 现在是早晨,太阳刚到枝丫,咖啡店内不开着灯也显得很明亮。 这个古朴装潢的角落里,中原中也仿佛能看到空气中的尘埃在起舞,随着最上潮的最后一句话,他乱七八糟的心情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奇妙感觉,他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虚弱又低沉地挤出一句话—— “……这样很难办啊。” 最上潮不负责任地说道:“是吗?反正决定权不是在中原先生身上吗?” “不要这样随意地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啊,尤其还是男性。” 最上潮耸耸肩,不置可否。店员在谈话间隙接机上了咖啡和松饼,时机把握得非常巧妙,让最上潮忍不住感叹这不愧是港口黑手党旗下的咖啡店,培训课程里一定有审时度势。 她轻轻抿了口咖啡,忍不住皱起眉头,她始终是喝不惯这种带着苦涩的味道,她的味觉已经是被Reborn毫不留情地批判过很多次了,但她还是乐意在Reborn面前挑战他的神经。 说起来,觉得难办难道不是因为…… 最上潮不留痕迹地看了赭发青年几眼,不太确定对方是否察觉到这个事情,但这个念头随即被她抛到脑后。 她打心里就没有对什么东西的“执着”。 最上潮从魔术工坊离开之后,懵懂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残存的印象,那就是对执念的恐惧,想要追求真理、抵达根源的执念,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也好,人类总是在不断追寻的过程不断失去。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仍然希望高悬的日光永远在她前头。 啊……是这种感觉吗? 最上潮突然有些明悟,她把送上来的松饼三口两下解决之后,站了起来,朝中原中也邀请道:“择日不如撞日,中原先生,今天有空么?” “……有?” 中原中也不知道面前的少女突然又想了一出什么,回想自己今天的行程,不太肯定地向她回答。少女在他的疑惑中,朝他伸出手:“那今天中原先生的时间就归我了,正好我原本定下的约会行程不能取消。” 在一片寂静中,中原中也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 所谓约会,应该是两个人做一些亲昵的、带有目的性的行为,然后接机互相了解,增进之间的感情——如果中原中也没理解错的话。 在他用心爱的机车,一路风驰电掣地来到咒术高专的门前之后,他反问了一遍自己,然后还是忍不住把疑惑的眼神投向最上潮。 “你真的不是又在耍我?” “?” 最上潮同样充满困惑地回视,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胡乱地抓了几把之后,俨然一幅慵懒的造型,她细细回想,恍然大悟:“广义一点,我们两个单独出来办事情都叫约会,中原先生是理解成什么了?” “我……你……” 中原中也一脸想说脏话的表情,他一把靠在他的机车上,双手抱臂,不太想理会最上潮。而被甩了脸色的少女则是一脸笑眯眯地凑上去,她半蹲着,双手撑着膝盖,仰头看着中原中也,笑嘻嘻地说道:“机车旅行也很有意思不是吗?下次还可以试试别的,比如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跟你约……”中原中也气笑了,但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谈话。 “——潮?”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门口张望,她的肩上架着一根长棍,穿着高专的制服,看起来十分飒爽。而她的后面跟着出来两个……一个男生,还有一只熊猫。中原中也忍不住把目光看了好几遍那只熊猫,那个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在里面,但却同生命体一样行动说话。 “悟说你应该会过来,让我们到门口看看。”禅院真希的表情有些别扭,随后表情定位了在困惑和不满之间,努了努嘴,“他谁啊?” 最上潮和中原中也的姿势说不上古怪,甚至在胖达眼里,带着几分唯美——有着青年气质,同时又杂糅几分少年气的赭发青年靠在机车旁边,好像在生着闷气,一旁的少女则是笑嘻嘻地半蹲在他面前,说着逗弄的话。 趁着真希在质问,胖达戳了戳狗卷棘,小声地说道:“是那个吧?是那个吧!” 狗卷棘不留痕迹地点头,喉咙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半蹲着有些发酸,最上潮直起身子,走到中原中也背后,双手搭在对方的肩上,感受到中原中也突然紧绷的肌肉,忍住笑,朝禅院真希介绍到:“铛铛——中原中也,我的朋友。” “哦?”禅院真希一边眉毛跳得老高,她拉着嗓子,说出了一串长长的定语,“就是悟口中的那个,个头不高、跟你一起并肩作战、相处甚佳、但不在同一个势力的,朋友?” 中原中也:“……”好长的定语。 最上潮:“……”好他妈一通胡说八道。 最上潮盯着禅院真希的目光,笑得一脸霁月风光,仿佛有鲜花在背后盛放——禅院真希就吃这一招,回答道:“是的,是我很喜欢的朋友。” 中原中也保证,他绝对没有错过面前这个女生恶狠狠的一瞪,以及那声若有若无的“啧”。禅院真希转身,朝最上潮摆摆手,径直向里面走去:“走吧,我们刚结束了京都交流会,趁一年级现在都在场,跟你认识一下。” 最上潮示意中原中也往里走。 咒术高专设立在了东京很偏远的位置,说难听点,荒郊野岭也不为过,整个学校的装修维持着古色古香的风格,在这之前,中原中也也只是在资料中窥见几分。 毕竟他们即使有和咒术界来往,也不会把地点定在学校。 狗卷棘和胖达落在禅院真希后面,和最上潮他们并行,似乎已经习惯做这种事情,胖达熟练地弯下身子,给他的同伴打圆场:“不好意思,真希的性格就是这样,她跟学姐的关系很好,希望你能理解。” “鲑鱼。” 中原中也眨眨眼,没什么所谓地回应:“没什么。” 两个人跟上了禅院真希的步伐,不知道是跟她说了什么,被少女踹了一脚,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走在一起。 “他们感情真好。” “嗯?啊,是的。”最上潮点头肯定道,“每一届的学生关系都很好。” “那你呢?” 赭发青年目视前方,似乎是无意问出这个问题。最上潮微微侧脸,然后又转了回来,语气很轻松:“我那届只有我一个人,毕竟我是特招。” “总之,欢迎——” 欢迎来体会真实的我的过去,不是虚假的幻影中不真实的过去,而是拥有着真实的刻印的属于我的过去。 25. 第 25 章 说是过去,其实最上潮关于咒术高专的回忆并不多,如果说目前真希他们是高专的二年级的话,她是已经毕业的四年级。 由于她那届只有最上潮一个人入学,所以教学地点大部分不在高专里面,她的记忆都集中在在完成Reborn要求的大学水平的测试以及在交流会上痛打京都校。 “我和现在的三年级……唔不过已经被停学了的两个人不太熟啦,和真希他们倒是还好,所以真希他们入校之后,我才开始常在学校。” 五条悟对最上潮而言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师,他更多是一个介于兄长和朋友之间的定位,她的教师只会有Reborn一个人。 中原中也哂笑,他几乎可以想象最上潮在咒术高专是怎样的生活:“毕竟这里不像是正统的学校吧?我没去过学校,但总归不是这样的。” “是哦。”最上潮仔细打量了中原中也一眼,有些微妙地提及,“这么说的话,其实港口黑手党很多人是没有学历的,森先生压榨童工压榨得很凶啊……” 赭发青年抽了抽嘴角,提起上学,他总觉得浑身不对劲:“——不能这么说吧!那个时候……” 看着最上潮和中原中也的交谈,禅院真希忍不住回头,插了一嘴:“潮,悟说你会给他带伴手礼——是什么?” “他还真是敢说啊。”最上潮脸上的笑容空白了两秒,随后重新扯开嘴角,每一个头发丝都染上了怒气,在伴手礼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你转告他,最好是跪地双手高举跟我要这个伴手礼。” ——提错话题了。 胖达和狗卷棘默默地前进两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禅院真希见势不妙也跟最上潮拉开了距离。 眼看着就要到操场,少女的表情重新归于平淡,她停住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朝中原中也招招手,示意青年稍微侧头:“待会儿帮我个忙……” 最上潮的呼吸打在中原中也的耳垂,让他忍不住稍微抬头,结果一搓头发被少女轻轻扯住,他只能忍着这个古怪的姿势,听着听着,最后颇有兴意地挑起眉毛:“可以。” 操场上。 “伏黑,你见过那个学姐吗?” 虎杖悠仁蹲在树荫底下,无聊地向身旁的同学搭话。 今天一大早,五条悟兴致勃勃地把一年级生都叫了起来。本来昨天刚送京都校离开,他们一个个在KTV里通宵了一整晚,大家原本还打算在宿舍好好休息两天,结果一大早,五条悟拎着两个闹钟,一个个把他们都叫醒。 “见过。”不善言辞的少年轻轻点头,评价道,“是高专中最值得尊敬的学姐。” “不是吧?真有这种人?” 钉崎野蔷薇忍不住抬头,她蹲在伏黑惠的另一侧,嘴里一直嘀咕着好热。她很难相信,伏黑惠口中的值得尊敬的学姐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说实话,她自从进入咒术高专,已经快对咒术师的品行绝望了,全都是一些肆意妄为的家伙(包括她自己)。 吉野顺平在一边插不进嘴,但他大概知道来的人是谁:“如果是她的话……伏黑君的评价是对的。” “你见过?!” “嗯。”少年身子一颤,往后瑟缩,他还是不习惯跟现在的同学相处,硬着头皮把目光挪到树根旁边的杂草上,含糊地回答,“之前在医院的时候……” 没等吉野顺平说完,站在他们前面的五条悟突然朝远方挥手,略过出现的禅院真希一行,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五条悟上方——那是一个看起来不比他们大多少的少女,背朝着阳光,钉崎野蔷薇只能看到她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和挂在脖子上的红色吊坠。 没等他们意识到那个身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半空,最上潮一个正踢,直直朝五条悟劈下。 早有准备的五条悟一手挡下,而少女也预料到这点,借着五条悟的力在空中滞留,随着一个空翻,两把枪赫然出现在她的手心,她露出笑容,扣动扳机—— “这样对老师不好吧。” 五条悟也动起来,他看上去还是那样游刃有余,由于五条悟的术式破坏力都太大,一般不会在校园内使用术式。他忽视了最上潮的押枪路线,而是欺身向前,朝她落地的方向前进。 “您也没多客气。” 双手撑地的同时,五条悟一个横踢把最上潮放倒,少女倒地后朝另一个方向快速翻滚,弓起身子直接站起来,和五条悟过了几招未果,被他拽住手腕,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 “有进步,但远远不够。” 最上潮通常在众人面前使用枪械,这也注定了她的近战没有那么到位,尤其是五条悟自身拥有堪称作弊的无下限术式,反而她具有特殊属性的子弹还能冲破一点五条悟的屏障,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会主动跟她贴近距离——毕竟最上潮已经被贴面打过无数次。 少女似乎是被扔习惯了,在空中变换姿势,还不忘喊道:“所以这次我有帮手。” “?” ——重力。 五条悟突然觉得脚下一沉,他的目光看向了战局之外的赭发青年,对方朝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没等他调侃,最上潮的子弹再次来袭,在一阵烟雾中,她重新来到五条悟面前,指尖对着五条悟的脖颈,藏于手心的大拇指夹着一条锁链前端的尖锥。 那是连神明都能束缚的锁链,因此破开无下限,也是轻而易举。 “……哇哦。” 虎杖悠仁默默地拍手,一旁的钉崎野蔷薇摇着伏黑惠的身子,忍不住惊呼:“是这位吗?尊敬,太值得尊敬了!”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方面。” 五条悟平时有多人嫌狗厌,这一刻,最上潮的圣光就有多大。甚至连禅院真希都忍不住对中原中也有了一丝好感,她可没看漏五条悟那一瞬间的停滞和突然看向这边的表情。 “哼——?” 五条悟轻轻把墨镜往下拉,打量了几眼中原中也,才格开最上潮的手,肆无忌惮地揉搓她的脑袋:“难为你用这种姿势,垫着脚尖很累吧?”他露出玩味的笑容,另一只手朝赭发青年勾了勾,补充道,“不如你们两个小矮子一起上?” 最上潮:“……” 这个人真的是狗最里面吐不出象牙。 少女恶狠狠地拍开五条悟的手,重重地踩着五条悟的脚,顺带碾压几下,才消气,转头走向中原中也。等到走出去三五步,最上潮才想起来有个东西没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转头砸向五条悟的脸。 禅院真希:“悟又做了什么……算了你别告诉我,省得连我都生气。” 那边的五条悟接过盒子,打开看过之后,装模作样地品了一句:“是真货”,然后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把盒子扔给虎杖悠仁,示意他把盒子打开:“这是学姐给你的伴手礼。” “你在搞什……” 最上潮的目光顺着那个盒子落到了一年级生的身上,她眉头微微皱起,看着那名脸上有奇怪疤痕的少年把盒子打开,打开的瞬间,他脸上的疤痕突然睁开——不,那是一双闭起的眼睛,金色的眼珠微微转动一圈,随后目光定定地落在盒子上,少年的手心发出了绝对不属于他的、陌生男人的沉稳的嗓音。 他的手心突兀地张开一张嘴,咀嚼了两下,把那根手指咽了下去。 “……?” 中原中也眉头挑得老高,终于在目睹少年把手指吃下去的瞬间,他忍不住抬起胳膊,轻轻捅了最上潮一下,凑过去说道:“这就是你要带我看的?” 最上潮的目光几乎已经死掉,她的声带还在努力地运作,发出摧枯拉朽般的动静:“我不是、我没有……咦、咦咦咦——?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才离开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等下,这不会又涉及到什么咒术界不外传的情报我不能透露吧?”赭发青年突然有些好笑,面前这一幕已经不在他的常理范围内,他在惊讶之余,想到了这个问题,“我欠的人情可不要越欠越多。” “知道啦、港口黑手党干部的人情很值钱。”最上潮干笑两声,把眼下的场景跟自己撇开干系,“森先生想知道就报告,反正咒术高专和跟我有什么关系。” 停顿几秒,少女猛地转身,目光在二年级的三个人身上逡巡,三个人纷纷高举双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禅院真希甚至可以用她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这个姓氏的这种毒誓来撇清关系——他们二年级真的不明白虎杖悠仁是怎么回事,毕竟在交流会之前,他还是死人身份,结果突然死而复生出来参加交流会,骗走一年级好大一波眼泪。 “一听就是悟的恶趣味……他不会还搞了一个类似于‘surprise!复活!虎杖悠仁大放出!’的行为艺术吧?” 面对真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上潮深吸一口气,掩面扶额,制止住她:“不用说了。” 这就是最上潮在他们当中的尊敬之处。 纵使被五条悟这种恶趣味又长不大的混蛋老师折磨了三年,收拾了无数烂摊子,甚至到后面还加入他的一些放飞行为,但她始终没有染上五条悟的坏毛病,一直兢兢业业,待人和善,平等地尊重每一个人——咒术高专就差没有给她颁发一个优秀毕业学生证书。 隔壁的夏油杰隔三差五地想来咒术高专挖角,结果愣是被最上潮拒绝了,禅院真希至今都记得最上潮的评价:“虽然五条老师他,不正经、大部分时间不靠谱、不爱干人事、心智也就中二年纪水平,但是我拒绝。” “成为宗教学校的专科生已经是我履历的败笔,我不能再加入奇怪宗教,让自己一错再错了。夏油先生,我劝您也早日转型,不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黑啊!” 接受正常教育的最上潮如是说道。 26. 第 26 章 “哦——所以你不小心成为了两面宿傩的容器,决心在自己被消灭前吞掉所有的手指带着宿傩一起再度封印——是这么解读的吗?原来这不是哪个少年漫的剧情居然发生在现实诶?你怎么看,中原先生?” 最上潮双臂交叉,下颚微微抬起,用毫无波澜的语气总结刚才得知的虎杖悠仁的生平,她的面前是不自觉跪坐在地的虎杖悠仁以及被伏黑惠背后踹了一脚也跪坐下去的五条悟。 “我吗?”冷不丁被点名了的中原中也并不会因为众人的目光感到不自在,他煞有介事地思考几秒,摊开手,冷淡地评价道,“很愚蠢的行为吧,不论哪方都是。”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讷讷道:“虎杖悠仁。” 最上潮颔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那么,悠仁君——你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是你一个高一生应该处理的吗?或者反过来说,这种事应该落到你头上吗?” 最上潮深知,命运落在每个人头顶的机会都是等同的,但绝不包括这种事情。剥夺人的青春是不可饶恕的,同样,把不应该交给青少年的重担压在青春上,同样也是需要这边这个死乞白赖的大人去反省的。 “我不知道。我只想阻止更多人的死亡。” “……”好刺眼的光。 少女微微眯眼,仿佛从虎杖悠仁的背后看到万丈光芒升起,一阵属于少年漫特有的激情的背景音就在耳边演奏,看上去少年明天就要开机甲……不是、串场了,少年明天就要手握咒术拯救世界——个鬼啊。 这可不是什么温情剧本,最上潮在经历过和咒术界高层打机锋之后,深谙这要是分类,起码也要加上几个“宅斗、封建、权谋”的标签。比起凭着一腔热血的英雄主义踏入咒术界的菜鸟咒术师,她觉得旁边这个不知道在谋划什么的大人更加可恶。 “你最好是能兜得住,悟。” 最上潮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和伏黑惠一行到旁边叙旧。 还在跪坐的虎杖悠仁默默地锤了两下自己的大腿,偷偷看向旁边的白发教师,问道:“学姐是在生我的气吗?” “不吧。”五条悟完全没有负担地站起来,顺带拉着虎杖悠仁起身,眼含笑意地看着在做自我介绍的最上潮,非常有自我认知地宽慰着他的学生,“她应该更生我的气,毕竟是我做主让悠仁入学的。” “别看小潮这样,她在这方面的正论可是比杰更坚不可摧。比起说是觉得有能力者应该承担无能力者所不能做到的重压,她只是单纯觉得剥夺青春本身需要被正论暴击。顺带一提,老师我已经被暴击过很多次了。” 虎杖悠仁:“…………”反省下啊!稍微反省下啊! 最上潮的眼里有命运的影子—— 当她在看到虎杖悠仁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那是同样被命运的面纱拂过的人,但坦然接受命运不代表要创造伟大的死亡,年幼的、或许能成为救世主的主角从最初的观念就错误了,而这一切五条悟要承担很多责任。 是他把虎杖悠仁拉到这条船上的。 最上潮毫不留情地剐了五条悟好几眼,觉得经五条悟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孩子都没几个正常,包括他面前的伏黑惠。 “悠仁的事情还请不要生气,相处之后会知道他是个不错的家伙。” 伏黑惠有些别扭地解释着,他不擅长夸奖别人,言语稍微有些生硬,但已经引得钉崎野蔷薇频频侧目。 “唔……我知道他应该人不错,但……”最上潮撇撇嘴,不愿再过多提及,转头介绍起自己的情况,“悟应该有跟你们说过吧?我现在在横滨,算是在异能特务科——政府组织底下干活,这位是跟我约好今天一起出行的朋友,原本我只是想把宿傩的手指送过来而已,没想到悟把你们都叫过来了。” 最上潮只觉得一阵头痛,她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专程来咒术高专一趟认人,可五条悟给她安排了今天这么出大团圆的场面,可真是给她一个好大的惊喜。 “对了,你们跟悠仁君一起活动的话,记得小心谨慎。”最上潮不知想起什么,皱着眉头,还是善意地提醒道,“咒术界看起来要乱了,上面不满悟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可真是送来个好的靶子,就差把把柄直接送到别人案桌上。” 钉崎野蔷薇好奇道:“什么把柄?” 少女卷起一撮自己的黑发,指尖不停晃动,眼神却看着远方的天空,凉凉地说道:“可以直接针对你们的把柄。那些老头把戏太多,悟应该不会跟你们说这些。” “可是五条老师他毕竟……” 钉崎野蔷薇想要辩驳,比起这名刚出现的学姐,她更信赖五条悟。虽然五条悟惯来不怎么靠谱,但关键时刻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伏黑惠轻轻拉扯了一下钉崎野蔷薇的袖子,最上潮突然笑了出来,钉崎野蔷薇直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恶意,眼里波澜不惊,如同平静得几乎可以照出她身影的镜子。 “他毕竟很强是吗?”最上潮接过了钉崎野蔷薇想说的话,继续补充道,“可是悟只有一个人,而且他也不是保姆,更不是监控器,不知道每时每刻都会发生什么。” ——他或许会在死亡降临之后才赶到。 这句话最上潮没有说出口,她拍拍钉崎野蔷薇的肩,略过了这个话题:“这次没有带正经的见面礼,下次补上。今天先到这里吧,中原先生毕竟不是咒术师,老是听这些话题会无聊的。” “咦?他不是吗?” “不是。”连伏黑惠的眼神中都露出一丝好奇,大概是他们见惯了咒术师的缘故,总觉得出现在身边的也会是咒术师,这又不是什么替身使者会互相吸引的剧场,最上潮只觉得有些好笑,“他是异能者,和悟谁上谁下不好说。” “咦、咦咦——?!” 人群中突然冒出了个脑袋,五条悟扒开禅院真希,挤到最上潮旁边,故作可怜地哀叹:“为什么刚过来就听到潮在说我的坏话?我再也不是小潮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五条老师了吗?明明我都没有怎么用全力。” 他朝最上潮眨眼递了个飞吻,随后捏起手指放在眼前,俏皮地说道:“人家只是用了这——么——一点点力气哦。” 伏黑惠:“……”即使已经习惯了,但还是会被五条悟的厚脸皮惊艳到。 中原中也:“……”这个人,真的有在针对他吧? 最上潮被带着联想一会儿,赶紧打消这个想法:“他也没有用力啊!喂——不如说你们两个要是用全力打,那得是灾难级事件,异能特务科接到的投诉会多到不知道怎么收场哦,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尤其是你,悟。”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黑发少女摆摆手,结束了五条悟的胡搅蛮缠,她推着中原中也往外走,没离开多远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和中原中也耳语几句之后,转身大步走回,把吉野顺平从虎杖悠仁的身后给揪出来。 “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不是……”吉野顺平的声音细如蚊讷,他飞速扫了最上潮一眼,在捕捉到少女不满的表情之后,马上改口,“是,只是想跟您道谢,最上小姐。”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吉野顺平的错觉,那个声音轻盈地如同一片羽毛,有阵无端的风将它吹起,吉野顺平的心也在高处颤动,直到羽毛在心上,才平息那股紧张的情绪。 “我知道了,加油吧,顺平君。” 随着最上潮的离去,吉野顺平那团一直积郁在心中的气也去了大半,他缓慢而又悠长地呼吸着,胸口起起伏伏,像乱了节奏的节拍器,最终又归于惯常的分拍。 就是总觉得他的肩膀有些沉重—— 吉野顺平从自己的思绪抽离之后,发现左右的肩膀分别架了一个人。禅院真希胳膊肘压在他的左边,手上的那根长棍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杵在他的脖颈处;同年级看起来人不好惹但意外好相处的伏黑惠手掌搭在他的右肩,明明只是轻轻放着,他却觉得仿佛千钧重。 “顺平学弟,你看上去和潮认识啊?” “潮学姐帮你什么了,顺平君?” 在一片寂静中,少年听到自己的喉咙深处发出的呜鸣。 …… “真不好意思。”最上潮低着脑袋,长长地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走出校园,倚靠在中原中也的机车旁边,过肩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让你见了一些奇怪的人。” 中原中也回忆一下,觉得还不算太离谱,就是很令人怀疑他们的校风是不是自由奔放那一类的,比起学校,看起来更像是什么不良结社:“比起这些,我倒是想问,让五条悟当教师没问题吗?” 赭发青年非常冷静地在点评,也没有觉得这次所谓的约会有多奇怪,他确实是如最上潮所预期的那样,多了解了一些对方的生活,至于这种发展是不是如对方所料,也没有太大所谓。 “哈……”最上潮扬起头,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捋到而后,就事论事,“你也觉得悟不算一个太合格的教师吧?他有在努力——毕竟悟在咒术界是所有人都要全力追赶的存在,与其说他是老师,不如说是,他的学生需要非常努力,才能不掉队。” 最上潮说出的话像是诅咒一样,她可能是最了解五条悟那些破事的人,对于他和夏油杰的分道扬镳也有基本了解,这两个人在她看来都非常……傻逼。 是当晚Reborn就抓着她进行人物分析例行作业的程度,第二天最上潮把厚厚的两叠报告交上去的时候,和Reborn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做出评价:“太幼稚了。” “哪天带你去见下夏油先生可能会更有趣一点。” “下次再说。”中原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跨坐上了机车,朝最上潮微微扬起下巴,“走吧,先回横滨。” ——好耶,下次再说。 27. 第 27 章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个?” 久违的家庭聚会,Reborn罕见地出现在饭桌上,扔下这么一张照片。 “什么?”坐在离Reborn最近位置的织田作之助先看了附在照片上背后的报导,“今日,xx杯摄影大赛进入尾声,几张高人气摄影作品将在本周进行人气角逐,欢迎广大网友投票。下面介绍的是本次大赛的冠军候补——” 那是一张在城市高层拍摄的夕阳照,越过鳞次栉比的高楼远望横滨的海滩,冲上岸的白浪在夕阳中染上一层漂亮的暖金色,沙滩上有被浪堆起的层层叠叠的花纹,湿润的海水浸在孔洞中,像镶了几条钻石的白边。 在这堪比神奈川冲浪里的景色中,那低垂海面的夕阳正中有一明显的黑点,仔细一看,飞驰的摩托车上载着两个人影,坐在后座的少女头发在空中飞扬,她的双手高举,无惧在半空中,她向上延伸的手臂仿佛在拥抱那种失重的滞空感,雀跃飞舞的尖叫隔着照片也能听到。 下面是摄影师的评价:“——意外之喜!本来只是想拍摄一张夕阳照参赛,感谢突然出境的这对情侣!实不相瞒拍摄拍了几年,成果平平,或许这张照片会是我的摄影生涯中最出彩的一张,但不论如何,我拍下这张照片、摁下快门的时候,当年学习摄影的心情直冲眼眶。请期待我的更多作品吧(笑)。” 织田作之助拿起照片略略一看,沉浸在赶稿多日的青年耷拉着眼,神情充满了迷惑和困顿:“怎么了?这个照片拍得还不错。” 他把照片递给旁边的恩奇都,举起照片的手突然顿住,眯起眼睛仔细盯着那两个人影,迟疑地开口:“难不成,这是……” 把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的沢田纲吉倒吸一口冷气:“嘶——” 坐在主位的大家长Reborn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瞥向沢田纲吉,笃定地问道:“阿纲,你知道什么?” 沢田纲吉欲盖弥彰地把那张照片塞到最上潮手里,空着的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一副沉稳的表情,可反驳起来却没什么底气:“我不知道!” Reborn向沢田纲吉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在沢田纲吉即将把所有能知道他猜测的事情都交代、甚至连他最近有些惫懒还偷偷说了Reborn坏话这种事情都交代出来的时候,最上潮有了动作。 黑发少女仔细看完报道,拿起照片看了半晌之后,把它挡在脸前,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眨着眼望向Reborn:“你投票了吗?” “?”Reborn眼皮跳了一下,在沢田纲吉惊恐的眼神中,几乎可以说是悠闲地勾出一抹笑,仿佛这个问题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投了,所以可以解释吗?” 最上潮啧了一声,把那张照片轻轻放在桌上,一改刚才的姿态,反而是略显轻松地把手撑在桌边,夸奖这张照片:“有什么好解释的?构图和光线都不错,能成为优胜候补也是显而易见。至于这个为照片画龙点睛的黑影?显然,就是乱入的路人和她的朋友在飙车。” “听起来你认识这个路人和她的朋友。” “当然。”最上潮从来不说谎,她顶着Reborn探究的目光,爽快认下,“路人是我,朋友是中原中也,这是一次合法的、没有任何问题的、休息日出游。” Reborn上下扫视最上潮,少女无畏地跟他对视,他侧脸用眼神死死钉住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沢田纲吉,和善地问道:“阿纲,你说。” “额……嗯……那个,我事先声明,这件事我只知道一点。”不论长到几岁,在Reborn提问时候依旧会战战兢兢的沢田纲吉无措地试图解释清楚,他思考几秒,却也只能坚定地点头,“是的,和潮说的差不多,从我了解的部分来看。” “哦——?” 带着礼帽的男人拉长了音,在最上潮的镇定和沢田纲吉的故作镇定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地搅了两下咖啡,结束这个话题。 那张照片在桌上转了个圈,重新回到织田作之助的手上,这时候才认出来的新人作家恍然大悟,他打开报道上的链接,也投了一票之后,才若无其事地问道:“说起来,Reborn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潮之前也很经常跟五条君出去玩吧,都没听你问起。” 织田作之助此时脸上架着赶稿期专门定制的眼镜,要是面前还举个报纸,就更像是完全不懂家里发生什么的老爷爷,一无所知地问在试探家庭底线的问题。 沢田纲吉保持事不关己的微笑:“……” 好问题,他也想知道Reborn的嗅觉是怎么比他这个半个知情人还灵敏的,连这种比赛照片,这种像素小人剪影都能被他发现,不当侦探真是可惜。 Reborn短促地笑了一声,靠着椅背,悠哉地拿起咖啡,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辛辣地说道:“和小孩子出去玩跟和同龄异性出去玩是两码事。” 最上潮:“……”所以悟在你眼里就是个小孩没错吧。 她默默地认同Reborn的评价,转头看向恩奇都,这位刚结束度假回来的乌鲁克友人的观念稍微和现代社会有些偏离,比如说Reborn调侃的事情在他看来应该发生在自家御主十五六岁的时候——也就是说,恩奇都他根本读不动目前桌上的空气。 如鲛纱一样、经过洗萃过的碧绿色长丝滑地流过恩奇都的肩头,直直坠向地面,这位对自己美貌一无所知的最古泥人用非常空白的表情看着最上潮,然后露出一个宽容的微笑。 【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的时候,就微笑吧!】 ——最上潮教导的这条奇怪知识被恩奇都运用于广大场面,并受到好评。 起码最上潮现在完全没有被Reborn抓包的后怕,她甚至觉得那张照片上的身影还不够大,恨不得再拍一张——照理说这种胆大包天的情绪肯定也是不应该存在的,但不知为何逃过一劫的她,突然觉得她现在很行。 “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处理起来也没有那么麻烦。”Reborn喝完咖啡,不知想到什么,非常突兀地开口,“不过我还是不干涉你的交友,你自己把握分寸。” 坐在桌尾的黑发少女有些哭笑不得:“把前一句话去掉更有可信度啊喂!他做了什么需要你去处理的吗?何况Reborn不是对他印象还不错?” 她还依稀记得,中原中也曾经出现在Reborn的优秀学习案例当中。Reborn在跟最上潮初次来到横滨的时候,曾经对这个对他来说年幼的、初露锋芒的黑手党后辈表示赞赏,搞得最上潮当时还以中原中也作为观察对象跟踪了他一天。 之所以没多跟几天,当然是她在发现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汇合之后,那名只有十五六岁的黑发少年若有似无的眼神。 Reborn抬眼,对最上潮说的话不置可否:“算了,姑且夸奖你品味还不错。” 坐在桌前的人或多或少都了解这位伴随最上潮最久的从者,也知道他的能力和神出鬼没,所以意外地——没有人好奇Reborn究竟是怎么得到这张照片的。 就连可以说是最了解Reborn的沢田纲吉和最上潮,那个疑惑也仅仅只是停留几秒,转念就都以“Reborn无所不能”的理由,相当有默契地忽视了这微不足道的困惑。 唯一有可能提问的织田作之助偏偏现在脑袋还处于被编辑威胁的状态,暂时转不过弯,连吃饭都得是沢田纲吉敲门提醒。 得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好戏看。 被帽子的阴影遮住五官的男子饶有兴味地勾着嘴角,不再提醒任何信息,若无其事地翻过了这个话题。 此刻,港口黑手党论坛。 一个名为《我们仍未知道那天的女主人公是谁》的贴子在港口黑手党的爆贴上挂了几天,热度高居不下。 乍一看仿佛是在讨论当下大热的悬疑片,点进去一瞧,里面都是各种细节分析、角度分析、光线分析,甚至有人把那张罪魁祸首的照片放大又放大,只为从中窥见一丝端倪。 这张不知道是谁偶然看到的照片,刚被放到论坛上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港口黑手党,是当下的一大热点,几乎除了中原中也的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大讨论。 至于中原中也为什么不知道……港口黑手党高层默认不参加员工们的精神文明建设,除了会收集情报的尾崎红叶和喜欢从八卦中得到一些什么的森鸥外,中原中也是真的没有去看过□□内部论坛是怎样的。 NO.1002 上面前辈分析的都很有道理,但我只想吐槽,拿到这张照片居然能认出中原干部,这是怎样骨灰级的爱啊……你们行动组都是变态吗? No.1003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认出了机车? No.1250 机车?看那个身影就能看出来好吧?哪里还需要机车? No.1557 楼上都已经彻底放弃寻找女主角活动了是吧,想扒中原干部私服还有各种信息的去旁边开另一个贴。分析这么多都没人说些有用的,看起来跟中原干部年龄差不多的女性——这种信息也太模糊? No.1689 我只是有一丝感动,我以为中原干部已经彻底断情绝爱,投身事业了,没想到还是有那么点世俗的欲望,我真的好感动。 底下是一片鬼哭狼嚎,这个贴子在大家发现扒皮无果之后,已经转成了闲聊贴,目前仍然处在高位排名,并且照这个趋势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如此高的热度。 28. 第 28 章 这是久违的休闲片场。 “感觉好久没有这么风平浪静过了——” 最上潮倒在办公椅上,身子往后仰,在办公椅即将到达后曲极限的时候,巧妙地卡在边柜上,她的脚稍稍离开地面,整个人安详地躺在悬空的办公椅,完全没在意只要有一丝平衡变化,她马上就会以相当难看的姿势掉下来。 “其实才不到一个月吧?” 这几天都没有什么工作,沢田纲吉很快就适应了摸鱼期,开始学会正大光明地在办公室里打游戏。要知道,他在彻底接管彭格列事务之后,很少有这种悠闲时光,更别提打游戏——这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等等、可不就是上辈子吗? 现在,沢田纲吉只有个朴素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轻小说的主角,最好主题还是——黑手党教父的我转生成为宅男——这种不求上进的类型。 “最近真的很太平。” 安心交完一波稿的织田作之助终于腾出时间看之前的事件报告,这个融合了异世界规则、咒灵、特级咒具、悬案的事件在最上潮的报告里面抽丝剥茧地全都解释清楚,交给坂口安吾的是一叠厚厚的、堪比学术论文的报告。 坂口安吾要是对这份报告使用“堕落论”,还会看到一些最上潮在深夜激情痛骂的影音。 看完了的织田作之助只有一个想法:头疼。难怪最上潮不让他加入处理这个事件—— 事实上,织田作之助现在的工作重心在往文员靠拢。虽然拥有着“能看见几秒后的未来”这种听上去很厉害的异能力,但实战用起来,尤其是在需要跟咒灵对抗的场合就稍显乏力,再加上织田作之助现在的意愿也不是太强烈,因此很多外勤工作都不会落到织田作之助身上。 况且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织田作之助在外界还是死人身份,太宰治可是有认真把织田作的一些衣服埋进了墓地里,不好大肆张扬。所以这个老实人每天心怀愧疚,总觉得自己亏欠最上潮许多。 正在悠哉写昨天的咒灵事件报告的灰原樱突然抬头,朝着他们三个提议道:“你们要是真的很闲的话,不如去街上逛逛?” “街上?有什么事吗?” 还在平躺的最上潮突然坐了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非常有兴致地询问。 已经快要习惯最上潮的突然举动的灰原樱歪着脑袋,把早就打听到的消息分享给他们:“要说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还真的没有,唯一能称得上是比较不寻常的,就是警察们的工作突然变多了。” 沢田纲吉的注意力从游戏中分了一点出来:“案件变多了吗?” “是的。都是一些没有预谋的,也没有背后组织的,毫无关联的案件。”灰原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补充道,“但是很不符合规律地突然在各地爆发,警察们已经把这个报告上报给高层了,我觉得可能有点用,就稍微记了下这件事。” 从绝望症事件之后,灰原樱开始关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件,她现在不仅混迹在各大论坛中,连各种奇怪的群聊都在里面水群水得飞起,为了有效地筛选信息,甚至还去请教了坂口安吾。 这位在异能特务科久负盛名的部长沉默地推了推眼镜,在内心腹诽为什么最上潮有这种好命整天捡到好员工,面上还是尽责地教了灰原樱很多。 除去各种一眼看过去就是假的奇怪信息,可能涉及到低级咒灵引发的骚灵事件,还有胡编乱造、言语不详的故事,最近只有这个案件量增加的奇怪信息留在了灰原樱的观测报告里。 按理说,每个区域的案件发生率都是稳定的,像东京治安较好,案件发生率也低,而横滨就不是治安的问题了。但意外地,正常的案件(能过警察手的那种)发生率却常年能排进最安全的城市前三——可惜这个排名早就把横滨给剔除出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横滨的案件发生率突然激增,而且也都不是什么涉及到黑手党或者是咒灵的案件,纯粹是普通人的纠纷,作案手法还五花八门,一下把那些警察在警校学的知识都重新用了起来。 灰原樱想到了一些八卦,有些好笑地说:“听说武装侦探社那边也快忙疯了,乱步侦探最近接了很多案件,已经开始在犯罪现场耍小脾气。” 最上潮一听也笑了:“乱步大人耍性子不是很正常么。” “说起来,潮和那位江户川侦探是不是认识?”沢田纲吉从脑海里终于把江户川乱步给拎了出来,是那天坐在武装侦探社代表的眯眯眼侦探,看起来和最上潮年龄差不多。 一眼就看出沢田纲吉在想什么,最上潮翻出一张她和江户川乱步与可丽饼的合照,指正道:“是哦,我跟他关系算是还不错。顺带一提,乱步大人和纲君的年龄差不多。” “诶、诶诶?!——” 不仅是沢田纲吉,在一旁听着的灰原樱也忍不住惊呼。 “看不出来……”灰原樱小声嘀咕着,最上潮不留情面地接过了她想说的话,反正江户川乱步并不会介意这种评价,“他的心智还停留在未成年阶段,看不出来很正常,很像小孩子吧?” 有着保父经历的泽田纲吉感同身受:“那位福泽社长一定很辛苦吧。” 最上潮:“……纲君,你的脸一下苍老了十岁哦。” 看来又是什么沢田纲吉黑手党教父生涯中不堪回首的过去,最上潮沉默地拍拍棕发青年的肩膀,拉回话题:“那不然还是去逛逛?” …… 横滨的街上,并排走着三个人。 最左边的粽发青年穿着合体的西装,但却不是平常在横滨能看到的黑西装的气质,暖色调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的景色,似乎是少见的外地人的样子。 最右边的男子倒是常在横滨见过,一头翠绿的头发直直垂到脚踝,身上披着一件走秀模特才敢穿的麻袋似的衣服,脸上是一派空灵的美感,他正挽着旁边少女的手肘,亲昵地说着什么。 最中间的少女乌黑的发及肩,红宝石一样的眼睛让人过目难忘,她穿着甜美又不失轻便的私服,腰封下的过场的衣摆随着走路晃动,她拉着右边人的手,认真地在跟他对话。 事实上是—— 最上潮拉着恩奇都的手,十指相扣,手肘向内屈,不让对方跑开:“那家店你上周才去过的,老板因为各种原因(恩奇都的美貌)才请你吃了霸王餐,不要这么快就去第二次啊!” “另外那家店的店员一个月前才被你打过,虽然打得好,但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出现了,毕竟我也没赔人家医药费,同时你也没把人家打到失忆。” 沢田纲吉好笑地看着这一幕,仔细地观察起横滨的街道。 作为高度发展的港口城市,在结束了混乱时期之后,充分展示了属于这座城市应有的样貌,尤其是在得知这一排商铺基本上都有港口黑手党的股份之后,沢田纲吉更感到亲切,甚至觉得这很理所当然。 “行吧,你们都是黑手党慈善家。”最上潮耸耸肩,倒也无所谓这种事,“不过确实因为□□,横滨的秩序稳定了很多,加上森鸥外严令禁止药物流入以及控制枪械渠道,案件发生率低也不是不能理解。” 沢田纲吉笑了笑,随后指着路边一家意大利餐厅,提议道:“中午吃这个如何?我有点怀念了。” “……你不是日本人吗?” 说是这么说,最上潮还是带着他们两个走了进去,店内的装潢和格调都显得十分典雅,如果是晚上,会很适合情人在烛火的荧光下倾诉情话,但现在是中午,店内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即使是突然兴起,也不需要预约。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方桌坐着的是两对情侣,在最上潮一行人路过的时候,互相打了个照面。 “毕竟在意大利呆了那么多年,即使再喜欢日本菜也不能常吃,对于意大利菜已经非常习惯了。”沢田纲吉接过菜单,用意大利语朝金发黑皮肤的服务生道谢,快速浏览起这份用意大利语标注的菜单。 看沢田纲吉不需要解释,服务生朝着最上潮示意,少女随手翻了几页,婉拒了服务生的好意:“不必了,我也会意大利语。” “真是罕见的客人。”服务生点头,朝他们一桌示意,“我会在那边,如果有需要的话请招手示意。” “这家店连服务生都招混血儿吗?”在服务生离开后,沢田纲吉稍稍感叹,熟练地点起几个菜,随后把菜单放到一遍,打量着他们正上方的吊灯,光透过琉璃照在他的眼睛上,最上潮不由得微笑,再一次体会到Reborn所说的,作为彭格列十代目的慈悲的双眸。 “以前隼人,啊就是我的岚守,在我提过一次想吃意大利菜之后,把全意大利的餐厅几乎都吃了个遍,还详尽地出了一份评分报告,那个时候觉得很夸张,但现在……” 沢田纲吉垂下目光,看着桌上的纹路,不自觉地揉搓了两下手指,释然道:“可惜那之后一次也没有吃过。” 最上潮和恩奇都静静地听着沢田纲吉的回忆。 以已死之人的身份响应最上潮的召唤不代表过往的一切都被抹去,恩奇都和阿比盖尔已经成为了英灵,本身会看得比较淡,而Reborn则是经历得太多,也不以为然。 但织田作之助和沢田纲吉……前者是失去之物再也不会重现,后者反而是因为值得回忆的时光永远成为了过去。 “纲君值得高兴的事情有好多,下次多讲讲吧。” 最上潮的话让沢田纲吉猛地一愣,他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随后温和地应下这个约定。 29. 第 29 章 有时候事情发生得就是很突然。 在灰原樱说犯罪率上升问题的时候,最上潮还不以为然,直到事情发生,她才发现,确实是有些离谱了—— “啊——!!友一,友一你怎么了?!” 一声尖叫突然从后方响起,最上潮三人顿时放下手中的餐具站了起来,摆出防备的姿势,和他们同样反应的还有一直站在附近的服务生,和他们不同的是,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试探了倒在桌上的男人的鼻息,阻止其他人上前,说到:“报警。” 最上潮霎时卸下紧张感,从沢田纲吉身侧探出脑袋——是他们之前打了个照片的一桌两对情侣,其中穿着灰衬衫、带着眼睛的男子已经倒在桌面,坐在他旁边的女友一副晃神的样子,还呆呆地坐在原地。 服务生拦住的是想要上前的对面女子,而旁边她的男友听到了服务生的话,正在打电话报警。 最上潮观察了周围,此时距离他们走进餐厅有好一会儿了,基本上午餐的客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他们这桌来得比较晚的,以及他们那桌明明吃完还继续留下来聊天的客人。餐厅的大厨在没有新客人之后,早就走出来靠在前台和店长聊天,负责别的区域的服务生也在离前台不远的地方凑在一起说话。 这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 死者吉田友一,男,三十二岁,是一家外贸公司的中层管理,最近刚升职不久,并和坐在他旁边的吉田美和在一周前领证,两人计划在下个月请假出去过蜜月。 坐在他们对面的佐佐木成香是大学时期的后辈,和吉田友一同专业,目前和死者在同组就职,她和这对新婚夫妻的关系不错,同时她的男友矢岛孝典也是吉田美和介绍的,两个人交往了有半年多。 在一片寂静中,坐在死者旁边的吉田美和和闻讯赶来的警官说了一些信息。 “嗯……”最上潮感觉到有些微妙,若有所思地发出一声之后,指着在吉田美和旁边不停安抚的服务生,说道,“有点意思,他在引导吉田小姐说话,这个引导的方式还挺正统的,是警察那套,可是……” 沢田纲吉颔首,接过话:“他练过。身上有很明显的训练痕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手里应该有持枪留下的茧。”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和服务生对视了几秒之后,自然地掠过他,转到了同桌的几个人身上。不同于吉田美和的恍惚,站在不远处的佐佐木成香双手交叉,手指死死地掐进胳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吉田友一的尸体,站在她旁边的矢岛孝典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也不安慰看起来情绪激动的女朋友,他站得更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上潮勾了勾嘴角,没有感情地扯出弧度,嘲讽地评价道:“好一出明显的各怀鬼胎。” 在警官的询问下,吉田美和继续开口:“树敌的话,据我了解是没有的。友一他情商很高,没有明显的工作上的不顺,升职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况且我们前不久才登记结婚届的,我、我……” 看着手中的婚戒,吉田美和的眼睛突然起了雾,她平静的、甚至可以算是面无表情地任由眼泪滴落,旁边的警官和服务生一瞬间都僵硬住了,倒是不远处的佐佐木成香回过了神,开口嘲讽道:“你知道友一不喜欢你。” 警察讶异道:“佐佐木小姐?” 吉田美和沉默半晌,接过服务员递过的纸巾,边擦眼泪边说:“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佐佐木小姐,我对你说的这些不是很了解。” “佐佐木小姐?”佐佐木美香在她的姓氏上面加了重音,她三下两步走到吉田美和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是在友一面前只会称呼我美香,现在友一听不到了,就叫我佐佐木小姐。怎么?因为大学的时候我追求过友一,所以一直怀恨在心吗?友一都跟我说过了……” 吉田美和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直游离在人群外的矢岛孝典扯过佐佐木成香的头发,低声喝断了她:“美和她不知道这些,吉田友一跟你说过了,在哪里说的?宾馆的床上?前几天刚说的是吗?” 佐佐木成香吃痛地喊了一声,抓过自己的头发,扇了她的男朋友一巴掌,低头看向吉田美和,崩溃地朝她喊道:“这就是你给我介绍的全都为你考虑的男朋友,你要嘲笑我到什么时候!” 现场一下陷入混乱,从吉田美和的视角,她的生活一直很平静,有恩爱的、刚刚结束爱情长跑的男友,虽然不是太好相处,但人不坏的男友后辈,以及介绍给了后辈的、她自认为靠谱的学弟。 除了这场意外,她的生活似乎一帆风顺,她童年失去双亲的痛苦也在爱的环境下被驱散,她一直在别人眼中都是乐观向上的人,起码在矢岛孝典眼中是如此。 而在佐佐木成香的世界上,她和吉田友一一直是心灵互通的关系,但友一碍于被吉田美和威胁的缘故,被迫和她结婚,并且在公司中,他也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一些对自己新婚妻子的不满。 纠缠在这两个女人中心的死者已经不能说话,他静静地倒在桌上,嘴唇发紫,脸颊旁边还放着一杯疑似被下了药的茶水。 看着这出闹剧,最上潮思索半晌,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说道:“我们来猜谁是凶手吧?” 她朝沢田纲吉和恩奇都比了手势倒数,数到零的时候,三个人异口同声:“所有人。” 少女啧了一声,一下把眉头挑得飞起,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不太服气地看着他们两个,继续问道:“理由呢?” 沢田纲吉微笑:“直觉。” 恩奇都再次看了一眼那边的几个人,开口:“他们三个人身上都有恶意的痕迹。” 最上潮:“……”你们这是作弊,不能算的。 他们这一桌已经下了定论,但苦于是相关人士,不能提前离开。虽然最上潮也可以拿出异能特务科的证件获得一些小小的特权,但她觉得没有必要,还不如在这里近距离观测灰原樱口中的异常犯罪率到底是怎么回事。 赶过来的警官是附近的巡逻警察,并不是搜查科,在做完基本调查之后,只能在原地等待其他刑警上门。 餐厅内的气氛经过刚才那一出之后僵持不下,矢岛孝典在和佐佐木成香撕破脸之后,走上前蹲在吉田美和的身边安慰她,佐佐木成香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随后冷哼了一声,找了张椅子坐下,比起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她似乎看上去才是最紧张的,简直像是—— “美香,难不成是你下的毒吗?” 矢岛孝典冷不丁发问,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女子突然一抖,非常强硬地反驳道:“先不说是不是下毒,证据呢?我什么时候下毒的?我为什么下毒?在我看来,在场会给他下毒的恰恰是你们两个吧?” 一连串的发问有些色内厉荏,但佐佐木美香的理由确实是对的,且不说手法,光凭动机这一条,另外两个人会比她更明显。 只不过—— 最上潮在她斜后方,笑眯眯的问道:“可是您的作案手法并不高明,佐佐木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毒药应该是涂抹在杯壁上的,您坐在离茶水最近的地方,添水很容易。” “毒药或许是您趁着上厕所的间隙扔进了下水道,涂抹在手指上的毒药或许还有残留可以检测出来,其实只要您趁乱把杯壁上的痕迹和手上的痕迹都除掉,也许还会拖延更久,显然你没有,为什么?” 矢岛孝典讷讷地接过最上潮的话,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哭泣的吉田美和,这名还沉浸在新婚丈夫死亡的女士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震惊:“因为她的下毒对象是美和。” 在旁的警察有些不解:“所以是意外?” “当然不——” 没等最上潮说完,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带着侦探帽,穿着披风的江户川乱步冲了进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跟身后的搜查科探员强调:“乱步大人必须强调,这是今天最后一个案件,不接受任何委托了,你们就算告状到社长那边也没有!” 摆摆手无视后面探员的好话,江户川乱步扫视全场,冷哼一声,把他的眼镜戴上。 随着一声“超推理”,他睁开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瞳孔仔细看过案发现场的三个人,不到两秒就重新眯起眼睛,叉着腰不满地控诉:“什么啊?这种案子也需要乱步大人吗?把这三个人都带走就行了,解释就——那边的潮可以解释!” 最上潮:“……” 少女冷笑两声,冲上前去,踮起脚抓住江户川乱步的披风领口,大力地摇晃起来:“要你说!要你多嘴!我就要解释完了!你过来抢戏份干什么?这个案件不能算,罚你帮搜查科再看一个案子!” “凭什么不能算!” 本来还无所谓的江户川乱步突然有了精神,一把摁住了最上潮的肩,两个人脑袋碰着脑袋,开始辩驳:“本来就是因为小潮喜欢卖关子,直接拿出异能特务科的证件把这三个人带走就好了!不然乱步大人也不需要把异能力用在这种案子上,乱步大人才应该生气!” “——你还有理?!” 最上潮松开了抓衣领的手,掐着江户川乱步的脸,龇牙咧嘴道:“让我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你这个不讲究侦探基本法的剧透侦探!” “小潮才是!”江户川乱步也捏着最上潮的脸,含糊不清地控诉,“乱步大人最近这么忙都是因为你,你才要负责!” 第一次看到最上潮这种表现的沢田纲吉:“……”你们是小学生吗? 30. 第 30 章 本想劝架的刑警队探员听到江户川乱步口中的异能特务科之后停下了动作,仔细打量最上潮后,认出了她,探员用一秒思考了人生之后,转头招呼其他人把现场的三个人都控制起来。 已经被拆穿下毒方法的佐佐木美香已经无所谓,没有怎么反抗,倒是旁边的矢岛孝典挣扎得厉害,他不管不顾地朝警方喊道:“凭这个小鬼的一面之词就可以把我们带走吗?他说的话有什么根据?明明是佐佐木下的毒,为什么要带走我跟美和?” 忙着跟最上潮掐架的江户川乱步没有回话,他一向是不屑于现场解答的,熟知他作风的侦查科没有理会矢岛孝典,反而是最上潮猛地把头转过来,继续她没有说话的演说—— “为什么抓你?因为茶杯是你换的。你不会以为那点动作可以骗得到监控吧?你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的女友的计划,为了不让她伤害到吉田美和,你决定把这杯茶换个那个让两个女人都痛苦的人,也就是死者,没错吧。” “至于为什么要把吉田小姐也抓起来?不得不说,吉田小姐哭的样子真的很美丽,连我这个女性都能为之驻足,但是你的眼泪里究竟是伤心害怕、还是喜不自禁呢?作为提点了佐佐木小姐犯罪手法,同时暗示矢岛先生去发现女友计划的关键人?” 满足了在场人的求知欲后,最上潮和江户川乱步在角落里忙着小学生打架,而矢岛孝典和佐佐木美香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大脑一片空白,他们的神经紧绷,却有不知道那股劲儿驱使他们扭头看向吉田美和。 这位刚才还在寂静落泪的新娘攥着服务员递给她的纸巾,脸上露出了由衷地笑容:“是的,是喜悦的眼泪,感谢您发现了,这位侦探小姐。” 最上潮和江户川乱步同时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似乎跟面前人一争上下对于他们来说比案件更重要。沢田纲吉本来还在一旁看着,心想万一他们两个闹得太过火自己需要上前手动隔离,结果发现这两个小学生吵架套路异常熟练,你来我往,跟对过剧本一样,根本不用他操心。 听到吉田美和的肯定之后,矢岛孝典陷入混乱,反倒是佐佐木美香痛快地笑了出来,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笑过,内脏挤得生疼,笑得几乎干呕出来,甚至眼角都带着眼泪,她看着她的男友,这名由吉田美和推荐给她的男友,放肆地嘲笑:“现在你能够好好看看她了吗?” 这名在他记忆中笼罩这无数美好面纱的女性终于在这一刻褪下了层层叠叠的伪装,吉田美和在此时此刻,映在他眼睛里的只是一名普通的、陌生的女性,他的喉咙有些干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才发现他甚至不如了解佐佐木美香那般——了解这位他仰慕已久的前辈。 他深谙自己的女朋友天真肤浅,被吉田友一骗得团团转而不自知,并在他的计划下真的冲动行事,但他现在才发现,他又何尝不是被骗得团团转呢? “为什么?” 吉田美和如同他记忆中一样,无数次地朝他微笑,弧度都如出一辙,她不带任何感情地掠过矢岛孝典,顺从地被搜查组带走了。 沢田纲吉揣摩着那三个人的表情,在心底还原了整个事件的原貌。 两头欺瞒的吉田友一,陷入爱情却精准地判断出吉田美和本性的佐佐木美香,一直被蒙蔽的矢岛孝典,以及至今都不清楚动机……等等? 粽发青年回忆起吉田美和的自述,迟疑地建议道:“或许去查查她的父母,能知道是为什么。” 正要走出大门的吉田美和突然顿住,转头回望沢田纲吉,终于叹了第一口气:“是我运气太差了,没想到这里也有一位侦探。” 沢田纲吉干笑两声,没有回答。 他到现在才有了自己确实是死亡了的实感,毕竟在原来的世界,哪有这种桥段?在经历过奇幻咒灵剧场之后,他仿佛又落入了现代侦探剧场,不错,这么一比,他拯救世界的经历还是过于平凡和单一。 餐厅重新回归平静,江户川乱步找了个桌子,朝店长点了一份甜点,随后指着最上潮说:“把账单寄在她那桌上。” “你不怕我把账单寄给福泽社长?” “你不会。”江户川乱步咬着银汤匙,眯起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意有所指,“我这几天都很忙,即使多摄入甜食,社长也不会生气。况且小潮,过几天你可能会欠人情给我,就当提前还了。” 过几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么? 最上潮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工作上的安排,毕竟她今天能带着沢田纲吉和恩奇都出来逛街,不就说明了他们部门最近的工作极其不饱和,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江户川乱步能帮她什么。 总之——“可以啊,但你不敲诈更多吗?” “乱步大人很讲信用的!只是一个小忙。”心性比最上潮更像是小孩子的大侦探生气了,指着最上潮,放下狠话,“但要是你不快点解决,还让乱步大人这么忙的话,我要把一年份的账单都寄到异能特务科。” “是是、听起来真是可怕的威胁。” 最上潮顺手拿过江户川乱步手中的汤匙,挖了一口千层蛋糕,塞到江户川乱步的嘴里。 如果根据江户川乱步目前给予的情报来看,这个奇怪的犯罪率上升现象应该由她负责是么? 最上潮陷入沉思,她也多少习惯了因为别的世界的力量引发的奇奇怪怪的现象,但这种不涉及到任何异能力、咒力乃至超自然现象的犯罪频率上升,还是有些令她讶异—— 怎么会有一个世界的规则碎片是这个样子的?类似金●一的破案世界吗?那这样的话,是否存在偷渡者,规则碎片的载体又是什么,总不能满世界找犯人吧? 一连串的问题让最上潮感到窒息,但就目前来看,横滨的侦查科应该还处于业务欲高涨的上升期,希望他们在这件事结束以前,都这么有热情。 …… 少女想的确实没错,横滨警署的搜查科成员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有使命感了。 虽然成为警察在普通群众眼里能有那么一丝社会地位,但这绝对不包括横滨。 在他们内部的评审体系里,横滨警署已经差不多被打上了“养老院”的标签,不仅仅是港口黑手党恶势力直接骑脸的问题,还有很多奇妙案件他们普通人不能解决,最后还需要异能特务科出面——这种很伤面子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了。 能在横滨警署里面工作的人都可以面无表情地坦诚自己的心几乎不会跳动了,是的,没有什么使命感,在这个堪比魔幻都市的横滨,下一秒警署总部都有可能被异能者爆破,他们要什么尊严? 最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当然是侦探。 侦探,在有的小说中,是和警方通力合作的好伙伴,但在大部分情况,是碾压警方尊严的存在。这里必须指名道姓江户川乱步,他的名气已经大到全国各地的警署都略有耳闻,并且真诚期待这位侦探不会哪天偷跑到他们辖区破案。 欣赏天才大脑的同时,也应该怜爱普通人的自尊心啊!可惜江户川乱步就是那种典型的天才,他的情商和性格也只有被伤透了心的横滨警方才能包容。 这个事件结案得很快,在最上潮的帮助下,搜查科回去梳理了探查方向,一下就搞清楚了最后的动机问题——吉田美和自述中父母的双亡与死者一家脱不开干系,由于发生得比较早,那份案件只能草草结案。 吉田美和最初确实是幸福的,偶然知道了男友一家的过去后,她也试想过装聋作哑,把过去掩埋在厚厚的宗卷之中,不再提起。可吉田友一不是个安分的人,或许说,他的谎言并没有多高明,起码在已经有了戒心的美和眼中,他的借口简直漏洞百出。 整起事件来看,虽然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但也没有多痛快,怎么定罪还有待警方商榷,就她个人而言,她唯一有愧疚的反而是佐佐木美香。 “她是个天真聪慧的女孩,是唯一窥见了我的内心的人,但是却被谎言蒙骗。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活在谎言里会更幸福?”迟疑片刻,吉田美和自己否定了,她摇摇头,把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了下来,“不,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即使再怎么说服自己,我也接受不了谎言。替我对她说声道歉吧。” 最上潮那天回到办公室之后,把灰原樱关于犯罪率上涨的报告重新拿出来翻阅,同时联络了横滨警署,向他们索要关于这段时间的内部报告,但都是一些数据化的信息,没有什么总结。 不论是从分布还是动机来看,都没有任何规律,好像是许多刑侦剧里才会出现的奇妙案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横滨警署甚至还侦破了几个密室杀人案件,要知道,近几年都很少有这种高质量案卷了。 最上潮办公室的壁板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报道,收集起来才发现,这段时间发生的案件确实不少,怪不得江户川乱步脾气这么大。 少女坐在办公桌前沉思,这几天办公室的侦探氛围太重了,以至于织田作之助摸鱼写的小说都有点被带跑,还被责编询问是不是有新的写作方向,织田作之助沉默几分钟,决定请个假回家专心创作。 而此刻,她跟沢田纲吉在做非常深刻的交流—— “你完全没有感觉吗?” “真的没有,一点都没有。” 31. 第 31 章 沢田纲吉非常困惑。 “那你之前都是怎么……?” 最上潮沉吟半天,想要故作神秘却失败,只能捂着脸解释:“这种事情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我也没有探测装置,一般都是随着事件发展才开始处理,前期的侦测环节在我这里通常都是忽略的。” 是的,正常的异变其实是如最上潮所说的——世界在缓慢发生变化,没有那么轻易让人察觉。比如先在几个封闭地区先引发几起怪异事件,随后再蔓延开来,才会被检测到。 而这次的情况更特殊的地方在于,它现在还没涉及到超自然力量,反而非常符合科学,只是案件有些频发,但没造成什么实质性后果。 “就连上次的绝望症,我也不能断定究竟在校园里潜伏了多长时间才爆发出小野织音这起事件,只不过爆发后事态就相当棘手。现在的情况才是正常现象,我也只能坐在办公室里等待下一步发展。” 反正事情还没有大到她被种田长官打电话,说明还在可控范围。 “纲君,你不明白。”最上潮沉默半晌,无赖地趴在办公桌上,神情恹恹,“拯救世界的前提是世界毁灭到你头上,不然人是不会想要主动承担这份责任的。而既然这件事只有我能做,说明最终能帮助我的东西都会在各种无形力量的推举下送到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一点。” 沢田纲吉冷笑两声,一语道破:“你是因为异能特务科给你的工资不够多吧。” 最上潮的声音猛地提高:“当然——还是有这么点理由的。这不是主要理由,你不要乱说。” “可恶,本来就是因为混进来的世界五花八门,之前我做了很久白工好吗?”黑发少女没有直起身子,反而死死扒拉住桌子,用力地拍着桌沿撒气,“上次那个算什么,之前我有碰到过很不配合的偷渡者,光把他遣返我就追踪了他四个月,最后是在他即将被阿赖耶识踢出去的时候才把他遣返的,可恶啊——!那个人是在周游世界吗?我跟着他跑了半个世界地图诶?” 那是最上潮觉得自己最符合“看门狗”的一次,几乎是哪里有异动就跑去哪里调查。其实她也不想的,奈何阿赖耶识在她梦里疯狂敲门,她只能背上行李痛苦出发——她到最后真的怀疑那名偷渡者纯粹是想体验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才四处乱跑,在被遣返时居然还很有礼貌地跟她道别,也不看看身上那股血气她简直离十米远都能闻到。 下次要是能再见到,她一定要拿飞镖戳他脑门上那个明晃晃的十字架。 “说起来,江户川君说有个快递今天送达,预计送达时间是……现在。” 最上潮猛地把头抬起来,一脸惊慌:“他送什么?送炸弹过来么?” “你去看看不就……” “——潮!不好了!” 一声巨响,灰原樱猛地把门打开,她身后牵着一个小孩,约莫是读小学的年纪,灰原樱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慌乱:“乱步侦探寄过来一个小孩,他说他叫江户川柯南。” 最上潮:“……应该不是?” 沢田纲吉:“……应该不是。” 在后面沉默不语的男孩瞪着一对死鱼眼:“肯定不是啊!” …… 江户川柯南,本名工藤新一,被媒体称作是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在经历了能让他破碎人生观的身体变小APTX4869毒药事件之后,重振旗鼓,暗中调查这个盘踞多年的黑衣组织,并多次与组织成员进行交锋。 一边维持着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寄住在他的青梅竹马家长,以小学生的身份活跃,另一边与公安取得了联系,正在针对黑衣组织的行动做出计划。 他,工藤新一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摆脱江户川柯南身份,粉碎黑衣组织的野望,重新变回活跃于广大案件中的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和他的青梅竹马再次拥抱。 可他的人生观在今天进行了第二次毁灭性打击。 他在一次爆炸的冲击中晕倒过去,本以为醒来会是在阿笠博士家或者是医院,没有想到他醒来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街道,看标牌是横滨——可是不要骗人了,横滨他去过,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有看到黑手党在天上飞诶?! 江户川柯南在理智破碎三分钟后,非常识时务地把智商拉了回来,比找到回去办法更重要的是,他怎么靠小孩子的身份在异世界安全度过一段时间,他现在很慌,而且他的肚子在提示,他已经八个小时没有进食。 凭着还算可爱的样貌在餐厅骗了一顿饭之后,他充满愧疚地被好心的店主阿姨送到了警局,在前来安抚的女警和善的语气中,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江户川柯南。” “诶?诶诶?等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充满冲击的信息,女警倒退两步,仔细地打量这名疑似走失儿童的脸,确认到,“你叫江户川柯南是吧?那么江户川乱步跟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的……嗯?江户川乱步?” 他的语气一下拔高,愣在了原地。短短一个小时内,江户川柯南岌岌可危的人生观又遭受了一次冲击,还没等他给自己找到理由,女警看他的表情,果断联系到武装侦探社,把他送了过去。 江户川柯南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上:“……” “不像啊。”一名穿着白大褂,被称为与谢野医生的女子站在他的左前方,仔细观察之后,评价道。 “仔细看看也还有点……算了,真的不像。”站在他右前方,名为谷崎润一郎的高中生也有些迟疑,而紧紧挽着他,宛若亲密情侣,自称是谷崎直美的女孩子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 “太肤浅了!这种事情怎么能通过外表来妄下定论?这种事情起码等做完鉴定再说。”穿着笔挺西装,气质看着很像是教师的青年呵斥了他们几个,他郑重地自我介绍其名为国木田独步,而这家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是福泽谕吉。 江户川柯南脸上的微笑几乎快绷不住了。 从刚才开始,他好像一直听到一些文豪的名字,可是他的肚子已经填饱,只能排除是自己由于过于饥饿引起的幻听。他确确实实是意识清醒的、从来没有过这么清醒的、认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或许都是在他的世界的文豪,所以江户川乱步也—— “都说了——肯定跟乱步大人没有关系——” 一个人影在办公椅上仰躺,双脚毫不客气地夹在一人长的实木桌上,在室内脱掉了贝雷帽和侦探外套,显得更加随性的江户川乱步悠哉而又笃定地重复他听到电话时的论调:“乱步大人没有小孩子亲戚,更别说你们现在脑子里在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乱步大人怎么可能——” 他睁开一只眼睛,透过国木田独步和谷崎兄妹的身影看向江户川柯南,那个被警方送过来的小孩穿着合身定制的西装,带着巨大的、一看就是用来遮挡面孔的无度数眼镜,武装侦探社的核心、举世闻名的侦探大人江户川乱步洋洋得意地想,这点信息他不用异能力都…… 都……? “嗯?”侦探大人疑惑地皱起鼻头,把腿从桌上放下,大步走向沙发,随后在众人的注目中蹲在江户川柯南的前面上下打量,“你的领结是变声器、袖扣可以窃听、手表里面有麻醉针、眼镜……呼呼原来如此,眼镜可以追踪,你和乱步大人也不算毫无关系,你的名字的一半就是来自乱步大人。” 没等武装侦探社的众人反应过来,江户川乱步伸手搭在小孩的肩上,无视了对方的慌乱和颤抖,他只关心一点:“为什么更喜欢柯南道尔?——明明是乱步大人更值得尊敬!”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回答:“不……我其实更喜欢福尔摩斯。” 很好,不算输。 江户川乱步趾高气扬地站起来,洋洋得意地转了个圈,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侦探帽带在头上,一手拉起江户川柯南,另一手指着国木田独步,用明明很不客气却又不会让人反感地口气说道:“国木田,联系警方,我带他去破几个案子,然后让人把他送到异能特务科。” “啊、是!” 被点名的国木田独步手忙脚乱地把案卷和江户川乱步的披风带上,拿起记事本再次确认:“送到异能特务科吗?这个孩子是什么危险人物?” “送到那个……名字我不记得啦,送到小潮那边,她会处理的。在此之前,得先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名侦探。” 所谓名侦探,在江户川柯南看来,无非就是优秀的知识储备、超乎常人的敏锐的观察力及洞察力,以及灵活地分析方法,基本上能做到这三点,就能够是一名合格的侦探,剩下的就是在经验中去积累判断、直觉以及人心。 在做侦探这点上,从小着迷于推理作品,甚至父亲都是知名的推理作家,在这种氛围下浸淫已久的江户川柯南可以坦诚地说,他自认为已经是侦探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会这般被媒体推到聚光灯前面。 可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 “你被乱步大人吊打了。” 最上潮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还在恍惚中的男孩猛地摇头,认真地强调他的困惑:“不,我已经接受了异能力这样的体系,但用异能力成为名侦探真的合适吗?” 站在他面前、和他是同龄人的少女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她的眼神里夹杂着好笑与怜惜,叹了口气之后,更加温和地说道:“所以——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君,你可能不了解异能力,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乱步大人没有异能力的哦,他是靠着自己的大脑,在看到案件的几秒,就得出了答案。” “总而言之,你还是被吊打了。” 第 32 章 江户川柯南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半天说不出话。 他快速思考起来,既然这个结论是错误的,那么拿掉“超能力”这类模糊因素,促使他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得到这个结论的最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江户川乱步令人瞠目结舌的破案速度?否定。 是有什么话、或者什么表情被他捕捉到,作为关键性辅佐证据——通过,是“现场的警察们……是这样说的。” “唔……这样?原来如此。”最上潮若有所思,捡着些自己知道的东西说给江户川柯南,“我知道得不太多,不过有传闻,对外宣称乱步大人有异能力的恰恰是福泽社长,那出发点肯定是为了乱步。所以理由只有那个了吧?” “超出常人的智慧是锋利的尖刺。” 少女淡淡地陈词。 她垂下眼眸,看着这名灵魂是同龄人而身体却变成了小学生的侦探——还真是侦探,身上装备多到过异能特务科案件的时候机器响了一阵又一阵,他的神情是经受过多冲击之后的恍惚,也是,对于一个不存在任何能力体系、纯粹科学的世界,目前他经历的事情都很难接受吧。 江户川柯南:“——可是。” “——乱步侦探真的很厉害!”他突然放松,眼睛里闪闪发光,他确实很难理解所谓的异能力,但是,“能仅凭自己的观察就做到这种常人都默认是异能力才能达到的结果,未免也太厉害了,我可能再过五年都不一定能达到这种程度,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是他直接跳过了这些层面,让我看到了一个超人之上的侦探是怎样表现的。” 赞美文豪! 江户川柯南一下理解了江户川乱步的洋洋自得以及那股要带他见世面时的高高在上——是炫耀吧?而是是知道他根本讨厌不起来的炫耀吧?他只在疯狂思考他要怎么样才能达到这个程度。 无需任何技巧、甚至不需要怎么四处探查、也不需要灵光一现,江户川乱步只需在那里站上一会儿,事情的全貌就会向他展开。 “……既然两位侦探彼此能互相理解了,那么柯南君也差不多能理解超能力了?” “哦,那个不能。”男孩立马摇头,双手在胸前交叉高举,脸色非常严肃,“接受和理解是两回事,我接受了,但我还没有理解,不保证下次碰到我还是会收到理智冲击呆在原地。” “很感谢你对自己拥有这样的清楚认知。” 最上潮算是能大概了解江户川柯南的性格了。 这位有着奇怪经历的男孩是一名传统的、在完全的科学观下成长的侦探,他对于善恶的区分程度或许是最上潮目前碰到的人当中最鲜明的,同时他也没有江户川乱步特别怕麻烦,会主动置身事外的性格,他有着侦探应该有的、甚至高过于很多人的好奇心—— 可控、但是有点麻烦。 不过换了个世界,应该不会还有那么多好奇心吧?最好在他适应之前就把人遣返。 最上潮转念一想,大概有了计划。 她把重回到办公桌后,把坂口安吾制作的——号称可以非常好给偷渡者一个震撼作用并且让他们知道目前应该要做什么的视频打开,笑眯眯地撑着身子,自我介绍道:“那么,我姑且称你为柯南君。我是隶属异能特务科的最上潮部长,负责的职能有一项就是专门遣返像你这样的偷渡者。” “目前在这间办公室的还有我的部员,分别是沢田纲吉和灰原樱,我们会保证你在横滨的安全并且把你遣返回家,所以只需要配合我们就好。那么首先——你有什么想法?” 和配合的聪明人解释情况就是非常顺利,江户川柯南很快就了解了最上潮的遣返流程,抛开那些虚无的异能力、世界规则不谈,整套流程相对简单。但重点就是在他很难理解的那些东西上。 江户川柯南迟疑地提出一个假设:“你提到犯罪率上升现象,这个不能算异常现象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旁听的灰原樱也举手。 最上潮走到一旁的白板处,上面贴满了他们这几天收集的大大小小的案件报告,最上潮把白板翻到背面——同样贴满了各种案件,但不同的是,这些都是虚拟的小说设定。 “有个很经典的问题,是侦探追着案件,还是案件追着侦探?”最上潮收集的资料五花八门,包括这个所谓的犯罪率上升现象,她找了一些规律,“在有些作品中,如果按照案件的发生频率来看,是非常高频的,我认为这是一种侦探小说的通用世界观。我反过来问你,柯南君,拿你三个月作为时间单位来衡量,你平均一天有几个案件?” “大约三个?” 一直在默默听讲的沢田纲吉忍不住:“你是死神吗?” “不、诶——?怎么会?”江户川柯南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挠着脑袋苦思冥想,被最上潮这么直白地指出来,有一种奇妙的朦胧的钝感突然从他的脑袋里消散,“确实是很夸张的数字,但我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不会意识到的。”最上潮不甚在意地晃着脑袋,绕着这块白板走了一圈,抬手点着江户川柯南的脑袋,“就如同你觉得我们这个世界仿佛是超能力大作战一样,动不动就有毁灭世界的危险,异能犯罪人士有好几个是会切切实实地以改变世界为己任——这种事听起来很离谱是吧?但同样的,极高的犯罪率、无数的案件造就出来的侦探,在我们看来也是非常违和的。” 这只是两个不同规则之间的碰撞,而重回到最上潮最初的问题—— “那么,我的答案是,案件追逐着侦探。而这种高频的犯罪发生率恰恰是侦探世界的基本规则,还不能算是异常,异常是更具有危害性的,当然,也存在没有发生异常的特殊现象,但相应的,承载规则碎片的核心就很难被发现。” 少女的讲解把在场的人都说服了,江户川柯南必须承认,最上潮很有自己的逻辑和判断,同时也不怕当众做出自己的定论,在跟他年龄相仿就成为异能特务科的其中一名部长,果然不简单。 并不知道最上潮和异能特务科存在什么交易的江户川柯南顺着最上潮的思路继续思考:“通常承载规则的核心是什么?” “上一个事件是一段视频。顺带一提,这个核心在你自己的世界也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东西,这也是另一个我不觉得犯罪率上升是异常的理由。” “是了、因为犯罪的手法五花八门,没有共同点,同时也没有任何理由引发这个犯罪率,所以排除。是这样没错。”江户川柯南猛地拍手,他踱步走到白板面前,用手抵住下巴,漫无目的地看着这块记事板。 沢田纲吉坐在沙发上,高高地举起手:“唔……我有一点想要提问可以吗?最上老师。” “请讲,这位沢田同学。” “为什么要把重点放在探查异常,更重要的不应该破坏核心么?” “非常好!沢田同学!”最上潮猛地点头,配合地朝沢田纲吉鼓掌,在棕发青年逐渐撑不住的笑容中,才满意地继续,“异常是最快接近核心的办法。单纯去寻找核心是非常困难而且愚蠢的行为——你可以凭空想象到需要破坏的核心是一个女校地下室的整蛊录像吗?你的超直感也做不到这种程度,何况是别人呢。” 这其实非常矛盾,异常往往会带来广泛影响,但会引领掌握大门的少女更快地摧毁核心,无特殊情况固然好事,可最上潮会花不知道多少倍的精力去追踪偷渡者并且猜测核心下落,甚至有可能做无用功。 不,其实说到底她现在的工作也是。 最上潮看着自己的手心,她掌心里的纹路在诞生之时,和同一批人造人都一样,有着相同的延伸方向,相同的分叉和相同的断裂,但在接受阿赖耶识的召应之后,她的掌纹渐渐开始改变、偏移,有了新的枝干。 她望着那几条杂乱的掌纹,轻声嘲讽—— “我的工作本质也仅仅只是降低损失而已。拯救世界的病灶?异能特务科的文宣可真会说。” 房间突然静下来,依稀能听到挂在窗外的空调外机的轰鸣,沢田纲吉欲言又止,发现最上潮下一秒已经把谴责转到别人身上了:“当然,比起带来无数案件的侦探,似乎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江户川柯南震声:“拒绝职业歧视。” “据我所知,警察应该在侦探的鄙视链下游吧?柯南君——”最上潮拉长了音,不出意外地发现男孩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下意识挠着脑袋干笑两声,“不过在横滨,本来警方也不怎么受重视,倒是柯南君带来的大量案件让他们最近风光了不少。” 少女扬起一抹奇妙的笑容,朝江户川柯南介绍横滨的风土人情:“唔,你刚来应该不知道。横滨是不受监管的,因此掌握横滨的三大势力是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以及异能特务科,分别代表的是黑夜、黄昏和白天。” 江户川柯南的小圆脸上从不解走向狰狞:“……?” 最上潮看着对方纠结的脸,突然回忆起了什么:“话说回来柯南君,你认不认识一个金色头发然后深色衣服的混血儿,看起来应该跟纲君……比应该比纲君还要大,看来你认识,熟人?” “是那天的服务生?” 沢田纲吉也想了起来,在他们第一次遇上案件的时候,那名服务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在接到最上潮的暗示——那名服务生应该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才没怎么在意。 “嗯,那天就想请他过来做客了,不过他看上去戒心很高,再加上,他应该确实是混进了港口黑手党,柯南君你的熟人业务很不错啊,我就任由他在那边自我发挥。” 看起来这次的端倪会起在港口黑手党。 江户川柯南:“…………” 安室先生!换一个世界您也要当卧底是吗?! 第 33 章 “我叫安室透,本名降谷零,是名公安,目前在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绝赞打工中,刚刚伙同红方人士破坏了一次黑衣组织的大型犯罪活动,在被组织召回询话的途中,我的汽车遭受到了攻击——” 以上是安室透恍如隔世的回忆。 为什么说恍如隔世?他在这个不知道哪个地球上的横滨生活了快半个月,刚醒来就卷入了黑手党火拼,他稀里糊涂地纳入了港口黑手党行动组的招新当中,成为了隶属于中原中也干部大人底下的一员。 关于这个名字……真的会有人起名跟《山羊之歌》的作者一样的名字吗? 在他还只是困惑这个黑手党是不是过于有文化了的时候,他得知这个盘踞横滨地下势力的组织的首领叫做森鸥外,和中原中也不对付、并且叛逃了的前干部是太宰治,同时代表白色势力的是一个莫名其妙异能特务科的时候,他凝重地开始了他的异世界打工生涯。 扎身图书馆、当过服务员之后,安室透终于意识到,这确实是不知道哪个地球,平行世界莫过如此——原本出现在书脊上的人名全都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并且还有着不可思议的异能力。而他们、这些异能者正在以横滨这座奇幻都市为基点,展开拉锯战。 安室透作为公安的本性在疯狂作响,可横滨确实顺利地和这种奇妙力量共存,并且他所在的港口黑手党,和他概念中的黑手党也不太一样,甚至还拿到了政府颁布的异能许可证,他在短短这半个月来,获得的信息都足够完成一部科幻小说。 甚至这小小的横滨,简直藏龙卧虎。 在安室透兼职服务员体验民情的时候,连中午随便进来的一桌客人都居然是异能特务科的大人物,随后还见到了传说中的侦探江户川乱步,不得不说破案速度是真的离谱,含金量要把他们那边的“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高得多。 不怪安室透对江户川柯南又爱又恨,他确实承认这位前高中生的头脑和机敏,但他在增加公安的办事量这方面上也是一骑绝尘。要不是他整天忙得团团转,已经在挤压睡眠时间,他一定要把这位名侦探请到办公室好好做一番思想教育。 也不知道柯南君……不不、应该就只有他这么倒霉吧。安室透胡思乱想着,抬手跟他的组员打着招呼。 大约是受中原中也影响,他底下的行动组办事都很规范,安室透在远远见过几次所谓的黑手党干部之后,也只能称赞——确实是超乎常人的心性和魅力。 但这对他怎么回家都无济于事啊?他很担心等到他回去他已经列入黑衣组织清算列表,等待他的会是琴酒上膛的枪口。那他这几年的布局、甚至他同伴的牺牲将会全都化为乌有。 “怎么这个表情,安室君。” 后面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转头一看,他的同僚笑眯眯地站在他后面,高兴地朝他举起手:“明天晚上甚至要跟黑蜥蜴的大人们一起行动,怎么能这个丧气表情,好好回去睡觉,争取在各位大人面前表现一下。” “哈……表现吗?” 安室透叹了口气,结果被同僚拉到一边的角落,两个人别扭地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听这位年过三十的男人语重心长:“相信我,明天绝对是一个好机会。不管是什么理由进来港口黑手党,总归是要往上爬,中原干部对下属很好,要不是我能力不足,怎么会到这把年纪还只是当一个普通成员。” “你就不一样了,安室君,你有自己的目的吧?”男人根本没看这位新人组员的脸色,并不知道安室透在那一刻花了多少精力下意识让自己的肌肉保持放松,“来这里有能力的年轻人多少肯定都有自己的故事,跟我们这些人就不一样啦,所以的话,想要知道答案就得往上走——应该是在哪里都适用的。” 安室透一时失语,港口黑手党的氛围让他不太适应,他俨然成为一具由精密零件构成的人型机器,黑衣组织和公安的生活给他轮流上着发条。突然落入这样无人知晓的世界,他仿佛生锈了一般,在思绪迟缓的同时,无端生出很多沉重的压力。 不过——“明天怎么突然是大行动?” “嘘。黑蜥蜴那边打听到的消息,这次好像涉及到药品,上面很重视。” 安室透猛地抬头,然后才想起来这个世界并没有黑衣组织,港口黑手党所谓的药指的是更平常的东西。 男人调笑道:“看你这个反应,被吓到了吧?毕竟从森首领上任来,横滨是严禁外来药物流入的,谁知道那些外地佬会在药品里混进什么。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具体消息我们也不清楚,但从派来黑蜥蜴看,应该是不太寻常。” 这里不得不提到安室透在这短短十几天打探到的消息—— 港口黑手党在森鸥外上任以来,不仅严格控制了枪支流入,同时禁止在横滨发生药物交易。所谓“掌控横滨的黑夜”并不是无的放矢。他尚且不清楚这个横滨的全貌如何,但在港口黑手党带着的这段时间,安室透确实有了一些别的想法。 如果是在这种组织做卧底的话,很容易出不去吧? 有时候安室透甚至会这么想,可随即他又取笑自己竟然做这种无端的幻想,他几乎快同情在港口黑手党当卧底的人了。和完全冷酷、几乎要步步为营的黑衣组织不同,这里的黑手党带着种血色的温情才蚕食人的心性。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前干部太宰治叛逃的事情几乎在内部论坛被扒了个遍,安室透能找到很多已经被封锁的帖子。不仅是太宰治叛逃,同年发现了异能特务科的卧底坂口安吾,目前对方已经脱出,在异能特务科当着部长,甚至还跟港口黑手党有业务对接。 安室透大为震撼。 这不是……这不应该……算了! 他决定放弃思考。 这名意志坚定的公安人员现在唯一乐观的想法就是——万一能找到一个空间类异能者把他送回去,万一真的有呢?!他几乎是在苦中作乐地幻想,偶尔有空的时候,也会苦恼他留在电脑里的二十个备案和计划不知道够不够他的同事去掌握全局。 当天晚上,安室透就做了个噩梦,他的墓志铭上面写着:这里埋葬着一个合格的黑手党,他受人爱戴,业务突出,死得其所。 ——真的很恐怖!他一时都想不出比这更加恐怖的场景! “不行,我得再想想办法。” 安室透抹了把脸,仔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其实不多,比较长期且稳妥的做法就是在今晚的行动中好好表现,在港口黑手党获得一些话语权之后,认识几个异能者,从中获取信息。 另一个做法会比较简单,但有风险——就是去找异能特务科或者武装侦探社直接把情况跟他们说明,但真的不会被当成闹事者被赶出来吗?更糟糕的情况是直接被抓起来研究……虽然他个人感觉他真的没有什么研究意义。 哪个作者写小说会把主角设定成掉落有异能力的异世界还是个普通人啊?光设定就是扑街的前奏,谁要看这种从零开始黑手党生涯?是有什么恶趣味吗? 安室透收拾弹夹,和同组的同事一起上车。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负责控制底下的武装人员,预计今晚十二点对方的船只会在码头靠岸,我们只需要武装突破上船,把甲板上的巡逻人员控制住就可以,剩下交给黑蜥蜴解决。” “这次的药估计不是什么寻常货吧,新品?不然哪敢在横滨出现。” “谁知道。早点解决早点下班。” “这次任务结束我要把我的假全都提出来。” …… 今天的月色很亮。 安室透的任务目标在他的正前方。 月色亮到不需要码头的灯光。甲板像镀了一层蜡,光线晃得令人有些发晕,加上他昨天做的噩梦,安室透强打精神,悄悄跟在船员的后面。 码头的光从他的右边打过来,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长。随着两下闪烁,他静谧地开始行动,从后面的隐蔽处突然弹起,在对方路过转角前伸手拽了回来,随后捂住口鼻,右腿飞快又无声地划出一个半圆,小腿一勾,整个人坐在了船员身上,拿枪抵住对方的后脑勺。 对方几乎只发出了一声气音,就被安室透打晕。 金发的混血青年轻轻点了两下耳机,通讯里传来同事们的汇报。这场行动有些过于简单了——他跨坐在这名瘦弱的船员身上,感到疑惑。 能够铤而走险把药物运到横滨的,怎么可能是这种武装程度,未免也太顺利了?在他身下的船员,不仅没有正经的装备,从身材来看也没有训练痕迹,甚至手持的武器……在朦胧的光线下,安室透这才看清掉落在地上的□□,分明只是模型。 “不对——” 他立马起身,用耳麦发送信息。刚才还躺在地上的瘦弱青年不知怎么回事,动了起来。 青年的头颅高高抬起,似乎有一根线勾着他的头,连着他的上半身也一起往后折叠,他的腰椎发出几声脆响。但青年没有半点知觉,反而侧头看向安室透,浑浊的眼珠朝着相反的方向转了一圈。 砰——安室透摁下扳机。 子弹落在青年的肩上,安室透确认了,对方的状态绝对不是用常理可以判断的,接着像是没有重力一般,青年的脚尖轻点,用点地的姿势把整个人撑起来,肩上的弹孔流出的血液顺着手臂下滑,滴落在地上。 安室透又接连摁了几下扳机,但没有用处。 码头的灯光又重新闪烁了两下,是撤离的信号。安室透呆在原地不动,他在心中倒数,注视这个青年迟缓地向他走来,在即将接近他的时候,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耳边击中青年的大脑,青年再次倒下。 “……狙击枪?” 没有留给安室透思考的时间,他下意识看了眼子弹过来的方向,只看到高低错落的长灯,他眯起眼睛,在耳麦中回复着消息,转头撤退。 第 34 章 事情要回到一天前。 “哈——?出借是怎么回事?我堂堂一个部长,也可以被出借吗?我【哔——】【哔——】,这【哔——】” 最上潮怒气冲冲地踹开种田山头火的办公室,推开刚想制止她出言不逊的坂口安吾,重重地拍在实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种田山头火在最上潮把门撞开的时候就推了两步,他头微微后仰,问道:“疼吗?” 少女维持着怒气,从后槽牙缝挤出字来:“……疼。” 噗嗤。 鲜艳的红色和服上绣着金色的花纹,戴着流苏头饰的尾崎红叶站在一边,身体放松,以一个极其优雅的资质伫立着,手上拿着的是她几乎不离身的纸伞。 种田山头火朝最上潮打着眼色,瞳孔不断往尾崎红叶的方向瞟。 “不要,我不嫌丢脸。”最上潮的眉毛挑得老高,那双极富色彩的瞳孔因为怒气无端地提高了几个色度,“不想再丢更多脸的话,最好解释清楚,我那边有重要的事情——” 坂口安吾走到种田长官的左侧,替他解围:“那还得从你把中原干部借走的事情说起。” “一个月前的事情说他干……”最上潮表情突然怔住,她转着眼睛,看向这位她的上级以及她的好同僚,余光顺便扫到正在憋笑的尾崎红叶,有些失语,“等下、你不会没跟森首领达成共识吧?” 种田山火抹着不存在的虚汗:“哎呀,森首领可有一张谈判的巧嘴。” “不是号称为了守护他爱的横滨么?那为了他爱的横滨,那借走中原先生也在情理之中。” “话是这么说……”种田山头火打了个哈哈,“但这件事确实也是异能特务科应该负责的,虽然有配合义务,但借走干部有点超标了。” “超标?怎么超标?是不是我还得提前十五天打个报告给你们写申请说我要借走重力使来拯救横滨啊?” 尾崎红叶终于是忍不住笑出来,她立马用宽大的袖口遮住口鼻,眼神含笑地示意他们继续。 事已至此,种田山头火也不怕丢脸了,他开始振振有词地反问最上潮:“那你也不能当场就把人家好端端一个干部顺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私奔了,这不是直接给港口黑手党坐地起价的机会么?想这么做好歹提前半天,不、起码提前十分钟说下让我打个腹稿,那个老狐狸可难缠了。” “所以呢?” “倒也不至于很苛刻。” 种田山头火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示意尾崎红叶传达森鸥外的指示。 “潮小姐,妾身可以这么称呼您吧?”尾崎红叶笑眯眯地开口,她的眼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金红色的眼影往外延伸,半眯着眼,俨然一位喜多川歌磨笔下走出的美人,每一丝发梢都有韵味。 “鸥外阁下只是请您去观赏一出戏剧,至于之后如何定夺,还请您看完戏剧之后再做决定。至于为什么要借走潮小姐——”尾崎红叶停顿住,轻叹,“因为夜晚是我们的舞台。” 最上潮:“……” 如果这话是森鸥外说出来,她只会指着对方鼻子痛骂是不是中二病还没治好,但既然是尾崎红叶说出来,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几点?” “十二点,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您的。” 逮着金色发饰的女人娉娉袅袅地走出门,那把雨伞顺着她的手臂,划出优美的弧线,最上潮站在原地目送尾崎红叶离开后,转头看向种田山头火,平静地问道:“什么意思?” 种田山火面色平淡,刚才他们两个在办公室上演的一幕似乎只是错觉,现在两个人的语气一个比一个冷静:“根据一点情报,港口黑手党发现了疑似被入侵的异常事件,所以把你请过去看看。” 最上潮啧了一声:“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如果是真的,这次行动会以港口黑手党为主导,当然,你的意见是他们最优先的行动指南,只不过,森首领是不会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 即使她特意借走对港口黑手党忠心耿耿的重力使,也还是有所顾虑么? 黑发少女从旁边拉过椅子,坐在种田山火的另一侧,撑着手臂,头轻轻歪着,看着窗外——从远眺,港口黑手党标志性的五座大楼就在海岸线的方向,如同漆黑的巨柱矗立在边界,起雾的时候总会朦胧一片。 最上潮清楚森鸥外并不会单单开过一次会,出借过一次心爱的干部,就能完全相信偷渡者这回事,甚至她能不带恶意地揣测,即使她在港口黑手党的监控下完成了这次异世界事件,森鸥外也依旧会相信她有所保留。 这是他作为首领和掌控者的天性,按照太宰治给她的描述(当然是选取了能听的部分),在他看来,森鸥外几乎可以算是一台寻求最优解的机器,并且有非常高的掌控欲,或许有一天会成为最顶尖的偷窥者也不为过呢。 最后半句掺杂了一些个人情绪暂且忽略,但其实最上潮也知道,在异能特务科,她这个部长估计有很多人背后议论,况且种田山头火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所谓异世界事件的真实性。毕竟这些信息无从可考,全都只是最上潮的一面之词。 他仅仅只是相信最上潮自称阿赖耶识的守门人——的真实性罢了。 这点来看,种田山火倒是比森鸥外高明一些,但都多大差别。 最上潮撇嘴,盘腿坐在转椅上,默默转了几圈之后,飞速送椅子上弹下来,轻巧地落在地上,朝种田山头火和坂口安吾道别:“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毕竟今晚还得打足精神看戏。” 椅子在原地空转。 种田山火目视大门,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但灯光还没亮起,是这个房间一天当中最昏暗的时候,他双手交叠,作为下巴的支撑,轻描淡写地问道:“安吾君,你怎么看潮小姐?” “没什么吧,这就是她的性格。”坂口安吾推着眼镜,就事论事,“倒是她会加入异能特务科才比较出乎我意料,以她的性格更适合成立一个类似于武装侦探社的组织,不像是会加入我们。”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织田作之助的档案。 种田山头火状若无意地问起:“也是,她最近跟你聊过什么吗。” 青年沉默几秒,小声地回答:“涨工资算吗?” 种田山头火也沉默了,他思考过后,语重心长地对这位他看好的后辈说道:“安吾,我们的工作,即使赚钱赚得再多,也不会有时间花出去的。” 坂口安吾:“……”原来您也知道? 晚上十点,一辆车悄声出现在最上宅门口。 最上潮拒绝了沢田纲吉和织田作之助的陪同,只身一人落座后排。她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类似西装的魔装,袖口绣了几颗不知真假的钻石袖扣,搭在肩膀上的头发高高扎起,马尾在少女的后颈处晃动。 “好歹让随便一个人跟你来。”坐在另一边的重力使不满地蹙起眉毛,他换上惯常的工作西装,戴着漆黑手套的手搭在窗沿,不耐烦地敲打着,“恩奇都或者沢田纲吉都行。” “怎么?这不是信赖港口黑手党的能力吗?”最上潮笑道,“接下来甚至还有可能会在港口黑手党待一阵子,中原先生没听说么?” “不要把人当成你的随身保镖啊!”中原中也小声嘀咕着,仔细想着森鸥外交代的话,“没听说过。” 最上潮一语道破:“森先生把你派过来不就是让你当我的随身保镖吗?堂堂港口黑手党干部,名声响彻里世界的重力使,半夜十点,屈尊到花季少女门口接送,还能怎么理解。” 赭发青年听到最上潮一连串的描述,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现在可有道理了是吧?” “那可不。” 少女洋洋得意地抬起下巴,朝中原中也眨了眨眼,满意地看到对方钴蓝色的眼睛,称赞道:“中原先生这套衣服真的很有品味。” 她的目光逡巡在纤细又富有生命力的脖颈上,随着人体的呼吸,她似乎能看到血液在表皮流动,黑色的颈圈不偏不倚地带着正中间,看着有些许刺眼—— “改天送您一件礼物,请务必收下。” 中原中也挑起眉毛,不置可否。 汽车平稳地驶向码头,这个时节的夜风还带着暖意,最上潮下车之后,自然地站在中原中也的旁边。黑夜的港口是黑手党的范围,这天会比平时巡查的人更多,他们两个人突兀地站在这里,多少有些被打量,但中原中也没有移动,而是等到一个老人过来。 广津柳浪的围巾和这个夜晚多少有些相称,他轻咳了两声,示意道:“中也干部、最上小姐,请往这里来。” 她跟在中原中也广津柳浪的后面,而中原中也在她斜后方踱步,随着拾级而上的台阶,他们绕过了在港口夜晚足以照亮一片海域的灯光,走到了高高的桁架上——另外几名黑蜥蜴的成员已经在这里就位,朝来人冷淡地打着招呼。 目标船只即将到港,就在他们的斜下方,最上潮深吸一口气,夏季末尾的余热和港口特有的湿味顺着空气沁入她的肺部,从刚才开始逐渐加速的心跳却没有平息。 在她旁边的中原中也耳语道:“你还好?” 最上潮掩盖在阴影下的咒文正在发烫,她遮住了手背,咧出一个笑容:“很好。” 广津柳浪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两个,随后往旁边走了几步,和黑蜥蜴的其他成员拉进距离,在桁架之下,一组行动队正在悄无声息地发起行动。 第 35 章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几个黑蜥蜴从桁架跳下去。最上潮蹲在高处细细往下看,突然明白为什么这艘船上的船员完全不设防,仿佛是早就定好的演员一样,在这个月光充足得足以化作舞台光源的甲板上,上演以自身为展示的默剧。 体态不一的船员此时呈现出来的状态是一致的。他们的皮肤没有变色,流出的血液也还是鲜红,但仿佛失去了任何知觉,只是一味地前进,只有在子弹击中对方的脑袋之后,才会停止行动。 “什么意思?” “不是药品流入,这也太大张旗鼓了。”少女咬着手指,夜风把她的视线吹得有些破碎,她捋过额间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在轰鸣声中提高音量,“肯定还有其他人也在关注这里,这是药品展示,森先生说的戏剧是这样一回事。” 横滨已经有很久没有流通过药物,港口黑手党控制着各种违禁品的输入和流出,而现在是距离港口黑手党拿到异能许可证的两年后,还没到放松期,能赶在这个节点把药物流入的消息送进来,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是试水?” 中原中也一下就反应过来,底下黑蜥蜴跟异变人的打斗好像是笑话一般,在这个声嚣不断的夜晚,扮演戏剧的另一方,任由躲在暗处的人评估。 多么有效率的举动,在展示药效之后,还挑衅了港口黑手党,直接把他们当成是工具一样供人取乐。 赭发青年怒气上扬,他强忍着下场插一脚的想法,而是转头看蹲在他旁边的最上潮,问道:“看出来了吗?” “没有。”最上潮摇头,拽着他的衣角干脆地站起来,中原中也的身侧有红色的雾在迸发,最上潮抬头看着月亮的方向,判断着方位,“奇怪的异能力、带有诅咒之物的药品、体系外的能力者,都有可能,港口黑手党应该已经把这片区域的信号屏蔽了吧,记得把监控记录都清理好——我们先抓人。” 今天真是个好时候。 月亮如此清晰,来自月亮的魔力充沛到最上潮这种魔术储存很低的不入流魔术师都觉得状态很好,月亮的阴霾就如同桁架下错乱的影子,特别适合搜查魔术。 在空中腾飞的瞬间,最上潮调整姿势投放出影子,影子的轨迹在流水的月光下显得非常清晰,在地面蛇形游走,她跟中原中也紧随影子,在桁架间跳跃。 “顺便问下,港口黑手党有派狙击手吗?” 从刚才开始,最上潮手背的咒文停止发烫,一股奇怪的力量汇入她的身上,或许不是月光在补充她的魔力,而是她的魔力池确确实实地扩充了。 “今晚没有。” 中原中也捕捉到人影之后,越过最上潮向前,一个扫踢往对方的脑袋上招呼,原本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显出了身影,他看了眼,认出来是原本已经隐匿、甚至他们认为撤出横滨的其他势力。 “阴魂不散,喂,我说潮——”中原中也往侧边看,最上潮蹲在倒下的人影面前,正拿出手机拍照,“是不是跟着这个影子就行?你有事想做吧。” “诶?不在中原先生眼皮底下出去溜达真的没关系吗?”最上潮把照片发给异能特务科之后,撑着膝盖,身体向前倾斜,歪头正对中原中也那双在月色下明显极的眼睛,“不是说要好好给我当保镖么。” “哈——?你需要也不是不行?反正拎着你也没多少重量。喂不是这个重点吧?找你过来帮忙又不是要拘着你。” 赭发青年不耐地抓着头发,他重重地摁了一下最上潮的脑袋,往影子的方向离开,后半句话留在原地:“想做什么就去做,后果我担着。” 最上潮:“……” 少女保留着姿势,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忍不住摸了自己的脑袋,似乎在评价手感,若有所思地呆了两三秒之后,也赶紧站起来,朝相反地方向跑去—— 月源魔力让她的魔术回路格外顺畅,改良过后的魔装附有夜行和轻盈的功效,让她即使没有异能力,也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在高处跳跃,被Reborn训练过的痕迹都好好地隐藏在优美的肌肉线条之下。 最上潮宛若轻盈的夜鸦,破风前进的同时,仔细回忆起之前观察……不,是注意到的事情。在她的视觉死角里面,有那么一颗子弹,出声地悄无声息,似乎是从枪膛射出,折叠了在半空中的那几秒,快速地射进其中一个船员的大脑,分毫不差。 她几乎可以在心中描摹出子弹的痕迹、枪的模样、风声、那时候的姿势,以及最重要的,狙击手所在的方向,她朝着魔力溢散的源头跑去,隐藏在集装箱之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初次见面,晚上好,情况有点紧急,长话短说,我是你的御主最上潮,也是你未来的家人。” 维持着狙击姿势的男人抬头望去,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大提琴箱,一双像猫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最上潮,但却显得很温柔。 “我是……诸伏景光。”男人站起来,朝最上潮伸手,少女顺着他的手,从高处跳下来,听他做自我介绍,“是个卧底警察,死在了卧底生涯里。” 诸伏景光转动似乎很久没有用过的大脑,他记忆中的死亡发生在上一秒,也发生在上辈子,他死亡那一刻时间永远地凝固拉长,直到被阿赖耶唤起,才重新有了流转,只不过—— “如果我没有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另一个世界了。起码我在原来的世界没有见过什么异能力,但,为什么波本、安室透、零……也就是我的好友,会在这里?” 少女的表情空白了两秒,顺着诸伏景光的话喃喃道:“是哦……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在心中疯狂敲着那扇大门,恨不得冲进去揪着阿赖耶识的衣领晃一晃看看对方脑袋里有没有进水——即使阿赖耶识并不能具象到某个人的形象,但在这一刻,最上潮已经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咒骂这种小概率事件。 好不容易召唤出来的从者和偷渡者来自同一个世界这算怎么回事?而且还是挚友,是要圆偷渡者未完成的心愿么?她又不是万能的许愿机,不要在她这里随意塞人来投射不知道哪里来的情感啊! 她得庆幸这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正……不,也不一定,人模狗样的她也见得多了,谁知道他们两个过去是有怎样的羁绊,会不会影响到她的驱除计划,都还没摸到异常的脉络,现在平白无故地多了一堆不确定因素,她真想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最上潮变了几个表情,最后啧了一声,不满地看向船舶的方向,轻声警告:“也许是阿赖耶识跟谁做了什么交易,理论上我不应该让你跟那个降谷零见面,可你刚才开枪了。” “或许零没有察觉呢?” “我从来不赌小概率事件,景光君。”最上潮摇摇头,没有往乐观的方向想,“作为狙击手的你应该更加清楚,什么才是万无一失。你开了枪,不论如何我也会让你们见面,之后才能确认到底多了哪些因素,我只是希望那名偷渡者不会产生什么多余的想法。” 诸伏景光笑了出来,他着手开始收拾自己的狙击枪,把琴盒背在身后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学生,他的气质确实和卧底格格不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脱离了组织的原因,最上潮没有从他身上看到属于卧底该有的狠厉。 “偷渡者……?你是说零是吧。他不会的。”诸伏景光语气坚定,在这种适合狙击的夜晚,他通常都会抽一支烟,猫眼青年眼神眯起,看着远处的黑点,补充道,“我们都不会是沉溺过去的人,我已经死了,是毋庸置疑的。而他也有他要完成的事情,在这之前,他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你或许跟织田作会合得来。” 啊、啊,怎么又是这种腔调? 最上潮眼神空虚。 这种充满信赖和了解的语气真的太光辉了,以至于她觉得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巨型灯源,她觉得阿赖耶识只是短暂地爱过她,才送来了沢田纲吉这个好用的工具人,她用余光打量着诸伏景光,越看越觉得是在帮警局或者坂口安吾招人。 凭心而论,最上潮很喜欢这样看起来温柔坚韧又很能包容人的从者,要是他出现在随便什么时候,少女都会欢天喜地地开联欢会庆祝,但绝不是现在。 和降谷零以及江户川柯南是一个世界就意味着他不具有异能力,目前最上潮也不能判断他的卧底生涯带来的情报对她有没有用……何况这种事情她把降谷零抓过来也可以解决,照理说是应该把诸伏景光送离事件中心,可她已经暴露了。 本质上还是因为不同世界的战力体系啊。 最上潮发出头疼的□□——同样是没有能力的Reborn,他所在的世界基础的战力水准都比较高,基本能跟她的世界持平,而恩奇都和阿比盖尔是英灵,本身具有的宝具是超规模的,最后织田作之助是本土横滨人就不必说了。 但诸伏景光所在的这个以侦探为核心规则的世界,即使多了一些黑暗和药品元素,也还在普通的范畴…… “很难昧着良心说放任从者单独行动这种事情没问题。” 第 36 章 在这个奇怪的夜里,最上潮在跟诸伏景光做紧急安全培训,包括但不限于——什么时候应该果断远离事发地、八一八这几个最好不要在横滨遇见的人、横滨生活出行指南、如何快速通过报纸推测未来、初级占卜实战应用。 她讲到一半,想起横滨警署似乎有一份内部文件可以参考,忙不迭说道:“是了,那些人当时搞出了一套什么如何在横滨安全退休大全,等事情结束、不等明天我就帮你把那份文件弄……” 诸伏景光看上去很认真在听,实际上有些走神,最上潮的话切切实实进了他的大脑,但他另一道思绪却忍不住在思考,尤其是看着少女略显紧张的脸色,他不由得道歉:“抱歉。” “——?”最上潮的思路被打断,她看着面露愧疚的男人,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疑问。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的处境会不会稍微好一些,起码不用抽空……唔!” 少女忍不住火大地踹了诸伏景光一脚。 “虽然你不会贱兮兮地说——那就拜托小潮保护我了——这种恶心话让我很高兴,可这种突如其来的自我反思更让人恼火啊!!”最上潮瞪大眼睛,眼底的搜查魔法已经消失,恢复成原本的赤红色,她伸出手指,毫不客气地指着诸伏景光的鼻子,痛斥这名道歉得不合时宜的成年人—— “想退货这种事情也是我来说轮不到你自我反省,何况一开始就说了,你是我未来的同伴、友人及家人,现在你应该想的事情是什么?” “一、给我快快乐乐去见你的幼驯染然后诉衷肠,让他赶紧配合我办事之后被我遣送回去;二、开始思考我刚才说的安全对策,能当卧底的大脑赶紧给我把这些常识好好记下来啊!” “……是。” “大声点——!”最上潮双手叉腰,高高地抬起下巴,毫不客气,“跟我念——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诸伏景光:“……” 不要吧,真的很丢人,而且还在外人面前,这不好吧。 猫眼青年瞳孔震动了两下,求助地朝最上潮的后方望去,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小个子青年很有闲情逸致地展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明明落在最上潮身上的目光相当温和,移到他身上却只剩下无机质的寒意。 他注意到猫眼青年的打量,学着最上潮微微扬起下巴,月光下,他的脸上一清二楚地写着:赶紧念,别浪费时间。 难不成这是什么咒语?毕竟这里有各种奇奇怪股的设定,保不齐这是如同开机密码、芝麻开门一样的密钥,来确认他跟最上涨建立联系。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他上辈子本分做人,从小到大老师评语总会有成熟温和这个关键词,所谓的中二期似乎离他很远。结果现在却也只能闭上眼睛,扭头看向一边,破罐子破摔地大喊:“——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远处的轰鸣早在前几分钟就已经停止,诸伏景光的声音在这片突然陷入寂静的港口上方盘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依稀听到了几声回音,持续地摧毁他的理智。 最上潮:“…………噗。” 没有得到回应,诸伏景光转头,正正好对上了最上潮带着讨好和尴尬,顺便还强压笑意的表情,如果他微表情课的知识没有落下的话,少女的表情充分说明——她只是在活跃气氛。 站在他面前的最上潮跑到集装箱边缘往下面张望,随后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只是大概十几二十个人听到了,这辈子很快就能过去的。” 诸伏景光再次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双手,把他的脸捂住:“……” “诶不是、我真没想到你可以说出来。”最上潮绕着诸伏景光,手足无措地解释,“但是说出来也很好嘛!是不是心情愉悦了很多?感觉一下子就融入这个世界了?” “嗯……融入得太快以至于我在思考下辈子的事情。”诸伏景光的声音虚弱地从他的指缝挤出,要不是少女离得近,差点没听清。 少女心虚的声线颤抖两秒,随后变得理直气壮:“反、反正你都不做人了!还要什么脸呢?” 她感觉得没有错,诸伏景光算是她遇见的人里面,最“正常”的那种,指没有接触奇怪的能力体系,也没有遭遇什么邪典洗脑,他的道德和品行都在秩序的内侧行走,换句话说——是一个心怀理想和善意的平常人。 这对最上潮来说当然是易碎的宝物了。是的、连脸皮都这么易碎,在这个被誉为最后的良心的织田作之助都已经可以厚着脸皮想出七种理由来应付脱稿的时候,诸伏景光的出现,简直是大大地拉高了最上家的平均良知。 “别管什么要脸不要脸,再不走所有人都知道是谁喊出来的了。” 赭发青年靠在集装箱旁边,饶有兴致地听完整出戏,看到下属给他发来通讯后,才慵懒地打断面前这两个人。 他算是更加了解最上潮的能力一些,在打量完诸伏景光之后,他顺着他俩的话,建议道:“实在觉得危险的话,我派人先把他送走吧?你自己一个人可能还更方便。” 中原中也平淡地陈述着,他算得上是爱屋及乌的人,因此对最上潮的“家人们”态度都还不错,这个时候挑明态度也并非是在贬低这位突然出现的青年,相反,如果完全按照黑手党的作风,诸伏景光即使是最上潮的从者,也不能让他轻易离开。 “唔……我倒是有别的打算。” 少女深思了两秒,凑到中原中也耳边说了什么,诸伏景光依稀听到几句“你怎么比我还清楚行动队有谁啊?”“哈?有异常还放任他在我的队伍里?小心我去投诉。”“你这家伙——” 赭发青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使唤我倒是很熟练”,抬眼看着诸伏景光,把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看似很无害的青年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啧了一声,说道:“跟上,带你去见个人,不要乱走动。” …… 码头出入口,一辆黑色的加长汽车中。 广津柳浪在驾驶座上抽烟,车窗大喇喇地开到底,火柴点燃的火焰在夜里忽明忽暗,这是他出任务之后一定有的习惯。这名经历过两代首领风雨的老人望着远方发呆,他的目光依稀可以看到船只的轮廓,在他的车内,另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天。 “好慢——”立原道造坐在最后一排,不耐烦地看着手机,“中原干部还不过来吗?早点回去睡觉得了,那玩意儿交给红叶大姐去头疼。” 他口中的那玩意儿,是他们下场之后控制场面留下的几个活口。但似乎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意识,不具有基本的问答功能,被关在隔离货车中,快速运回港口黑手党等待观察和审讯。 货船的检查交给中原中也的部下,他们黑蜥蜴在干完活之后,就该回去休息。 “那些是什么?”坐在立原道造右边,却离他远远的银靠着车窗,若有所思地回忆。 综合情况来看,多半是药物影响下的成果,但这种药物的来源究竟是什么,没有半点风声,不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猎犬那边,都不清楚这件事。 立原道造垂下眼皮,在内心冷哼一声,面上却不以为然地说道:“管它是什么?与我们无关吧?你这家伙现在倒是很会多管闲事。” 银懒得反驳,这个事情确实与他们无关,但她只是:“只是想到了一个月前。” 在横滨出现征兆的绝望症,大部分港口黑手党的成员都被生理意义上的强力镇静剂给控制起来,当然不包括他们,他们属于是征兆还不明显,在控制场面之后自行隔离的一部分人。 那场绝望症来得也快、去得也迅速。从发酵到解决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虽然最后新闻报道统一以新型感染病毒来解释,但有些情报来源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跟今天来的那位最上潮小姐离不开关系。 立原道造让猎犬的人帮忙调查了情报,结果拿到手的情报假得可怜,异能特务科倒是有一份看起来完整的档案,但骗不过他们。只能说真真假假的信息把最上潮本人保护得很好,唯一可循的是她在高专读书的那三年,在这之前的痕迹都消抹得差不多,很难拼凑出全貌。 车内一下陷入沉默,过了半晌,银才若有所思地提到:“说起来,最上小姐看起来跟中原干部关系不错。” “嗯……?” 本来在发呆的广津柳浪都忍不住转头看向芥川银,少女在两个人异样的目光中,感到一丝困惑。 立原道造扶着额头:“额啊……你不会这段时间都没有看论坛吧?热帖第一条求你去看一眼。” 身为卧底的基本素养,当然是熟练浏览内部论坛了!虽然这个论坛确实只是用来吹水、发泄、吐槽,时不时还有高层下场,但从中还是可以捕捉到一些微妙信息,比如最上潮跟中原中也的关系—— “我想,那两位的关系应该是相当不错。”广津柳浪淡淡地评价,内心想着,首领估计乐享其成,如果手下的得力干将能拐带异能特务科的重要人物,怕是梦里都会笑醒。 黑蜥蜴的百人长不留痕迹地在心中思忖,就他来看……首领的打算不能说全落空,但也不至于事事如愿。 车门猛地打开,中原中也坐上副驾驶,朝广津柳浪打了声招呼。 第二排除了落座最上潮外,少女向外招手,把一个青年拽了进来,介绍道:“这是我的部员,来得有些突然,还请不要见怪。” 广津柳浪:“……?” 这也太不见怪了吧?他记得三十分钟前还只有最上潮一个人啊?大变活人也不提前通知一下? 中原中也装作没看见广津柳浪的眼神,侧着脸看向窗外。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 37 章 一车人到达港口黑手党之后,直接上了通往首领办公室的电梯。 港口黑手党此时灯火通明—— 主要忙碌的是尾崎红叶手底下的人,这位在港口黑手党被尊称“红叶大姐”的女性,如同她艳丽的外表一样,行事手腕也是一等一地狠戾,担任着刑讯工作。 在传唤去会议室之前,她先去刑讯室瞥了眼,带回来的几个人神志还没有恢复,绑着拘束带坐在椅子上,尾崎红叶留下一句“继续观察”之后,拖着长长的衣摆往会议室走去。 “这可真是大阵势,是吧鸥外阁下?” 会议室的主位坐着森鸥外,右侧是中原中也,她朝左侧走去,路过了坐在森鸥外正对面的最上潮,她的身边带着一个没在资料里见过的男人,黑蜥蜴成员三两坐在中间,而今夜没有参加行动的游击部队也派人参会。 “是呢,我也觉得好大的阵势。” 客座上的少女单手拖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正对面的森鸥外。这可算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一个月前还是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在她的会议上对掐,异能特务科作壁上观,现在她直接被请了过来,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毕竟最上小姐是我们重要的客人,当然要重视。” 森鸥外顶着最上潮“你在说什么瞎话”的眼神,张口就来:“我们可是让中也君去当最上小姐的保镖,看来两位相处应该不错。这次的事情也是不知道什么缘由,需要探查清楚,所以才把最上小姐请来的,毕竟您……” “难道不是您的巧嘴讲过了种田长官,加上不信异能特务科关于异世界情报的一面之词吗?” 最上潮没跟森鸥外客气,单刀直入,就差指名道姓——还不是因为森阁下的掌控欲太过旺盛? 中原中也朗声咳嗽两声,示意最上潮说话稍微委婉一些,而旁侧的尾崎红叶则是噗嗤一声,不留情面地笑道:“鸥外阁下,您的伎俩什么时候沦落到都被小姑娘看穿的程度了?” “我的形象已经这么糟糕了吗爱丽丝,远道而来的客人都不相信我。” 男人装模作样地叹气,在他身后的地板上,一个约莫八九岁的金发女孩正在哼歌作画,她拿着蜡笔往画中小人的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细声细语地说着:“林太郎是应该反思自己,林太郎的鬼把戏大家都知道!” 那就是传说中糟糕大人应该有的、久闻大名(主要是从太宰治口中)的异能力么? 最上潮不留痕迹地看了两眼爱丽丝,不打算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插科打诨时间:“恕我直言,如果真的是异常事件,理应是我们部门来处理的。” “诶——当然。”森鸥外笑眯眯地点头,看着她和诸伏景光,扬起微笑,“异常事件当然需要仰仗最上小姐……和你刚刚出现的部员,我们大费周章地把最上小姐请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森鸥外的笑容不变,眼睛稍稍眯起,狭长的眼神此时终于展示出了黑手党首领的锋芒,少女直迎对方的威胁:“不过是在港口黑手党的帮助下,没错吧?” “我们港口黑手党可是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诚意,原因帮助最上部长探查有关异常的真相,您要否认这点吗?” 诸伏景光下意识捏紧琴箱,森鸥外话音落地的同时,好几簇目光冰冷地扫过他的身上,落在他身侧的少女脸上,最上潮握着茶杯,没有什么反应。 少女的目光凝固在茶匙上,人像印花的银色匙柄反射着吊灯的光芒,会议室的天花不高,巨大的吊灯低垂,无端显得有些压抑。 空气凝固了几秒,尾崎红叶的伞尖轻轻敲击了几下地面,突然开口说话:“鸥外阁下,您说话……” “可以啊,我不打算否认。” 尾崎红叶的话顿在半空中,转头看向最上潮,少女摆着手,手心伸向森鸥外,脑袋歪向另一侧,轻描淡写地说道:“有港口黑手党的鼎力帮助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她在鼎力两个字加上重音,“我当然支持,没有理由不支持是吧。” 森鸥外的笑容稍敛:“看来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复杂。” 少女斩钉截铁地摇头,最上潮其实很少说谎,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态度就如同焚香沐浴三天等待抽卡出货的阿宅一样真诚:“不。事情比您想象中要简单,我不是个人英雄主义,也不在乎有多少人想要插手,只要最后能够完成任务就没问题。” “您可能不清楚,森先生。”最上潮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差把她的账单摆在明面上,“这是一件完全没有利益的事,除了满足个人那微不足道的满足感以及使命感,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所谓站在背后的阿赖耶识、以及那些异世界人并不能够给您来带什么,前者仅仅是一个概念,后者……起码我没有见过再次来到这里的人,但您如果想听一些异世界见闻,倒是可以打发时间。” “恕我直言,最上小姐看起来不是能从中获得满足感的人。” 森鸥外通常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但最上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抛下了那些拐弯抹角——是的、如果是渴求满足感和使命感的话,未尝也不是一个理由,但这些与最上潮关联不大,他能看出来,面前比他的干部还年轻的少女做事全凭心意,很难想象会囿于异能特务科里。 最上潮没有一丝尴尬,反而爽快地点头承认:“姑且是因为我签了一份不平等条例,所以要被迫处理这些事情吧,您把它理解成一定要完成的工作也行。” “总会有完不成的工作吧?” “当然,您想知道后果吗?” 少女微微抽动两下嘴角,本来维持得很好的笑容染上了几分痛苦,不过是被阿赖耶识在梦里骚扰催促她赶紧完成工作、不过是睡不好觉……可恶睡觉真的很重要啊!没睡好觉怎么替它办事?明明是人类的意识大集合没有常识真的没问题吗?! 最上潮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不得不说,像阿赖耶识这种甚至不能给员工指点方向、只会一味催促成果的老板,不论她在哪个论坛上挂出来,底下都会被疯狂跟帖痛斥。 森鸥外:“……” 男人突然郁郁寡欢地长叹一口气,无趣地躺在椅背上,最上潮的坦诚恰恰给了他最不想要的答案,原来力压种田山头火的乐趣瞬间消散,留下的只有似乎要给最上潮做两次白工的悔恨。 怎么会、明明他计划中的不是这样! 在一旁的中原中也余光稍稍和尾崎红叶对视,互相确认了他们的首领现在的状态。中原中也素来对首领的决策没什么意见,此时此刻却也有一丝幸灾乐祸,任由谁熬夜交了详细报告上去还要被这么二次确认,都会生气的吧? 尾崎红叶就不太客气,她斜靠在桌沿,光明正大地取笑着森鸥外,她从一开始就反对森鸥外这个几乎是威胁最上潮的方案,最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当了传话人。 这位在港口黑手党中威望甚盛的大姐为数不多的怜惜都用在了女性身上——也包括最上潮,尤其是在看过港口黑手党调查过最上潮在横滨活动过的资料后。 她少有的几次跟森鸥外站在统一战线,为什么没在龙头战争时期就把女孩招揽进港口黑手党呢?一定是森鸥外手腕不够的原因。 “鸥外阁下,该改改您这小心眼的坏毛病了。” “哦——?林太郎终于还是因为小心眼做了错事!”终于作画完的爱丽丝把她的随性大作高高举起,随手放在桌上,绕着会议室跑了一圈之后,摇着森鸥外的手腕高声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爱丽丝学坏了……”森鸥外发出一声啜泣。 会议室的空气突然又流动起来,仿佛这样的气氛才是日常一般。诸伏景光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冷汗,而坐在他旁边的最上潮饶有兴致地跟离她不远的广津柳浪搭话,完全没把刚才那阵凝重的气氛当回事。 他隐约有些明白最上潮为什么如此担心他的原因——异常感。 假使他原本的世界是正论,黑白分明。警察永远活跃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侦探永远出没在各个场合帮忙,而他所卧底的黑衣组织作风是犹如黑夜般冰冷萧肃,危险和警惕永远悬挂在每个人的头顶,他疲于用虚假的坚硬包装内心,以求毫无破绽。 但在这里,一切都模糊了。 黑手党虽然掌控黑夜,却是一道坚硬的□□防线,而里面各色的人都如同一般的公司职员,有着自己的个性和愿景。明明召唤他出来的最上潮隶属异能特务科,却又和港口黑手党关系不浅,也没被过多阻拦。 模糊的界限感,可以让这次会议明明上一秒还在笑里藏刀,下一秒就被少女插科打诨地反驳过去,而堂堂黑手党首领瘫在皮质办公椅上,任由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女孩锤着他的脑袋,发出不明的□□。 明明这些人身上的硝烟味都还没散去。 诸伏景光头疼地闭气眼睛,快速接受事实,他已经乐观地在想——反正他都不做人了,这种事情不思考也没问题吧? 气氛活跃了半晌,随着尾崎红叶的部下把门推开,森鸥外抱起爱丽丝,把小女孩放到一边,正色道:“会议开始吧。” 第 38 章 “各位好,首先是目前情况——” 来人是尾崎红叶的部下,在俘获的几人都醒来之后,进行了一些简单询问:“原本神智不清的……患者,他们是这么自称的,在醒来之后分成了三种情况,分别是意识昏迷、意识恢复和身体缩小。” “意识昏迷和意识恢复的患者,在药效期间的身体征兆全都消失,包括短时间的痛觉屏蔽、神经麻痹、肾上腺素过度分泌造成的大脑中枢极其兴奋以及难以形容的行动力,一定要概述的话——很类似狂化、或者丧尸化。” “据我们推测,他们自称患者的原因确实是因为原本是病患,检测药效消退之后的身体状况会发现他们的身体极其孱弱,而由于药物作用带来的反噬和疼痛,现在都在医疗室救援,他们本人似乎对现在情况并不了解,以为我们是前来调查的警察,把他们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哎呀这点还真是有趣……正儿八经的黑手党被当做警察还是头一回,感觉不赖,是可以考虑把刑讯室装成警方问询室的样子,指不定还能偏偏神志不清的老实人,说不定意外有效呢!” “新川君,重点。” 尾崎红叶稍稍约束了这位有些话多的部下,但对方在提到另一个话题的时候,显得尤其亢奋。 “是,红叶大姐。重点、是的,重点是身体缩小,由于不了解患者情况,很难推断出具体缩小的岁数,骨龄测试也完全没有问题,确确实实地是身体上的时间进行了扭转,可以说是壮举也不为过。” “但从打听到的情况推断,这种身体缩小的情况可谓是奇迹发生,其实能保持意识恢复都是少数人,同时除了那名幸运儿,其他人的身体情况都很差,很难判断是不是药物影响,如果他们有病例的话能帮到我们更多。” “我们的初步猜测是——当服用药物之后,产生的狂化现象暂且不表,最终产生的结果大概率是死亡。因为除了那位年龄逆转的患者,其余患者的体征状态如出一辙的糟糕,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想必也有当场直接死亡的患者。而年龄逆转则是这个药物想要达到的真正效果,一种可以扭转时间的药,可惜成功率相当低下。” 男人汇报完毕之后,大踏步转头走出会议室,他身上兴奋的余韵还关在门内,可除了诸伏景光,会议桌上的人都显得兴致缺缺,金发的小女孩坐在森鸥外旁边,脑袋一抖一抖,然后猛地抬起来,冲着森鸥外发脾气:“林太郎——好无聊——陪我出去玩!” 形似小女孩,实质上是森鸥外的异能力,爱丽丝承载着一部分森鸥外的心情,此刻的她在办公室的地上撒泼打滚,大家都见怪不怪地看向森鸥外,坐在主座上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各位:“见笑了。” 啊——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要是纯粹是以强化人体为结果的药物,或者是将人体沦为纯粹的生物武器去使用,他都还能稍微提起兴致,但这似乎只是副作用,这个药物想展示的不仅仅是这种副作用,还有有心之人能深挖到的讯息——逆转时间。 这有什么用呢? 将身体逆转,以年轻的身姿再次显现于世人面前,是想要做到什么?难不成还能一次又一次的逆转,以求逃过死亡女神的青睐?这算胆小鬼的努力么。 森鸥外并不理解,在他看来,再给他两年,把横滨的局势铺排好,连同最上潮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因素也计算在可控范围内,他即使是在明天就迎接死亡也无所谓。 “补充下,如果能获得那千万分之一的幸运的话,吃下药能逆转的时间是十年。”最上潮玩着手指,无所谓地开口,和森鸥外对上眼神,确认两个人都是兴致缺缺后,轻轻微笑,“毕竟我这里也是有别的情报来源的,森先生请我过来真是深谋远虑。” “所以,这个要想要的结果是很无聊的那个吗?” “啊对,就是很无聊的那个——诶怎么说来着,我们是神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者重新复苏——别这么看我!不是我说的!” 得到了一些意外的情报,森鸥外若有所思地重复:“逆转时间、死而复生?” “从那家伙能了解到的东西来看,是在追求永生的研究啦。死而复生这种事情肯定做不到的……”想到这里,少女的表情变得很凝重,“要是我死了谁还把我复活,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人锤到土里。” 在场的人纷纷点头。 刚被复活、目前脱离人籍的诸伏景光:“……?” “诸位还有什么看法吗?” 森鸥外环视一圈,最后侧头,目光放在状似发呆的中原中也身上,这名深受他器重、对港口黑手党忠心耿耿的干部。 “挺巧妙的,虽然不是专门生产出来把人变成生化武器的药物,但已经达到效果了。”中原中也眉头紧皱,评价道,“以横滨作为舞台有作秀之嫌,可确实能吸引到不同人群去探寻这种药物——不论是想要追求人为武器的、想要追求永生的、还是想要拱火的,对方的目的确确实实达到,同时也符合潮之前对于异常现象的一个概括:扩张性和传染性。” 不论这个扩张性或是传染性是不是异常本身带来的,作为拥有类似病毒机制的异常现象,这份规则承载的核心会在有限的能力内,推动各种方式去扩大影响力。 “多亏了潮,当晚其他势力的人应该全都被抓住,这方面需要麻烦红叶大姐,从那几伙人嘴里撬出东西来。不论这个药品是什么功效,都不能进入横滨,必须赶在别人前面探查药的源头。” 森鸥外满意地点点头。在太宰治走后,港口黑手党并非没有承担起未来的人,即使没有太宰治的智多近妖,中原中也本身拥有太宰治身上没有的很多特质,尤其是在死对头走之后,情绪更加稳定。 不过作为黑心的领导者来说,他对于太宰治还是有些惋惜,即使他深知太宰治并无他意,可他如浮萍般的存在更让森鸥外担忧,那是和最上潮不同的无根之物,没有自由和洒脱,只有随波逐流的颓废,不知何时就会自己卷入漩涡。 但中原中也不一样,他的心性众人皆知,即使是在森鸥外知道论坛的事情(是的他无聊的时候就会去看),他也能很放心地放纵中原中也和最上潮的交往。在他看来,最上潮与他们的界限并不是非常明晰,少女在该使用违规手段的时候完全不会犹豫。 想必种田山头火也对最上潮很头疼吧?这种担心对方立场但又不得不给予对方权力的感觉……一想到这个,森鸥外觉得他请最上潮过来也不算是做无用功,能暗暗恶心异能特务科一把,何乐而不为? 到时候再让文宣部把最上潮跟港口黑手党积极配合的消息发给异能特务科—— 哇哦,他由于久坐最近有些阵痛的尾骨都舒展开了。 “按中也君说的来吧,今晚辛苦各位,明天再开始行动。” 短促的应答声之后,黑蜥蜴和首领直属队的成员先行告退。离门口最近的最上潮还坐在原地没有起来,森鸥外好像这时才想起什么一样,无意地开口:“至于最上君的处所,已经……” “妾身已经安排好了。” 尾崎红叶抢过森鸥外的话,伞尖轻轻搭在男人的皮鞋上面,用力往下杵。 森鸥外咬着牙保持微笑,强力遏制住自己想要抽气的反应,任由旁边这位暗下狠手的女性朝最上潮轻声细语:“最上小姐随妾身来就是,您旁边的这位也可以跟着,就不打扰鸥外阁下。” 尾崎红叶带着两人离开之后,森鸥外才轻轻抽气,吃痛地感叹道:“红叶君的脾气见长啊。” “……您不去招惹红叶大姐不就没事了。”中原中也轻轻扶额,把因为会议摘下的帽子重新戴回头顶,小声嘀咕,“红叶大姐倒是挺喜欢那家伙的。” “中也君——可是我原本是想把最上君安排在你房间旁边的。” “哈——?不好吧?”中原中也带着讶异,不假思索地反驳,“我那片可是男寝,当然是让红叶大姐来安排更合适了,怪不得红叶大姐生气。” 森鸥外:“……?” 他看着青年澄清的、钴蓝色的眼睛,一时半晌说不出话,一旁的爱丽丝替他说了句“中也大笨蛋!!”之后,中原中也的表情变成了困惑。 森鸥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太宰君在这方面倒是无师自通……是我疏忽了,中也君。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跟最上君一起探查吗?” “那我就先行告退。” 青年鞠了个躬,利落地走出会议室,直到回到□□总部的宿舍后,他打开门,里面是简单得如同宾馆一般的陈设——是的,他在拥有自己的固定房产之后,基本没有欲望填充这个临时住所,这间宿舍只维持着原本所设计的基本功能。 “果然还是要红叶大姐安排比较好吧?”中原中也忍不住喃喃道,“这里根本没怎么打理,请人住过来太不合适了。” 而另一边,尾崎红叶带着最上潮来到自己的茶室,两个人相谈甚欢—— 第 39 章 “说起来,潮小姐和中也相处得不错呢。”尾崎红叶在煮茶,她看着对面的最上潮好奇地环顾房间,笑着开口,“妾身也算是看着中也长大,他很少有玩得来的同龄朋友。” ——这什么来朋友家做客家长接待的既视感! 诸伏景光麻木地坐在最上潮旁边,和原本呆在茶室里的小女孩面面相觑。 这间房间是尾崎红叶的办公室之一,正如港口黑手党极其自由的作风一般,干部们的办公室也极富自己的个性。 最上潮在跟沢田纲吉勇闯□□大楼的时候去过首领办公室,最高层的房间、开阔的视野、鸟瞰横滨都市而背面是无尽的海岸风光,就差在森鸥外的办公桌背后横挂一个写着挥斥方遒的“野心”二字的笔墨。 尾崎红叶的茶室则是传统的日式风格,木质的屏风和踏板,就连她身边带着的小女孩也穿着合身的和服,很符合女性黑手党会给人的印象——绮丽却又带着锋芒,仿佛振袖下在舞蹈瞬间偶尔窥见的冷锋的白一样。 “中也……?唔、您说中原先生?”最上潮依旧念着中原中也颇为拗口的姓氏,打量着在和诸伏景光玩对视游戏的小女孩,一边回答道,“我个人认为还算不错吧?中原先生很会包容人,一定受了您很多影响。” “对潮小姐这样的女性,也不用多说些什么吧。” “您多虑了。”最上潮摇摇头,朝这位有些拐弯抹角的红衣丽人微笑,“我很欣赏、不、我很喜欢中原先生,所以才会强硬地要求他和我出行,不如说是我很感谢中原先生的包容,您无需要试探什么,我可以跟您保证——” “不必了。” 尾崎红叶的折扇抵在最上潮的嘴前,温柔地制止最上潮的承诺。少女赤忱的热情从来都不加掩饰,她对喜爱之物表示得是如此明显而有分寸,反而会让获得垂青之人不解。 神女的爱从高而落,又如何知晓神女的心事?此情究竟是如落雨版的甘露,众人分舀拾取,还是只落入一人怀里的月华? 尾崎红叶笑眯了眼睛,几乎可以想象算是她幼弟的中原中也心中的苦恼,所以两人的关系才这样不上不下。 还有得等待。 她转过视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介绍起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小女孩:“这位是妾身手下的泉镜花,刚来港口黑手党。” 穿着蓝色和服的女孩握着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有些胆怯地对上最上潮的眼神,发现对方拿出手机,找到了一张和她同龄的女孩的合照:“我是最上潮,家里有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叫做阿比盖尔,正在读国中,你呢?” 泉镜花:“……” 小女孩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来自异能特务科的大人不仅跟红叶姐相谈甚欢,甚至问她的第一个问题是在哪里读书。读书、读书……在那段记忆以前,她也看过父母交谈过要去哪个地方上国中,原来那样的日子曾经离她这么近,现在又…… 她拽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身体不由得抖动起来。 尾崎红叶:“……” 这位雷厉风行的黑手党大姐不自在地轻轻咳嗽两声,看着泉镜花接过最上潮的手机,翻看名为阿比盖尔的相册,有些微妙。 “咦?啊……所以港口黑手党真的不负责员工读书?” 最上潮反应过来,有些怜惜地摸了摸泉镜花的脑袋,她看得出来尾崎红叶应该相当喜爱这个孩子,所以也很坦然地开口:“阿比盖尔是我的从者,也处理过几次案件,但最后我们家庭会议还是一致通过让她去国中读书,虽然她本人不太乐意,但现在也开始学会这里的常识了。” ——那她之前是哪里的常识啊? 尾崎红叶想到了最上潮身边有名的常识漏洞恩奇都,不愿细究最上潮身边的从者都来自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而且,也是到了横滨才发现,这里真的没有学历压力诶。”最上潮略带吐槽地开着玩笑,“我之前可嫌弃咒术高专的毕业证了,要不是必须赶来横滨上任,Reborn可能还会逼我读一个东大。” 诸伏景光:“……?”怎么在这个地方突然就正常起来了?不要在魔幻剧场加这种学历认定啊! 尾崎红叶失语几秒,重新开口:“港口黑手党目前还没有这种先例,镜花的父母刚去世不久,因为异能力的缘故,才到了妾身这里。” “看来是相当强劲的异能力。”最上潮称赞道,话锋一转,“恕我直言,镜花不会在港口黑手党创造什么新的、能够带她走出悲伤、延续她的幸福的快乐回忆。” “但除了这里,没人会接纳镜花的。” 尾崎红叶淡淡地陈述事实,这也是泉镜花死心留在港口黑手党的原因。她也算是经历两任首领,在黑手党生涯中有过痛苦的回忆的人,也因此她清楚,泉镜花留在哪个地方,都只会被当做一把锋利的刀,那不如在她的羽翼下,也许会更开心。 即使是异能特务科,尾崎红叶忍不住在内心嗤笑,异能特务科手底下有不知道多少事是过了他们港口黑手党的手的,就连他们最目前最得力的干部坂口安吾不也是十来岁就被扔过来做卧底,尾崎红叶对他们可没多少信赖。 当然,最上潮另当别论。 气氛紧张起来,一直在当背景板的诸伏景光想说话,却被最上潮拦住,她可以想到如果诸伏景光说了什么惹怒尾崎红叶的话,可能当场要体验拷问组的酷刑了——毕竟诸伏景光一看就是尾崎红叶最讨厌的类型。 看起来就像是会成为深陷黑暗的女性的白月光,然后上演一副叛逃爱情故事,最后惯常套路还会发现男主人公是卧底,那可是黑手党女性严重彻彻底底的雷区。 换言之,诸伏景光长着一张在尾崎红叶雷区蹦跶的脸,上一次这么欠揍的还是太宰治。 最上潮笑了笑,轻松地喝了口茶,睫毛低垂,看着茶杯底的花纹,说道:“说起来,我的家人们黑手党成分很高,纲君甚至还是拯救过世界的黑手党呢。” 她翻了另一张照片给泉镜花看:“很不像黑手党吧?但确实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的首领。纲君的火焰和中原先生的火焰很像,温暖的、席卷着火焰、高举着光明,所以——” “我只是觉得,镜花现在是没办法理解的……她的处境、她的命运、黑手党的沉重、光明的沉重。要先理解这些才能判断,什么才是对自己更好的选择。基于这个原因,我们才决定让阿比盖尔去上学。” 在接受了阿赖耶识给予的“真名”之后,最上潮开始能窥见灵魂的火焰。也因此,立场和界限在她的世界都是模糊的,毕竟——就连五条悟私底下和诅咒师集团的夏油杰颇有私交,在这样模糊的世界里,唯有火焰的光辉才是唯一的坐标。 象征着迷茫的弱小火焰在这片黑暗里摇摆,最上潮平淡地看着尾崎红叶。她承认她也存在一些爱屋及乌的行为,所以才会说这些,要是她平时也不会这么好心给别人做白工……不过更大原因是泉镜花和阿比盖尔同龄吧。 她私心是想给阿比盖尔找一个同龄、却又不在普通人行列的朋友,这不是天降人选?莫不是这才是阿赖耶识这次的奖励?不行吧,这还不够。 尾崎红叶没有喝茶。 她看着茶杯悄然竖起来的茶梗发呆,这位像是仕女图上走下的和服女子即使沉静地低垂着脑袋,也有着旁人不敢造次的气势。 泉镜花小小地手捏成拳头,藏在宽大的和服之下,她从收到红叶的看中之后,一直在无端的恐慌之中,她并不是反感尾崎红叶,相反,她和尾崎红叶的下属都极其爱戴这位干部,只是…… 我应该承担这些吗? 亲眼目睹双亲被自己异能力杀死的女孩心中只有疑问,她真的可以接受驾驭着这个凶手,朝他人落下铡刀吗?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现在急需最上潮口中的那本横滨生活指南,他甚至连“常识”都是紧急添加在头脑里的,到现在这个时候,他早就放弃思考。 随便吧,都可以,把他当一个会笑的花瓶就可以。他才不管什么上司和疑似敌对高层的暧昧关系、什么黑手党学龄儿童教育问题、什么他的未来同居人大部分都是黑手党、什么异世界人驱除计划——哈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唯一好奇地就是他的幼驯染真的还好吗? 在这个四个人都有自己想法的小茶室中,尾崎红叶最后叹了声气,袖口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不带表情地说道:“妾身会跟鸥外阁下提的,说起来,□□最近的年轻人都没什么学历啊。” 尤其是某个突出的愣头青。 “干脆能送去上学的都去给我上几节课吧。” 最上潮:“?” 少女沉默地眨了两下眼,端起眼前的茶,装作这件事与她无关——是的、港口黑手党提升学历计划或者异能特务科以为森鸥外又有什么大计划——这些和她这个小小部长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上点学总是没错的。最上潮现在已经把人的不正常行为简单粗暴地分成了两种:没读书和书读太多了,后者专指太宰治。 第 40 章 安室透一大早就被叫醒。 在昨天的突击任务结束之后,他们又重新回到船上搜查,从船员的房间搜出了不少信息,他只看了只言片语,还是很难猜测这个事件的全貌。 作为一名侦探,目前获得的情报太少——包括这个世界也是。 他回想起昨天的那枚子弹,以及突然具有行动力的敌人,很难理清思绪。 “赶紧去吧,抓紧时间汇报,之后应该可以休假几天。” “……”他不想休假,可以的话能不能让他加入调查!可恶!真的好在意。 如此想着的安室透,没有发现他被通知的房间和其他人并不相同,或许他的队友都陆续被叫走汇报的事实麻痹了他,以至于他破天荒地没有多问几句别人的情况,而是毫无准备地打开门—— 类似于警方刑讯室的布局(没错是连夜布置的),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一名是他的隶属干部中原中也,另一名是他猜测的论坛事件女主人公,他在餐厅当服务员有过一面之缘的异能特务科职员,听上去职位不低,但怎么也不应该坐在这里。 桌子后面有一面突兀的屏风,很明显屏风后面还坐着人。 安室透:“……” 他瞬间清醒,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本能地把门关上,立马逃跑,这明显不是什么正常汇报的场景。 说句实话,他就没有见过他的隶属干部几次。中原中也背靠座椅,身上还披着一件西装外套,双手环抱在胸前,斜睨着眼睛看他:“来了,坐。” 金发青年镇定地坐在椅子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脑袋里已经过了一遍这快一个月来他的经历,要说没破绽的话也不尽然,但他自认一个底层部员不会被重视到这个程度——不是吧?港口黑手党变态如斯,他黑衣组织抓卧底都没到这程度? 安室透早就准备好了几套说词,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用上,他屏息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中原中也叫他进来之后,观察了他几眼就又把目光重新放在他旁边的少女身上,而手肘靠在桌上的少女面前放着一些资料,只不过都没打开,反而笑眯眯地看着他,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的,您记性真好。” “嗯嗯,毕竟安室君长得很有记忆点,正常一个普通的服务员做不到那个程度吧?所以我当时就在猜你是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安室透稍稍松了口气,而赭发干部则是皱起眉头盯着旁边的少女:“我才想起来,你一直没说是什么事是吧?” “不太重要的凶杀案,只不过是刚好遇见了,乱步大人很快就过来,没什么好说……”少女摆摆手,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反驳道,“我说过吧!就是那天遇到了乱步大人,我跟你提过的。” “哈——?”中原中也不满地挑起眉毛,手指蠢蠢欲动,“要不要打赌你没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少女想都不想,飞快摇头:“诶、不要,就不麻烦日理万机的中原干部大人特意为了我翻看多天以前的记录了。” “不麻烦,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是你说有事要忙然后突然消失的。”中原中也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斜斜看向最上潮,对方脸上浮现出礼貌的社交笑容。 在后面听着的尾崎红叶:“……”连聊天记录都记得一清二楚,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另一名干部大人终究是受不了,咳嗽了两声,本来在说相声的两个人猛地闭嘴,齐齐看向安室透,摆回了原来的造型。 而职业是公安,但现在确确实实是个黑手党的金发青年也没有之前的紧张感,他冷静地目视前方,等着这个房间里除了他的任何人开口。 “嗯嗯、这次谈话的内容会有点多,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 态度温和的少女先行说话,她从资料本里拿出一张照片,翻开照片的同时,朝他说道:“辛苦这不到一个月的横滨异世界之旅了,请跟我们合作把异常解决掉,我会负责把你遣送回去的,降谷零先生。当然这只是开场白,比较重要的是……” 安室透:“……草。”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忍不住骂了一声。最上潮的开场白落入他的耳里犹如晴天霹雳,光是异世界这三个字足以让他愣在原地,更别提最后他的真名被这么赤裸裸地叫出来,安室透、不降谷零现在的头脑不足以支撑他思考,只能支离破碎地吐出几个字。 “所以……你在第一次见到我……就?” 少女轻快地点头:“是的!降谷先生,在餐厅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是我在找的偷渡客了。” 金发的青年眼神中写满混乱,在他几乎要失去表情管理能力之前,他成功地用一个深呼吸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此时此刻,他的身上还穿的是极具黑手党特色的西装,他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来,像一个真正的黑手党那样喊道:“你这样是会被举报玩忽职守或者消极怠工的!最上小姐,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你不直接把我带走,如果我是你的任务的话,放任我在港口黑手党行动有什么意义呢?” 中原中也都忍不住把目光移开。 虽然此时此刻,降谷零的语气是有些不好,但——他真的觉得对方很惨,尤其是对方看起来一副很积极在找回家方法的样子。况且把一个正常人放在黑手党生活确实是有些…… 赭发青年在内心默默摇头,但终究是没忍住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示意降谷零冷静。 正在挨骂的少女则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恶趣味有什么问题,她宛若日出般的眼睛直直看着降谷零,对方即使愤怒之际,也在感叹如果有这样的宝石的话,怪盗基德一定会发来预告信。 “嘛嘛、消消气。”黑发红眸的少女把水杯推了过去,理直气壮地反过来指责降谷零,“可是降谷先生——首先您并不是警戒心弱的人,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毕竟即使您见到了身为异能特务科的我,也没有任何想要求助的意思。您相信自己更甚于相信别人,何况又是在异世界呢?” “其次,港口黑手党的生活对于作为卧底的您来说也没有这么痛苦吧?这应该比您在黑衣组织的生活要好得多,算是间接让您感受横滨特产……而且您收集情报也挺开心的吧?听说您还是位侦探,我可不能小看侦探的好奇心。” 降谷零轻啧了一声,没有反驳,少女说话确实在理。毕竟面前的人过于年轻,要不是在这种场合,他很难相信一个看起来比他小快十岁、样貌如神女一般的少女会是这类事件的负责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放任您在港口黑手党我才能知道异常会不会发生、发生的舞台在哪里,这不就森先生连夜送来这场异常开幕式的邀请函了么?况且您是在中原先生底下,也相对比较安全,所以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把您捞出来。” 感觉自己间接又被算计了一把的中原干部也有点想骂人:“……” “所以算是我自作自受了?”降谷零一时半会儿很难有别的思绪,他几乎是在被动地接收着最上潮的信息,这短短几分钟的信息量甚至远超他在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异常是什么?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么?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么多信息的。” 金发青年眼神眯起,他回忆着那天发生的情况,以及最上潮刚才的话,笃定地推断道:“姑且我也算是一名侦探,那么很容易发现,在那天以前,最上小姐你没有任何途径知道我在何处,那天纯粹是个意外。因此你应该不具备探索异世界人的能力,起码不能主动探索,那么这就跟你能得到我资料有冲突,不说卧底吧?我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他举起放在桌上的照片,上面是江户川柯南:“你不会告诉我是柯南君说的吧?” 哦—— 赭发青年突然能够理解最上潮为什么能够安心地放任降谷零在港口黑手党充当底层职员了——这份心性和观察力,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对方应该能被他提拔成小队长,或者这才是为什么这名异世界青年会选择留在港口黑手党的原因。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足够的认知,加上聪明的头脑和谨慎的态度,让他选择了一条艰难但有效的道路去寻找回家的路径。 中原中也赞赏地看了降谷零一眼,示意最上潮进入正题。 “先为您解答的应该是异常问题,但其实您的个人信息泄露问题也可以同时解答,毕竟另外一个人也需要听这个话题,这方面知识我还没跟他说过。” 少女朝后面招招手,向表情再次空白的降谷零介绍道:“这位先生您应该很熟悉吧?这是我的从者、朋友和家人,他是诸伏景光。” 那张在降谷零的脑海中已经许久没有回忆起的脸突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蹿了出来,夹带着血液和疼痛,在他的心脏上往外钻出一个洞,终于从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再次出现。 时间永远停留在三年前的诸伏景光朝降谷零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零。” 第 41 章 “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痛!” 最上潮还在旁白,被中原中也狠狠敲了一下脑袋。原本还在眼神中传递千言万语的两个人突然反应过来,诸伏景光坐到降谷零旁边的空位——是的、金发青年一直很困惑他身侧为什么还放置了一张椅子,原来是等着这个时候。 “有什么想说的话也不用现在说,诸伏君这几天都可以借给你。”最上潮体贴地保住面前这两个人的体面,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现在的话应该可以相信我了吧?降谷君。” “……是。” 坚信无神论者的降谷零先生,即使在进入异世界魔幻剧场,也是立场鲜明的科学派,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或许传说中神明的馈赠,也不外乎是这回事。 浦岛太郎拿着宝盒的回到人间的焦虑在降谷零的心中被抹去,他暂且忘掉了黑衣组织、与赤井秀一之间的恩怨,以及种种其他。直白地说——他现在状态好到觉得他的好下属风间一定可以凭借他留下的二十个备用方案好好运作一段时间。 可不要让他失望啊!风见! “关于异常,解释起来会有些长,稍后我会调一份资料过来,你们有时间可以了解。简单来说,就是由于降谷先生和柯南君不小心掉进了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些会给我们这里造成困扰的现象。” “类似病毒……”降谷零很快就理解最上潮的说法,只不过,“既然柯南君成为偷渡者,那为什么不把柯南君也一起请过来。” 黑发少女举起手,义正言辞地替港口黑手党站台:“请尊重一下,这里好歹是港口黑手党好吗?柯南君虽然是假小孩,但对于这种事情没有你们两位公安卧底接受度高,我把他扔给江户川乱步放养了。” 其实,降谷零对黑衣组织的了解和江户川柯南知道的信息是有很多未重合的地方的。 降谷零对盘踞他们那个世界的黑暗组织的理解是非常正统的方法,从走私、犯法和骚乱引起的警方重视,到派入卧底,再到他隐隐约约发现组织的高层干部有不为人知,却又心照不宣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和组织的药物实验离不开关系。 他作为情报组的精英,即使已经获得了代号许久,对这方面也只能知道只言片语,还是在他试图抓住贝尔摩德把柄的时候拼凑出来的。 而江户川柯南作为APTX4869的幸运试验品,对黑衣组织的了解直接是从药品方面入手,更别提之后成为他伙伴的灰原哀,他们拥有着同样的秘密和目的,可以说在这方面,除了灰原哀,最了解药物情报的会是江户川柯南。 但这些不是异常的重点。 作为阿赖耶识的守门人,黑发少女深知偷渡者仅仅只是帮助他们找到异常的线索,她没有理由去探究偷渡者的人生,最好的情况,也只是成为一期一会的朋友。 “关于药物方面,降谷先生知道的情况甚至还没柯南君多,不过这些信息对于在这里找到异常根源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最上潮把话语权交给中原中也,毕竟这次异常的主导是由港口黑手党,“请把它作为一个特殊的案件,不论是以侦探视角、还是以黑手党的视角,向中原先生汇报吧。” 坐在一边的赭发青年完全没有想到这出,他愣了几秒,跟最上潮对视之后,从善如流地朝对面姑且还算是他下属的降谷零扬起下巴:“汇报吧。” 作为出色的情报人员,降谷零对中原中也的了解并不多,干部们的资料都隐藏得很好,偶尔从论坛中窥见的一丝信息,也只能作为辅助信息,但有一点共识是——中原中也是一个极其护短,对自己下属很好的干部。 调整完状态,降谷零也没再装作黑手党的样子,而是挺直腰板,朝对面两名都比他小上太多的“大人物”汇报:“昨晚的搜查并不是毫无结果,船舱上有残留的药物,似乎是有多余的药被带上了这艘船,而关于那些船员,我在其中一张床的床板背部发现粘着的日记本,里面陆续记录了当事人从治疗到上船的经历。” “有提到是哪间医院吗?” “没有,但似乎很有名气,从对方的口吻来看,是以志愿者的身份去试验新型药品。”降谷零回忆昨天发现的日记内容,上面的信息并不连贯,尤其是治病期间,上下两篇日记中间的间隔有的长达一个月。 日记本提供的情报不多,降谷零自己的整合猜测是这样—— 这批船员应该都是由于贫穷难以支付高额的治疗费的普通人,而某天,幸运降临在他们身上,他们得到了以志愿者身份去免费治疗的名额。 有没有在治疗他们原本的疾病,金发青年难以判断,但毋容置疑的是,他们是承载某种药品的实验者,而最终被送到船上是因为签署了最后一期治疗的协议。 将一切尊严和命运都赌在那不到十毫升玻璃管里的液体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们顺便也扮演了舞台剧中的演员,将一切在昨晚展示于众人眼前。 中原中也眉头紧锁。 港口黑手党的历史是由血腥建立起来的,更别提他是在动荡期成为了森鸥外的左膀右臂。即使是为了维持横滨的安稳,但他们的的确确是在硝烟、死亡和背叛中度过每一天,更别提中原中也还是武斗派中的佼佼者,在业务繁忙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血味也不为过。 ——但即便是他,也很难接受这种行为。 野狗之间的撕咬是猎场的法则,把人卷入斗兽场供人娱乐,则是富有野心之人自以为是的傲慢、是强者对弱者带着嘲笑的玩弄。 赭发青年咬紧后槽牙,眼里蕴含着怒气,旁边的最上潮在降谷零陈述的同时,查着之前灰原樱调查的资料,其中有一条被她归类于不重要科目。 “找到了!犯罪率上升的同时,各地的流浪率显著下降,暂且不明二者之间的关联,因此此条独立归档。” “流浪汉吗?”诸伏景光若有所思,他之前在警方做过类似的调查,对这方面很敏感,“之前在警校里面有学过,这个比例低于某个值就需要警戒,那片区域一定有异常。” 降谷零点点头,同意诸伏景光的看法:“原来如此,绝佳的素材。我这里了解到的就只有这些,至于药品是什么成品、医院在哪里,这些都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在举目无亲的异世界,这名优秀的卧底公安坦然承认自己在情报上的不足,从最上潮的态度他也看出来,少女只是需要一个配合的异世界人,从中攥取些许灵感。 说实话,作为年长他们不知多少岁、兼任了公安和高层黑手党身份的降谷零扪心自问,如果他站在最上潮的立场,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发现的偷渡者都控制起来,在了解相应情报后,也只会组织自己的人手去处理,并不存在让偷渡者直接参与其中的做法。 ……不对,这样一想,他应该反思自己才是。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心态,他才很难去相信别人,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实打实地在港口黑手党打工,而对比非常明显的就是第一天就立马找警察,直接找到了负责人头上的江户川柯南。 呵呵。 降谷零在心中给江户川柯南又记了几笔,不愧是他心目中的莽撞第一名,等回到那边之后一定要把他抓去公安好好教育。 金发青年在房间里呆得并不久,主要是最上潮没打算深挖他的经历,一下把原定计划砍掉了大半,当然这对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并没有影响,毕竟他们也不是想要知道那么多的人,对异世界的好奇心也有限。 只可惜在首领办公室的森鸥外,还幻想着能等到来自降谷零的异世界生活大全。殊不知他心爱的干部们早就达成一致,干各自的正经事去了。 尾崎红叶还要负责昨晚中原中也活捉的那批人,轻轻点了点头就先行告退。 黑发少女虽是港口黑手党请来的客人,但客人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能在这五座大楼里四处乱逛,显然坐在她旁边的赭发干部就是绝佳的负责人选。 最上潮侧过脑袋看中原中也—— 对方双臂环抱在胸前,有力结实的背部依靠在椅背,工作时常带的手套没有包裹住整个手掌,手臂露出了一小截,看起来并不强劲,却能把人的骨头捏碎。他微微低头看着桌面,上面的平板还停留在最上潮调出的那份报告上。 从她的角度看去,钴蓝色的眼睛巧妙地掩盖在碎发底下,中原中也留长的头发扎成一缕,斜搭在他的肩膀。即使最上潮见过许多人,但也还是忍不住称赞赭发干部这副美貌。 这不比五条悟那蓝白配色高级?最上潮疯狂拉踩。 中原中也回过神来,发现最上潮单手支在桌上,以整个人几乎要靠上去的奇怪姿势盯着他,看起来已经盯了很久。少女没做任何表情,嘴角自然拉成一条短促的直线,眼角微微向下,和她张扬的性格不是很符合,显得格外没有攻击性。 他径直迎上那双红宝石,发出邀请:“要跟我出去逛逛吗?” 第 42 章 最上潮:“……” 少女沉默地看着脚下的街区,又沉默地看着跟在她旁边的青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还想说中原先生您学会了公费摸鱼,想要夸奖您来着。” 没想到这不是还在做正事嘛! 他们脚下的街区被称为镭钵街。在五年前还是横滨知名的贫民窟,外地人到横滨做的第一个功课绝对会是“不要进入镭钵街”,这里除了秩序,什么都有,争执、偷窃、抢劫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是无家的野犬的巢穴。 港口黑手党好多成员都来自于此,也包括她旁边这位干部大人。 “正事也说不上……”赭发青年有些别扭地把帽子调整了一个角度,轻啧一声,故作平淡地陈述道,“多少算是故地重游,你应该没有来过吧?” 最上潮低头看着有过重新装修痕迹的街区,不由得和她记忆中的镭钵街对比——重新修整过的街道不算干净整洁,但好歹脱离了原本一步一个陷阱的状态,路边鳞次栉比的矮屋外种有盆栽,商店也比之前多了许多,街道那头可以看到有几个黑西装在巡逻。 据说森鸥外在上位之后,做的第一步就是整顿了镭钵街的秩序并进行重建,很很地赚了一波好感,甚至还拿着这个提案来找政府拨款。种田山火几乎是一边骂人一边送钱,毕竟这件事最后的好名声完全落在了森鸥外头上,同时也招揽了一批新成员。 “没有。”少女转头盯着中原中也,有些好笑地调侃道,“不过中原先生,这个时候不应该说些——想带你重温我的过去——这类漂亮话吗?” “啊。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赭发青年干脆应下,不顾最上潮反应,一把把她拉下了高处,他们站在镭钵街外沿的高楼上,升腾起的重力红雾包裹住两个人。等平缓落地之后,少女脸上还残留了几分震惊、不解,相当微妙地开口:“……这不能不说不是一种变化,中原先生,您真的变坏了,您以前不这样的。” “被你调侃了这么多次,多少要有些长进吧?”中原中也不以为然地说道。 最上潮还保持着晃神的表情,脱口而出:“可是我并没有在调侃中原先生啊。” 黑发少女的眸子明亮而有神,她就这么直白地看着中原中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赭发青年沉默两秒,倒吸一口冷气之后,伸手把最上潮的眼睛盖住。 最上潮:“……?” 这位被港口黑手党请过来的客人没有反应,中原中也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对方轻轻的眨眼,随后少女说道:“我多少还是能体谅中原先生的行为的,不过还请您看下周围,掩耳盗铃多少有些明显了。” 其实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个角落。 毕竟从天而降两个人这种行为在镭钵街不说常见,但也绝不少见,警觉的人在前几秒就早早离开,甚至他们附近的商店直接把门口的标签变成了暂停服务,店主躲在里头静观其变。 “失礼了。” 中原中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下意识反应会是这个,最上潮话音刚落,他仿佛手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收回,有些尴尬地放在身侧,最终只能跟少女面面相觑,两个人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一大早有这样的插曲让最上潮的心情变得很好,她轻快地走着,紧紧跟在中原中也旁边。身边的青年显然对这片区域很熟悉,绕过几条逼仄的小巷之后,他走进了一家旧书店,在那张看起来快要散架的收银桌上敲了两下。 一位老人从背后的房间里走出来,熟稔地朝中原中也打了声招呼,目光扫过最上潮,两人轻轻点头,权当初次见面的招呼。 这家书店算是镭钵街里比较大规模的店面,但异常地安静。 大抵是有人在刻意保护这家书店的缘故,让这家坐落在小巷里的书店远离了镭钵街的纠纷,最上潮绕着里面转了一圈,粗粗看去,放在柜子里的书从底部排列到了二层天花,地上还随意地放着几摞书本,看上去有很多翻阅痕迹。 “好久不见了,中也。” “是的,您最近还好吗?” 中原中也放轻语气,和老人交流近况。最上潮在旁边静静听着,确实中原中也是在带她展示属于他的过去,她手旁边的字典上有许多孩童的批注和笔迹,镭钵街的孩子们或多或少都会光顾这家书店。 他们在里面汲取安宁、获得一些在镭钵街学不到的东西,并且衍生出野心和对未来的期望。 “你跟你还是羊之王的时候,变了很多。” 最上潮适时插了进去:“羊之王?” “唔……当时在我们这里挺有名的一个小孩团伙,中也是里面的首领。不过最后兜兜转转去了港口黑手党,至于其他人,好像那以后就没出现了。” 老人对那件事并不太了解,在他看来,无非是中原中也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出现之后,已经是穿着黑西装的黑手党成员了。最上潮往旁边瞥了一眼,看着中原中也捉摸不定的表情,说道:“诶——有空让中原先生说给我听吧。” 她巧妙地中止了这个话题,老人这才意识到中原中也过来应该是有要事的,疑惑地看向目前身居高位的黑手党干部。 中原中也开口:“最近镭钵街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现?” “奇怪的事情?这里不都是奇怪的事情么?”老人语速缓慢地评价,随后拉出了身后的椅子,坐在那张快散架的桌子前面,拿起自己的记事本细细思索,“最近……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很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特殊的,如果真的算奇怪的话,事情格外地少算不算?” 算,怎么不算?中原中也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诚恳地说道:“实不相瞒,是我发现底下的人的巡逻时间缩短了很多,询问之后发现是最近异常的平静,所以才来问您的。” “嚯嚯。”老人半眯着眼睛,透过老花镜仔细地看着中原中也的表情,啪地一声把记事本合上,“原来是这件事,辛苦你们巡逻了。要说这个的话,最近来的小孩确实有说过,附近闹事的野狗少了很多,但这是镭钵街,也许野狗们找到新的住所也说不定,所以大家也没放在心上。” 您这不是记得很牢吗? 中原中也在心底腹诽着,面上却问起更多:“还是老样子吗?” “当然,现在平稳很多,也没什么人闹事。镭钵街现在可是各种善心的首选场合,不是吗?” 的确,作为知名贫民窟,镭钵街在摆脱不良名声之后,在森鸥外的操作下,硬生生地上了几回报纸,直接成为善款主要施放对象。其中有作秀的,但也有真心实意的善心,这些弯弯绕绕,几乎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的老人再清楚不过了。 “也包括这个吗?” 最上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布告栏的前面,整个人几乎都快趴在上面研究。大抵是这家书店的特殊性,店内放了一块不大的布告栏,上面张贴着很多信息,老人几乎是来者不拒,也从来没有清理过,层层叠叠的信息就这么积贴上去。 少女看的是左边的角落,一张还算新的海报贴在那边,边缘已经被新的信息覆盖了,但大概内容都还在—— 【营养药品免费发放!】 落款是金井集团。 “唔……那个吗?那个是之前金井集团的物资,算是医药方面的大集团了,我倒是记得挺清楚的,毕竟来镭钵街的医药集团很少。” 那大概是在一个月前,金井集团在镭钵街架设了临时的商店用来陈放营养药品,每个人都可以免费领取。至于效果……营养品的效果本身就有些玄妙,起码老人自己是觉得没有什么变化,但由于是罕见的营养品,基本上所有人都来领取了。 老人仔细回想:“大概是发放了七天。有几个小孩告诉我他们喝了药之后不太舒服,所以后几天的药都分给别人了,我记得当时的负责人说有可能存在什么、什么过敏现象,有留下联系方式。” 他从抽屉里搜了搜,找到了一张名片,递给中原中也:“如果有用的话,就收下吧。” 两个人并没有停留太久,中原中也寒暄几句之后,直接被老人下了逐客令,让他这位干部大人赶紧去做正事。 最上潮:“……很有个性的老人。” 中原中也点头称是:“不然怎么会留在镭钵街开书店呢?我以前、啊就是进港口黑手党以前,经常去他的书店拜访,那时候还能看他在外头打架。” 该说不愧是横滨吗? 少女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那个场景有些奇妙,她不禁感叹道:“中原先生在这里的回忆看来挺快乐的。” “大部分时间是吧。” “哦?那还是有小部分时间——比如羊之王?” 赭发青年转头看向最上潮,少女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有些失语:“你这家伙……已经没觉得说这种话很冒犯了是吧?” “诶——我还有更冒犯地没说。”最上潮身子微微前倾,摆出自己那副无往不利的表情,冲着这位好心的干部大人说道,“可以告诉我关于羊之王的事情吗?” “如果你想的话。” 像是听到了什么满意的回答一般,最上潮眯起眼睛,得意地笑了起来。 第 43 章 两人回到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正好在播报午间新闻。 最上潮看着这个熟悉的频道、熟悉的演播间,以及熟悉的女主持人,倒吸一口冷气:“你们居然没对这个节目产生阴影吗?话说她居然还能继续当主持人?” 是的,屏幕中的那位就是当时在演播厅开枪崩掉旁边的搭档的女主持人,宫本小姐,看起来那起事件对她的职业生涯并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还炒作了一番热度。 “不至于吧?”赭发青年转头看向屏幕,扫了眼,不以为然地把头转了回来,“事情都过去很久了,再说,只是一档普通的新闻节目。” “今天的访谈节目,我们邀请到了时下风头正热的金井集团的现任董事——金井宏明,接替了父亲的工作,短短时间内率领金井集团找到新的方向。” “您过奖了。” 一名身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梳成一个利落的发型,带着金边西框眼镜,不像主持人口中的科研人才,到像是要去路演的金融人士。 最上潮跟中原中也僵硬地把头转了回来,对视一眼:“……” 少女呵呵两声:“这就是您说的普通新闻节目?”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而是拉过两张凳子,两个人并排坐着,收看午间新闻。 “首先是大家都很关心的一点,您父亲的状况如何?” 金井集团并不是老牌企业,到金井宏明也只是第三代而已,真正成为医药领域的知名企业,是在他的父亲金井博司把舵的时候,现在年纪比起大部分企业家,都还算年轻,但把公司交给了还未收磨砺的第三代,却是因为—— “父亲在母亲死后,疾病就爆发出来了,上个月因为病情再一次恶化,现在在横滨的疗养院治疗,目前状态很好,请各位不用担心。” “由于突然上任,想必董事会有很多不满吧?” 金井宏明似乎想到什么,露出尴尬地笑容,打着圆场:“不满也很正常,毕竟比起父亲,我的能力确实不够,但很庆幸我提出了一条新的方向,也做出了一些成果,现在公司正在向那个方面大力推进。” 宫本小姐打趣道:“这么年轻有为,被接纳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新的方向是之前发布会提出的那个吗?” “是的。”说到这个话题,金井宏明自在了不少,仔细看下,他嘴角扬起几分得意,这时候才显得像是金井集团的把舵手,“是抗衰药。” “哈哈,真是凑巧。”最上潮冷笑两声,开始查资料。 金井集团即使是知名的医药集团,却没在创新方面有过多追求,金井博司的扩张虽然迅速,但根基却不稳固,所以才废了大功夫把他的儿子送去学医,而金井宏明本人则是按步就章地就读医学专业,之后去国外研究深造,三年前才回国,为接手自家公司做准备。 异能特务科那边目前查到的资料都是明面上的经历,包括金井宏明在国外发表的论文,研究的方向,都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信息,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的研究方向就没往抗衰方面深入过。 能够力压董事会,揽过决策权,正如采访中提到的,一定是他本人提出了相当有建设性意见的方向,并拿出了初步成果。 企业内部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从上个月开始,金井集团的股票一直在涨,从“抗衰药”流出只言片语之后,无数双眼睛盯着金井集团,而金井集团也相当有自信地进行了一系列慈善活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中原干部,您要的资料。” 中原中也微微颔首,资料翻过两眼之后,转手递给了最上潮。 “……有人干活就是好。” 最上潮发出艳羡的感叹。这份资料是中原中也在镭钵街的时候,已经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准备的,上面关于金井宏明的信息明显要查得比较深—— “考试作弊、欺负同学、买通考官……不是,八卦记者都没有你们挖得深吧?”最上潮嘀咕着,往后翻到了金井宏明在国外留学的那段时间,“这个银行流水,看起来没怎么在读书。” “社交看来也只是一般,朋友圈里面都没有值得注意的对象,哦……不过他对女孩的喜好倒是挺鲜明的,这是又花了多少钱啊。” 中原中也忍不住:“不要搞得好像你自己很穷一样!” “哈——?我的家都是异能特务科友情提供诶,不出钱的那种。”最上潮翻着资料,一面反驳。 看完了整份关于金井宏明的花边新闻,最上潮完完全全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不求上进的集团子弟,得亏是金井博司忙于工作,同时并没有拘束儿子的开销,才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儿子是个彻彻底底的草包。 哦,说草包也不尽然,毕竟人家做表面功夫还是挺厉害的,在国外留学也找好了写手,混完了文凭就回国闪亮登上社交舞台,要不是父亲突然病倒,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让他赶鸭子上架。 中原中也问道:“你觉得他背后还有人吗?” “姑且猜一下,您该不会是觉得以这位的能力做不出这种事情吧?”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最上潮细细思考,最后还是摇头,“我个人觉得这件事情并不会牵扯太多人,且不说异常会带有一定的蛊惑性吧,我一直觉得,有时候没那么聪明的人才会做出很难想象的事情。” 在最上潮看来,这个故事已经很连贯了,只是还少几点细节。 被赋予厚望却疏于学业的医药二代金井宏明,在父亲住进疗养院后,为了能够牵制董事会,巩固自己的地位,推出“抗衰药”这个概念,同时拿出了一些可以证明这个思路的药剂雏形。 那么如何证明这个思路呢?比如说能引发人体奇怪异变、但本质却是提升了细胞活性的奇怪药品,未尝不是一种方法。 派发的营养药品也是为了选择合适的实验人群,以过敏为理由把他们筛选到医院来,进行志愿者实验。 这些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况且—— “如果他提出了这个想法,为了达到这个可能完成的目的,整个集团会自发地去思考完善这些问题。”中原中也先一步把最上潮想说的话说出来。 少女笑眯眯地称赞道:“虽然我们真不是侦探剧场,但您确实是一名合格的侦探,中原先生。” 此时午间新闻已经播报结束,金井宏明的后半段采访他们并没有怎么认真在听,荧幕上的人在侃侃而谈的同时,自己却在观赏对方的黑历史,也是一种很奇妙地体会。 到最后他们已经在讨论这个发言稿究竟是不是他自己写的——这种奇怪问题。 中原中也的办公室是典型的欧式风格,或者说,除了尾崎红叶的日式风格之外,大部分办公室还是遵循了原有的设计。但和把房间搞得神秘兮兮的森鸥外不一样,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原本头顶繁琐的吊灯被拆除,几处略显无用的装饰也通通被请出房间,怎么说呢,是实用主义和大气的结合。 他自从当上干部以后,呆在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久,倒不如说是因为随着港口黑手党的稳固,目前没有需要动用到他的武力的情况,所以上次他无端被最上潮卷入了绝望症事件,其实赭发青年还挺自在的。 他的帽子放在桌上,原本搭在肩上的外套也被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这原本就是他的办公室,他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而坐在他旁边的少女显然也没有所谓的客人的拘谨意识。 ——不对,他也没见过最上潮拘谨的样子吧?这个人脑袋里真的有拘谨这个身体反应么? 他斜晲着眼,看最上潮相当自然地拿着电脑在写自己的事件前期报告,随后接到了来自沢田纲吉的电话,跑到窗边一边看风景一边说话,报告就大喇喇地放在桌面上,连屏幕都没有切走。 中原中也:“……” 赭发青年伸手将最上潮的电脑盖上,发现少女电话打着打着,已经蹲到墙角去研究地板的花纹了,他依稀听到那边传来的几句“很快、很快”“那边两个大侦探呢!能不能帮帮忙啊”“我没摸,要不要把我认真工作的监控掉给你看?” 少女轻快地抱怨着,确实不像是突然被请到港口黑手党的客人,明明是在和异能特务科的人沟通,在不在乎这里有没有在听。 中原中也想起尾崎红叶不久前曾似是而非地问过他类似的事情,大概是有关什么危机感之类的话题,他是这么回答的—— “我觉得,潮很好看透。” “是吗?”尾崎红叶细细想了一会儿,只能回忆起最上潮在三方会议上插科打诨,最后拉走了中原中也的模样,“妾身倒是觉得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不过鸥外阁下看起来很头疼。” 赭发青年听到最后半句,忍不住摇头:“有趣?算吧。复杂倒也不至于,那家伙估计没想这么多,她就是做事全凭开心、全凭兴趣,借着自己的聪明劲儿,在适当的程度上放肆而已。” 少女的喜好很明显,即使是惯于飞翔的白鸟,也会在喜爱之人的发梢间逗留停歇,而所谓危机感,断断不会在这个时候产生的。 他钴蓝色的眼睛映这窗外的影子,最上潮在这片影子的角落里,看着影子里他的影子。 第 44 章 “请进。” 两下敲门声之后,尾崎红叶的下属走了进来。办公室内的氛围有些古怪,中原干部沉静地坐在椅子上,侧头向窗边发呆,过了正午之后,阳光不会再进入这间房间,相反,那面巨大的窗户仿佛能吸走光和热一样,室外的燥热反衬出里面的阴凉。 而最上潮在分界线上打着电话。 在确认过可以无视在窗边的少女后,他开始汇报—— “尾崎大人传话给您,昨天活捉的人当中有几个是真的不知道内情,仅仅是听到走漏的风声前来打探情报的;剩下几个人当中稍微费了点劲,可从嘴里撬出来的话并不宝贵。共同点都是有某个相熟的情报商给予他们一点小情报,关于会有一艘承载药物的货船开往横滨,里面将会有巨大利益,出于对情报商的信赖,那些组织都派人过来。” “至于药物的情况,大部分知道得不多,有一个查得很深,最后线索归结到某个医院,他们查到一些端倪,所以才在今晚前来确认,不是为了搅混水。” 中原中也已经有答案:“哪个医院?” “金井综合医院。首领已经派了尾崎大人及其下属前往查探,刚出发不久。” 赭发干部点点头,来人鞠了个躬之后快速离开房间。那张从镭钵街拿到的名片还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不知是老人从哪里得到的名片,转手到中原中也手上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折痕,但上面印的内容还算清楚—— 【金井综合医院】 上面没有留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只有医院的固定电话和地址。 …… 金井综合医院,办公室。 这是金井宏明的休憩场所之一,今天刚刚做完采访的他没有选择回到东京,而是在自家医院落脚。熟门熟路地通过直达电梯上楼之后,他脱下西服外套,把定制的金丝眼镜放到一边,揉乱做好造型的头发,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 是的,他根本没有近视,所谓的年轻有为只是外表塑造出来的假象,他从国中时期就擅长用他的外表去达成一些事情,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成果。 如今即使能在电视上侃侃而谈,他也知道,他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又跟同等重量的垃圾有什么区别呢?起码垃圾还可以回收,他却只能撑着自己的躯体前行。 从做出那个提案之后,金井宏明的精神总是有不合时宜的疲惫。有一股力量撕扯着他的大脑,让他的亢奋和衰弱两个反射区同时在活跃。 男人往上伸手,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这是一双没有经过任何磨难的、软弱的手,牵不起缰绳,也把不了舵。 没等他放任完自己这股软弱的情绪,一阵刺耳的警铃声突然响起,他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到桌面的固定电话处,拨打了内线。 金井宏明:“……草?” ——天知道这个警铃,他从来都以为是摆设的! 他深吸两口气来掩饰慌张,没等金井宏明质问电话那头,杂乱的尖叫顺着电话线跑出来,直击他的鼓膜:“不好了——!!港口、港口黑手党派人过来了!!” 港口黑手党? 这几个字如同电流一般,从他的脚底窜到天灵盖,那一瞬间,男人身上的寒毛立了起来,牙齿不由得打颤两下。 是发现了……?不不、怎么会有这么快,只是昨天凌晨发生的事情啊?他们港口黑手党不用睡觉的吗?再说,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细节,不知道是哪个董事会成员提的提案,他只负责点头,为什么要承担这种后果? 以己度人,金井宏明在货轮发生冲突的时候,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身边放着明天采访需要的稿子。 “不行、不行、不行。” 房间的监控内,一个漂亮的和服女人带着一队黑西装走了进来,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大厅的保安完全没有阻拦,就被那个气势震得往后退了两步,更别提那些普通的医生护士,只能在原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尖叫声冲破喉咙。 他把视角切到后门,透过隐约的长廊和树荫,能看到几队人匆匆地往外跑,却被守在后门的黑手党拦个正着,正在一个个核实证件。 ——他们是来找他的。 这个念头猛地冲上了金井宏明的脑袋,在他的大脑当中四处乱撞。男人顶着这阵头疼,切换了好几次监控视角,在那群黑西装还没上来之前,一定还有挽留余地……让他想想,他对这家医院的构造并不熟悉,但他依稀记得…… 不知道哪里死去的记忆从他的头脑里捡了起来,金井宏明坚信自己是有几分好运在的,他飞快地换了替换衣服,把运动装穿在身上,从专属电梯下达到转换楼层。 唯一一个没有监控到的出口就是紧急通道,而凑巧的是,那个紧急通道的钥匙只有几个高层才持有,原本就是设计用来给他们在特殊时候(比如现在)逃跑用的,得亏这件事情还牢牢刻在这位学业不精的二代脑海中。 他飞快地下楼,在楼梯里面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跑,地下室外还有另一个出口,或者说从一楼…… 紧急楼梯内安装的是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灯光一点一点往下坠落,等到他快要到达一楼的时候,才发现底下的楼层的灯是亮着的——但他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几乎是急冲冲地暴露在一层的灯光中,他喘着气,透过凌乱的刘海,发现一楼的门敞开着,有两个人影靠着墙,似乎在小声交谈,幽黄的灯光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缠在了一起,显出几分亲昵。 什么啊?小情侣吗? 金井宏明一瞬间松懈下来,甚至还有闲心抽出神观察这对情侣—— 男方带着礼帽,穿着考究的西装,那个质地应该是专门去定制的,袖口是一个奇怪的标致,他从来没有见过,脖颈处带着一条黑色的项圈,映衬着姣好的面容,但又不显女气,似乎有一股迸发的热气在他身上凝聚,让他觉得有几分刺眼。 而在他旁边的少女则是一种灵动的美,她朝着身旁的青年微笑,那双如同日出般的、红宝石一样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旁边的人,清澈又透亮,不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美,却能让所有人莞尔一笑。 要放平时,金井宏明可能还会上前搭几句话,但现在是紧要关头,死神的镰刀已经在他头上高悬,他只能高声问道:“外面还有人吗?” “没有哦?” 少女似乎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往外看了眼之后,飞快回答。 得到满意的答案,金井宏明加快脚步,从他们二人旁边窜了过去。握上门把的那瞬间,似乎有千钧重从他的手部开始攀爬,他控制不了身体,发出了颤抖。 “这是……什么……” 好痛苦。 巨大压力从天而降,那股力量拽着他直接跪倒,膝盖发出重重的响声,但他几乎感觉不到那阵疼痛,身上的沉重蔓延到每一寸皮肤,比起膝盖的疼痛,肺部空气遭受挤压的窒息感更让他感到痛苦。 他努力睁大眼睛,上方传来了那两名男女的说话声。 少女抱怨道:“中原先生,让港口黑手党的客人过来干活,这样不好吧?” 港口黑手党——?这两个人也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金井宏明要晕倒了。 “哈?你说说你干了什么?”青年似乎是敲了下少女的脑门,不满地反驳,“车是我开的,人是我抓的,你除了说句话,还干了什么?” “诶——”少女拉长了声音,显得格外慵懒,把头凑近青年耳边,朝他耍无赖,“我能陪中原先生过来,已经是在工作了,难道没有给您提供情绪价值吗?中原先生?” 实际身份是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沉默两秒,伸手摁住少女的脑袋,默默把她推远,朝着门外的尾崎红叶打了声招呼:“你来了,红叶姐。” “哎呀,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说是这么说,之前金井宏明在监控中看到的、率领一群黑西装的和服女人也走进这个楼梯间。一时间,狭小的楼梯间里,竟然有着两名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一名异能特务科的部长,还有一名刚上电视,最近网路上频繁提起的明日之星。 金井宏明:“……”他为什么还不晕倒,他第一次知道他的精神如此强大。 “完全没有。”中原中也否认尾崎红叶的说法,但也一时间没有把手拿开,他们两个维持着一个古怪又可爱的姿势,一起看向本次突击事件的负责人。 “说起来,你们两个怎么会突然过来。” 尾崎红叶也是接到通知才匆匆赶了过来,她临走前留话给了中原中也,可没想到这名算得上是她幼弟的青年会后脚就赶到医院,还碰巧抓到了一条大鱼。 “和潮打了个赌。”中原中也说道这个,语气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愉悦,“看来是我赢了。” 最上潮调整姿势,终于在头顶找到一个合适放置中原中也的手的姿势,叉着腰反驳道:“没有——不一定——!!这里面肯定找不到异常,地下室里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的!中原先生是笨蛋!” “是——吗——?” 赭发青年的手突然用力,惹得最上潮一阵龇牙咧嘴。 尾崎红叶笑着摇摇头,把地上终于晕过去的金井宏明拎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他们:“搜查应该很快,别耽误太久哦。” 好像她的判断有些失误。 尾崎红叶想着刚才那一幕,忍不住推翻了睡前的想法,这分明是快要水到渠成了,看来完全不用她提点什么嘛! 第 45 章 要是现在在港口黑手党提问——谁是名侦探? 最上潮一定得意洋洋地在审讯室里举手。 金井宏明被抓之后,才发现港口黑手党并没有查到那个程度,他们仅仅是想要探查底下研究所。不过已经知道了地下研究所,离查到他身上也只是时间问题,在这点上,他并没有什么侥幸心理。 他坐在椅子上,仿造审讯室的灯光啪地打开,刺眼的灯光直直照向金井宏明,对面坐着的两个黑手党成员由于逆光,只剩下隐隐绰绰的轮廓。 男人的身上还在隐隐作痛,被重力碾压之后的酸痛让他整个人都提不起劲,他把手放在桌面上,没等对方提问,把自己想到的都说了—— “货轮那件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点头同意了董事会的提案,毕竟他们大部分人都同意,少我一票也没有用。具体细节都是提案人操手的,他似乎是找了一个靠谱的情报商帮忙,才想到这个主意……再多的我也不清楚。” “至于实验……也不是我操手的。我说实话,您们完全可以去查我的资料,就会发现我真的做不来这种事情,我只是能够摆在明面上去造势——以一个青年才俊、后起之秀,提出了不得了的天才提案——这样的形象,让金井集团的股票大涨。” “原理?姑且算是懂一些吧,其实那个药剂的原料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好像有一种凌驾于现实的力量作用在里面,药剂成分大部分都是营养剂,真正有效的是……” “是……” 男人突然支支吾吾,他双手局促地搅动着,原本有些刺眼的灯光适应之后,他的紧张感消失了大半,但与此同时,有股奇怪的感觉从他的内心深处蔓延开来,堵住了他想要回答的咽喉,他的眼睛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终停在桌角,看着不锈钢桌面泛起的光的涟漪。 地下室的志愿者都是从各个街区搜罗过来,对药剂有反应的“幸运儿”,即使身上没有疾病,医院也会胡扯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潜在病症,把人留下来观察几天,并承诺这几天不需要观察费用。 这种手法屡试不爽,他们也因此得到了大量的实验数据,在后期甚至直接发出招募志愿者的邀请,这下实验对象接踵而至,有的是冲着高额的费用,有的是为了活命。 而货船上的那批,是第一批被实验的对象,董事会决定给他们最后一支高纯度试剂,放在货船自生自灭,顺便替他们打出一个广告。 ——啊啊、他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这些细节。 坐在他面前的两名黑西装沉默半晌,在得到指示后,打开话筒,略带耳熟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过来,环绕整个房间,最终落入他的耳里:“是血吧。” 男人瞳孔猛地缩小,像被戳到什么痛处一样抬头,忍着刺目的光线,含糊地说道:“……是血。” 哼哼、果然。 在单面镜后面的少女在听到那平平无奇的药剂成分之后,已经猜到了大半。和这些“正统人士”不一样,最上潮某种意义上明白很多歪门邪道——不论加入什么奇妙咒物作为组成的药剂、受诅咒的药品、甚至说完全是营养剂,只是在【异常】作用下赋予了奇妙能力的药水,都有可能。 但最有可能、也最常见的反而是魔法侧的做法。 所谓魔法材料,不仅是非人生物上的各种拆解,包括皮毛、肌肤、骨骼、血液、眼球等等其他,当然也包括人身上的所有。而血液恰恰是最基础的材料,这才是为什么她跟中原中也打赌,【异常】绝对不会发生在金井综合医院—— 最上潮得意地朝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抢过话筒,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想想、如你所说,你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医学方面的知识有但不多,只是半吊子水平,却也足以应付普通人,但这绝无可能让你提出抗衰药这个假设。” “可事实却是……你做到了。” 少女缓慢的语速明明很轻,却犹如刀割一样,在金井宏明的脊背上刮出深深的伤口,男的头低垂,露出脖颈,暴露在灯光中,等待铡刀落下。 “那么,问题在于你怎么做到的。”少女像一名真正的侦探一样,坐在转椅上,手里捏着莫须有的烟斗,朝众人提问,却又自己解答,“这必须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你才能在金井集团有立足之地,即使现在看来你是被整个集团的利益、甚至是被不知名的规则所裹挟,但在最初,是你提出了一个完整的设想——那无疑是在见过你父亲之后。” 金井宏明的脖子微微颤动,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口鼻,他连听少女的说话声都感到困难。 他曾经很喜欢看推理剧目,谁没有想象过像一个侦探,在舞台上,高傲地扬起头颅,痛斥犯人那不屑一顾的自尊和肮脏又自私的阴霾。但现实是,他坐在这个仿造警局装潢的刑讯室,没有人给他上刑,甚至空气中一丝血腥味都没有,他坐如针毡地扮演着那可怜又可悲的犯人。 “【异常】之所以是【异常】,是因为不能用常理判断。也就是说,在接触到异常之后,一切发生的、不论生理上的变化还是心理上的变化,不论是一瞬还是永久,都是存在的。” 少女这句话不是在解释给金井宏明听,他并不知道侦探口中的异常是什么,但平面镜后的其他人稍微一愣,尤其是中原中也—— 所谓侦探间的赌局,多半都输在了信息量上,尤其是在异常这个方面,没有人比最上潮更懂。由于没有侦探帽,这位临时上任的少女侦探带上了重力使友情赞助的帽子,宽大的帽檐下,一双眼睛熠熠发光。 金井宏明如果能看到这幕,想必会更加晕眩。少女此时的形象,正如同他年少时看到的,是舞台上高高在上的神女,无情地斩下审判的利刃。 “在父亲病倒并送到疗养院之后,你理应立刻前去探望,这是应当的,毕竟你对父亲的爱和尊敬无从指摘,否则你也不会在他面前想方设法地扮演精英形象。在病床上,你看到虚弱的父亲,他身边高悬的点滴瓶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 “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呢?金井先生?” 男人微微抬起头,他不敢接触灯光,局促地呼吸着,记忆被带回了那个午后。 “……发生了奇迹。” 一瓶不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也不存在于世间的药突然出现在护士的药盘中,它是那么的绚丽,明明没有颜色,和周围的药剂并无相差,但放在那里,人就是会突兀地感觉到,那是不应该存在之物。 作用是什么?目的是什么?是否有危险? 在那个瞬间,这所有的疑虑都被放下,他们几乎是虔诚地看着那针药剂注射进了金井博司的体内,护士小姐如同平常一样悄然离去,而他们父子坐在病床前长久地沉默,不知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如您所说,这就是【异常】,而你的父亲也变成了【异常】的依凭物。他没有痊愈,只是身体维持在了虚弱的状态,却又不会继续虚弱下去,这无疑是奇迹,而除了你和你的父亲,没人察觉到这个异常,连亲手注射进药剂的护士小姐,想必都没有感觉,在她看来,那只是一次稀疏平常的换药,但从那天之后,这位病人的情况稳定住了。” 少女侦探的话还在继续,她几乎是描摹出金井宏明这段时间的挣扎和举措:“可一个需要点滴不离身的虚弱的病人,和一个并没有真才实学的骗子,如果稳固住岌岌可危的金井集团,如何制衡董事会那群豺狼呢?” 她轻笑着,放柔了语气,好像恶魔一样在男人耳边低语—— “是你发现了,医生检查出没有任何异常的血液,你鬼使神差地留了一管。虽然没有真才实学,但姑且还算是一名医学生,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混合出带有你父亲血液的药剂,并做了实验。失败概率很高,却足以让董事会的成员看到奇迹的发生,那是通往金井集团未来的另一座道标。” 侦探已经揭晓了谜底,换做是在剧目中,犯人应该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控诉着自己的不幸。可金井宏明在最上潮说完的那一刻,却感到无比的轻松,扎根在他心中那令他难以喘息的、隐秘的经历被这么□□地曝晒在白炽灯下,他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隙。 金井宏明是一切的主导者吗? 是也不是。 “指摘犯人从来都不是侦探的任务,侦探只是为了找出真相。那么,最后再问一句,无知又好奇的潘多拉啊,你打开的魔盒里还有残存着什么东西可以告诉我们吗?” 金井宏明沉默半晌,低沉地回答道:“那个疗养院现在很危险,董事会在知道内情之后,把实验濒临死亡的人全都扔过去了,包括医生和护士也全换了一遍。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会中断信号,仿佛自己独立于一个空间的感觉。” “唔……我大概了解了。” 最上潮关闭话筒,转头看向后面的人—— 平面镜后面是一间不大的会议室,办公桌周围坐满了人,昨天晚上开会的成员几乎都来了,首位依旧坐着森鸥外,最上潮的旁边除了诸伏景光之外,还多了降谷零。 第 46 章 森鸥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的眼皮耷拉着,双手交叠,轻轻放在下颌。沉默半晌之后,他开口称赞道:“了不起的推理,最上君。” 充当了一把少女侦探的最上潮脱下帽子,微微颔首。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看着这位客人手里拿着的还是他干部心爱的帽子,忍不住勾起嘴角,下一秒他目光逡巡全场,落在降谷零身上,也不过多停留,沉声道—— “既然已经知道在哪里,那不必我多说,我希望后天可以看到报告在我桌上。” “是,BOSS。” 周围人迅速起立,跪在地上,朝着森鸥外的方向微微前倾身子。 最上潮坐在森鸥外的正对面,正对着这位掌握着横滨地下势力的首领,老神在在地眨了两下眼睛:“……” 来这一套有意思么森先生。 不过也是在这个时候,森鸥外才显得像一名首领,他在跟最上潮接触的大多时候,都不是太难说话,即使是跟种田山火掰扯,两个人由于彼此算是老熟人了,交谈起来也多是在话中含沙射影,很少需要抬身份出来。 主要是给谁看的呢。 少女偷偷用余光看了旁边略显紧张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找到了答案。 …… 金井博司所在的疗养院是一家私人医院。 它是金井博司在早年期间亲手提出的方案,地点在横滨边界,依山傍海也不失为一种休闲方式,可惜他低估了横滨的混乱局势,在疗养院建成之后,只有寥寥几个人在里面住过,但由于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也没有太多纠纷。 而在一个月前,金井博司入住之后,这间疗养院目前的病人只有他一人。 车辆行驶到那片区域之后,导航就失效了,幸好他们准备了纸质地图,按着地图的路线继续前进。 金井宏明上次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前,这片区域在【异常】的作用下,有了之前封闭学园的趋势。事前准备的通讯装置已经听不到回应,最上潮把耳机摘下来,看着窗外高大的枝丫,随着车的行进,仿佛无数双高大的手向他们延伸。 声音不见了。 风声、虫鸣、通讯装置的电流声,在同一个瞬间全都静止,只有车行进时候的颠簸让他们感觉到还在现实中。 最上潮喃喃道:“一车人开往某个已经知道是诡异的建筑,并且在路上就已经开始有异样,导航失灵,通讯中断,如果再加上暴雨和刹车失灵……” 坐在副驾驶上的诸伏景光:“潮君,还是不要吓自己,什么事都……” 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充当司机的港口黑手党成员降谷零轻轻说了声抱歉:“刚才路上有个坑,没看到。” “没错,就是这种在有人劝解时候突然的颠簸!神来之笔!” 少女猛地拍掌打破车内的宁静,这里是丧尸公馆探秘小队一号,车内的成员是经典的四人组合——充当司机的老好人大哥,有些害怕却经常出来规劝的调节人员,肩负着重大使命的主角,以及负责恶趣味的气氛组。 肩负着重大使命——需要在第二天把报告送到首领桌上——的主角中原中也拳头痒了:“你们几个,昨天休息得很好是吧?现在很有活力对吧?” 诸伏景光干笑两声,车内重新归于平静。 他跟降谷零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两个人呆在港口黑手党提供的员工宿舍里面彻夜长谈。对于这次异常事件,港口黑手党的反应太快,只留了一个晚上休整,第二天就拿着疗养院资料出发。 这比他们预想的分别时间来得快得多。 说是彻夜长谈,其实几乎是降谷零单方面在述说这几年的经历——毕竟诸伏景光的记忆其实还停留在自杀,而对降谷零来说,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金发的、名为波本的卧底诉说着自己的生活,黑衣组织的事、赤井秀一的事,以及如果世界真的有主角的话,应该是他的江户川柯南。降谷零在黎明到来前说着黑夜的事情,诸伏景光注视着他的眼眸,沉默不语。 他什么都不需要说。 脱离了人类的身份,诸伏景光现在可以靠着最上潮的魔力,几天不睡觉都没有问题,他静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直直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直到破晓。 车在疗养院门前停下,黑蜥蜴已经先行到达,本次行动并没有带太多人过来,甚至还没有搜查医院时候出动的人多。 按照最上潮的推断,这次并没有存在什么咒灵,也不会产生巨大的怪异,照理说中原中也一人足矣,但森鸥外坚持组了一个小队前往。 面前的疗养院如同资料上那样,全身漆上了亮白色,在深山中显得格外刺眼,周围原本郁郁葱葱的绿茵呈现出一种凝重的、浓稠的绿,像是水彩颜色干涸结块的样子,成片成片,阴暗又潮湿地附着在疗养院周围。 庭院里有几滩积水,明明这几天并没有下雨,突兀地点缀在石子路旁边。 “不是鬼宅啊……”最上潮闭上眼,感受这片区域的气息,评价道,“说是魔女的巢穴比较准确。” “那是什么感觉?” 站在大门口的赭发青年没有急着开门,而是转头看着旁边的少女。少女今天没有穿上她惯常的魔术礼服,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改良裙装,层叠的裙摆底下藏着枪械和魔力宝石,整身的打扮像是要参加葬礼一般。 “唔……”少女沉思片刻,形容道,“魔力充斥着整片区域,尤其是里面,好像被压缩了一样,有种膨胀挤压的感觉,尤其这扇门——总觉得中原先生要是打开它,里面会是另一个空间。” “哦——?那能让我稍微提起一点干劲了。” 位于港口黑手党、乃至整个横滨的武力顶点,中原中也微妙地扯开笑容,重重地摁下门把手—— 吸力。 巨大的吸力从门内争先恐后地涌出,拽住包围在门口的一行人,直直地往门里坠。里面是大片黑暗,那份失重感很快消失,仅仅一两秒,脚底重新踩在了不知什么材质的地板上。最上潮眨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突然失明之后,才有工夫感知周围。 她是被吸力、不对,她是被中原中也拽进门的,此时青年的手还紧紧握住最上潮的手腕,少女生疼地轻轻转动左手,对方才微微放轻力道。 这片黑暗十分古怪,并不是眼睛适应之后,就可以隐隐绰绰地看见周围,反而在里头呆得越久,连自己的感知都在渐渐抽离。 “有人吗——” 随着远处降谷零的呼声响起,这个巨大的亚空间才仿佛被激活一般,亮堂了起来。 构造物无序地在半空漂浮,内里也是雪白的墙面无穷地向上延伸,像是高塔一般,望不到头。最上潮跟中原中也被传送到疗养院宽大的前台桌面,明明还是在空中,却有实地般的触感。 抬头往上看,交错的病床和长椅随意在他们头顶排列,原本存在于疗养院的物件都被打乱,安置在这个立体空间的任意角落,最上潮试着触碰斜上方的盆栽,随着最上潮的发力,那株白玉兰往右方缓慢移动,在接触到某个看不见的屏障之后,突然消失,从他们的下方出现。 他们略过脚下的前台桌面往下瞥,巨大的欧式吊灯就在他们的正下方,这样从表面粗浅地探,并不知道深浅。 中原中也:“这就是你说的亚空间?” 最上潮干笑两声,没有回答,而是往降谷零的方向看去。 他和诸伏景光以垂直于他俩的方向站立,不同于他们这片区域无序的漂浮物,降谷零站在由旋转楼梯组成的无限长廊中上,原本干净的木质楼梯像是抹上了一层已经氧化发黑的血液,粘稠地附着在表面。 楼梯口一个孤零零的1F指示灯损坏了半块,掉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 黑蜥蜴们四散地分在各个角落,有的倒吊站在他们头顶,有的被这些杂乱的遮盖物遮住了踪迹,被传送进来的瞬间,这个如同无数碎片随意重组的亚空间将他们也分散开,安置在不同的初始地点。 立原道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种情况算是什么……” 平时少言寡语的银环视周围,发出感叹:“好像垃圾场。” 是的,说巢穴也好,说垃圾场也好。这个空间给人的印象只有无序和杂乱,连给予的光源也像是废弃的人造灯发出的过曝白色污染,衬得本来就惨白的墙面又失去几分颜色。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妄动,只能站在原地打量。 “啊啊、中原先生,您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像是什么吗?” 最上潮在脑海里描摹出所有人的位置和空间的奇怪角度,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 赭发青年皱着眉头:“什么?” “像是监控,像是剧目,把不同的画面,不同的戏码拼凑在一起,让观赏者同时欣赏到所有画面。占据屏幕最大的是谁呢?谁又只是这几场戏剧中的过场人物?还有——这个戏剧想要的终点是什么?” 少女轻灵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这个空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难看。 穿着葬礼服的少女却没有任何表示,她早就习惯这种【异常】造就的舞台,不论她怎么调整,最终这个盛大的【异常】事件都会在无形之中搭建好舞台,拉上它喜爱的演员上演一出好戏。 “我上次说过了,我喜欢好结局,也喜欢创造好结局。”少女伸出手,指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她的眼睛在这片惨白下格外刺眼,像一团火焰,势不可挡地燃烧拉过来,“所以,这次的主角们,往上跑。” 随着少女的话,他们预料中的,那些被扔进来的实验品突然出现,朝他们嘶吼——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跑!” 第 47 章 降谷零咒骂了一声。 在少女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跟诸伏景光脚下的台阶突然开始崩塌,要不是少女确确实实是异常的解决者,他都在怀疑是不是最上潮把他们骗进来的。 台阶崩塌的速度并不是太快,他们两个经常锻炼的大男人还算可以应付,他有些明白最上潮说的“往上跑,不要停”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看着头顶无法穷尽的旋转阶梯,暂且只能苦中作乐。 好歹他们这个空间没有奇怪的试验品,是吧? 他分神向外望去,旋转阶梯之外的,是光怪陆离的打斗场景。 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明显和他世界不一样,早在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候,降谷零就已经深刻认知到了—— 为什么正常人、没有异能力的正常人立原道造可以从两层楼跳下来,还连带一个帅气的空中翻滚,并且在空中还精准地开枪击中对方的太阳穴? 为什么、带着口罩、平时没有存在感的银可以一手小刀玩得眼花缭乱,速度快得好像有瞬移能力一样,利落地出现在病人面前,随即又跳到另一个人头上? 你们去演特摄片好不好?何必在这里当什么港口黑手党成员呢? 显然降谷零已经彻底忘记自己在摩天轮上徒手打斗的壮举,满脑子都被周围人夸张的身手给吸引住了。他一边向上跑,一边在心里默默思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上潮说主角是他们两个,但总之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不跑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说到最上潮,这名他的幼驯染的现任上司,降谷零心里是很微妙的。 一方面是诸伏景光之后要跟着这么个大人物,会不会被迫卷入什么更多的奇怪事件,另一方面是……那名少女未免也太恶趣味了! 尤其是在知道她明明在餐厅打了个照面就知道他的偷渡者,还放任自己在港口黑手党调查,以便观察情况。 行事风格也没有定性,能在会议场合撑得住敌方首领的威压,但开玩笑也不是太分场合,难以理解的是,还跟竞争势力(姑且算吧)的干部关系紧密,降谷零真的要不安了。 他侧着脑袋去看造成他不安的源头,异能者们的作风又是另一回事了,不仅局限于好身手,更多的是能力造成的、令人深深敬畏的暴力美学。 突然被放出的试验品如同金井宏明所言,是把濒临死亡的人类,还有已经死亡的试验品通通运输到这个疗养院放置,期间会再次产生什么异变,已经不在他的预测之内。 在他们看来,这些还在行动、却没有任何意识的人类?不,这不是人类。说得直白一点,在场都是见惯死亡的黑手党,死在他们手下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深切知道活着的人、即将濒死的挣扎、温热的尸体和冰冷的死亡之间的区别。 面前不断朝他们伸手的生物,仅仅只是将人类死亡后的躯干变成原料制作而成的会动的死尸罢了。 那么,有比送这些没有灵魂的躯干再次下地狱更重要的事情吗?没有。 广津柳浪手还插在自己一年四季都穿着的黑色长风衣的口袋里面,但凡靠近他的试验品全都被斥力打飞,他呆着原地,形成一个真空的的包围圈,不断击落涌上来的活人偶。 他们所在的空间被扭曲成奇怪的角度,每个人站的平台都不一样,但这些人偶突破了空间的束缚,如同蝗虫一般,从各个角落出现。 “打不完的。” 因为还在横滨地带,最上潮的魔术储备会自动回复,再加上携带了数十颗充满大源魔力的宝石,她自认为已经是准备充分了。可现在这个情况多少让她有些头疼,以这样的消耗速度,很可能会先把她的魔力耗尽,也还没拉过这场剧目的进度条。 她思考片刻,把改造咒具收起来,把场面交给中原中也来控制。 “这些东西不会被消耗光吗?”中原中也并没有释放太多污浊,他踢着脚下踏碎的石子,簌地一声,石头窜过了人偶的太阳穴,身后几个人偶的脑袋上同时出现血孔,直直倒下,成为后继者的踏板。 “把我的魔力消耗光也不一定会结束啊。”最上潮嘀咕着,蹲在由中原中也划出的保护圈内,观察着降谷零那边的情况,“您发现了吧,中原先生,这些东西——” “啊、我知道。”赭发青年捏着活人偶的脑袋,微微用力,并没有发生想象中脑浆四溅的场景,那个人偶变成了一滩泥水,不带任何痕迹地蒸发,重新流入这个空间,“这玩意儿可以无限循环是吧?” 一开始出现的还是由尸体构成的活人偶,但会有这么多尸体吗?在加上这个独立的亚空间的戏剧性,这种没有尽头般的架势……果然,出现的人偶已经变成了纯粹是空间的产物,他们与空间是一体,就算消灭,也只是让他们归于母体,下一秒就能重新出现。 “潮——我把这个空间砸了有用吗?”赭发青年不是很有耐性,提出了一个令人心动的提案。 “没有前人经历给您参考啊中原先生!如果您控制不住自己连我们都砸了怎么办?”最上潮动摇三秒之后,还是阻止了这个想法,“这个情况不同的。如果说上一次是非常传统的打怪模式,我们只要把最终敌人打倒就能结束,那您想怎么来就这么来,但这次不是,这个亚空间跟幻境一样是有触发机制的。” 依凭于现实,又独立于现实存在的亚空间,最上潮碰过几回,由于之前她的魔力有限,她没有尝试过中原中也想要徒手拆空间的做法,而是中规中矩地按照规则来解答—— “会有诘问的,正如在歌剧的高潮总是会抛出引人深省的问题一样,这种亚空间也是,它没有什么难度,解答的办法仅仅只是回答出它想要的答案而已。” 赭发青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问出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如果没答出它想要的答案怎么办?” “……是这样的,我如果没答对之前的答案我怎么会站在这里。” “……很有道理。” 少女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我觉得不必担心。被牵扯进【异常】的人往往都是它想要从中获得答案的人,换句话说,这个空间就是在等待我们回答它的诘问,大不了、大不了——” 最上潮瞥了中原中也一眼,对方看起来跃跃欲试,钴蓝色的眼睛等待着她的答案。 不管了!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中原先生您试试能不能把这个空间拆掉吧!您看起来真的很想动手,我陪着您就是。” 中原中也突然笑了,从认识以来,最上潮见过他很多笑容,多半是温和的、内敛的,赭发青年的表情并不少,不论是皱眉还是轻啧,都很有活力。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咧着嘴,勾起一抹充满狂气和侵略性的笑容,衣角在重力作用下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上漂浮,钴蓝色的眼睛里有几丝红光闪过。 “姑且让我热热身吧。” 他活动着双手,细长又充满力量的手指交缠又分开,深红到发黑的能量在他的手指中间汇集,那是重力汇成的、能够摧毁一切的力量的缩影,最上潮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以赭发青年为中心,狂暴的力量在这里酝酿。 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能量球出现在众人的上方,惨白到失色的空间里面,由深红和漆黑组成的球体突兀地呆在青年的手心,如同被吸进门那瞬间大家看到的漆黑一样,这颗球体里面同样有吸收一切、吞噬一切、摧毁一切的倾向。 最上潮蹲在地上稳住身子,看着中原中也以一个熟练的姿势把那个球体抛出—— 原本挤压着往前冲的活人偶像保龄球一样被击飞,触碰到球体的那一部分直接化成粉末,在他们发出嘶哑又尖锐的惨叫之前,那股力量仿佛附骨之疽,直接把他们的身体化成了泥水,从天而降。 在黑色的雨之中,重力直直撞上惨白的墙壁,两种力量互相吞噬,最后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立原道造猝不及防地被淋了整身泥巴,他恶狠狠地抹了脸,抬头看到自家重力使潇洒地扔出重力球的背影,下意识长大嘴巴,替其他人感慨了一句:“……我草啊……” 他彻底无语了,他能明白中原中也很想活动筋骨,毕竟他也和对方喝过几次酒,闲聊过几次天,这位年轻的干部大人比起大部分人已经稳重太多了,不至于在现在这种时候……一定是那家伙说了什么吧?一定是吧? 立原道造盯着蹲在地上的最上潮,都快没有力气说话了。 异能特务科到底在搞什么搞出了一个这么放飞的部长,要不是种田山火力排众议,五条悟替她背书,加上最上潮本身可有可无的态度,她早就不知道被举报多少次。 在港口黑手党当卧底的他真的好累,他为什么要操这种心。 爆炸声结束之后,并没有什么改变,正当众人觉得暴力破解不可取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回旋在上空,宛若机械合成音的、无机质的女声高问—— 【————————】 第 48 章 永生是一个古老的话题。 人类对生命的追寻从来没有停歇住脚步,在死亡到来之际,总会有许多人在镰刀落下的前几秒,不住地祈愿——要是能够永生就好了。 想要拥有无穷的力量、想要拥有年轻的皮囊、想要拥有永恒的生命,这是人类欲望的折射。 在这片黑雨中,【异常】发出了它的第一个诘问—— 【践踏永生的人啊,为何?】 巨大的钟声在空中敲响,时间凝固住了,不论是活人偶还是下坠的台阶,都在此时停止运行,舞台上的侵入者被巨大的聚光灯追着身影,等待作答。 还在向上攀爬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说出了各自的答案: 诸伏景光冷淡摇头:“因为没有意义。人类的意义并不是靠永生堆砌起来的。” 降谷零沉声叹息:“因为没有必要。我想做的事情不需要以永生为筹码。” 聚光灯闪烁了两下,似乎在思考。他们两人趁着这个时候往上爬了好几层,暂且脱离岌岌可危的台阶,比起其他人的打斗,他们两个只是一直在重复机械的楼梯运动,还没到累,但可以预想到之后的体力地狱。 聚光灯下的剩下几个人各自思索,不,他们其实没有思考几秒,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 立原道造靠在旁边的桌上暂做休息,他身上的泥水正逐渐挥发,但还是忍不住嫌恶地盯着自己的衣服,张口就来:“这种好事你爱给谁给谁,反正别给我,我把我想干的事件干完就要痛快去死了。” 芥川银站的地方正巧躲过了黑雨,她站在一小块看起来很快就会坍塌的天花下方,冷冷地说道:“同上。” “哈?!你就不能自己回答吗?抄我答案几个意思?” “……呵。” 无视了这两位下属的隔空吵架,年过半百的沉稳老人广津柳浪轻轻笑道:“老夫可还希望有一堆后辈在我的坟前送花,可别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聚光灯又闪了几下,周围渐渐变暗,仔细观察,那群被摁了暂停键的活人偶在细微地颤抖着,他们并不能拖延太长时间。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他目视前方,那张充满狂放笑容的脸还没有收起,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同样没有任何意义:“我选择成为了人。” 而死亡是人类的宿命。 他的未尽之意最上潮充分了解到了,她从第一眼看到中原中也本人,就知道对方并不能说是纯粹的人类,他是混杂了人类和神明的造物,漆黑的力量在血液中翻滚,但灵魂却比她见过所有,都来得明亮。 那是只有人类才能点燃的火光。 少女定定注视着赭发青年,两人目光相接之后,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视角,看着脚底的影子。影子在倾斜的光束下被牵拉出一定长度,她的双手微微抬起,投射在地上的,是一个仿佛天平的造型。 最上潮如是说道:“你要在天平的另一端放上什么,才能承受起永生?” 啪的一声,聚光灯消失。时间重新流动,原本惨白的墙壁在黑暗之后,变成了漆黑,像是重新换了一块幕布,漂浮在空中的吊灯诡异地发出光芒,充当这个空间唯一的光源。 “新的一幕是吧?请问这怎么解释呢,名侦探?” 空间并没有被破坏,他们却也成功进入了下一幕,赭发青年不太理解,询问他身边的少女。 被称呼道名侦探的最上潮“啧”了一声,她确实最了解【异常】,但也不是百科全书,这种事情关她最上侦探什么事?让织田作之助这个写小说的过来指不定能弄……懂? 等下、小说? 这个亚空间虽然有意识,但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根据设定好的程序去触发的,也就是说——不论是越来越多涌现的活人偶、突然暂停进入的问答时间和剧目的转换,都是达到触发的条件才有了变化。 侦探少女蓦然之间有了想法,她抬头看向天穹,微弱的光线艰难地照出人偶的影子,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脱离了人类的姿态,与这片黑夜融为一体,变成粘稠又修长的人形鬼影,他们伸手,在黑暗的掩盖下,露出爪牙。 如最上潮所介绍的,这类亚空间的危险性不高,重要的是精力和回答。她之前几次都是在打消耗战,即使不主动去提前触发关键点,只要时间足够,总会消耗完进度条,但现在最上潮有了新的想法。 这场剧目——如果硬要取名的话,多半会称作“永生之寻”之类的。是如同史诗一般的舞台剧,由离经叛道的冒险家诉说各自的命运,在裙摆摇曳和刀光剑影之中,划破虚妄的黑暗。 如果是这样的故事的话,她再熟悉不过了,毕竟她的周围都是这样的人啊。 “中原先生。”最上潮朝赭发青年伸出手,嘴角衔着一抹即将接受挑战的笑容,朝他说道,“把我扔上去,再把我接住。” “哈——?”中原中也挑起眉毛,似乎需要一个解释。 “这可是作弊,中原先生。”最上潮凑到青年面前,眼里刘波转动,轻声调侃道,“您要知道,即使是助手也不能提前知道侦探的答案,何况是您呢?” 中原中也拉住最上潮伸出的手,不论多少次,少女冰冷的体温总会让他皱眉:“是吗?我以为我应该可以知道答案。” “怎么会?”少女故作震惊,随即放声笑了出来,她攫取着中原中也掌心的温度,说着足以匹配上这场剧目的台词,“侦探的答案可是要留给最重要的人显摆的,这可是所有侦探的美学。” 没等中原中也反应,最上潮再次笃定地问道:“您能接住我吧。” 掌心的热度蔓延到腰间,中原中也的气息离她很近,她被轻轻搂在青年的怀里,温热和平静地呼吸在她的头顶吹起发梢,在这样的黑夜里,这样的嘈杂声中,她却可以听到青年强劲有力的心跳。 他们以一个华尔兹的起手姿势交错站立,虚握的双手高高举向斜上方的头顶,随着中原中也的动作,他引导地带着最上潮绕过一周,随着红光闪现,少女被送上高空。 “——你们那边能不能消停会儿!!!”立原道造无视了什么港口黑手党干部、什么异能特务科部长,他看着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人影高高飞起,扫腿把进攻到他面前的活人偶2.0踢走之后,崩溃地大喊。 “不——行——” 少女还有闲心回他的话,途中微弱的光芒点缀她的裙摆,轻柔的羽衣在空中凝固出一个优美的形状,如同纷飞的羽翼一般,少女在空中轻旋,大概在停止上升之后,她趁着滞留在顶点的那几秒,驱动了魔术刻印。 作为阿赖耶识的守门人以及御主,最上潮可以使用和她缔结契约的从者的宝具和能力,她最常用的是恩奇都的天之锁,而枪械精通也是沾了Reborn的光,在沢田纲吉降临之后,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另一种新的力量在她的身体中酝酿。 沢田纲吉所在的力量体系是死气之炎,这是一种以人的信念为燃料迸发的火炎,甚至还分成各种属性,一度被少女评价“凭设定就已经很JUMP了”。 但现在就应该这样吧—— 橙黄色的、小小的、温暖的火苗在少女的手心燃起。 象征着无尽活性的晴火炎高悬于半空,代替了那几盏忽明忽暗的人造光源。火苗在空中分裂成无数的火星,从下面抬头看,黑夜突然星罗密布,星星簇拥着、围绕着,随着少女的降落,火焰化成流星,划破了黑暗。 这个时候应该感叹什么? 芥川银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怔怔地愣在原地,看着火焰的流星从天而降,像流动的、融化的铁,像飞舞的、轻快的荧,落到活人偶的身上,都没有半丝声响,变化成了青烟。 那有么一抹火星打在她的脸上,融入到她的身体里,她的疲惫和沉重全都被温柔的火给吞噬掉了。 少女同流星般坠落,她没有用任何的魔术,也懒得想办法减缓自己的速度,而是放松地任由自己下坠,在几秒之后,她重新落入了重力的怀抱。 时间在此刻再次暂停,黑夜构成的幕布上还残留着最上潮留下的点缀,而那个女声第二次出现—— 【追寻者们,是为了理想还是私欲?何为从不停下喘息?】 也太有针对性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逡巡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身上,他们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最上潮从一开始就说,那是属于“主角们”的舞台。 也是有这样的情况。 最上潮站在地面上,回想起自己为了图省事写的《异常事件介绍及处理指南》当中,提到的关于偷渡者和异常核心之间的关系。 有这样的一些异常事件,往往规则的核心想要降偷渡者卷入其中,换句话说,它想要替它认可的主角打造舞台,发出诘问,给予一场盛大的落幕。 降谷零就是其中之一。 第 49 章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我替世界打补丁那些事最新章节、我替世界打补丁那些事圣耶耶、我替世界打补丁那些事全文阅读、我替世界打补丁那些事免费阅读、我替世界打补丁那些事 圣耶耶 《我替世界打补丁那些事》简介: 我是最上潮。在被异能特务科忽悠后我离开混得风生水起的咒术界来到横滨,却得知除了两个临时文员之外,黑心公司没有给我更多的配置。带着眼镜、仿佛下一秒就会猝死的同事假笑说道:“反正最上你的能力不就是召唤么?快召唤出你的未来部员吧!”这种仿佛黑心偶像梦工厂的台词震撼到我,尤其是这个公司还没有能力让我往这个黑心梦工厂氪金。而我转头看看我那些住在我家还不上缴房租的梦工厂未来部员——使唤不动的黑心家庭教师、有常识不足容易出事的乌鲁克美丽泥人、被当成魔女的小女孩、前杀手朝我露出会心一笑。我:“……”我:“算了,我就知道靠官方是没有钱途的。”远远看着那富丽堂皇的五座大楼,我觉得是时候思考下一份工作了。Ps.本人团队正在招人,愿者速来!急急急急!——————另一个版本的文案:这是一个奇异诡谲的世界,有数不清的异能力、咒术、魔力带来的狂想。也因此,这种不科学的世界壁垒摇摇欲坠,和阿赖耶识签订契约成为救世主的最上潮,今天也为了解决这个被入侵得乱七八糟的世界而奔波——什么?你以为救世主是什么好事情?那可是没有工资的苦差事啊!温馨提示:1.正文第三人称。2.正剧向、原创剧情向、本质轻松沙雕文。3.前几章是引入,比 第 50 章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理论上还是未成年、不能进酒吧的少女坐在吧台上,目色凝重地看着面前整面墙壁的珍藏,觉得这场夜不归宿有些微妙。 如果不小心被关在这里,好像都没有人能来救她。 是的、最上潮现在所在的这个酒吧——姑且算是酒吧吧,是中原中也家里的地下一层,试问一个正常人会把自家地下室改造成酒吧吗?这个爱好也太奢侈了吧?港口黑手党干部也太有钱了吧? …… 回到一个小时以前,在最上潮说出那句话之后,中原中也愣了几秒,提议道:“那要不要去喝一杯?” 早就听闻他们港口黑手党成员会在出任务之后相约酒吧小酌一杯,最上潮以前跟着Reborn在意大利生活的时候,一周总有那么几天,Reborn会消失一整晚,或是大半夜才回家,或是第二天清晨精神奕奕地出现。 她试图跟踪过几次,最后在酒吧前面就被Reborn拦截,遣送回家。 ——现在机会来了! 少女忙不迭应下,却没有想到中原中也径直开车回家。 中原中也的住宅坐落在横滨的中心区域,这一片的住宅密度不高,中原中也开车进来的时候,几乎没听到什么嘈杂的声音。 他的公寓是一栋二层的小别墅,看上去充满生活气息,他从成为干部之后就搬到这里,原本并没有打算怎么整修这间别墅,但在太宰治炸了他的车库之后,他干脆直接按照他的喜好全部翻修了一番。 当然包括这个宽敞的地下酒吧。 足足有一面墙壁的红酒珍藏,另一面墙壁则是一些其他酒品,全都整齐排列在嵌入墙体的柜子里。长条形的吧台并不大,只能容纳两三个人,从座位的磨损程度来看,中原中也并没有怎么邀请朋友来自家做客。 由于已经回到家,赭发青年随意地将外套放在沙发上,挽起手腕,原本扎在一侧的小辫也已经散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慵懒,和最上潮所看到的任何状态都不同。 他看着少女一副正在神游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很紧张吗?” 这个问题一出,中原中也有些后悔。 地下室的灯光是橙黄的暖色调,但不显昏暗,最上潮坐在他的对面,单手撑着脑袋,侧头打量这间屋子。复古的吊灯投射下光线,少女鸦羽似的发梢在灯下显得有些发黄,几缕翘起的头发随意地勾起弧度,耷拉在她的肩膀处。 少女鲜红的眼睛此时半眯着,眼底有大块大块的色块在浮动流转,不是鲜艳的日出,也不是流动的血液,现在她的眼里是无声燃烧的烛火,幽静而沉默。 她通常都是情绪饱满的,中原中也没有见过此时仿佛油画一样的少女。 “……不,我只是在想。”画中的少女开口,把他的情绪击碎,“当港口黑手党干部真的很有钱啊,中原先生。” 他有时候真的在怀疑,少女的脑袋里面是不是真的少了一些情绪,他很难想象最上潮羞敛或是紧张的神态,她似乎什么时候都这么游刃有余,即使是在港口黑手党干部家中的地下室,也只是在想些奇怪的问题。 “还好吧,你应该也不差?”中原中也转身走向酒柜,问最上潮,“有什么想喝的吗?” “唔……马上就要送走降谷先生了,那么请给我一杯波本。要七分糖。”最上潮仿佛在奶茶店一样点单,随后琢磨着,“没有吧,异能特务科很穷的。” 中原中也是一名合格的红酒鉴赏大师,但不是一名合格的酒保,赭发青年对少女的要求置若罔闻,他按照自己的心意给拿起酒杯,发黄的液体冲击到杯内,卷起细微的浪花。中原中也后颈处的头发往两边拨走,纤细的颈部暴露在空气中。 “是吗——?你之前收集的宝石可不便宜。” 混合了一些气泡水的酒液被送到少女的面前,中原中也拿出没喝完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些吗?那些都是五条悟送的啦,我很少自己买。”最上潮拿起酒杯晃了晃,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杯中的气泡和泛起水珠的外壁,稍稍品了一口,作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要真的都是自己买的,我才不来当什么异能特务科的支部部长呢,肯定留在东京当咒术师赚外快啊!” 不得不说,咒术师的工资真的很可观,每一次任务的奖金已经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金额。即使没有什么拯救世界的情节,绝大部分咒术师的梦想也是干个几年捞笔钱之后就退休过普通人的生活。 最上潮回忆起那个场景,就恨得牙痒痒:“毕竟他有钱到可以把宝石当成玻璃弹珠,为了维护宝石的尊严,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哦——”赭发青年意味深长地拉了个长音,有趣地看着少女皱着眉头,如临大敌的表情,“是你自己说要喝酒的。” 少女又喝了第二口,依旧是那副表情,她现在对于酒吧的探索兴趣已经浩然不存,放下手中精致的酒杯,她看向地下室的另一头—— 作为一个单人酒吧,这间地下室确实有些宽敞,对面的墙角放着中原中也不知道从哪里淘过来的留声机,旁边的架子上整齐排列着一本又一本唱片,按照年份和类型分类,已经塞满了一个储物柜。 “是、是,是我说的。”最上潮应下,坐在高脚凳上,轻轻地晃动小腿,她的身上还穿着那身衣服,脚上的皮鞋因为今天的奔波有些磨损。 可是不好喝啊。 最上潮侧头看着中原中也细细品着属于他的那杯红酒,暗红的酒液从倾斜的高脚杯流出,青年的喉结滚动,颈圈前面点缀着的装饰也随之变化光线。 “——” 少女喜欢什么? 一切新鲜的事物,一切有趣的事情,一切勇气和梦想。 除此之外呢? 她喜欢流动的火焰,明亮的灵魂色彩,还有动起来的人。 最上潮在意大利的时候,Reborn为了培养她一些基础的艺术情操,带她去参加了很多绘画和雕塑的展览,受欧洲艺术流派的影响,意大利残存着很多极具艺术性的杰作。 流畅的人体线条凝固在雕塑上固然好看,但终究是冰冷的雕塑。 少女的眼睛褪去了灯光掩盖的那层暖纱,明亮又鲜艳的红色直直看着赭发青年,她的瞳孔骤缩,像捕食者的眼睛,在远方观察着目标。 中原中也没有放下酒杯,他的手套常年带着,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壁,透着凸起的玻璃,少女的眼神没有一丝扭曲,他定神看了最上潮两秒,也没觉得被冒犯,而是组织着语言:“你的表情……” “什么?”少女似乎没有察觉,偏头询问道。 “也没什么。”赭发青年不置可否,镇定地把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就是稍微注意……嗯也不用注意,不要拿那个眼神看别人就好。” “毕竟都怪中原先生嘛——”最上潮反应过来,笑眯眯地开口。 中原中也耸耸肩,轻松地说道:“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说起来,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你为什么一直称呼我是敬称呢?” 赭发青年有过很多称呼,除了流传在黑手党世界里的各种似是而非的绰号,跟他在现实中有相处的人,也根据身份的不同,会在他的名字上加上各种称呼,但除了非常生疏的人会称呼他为“中原先生”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是在“中也”这个名字上面做文章。 毕竟他的名字真的很难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少有人会称呼他的姓氏。 “唔。您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 少女皱起眉头思索,她称呼人的方式早就被五条悟带跑了,这个十级的自来熟不论见谁,哪怕是陌生人,都能直呼名字,连着他的学生们也被带得没大没小。 最上潮陷入沉思,中原中也走到另一边,当着少女的面拿出了唱片,放在唱片机里面。他的音乐品味涉猎很广,从歌剧到摇滚,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此时唱片机里金铜色喇叭中流淌的是舞曲,轻盈又富有节奏,仿佛潺潺的小河流淌,在拐弯处撞出几个回旋。最上潮怔愣地看着赭发青年走到她面前,朝她做了一个起手式之后,问道:“要跳舞吗?这位小姐。” “要。” 少女不客气地起身,将手放在中原中也的掌心,另一只手搭在青年的肩膀上,微微抬头看着那一汪瓦蓝的湖水,笑道:“我事先声明,我这门课刚好及格而已。” “哦?正巧,我也会得不多。” 青年的笑声引得胸腔振动,他握紧最上潮的手,踩着轻柔的节拍旋转—— 华尔兹是一种最简单的交际舞,也是他们两个唯一会的舞种,而只要跟上节奏,无非是换步和旋转,几个节拍之后,两人熟稔地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中交换步伐。 最上潮几乎整个人倚靠在青年的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转动,黑色的、羽织般的裙摆上镶嵌着宝石的碎片,组成一圈波纹,在昏暗的灯光中四散又闭合,如同风中摇曳的铃兰。 是灯光太美,还是这片蓝色太多深邃。 少女直白地抬头,不住地凝望青年的眼睛,在气息逐渐贴近的时候,她感叹道:“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很特殊,中也。” 第 51 章 “你只想说这个吗?潮。” 中原中也的声音离得很近,又仿佛很远,在他们即将贴近的时候,他转了个身,拉着最上潮在怀中轻旋,随后仰躺落入他的臂弯。 “我该说些什么?”少女近乎是喃喃低语,两个人离得很近,中原中也可以清晰地听清她的话,“我刚才在想,可惜现在不是十二月,也不是圣诞节,没有巨大的圣诞树,没有高悬的吊灯和磅礴的奏乐,也没有应景的金粉和花瓣从天而降,如同星星降落一样,在穹顶纷飞漫扬。” “所以呢——” “但是简约的吊灯也很好,在初秋的时节跳一场华尔兹,蓝色的多瑙河流淌在空中,昏黄又恰到好处的光线从天而降,加上您的眼睛,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一般注视着我,仿佛您的灵魂,所以我在可惜什么呢?” 少女放开双手,碰上中原中也的眼睛,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呼吸在彼此地脸颊上交错,她可以看见中原中也沉稳坚定的钴蓝色眼睛里细碎的不安和颤抖,他呼吸的热度让她的脸急剧升温。 “我在可惜没有槲寄生,否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亲吻您了。” “你已经足够光明正大了。” 青年末尾的话没有讲清,而是含糊地从两人唇间的缝隙吐露。 中原中也的亲吻如同他的性格一样,带着强硬和暴戾,深深地包裹着少女,仿佛要和她浇筑成一个整体。那双被少女誉叹为灵魂宝石的眼眸骤缩成直线,有恃无恐地紧紧盯着少女,似乎马上就要撕扯上少女修长白净的脖颈。 可不是在撕扯吗? 最上潮搂住中原中也的脖子,任由好脾气的青年在这个时候将所有的伪装全都卸下,骨子里属于中原中也的占有欲在此刻迸发出来,他和最上潮十指相扣,在失控过后,他轻轻地轻啄两下少女的嘴唇,歉意地看着她。 少女保持着仰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好笑道:“您在抱歉什么?” “当然是……因为有些粗暴。”中原中也挑着眉毛,看少女胳膊上因为自己的力气而显现出来的红痕,缓慢而镇静地陈述着,“我是不会因为亲吻你而道歉的,潮,毕竟我想做这种事情很久了。我告诉过你的吧?不要招惹黑手党,也不要跟黑手党做交易,你会没有回旋的余地的。” “显然您是一名合格的黑手党。” “显然我是一个合格的黑手党。” 少女向上伸出手,像攀登的枝丫一样,搭上赭发青年的肩膀,将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轻轻梳理到一边,慢条斯理地编着辫子。 青年任由她在头顶作祟,而是想到了之前的谈话,此前他只觉得有些恍惚和不解,少女仿佛迷雾一般突然出现,留了一个随心所欲的谜题之后,又悄然离去。 而现在和之前是否有区别?他说不太清,只是—— “之前你说过要确认关系……” “我说过吗?”少女编了一个满意的麻花辫,自娱自乐之后,正在帮他解开。 说过啊!甚至至今他都不知道是不是玩笑! 中原中也回忆起在女子学院的地下室中,最上潮也是这样热忱又真挚地说出那般轻盈又轻浮的话。当然,这种评价要是让最上潮听到,她可能会直呼冤枉——毕竟她可从不说谎。 他沉默半晌之后,从善如流地说道:“没说过。所以最上潮小姐,你要跟我这个合格的黑手党交往吗?” “我先姑且确认一下——是不是分手会被沉尸东京湾的那种?还是说那个经典的……哦!就是那个!下巴咬在台阶上之后再开三枪——毕竟这也算是种背叛。” “喂!你这时候还能想这些吗?” 中原中也忍不住咂舌,少女直起身子坐起来,他们两个人挨得很近,最上潮常年冰冷的体温在此时失效,像是那场剧目蔓延到此刻一般,她有恃无恐地盯着青年,满怀期待地握紧了对方的双手。 “啊啊、你一定要我说是吗?”中原中也叹气,他在容忍少女的行为之后,总是容易叹气,“不知道是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如果说是呢?” 他略过少女的脸蛋,看向虚空中的一点,不知在跟什么对话:“我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如果真的有的话,也不会这么过分,顶多找人把你的魔力封印住,然后关在地下室里,身体也会被植入追踪芯片,过分的话还能找异能力者或者诅咒师给你洗脑——虽然你的背后有很多人,但似乎也不是做不到。” 青年轻描淡写地说着,最上潮身上似乎被施加了什么魔力,让他不带掩饰地讲她想要的答案展露在少女的面前,连同自己肮脏的、阴暗的、执拗的奇怪想法,通通混杂成一团,他不像是在跟喜欢的女生告白,倒像是说出深埋已久的诅咒。 “这样的答案,你——” “我接受了。” 最上潮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一般,愉快地笑了出来,她想起在咒术高专时候,那个经典的论题——爱是最深的诅咒。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人在爱中诞生的各种陈杂又晦涩的思绪催生着咒灵,强大或是弱小的人,除了死亡面前,唯有爱让他们平等,因为这一点柔软又复杂的情绪,冷酷的人落泪,胆怯的人坚强,也难怪会诞生坚不可摧的诅咒。 围绕在阴暗极端、失落痛苦的诅咒里面,是保留着的一丝小小的勇气和希望,以爱的名义来诅咒,是怪兽一般的浪漫。 最上潮想起她的学弟,不、确切来说,是跟在她学弟乙骨忧太旁边的特级咒灵里香,那种庞大的能量在最上潮跟着五条悟前去收容的时候,不由分说地就攻击了她。由羁绊构建起的诅咒式,成为了盘踞在身边的野兽,这样的事、这样的事—— “但我不会这样做。”少女低下头,犹如引颈受戮的天鹅一般,侧着脑袋抵上中原中也的胸膛,听着包裹住强大异能的心脏有序跳动,而后说,“我是不会诅咒您的,我希望您无时无刻都是自由的,毕竟是我被这样的火光吸引,自顾自地在您身边汲取温暖,即使分离,您也依旧是中原中也。” 她从一开始喜欢的,不正正好是这个吗? 青年抚上她的后颈,带着手套的手指在上面摩挲,最上潮保持着原样,她听见中原中也的胸腔在震动:“你这样不是显得很无赖吗?潮。怪不得从来不担心跟别人做交易,你可是分文不出,就要攫取别人的所有啊——” “那就抓住我吧。” 害怕的话,恐惧的话,就牢牢地抓住我,做那个牵线的人,成为无足之鸟的栖息之处。 最上潮勾起嘴角,得意地笑着。 她向来就是这样有恃无恐,做事全凭欢喜,大概是阿赖耶识提升了她的幸运,她所做的事情基本上都在轨迹之内,也包括中原中也。 她喜欢什么? 明亮又坚定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往无前的、闪烁着、大笑着、永远走在自己路上的人,如神般慈悲、高悬于空中却又行走在人间的中原中也。 …… “说起来,中也家里有客房吗?” “……肯定有啊,你在想什么。”赭发青年思索片刻,提议道,“不过客房没有太多东西,家里基本上不来人,也没有外人在家里过夜,你睡主卧吧,我去睡客房。” 最上潮没有回答。 她跟着青年上楼,踏上旋转的木质楼梯,漆皮发亮的立杆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除去地下室和车库之外,他的房间并不多,除了主卧和书房之外,也只有多出两件充当客房的房间,倒也是绰绰有余。 比起她自己来说,要宽广太多,毕竟她们家是被Reborn嫌弃太过拥挤之后,身为享乐主义的意大利杀手就自己跑出去拥有了别的住处,当然更让她大受打击的是沢田纲吉无意透露他们之前都住在城堡里。 明白了,一定是她的职业生涯规划出了问题。 她反思着自己在几年前究竟是为什么才被五条悟拐去咒术高专当咒术师,毕竟她怎么也算是根正苗红的黑手党,再不济投奔魔法侧……不行,她的魔术回路太奇怪,又没有多少魔力储备,会比现在还贫穷的。 最上潮跟着走进中原中也的房间,他身上惯有的香薰味在房间上方流动,不知是不是他们黑手党的奇怪癖好,她家的男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准备香水和香薰,只有她捡着他们被送的试用装,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喷两下。 中原中也的香薰是冷冽的木质香,有着木纹的清冽也有海洋的尾缀,他匆匆介绍完自己的房间构造之后就想离开,却被最上潮抓住了手腕。 少女微笑地看着对方略带局促的样子,伸手把他的碎发别到耳后,脸贴得很近,朝这位她刚刚确认关系的男友说道:“说起来,之前中也不是说过,有机会的话把【羊】的事情说给我听,现在不是好时候吗?” “现在?”中原中也古怪地挑起眉毛。 “现在,很适合当睡前故事。” “……”他就知道。 第 52 章 “话先说在前头,这个故事比你想象中要无趣很多,不过拿来助眠倒是很合适。” 中原中也躺在床上,回忆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如此评价道。早在加入港口黑手党——不、或许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接受了全部。 “从哪里开始说起?就从我在镭钵街被羊的同伴捡回去开始。” 那个时候中原中也刚刚从实验室诞生,伴随着巨大的爆炸以及当时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的混乱统治,横滨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组织,也包括很多自卫队。 【羊】就是其中一个。 “取名倒是很合适。”赭发青年平静地感叹,比起其他人,仅有孩童的自卫队确实如同羊一样温顺,“最开始只是一群小孩在镭钵街抱团取暖而已,他们收留了我,随后在一起生活中,逐渐发现我拥有很强的异能力。” “那么,立场开始变化了?” 力量是权力的来源,也是恐惧的来源,何况是中原中也毁灭级别的重力异能,在那个时候无疑是一张强劲的底牌。 “既然有力量的话,就成为我们的首领,保护我们吧——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中原中也模仿孩童的声援,带着几分好笑,“也许是天生的保护欲作祟,也可能是为了报答恩情,更或许说是因为作为力量的持有者,保护同伴是应当的,总之因为种种原因,我成了他们的首领……” 说到这里,中原中也沉默半晌,纠正道:“成为底牌可能更合适。” 毋庸置疑的是,中原中也天生就有惊人的个人魅力,但处于周围都是孩童的状态,这样的魅力却演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因为你会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是的。” 最上潮发出若有所思的长叹——孩童,尤其是镭钵街长大的孩童,在获得力量,并发现那股力量能够帮他们抹平很多事情之后,欲望也随之而生。 “——让我猜猜。出于生存考虑,肯定少不了一些偷窃或是抢劫的行为,原本伴随着风险的日常突然变得平淡,只要把你的名号搬出来,就能解决很多事情,毕竟只要大喊‘中也!救救我!’,你一定忍不住会出手。而之后他们会把目标定得更高,做更危险的事情。” 全中。 这就是为什么中原中也现在只能评价这段经历乏善可陈的原因,并没有什么精巧的诡计在其中,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人物要介绍,仅仅只是个开头,他觉得最上潮已经能把结尾一一猜出。 他侧头瞥了一眼少女,对方半边脸颊陷入柔软的枕头中,刚刚吹干,还带着一些水汽的头发凌乱地散在她的脑后,她一只手在被子里和他十指相扣,透亮的眼珠紧紧盯着他,看起来精神极了。 看来还是得说完。 中原中也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是的,毕竟是同伴,我也不能真的不管他们。之后我也有警告过很多次,但都没有用——说到底,我这个首领只是他们为了保护自己冠上的头衔,实际上我的说法并没有多少威慑力。” “中也不会把力量用在自己的同伴身上吧?哪怕是威慑。”最上潮眯起眼睛,表情变得微妙,她试图从中原中也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构思出几个人物,在空中上演闹剧,“所以这就会变成一种默许,可以理解成,你确实在助长他们的气焰,当然也可以理解成——你被当成冤大头啦!” 一声脆响在少女的脑门响起。 最上潮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摁住自己的脑门,睁大眼睛狠狠瞪着中原中也,她本来完美的杏仁弧线被撑着浑圆,原本明亮的瞳仁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趁着疼痛眯起眼睛,用力挤出一滴眼泪,哀叹道:“果然Reborn说的是对的吗?男人对轻易得到手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没想到、没想到……” “——?!” 这下换中原中也倒吸一口冷气。 他伸手去摩挲最上潮的脑袋,嘴里还有空嘀咕着“Reborn都教了你什么?他教你就乱学吗?”,没等他慌乱两秒,最上潮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轻巧地翻了个身,把大半个身子都挂在青年身上。即使是洗过澡,少女的体温依旧冰冷,他们裸露的肌肤直接接触,互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教得很正确不是吗?”最上潮狡黠笑着,眼睛眯成圆弧,双手不安分地往中原中也的背后摸索,一边感慨,“即使知道我在假装也会慌乱的中也——我超喜欢。” “——先不说喜不喜欢。”中原中也往后抓住最上潮作乱的手,一只手强硬地固定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是和最上潮僵持在背后,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你最好是不要乱动。” “中也,你在紧张。”少女注意到对方慌乱了一瞬的呼吸声,拉长尾音,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显得缱绻悠长,如同落在网里的弯钩,随意搅动就能把这片黑夜织成的柔软的网搅碎。 青年略显无奈的承认:“啊、是。我在紧张。” 扒拉在他身上的少女汲取到了一些热度——最上潮闲聊中提起过这个问题,就如同出厂设定一般,她属于残次品序列,本身的身体素质很差,魔术回路也十分孱弱。在后面获取真名之后,阿赖耶识有帮自己的守门人加固□□,但也仅仅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冰冷的体温就是其中一个副作用,而汲取热度其实是变相在吸收中原中也身上的魔力——当然这点最上潮肯定不会说。 “现在想想,我也不太清楚我那个时候有没有心思在做一个首领。”青年努力地把这个话题拉回来,被最上潮打岔之后,他思索半晌,才想起自己说到哪里,小声嘀咕道,“总、总之你要说是冤大头也没错,就是青花鱼也这么评价让我很不爽而已。” 想起那条万恶的、就应该在干涸开裂的河床上用尽生命全力做最后蹦跶的青花鱼,中原中也忍不住咬磨着后槽牙,心疼自己那些年被炸过的车和糟蹋的红酒。 “当时我的精力都在寻找荒霸吐上面,也比较独来独往——” 等中原中也回过神来,【羊】的格局已经形成了奇怪的现象:架空的羊之王负责威慑,少部分激进派仗着他的容忍平白无故地空涨着野心,还有一些中间派试图维持两边的平衡。 他既不是牧羊犬,也不是领头羊,相反,他更像是族群里会被轻易放弃的那个。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与人心智的差异逐渐显现,中原中也在镭钵街小有名气的异能力以及直率的性格逐渐和羊群脱离。 到最后,他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他的脱离感太过强烈,所以他们才会趁着他还没彻底离开【羊】的时候,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但这个想法也仅仅只是转瞬即逝,毕竟不论是外人来看,还是他自己来说,他的行为都无从指摘。 “我觉得是中也太是人类了。”最上潮的脸颊蹭在他的脖颈处,仔细聆听他血液流淌的声音,“只是因为错误地把聚集在一起的人当成了同伴,最后发现大家彼此不是一路人,想要离开是很正常的。” “魔术师、你在根据我的回忆构造出来的蓝本里面看到的、正统的魔术师对于普通人来说才是异类吧?在魔术师的观点里面,没有魔术回路的人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群体,纯粹的普通人或许连魔术材料都不如,相当冷酷。” 青年的手紧紧地和她相扣,将她看起来纤细易折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最上潮感受到细微的疼痛,却没有声张,反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魔术回路实验成功了、如果那群魔术师撤离的时候把我带上了、或者说更有可能的、如果说我最初召唤的并不是Reborn,那都会是另一个故事。” “我不觉得潮会因为这个改变什么。” “不好说,可能会更随心所欲一点。”注意到对方那副——你现在还不够随心所欲?——的表情,最上潮忍不住更正,“我是指,有可能会加入诅咒师集团或者加入港口黑手党。” “那不是还不赖吗?说不定还有我们一起痛揍青花鱼的剧情。”中原中也畅快地笑出来,把他即将要完结的故事说完,“之后就是森首领上位,有人目击到有先代的幽灵出现在镭钵街,出来探查这件事的太宰和正在收集荒霸吐资料的我撞上了,随后我跟他打了个赌。” “跟你的解密游戏很类似。但这不是我加入港口黑手党的理由,我并不反感港口黑手党,但也没有要加入的想法,只是在最后,我被【羊】的同伴捅了一刀。”中原中也不太记得刀尖捅进腹部的感受,但是毒药带来的麻痹和火辣他还深深记得,“最终就变成了你看到的这样。” 还没有打算离开羊群却先一步被投票逐出的中原中也,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准干部,和太宰治同年加入港口黑手党。 “睡前故事结束了,是不是很……潮?” 少女惯常明亮的红宝石笼上了一层暗纱,连同她半边脸庞一起躲在阴影之下。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没有拉紧,乌云吹散过后的圆月发出冷光,汇聚成一束光线,打在少女的耳边。她的嘴拉成一条直线,像坚硬的刀锋,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锋底下柔软的花枝—— “可是我想安慰您。” 叹息声在中原中也的脑海中深深回响,他寂静的世界里面仿佛敲了一记铜钟。 他们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在棉絮和爱带来的温和中,相拥而眠。 第 53 章 最上潮回家的时候,所有人都在。 她猛地打开门往里看,客厅的灯没有打开,但所有人都坐在沙发上,客厅窗帘的遮光布被紧紧拉上,不留一丝缝隙,而电视机的正在放着狗血午夜档泡沫剧—— “你还知道回来?”低沉、哽咽又夹杂着愤怒的男声从电视机旁边的音响处响起。 最上潮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把门重重关上,随即觉得不对,又重新打开大门,里面的场景依旧没有变化,坐在沙发上的人像是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只有电视里的画面切换了—— “我为什么不知道回来?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家吗?”电视机里的女人略带不解,当看到男人的眼神之后,她了然地扬起嘴角,带着一丝得意说道,“原来你都知道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在别的男人家过夜的,他是我见过最有魅力、最强壮也最体贴的男人,你连……” “别说了!” 男人痛苦的低吼在这间客厅上方回荡,由于Reborn个人的嗜好,他在房子装修不就之后就购置了一套音响设备,环绕包围着客厅,最上潮第一次觉得效果是如此地好,以至于这个痛苦的感情就像是从她后方喷薄而出。 夜不归宿却理直气壮的少女站在沙发后面,双手抱臂,凉凉地发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有这种兴趣?” 她的话仿佛给这个泡沫剧按上休止符,离她最近的沢田纲吉忙不迭地站起来,如释重负地对她抱怨:“Reborn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说今天有个家庭活动,把大家聚集起来看电视剧,结果你不在——” 他被迫观影几个小时,脑袋已经被各种狗血但又很合理(不愧是时下最热电视剧)的剧情占据,尤其是Reborn选择的这几集正好的最近的小高潮——女主按捺不住骚动的灵魂,最终选择了出轨,回家面对事情败露的事实,却如释重负。 很精彩、很合理、很都市男女,织田作之助甚至专门上楼拿出笔记本积累素材,而并不是很喜欢看电视剧的前黑手党首领一边克制住自己该死的好奇心,一边又忍不住全程吐槽。 “现在剧情是,女主出去跟其他男人睡了,却特别理直气壮地回家,回家的时候她相伴多年的丈夫正在看电视——咦?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拥有澄空一般琥珀色瞳孔的青年略微皱眉,随着旁边的窗帘徐徐拉开,他仔细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女。 最上潮比他们预计回来的时间晚了一天,说是一天,其实也就是一个晚上,最上潮在横滨的朋友不少,心血来潮突然想在哪个朋友家过夜的情况也很常见,所以沢田纲吉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他们昨晚和独自回家的新成员互相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早早睡下,直到一大早被Reborn叫醒,参加这个古怪的家庭活动。 以他对Reborn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无聊到突然想要精神折磨他们这些成年人,在场除了织田作之助和恩奇都以外,根本没人享受这种活动吧!! 他狐疑地望着少女,对方身上穿的并不是她带过去的换洗衣物,也不是任何一件魔术礼装,从材质来看,是新买的、加急定制的衣服,衣料看上去价值不菲,红宝石镶嵌的袖扣低调地折射着太阳的光线,发出不起眼的亮光。 一件衣服并不能证明什么,关键是她身上气味—— 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水味。 他们家除了不喜欢装饰的恩奇都,其他三个曾经从事过黑手党工作的人都有使用香水的习惯。Reborn和织田作之助偏好古龙水,略微刺鼻的酒味以及若有若无的苦涩,和他们给人的感觉很像,至于沢田纲吉自己则是用他惯用的乌木香,那种如同焚烧过后留下的沉香余味伴随他非常久。 而他灵敏的嗅觉很快就辨别出来,现在最上潮带来的味道相当张牙舞爪,同样还是木质香的基调,却带着一股锐利的姿态,后调夹杂着很淡的烟草味,在少女身上显得格外突兀。 “哦——” 沢田纲吉微妙地拉了个长音,瞬间明白Reborn的用意,这种无聊的事情由Reborn来干再正常不过,毕竟他也没少腹诽过这位家庭教师的恶趣味。 最上潮几不可查地皱了下鼻子,掠过沢田纲吉一瞬间带上八卦的眼神,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走去窗边拉开布帘的Reborn,从者可以有正常的时间流逝,但这么多年下来,她觉得Reborn的样貌几乎没有改变。 男人拉低帽檐,斜晲着眼睛扫过最上潮一眼,带着些许调侃问道:“需要按照传统给你准备红豆饭吗?” “红豆饭?哦,是那个,但是……”传说是因为邂逅了神妓,出于尊重以这张雌雄莫辨、令万物失去色彩的脸行走于大地的恩奇都拍了下手,虽然在行事上会让人觉得这位青年略显突兀,但恩奇都实实在在地记住了很多现世的知识。 在他的概念里,□□并不是一种羞敛的行为,如同人类饿了机就会寻觅食物,渴了就会探索水源,由于一时兴起或者相互的爱意而所做出的举动和前两者并没有多大差别。 只不过—— 最上潮痛心疾首地控诉着:“洗洗你这个充满肮脏大人思想的脑子吧!” 少女痛呼一下打乱了充满微妙气氛的空气,原本有些八卦的沢田纲吉、觉得这样不太好的织田作之助,以及被迫参加这种家庭活动的诸伏景光忍不住笑了出声。早就看出来的恩奇都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准备上楼小憩,徒留Reborn一个人拿着狐疑的表情不住扫视少女。 如果可以的话,他在这时候抽根烟会更合适。 Reborn觉得自己的烟瘾犯了,他从再次复生之后,为了照顾最上潮,逐渐把抽烟的习惯改掉,现在的他只能微微揉搓着手指,随意敲击几下之后,冷笑道:“我只是做出了一个意大利成熟男人应该有的合理猜测。” 他看着沢田纲吉和最上潮,前者他已经习惯对方的优柔寡断和非常有道德情操的感情观,彭格列十代的核心成员几乎都是单身他这个首领就已经应该去自我反省了。 而后者跟他的时间不说更长,但更早开始,可以说最上潮的很多观念都收到了Reborn的影响,这位浪漫多情的意大利人在这方面可没收敛自己太多。 “合理但不一定适用啊!”最上潮振振有词。 不论是喝酒、跳舞、告白,都仿佛镀了一层薄纱,最上潮现在反而印象最深的是赭发青年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凑近看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间、不,是在接触到裸露的肌肤之后,人的温度是多么炽热,她在这片火焰中燃烧又获得重生。 “不过气氛是真的很好,我很喜欢。” 最上潮摆摆手,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拎着行李跑上楼,没等几分钟,又冲了下来,站在楼梯口呼唤诸伏景光:“景光君——快上来写报告了——” 沢田纲吉回想起之前那一大本可以出书的报告,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有在怀疑是不是因为异能特务科的报告实在是太多,所以Reborn才直接不处理异能特务科的工作,出去潇洒快活——毕竟他自从在首领的道路一去不复返之后,真的没有写过报告。 同理,自从当了黑衣组织卧底之后,也没有写过报告的诸伏景光做好了心理准备,推开书房门之后,迎面而来的问题却不是这个。 “诶?我的意向?” 诸伏景光手里有两份介绍信,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坐在他面前的、名副其实的咒术支部的部长老练地介绍道—— “是的,考虑到景光君的实际情况……嗯不是说歧视无能力者,是如果呆在我们部门的话,出不了外勤,但只当文员的话我觉得有些屈才。”最上潮煞有介事地把解释放在最前头,她从诸伏景光出现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安置她的新家人。 “咒术支部,全称咒术与异世界事件综合处理支部,基本工作是处理横滨的日常咒术事件以及随机性的异世界偷渡事件,基本上都需要异能力才能插足其中,如果是你的话,只能跟樱差不多,成为辅助监督、处理简单的咒术事件,同时兼任文员——但这不是景光君想做的吧?” 少女指着他左手边的那张通往警署的介绍信,说道:“很凑巧的事,这次事件造成的犯罪率上升问题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消退,甚至有可能产生永久影响,所以有个很适合你的选择是重新去当警官。我能够以异能特务科的名义出面,虽然后续的单打独斗全靠你自己,但以景光的能力肯定没问题。” 原本隶属于警方的卧底,获得新生之后重新选择成为警察,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更别提她从短短两天就能感觉到诸伏景光和他们的不同——他会更偏向白方那一边,那么最上潮给他铺好了一条光明的道路。 “那么,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诸伏景光并没有打开那份介绍信,而是认真地询问着最上潮的另一个安排。 第 54 章 人是否会踏入同一条河流? 诸伏景光并不意外最上潮会帮他找了警方这样一条路,即使是作为她的附属品被召唤出来的,他们这些人都拥有各自的生活,最上潮很少过问。她似乎就没有“这些人应该听从我的一切安排”这样的想法。 除了Reborn依旧重操旧业之外,其他人都跟他们之前的生活模式有了不少的偏移。 说到另一个选择,少女有些微妙地拿出那张介绍信,犹豫地解释道:“安吾那边……就是正统的异能特务科部门里其实有很多无异能者,他们做的事情比较杂,但是机会也很多——我可没有想要在别的部门偷偷安插自己人的想法哦!!强调一下,我跟安吾的盟友关系坚不可摧,就只是一种比较有趣的选择而已。” “比起警方来说,他们接触到的事件都是异能力事件,但会有很多方法和体系去处理那些事情,整个部门的无异能者占七成,我是觉得来都来了,不如体验下异世界风土人情……之类的。” 同样是异能特务科手底下的部门,坂口安吾所在的部门处理事件可谓广袤,大到曾经的龙头战争,小到连普通人都不会受伤的异能力案件,手底下有很多分组专门应用于不同事态,也难怪他年纪轻轻看起来就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欲求。 整个部门的风气就是加班。 最上潮每次去找坂口安吾提交报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打开了地狱的大门,里面的恶鬼都是因为长期缺乏睡眠最终崩溃的长相。 “可以啊。” “咦、咦咦——?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的!” 猫眼青年双手交扣,把那两份介绍信平放在桌上,以相当轻松、但又笃定的语气重复道:“我会呆在异能特务科里,见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如果还停留在原地,就是在裹足不前。” 死而复生并没有给青年带来什么震撼,关于这方面的感想似乎被阿赖耶识虚掩,以至于所有的召唤者都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种设定,相比之下,在疗养院的独立空间带来的震撼席卷了诸伏景光的四肢百骸。 通往更多可能的钥匙握在他的手里,在前方是他窥见的绮丽光景,他突然理解了降谷零为何能够直接断言他会选择加入这样光怪陆离的现实。 ——因为现实本身就是光怪陆离的,他从出现的一刻起,就已经加入了。 “这样啊——”最上潮了然地点点头,这样的选择也没有太出乎她的意料,毕竟是她自己提议的,如果还很震惊就太假了,再带他去异能特务科登记之前,有件事情更重要,“那么,报告交给你来写。我需要一份关于这次事件的初步报告,作为交给异能特务科的敲门砖。” …… 两天后。异能特务科办公室。 窗边的遮光帘罕见地拉紧,白屏垂了下来,上面大喇喇投影着诸伏景光写的事件初步报告,正文侧面附加了一堆来自最上潮红色的批注,整篇文章有几段标着荧光,看起来像是学生被批改过惨不忍睹的论文。 沢田纲吉屏住呼吸:“……” 这是何等、何等羞耻的一幕,他强忍住自己猛地转头看向诸伏景光的冲动,只是紧紧攥住拳头,用余光偷偷往旁边瞥。事实上,在场所有人都非常努力地克制想要上去安慰诸伏景光的冲动,默默地用眼神谴责着屏幕面前的黑发少女。 “看我做什么?看屏幕啊。”最上潮微微偏头,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这是他们惯例的事件总结会,为了方便没参与事件的其他部员知道内情,在解决【异常】之后,最上潮会找个时间召开会议——本来他们部门作风已经足够散漫了,能开会当然要多多支持。 “这次总结是在景光的报告基础上展开,为了更直观地呈现给大家,我直接在报告上批注。没问题吧?” 少女抬眼看向诸伏景光,这位坐在最旁边的青年眼神失去了焦距,只剩下几丝薄弱的意识,呆滞地挤出一声:“没问题。” ——啊,反正他已经不是人了,自尊心什么的也应该没有了吧?那种所谓的羞耻心也理所当然地不存在吧?这是每个部员注定要经历的吗?异能特务科的人真是拥有钢铁般坚硬的内心啊! 诸伏景光脑袋生锈地转动着,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人类,否则怎么会听到大脑犹如年久失修的机械一般嘎吱作响,只能支离破碎地思考着。 “问题大了去了!” 代表正义的沢田纲吉忍不住拍案而起,在赞许的目光中,忍不住清清嗓子咳嗽两声,批判道:“景光君都失去意识了,这也没问题吗?照理这种东西不应该在大庭广众底下放出来吧?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让报告人当众陈述,大家在底下补充,都没有这么尴尬,谁想看到自己的作业跟错误示范一样裱在墙上供人警示啊!常年考试成绩垫底的他在这一刻必须狠狠为诸伏景光声援。 “是吗纲君,但是我打算之后都采用这种形式诶——” 少女轻描淡写地说出了相当恐怖的话,沢田纲吉没有顶住对方的目光,愣怔半晌之后立刻坐下,假装无事发生,装模作样地拿出准备好的纸笔,朝最上潮摊手示意。 “虽然纲君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样子我很喜欢啦,但下次的报告拜托了。”最上潮如沢田纲吉所愿,说出了后半句恐怖台词,“这样才能让大家充分了解到不同人对于事件的视角,当然这个灵感也是通过景光君的报告才有的,这份报告真的很有意思。” 诸伏景光的报告跟最上潮之前写的模式完全不同,他并不是按照最上潮的时间顺序书写,事实上他所获得的资料有很多遗漏,但这不影响他根据现有的情报拼凑出一份相对完整的报告—— 首先是犯罪事实。 根据港口黑手党截获载有试验品的可疑船只、以及金井宏明的口供,金井集团正在以“抗衰药”为噱头向外抛售大量股票以攫取巨额的金钱利益,与此同时这个药品的本质是会引起【异常】现象的产物。 服用后的具体效果分为三种:大部分获得不寻常的行动力和屏蔽了大部分神经痛觉、可以充当生化武器的试验品在药效后死亡、少部分在药效过后尚且能够维持生命,但身体机能已经高度破坏、极其罕见的情况是试验品进行了时间逆转,整个身体状态回溯到十年前。 可以推断第三种情况是金井集团主要的研究方向,对方所谓的“抗衰药”的终极目的是为了颠覆生命。 “这个部分的话,还有他们是假以慈善体检、分发营养剂为借口,将流浪汉汇聚到他们医院充当试验品。金井集团背后的董事会有人和别的黑手党达成协议,想要将这个药剂的副作用作为一种生化武器售卖。” 最上潮说着一些他们不知道的情况,在诸伏景光的皱眉中,补充道:“当然,如果只是事实部分的话,不应该是犯罪事实,而是【异常】事实。除了港口黑手党那边参与的药物事件之外,异能特务科自己也有关于犯罪率上升的侦查,这两点都是由偷渡客引发的。”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带来了两个偷渡客,这次事件的异常点在最上潮看来不仅仅是那管药剂,整个社会这段时间高居不下的犯罪率恰恰是更明显的。 “再怎么说,这次侦探先生和警方可是出了大风头,横滨警署那边听说把来年的经费往上提了三倍,最近正扬眉吐气地攻讦东京警署呢,把他们当成背景板可不好。” 若无其事地说出了重磅八卦,少女捋了一下落到侧边的碎发,轻巧地把它们别到而后,露出装饰着绚丽蓝宝石的小巧耳饰,是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携带宝石的部位。 关于抗衰药的部分,由于诸伏景光跟着最上潮在港口黑手党活动,对于药物的本质基本上照搬了最上潮当时的推理,少女大片标黄的字段是她的原话,旁边的批注补充了诸伏景光不知道的一些关于【异常】的工作原理。 “异常依凭在金井博司的身上,使他本人变成了异常物。而异常物的肢体——这部分是魔术侧的常识,人身上的肌肤、毛发、细屑都携带着魔力,更别说是血液这样重要的东西。” 最上潮将手平放,掌心向下,虚虚地比出一个高度,另一只手放在上面,从攥紧的拳头猛地绽开火花:“人对于异常的容忍阈值是不同的,尤其是单纯被牵连进事件的普通人,所以接触到药剂会带来不同后果。” “不过这部分的话……”她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办公桌上,手指勾起发梢,熟练地打着卷,“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写得很详细,我希望大家有自己的考虑,觉得什么能写、什么最好不要报告都是大家的自由” “——啊但是,得让我知道!!不然万一被问起来我会被坂口骂死的。” 最上潮言之灼灼地说着类似于欺上犯下的话。 第 55 章 “……不是……我们信息不互通吗?” 诸伏景光似乎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标榜光明正大,总部的墙面甚至还贴着公正廉洁的隶属于政府部门的机构,他的上司(虽然没个上司样)居然堂然皇之地说出“大家自己斟酌报告该写什么”这种破坏内部团结的话。 “——也不是这样说。” 最上潮捂着嘴,说话有些含糊,眼神逡巡一圈,最后落在灰原雄身上。 在东京咒术界活跃很久,一度想要隐退的前辈清了两下嗓子,替最上潮解释:“我们这里的情况要复杂很多吧。拿咒术界举例的话,目前的三大核心势力是五条悟、夏油杰以及世家,即使我们就读在咒术高专,所受到来自各方的桎梏也不会少见,很多情况下对于一些情况是会进行隐瞒的,毕竟高层的利益和我们的观念可能会相违背。” 而坐在他旁边,不顾兄长阻挠加入咒术界,最终成为大部分时间都担任监督工作的四级咒术师的灰原樱,这段时间收集了很多关于异能特务科的内部资料,补充道:“横滨这里的形势会有细微的差别,各个势力的互相渗透很明显,虽然我们提交上去的报告保密度会是高序列,但还是有泄露风险。” “这是倒是其次啦。”最上潮摇摇手指,她并不担心信息泄露,如果真发生了她立马去找种田长官敲诈一笔奖金,更重要的是—— “你的观点和大局的利益是不是一致。景光君,异能特务科不仅仅是单纯的白色啊,白天里可是有很多气候变化,如果我跟你说,之前的龙头战争和异能特务科脱不开关系呢?” 她冷笑一声,琉璃般透亮的眼睛明晃晃地照出了所有人的身影,清亮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掷地有声。 “如果这份药剂最终效果不会因为异常的消失而失活,又或者这份药剂已经完成了它的初衷,成为被众多势力攫取的长生不老药,那么我们自己的立场又有多纯粹?这种东西详实地写在报告上是否会引发什么后果,比如催生不该有的贪欲之类的——?” 诸伏景光沉默了,屏幕上满是批注的文档组成的白色背景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这种不自然的屏幕冷光把他拉扯进了庭审的大厅,公平女神的利剑在他头顶高悬,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清楚。” “不清楚就是好答案,景光君。”最上潮轻松地笑着,扫去了略显沉重的气氛,她确实被Reborn教得很好,展示了超越常人的智慧和远见,“把犹豫放在下次吧,我这里的报告带有大量的个人色彩也无所谓,我之前还写过痛骂局长的书信呢,写得是真的很好,内部传阅多次,总之——都随你的心意来就好。” 在掷地有声之后的寂静中,织田作之助举手示意:“那个,更正一下。那个所谓的内部传阅多次是被通报批评了,这点你们别学。” “织田作——!!” 最上潮故作帅气的姿势一下破功,她有些无赖地扒拉在桌上,可怜巴巴地看着织田作之助。面前的男人僵硬地移开了眼神,略显心虚地说出实情,犹如利刃一样扎向最上潮:“因为安吾那边跟我强调过几次,说是如果就最上君一个人他还可以接受,但整个部门作风都这样他会上门哭的。” 少女秀气的脸皱成一团,不满地抗议:“安吾这个告状精!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织田作之助:“……” 他沉默,可平淡的眼神中仿佛有千言万语,为难地盯着最上潮,一副“我有话想说”的表情,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用沉默代表了自己的答案。 即使如此,最上潮在异能特务科的风评并不差。 单独给她开辟出一个支部这件事情曾经引起轩然大波,但在最上潮正式加入之后,大家发现这位少女部长带领的团队和他们的业务似乎不太沾边——仿佛现代化高精尖团队里面突然加了一组跳大神的一样,原本有疑议的人在查清最上潮和咒术界的关系后也没再多提。 但少女跳脱的态度在这个犹如精密仪器的机构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种田长官那种暧昧不清的态度,放任了少女自由作风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疑问。毕竟就连最受器重的坂口安吾也是战战兢兢每天在加班猝死最前线以身作则。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少女其实是某个大人物的亲属呢? 异能特务科并不是很讲究办公室政治的组织,但一旦人多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八卦,这种无伤大雅的流言最上潮并没有理会,反正基本上碰到她的同事对她态度都很好,她才不会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 而极少部分知道最上潮这个部门的核心任务的人则是识趣地缄口,偶尔亲自下场煽动一下最近的八卦风气,干得信手拈来。 更别提最上潮第一次把恩奇都带到异能特务科的时候,直接让原本有意见的人叛变——在绝对的美丽面前,谁还有心思想那些不知道真假的八卦,赶紧排队多申请几次去最上潮办公室送资料的任务才是! 言归正传,少女开始讲起诸伏景光的第二部分,异常处理过程。 这个部分直接让最上潮忍不住摘录出来:“什么一群人走进疗养院突然进入了异空间……你跟降谷零在疯狂爬楼其他人在别的空间断层打架,然后中途还有不明所以的女声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就开门了。” 听起来每个步骤都对,但感觉怎么这么奇怪。 关于这段话,诸伏景光很难说明他在书写报告时候的心情。他只是被稀里糊涂带上,然后随机跟降谷零分到了一起,自始至终都在爬楼梯——实际上他的记忆最深的真的只有无尽楼梯,那几个问题如果时间再过得久一点,他估计都记不得了。 火光跟来自异常的诘问固然震撼,但却没有波及到他所在的空间,即使他中途分神去看了别人的情况,他也写不出来。 谁会把好莱●电影特效写出来啊! 他在凌晨五点对着书桌抱头,诸伏景光可以说出不同狙击枪的型号数据、如何在高空判断风速和子弹掉落轨迹以及一个狙击手应该具有怎样的职业素养,总而言之,他的手是用来握枪的,而不是在这里苦思冥想如何将电影片段写进报告。 “这个部分其实……”最上潮憋着笑,忍不住抖动两下身体,贴心地点评着,“不用写得这么充分的。关于怎么损毁异常,其实只要把主要人物点明就好,关键应该在异常本身上面。” “这种异常被我总结为有事没有提问型异常,不需要太多的武力攻破,但首先进入这个异常的人群就是对方筛选过的——用筛选的意思就是,异常拥有一定程度的智能,毕竟是规则碎片的影响物嘛。” “提问型?” “怎么形容呢,有点类似于在面试?”最上潮做出了一个微妙但准确的比喻,“它会想听到牵扯进来的人不一样的回答,其中可能有它满意的答案,也有不满意的,但总之伤害性不高,认真作答就行。” 沢田纲吉讪笑了两声:“……很有个性的异常呢。” “啊、啊,所以才说是没事找事啊!”少女有些头疼的扶着脑袋,回想起一些不堪的记忆,愤愤地补充道,“给你构建一个舞台,然后把人当成话剧演员一样在上面表演,在剧目高潮的时候提出诘问,塑造如同史诗一般的梦幻场景——爽个屁啊!就是在耍人好吗!这种恶趣味异常滚出我的世界!” 最上潮换了个姿势,眼神斜晲落在诸伏景光身上,若有所思:“不过倒是可以理解这种恶趣味。” 和她之前独自被关在亚空间的经历不一样,这次可以说是她踏上的最大、最宏伟的舞台,将这么多人一起卷进构造好的空间而后居高临下地审问—— “行色匆匆的人在路过同样的标识、却给予了不同的解答,有的指引方向、有的明窥未来、还有的剑指过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过去经历不同风景和历险的冒险者在一个偶然又静谧的夜间相遇,各自叙述自己的平生,天亮却又如同鸟兽般赶往自己的迁徙地,只留下一簇点燃又熄灭的篝火记述着这个壮美的夜晚。 也还不错。 身为冒险家的一员,最上潮参与了那个充满了诡秘故事的剧目,在其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同时,也听到了别人的只言片语,他们在不同道路上高歌行走的景色同样是一卷灿烂的瑰宝。 旁听到现在的恩奇都忍不住微笑:“这不是挺起劲的吗,潮?” 作为神话史诗中走出来的神造兵器,没有人比他更懂最上潮的形容,所谓贤王或者英雄在石碑上雕刻出的故事,落到现代来看,也和最上潮所在经历的别无二样。 闲话说到此,诸伏景光的报告也没有剩下什么内容。 最后一个关于处理意见的部分,由于这次事件是由港口黑手党主导,所有的事后处理他们难以探查到。在出了那间疗养院之后,除了最上潮坐上了中原中也的车不知去了哪里,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是被笑眯眯地请上了专车,打包送到了异能特务科门口。 一点同甘共苦的黑手党情谊都没有,如果不是正好沢田纲吉留在办公室值班,可能这两位当天晚上要露宿横滨街头。 第 56 章 天气逐渐转冷,横滨街头的橱窗早就换上冬装。距离把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送走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作为极度配合的偷渡者,勉强在异常消失之后多呆了两天。 当然,实际上是因为最上潮领着诸伏景光去做报告的时候,才想起还有两个人被安置在异能特务科里。 这样小小的工作失误当然没人发现,甚至她的同事们还很积极地跟这两位偷渡者套话,成功地套出一本《名侦探柯南》,这位小侦探以平均一天三个案件的频率活跃着,听到后面异能特务科的同事们已经放下记录笔,纯粹当成故事来捧场。 旁听的坂口安吾老神在在地握着茶杯,一针见血地评价道:“太离谱了,甚至还有东京塔爆破情节,怎么想都不会发生吧。倒不如说,我们这里要发生这种规模的事件,绝对是更夸张的——远远不是这种程度。” 诸伏景光如愿以偿地加入坂口安吾的部门,他的部门在他的风格的影响下,没有日本常见的办公室政治,而是高效地以事件的优先级执行任务。诸伏景光本身的做事风格和习惯倒是让他在新的部门里面如鱼得水,很长一段时间坂口安吾一直担心对方会跳槽当回最上潮的手下。 当然,这些小小的、隐秘的心思最上潮统统不清楚,少女站在常去的意大利餐厅门口,透过明亮高大的玻璃橱窗,往里面望去——槲寄生挂在高悬的柜门上面,旁边缠绕着纹样的彩带,金红和墨绿的配色点缀着温暖的室内,亮堂的暖光灯将亮片彩带的光斑投射到室内不同角落,看起来格外温馨。 少女穿着马丁靴,双手捂在嘴巴前面,呼出的空气燃起几点微弱的温度,缓解她因为冰冷而显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她在黄昏时刻吐出一口气,感叹道:“呜哇,圣诞节到了。” 今年的初雪下得很早,最上潮匆忙赶回家的时候,外头已经是漆黑一片。冬日的长夜来得格外地快,即使她已经提前下班,也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回。 她将厚重的、一看就是专门定制,皮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外套挂在门后的衣帽架上,有些心疼地拂去衣服上积雪化成的水渍,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他们家其他人都不是怕冷的体质,但由于最上潮不良的魔术回路,他们家总是习惯把暖气调高。 不过最近她的情况已经缓解很多,一方面是因为和中原中也的稳定交往,她变相地从对方身上汲取很多魔力,另一方面是面前这个将躺椅搬到圣诞树下,慵懒地坐在上面,身旁散落着还没装饰完的道具,一副理直气壮在休息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很厚重的暗色红色比起之前已经长长了不少,由于懒得搭理,被他胡乱地梳在脑后,减弱了几分锐气,但即使如此,他半阖着眼仰躺在椅子上的模样,也还是像极了一只正在休憩的雄狮,光晕镀在他的旁边,仿佛一身顺滑厚实的皮毛。 少女忍不住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椅子后面,刚想把那双冻僵的手伸进男人的脖颈处,却不想直接对上那双金色的瞳孔。 ——更像狮子了。 男人的眉心有几道纹路,放到外面一看就是会被家长警告“不要接近这个叔叔”的狠戾长相,最上潮却不以为然,依旧笑嘻嘻地把手放在他脸上:“尊,我回来了。” 周防尊点点头,站了起来,沉默地将最上潮高高举起,示意少女把圣诞树顶尖的那颗星星安上。 在楼梯口目睹了全过程的沢田纲吉抽搐两下嘴角,忍不住吐槽:“能不能不要这么像父女啊你们两个!这什么父女情深啊!潮是十八岁不是八岁,尊是二十四不是三十四啊!!” “我要十九了!”最上潮把星星黏在顶端,拍拍周防尊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朝沢田纲吉更正道。 沢田纲吉嗤笑一声,从善如流地说道:“好的,还未成年的最上潮小朋友,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周防尊是在深秋末尾来到他们家的,那个时候正好一股冷空气登陆横滨,直接逼得最上潮申请在家里远程办公,临近冬日,越来越多的人准备好被炉,一下班就奔回自己的温暖小家,不论是最上潮还是异能特务科,一时间工作量都少了不少。 没有人乐意这个时间出来作乱吧!毕竟冬天可是被炉的浪漫! …… 周防尊是跟着初雪一起降临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正站在庭院里抽烟,他身上穿的正好是这个季节应该换上的薄冬装,带毛的衣领包裹在他的脖颈出,上面落着几片雪花。 头发虽然和最上潮的眼眸是一个色调,但不同于最上潮宛如日出的神采,他的发色像是暗沉的、干涸的血液,像是雪里的污渍,在这个素白的冬日里显得有些扎眼。 那种气质怎么说呢,仿佛鳏夫一样的成熟男人,如同被坚冰包裹住的火焰一般,你能看到里面的烛火在炽热地燃烧,但外头的寒冰也是同样坚固,换言之—— 最上潮在见到周防尊的第一眼,就脱口而出了一声爸。 跟在她身后出门的沢田纲吉困惑地将目光投向庭院,差点没忍住,爸字喊了半声。 这种事情要是让Reborn知道,他们这对师兄妹可能要被回炉重造,但据当事人自白,那种让人尊敬的感觉完全没有经过他们的理智,仿佛就是一声巨响后,人的头脑空白,语言功能也失去控制,有些话就那样说了出来。 幸好那个时候在场没有第四个人,最上潮跟沢田纲吉对视一眼之后,沉默又默契地互相击掌,打算当做无事发生。 而周防尊只是静静地抽完他那支烟,在只剩烟蒂的时候,他的掌心突然冒出一股细小的火苗,火舌快速地勾起烟蒂,吞吐进它的身体内部,膨胀为一股更大的火焰,而后消逝在这个初冬。 沢田纲吉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周防尊,在火苗消逝的同时,沉默半晌,用一种夹杂着不可思议和感慨的语气说道:“可恶,为什么会这么帅?怎么会有人摆造型在雪地里抽烟啊?这个构图都可以上杂志了好吗?!” 最上潮同情又怜悯地打量着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轻轻拍着沢田纲吉的后背:“没关系的纲君,可能这就是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吧,区区黑手党首领没有这种气质也不值得可惜。” 沢田纲吉咬牙切齿:“……谢谢你啊。” 从接任彭格列十代目以来,他一直被各个势力评价为“最不像黑手党的黑手党首领”,在最后甚至会被这么介绍——喏,人群中一眼看过去就不像是混黑的那位就是。 沢田纲吉一直觉得温和并不是一个坏的特质,但它出现在黑手党首领身上,就很古怪。多亏了彭格列海纳百川的信条,大家对历任首领的性格已经有了充分预设,反而沢田纲吉这种好说话的性格风评颇高,对外摆架子靠形形色色的守护者也不是不行。 即使如此,沢田纲吉在惨遭最上潮背刺,仍然要呐喊——他真的很羡慕这种所谓的成熟男人气质啊!! “纲君,别看了,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再怎么样这个气质也不会到你身上的。” 最上潮毫不留情地说出这般冰冷的话,直接在沢田纲吉心中吹响冬天的号角,冰冻三尺,甚至只需要几句话。 两个人站在门口进行小学生水平的拌嘴,周防尊已经走到了门口,大概是身上具有火的特性(最上潮猜的),即使衣领处还有雪化之后残存的水渍,他的身上不带一丝冬日的气息,仿佛一团温暖干燥的火焰朝他们两个走来。 男人定定地站在他们面前,自然地伸手摁了一下他们两人的脑袋,用电视里成熟男人标配、再说得直白点就是津田健次郎的声音问道:“楼上应该有我的房间吧?” 最上潮:“是的……在二楼。” 沢田纲吉:“您好……最里面那间。” “我先去休息了,晚饭再叫我。”男人单手插着口袋,从他们两个中间穿了过去,夹带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要走上楼梯的时候,他停住脚步,侧头看着在风口扮演雕塑的最上潮和沢田纲吉,“对了,我叫周防尊。” 直到周防尊消失在楼梯口,僵在原地的最上潮才晃过神,把门关上。沉重的木门被这么一拉,将一阵风强硬地挤压进来,而后发出闷厚的撞击声,落在这个寂静无声的雪地里。 “纲君,有这样的成熟男人珠玉在前,无论你表现成什么样,大家都不会说你的。”少女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砸了下舌头,自动把沢田纲吉拉到跟她一个辈分,“或许你应该反思一下最近越活越年轻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不必。”粽发青年远目,肃穆地摇头,一脸沉重地自白,“再给我十年都不会有这种效果,何况我现在确实是因为没有下属也不当首领,整个人状态都回去了。” “——你也知道啊!!” “别说了,潮,我新买的游戏还没打,我也先上楼。一个家里不需要有这么多成熟男人指标。” 沢田纲吉大彻大悟。 第 57 章 周防尊的加入成功地搅乱最上潮的家庭格局,主要体现就是沢田纲吉的家庭辈分突然降了一级。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开了一次家庭聚会之后,大家互相熟悉之余默默地把他跟Reborn划分到了一桌——是那种能光明正大说出“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感觉。 在知道周防尊甚至比他小(这点沢田纲吉坚持称呼他们是同龄人,不应该看那些虚无缥缈的年岁差异),沢田纲吉想开了。 “仔细想想,这种事情是人的出生就能决定的吧!”沢田纲吉颇为乐观地解释。 最上潮换上居家服,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含糊不清地说:“你是想说,尊从一出生就是这么少年老成吗?也太过分了!” “好哇,挑拨离间你有一手。” 沢田纲吉毫不留情地捏上最上潮的脸,当成一团泥巴狠狠□□,少女在思考要不要把嘴里那口水喷出来,但想到不太雅观,还是咬咬牙让沢田纲吉作恶。 说是挑拨离间,事实上,这个家最常出现的活动单位变成了最上潮、沢田纲吉和周防尊。在他一时兴起把咒术支部一周的工作量一次性烧毁之后,很快获得了所有社畜的好感,尤其是正在承受巨大工作压力的最上潮和沢田纲吉。 如同最开始少女跟沢田纲吉介绍的那样:“这个部门实际上……能干的只有你跟我。” “……哈?” “是这样的,你有没有发现,办公室的常驻人口并不多呢?灰原兄妹可以解决二级以下的咒灵,但出于安全考虑,我不允许他们越级处理事件;织田作他的异能力看似作弊,但对于大开大合的场合除了逃命可能有用之外,算是比较鸡肋,加上本人意愿不强所以……你不要这种表情!他可以帮忙写报告的!!。” 沢田纲吉的脸上一阵扭曲,他甚至不愿再继续往下听,但是最上潮强硬地握住他的双手,力度之大让他觉得自己是想要逃跑的罪犯——他也确实很想逃跑,少女用蓄满日出般阳光的宝石瞳孔真诚地看着他,沢田纲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两个痛苦的人。 “然后是恩奇都,嗯……他的性格是我如果让他做他一定会做的人。”少女的眼神微妙地游离了一下,更正了自己的措辞,但蹙起的眉头表示她并不喜欢这个说法,“他是兵器、是泥土、是神造之物,是能和幻想英雄打得不相上下的强力帮手,但是……” “但是这里并不存在让他执行自己身为兵器这一机能的指令,纲君你能明白吗?” 沢田纲吉感受到少女双手紧握时传递来的力量,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一往无前的眼神坦然地望向他,如同澄澈到近乎透明的湖水,水下之物一览无余。 他近乎喃喃自语地回应:“我明白的。” 阿赖耶识在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成为最上潮的从者的时候,并不是直接一句简单的问句,伴随言语的还有一瞬间……不,或者是更久,将那位整个呼唤他们的少女的心意传达过来——虽然沢田纲吉那是时候大部分时间只能听到最上潮变着花样征求好用工具人的哀嚎。 但已经足够,沢田纲吉大概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不论是神造兵器,还是泥人,他都是恩奇都,这里没有高悬于他头顶的宿命,没有互相交织的势力之间的拉扯,甚至也不会有什么拯救人类的事情是非他不可,在这样一个对他来说近乎是和平的时代,会有什么比自己的欢愉更重要的呢?所以纲君,你会帮我的吧?” 沢田纲吉笑了:“会。” ——然后就上了贼船。 咒术支部在异能特务科里面并不能算工作量很大的部门,但非常有季节性。在极端天气或是人群惫懒的时候,他们的工作量会减轻很多,过分的话还能再现前阵子的上班摸鱼,可忙起来的时候也是分身乏术。 五条悟这种看起来就是会带头罢工的人,在最上潮口中全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加班,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所以在听闻周防尊说自己经营酒吧、不务正业、只会打架,这位偶尔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异能特务科部长的、同样不务正业的少女差点哭出来—— “是的,看到您玩火我就知道,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家人啊!请快来异能特务科施展您的才能,我们福利很好……好吧并没有,但损害的东西全都走公家报销,还不需要自己事后处理什么残局,您就在前面打架就是了!” “拜托了,请务必来试试。” 周防尊对于自己人的底线一向很低,换句话说,他很难抵挡最上潮装模作样的眼泪以及沢田纲吉情真意切的恳求。 即使这份工作的性质像极了他曾经的死对头干的工作。 “说起来,尊意外地不像自己表现的那样……”沢田纲吉在工作收尾的时候,和周防尊闲聊,对方大理石般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他却明晃晃地读出困惑,“啊,我是说,尊在刚来的那几天都很慵懒,每天睡眠的时间都超过十二小时了,我就在想是不是能力带来的副作用之类的。” “他们说你直觉很好,是这个意思啊。”周防尊将手中的火焰熄灭,把手伸进口袋却落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的香烟被最上潮偷偷收走,他现在每周的香烟额度都在减少。这位曾经的吠舞罗首领习惯香烟的舌根变得苦涩,他压下这种略微心烦的感觉,啧了一声。 冷不丁被对方那声啧吓到的沢田纲吉连忙摆手:“不不不——你要是觉得冒犯的话可以不用说的,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一看就是想抽烟啦。”最上潮从远处跑过来,端详几秒周防尊的表情,“不准。都重新活过来了,身体可不能再让你这么乱来,即使我可以用魔力强行驱除负面状况也不行!你的烟瘾太夸张了,是怎么养成这种习惯的啊?” “——”周防尊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雾漂浮在寒冷的空气中,在场三个异能者却丝毫不觉得寒冷,“之前是,我的力量受到德莫斯累偏差值的影响,本身很不稳定,随时都有自我毁灭的风险,所以才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 最上潮毫不留情地指出:“啊,巧妙地避开了抽烟的话题。” “和我设想的差不多。”沢田纲吉若有所思,他从周防尊的火焰中感受到的是爆裂和冲击,像是无休止的、怒涛般的岚,这样的感觉似乎才是周防尊的本性,“所以现在在恢复吗?” 周防尊的手心燃起一簇火焰,和沢田纲吉偏暖黄色调的大空火焰不同,属于赤之王的火焰是纯正的红色,和最上潮的眼睛极其接近。这簇火苗静静地燃烧,他可以感受到远在几千米的高空上,一把巨剑牵引着他,那把本来破碎掉的巨剑不知为何重新拼凑在一起,上面没有任何裂纹,再也没有叫嚣着、冲击着他的心智。 他单独找过最上潮询问过这个问题,反而是在一旁的恩奇都笑了。 那个是他平生都没有见过,让所有溢美之词都汇集到他身上的人托着下巴,露出纤细的手腕,头偏向最上潮的方向,开口说道:“因为时间被固定在了某个时刻。” “我是如同英灵般的存在,在历史里面,我应该化为尘土死去了,那么为何又重新能够行走人间?”神造兵器自顾自地做出解答,“因为被召唤出来的时间并不是死亡的那个瞬间,你是以固定的某一个状态出现的,这个状态下的你不论是什么年龄,都会是完美的、不带任何损伤的,死亡那刻带来的破碎在死亡之后被抹去,重新构造出了你。” “简单来说,你被送去维修,恢复出厂状态啦。”恩奇都换了现代一点的说法,做出总结。 和其他人不一样,周防尊确确实实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将他的身体摧毁,也由此得到重生,他的血液里面融合了最上潮的魔力——作为阿赖耶识的守门人,魔力特性首先是稳固,构成了他本人现在状态的灵基稳固到让他觉得即使掉剑也不会有裂痕。 “与其说恢复……不如说是解放本性了吧?”最上潮望着这片火海,有预感迟早有一天坂口安吾会过来跟她说经费问题。 这次他们的任务地点是一个废弃的公寓,不说咒灵,连房子都要烧没了,最上潮耳边还残留着咒灵因为不会消失的、将躯体焚烧成灰的火舌吞噬时野兽般的尖叫。周防尊这种情况更像是原本膨胀的容器多了个豁口,里面积压多年的怒气夹杂着火焰一齐向前驰骋。 “你还要多久才能适应?” “再过段时间吧。”周防尊摆摆手,示意他们两个往回走,异能特务科派来的人已经赶到现场,面对汹涌的火势正在骂人,他们三个厚着脸皮径直走过,在善后人员的怒瞪中杀出一条血路。 “……有时候面对他们我觉得比咒灵还恐怖。”沢田纲吉心有余悸。 “是的。”最上潮沉痛地点头,“等到他们把损伤报告评估送到总部,你们就知道到底有多恐怖了,这个火势受到罚单也说不定呢。” “不是说会报销吗?” 少女的眼神里充满忧郁,她看向周防尊的眼神活像在看自己败家的亲戚:“尊……报销也不代表能让你放火烧屋子啊,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 58 章 和异能特务科的罚单一起过来的是邀请函。 掌管家庭财政大权的织田作之助把罚单拿了过去,直接念出财政组清点的条款:“因房屋结构百分之八十被烧毁、火势过大引发的人群疏散问题、后续公关问题、原房址设计及重新修缮问题,本应支付保险外金额……” 织田作之助眯起眼睛,数了数到底有几个零之后,倒吸一口凉气,他仿佛预感到未来一年的稿费都连同那栋房子一起烧没了,赶紧接着往下看,末尾最后一条写着:“鉴于是初犯,本次罚单无实际效用,请最上潮部长警戒并警告约束部员行为,如无特殊情况,请务必不要造成过大影响。” 他缓缓转向最上潮:“潮……” “我今天在办公室已经被安吾抓去警告了。”最上潮望天,天顶上圆形的吸顶灯好像坂口安吾泛着冷光的镜片,那股杀意并没有被眼镜削弱几分,“我跟他保证不会有下次,你说是吧?尊。” 被指名道姓的犯罪嫌疑人周防尊冷静地靠着桌板,从织田作之助手里接过罚单,若有似无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应答。 同样在现场的犯罪嫌疑人沢田纲吉干笑两声,凑到最上潮旁边跟她一起看两张邀请函。 一张是最上潮从异能特务科带回来的,坂口安吾在警告完之后,把这个信封交给了最上潮;另一张是中原中也今天有空接送最上潮回家的时候,在车上拿给她的。 两张一模一样……不,严格来说,被邀请人的书写不同。 坂口安吾给她的那张是打印着异能特务科前缀,她估计坂口安吾和种田长官,还有其他部长也收到了邀请,中原中也给她的那份上面手写着被邀请人的名字,最上潮一眼就看出是中原中也的字迹,看起来是私人邀请。 最上潮看着那两张邀请函,毫不留情地啧了一声,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在车上就把信封打开:“好嚣张啊——!!拿到了异能许可证就可以这么嚣张的吗?圣诞舞会诶?” “港口黑手党在转型嘛,最近听说扩招了很多大学生,专门负责一些内务的岗位。”从坂口安吾那边回来的诸伏景光早就听说了这件事,补充道,“这次宴会邀请的人可不少,不单单是异能特务科,还有很多社会名流也被邀请到了,获得明面身份之后,想要分一杯羹的人都在蠢蠢欲动,这个时候大肆举办一个宴会——可是天大的算盘。” 硬皮纸板裁成合适大小,底色被漆成大气的木原色,周围镀了一层金边的花纹,沢田纲吉摩挲着纸面,表情隐隐带着一丝怀念:“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参加这种宴会。” 最上潮有些好奇:“跟这个一样么?” “有和自己盟友家族之间的宴会,还有像这种……怎么说,充满了商业营销,毕竟要养家也是很不容易的。”沢田纲吉回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抹了把脸,“你们见过首领亲身下场拉赞助的吗?我就是。不光是我,那几个守护者也全都没有跑掉,那次好像是彭格列财政赤字过于严重,Reborn没有通知我们就拉了一个聚会,到场的时候才发现局势不对,已经……” “不用再说了,纲君。” 少女打断了沢田纲吉不堪回首的过去解密,转移话题:“我倒不是在想这个宴会的作用啦,毕竟和我们没太大关系,我是觉得这个宴会本身充满了flag——” “圣诞节、来自黑手党的宴会、上层人士的参加……呜哇,光这几个我都已经觉得要素拉满了,要是这场宴会发生在江户川柯南来的那时候,直接就是暴风雪山庄式犯罪的开场啊!已经是我觉得不发生什么都对不起这个情节的程度了!” “啧,你是对的。” 沢田纲吉意料到了什么,将那两张邀请函放在桌上,镀色的金边晃着灯光,任由光点张牙舞爪地在纸上跳跃,他和最上潮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两张纸,像是在看着通往地狱的传召,如临大敌。 诸伏景光有些好笑:“不用这么紧张吧?” “不不不、景光君,那可是爱与浪漫的圣诞节呀!”最上潮轻轻摇头,振声道,“正如同不论什么游戏在圣诞节都会有特殊剧情一样,那可是在冬天唯一的浪漫元素!地位堪比耶路撒冷!由港口黑手党拉开的平安夜剧目,酒会上觥筹交错的人群,利益在他们当中纠缠又分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擦枪走火的紧张感——” “过头了过头了。”沢田纲吉擦着不存在的汗,将最上潮的话往回找补了一些,“但大致确实是这样,尤其是还夹杂着普通人,立场更加混乱。不说可能会发生什么吧,光要应付这个宴会都需要心理准备。” “会发生【异常】吗?” 提及这个,少女皱着眉头:“不好说。这个东西又没有规律,异能特务科那边针对这个方面的监察组都快生锈了吧,几个月也没有什么动静。如果是保持有可能会降临异常的态度就太过紧绷了,寂静无声的夜晚和喧哗的宴会对它来说没有什么两样。” 这段时间确实没有什么大事件,灰原樱的惯常报告也从一周一次变成半个月一次,最近几次趋势炎上也仅仅是游戏发布和时下大热明星——顺带一提,最上潮瞥了眼,觉得自己不太理解当下人的审美,怎么看屏幕上的青年都普通得可怕,莫不是传说中的养成系? 硬生生被周围人拔高审美的适龄少女毫不留情地在心中评价。 “那不去吗?” 随着织田作之助一针见血的提问,站在他们当中的最上潮表情略显古怪,少女那明显嫌麻烦的眼神中带上了犹豫和扭捏,并没有马上回答。 诸伏景光:想去。 织田作之助:她想去。 沢田纲吉:……啊,这个表情,是想去吧。 恩奇都不带一丝犹豫、直白地开口,硬生生戳破了大家的心照不宣,在这个方面上他确实是没有什么语言的艺术:“潮,你是想去的吧?” 最上潮沉默半晌,不甘心地扼腕,朝他们破罐子破摔:“是啊!可是我超想去的!那可是超大规模的宴会,指不定装潢都是影视剧级别的,我又不是最古英雄王的挚友、意大利最大黑手党首领、七个王权者之一,我就是想去见见世面不行吗!!是谁学了宴会社交礼仪从来没有用武之地?是谁!那可不就是我吗!” “哎呀,也没什么特别……” “住在彭格列城堡的人不要说话。” 棕发青年倏地合上了嘴,安抚似地摸着少女的脑袋。谁能想到观赏过广袤天地,处理过的事件已经能拉出来作为案例去给异能特务科的新人培训的最上潮,居然有这样朴实无华的愿望。 “我觉得你不一定会喜欢,这个宴会的社交性太强,可能对你来说就是躲在一旁吃蛋糕的场合。”诸伏景光合理推断,甚至已经幻想出一些场景,“流程安排了两天一夜,据说有些客人会被邀请多呆一天,应该不包括我们。” 沢田纲吉颔首,对这个套路非常清楚:“是能留下来商务会谈的客人。” 他们这些涉及到其他势力、有必要往来的人士,邀请参加晚宴已经是极限了,毕竟宴会的利益交错太复杂,换成是沢田纲吉,恨不得开场舞完就把能送走的人先送回家,少一组人就是少一组不确定因素。 “但是没去过嘛——”少女瘪嘴,有些苦恼地回忆道,“仅有的几次都是突然出现咒灵现场大乱,我破墙而入哪里还管底下的人在做什么,打完现场也破坏得差不多了。更早的时候就是在意大利,和Reborn一起参加,谁知道开场就直接黑手党火拼黑吃黑啊?一开门就是几发子弹贴着脸颊射出来,然后Reborn居然从西装里面掏出手榴弹往里面扔……。” “还挺精彩的。” 最上潮瞥了一眼织田作之助,又在对方的素材本添了一笔,惆怅地叹息:“精彩是精彩啦,但是偶尔也想参加普通人应该有的难忘体验,其实如果不是正好撞上港口黑手党的宴会,我想自己举办的。” 想到这个念头,少女的眉眼舒展开来,她的眉毛是标准的柳叶眉,弯起一个秀气的弧度,和最上潮的性格并不贴近。表面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女其实是个标准的人来疯,此时她的眼睛也眯成弧形,鎏金融进的眼睛在光下流淌:“下次一起办吧!或者新年的时候、或者情人节的时候,总之随便找个时候都可以。” 来到横滨之后她总是想庆祝点什么,能庆祝的事情也很多—— “成立部门、定居横滨、新的家人加入、阿比盖尔的成绩、织田作收到了稿费、纲君打通第十个游戏、景光君的升职、健康的身体、喜欢的人……这些都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我连祝酒词都想好了!” 恩奇都提议道:“这样的话,来年的春日是不是很合适呢?” “春日啊——春天的浪漫是赏樱,你是这个意思吧。”少女看向窗外,庭院内的枝丫被积雪覆盖,冬日的袈裟披上这片大地,圣诞节的装饰给这片素白沾上了温暖,但等到来年,就是不一样的风景了,“那就这么定了。” 第 59 章 异能特务科最后派去的也只有坂口安吾,其他部长在接到邀请函之后,委婉或直接地表示—— “最近部门很加班诶,身为部长是不是应该和部员共进退?” “我有约了,总不能平安夜还我加班吧?这次相亲黄了你们负责吗?” “本人已死,勿扰。”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不会当场黑手党火拼吗?我没异能力我不去。” 时至年底,异能特务科自己也要进行年终汇报,坂口安吾的良心确实不忍心强制让这些部长参加,但是明显工作量不如其他人的最上潮是跑不掉了。加上对方和中原中也的交往并没有隐瞒,最上潮似乎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他想起中原中也的车第一次出现在异能特务科楼下的时候,差点引起警报。这位在他们内部被称为异能者A5158的港口黑手党干部靠在车边,在他们楼下自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中途还拒绝了三个女生的搭讪(别问坂口安吾怎么知道的)。 异能特务科的人已经从疯狂八卦到强行冷静,在窗边的同事占据完美的吃瓜位,正在他们摸鱼群做直播,聪明的人直接连网到了最近的监控摄像,可以看到赭发青年正在好脾气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就连种田山头火都被惊动了,他原本和坂口安吾正在商讨工作,突如其来的汇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两个人干脆一起站在窗边关注后续。 种田山头火正好在提起这个话题:“港口黑手党那边最近很平和吧?” “是的,上次事件之后的报告也很快给过来,原本以为森首领不会这么配合。” “哈——他那个人吗?”种田山头火冷笑两声,毫不留情地贬低横滨黑夜的执掌人,“肯定是意识到无利可图,不如拿报告出来卖个好。也不知道潮君是怎么跟他沟通的,似乎让森鸥外吃了个闷亏。” “她啊?毕竟她……” 同样是站在窗边,由于站位不同,坂口安吾直接低头就能看到中原中也的身影,此刻站在他的对面的种田山头火清楚地看到他的得力爱将表情倏地空白,对方停顿两秒,下意识把眼睛摘了下来,随后重新戴上眼镜,再次确认他看到的场景。 “有什么值得你……” 种田山头火侧过身,后半句话突然消失在嘴边。 他看到自己花了大工夫请进来,甚至还为对方专门成立一个部门,只因为想要跟对方达成在【异常】现象的一些处理一致,顺便保护(对方看起来可能不需要)自称阿赖耶识守门人少女踩着下班点走出楼栋,径直走向中原中也—— 不带任何一丝犹豫地轻吻对方侧脸之后,两人以亲密的姿势交谈两句,中原中也便上了车,少女却并没有马上落座,而是抬头朝他们挥了挥手,才关上车门。 种田山头火晃神:“……安吾。” 坂口安吾绷不住了:“……草,原来织田说的似是而非的那番话是这个意思吗?” 外界传闻因为操劳过度导致秃头的异能特务科科长两次想要开口,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并非喜好八卦下属感情生活的人,有这个时间,他情愿去看老对头的笑话,但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他酝酿很久,最后也只憋出几个字:“她认真的?” “说实话,潮君干什么我已经不意外了。”和最上潮共事一段时间后,锻炼出钢铁般神经的坂口安吾早就习惯少女跳脱的想法,这位部长在随心所欲方面深得五条悟真传,唯一庆幸的是她自己还知道尺度,“但要说认真的话,应该是认真的吧,很少见她敷衍做事。” 谈到这个,坂口安吾眉头一皱:“不不、麻烦的是另一边吧。不管她态度如何,中原中也肯定是认真的,我更担心她那天被关进地下室、或者上了中原中也私人的通缉名单之类的,该说中原君品味好还是不好呢……” 坂口安吾充满怜悯地评价着,诚然,最上潮是一名优秀到令人心动的少女,不仅是姣好的面容、出众的实力,对方神秘的过去、洒脱的性格以及某些时刻所展示出来对于人性的热忱无疑是很能吸引他们这些人的,但与此同时,对方的缺陷也暴露无遗。 轻佻的、随性的、神秘的态度是旁人好奇的来源,但同时也会伴随不安和焦虑,换句话说,他必须有自信紧紧拽着少女的那根飘忽不定的线。 “作为男性角度来说,我很佩服中原君,他们两个也很相配。作为同事来说,我只能想到未来可能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的一堆事情。” “也不必这么焦虑,坂口君。”种田山头火仿佛窥到什么,倒是相当轻松,表情如同他无数次谈判胜利过后的那样,放松地挑着眉毛,“有问题的话,森鸥外会比我们更紧张吧?未来的事留给未来的我们再去考虑,他们两个算是横滨的大人物,也都不是喜欢搅混水的性格,放轻松一点。” “……”坂口安吾阖上眼睛,心想随便吧,天塌下来也暂时轮不到他顶着。 以上是闲话,天也还没塌,甚至港口黑手党还很有兴致地举办大型宴会,要是没有异能许可证,坂口安吾早就派人反手一个举报送去几封警告信,但现在他们也只能牙痒痒地派人参加这场晚宴。 “安吾,你的表情很差哦。” 最上潮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无聊地交错,手指和手指之间摆出何种姿势,一遍斜晲了正在开车的坂口安吾,亲切地表达慰问。 因为调度不到司机、也不愿意接受港口黑手党的专车、最终只能自己开车的坂口安吾臭着一张脸,语气犹如窗外的飞雪,硬生生将车内的空气拉下几个度:“这可是一年一度的、谁都不能阻止我们正常下班的平安夜啊,为什么我们还要去参加这种可以媲美无意义加班的无聊宴会?我甚至都能想象那群人在说什么。” “居然能从你嘴巴里听到无异于加班这种说法……不过我们也只是去充当花瓶吧?除了开场,不会有什么人会过来跟我们攀谈的。” 少女的说法是对的。 坂口安吾也知道,异能特务科作为横滨的政府代表,性质又有些特殊,主要插手的都是涉及异能力争端的事件,不说大部分人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清楚的人更是会跟他们保持距离,尤其是在这种场合攀谈生意的,多少都有些在违法边缘试探的把柄,更因为如此—— “被晾在那边不就更无聊了吗?还不如把手提电脑拿过来办公。” 最上潮痛呼:“不要把自己当成会在酒吧打开电脑的那种社畜啊!!能不能有点私生活?酒吧……对了酒吧!你约织田作去喝酒也可以,不要这么没有欲求吧?你就没有快乐回忆吗?” 坂口安吾沉默半晌,他攥紧方向盘,修长的手指陷进皮革里面,被别人戏称是“教授”的脸上古井无波,可以的话,他一点也不想重新踏足港口黑手党的地盘。 说来可笑,他的快乐回忆大多都发生在卧底期间,但随着织田作之助的死亡,原本就虚假的回忆揭开面纱,即使最上潮因缘巧合下召唤出来织田作之助,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痕也依然存在。 他轻声回答最上潮的问题:“有吧。” 车内陷入平静,那五栋大楼越来越近,最上潮在旁边不耐地敲着坐垫,发饰上的流苏长长地落在她的脸颊,遮住她大半的表情,少女此时此刻一点也没有“我是不是冒犯他了”的想法,反而是怒气在心中膨胀。 “——完全不能理解。” “哈?” “我说,我完全不能理解你们三个人。”少女毫不留情地开口,明明是坐在坂口安吾的身边,可他却觉得对方正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你也是、织田作也是、包括太宰也是,对这件事情都保有同样的内疚,织田作告诉我是所谓的黑手党应该有的分寸感在作怪,我看是你们白长了一张嘴。” “吵架冷战的女高中生都没你们这么别扭,太宰是女高中生我理解,怎么?你们两个大男人也要给我来这一套?——别这么看我,看前面好好开车,这是态度、态度问题知道吗?你们解决问题的方法跟态度连女高中生都不如,真觉得自己犯错了去给我去人家家里士下座啊!” 坂口安吾设想了一下:“……然后被太宰捅一刀吗?他真的做得出来的。” “那就捅啊。你没死太宰的气也应该消了,你死了我想个办法看能不能把你也召唤出来,说到底,不能拿太宰的基准去解决问题,他那不是典型的逃避可耻但有用么,青春期最敏感的女高中生都没他纤细。” 说到这个方面,最上潮恨不得对虚空邦邦两拳。 虽然少女平时的表现很没心没肺,但坂口安吾知道,最上潮对人细微的情感变化相当敏感,她有一种近乎直觉般的触感,读取着每个人的心情。可她却没有因为这些细小的、变化的思绪犹豫,相反,少女的处事方式一直都没有变过?。 靠谱的成年人百感交杂:“已经连未成年都不如了吗?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这个陈年往事应该属于你不想插足的个人隐私吧?” 最上潮沉默两秒,近乎错愕地看着坂口安吾,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不会觉得你们互相的态度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吧?那种尴尬的气氛我离五米都能感觉到恨不得撒腿就跑。” 坂口安吾:“是、是吗……真不好意思。” 第 60 章 大厅内。 “听好了,吾郎。”中年男人站在人群的边缘,侧头对站在他旁边的少年叮嘱着,“你对这个没兴趣也没事,但人多少要知道。” “那边那个——穿着灰西装梳着背头的是浅井重工家的大公子,正在和他谈话的那位灰紫色头发的是迹部景吾,最近迹部家正在放权给他,另一边和他同龄的是赤司征十郎,他们两个算是最近社交圈的大热人物了,没想到居然都出现在这里。” 宴会还没开始,人群三三两两地汇集,相互攀谈的同时,隐隐约约的界限已经划分出来了。中年男人是金井家的分支,前阵子金井集团爆发的危机使得主家的人几乎全都下马,分支家的人借击获得了董事权,由于处于【异常】事件的中心圈,他们反而知道更多信息。 明显正在进行交流、互相认识的一波人都是各大企业的名流,而这次宴会他们几乎派出来的都是家族的年轻一辈,由于年龄差不多相仿,这群青年互相也都认识,谈论的话题也和今晚无关,都是些正常闲谈。 而另一边则是一些社会名人,包括慈善家、明星等等,金井吾郎瞥了一眼,忍不住惊呼:“小野寺翔太也在?我记得他最近代言了那款游戏来着,诶——没想到居然能看见真人。” “平时打游戏够多了,现在就别讲这个话题行吗?我就说你怎么会认识他,你向来不关注娱乐圈。”中年男人忍不住轻轻踹了金井吾郎一脚,把话题拉回来,“喏,那边那一群是所谓的社会名流,比起财团公子,那边的人才是多半都叫得出名字的,不过这次宴会来说,他们并不是重点。” 男人逡巡一圈,港口黑手党的人也穿上了适合宴会的礼服,但周身的气质十分明显,最外围一圈几乎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带着耳麦的人靠在墙边,观察着周围情况。但重点显然不是这里,宴会厅的正前方是一个隐隐约约的真空圈,里面有几个人正在无所事事地闲谈,而全场人的焦点也几乎放在那几个人身上—— “穿着金红色和服的那位,是带着夜叉直闯综合医院的干部之一;站在她旁边的赭发青年,则是那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名声放在里世界是一块活招牌;剩下的几个人只是查出是黑蜥蜴的成员,能站在那里多半是十人长或者百人长,还有一些首领游击队的成员,比如那个看起来身体很不好的少年,他的通缉至今还挂在横滨警署。” “诶?所以要我认识他们吗?” “让你躲着他们,没事别得罪人。” 中年男人对他的儿子显然不抱什么希望,能够在这里现场补课也可以看出来,金井吾郎根本志不在此,说实话,在他们分家突然被馅饼砸中之前,他一直立志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只不过半路走上歧途变成了宅男,也没打算继承家业,所以才兴致缺缺。 不论是财团贵公子圈、社会名流还是港口黑手党,这些都跟他金井吾郎有什么关系,他宅得标准,宅得投入,最爱的永远是纸片人,对港口黑手党感兴趣的唯一点还是因为异能力。 不过在他被摁头看过尾崎红叶带着气势汹汹的夜叉闯进医院的视频之后,他的思想得到了再一次升华——有异能力的纸片人,他可以,有异能力的活人,他不行,他只想喊救命。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拿着小糕点全场乱瞟,按照他爸的说法想要努力多记几张脸,这时大门内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他眼睛一亮,问道:“那这两个呢?” 迎面领头的是一名带着老式圆形平光镜的青年,就感官上来说,和这个场合有些突兀,像是职员刚出办公室硬被朋友拉去酒吧一样,虽然换了一套衣服,但灵魂的疲惫没有被换掉,不求上进突然被拉出来营业的金井吾郎深深共情了,这位一看也是因为业务要求过来赶场应付的。 挽着他的手的娇小少女穿着定制的浅色礼服裙,前面层叠的裙摆在膝盖上方逗留,顺着重力延伸向后,停靠在她纤细的脚踝,素色的裙摆上笼着一层轻纱,适当扬起的弧度显得俏皮而不是哗众取宠。和其他女客不同的是,少女并没有穿着细高跟,而是踩着略带高度的马丁靴,看起来倒也不显突兀。 她环视了全程后,和那名青年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少女的长相并不是明艳到不可方物,但那双罕见的赤色瞳孔仿佛孕育着光辉,搭配上她细微的表情,金井吾郎觉得她要比那群明星更好看,她身上那股鲜活的气息完全不理会此刻略带压抑的氛围。 他们二人的突然加入,让宴会里的谈话突然停顿了一秒,在所有人若有似无的打量中,两人没有选择加入哪方的攀谈,而是站在大门前方不远处,似乎在等待什么。 “……异能特务科。”中年男人喃喃道。 “什么?” “你果然没有看资料吧?”男人只剩下叹气,抱着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明,“通俗地理解成横滨政府就行,因为有介入涉及到异能力事件的权限,他们的地位要比同级的其他机构高上很多。这两个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一个是经常和种田长官随行的坂口安吾部长,另一个是异能特务科联合咒术界建立的咒术支部的最上潮部长。” 男人瞥了眼周围,四下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犹豫了半晌之后,还是压低声音警告金井吾郎:“关于那名和你同龄的少女,有件事可能只有极少一部分知道,她和港口黑手党联手处理了金井集团之前的事情,你也知道那个事情不简单吧?可能不是单纯的异能力者事件,但原本董事会知道内情的几乎都被抓了,剩下的人也不敢多猜,总之、不是简单的人物。” 提到同龄,男人忍不住嫌弃地看着自家儿子,发现对方定定地看着那两名异能特务科要员的方向,随着他的介绍,反而提起了精神—— “掌握神秘力量的少女部长诶——!!好酷!光设定就很酷了!能不能对她说‘请问,你是我的MASTER吗?’之类的台词?” “……”在这个现场可以家暴吗? 男人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把金井吾郎打包送回家的想法,凉凉地补充道:“是啊,很酷,和你一样的同龄人,那边是各个财团的精英人物,这边是掌握神秘力量的政府要员,你呢?” 金井吾郎注视着少女,思忖道:“真这么说的话,我各个游戏加起来也有八百个要员,而且没充钱,这也算是无敌的强运了吧!” 不行、不能在对话了。 男人理智崩塌的前几秒,宴会的交谈声突然变小。他们这些受邀来参加宴会的客人配有统一的接待员,但也仅仅只是接引到大厅内,他们大多数人并不适应人高马大的黑西装呆在旁边——总觉得对方下一秒会掏枪把他们绑架。 而自然而然地,他们和内层的黑手党人士也适当地隔了些距离,不远不近,在场目前出席的黑手党成员几乎都是武斗派,出于森鸥外恶趣味的考量,负责合作的文职人员今晚并不会出现。 少了那些八面玲珑的文职人员从中周转,寻常人也不会有想法直接接触港口黑手党的高层。 而交谈声变小的主要原因——金井吾郎循着那个方向望去,原本在前厅的黑手党高层踱步往外走,他们习惯于人群的退避,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刚进门那一男一女面前。 赭发青年问道:“这次派出来的是你们两个啊?” “哎呀,潮君,欢迎。”尾崎红叶笑眯眯地颔首,而后若有似无地瞥了她身旁的坂口安吾一眼,眼神降了几个温度,“这不是坂口君么,好久不见了。” 坂口安吾挺直身子,略微颔首,古井无波地回答道:“是的,好久不见。” “呵呵——你还是这样无趣,潮君不会觉得你当男伴很无聊么。”尾崎红叶毫不留情,坂口安吾在港口黑手党的名声不大不小,和尾崎红叶也算见过几面,但太宰治叛逃那一串连环事件被她私下理清之后,她对坂口安吾的形象认知突然丰满了起来,当然,印象也很差。 最上潮四两拨千斤地把话推了回去,这个时候她当然得站在坂口安吾这边:“红叶姐,可不能说安吾坏话呢。堂堂异能特务科骨干部长被我拉过来当男伴,怎么会无聊?” “哼——”尾崎红叶拉长了尾音,不在为难这位异能特务科要员,他们两个也不算是这次宴会的主角,充其量算是监督者,“那么,寒暄到此为止,希望你们两个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想要和老朋友叙叙旧也不是不行。” 尾崎红叶指着宴会厅靠前的位置,笑着邀请他们。 “不必了。” 坂口安吾只想找个角落自己呆着,他对于今晚的设想就是在现场当透明人,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就可以安心回家。 他侧身看向最上潮,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手,和中原中也站在离他两步开外的距离,两个人正在研究最上潮脑袋上复杂的装饰,她在半路手痒把装饰拆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实在是理解不来这种构造繁琐的设计。 “……” 行吧,他自己找地方呆着去。 第 61 章 “这个东西要这样。” 尾崎红叶俯身,三两下把最上潮头上的装饰重新归为原样——少女的头发分成几络,编成细密的小辫汇聚到装饰物的底部,那是白鹭的单侧翅膀,细密的羽毛雕刻其中,走路之间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下方还缠绕着几条发带,若隐若现地和头发混在一起,的确是很复杂的编发。 “很好的品味。”她笑着夸赞道。 少女微妙地看着中原中也,对方轻咳一声:“多谢红叶姐。” “……”怪不得,这句夸奖顺着弯夸回她自己头上了。 最上潮摸着固定好的头饰,言语中带着一丝古怪,她也不像在告状、更不是在抱怨,而是陈述一件事实:“毕竟这身从头到脚都是中也的品味啊,说实话,你们黑手党真的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吗?” 她并没有那么强烈的边界感,所以在插手别人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而同时她对于别人想要插手自己的生活这种——只要是她在意的人,那就没关系。尤其是对于衣服、首饰、香水这类,她并没有明确的喜好,心血来潮换个风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当中原中也展示出这种变相的占有欲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把衣橱里的衣服更换了大半,还是在阿比盖尔的提醒下,她才发现了这件事。 平时在国中住宿、放假才有空回来的阿比盖尔在某天打开最上潮的衣橱找东西时,突然惊呼:“潮——最近发奖金了吗?还是中彩票了?不然就是织田作的小说得奖了,拿了一大笔稿费?” “并没有,我们家的账户余额还是雷打不动的那个数。”最上潮下意识反驳,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 尤其是多了几个人之后,织田作之助因为担忧财政问题,写稿都积极很多,他总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的消费水平都不低,同时也并没有消费降级的概念。 金发的小女孩蹲在她的衣橱前面,仔细数了数,用笃定的语气高声回答道:“但是!你的衣服换了好多新的,现在还没到你的换衣季吧?” 顶着阿比盖尔控诉的目光,她大步走到衣橱前面,本想讲出的话说到嘴边,化成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还真是。但我确实很久没有买衣服了,很显然,这些衣服都不是我买的。” “哦。”阿比盖尔捧着脸,维持着蹲下的姿势,抬头望着最上潮,银灰色的瞳孔滴溜溜地盯着她,不带恶意地评价,“就跟到了新领地忍不住想要在主人身上留下自己气味的小狗一样,潮你现在身上都是那个中原中也的味道。” “不要用国中生的样子说这种话啊!!” 那大概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两个人的交谈只发生在最上潮的房间里,她并没有把这段话跟中原中也分享,以至于赭发青年听到最上潮的困惑的时候,肉眼可见地慌乱了几秒。 “这个问题可真是……你自己好好回答吧。”尾崎红叶瞥了一眼中原中也,轻轻啧了声,转身离开这对情侣,“妾身先行告退了,那边还需要我去主持,至于中也——森先生有话托我告诉你,今晚没有任务,放松即可。” 中原中也:“……” 最上潮倒是笑了出来:“森先生又把您卖给我了。” 少女的态度并没有因为那个问题而显得生疏,相反,如同全天下热恋期的情侣一样,两个人身上黏腻的空气让远在角落的坂口安吾都忍不住转开目光。可其他客人反而因为他们熟稔的态度,不由得多放了几分注意力。 她身子微微前倾,调侃道:“您该不会说,您喜欢我喜欢得无可自拔这种话吧?”她盯着中原中也的脸,恶质地裂开嘴,像极了潜伏在深海的海妖,引诱旅人坠入水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勉强……” “是啊。”思忖着最上潮的态度,中原中也倒是很坦然,“我是很喜欢你,这没有什么问题吧?只是到这种程度而已,啧——我又不像一些会在别人身上放追踪器的家伙……嗯?” 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中原中也怔愣两秒,狐疑道:“喂,潮,难不成你?” “只是一些防止意外的小手段而已,这没有什么问题吧?”最上潮把赭发青年的话原封不动地返给对方,纤细的手指摸上青年的喉结,覆盖在上面的项圈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有红色在里面流动,这是最上潮的魔力结晶。 “追加了一些追踪魔术。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轻易接受魔术师或者咒术师的礼物,上面可能依附着你意想不到的诅咒。”最上潮突然开始正儿八经地介绍,她的手并没有放开,也无视了中原中也眼底愈发深邃的颜色,“有可能是浦岛太郎从龙女手中收下的珍珠,也有可能是诱惑夏娃的蛇果,又或许是仙山上的灵药呢?” 中原中也伸手握住少女的指尖,最上潮这才发现对方的表情——是凝固住的湖水表面一般:“真是意外。” “中也先生,不要用这种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脸色说开心的话好吗?超恐怖,周围人都转过来看了。”最上潮反手捏着中原中也的指尖,两个人凑得很近,压低声音。 “关他们什么事,再说了,我本来也不想参加这个宴会。” 赭发青年嗤了一声,抬起眼皮往四周逡巡一圈,不出意外地看到众人纷纷躲避的目光,强硬地扬起下巴,评价道:“只知道循着财宝而来的鬣狗,却没有胆量直视背后的血腥,这样的宴会也仅仅只是游乐罢了,还不如全是黑手党在撕咬利益来得痛快。” “呜哇——用不得了的话冠冕堂皇地说出自己不想工作的态度呢。”最上潮凉凉地评价。 工作、是的,这确实是中原中也的工作之一,即使对方再怎么烦躁,在开场之前也必须老实呆在这里,再说了—— “我看着那边有几个人还是挺跃跃欲试的,您要是对他们笑一个,估计马上就会过来,表情不要这么严肃,财团的少东家们笑容就没停过呢。” 最上潮在还没进场前,就已经浏览过了应邀参加宴会的客人名单。坂口安吾盯着那份名单,嘴里的碎碎念就没有停过:“……排名前几的集团都来了,各行各业的也都有,怎么?森鸥外是要开一个慈善晚会吗,这么多社会名流,简直是在增加我们的工作量……” 坂口安吾的怨念无非是“港口黑手党又要搞什么活动但没有正当理由阻止”,毕竟之后闹出什么后果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全按照港口黑手党的方式去处理。 少女倒是挺乐观的,虽然这场宴会在她看来确实充满了flag的气息,但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她来顶,比起她和坂口安吾认为的多余、没必要、但必须参加的应酬,这场宴会对黑手党来说,是再正经不过的工作。 “我的工作——?”中原中也咧嘴一笑,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足够摄人心魂的气势,令周围打量的人注视又躲闪,“出席这场宴会,已经是我跟红叶姐最大的工作了。” 他紧紧拽着最上潮的手,两个人踱步走入宴会的角落。 “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这个称号最常提及是的中原中也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那几年,在太宰治叛逃,镇守西方的他重回横滨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港口黑手党干部”这个称号,并非中原中也的威慑力消失,相反,他的威慑力大到即使他在这里当个花瓶,也不容小觑。 “仅仅是出场就是工作了……吗?” 耳力极好,站位离得不远的迹部景吾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围绕他周围的几个人很有默契地错开频率去观察那对情侣。 男方就不用说,能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哪个不是先把能查的资料都刻在脑子里,中原中也姑且算是港口黑手党里面对外信息透露较多的人物,至于最上潮,没等迹部景吾提及,旁边的人纷纷点头—— “是她啊。” “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高中部活结束之后,隔壁灵异社团突然破门而出,后面跟着一个巨大的咒灵,我脑子里只想着——原来灵异社团到今天都没废部是真的有道理的,被他们拉着在校园里面狂奔。” “我懂,下一秒是不是在你走投无路哭天喊地倒在角落的时候,有个少女突然破窗而入带着她的伙伴……” “我那个时候是破墙,第二天学校放假重修校舍。” “那不是,听我说完,我们一开始是在空荡的走廊上跑,之后想穿过操场冲出校门,咒灵却突然变大,或者说是周围的空间变古怪了……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不完全领域。” 在周围人同情的目光中,青年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然后后面突然有人喊了句趴下,再睁眼的时候,巨大的咒灵被扎成了筛子,锁链直接刺穿它的身体,当场有几个同学直接晕倒,也是,看到那种场景还不如晕倒呢。” “……” “是恐怖片场景了,水野君。” 另一边,最上潮也在跟中原中也介绍那群青年。 第 62 章 “那些人十个里面有十一个都是我的客户,多出来的那个是顺带的同学亲戚之类的。”最上潮吃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道,“比起异能力者,咒灵在他们那里会更普及一些,毕竟上面的老头以前那拿着这个拿捏过他们。” “后面呢?”中原中也给最上潮递了杯水。 “后面啊……”少女三两下把盘子里的东西清完,空盘子塞到中原中也手上,自己接过水杯喝了两口,不以为然,“后面那群老头被五条悟跟夏油杰内外制裁了呗,三家打架才好看,一下局势稳定不少,那阵子趁乱流出了很多被老头们死死攥着的委托,我比较闲就全都接了。” 虽说咒术师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咒灵和客户是有的,帮助了一个身份特殊的客户背后带来的好处远超最上潮想象,在五条悟的默许下,最上潮当然是毫不客气地把委托全都抢过来,甚至还给自己打了一波广告。 ——如果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不由分说地把名片塞到对方手上这种行为也算的话。 “所以说,他们的心脏还挺坚韧的……大概。”最上潮郑重其事地点头,带着头上的流苏晃了两下,灯光下乍一看有些晃眼。 在最上潮看来,全场最战战兢兢的可能是被请过来活跃气氛的那群人,中间被包围着的几个明星脸上的笑容有些许僵硬,少女侧头仔细端详一会儿,若有所思:“哦……这不是那个……?” “哪个?”中原中也顺着最上潮的方向看过去,即使繁忙如黑手党干部,对站在人群中的小野寺翔太也有所耳闻,“最近很眼熟的那个。” “在樱的汇报里面的那个,叫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小野寺还是……算了。”最上潮皱着眉头思索未果后,把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不过森先生这个邀请函发的范围倒是很广,黑手党也要往娱乐圈分一杯羹么?” “啊,大概有这样的规划吧。”中原中也含糊地说道。 资本家、万恶的资本家!不仅干黑手党的生意,还有抢资本家的市场! 最上潮来不及控诉,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原本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大厅的前端消失,这份安静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辐射,最上潮透过交错的人群,不出意外地发现森鸥外出现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他褪去了常穿的白大褂,也不再是平常那副慵懒散漫的样子,笔挺的西装上面带着那条红色围巾,最上潮狐疑地眯着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侧身跟中原中也咬耳朵:“爱丽丝呢?” 中原中也眨眼:“原话是——怕这种场合会威胁到爱丽丝,所以不带她出现。” 最上潮抽着嘴角,默默地看着森鸥外高举酒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环视一周,眼神对上角落里的中原中也和最上潮后,微微颔首,朝众人高举酒杯。 没有过多的陈词,也没有多余的举动,森鸥外站在原地,朗声道:“闲话休提,到场的诸君也不必紧张,让我们高举酒杯——共度平安夜。” 坂口安吾沉默地鼓掌:“……”很好,他们异能特务科的年会方案排除了一个,不能和港口黑手党搞的宴会重复。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躲在角落的幽灵一样,观察着全场。 武装侦探社没有人过来——当然,他们收了请柬也不会来,不然看起来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站在他旁边的那对金井父子的谈话他听了只言片语,估计是怕孩子犯错,两人一直没有分开行动;宴厅靠中间的名流们发挥着长袖善舞的性格,看起来活像是他们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鼓掌鼓得情真意切;分散在旁边、会参加明天的商务洽谈的人们就显得矜持很多,只是举起酒杯微微颔首。 这种宴会照理说是有开场舞的,宴厅中间有一块空旷的地带,坂口安吾若无其事地猜想,却发现森鸥外把目光投向了他对面的角落——最上潮跟中原中也两个人跟没事人一样在那边聊天。 灯光暗了下来,是舞会的前奏,管乐团在二楼长廊徐徐拉开面前的暗幕,按照原定计划的那样,森鸥外会在开场舞之后就退场,将社交的时间留给其他人。 总之、按照原计划,是绝对没有这种场景的。 中原中也盯着头顶的追光灯,眼角的青筋微微跳动,他忍不住看向森鸥外,他的上司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容,似乎在等待他如何应对。 “……” 他虽然是港口黑手党干部,但并没有接到开场舞的指令,说明只是森鸥外惯有的一时兴起,这种类似于即兴表演的行为是他会干的事情。 加上最上潮没有老实跟在坂口安吾旁边,而是和他凑在一起,怂恿他们两个人一起去跳开场舞的话,可能明天照片就要送异能特务科科长的办公桌上,这种事能避免还是应该避免。 以他对森鸥外的了解,不应约的话需要找一个聪明点的办法拒绝,否则可能圣诞节过后他会被安排一个不长不短的出差当做是“不机灵应对”的后果。 最后就是最上潮的态度,说老实话,中原中也很难摸清最上潮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诚然对方喜欢所有可以称之为“戏剧性”的表演,也乐在其中,但这种乐趣如果是别人强加的…… 以上思考共耗时中原中也不到半秒,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最上潮率先行动了—— 他们站在的角落距离宴会厅正门不远,往左几步是向外延伸的小露台,室内开着暖气,但仍然开着露台的门让十二月的冷冽空气沁进来。港口黑手党的宴会举办在二楼,其中考量的是万一出了意外从二楼跳下去也不至于出事。 不过高度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 原本还呆在聚光灯底下的情侣在眨眼的下一个瞬间,出现在了露台外面。外面凛冽的风把少女的头发吹乱,她蹲在露台那欧式风格的栏杆上,单手搭着赭发青年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出来,将一块石头大小的物品高高抛了进来。 少女的红眸在凌乱的发丝中若隐若现,众人的目光循着那块石头望向宴厅的高空,挑高三层的大厅上面有巨大的空间,将底下的人显得渺小无比。 轻轻的一声,像是锁扣解开的声音,那块宝石在空中迸开,里面流淌的红色结晶像是融化的红一样像四周溢散,中间还夹杂着金色的细线,仿佛一场小型的花火在挑高的穹顶之下绽放。 二楼走廊上准备着的演奏团被这份突如其来的表演惊到,随着指挥的手轻轻落下,优美的交响乐如同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将乐曲充盈满整个空间。 “圣诞快乐!” 少女一声高呼,带着赭发青年从露台翻了下去,长长的尾摆如涟漪一般悬于空中,森鸥外将似笑非笑的眼神收了回来,仿佛没听到尾崎红叶的偷笑一般,朝她伸出了手。 躲在角落的坂口安吾:“……” 只有坂口安吾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亲眼目睹他的晚宴同事兼女伴最上潮在进场就弃他而去,现在不仅逃过了森鸥外想看他们被迫开场舞的命运,还拉着重力使逃离了舞会,多么美妙且符合圣诞浪漫气息的场景——个屁啊! 坂口安吾咬牙切齿地听着旁边宾客的惊呼,有不明所以的观众开始鼓掌。他们或是以为这是港口黑手党安排好的演出,毕竟最上潮表演的那手小型魔力花火还很像样,或是为这对小情侣的浪漫忍不住会心一笑,还有的知道些底细如同坂口安吾一般恍惚了片刻后,调整心情加入了舞会的人流。 在凛冽的寒风中疾走的中原中也放声大笑:“说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跟在他身边的最上潮将长长的裙摆打了个结,将头上的头饰摘下之后卡在腰间,原本礼仪得当的剪裁被少女随意折腾之后,变成了古怪又俏皮的模样。 最上潮的手被中原中也拉着,一边在雪地里奔跑一边大声地回他:“分明是帮你解决完一个大麻烦,森先生笑得也太不怀好意了!” 从露台直接下落是宴会酒店的花园,两人在雪地里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他们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宴会,透过二层坠落的阳台,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在跳着华尔兹,而花园只开着幽暗的矮柱灯,从露台往下眺望,他们两个身影仿佛在黑夜中疾行。 “我还以为你会想跳。” “哈——?”最上潮猛地刹住脚步,两个人在花园的长廊中矗立,少女拿空闲的那只手杵着下巴,思索着,“可能是因为不想被森先生看笑话,下意识就打算跑出去,反正那场宴会我也不喜欢,再说……看起来森先生也不会为难你的样子。” 最上潮装模作样地分析了几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从一时兴起到现在两个人站在空荡又下雪的花园长廊里面面相觑也不过三五分钟,她的脸因为室外的寒冷显得有些发红,可眼睛里却亮晶晶的:“毕竟已经跳过舞了,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唯一特殊的是那个吧?” 中原中也顺着最上潮指着方向往上看。 “槲寄生呀。” 少女抬起头,在中原中也略微错愕的表情中,落下一个轻吻,催促道:“赶紧走,这里真的好冷。” 第 63 章 宴会后第二天早上。 “那么,我先上去了。”中原中也整理好服饰,转头走向电梯,没走两步,又掉转回来嘱咐对方,“千万不要乱走,看到什么事情也不要去凑热闹,要处理等人来处理。” 最上潮一阵失语:“……我几岁?” 中原中也喃喃道:“有不好的预感。” 他自己也觉得最近的生活有些风平浪静,并不是说工作很有余裕,而是心理上的放松,但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神经在背后逐渐紧绷,尤其是在昨天的晚宴平安顺利结束之后,他的不安感到达了巅峰。 总不能是自己太闲了想找事情做吧。 中原中也自嘲着,摇摇头上了电梯。商务会谈没有安排在港口黑手党那五座大楼,而是和昨天的晚宴一样定在旁边的酒楼,站在高层往窗外看,五座高楼赫然屹立在斜前方,背后的海岸线笼罩在雾里,看不太真切。 二楼是昨天的宴会厅,现在还在收拾,商务会谈定在二十楼以上,最高的几层是预留出来的房间,昨晚留宿的客人大多安排在这里——比如没走成功的倒霉蛋坂口安吾,在森鸥外似笑非笑的邀请中,他权衡一会儿,咬牙留下了。 五楼的宴会厅也有活动,最上潮循着人群的动静跟着混上了五楼。 混在一群少女当中,最上潮倒也不显得突兀,她虽然看起来气质特殊,但在场不乏起来来光鲜亮丽的少女们,面对最上潮,她们热情地朝她挥手,往她空荡荡的手里塞了一些物料。 “什么都不带可不行哦?是来得匆忙吧?毕竟这个消息很突然。” 最上潮默默往她的手心里看去,一张小野寺翔太的握手券和几枚五颜六色的应援贴纸叠放着,她稍稍点头,寒暄几句之后跑到了角落里,将那堆纸塞进口袋,另一只手掏出电话,大惊失色—— “横滨终于到了偶像能开握手会的程度了?我怎么没接到消息?” 电话那头坂口安吾正在紧急深呼吸,这件事情他也是几个小时前刚刚知道:“应该是走了港口黑手党那边的绿色通道。可恶,森鸥外之前谈这件事情的时候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消息放出来是在今天凌晨,之前没有半点风声,应该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来的粉丝也不会太多,基本是从周边城市过来的。” 坂口安吾在高层的会议室窗外旁观,旁边离他有一段走廊距离的是刚刚出现的中原中也,里面分散着留到第二天的宾客,坂口安吾望着玻璃里他晕染成一片的倒影头痛:“你在那边是吧?盯着点。” “怪不得……人不是太多,直播媒体也没请几家。” 少女拿着手机环视一圈,除去清晨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粉丝和媒体之外,有些是昨天宴会上还没走的客人留下来溜达,跟着她蹲在角落的有好几个是她觉得有些面熟的,除此之外有一些黑手党的成员便服分散在附近。 “可能只是试水,所以没有大范围宣传。”坂口安吾猜测着,不太放心地叮嘱道,“理论上来说,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最上潮干笑两声:“昨天的晚宴理论上来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妨碍大家一级警戒。” “是这个道理。总部那边已经派人过来监督,预计还有半小时到,在这期间你就好好呆在原地就行,有冲突或者意外的话交给港口黑手党的人来处理,不要轻举妄动。” “安吾……我到底几岁?” 一大早上被这么叮嘱,还是两次,饶是脸皮厚如最上潮,也开始反省自己平时的行为到底是有多不着调——也不是吧?她看起来是这么喜欢凑热闹的人吗?她的工作明明都有好好完成,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多一些信赖呢? “不是几岁的问题,是……” 坂口安吾的话还没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尖叫,惊得坂口安吾把手机拿远,最上潮的声音淹没在人群的尖叫声中,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似乎有工作人员忍不住拿着话筒维持秩序。 众所周知,坂口安吾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这位在工作中挥斥方遒的部长的私生活极其简单,看书和小酌占据了他空余时间的绝大部分,连听音乐也都是走古典派,因为他对于一些比较潮流的东西——比如偶像、握手会等等是敬谢不敏的。 他虚弱的神经在经过几波尖叫之后,果断把电话挂断。 最上潮在现场控诉了大概有两分钟,电话那头一直没吱声,她狐疑地看了眼手机,发现坂口安吾早就把通讯切断,咬着牙挤进人群,排队加入握手会。 与其说是握手会,因为人没有想象中来得多,更像是一个小型的交流会。在偶像事宜上最上潮和坂口安吾一样,简直一窍不通,甚至还没有因为需要了解港口黑手党未来业务拓展方向的中原中也来得有常识。 她混入人群和小野寺翔太握手之后,又沉默地回到角落。 站在人群当中的大热偶像即使是在营业,给她的感觉依旧很奇怪。抛开人的细微情绪不谈,最上潮对身边人的情绪把控有种直觉式的敏锐,这让她在相处中无往不利,所以在感觉到小野寺翔太那种潜藏的不耐之后,她也没有过多在意。 怎么说,偶像也是一种工作啦,不耐烦也是很正常的。 更让她在意的是——“总觉得,好普通。” 在嘈杂的人群中,少女在角落中的喃喃自语显得十分渺小,她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换了一个角度观察,握手的队伍已经快要结束,经纪人正在招呼工作人员帮忙把桌子搬走,准备做一些互动游戏。 “普通指的是?”冷不丁一个声音在旁边问道。 “诶——我想想。”最上潮眯着眼睛思索,小野寺翔太并不高,在人流当中也不是能够一眼被看出的人物,大多数人评价他的突出都是耐看或者有韵味,但这样的说法本身就有些暧昧,“没有突出的感觉,没有那种所谓的、能够席卷一切的气势,也没有足够治愈人心、温暖大众的能力,作为偶像来说,很普通。” 他比寻常人更加斑驳的灵魂色彩更不值得一提。 最上潮从第一次在荧幕中见到他,无端在意的是,她从小野寺翔太身上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像是操纵情感、吸引目光之类的低级魔法。 作为魔法师来说仅仅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技巧罢了,只不过她在握手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小野寺翔太,推翻了这个结论。 “确实他的兴起很没有依据,好像是一夜之间突然炎上,背后也看不出有运作的痕迹,说是突如其来的运气也很难说得过去。”那个声音侃侃而谈,“不过我也不是他的粉丝,也不关注娱乐圈,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跟我曾经玩过的游戏有合作才去大概了解……顺带一提我也觉得他很普通哦,所以我有潜力成为魔法少女吗?” 最上潮沉默半晌,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吐槽:“有潜力的话也是魔法少男吧?等等、你不会是想说这类人物要统称魔法少女吧?小心被告性别歧视哦?话又说回来,你谁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搭话的金井吾郎愣在原地,被少女的反问突然点醒了,他脑袋里闪过了他的父亲在他昨日参加宴会时再三的叮嘱——大概就是让他干脆当个哑巴这种无理的要求,以及母亲声泪俱下的强调,猛地把口罩拉上去,挥挥手:“再见!” “回来。” 最上潮单手拽着青年的后衣领,疏于锻炼的青年一把就被扯了回来,被最上潮摁在面前打量。直面那双罕见的红宝石眼睛之后,金井吾郎才有了些紧绷感,他是清楚少女是昨晚出席的大人物之一,可他在偶遇盯着人群碎碎念的少女之后,还是忍不住搭话。 “金井……金井吾郎。” 最上潮良好的记忆力将面前和她同龄的青年和昨晚宴会上的人脸对应起来,即使只是遥遥地扫过几次,她依然有印象。何况金井集团涉及到之前的事件,这次派来出席的客人资料她下意识多看了几秒。 “是、是的!您怎么知道……” 金井吾郎惊喜的回答和后面的惊呼混杂在了一起,循着青年僵硬的神色,最上潮侧头往回看—— 恐怕这回事金井吾郎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原本簇拥在人群当中的小野寺翔太不知怎么回事倒在地上,脖子上插了一把尖锐的小刀,血液流了一地。周围人上前触碰着他的身体,不是想要求助,反而拿出了不同的工具,将小野寺翔太的肢干拆解了下来。 所谓的尖叫声其实只有小野寺翔太的痛呼,围绕在他周围的男男女女用不同的声音喊着“看着我”“爱着我”,连站在偶像旁边的经纪人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觉得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慈爱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血液溅满了离小野寺翔太最近的女性一身,她今天精心准备的白色连衣裙上布满血红,一直眼神到她的眼角,她手心里拿着小野寺翔太的一半胳膊,高高举起,如获至宝。 金井吾郎背过身发出干呕,最上潮打量四周,发现在场的包括便服的黑手党成员都陷入了奇怪的狂热情绪当中,立马拨打电话给坂口安吾。 “安吾,你必须来看一下。” “……已经上新闻了。” 角落里无人操控的直播设备保持着开启的状态,摄影师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这场狂欢,最上潮倒吸一口冷气,赶紧用咒力把帐支起来,将里面的讯息全都切断。 第 64 章 “别吐了,吐出来现场更脏。” 最上潮凉凉地拍了拍金井吾郎的背部,环视了一圈,原本在最外围旁观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打算往人群里面挤,最上潮轻轻拉住旁边一个人,对方猛地转头,瞳孔缩得极小,抬高音量用凶恶的语气质问最上潮—— “你要和我抢吗?” 最上潮立马改手势:“您请。” 这不是最上潮看过最恶心的场面。在她还没有名字,诞生在沼泽地的魔术工坊的时候,里面的魔法材料不乏奇形怪状的幻想生物,在以咒术师身份活跃期间,随便长长的咒灵也见过不少,咒灵撕咬吞噬人类躯干的场景几乎可以出一本教科书来讲解。 但这都没有眼前这一幕恶心。 凭人力一举塑造的极端场景是最令人作呕的,金井吾郎缓过神来,跟着最上潮观察眼前这一幕,插在小野寺翔太脖子上的小刀不知道被谁拔出来,温热的血液透过颈动脉向空中飞溅,连高处的吊灯上都沾上了零星的血迹,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滴。 假如事后做一个鲁米诺试剂反应,应该会看到整间屋子都布满荧光,可即使不用,人们肉眼可见的奇怪情绪已经足够让破门而入的人震撼—— 一无所知肢解了小野寺翔太的人们高举着残肢欢呼,脸上露出餍足又包含爱意的笑容。之前塞给最上潮应援物的年轻女性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从中心争抢到了一只右手,像在猛兽堆里捡漏的小兽一样,警惕又慎重地远离周围的人群。 在对上最上潮的眼睛之后,她怔愣半秒,褪去了几分眼底的狂热,侧头努力思考几秒,朝最上潮露出微笑:“你想要握手吗?” 金井吾郎再次转过身:“呕——” 黑发少女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确认对方是在朝她搭话,喃喃道:“……可能有一阵子我都没办法直视握手这个词了。” 人群的欢呼完全盖过的小野寺翔太的嘶吼,或许说,可能在他周围唯一清醒的只有他自己,颈部动脉被扎破行程的空洞在他耳边吹响告死的风声,他睁大嘴巴,声带在急剧的震动下已经无法发出声音,茫然又无措地看着一拥而上的狂欢人群将他的身体撕碎。 “我【哔——】!” “这什么??” 大门猛地打开,坂口安吾呆在上面一时半会下不来,过来的是他之前电话中提到的“正在路上”的临时派过来的异能特务科成员,最上潮定睛一看,原本手背上隐隐泛起的红光簌地消退,她右手指着人群,对进来的人高声喊道:“纲君!用那个!” 两个被抓过来出外勤的倒霉蛋正是隶属咒术支部的沢田纲吉和恩奇都,一脚把门踹开的粽发青年带着手套,随着最上潮的高呼,额头静静燃起一簇火焰,双手间似乎包裹着室外的寒冬,从门扉处的大理石地板将坚冰铺了进来。 最上潮则是一手抓过金井吾郎——这名平时疏于运动的富家青年是典型的瘦弱身材,拎在空中的时候仿佛一张纸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背后原本精致的会议室已经布满坚冰,里面的人影和血迹影影绰绰地映在坚冰表面,他打了个寒颤,原本的恶心感被这阵冰冷生生压了下去。 他瘫坐在地面,被旁边的人扶到椅子上休息,有些恍惚地听最上潮跟两个完全是游戏cg走出来的男性青年交谈。 “我刚吃不久的早饭能去厕所吐出来吗……”沢田纲吉一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放在胃部,表情十分扭曲。 “再看几次还是这么奇妙,冻得真好!”最上潮不以为然的敲了敲坚冰,往雪白的人群当中看,小野寺翔太的脑袋被众人高高拱起,她转过头朝闻讯赶到的首领护卫队成员芥川龙之介说道,“封锁现场,他们的状态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解冻,具体怎么处理等森先生下令吧。” 被异能特务科评价为“港口黑手党第一大刺头”芥川龙之介微微鞠躬,朝房间里探查情况后,领着一群人径直离开。 恩奇都老神在在地呆在一边,见港口黑手党的人离开之后,才微笑地感叹道:“真是好久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了。” “你想到什么了吗?”最上潮好奇地提问。 最上潮的感知很模糊,她并没有在现场感受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连诅咒都干干净净,整个会场在她看来干净得不正常。 自诩为兵器,现在正在做人的恩奇都自然是对御主有求必应:“有见过类似的场景,毕竟人作为献祭给神明的祭品发生在神代是平常的事情,当众被祭祀的情况也数不胜数,肢体被分食也不是没可能。” “是这个道理啦。”最上潮皱着眉头,往前追溯历史的话,单纯由人力创造的令人生理不适的场景不说恩奇都了,阿比盖尔也能给她说出几件,只不过,“发生在这里很奇怪吧?这里没有诅咒的气息,小野寺翔太的身上我曾经感受到微弱的魔力反应,今天确认的时候又消失了。” 恩奇都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判断道:“要说魔力反应的话,爱会比较合适——是最扭曲的魔力,是驱使世人走向愚昧的私语,是莎乐美砍下约翰头颅时候的味道,这里面有相同的感觉。” “就算你这么说也……” 最上潮转了两圈,仔细打量观众的表情,不论是狂怒的、迫切的、渴望的、餍足的表情,最底下都是一模一样的喜爱,这仿佛是:“因为太过于喜爱衍生出来的占有欲逼迫人们拿出利物,亲手将心爱之人切分——直接入围年度恐怖片剧情好吗?有理智的人、不,有人会这么做吗?” 一阵沉默。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沢田纲吉缓过劲儿,望着这一堆冰雕开始头疼。 很显然,现场目前暂时封锁,这间酒店是港口黑手党旗下专门用来宴请和商务接待的场所,从刚才首领护卫队来的速度来看,森鸥外肯定已经知道这件事情,那么这堆……在沢田纲吉看来不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港口黑手党都不愿意接手的冰雕只能放在原地。 怎么处理才是难事。 沢田纲吉不愿细想后续工作,原本空旷的走廊渐渐汇集了港口黑手党的人,他往外瞥了一眼,总觉得他们三个站在这里有些瞩目:“不然我们还是回异能特务科?” “先回去吧。”最上潮点点头,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指着坐在凳子上恍惚的金井吾郎,“把他也带上。” …… 灰原樱熟练地拿出白板,把目前能收集到的线索张贴在上面,办公室的投影播放的是坂口安吾交涉后拷贝过来的监控,金井吾郎僵硬地坐在凳子上,看着房间内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周围。 “看——我没说错吧?”最上潮就站在金井吾郎的旁边,言之灼灼地指着屏幕,笃定道,“前半场一直都很正常,起码在握手会之前没有任何端倪,都是正常的应援和社交,失控发生在一瞬间,在小野寺翔太开始和粉丝做游戏的时候,这位浅棕色头发的女性将小刀扎进了他的脖侧。” 沢田纲吉嘶了一声,右手摸着自己的脖子,不解道:“但从带着小刀来看,怎么说都是蓄意吧?” “嗯……这点确实很难解释。”接了坂口安吾电话,特意从别的部门跑过来的诸伏景光反复观看着视频,港口黑手党提供了在场所有监控设备的录像,由于现场有人在直播,在最上潮切断信号以前,也有足够多的视频信息。 “以警察的角度来说,在场出现不止一个凶器,这本身就很像一次蓄意谋杀,但太光明正大,也太疯狂了,况且这完全没有仇恨视角,仅仅是一次普通的、突然的、甚至很多人来不及参加的握手会,和死者的关系还是粉丝和偶像,要说是多人蓄意谋杀也太非典型了。” “参加的粉丝情况呢?” 灰原樱点开另一份报告,摇头:“档案部那边已经把资料调出来了,没有任何案底,能快速接到消息并且马上赶过来的,基本上都是家中比较富裕的家庭,教育程度很高,也没有任何资料显示她们存在暴力倾向。” “总结就是,有素养的粉丝们,不存在过于偏激的心态做出这种事情。” “不说不存在偏激心态吧。”最上潮想了想,把视频拉到了小野寺翔太脖子上的小刀被拔出的那一段,“甚至一点杀意都没有,现场在我看来是平和、嘈杂和愉悦的,即使是亲眼目睹这一幕,当时的心情仿佛是湖水一般平静,春风吹起轻松的涟漪,所以才——” 让她感到恶心。 被未知之物裹挟了情绪的恶心,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操控中那个空间的人,不论是陷入惊惧还是狂爱,这种操控精妙地控制在了一定范围,但最上潮作为最近的旁观人完全直视了这种极端的情绪。 不,说到最近的旁观者,有个人也是。 “喂,你怎么看?” “啊——是!”金井吾郎猛地站了起来。 第 65 章 啊是? 最上潮憋住笑,把金井吾郎摁在了椅子上:“放松,我们不会吃人的,吃人犯法。” 金井吾郎:“……” 一点都没轻松啊!他刚才目睹到的已经跟吃人差不多了,也犯法吧?不是,听下来都不是法律范畴了,他是卷入了什么都市奇谭吗?懂了,这就是他金井家应该有的命运,他要回去翻一下家里的相册,看看是不是背上有祖传的星星纹身。 面对金井吾郎突然平静的表情,最上潮微妙地挑起眉毛:“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提前先说不是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看到的和直播视频是一样的,就是那名小姐掏出小刀刺进小野寺翔太脖子的那幕,我看到了她的表情——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好像不是掏出小刀,而是掏出应援物那样,把刀捅了进去。” “然后关于情绪这点就是……嗯,你们可能不是很懂明星握手会那套,好吧我也不是太懂,但多少了解一些。”金井吾郎眼睛瞥着地板,错开了任何视线交流的机会,局促又快速地补充,“从握手结束之后,会场的空气变化了,是一种氛围趋势,感觉大家的情绪越来越上涨。” “现在想想可能是这样的。” 最上潮沉默半晌,点头同意金井吾郎的说法,解释道:“在我看来本身这种活动的情绪就是异常的,很难感受到所谓的情绪上涨,金井君的说法有道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其他人异口同声:“小野寺翔太有问题。” “受害者本身有问题,这种事说实话没有太意外。”最上潮想到了恩奇都说的莎乐美的比喻,以及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的类似魔力残留的气息,不好评价,“关键是,这只是小野寺翔太这一事件,还是具有共性。” 金井吾郎看着突然在思考什么的众人,小声地问道:“为什么需要共性?” 沢田纲吉望天:“怎么说呢……” 灰原樱干笑:“哎呀……这个。” “你们这么愧疚干什么?理直气壮一点!”最上潮叉着腰振振有词,很直白地对金井吾郎披露内情,“我问你,你觉得谁应该处理这件事?” “诶?难道不是……”金井吾郎冷不丁被提问,开始思考,他确实没有涉猎公司上的事情,但也不是蠢人,不然也不会被他的父亲硬拖去参加宴会,“事情发生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同时小野寺握手会的促成有可能借助了港口黑手党的帮忙,理应是那边来处理。但现场却卷入了异能特务科的部长……作为当事人的话,强硬要求把这件事交给异能特务科处理也不无道理。” “然后?”少女点点头,鼓励道。 “然后是,异能特务科本身的各个部门的分工,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没有显示出来背后究竟有什么力量在搞鬼,所以……如果不上升到复数事件,是不会到这个部门的。” 没等最上潮点头,沢田纲吉凉凉地泼着冷水:“部长——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异能特务科的人,硬是要处理这个事件也不是不行。” 最上潮:“……” “是啊,坂口部长那边对我们最近的表现意见很大,经费不是还被砍了一半吗?作为这件事的第一发现人,还是不要摘得这么清吧?”诸伏景光毫不留情地补充道。 最上潮:“……” 织田作之助也忍不住点头:“何况很凑巧的是,应援的两个成员也都是我们部门的。” 少女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才成立部门半年,她的部长威严已经被踩在了地上,连在门外汉面前耍耍威风的机会都被这样残忍剥夺。最上潮努力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目光氤氲地看着众人:“我也只是在按照规矩办事而已。” 沢田纲吉举起手,制止最上潮的表演:“不,你这话已经没人能接了,放过我们吧。” “那么言归正传。”少女坐在办公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将脸上插科打诨的笑容微微敛起,沉静的红宝石眼睛轻眨两下,“以这件事情最终处理权会落到我们部门为前提开展行动吧?这件事不出意外一天内就会做出指示,到时候不论是我强力要求后续继续由我们负责,还是就势把这个事情留给其他人,都等明天再说。” “毕竟我们没有理由忽视今天的惨案和悲鸣。” 身为阿赖耶识的守门人,最上潮并没有分明的善恶观,更多时候她会站在中立的角度来衡量全局,但这不影响她做出一些类似于“拯救世界”的壮举,毕竟她所追寻的故事往往会发生在通往光明的道路上。 金井吾郎此时才感觉到身处大人物们当中。 直到刚才,他都很难将这名出现在握手会上的少女和父亲口中的大人物划上等号——就算她拎着自己一个鹞子翻身窜到门口也不行,异能特务科也并非龙潭虎穴,里面的装潢甚至还不如金井集团的办公室,完全淹没在横滨大大小小的办公楼当中,甚至最上潮在带他进来的时候,还抽空去旁边小店买了两瓶酸奶上来。 即使是在面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这里也平和得没有实感。 金井吾郎坐在椅子上发呆,孱弱的双手紧紧交握,他仿佛是浮游生物,顺着阳光挤进狭小的窗棂闯进来,高高地漂浮在半空中,每一次呼吸都在惊扰他落到地面。 周围这些和他同龄、或是没比他大多少的年轻人的笑谈传到他的耳里有些模糊,像是隔了一层透明油纸,他的灵魂虚虚在空中,看着他瘦弱苍白的身躯僵硬在原地,直到最上潮的一句强音将他振醒。 不是的、这并非祥和之地。 这位亚麻色头发的家里蹲少爷看起来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和最上潮同龄,疏于锻炼和社交的他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还有再小一些,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抱成一团蜷缩在座位中。 最上潮的尾音撕碎了那层油纸,金井吾郎重新感觉到了在会场时可怖的空气,和那种异常狂乱的现象截然不同的是,他只是窥见一些皮囊下的情绪。他面前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直播片段,与荧幕上满怀笑意的人们相应的是,最上潮他们几个人眼底冰冷的情绪。 沉静的、厚重的、夹杂着思索和隐藏的愤怒。 “——”好想逃跑。 金井吾郎痛苦地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拼死也要混进高层的商务洽谈会……不、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在圣诞节前离开日本,从根源上杜绝参加宴会的可能性。 “织田作和景光的话按照科里的正常调查流程,先从小野寺翔太的资料入手;我和纲君去跟港口黑手党协商,解冻两三个人出来了解情况;恩奇都和尊自由活动,想跟着哪一队也行,或者去帮灰原处理咒灵事件也行,正职不能落下;至于樱……” “查大数据事件是吧。” 灰原樱快速接下最上潮想说的话,她俏皮地朝最上潮眨眨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包在我身上。” “说起来部长——”她朝着窗外飞速瞥了一眼,转过头对最上潮说道,“你要不要看看手机是不是有非常多未接电话啊,我看到咱们这栋看起来离倒闭不远的办公楼底下停了一辆非常熟悉的跑车,里面有个让整栋楼都会拉警戒的男人正在非常随意地把手搭在车窗外面往这里看呢。” “……啊。” 最上潮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在会场拨通了坂口安吾的电话之后,她再也没有打开过手机,而是顺理成章地和沢田纲吉以及恩奇都汇合,快速返回异能特务科。 手机里并没有来自中原中也的未接来电,少女短暂思考后,笃定道:“不,是港口黑手党那边提前结束了商谈会,在地盘上出现这种大事,森先生也不好装作若无其事按照原定计划开会,把那些人送回去才是首要。” “纲君,走了。”最上潮拿起外套,今天是个罕见的晴天,但昨夜的并没有化去,窗外厚重的雪积压在泊油路两侧,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黑手党那边应该清场完成了,我们过去搬两个冰雕。” “请不要说得那么轻松。”沢田纲吉小声嘀咕着,跟在最上潮后面。 “那、那个——请问我能做些什么呢?”金井吾郎抬高了声音,趁最上潮还没有离开房间鼓起勇气询问道,见大家的目光汇聚过来,他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或许您觉得我说这话有些狂妄,但您将我带回来应该有原因的……吧?” “当然。” 最上潮打断了金井吾郎的慌张,少女左手拎着厚重的冬装外套,里面换成了便捷的裙装,和昨天繁重的发饰不同,她只是将稍长的头发随手扎起,晃悠的小辫末梢落在她的后颈处,看起来十分清爽。 她成色极好的眼睛直直盯着金井吾郎,让他瞬间钉在原地,周围细微的噪声都消失了,这一刻安静得他觉得甚至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少女的声音如同三角铁敲响的叮铃声一般清脆:“你很重要,所以有什么想法请都大胆跟樱讲吧。” 第 66 章 “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想把他留在黑手党的地盘,所以才把他带回来的。” 沢田纲吉熟稔地和中原中也打过招呼之后,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闲聊似的朝最上潮摆手。 “我没这么无聊吧。”最上潮坐在副驾驶上,安全带还没有系好,不满地转头想和沢田纲吉争论什么,却被中原中也摁了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把他放在休息室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外人参加我们的会议?” “他的观察倒是挺仔细的,但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他仅仅只是个幸存者是吧?在不缺乏多视角监控设备的会场,一个幸存者的目睹过程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大家应该是这样想的。”最上潮笑眯眯地摇摇手指,回忆起发生在会场的事情,“在我旁边的普通人不只有他,还有几个摄影人员、以及跟金井吾郎一样只是凑热闹加入会场的人,都分散在会场的最外圈,但只有金井吾郎是除我之外的幸存者,如果是纯粹的幸运也足以让人称赞了,如果不是的话。” “你是觉得那小子之前可能接触到了什么,让他没有受影响是吧?” 中原中也提高了一些车速,若有所思地接过了话茬。 最上潮带走金井吾郎的消息港口黑手党清楚,他们不清楚最上潮的用意,但也没有过多阻拦,目前双方立场都是统一的,况且金井吾郎看起来仅仅是一个幸存者罢了,在场的首领游击队是如此判断。 可现在看来,这个幸存者身上有可能藏着一些讯息。 “‘啧,早知道就让芥川把那小子带回去询问’,这行字完全写在脸上啊。”最上潮轻轻戳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脸颊,继续解释,“他应该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幸免于难,所以让他帮樱查资料,说不定会想起一些事情,逼问不出来的,这位黑手党干部大人。” 中原中也想说的话被最上潮抢走,从他们交往以来,最上潮有好几次提前把他脑袋里的想法说出来,搞得他认真地去研究了自己的表情,不说刻意板着脸,但应该没这么好猜吧? 常年表情丰富的重力使在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被森鸥外委任了司机一职,事实上,他对于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知半解,在路上通过车载新闻以及等待最上潮的时候用手机快速浏览了一番热讯。 啊,果然。 中原中也镇定地发出感叹。和他刚跟最上潮接触那阵子三番两次的任务相比,最近一段时间横滨平和到他有些快坐不住,没有大型咒灵事件、没有哪个异能力结社入侵、也没有异常事件、甚至连其他不安分的黑手党也因为之前金井集团的事情销声匿迹了很久,这种平和仿佛跗骨的麻药,让他不适。 “说起来,这是不是我说的圣诞节定律呢?” “哦,就是你说的每年圣诞节一定要发生一些dokidoki的大事件的定律是么。”中原中也想起最上潮之前跟他看电影时候煞有介事的讨论,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沢田纲吉点点头,以相当学术的角度说道:“正如圣诞节很适合放映剧场版、或者直接当成是剧场版的背景一样,文学体裁也很喜欢用上圣诞节吧?欢乐和悲伤交织的夜晚才更有文学氛围,更不要说游戏了,圣诞节是多么好骗钱的时候,只要出几套明明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圣诞皮肤,就能从榨取数千万人的生命维持货币,何等恐怖。” “等一下纲君,你不会充钱了吧?” “一点。”沢田纲吉很没有说服力地用两只手指比划了一段距离,在最上潮威慑的眼神中,默默地将手指分得更开,“好吧,可能再多一点。” 赭发青年感到一阵头疼,他对沢田纲吉有着不错的初印象,随着时间流逝,对方却仿佛是想要找回缺失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一样,学着最上潮放飞自我。只能说中原中也还是有着身为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包袱,沢田纲吉已经看开了,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让Reborn有想要把这名彭格列前首领回炉重造的想法。 中原中也已经开始替最上潮担忧了:“你们部门真的没问题吗?” 怪不得他每次见到坂口安吾,都觉得对方如此疲惫。 “当然!我们可是要贯彻爱与和平走到世界尽头!听起来就能活到最后一集。” “那么——这位贯彻爱与和平的小姐,找到拯救世界的方法了吗?”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出来,他带着礼帽,赭色头发扎成的辫子搭在靠近最上潮的那侧,抽空看过来和最上潮对视的钴蓝色眼睛明亮锐利,里面却带着几分调侃。 “当然没有。”最上潮眨眨眼,也笑了出来,“拯救世界的救世主需要她的勇者同伴带来一些线索。” …… 残酷的现实是,她和她的勇者同伴(沢田纲吉)一起,坐在森鸥外的对面,看他摆出那副惯常的笑容。坂口安吾在看到最上潮进来之后,先是稍微放松,随后才想到最上潮在这种谈判向来不顶用,但转念一想她不按常理出牌这点同样可以重伤森鸥外,这位古板的部长稍稍有些期待。 “贵安,潮君,昨天的演出我很喜欢。”森鸥外抬眼看着最上潮,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最上潮细思半晌她昨天做了什么,恍然大悟似的点头承认:“毕竟是烧了我一颗高纯度宝石,再差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魔法结晶迸发时坠落出的烟花雨,在她眼里都是金钱的光辉,这本来是她苦心竭力研究出来的浪漫盛典,迫于无奈免费放送给了宴会三层挑高大厅——要知道那可是她本来要在中原中也那座办公楼顶点燃的! 森鸥外身上还穿着是会议的那套衣服,比起黑手党首领的身份,这套装束让他看起来更平易近人一些,听到最上潮的回答,他笑道:“这可真是抱歉,那请务必接下港口黑手党的赔礼。” “赔礼就免了吧。”最上潮一反常态地客气,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草草环顾这个房间,话锋一转,“有这个诚意的话不如给中也先生放几天假怎么样?”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最上潮的问题,反而是顾左右而言他:“我没有记错的话,中也君前阵子休假的天数并不少。” “诶——可是港口黑手党不是正规企业了吗?如果有调休那套程序的话,中也明年一整年是不是能不上班?” 坂口安吾:“……”能调休的话他也能一整年不上班。 森鸥外:“……”他能批他自己的调休吗?他也想带着爱丽丝甜甜蜜蜜地出国旅游啊。 眼看话题即将驶入深渊,中原中也站在森鸥外后方,忍不住咳了一声,把最上潮刚刚挑起的奇妙话题残忍终结。 是的,还有正事。 坂口安吾和森鸥外打机锋进程已经到一半,愣是被最上潮插进去说了几句闲话,坂口安吾愣了几秒,长叹一口气,将眼镜拿下来,抽出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帕,像个教育良好的讲究人一样慢条斯理地把眼镜重新擦了擦,再次戴上的时候又回到之前那个严肃的状态。 最上潮听了一会儿,这两个人殚精竭虑地想证明这件事的归属权应该在对方。 时值年关,不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港口黑手党,都有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要忙,特别是异能特务科,光是最上潮从诸伏景光那边听到的琐事安排就能列两张清单,坂口安吾再怎么劳模,现在也是想着能不干就不干,反正之前的异常事件港口黑手党处理得挺好的,森鸥外掌控欲这么强赶紧把这件事处理掉。 至于被打上“掌控欲极强”的现任黑手党首领,对方在上次事件当中结结实实地吃了个亏,黑手党本来就是无利不起早,森鸥外就算再怎么热爱这座城市,也不想接二连三地做慈善,何况会场中还有个最上潮,这件事的归属权不要再明显。 “……” 少女率先放弃,靠着椅背抬头望天,除了正在磨嘴皮子的两个人,坐在他旁边的沢田纲吉明显已经在神游。这间房间的外围被首领游击队保护起来,在里面交谈的除了森鸥外,只留下一个中原中也,正在努力无视最上潮望向他的各种眼神。 “森先生。”最上潮叹了口气,忍不住出来说话,“抛开一切不说,这件事发生在会场,您就是应该负责的吧?更何况小野寺那边的公司没有跟您施压么,毕竟是握手会应该是跟港口黑手党达成什么协议才能开的……您要说黑手党讲什么信誉倒也没问题,但现在正好在合作关头,其他企业应该都在观望您的处理态度,是吧?” “说得好!”坂口安吾猛地拍手。 “当然,异能特务科作为维护社会秩序的机构,也不能撇得太清,何况其中涉及到一个异能特务科的部长,万一这件事最后被报道出来,比如您找几个旗下的报社大肆宣扬一番公信失职,顺便雇几个人在我们那栋楼门口拉横幅发海报,对我们造成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不,就算是我也还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森鸥外语塞,最上潮的话打开了他的思路,“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少女轻描淡写把两边的顾虑明晃晃地摆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着桌子,一副耐心耗尽的表情,斜晲着森鸥外,如同突然抽出的利刃直直扎进靶心:“所以您掌握到了什么线索,请说吧。” 第 67 章 “游戏?” 异能特务科办公室,灰原樱诧异地望向金井吾郎。看起来能被她一根手指头摁倒的少年面对灰原樱的表情,忍不住往后瑟缩,直到被椅背挡住了退路,才犹豫地点点头。 “唔……”灰原樱挠挠头,把原本的思路推到一边,把他的椅子拉过来,摁在自己旁边,说道,“虽然很想说——我现在没有空听小少爷的异想天开,但好歹你也是我们部长钦点留下的。我是搞不懂潮在想什么啦,不过,你有想说的话我姑且先听听看。” 灰原樱的年龄和沢田纲吉相仿,面对稍微年长一点的女性,金井吾郎反而没那么紧张,他灰绿色的瞳仁打量了几眼桌面的资料,随即触电式地移开:“小野寺翔太有代言过一款游戏,最近很热门的那个,叫做dokidoki心跳大作战。” 金井吾郎毫无羞耻心地说出了那个游戏名,这对他来说仿佛是一个不带感情色彩的学术名词一样。 “哈?” “你没听错,就是dokidoki心跳大作战这种恶心名字。”金井吾郎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最开始没有什么名气,只是平淡的小成本恋爱游戏,没有什么水花,后面更换了游戏商,名字没有改,但内容和之前的差别已经不是跨品类这么简单了,简直是跑到了另一个世界线。” “你说的这个我之前有查到过,所以……?” “那个游戏商是一个幽灵。”金井吾郎拿过灰原樱的电脑,摆弄几下,跳出了若干个页面,“是一个很小的注册公司,但在某天,我突然好奇往深了去查,里面没有任何东西,甚至我托人去注册地点以及所有有可能实体存在的场所去打听,都没有消息。不过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咒术异能力这种乱七八糟的设定,我也没有再去深思。” “除了新的游戏商,第二个奇怪的点是游戏改版后的内容。原本只是老套的恋爱游戏突然加入了很多交互内容,会颁布一些可以在现实中完成的任务,并且及时被侦测到,好像一个大型网游任务发布现场,每个人的身边都有很多可以完成的任务,小到今天帮忙做卫生,大到考试满点之类的,总之非常新颖。” “听起来很像是异能力者构造的游戏。”灰原樱听到这里,沉思之后发表了评价。她一点没有打开异能特务科内网的想法,如果这是一个异能力者做的事情,那他一定没有登记在册。 “是的,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第三点是,这个游戏的用户画像很奇怪。”金井吾郎完全放松下来,朝着灰原樱侃侃而谈,很少有机会让他去陈述这些看来无用的研究,“有一部分是制造出来的假数据,用来造势,另一部分是表层玩家,他们只沉溺于这种交互的新奇感,没有到达门槛,而真正的主力用户几乎很少在平台上发言。” “等等等等……”灰原樱单手扶着额头,顺着金井吾郎的逻辑思考,直到目前她还不清楚金井吾郎的想法,“你说的门槛是指?” 金井吾郎没有正面回答灰原樱的疑问,反而自顾自地抛出另一个问题:“灰原小姐,你觉得能够吸引人长久地保持对游戏的兴趣的根源是什么?换句话说,他们能获得什么?” “快乐和爽。”灰原樱斩钉截铁。 “除此之外呢?” “好处……不、利益?”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金井吾郎点头,更正了灰原樱的说法,“他们确确实实从中获得了一些利益,而这些利益的攫取是需要他们达到一定的门槛的,他们会在某个时刻,接到某个似是而非的、很像垃圾短信的通知,随后在一次交互任务中,发现他们获得到了一些能够作用在他们现实的东西,这才是这个游戏的本质。” 稍许年长金井吾郎的女性并非纯粹的文职人员,相反,她作为不完全的咒术监督以及四级咒术师,对于这些可以说得上是歪门邪道的东西非常了解: “——我懂了。假如把这个游戏平台当成中介也好、甚至是万能的许愿机也好,有些玩家得到了超现实意义上的馈赠,因此他们对这个游戏缄口不谈,而身为游戏代言人的小野寺翔太肯定也从中交易到了什么。” 没等金井吾郎点头,一阵微弱的风轻轻在他的脖颈处吹过,这里明明是室内,外面骤降的暴雪也影响不了玻璃里头干燥温暖的空气,那是一阵冷风,让他有些燥热的大脑突然镇静下来,他确确实实感觉到——有看不见的东西围绕在他的脖颈处。 他猛地抬眼,灰原樱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晃悠,她朝着金井吾郎露出一个静谧的微笑,如同夜晚悄悄吐露芽蕊的昙花,孕育着剧毒的果实:“非常精彩的推测,金井君,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所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呢?” 金井吾郎咽了下口水:“……” 现在大喊一声救命有没有用? 另一边,港口黑手党会议室。 “这份资料还请异能特务科的各位阁下过目。” 森鸥外从背后抽出三份资料,正正好摆在最上潮三人面前。看到这份打印完整、厚度适中的资料,很明显,森鸥外已经早有准备——或许是他在短短几个小时就收集到了资料,或许是他在这段时间有注意到某件事情,现在才把它摆到台面上。总之,最上潮一行正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是我们港口黑手党监测到的一个奇怪现象。”森鸥外在港口黑手党上加了重音,欣赏着对面愤愤的目光,揣测着对方心里的骂人语句,森鸥外不由得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挑衅的笑容,“当然,或许异能特务科也监测到了呢?毕竟这才是你们的职责不是么?” 首先,先把自己摘出去。 独立支部的好处就是能在这个时候当做对方不是在挑衅自己,毕竟森鸥外的嘲讽真的很低级,但又很有用,简直就是直接拿着拐杖杵着你淤青的地方,欺负你不能动弹,只能看着他不痛不痒地调侃。 最上潮翻着资料,心不在焉地回答:“是是是。” 坂口安吾早就习惯森鸥外时不时落井下石的语句:“谁知道呢?” 森鸥外提供的一份资料在最上潮看来,更像是一个个奇怪都市情感故事,包括但不限于——穷小子逆袭、龙傲天归来、玛丽苏文学和无脑甜宠,少女龇牙咧嘴地发出感叹,跟看娱乐圈八卦爆料一样(虽然她从来不看),既震惊又好奇地把这些故事……不、案例,把这些案例看完。 旁边的坂口安吾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看起来就是正经人的坂口安吾,兴趣也相当正经,作为严肃文学的爱好者,看到这种没有什么逻辑的故事,只能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看一眼都能直呼“好怪”的程度。 “总而言之,这些资料……嗯……”坂口安吾捏着鼻梁,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比起这些奇人异事,我更想知道港口黑手党是出于什么目的发现的,我是说……” 最上潮快言快语下了定论,仿佛一记重锤砸到审判桌上:“正常人不会收集这种资料吧。” 森鸥外没有马上接过最上潮的话,实不相瞒,他拿到资料的一瞬间也觉得他们港口黑手党真是人才辈出百花齐放,这份资料简直是一种变相的精神摧残,无孔不入、深深地扎根在他的脑海深处,让人久久无法平息。 这种情况要是让正在陷入大危机的金井吾郎知道,只会吐槽这群人离网络文学太远,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新思想冲碎了理智。 “各位阁下不能指摘别人的私人癖好啊。”森鸥外慢条斯理地开始解释这份资料的来源,拿出了那份穷小子逆袭事件,“这件事一开始源自我们职员——姑且称之为A君吧,是她的个人情感问题。” “A君相恋不久的男友突然变得异常地受欢迎,同时获得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机会,包括公司老板的女儿瞎了眼突然看上他,新调过来的上司姐姐非常赏识他,五年没有联系的高中女同学突然出现在身边。A君的男友并非是非常优秀的人,按A君的原话来说,吸引她最本质的原因是她的男友是个废物。” 坂口安吾:“……” 最上潮:“……” 森鸥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脱离了废物行列的男友理所当然地和A君分手了,而出于好奇,A君持续调查了男友的近况,实在离谱到她觉得要不然就是男友被咒灵附身,要不然就是男友收到了某种异能力影响,而在调查男友的过程中,她发现了男友在网络上联系密切的一群人。” “让我猜猜,这群里就是后面这些事件的主人公?” “是的。”森鸥外不愿再多赘述这个故事,见最上潮和坂口安吾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之后,抛出了一个问题,“所以问题在于——这些人、这些事件的共同点在哪里。” 坂口安吾忍不住跟着问了一遍:“在哪里?” 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沉默半晌,轻松地把背靠在椅子上,摊开双手,朝异能特务科的几位咧开嘴,相当不负责任地说:“我不知道,我又没查。” 第 68 章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只怕森鸥外此时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中原中也甚至已经做好准备——万一最上潮一个暴起揍了自己上司,他一定得在这种事情发生前阻止对方的任何行动。 见对面的几位的因为克制而有些扭曲的表情,森鸥外从今天得到消息开始心中的那份积郁终于消散,果然对他来说最好的痛快方式就是给别人找不痛快,他现在就好比故事说了个开头,告诉观众过程和结尾你要自己写,他什么都不负责一样。 老谋深算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指望异能特务科全权处理,他欣赏完对面的表情之后,还是开口补充:“这本来只是作为监控可能存在的精神类异能力者留档的资料,所以我们这里也没有更多详细的情况,但——想要具体分析也不难。” 把那几个人请来港口黑手党谈一谈就行。 “不对,您应该还有后续情况没有说明吧。”最上潮拿起这几份资料,若有所思地问道,“从这几份资料来看,他们跟小野寺翔太的遭遇并没有共同点,如果只是单纯以[突然获得别人莫名其妙的欣赏和喜爱]为切入点的话,小野寺翔太毕竟是偶像,您无法论证他是否是跟其他人拥有同样的经历。” “所以一定还有什么……更类似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少女低垂眼睫,纤长的睫毛在她的眼部投下阴影,她的影子被头顶的几束光打出了一个重叠的影子,她盯着影子模糊的边缘回忆,“会让您觉得这些人和小野寺翔太是一类人的理由很简单,他们也受伤了,是突如其来的、被爱着自己的人所伤害。” 如果说这是精神类异能力者在作祟,那这个异能能被最上潮列入“人生中碰到的最没品的异能”当中的前三,值得一提的是目前这个列表还是空的。 “爱着自己的人?不尽然吧。”森鸥外嗤笑出声,毫不留情地纠正了最上潮的说辞,像一把尖刀一样透过纸面刺进这些事件的中心人物,“在我看来只是虚假的喜爱被撕破之后回归原样。” 不是撕破。 最上潮没有吭声,与其说是回归原样,不如说是失控——原本只是细微的、感情上的操控在某一刻突然绷断了维系绳,可控程度的喜爱突然变成了更深的、更扭曲的东西,扭曲到能让人微笑地将面前的人拆分。 假如这是这一系列堪称天方夜谭的故事的脉络,还缺失了两个碎片,一个是交易者,不过这个角色可以暂时用那个没品的精神异能力者充当,另一个是契机。 沢田纲吉是在场唯一一个认认真真把这些故事看完的人,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入迷再到明悟、恍然,完全忽视了会议桌上的商谈,他理清思路,总结道: “所以故事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主人公,因为某种不知名力量——这里我们可以猜测是有异能力者在做实验或者找乐子,获得了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喜爱,然后某一天,类似于被反噬了一样,他受到本应该喜欢他的人的攻击,是这样吧?” “而现在的重点其实还是归结于那个问题,这群人的共同点的是什么?肯定有某个渠道让他们能够接触到这个异能力。”坂口安吾起身,收拾了资料,“走了,感谢港口黑手党支持我们工作。” 最终也没有商讨出来结果,涉及到了疑似精神类的异能力者,让这件事陡然变得复杂起来。原本双方的互相推脱更像是走个过场,不管这个异能力者有用没用,只要他是精神类异能力者,港口黑手党肯定乐意抢在异能特务科前面把人抓到手。 最上潮背着手走在他们后面,临出门前,她望着已经踏出几步的坂口安吾,身子微微后倾,侧头看向端坐在那边的森鸥外:“您看起来有什么话想说。” “潮君,你觉得这件事是因为【异常】引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说不好。”少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偷渡者,现在的情况看起来离谱,但多少还在大家的接受范围内,所以大家才觉得是异能力者犯罪事件,不是吗?” 最上潮把门关上之后,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森鸥外手肘撑着桌面,静静地思考着什么。细微的空调卷起的气流声在他们头顶游走,但这间屋子里却仿佛密闭空间一样,厚重粘稠又充满灰尘的空气从他们脚底蔓延上来。 中原中也早就习惯这种氛围,沉默许久之后,森鸥外低声说道:“中也君,如果存在异能力者,提前在异能特务科前面把人找到。” “是的,首领。” 赭发青年微微鞠躬,脸颊两侧过长的头发遮住他的表情,见中原中也这个样子,森鸥外忍不住多补充了一句:“即使对方派出来的是潮君哦?” “啊,我知道的。” 他澄蓝色的眼底一览无余。 …… 异能特务科办公室。 几乎是从离开的那个瞬间,他们和港口黑手党的竞争就开始了。 最上潮和沢田纲吉坐上坂口安吾的车,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他们那栋看起来就很普通的普通办公楼,两个人扶着车门出来的时候,脚有些打颤,而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的坂口安吾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车停好,中气十足地开始打电话。 沢田纲吉蹲在门口,用平静的口气自述自己的前半生:“我自从会用X-BURNER四处乱飞之后,很少有这种让我想吐的时候,可坂口君简简单单地就做到了。” 最上潮站在沢田纲吉旁边,望着车门打开的后排座位,安抚沢田纲吉:“毕竟晕车面前,所有人一视同仁。” “总觉得我应该回点什么……但我真的难受。” 这两位晕车受害者还在耍宝,有几个人从他们身后经过,径直走向坂口安吾,在对方的指挥下,把后座的两个解冻了之后,暂时用镇静剂处于昏睡状态的握手会参加人员抬了上去。 坂口安吾完全不像是在节假日被迫参加不喜欢的应酬晚宴、第二天不能回公司反而遭遇了突发事件、作为公司代表还必须留在现场和不喜欢的竞争对手商谈的人,本来应该充满疲惫的他此刻容光焕发,那股气魄让最上潮和沢田纲吉感到炫目。 只见他逆光走向呆立在门口的两人(最上潮事后口述,当时的他纤弱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屋檐下面,难得的晴天却也下起了雪,坂口安吾深靛色的外套上面有零星的水渍,他一面轻拂着身上的寒气,说道:“已经派人去调查资料上的关联人物,等那两个参加握手会的人醒了之后立刻安排询问,在这之前请稍作休息。” “安吾……” 没等最上潮的话说完,坂口安吾推了下眼睛,冷酷地勾起嘴角:“别误会,趁现在能休息赶紧休息,一旦有线索出来赶紧给我动起来,要抢在港口黑手党之前把人找到。” 最上潮的感动一下收了回去,坂口安吾这熟悉的压榨味道令她从那股晕车的劲儿缓过来,她一把拉起还蹲在地上的沢田纲吉,面无表情地挥别这位带着平光眼镜的同事,逃也似的离开现场。 而她以为的安乐乡,现在已经被灰原樱和金井吾郎打造成络新妇的巢穴。 最上潮把大门打开的时候,房间内的遮光窗帘把外头雪景反射出来的刺眼白光遮挡得严严实实,灰原樱不知道从哪里又搬来了两台电脑以及一台投影仪,上面密密麻麻地弹出了许多数据,数据线凌乱地摆在桌子上没人整理,灰原樱只有空在打字关头抬眼,朝最上潮挥了挥手。 旁边的金井吾郎自己占据了属于织田作之助的办公桌,他在经历过灰原樱的拷问(对他来说已经是拷问程度)之后,申请到了自己的电脑,上面有他之前一时兴起调查游戏情况之后整理做的数据分析。 最上潮快步走到灰原樱旁边,听她压低声音,一副怕别的部门听到的表情,压抑又兴奋地说道:“部长——!金井君真的不得了,他把异能特务科和户籍科的资料都黑掉了,我们在里面畅游呢。” “听起来好像有种犯罪边缘的快乐。”最上潮精准地总结,她有些紧张地回头看着大门,示意沢田纲吉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才继续说道,“不过你们黑掉户籍科的资料干什么?小心被安吾君叫去挨骂。” “这个先别说了!”灰原樱快速地打断最上潮的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最上潮走到金井吾郎身后,指着他的不断滚动文字的屏幕解释道,“我们好像查出来小野寺翔太是受什么东西影响了,是一个游戏。” “游戏……” 最上潮喃喃自语——有什么能将一群现实中看起来毫无交集的人串联起来,在现在这个社会,首当其冲的就是网络了。 和他们这些异能力者、咒术师或是魔法师不同,其他人对网络的依赖性仿佛被生物对阳光的渴求,这张巨大的触手包裹着每一个人,用难以想象的角度给不同的人制造联结。 “我大概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再说,先帮我查一下,这几个人在不在游戏玩家名单当中。” 第 69 章 事情得从金井吾郎感到自己有生命危险的那刻讲起。 没等灰原樱有下一步动作,他几乎把能说的全都说出了—— “那个!!一些比较内部的资料是我把他们的网络黑了之后找出来的,我可能不小心看了很多应该在保密条款底下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会去查这些讯息我要说好奇你肯定不会信是吧——我说、我全都说,因为我玩过这个游戏,并且达到他的门槛。” 灰原樱面无表情地挑起一边眉毛,堪称和蔼地把站起来一惊一乍的金井吾郎摁回凳子,手上微微用力:“先把最后那句话解释清楚。” 按照金井吾郎保证可以作为呈堂供词的自述,他从这个dokidoki心跳大作战还是一个充满套路的低成本游戏的时候就玩过几次,之后听说改版之后,新的游戏商投放了许多广告,出于对前作的尊重,金井吾郎打开了第二版本的游戏。 不得不说,【与现实交互】这个设定很新颖,尤其是你可以通过在现实中选择完成一些行动来获得成就点,对应消费在游戏里,狠狠地吸引了一大批新用户。 而如何去实现这个游戏机制?普通的玩家不会想这么多的,他们会盯着排名,攒足劲多做几个任务,而有些敏锐的玩家会知道,这其中应该有超自然能力的介入,但似乎没有产生危害,这类玩家会以观察态度居多。 金井吾郎就是标准的第二类玩家。 “我自己玩过的游戏少说也有一两千,这种概念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人提过,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只会警惕。” 金井吾郎开始回忆自己试探这个游戏的第一个星期:“它的现实任务有些可怕——不是很模板的套路,而是真的根据每个人的动向去设计你今天可以完成的任务,比如只是简单的晨起招呼,和父母、和宠物、和兄妹、和邻居,每个人的选项都不一样。” 金井吾郎当时的任务是很传统的“和父母打声招呼作为新一天的开始吧!”,直到他和其他网友聊起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有和弟弟单独住在一起的朋友,得到的任务是“给早起的弟弟一个早安吻!”,而干脆是自己一个人独居的朋友得到了“出门和倒垃圾的邻居寒暄吧!” “不寒而栗对吧?” 他望着灰原樱苦笑,甚至还能想起来他在跟别人交流之后,那股窥探的战栗感仿佛电流一般从脚底窜到发丝,他猛地把手机扔下,切断了家里的网络。他正好在筹划搬到离学校比较近的出租屋,在那个屋子自己呆了几天,才重新打开游戏。 游戏界面还是一如既往,封面的看板娘悬浮在首页,见到他上线之后,身穿水手服的金发少女不满地转过身,转了一圈之后,娇俏地哼了一声。 要是在平常,金井吾郎还有心思夸赞一声“好可爱——!”,现在驱使他重新登录游戏反而是想要一窥究竟,否则那种跗骨的窥视感会一直缠绕着他的足踵,让他不得安宁。 “我开始每天做任务,它的排名其实是根据完成的数量、质量以及难度来综合评分,像早起问好这类难度系数很低,我的计划是把所有能够完成的任务全都完成。由于这个游戏的选项因人而异,所以也不存在代玩,真正排名在顶头的都是自己踏踏实实把任务完成的。” “在完成任务的第二个星期,我发现每天颁布的游戏任务难度上升了,就连早起问安也不是单纯地打招呼这么简单,会伴随着比如帮忙扔垃圾、做早饭这样的附加条件。而让我认识到这个游戏本质的契机是——我接到了一个任务,是让我去邻市的一家咖啡店坐着,而就当我坐下的那瞬间,我看到了一场意外事故。” 灰原樱按照金井吾郎的描述找到那份案卷,上面记录的是一位女性因跌倒,头部撞到地上遗留的尖锐物后意外身亡。案件的目击证人恰恰是金井吾郎,由于这个案件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疑点,在场也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坐在咖啡店里碰巧见证了这一幕的“证人”,于是警方快速结案。 那次任务让金井吾郎获得了大量的经验,远超过他评估的综合分数——是的,金井吾郎根据自己和朋友们的任务大概做出了一个得分测评,而仅仅只是出发前往邻市的咖啡店这种事情,是得不到这么多点数的。 “从那次案件之后我就在想,所谓意外也好,蓄意也罢,这些后果的造成其实都是由很多拆分事件构成的。比如摔倒正好磕到异物这件事情,能分解的环节有很多,她那天为什么会在那里?为什么穿了高跟鞋?谁把异物放在那里?警方通过拆分这些环节还原事情原貌,而同样也可以编织这些环节创造意外。” 将意外拆分之后,每个环节都变得如此可疑,尤其是作为最后一环,见证了最终成果,给这件事盖棺定论的金井吾郎,再次感受到熟悉的窥探感。 恶心、太恶心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理由?那些同样在扮演不同角色的人真的一无所知吗?明明这个游戏从头到尾露出的破绽很多,那个查不到的游戏商也是、这种超强的游戏模式也是……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毫不夸张地说,世界在金井吾郎面前扭曲了。 从小听到大的关于“另一个世界”的隐秘力量在此时在他面前展露了一角,仅仅是往里头窥探了一瞬,他便像胆小鬼一样只想躲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 “虽然很同情你的遭遇啦,少年,但有句话我还是得说。”灰原樱彻底放下对金井吾郎的戒心,她将桌上的水杯推向他,委婉地说道,“光凭这个很难将这这两件事结合起来哦?单纯听到这里的话,我只会把这个游戏作为一个独立事件进行调查。” “我明白的。”金井吾郎端起那杯水润了润嗓子,状态看起来比刚才好上不少,这是他第一次向外人讲述这段几乎是天马行空的猜测,“如果说意识到了——这个游戏其实超乎我的想象、甚至在操控人们做坏事——这样微乎其微、有可能仅仅只是偶尔的灵光一现、甚至连本人都不在意的异想天开是达到核心玩家的标准呢?我在判断了这个游戏的本质,再一次打开游戏,那个时候……” 金井吾郎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他的感官都被屏蔽,他明明正处白天,书桌正好面对窗户,外头的阳关刺眼到他忍不住跳高了屏幕的亮度,但下一秒,他的一切感知都被模糊了,仿佛是一瞬、也仿佛是几个小时,一个声音……不,或许连声音都不算,只是一个念头,强行地灌入了他的脑袋。 他在那一刹那,明白了为什么最接近这个游戏本质的人反而是最合格的守密人,因为看守秘密能获得的宝藏是世界上最牢固的枷锁,将人的一切想法都锁在其中,唯有欲念偷偷地从锁眼钻出,猖狂地嘲笑。 “那一刻我知道这个游戏能带来的利益是什么。”金井吾郎回到了他最初的话题,而他早就知道答案,谈到这个的时候,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游戏名很适配,通过做任务能获得别人的喜爱,仿佛把一个攻略游戏直接搬到现实。” “恕我直言,这样的利益有些……” “但人的原动力往往很单纯不是吗?想要获得喜爱——或许这才是最纯粹的念头也说不定,抛开那些附着在欲望上面的无用的附庸,将那些廉价又苍白的借口一一剥离,剩下的或许只是那最单纯的喜爱也说不定。” 况且能做到这个份上,他自己也有在猜测,“被选中的孩子们”或许有着相同的特性,对他们来说,这个利益很难抵挡住诱惑。最开始或许只是旁人和善的微笑,到后来对这份喜爱的渴求会如同攀岩而上的藤蔓,顺着阶梯不断向上,没有终点。 “但是你拒绝了。” “对,我拒绝了。”金井吾郎沉默半晌,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正当灰原樱以为对方要说出什么振聋发聩的话时,看起来纤弱的少年咬牙切齿,“不要看不起人啊!我哪里缺爱了,不要以为自闭宅男就一定向往现充生活好吗,我、我、我在纸片人里获得的爱也是货真价实的,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 灰原樱:“……” 从小生活在和睦家庭,经历了正常的国中生活,高中踏入了咒术界,但苦于自身天赋只能做一名四级咒术师的灰原樱,毋庸置疑地拥有许多玩伴以及正常的、普遍的、现实的爱好,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她,正在经受一场文化冲击。 她讷讷两声,有些手足无措。反而是金井吾郎爆发之后,自己坐了下来,不太好意思地朝灰原樱道歉:“不好意思有些跑题。总之就是,否定了这个念头以后,我再也没有打开过这个样游戏,也没有关注过后续,所以在小野寺翔太成为代言人的时候,我其实很惊讶。” 少年没有想到……或者是他不敢去想,获得喜爱的上限能做到这个程度,如果再往上呢?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灰原樱明白金井吾郎的言外之意,她思索半晌,迟疑道:“所以归根到底,其实你没有受影响,大概率是因为你拒绝了邀请。” “我确实是这样猜测的。”金井吾郎颔首,补充道,“至于最上潮小姐是如何不被影响,我就不清楚了。” 灰原樱摆摆手,虚虚地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在这方面我们部长的精神可是稳固得可怕。” 第 70 章 距离他们拆解这个破游戏已经过了三天。 最上潮拿着种田山头火的特批,让金井吾郎放手破坏游戏的防火墙,光明正大地窃取里面的用户信息。 如果说金井吾郎之前只是在外部晃悠一圈的话,这次钻进游戏内部,他发现这个明明拥有高出当前科技水平的游戏内部空无一物,仿佛存在于幻想当中的虚空阁楼一般,没有根基,仅凭不知名的源动力支撑它的运行。 原本是高级玩家的小野寺翔太在死亡那一刻,个人信息就已经被注销。金井吾郎收集到一些只言片语显示,小野寺翔太的账号在注销之前,点数几乎清零,也就是说,这个账号是在事态发生变化的时候清零,而在确认用户失去生命体征之后,才被注销。 “唔呣……”最上潮盘腿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按着桌面,将滑椅推开一定距离,借着这个力打转,有些恹恹地开口,“以我对游戏浅薄的理解,点数清零会不会是受到什么惩罚机制呢?包括我提供的那些人的资料,他们也有过点数下滑的记录吧?” “因为我并没有完成过达到门槛后的正式任务。从日常任务来说,只是增加可玩性,就像日活一样,实在忙不过来不去完成也不影响。但——” “正式任务哪里有这么好心?你是想说这个吧。”最上潮飞快地接过金井吾郎的话,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仰头向后,“说到底,谁会相信万能的许愿机啊,这种东西不跟你签霸王条款都算你运气好。从倒扣点数去推测的话……完不成任务、倒扣点数、遭到反噬受伤、害怕、努力完成任务,这样逻辑就很合理。” 可这次事件究竟是异能力犯罪事件还是【异常】呢? 少女郁闷地保持这个古怪的姿势冥想,房间里面只有金井吾郎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知道金井吾郎能帮上忙之后,金井先生毫不犹豫地把他儿子的电脑设施全都打包送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里是什么人生再教育场所。 和港口黑手党的竞争变成了拉锯战,最上潮他们或许得到了先机,堪破这次事件的关键是游戏,可连着几天没有进展,港口黑手党迟早也会摸到这一步。现在才是一同站在起跑线上,而接下来的关键是——哪方先找到突破口。 最上潮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吓了金井吾郎一跳,只见少女抓起衣帽架上的大衣就往外走,他的手停顿在键盘上方,有些犹豫应不应该询问最上潮的安排。这间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其他人各自被安排出去,留着手足无措的金井吾郎单独和最上潮共事。 万幸的是,最上潮并非难相处之人,对金井吾郎的想法也给予了相当大的自由度。 “那、那个。”金井吾郎刻意地提高音量,原本清秀的声音被拉得有些尖锐,见最上潮看过来之后,他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屏幕,状似无意地问道,“如果别人问起的话,我该说您去哪里呢?” “就说我出去透气了。”最上潮笑眯眯的摇了两下手指,指着自己的头脑,“在这里面可什么都想不出来,金井君或许才是这次事件的大功臣也说不定,请加油哦。” 留下不负责任的话,少女飞快地溜了出去。 现在正好是午后三四点,完美的下午茶时间。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道路上没有什么人,橱柜里的圣诞装饰正在被陆续拆除。 港口黑手党的晚宴办得非常成功,在横滨内部小范围报道了一番,而第二天小野寺翔太的事情被隐藏了起来,大抵是现场太过诡异、也可能是港口黑手党控制了对方的经纪公司,总之网路上只能看到“小野寺翔太在横滨突发重病正在紧急治疗”的报道。他的经纪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完全脱离了那天陷入狂乱的状态。 是的,在异能特务科调查参加握手会的粉丝情况的时候,意外发现她们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正常,并且完全遗忘了小野寺翔太的相关信息,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到达横滨,要不是坂口安吾出具了异能特务科的相关证明,她们还想当场报警。 似乎是她们这段由小野寺翔太作为始作俑者的虚假爱恋在这一刻回归到了正轨,在拿出小野寺翔太照片的那刻,她们表示这样的偶像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一无所获的异能特务科只能记录下这群粉丝的联系方式,让她们离开。 “……这样的话,安吾不是白忙活三天?怪不得今早看他的时候表情这么臭。” 最上潮在街上喃喃自语,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随手接过一张传单——不知道是哪家店的店主这么安排,让自家店员在下午三四点的街上发放传单,周围的行人和车流匆匆而过,最上潮翻过那张传单,径直走进了传单旁边的另一家店。 这是一家刚修整不久的咖啡店,横滨街头的店面维修率只高不低,最近倒没有什么大事,大概是趁着圣诞节后,干脆将店里的装潢全都翻新了。 最上潮选择坐在靠窗的位置,打了个电话。 …… 距离中原中也走出会议室已经过去三天。 港口黑手党抓住那份堪比人生传奇传记的主人公们这条线展开调查。在成为主人公前,他们也只是普通人罢了,面对黑手党的询问,甚至不需要对方的武力威胁,三两下就把能交代的事情全都倒得一干二净。 于是事情就开始奇怪起来。 从他们的叙述来看,他们这群人的交流来自网上的同好群,而他们所说的这份类似于异能力的奇妙力量来自于一个叫做“dokidoki心跳大作战”的游戏,目前正在热议榜前三。于是调查的重点变了,港口黑手党紧急找了几名擅长电脑的黑客人员破解这个游戏,却一无所获。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其中一名港口黑手党成员惊呼,“似乎是用异能力凭空构建起来的,完全脱离了正常游戏应该有的架构。” 中原中也感到一阵头疼:“所以,能不能查到一些东西。” “往深了挖应该能挖到点信息,但不保证有用。” 中原中也挥手让他们继续干活,独自一人思忖到——如果是异能力者凭借自己的异能力搭建了这个平台,那么他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这已经不是森鸥外所想的精神系异能力者这么简单了,他可没听说哪个精神系异能力者能自己先搭出个游戏平台,在网络上兴风作浪。 这形式未免也太新颖了吧!这要怎么抓人……关键是找得到人吗? 所幸的是,异能特务科那边也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中原中也接到了最上潮的电话。 对于异能特务科会让最上潮处理这件事情,他一点也没有意外,能让她打电话过来,说明她的调查取得了一定的进展,随后可能跟他们一样,没有下一步方向。 赭发青年徒步走在路上,最上潮选的咖啡店离他的办公地点不远,他隔着一条街就看到少女坐在窗户旁边,百无聊赖地观察着什么,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少女的眼睛亮了一起,挺直身子朝他招手。 没等中原中也把手掏出口袋,他的瞳孔骤缩成一条直线——最上潮头顶正上方是一个尖锥形状的吊灯,细细的铁链缠绕到天花上面,在那一瞬间,那条铁链猛地断开,而于此同时,最上潮完全没注意到上方,正在朝他张开嘴喊着什么。 “小心——” 轰—— 一辆失控的货车突然从转角窜出来,雪化的地面使车轮打滑,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将中原中也撞向旁边的店铺。 火光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吊灯在离少女头顶还有大约十公分距离的时候,一阵无名的火舌从它的尖锥处开始蔓延,贪婪地将玻璃与钢铁拆吃入腹,消化出一团金属色的泪滴。 看着这边的店主还维持倚靠台面的姿势,喉咙深处的惊叫尚未响起,便对上了少女转头的那一瞬间,血红的瞳孔直直灼烧进她的视网膜,火光和疼痛同时冲进了她的大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可依然可以看见面前的场景。 下一秒,最上潮的身影出现在十米开外,刺鼻的汽油味在空气弥漫,混合着爆炸特有的硝烟和辛辣,少女毫不畏惧地走进火焰里。 在浓雾背后,中原中也略显狼狈地咳嗽,手里拽着一个人,大概是他从驾驶座上拖下来的司机,那人正惊魂未定地半瘫在地上,似乎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你没事吧?”中原中也盯着最上潮,少女除了因为剧烈运动而稍微凌乱的发丝之外,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要是真的因为一盏吊灯就把我砸进医院,我明天能被整个朋友圈的人笑话。” 最上潮撇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中原中也面前,握住青年的手,放到嘴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因为生气而显得凌厉的瞳孔变得柔和起来,少女恢复往日的神情,不甚在意地把那名司机往外踢了踢,勾着赭发青年的下巴,调笑道:“我突然有了新的思路,这位先生,要不要偷偷收买我,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一些升职加薪的秘籍。” “好啊,这样够吗?” 中原中也抓过最上潮的手,使了个巧劲,将少女拉得更近一些,他的呼吸打在最上潮的鼻梁,带着睫毛翕微的颤动,将一个轻吻落在了少女的唇边。 第 71 章 坂口安吾站在木质方桌前面,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最上潮:“我应该说过吧,不能对普通人使用能力,任何一种都不行。” 最上潮:“……” 坂口安吾:“我应该说过的吧?” 最上潮:“……” “嗯——?” 坂口安吾已经完全看不清表情,他放弃了第三遍询问,而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气音,轻飘飘地落在最上潮头顶,少女一个激灵,猛地把头砸向桌面:“真的不好意思!” 接到报警赶过来的警察和正在交接的异能特务科成员被这声清脆的敲击声吓到,猛地转过来,发现是他们的上司正在训人。 “呀……有点太过严厉了,那位好歹也是个部长。”把现场照片和记录交给异能特务科的成员,那名上了年纪的警察挠挠头,有些不忍地说道,“实际上也没有让对方受伤,异能力者在情绪激烈时候的失控挺常见的,这种程度什么都算不上吧。” “正因为是异能特务科,所以才不能对自己松懈。”交接的青年说着漂亮话,在警察肃然起敬的表情中,不由得腹诽—— 当然,这场训话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而已,毕竟最上潮充其量只是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教训。 这间咖啡店的店长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拿着冰袋放在自己的眼皮上方,她的眼睛并没有外伤,看上去连红肿都没有,但和最上潮眼神相接那一刻带来的灼热和刺痛还残留在她的记忆里,有那么几秒,她仿佛闻到了自己眼球结构被焚烧发出的刺鼻气味。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一切发生得很快——窗边的吊灯掉落、凭空出现的火焰,以及少女的红眸。而后在灼痛当中,她看到了街口的货车撞击引发的爆炸,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火海里,周围的行人当即报警。 随后就是现在这样,一群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正常上班族的人将这里作为了临时管控场所,在和警察做完交接之后,领头的那名带着平光眼镜、看起来有些瘦削的青年不再装腔作势,而是推了推眼镜,瞥了她一眼,朝那名少女问道:“理由呢。” “……一气之下就……”最上潮头也不抬,只留两只手扒拉着桌面,估摸着坂口安吾气劲儿过去,才露出一双眼睛,轻声说道,“看到中也先生在眼前大货车这么撞过去,头上还正好掉下一个吊灯,这又不是在拍死神来了。” 不,如果是真的,连死神我都会撕碎。 最上潮面无表情地想。 “她一直在看着我吧?因为她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把我接引到这个座位,然后让我停留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此时此刻我是这家店唯一的顾客,她看着我也不奇怪,如果我是个普通人,最终可能会看到我被吊灯砸伤颅骨。” “哦?那您呢?这位黑手党干部大人。” 赭发青年闲靠在旁边的墙上,在坂口安吾发火的时候,不痛不痒地给了对方几个眼刀。他跟着最上潮回到这间店,才发现有个女人捂着眼睛痛得趴在桌上哀嚎,现在听了最上潮的解释,这为黑手党干部大人认可地点点头,在心里暗道一声理应如此。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在爆炸前把司机救出来的无辜市民吗?”中原中也气定神闲地发问。 那名被他救下的司机安置在咖啡店的另一个角落,头顶还不停地冒着冷汗,苍白的嘴唇颤抖着,那杯塞到他手中的水一口没喝。接到报警之后,警方第一时间就是询问这名司机,从他颠三倒四的说话,倒也勉强把情况拼凑出来。 和那名店主一样,他只是接到了一个订单,让他在这个时间开车前往搬家地点,对方的订金付得很爽快,因此他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是一个平常的搬家订单而已。 得到消息的坂口安吾已经派人前去询问下订单的客户。而围绕着他们这个桌子的三个人僵持在原地,在得知中原中也是接到最上潮电话赶来的时候,坂口安吾凉凉地扫过最上潮一眼,眼睛里写满了——不上班出来干这种事是可以的吗? “不是啊!”最上潮大呼冤枉,明明是坂口安吾见没有进展,把他们部门的人调走了几个,现在居然在这里倒打一耙,“只是出来转换一下思路而已,不只是我们,港口黑手党应该也没什么进展,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见中原中也不满地挑起眉毛,最上潮睁大眼睛,三两下把他们港口黑手党的进度说了个七七八八:“从那几个人入手,不也只能查到游戏吗?除了这个游戏有些古怪——你们应该没有更多的进度了,除非让底下的人亲自去玩这个游戏,但中也你应该不会这么做,所以、事实就是,你们能探查到的消息其实微乎其微。” “或许港口黑手党在找人方面很有优势,毕竟黑夜是你们的触手,但是在这个方面,你估计正在头疼下一步是什么吧?” 中原中也:“……”全中。 赭发青年啧了一声,上前坐在最上潮旁边。他的外套上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最上潮很难分清这究竟是刚才的动静,还是经年累月的时间将这份味道缝了进去。中原中也眼底那片平静的湖水凝望着最上潮,摆出一副倾听的姿势。 “本来呢,我是打算给个机会让这名黑手党干部大人用好处收买我,让我迫于压力一不小心泄露一些不知道有用没有的信息。” 坂口安吾用手抵住脑袋,痛苦地说道:“不要在外面光明正大的说这种类似警匪勾结的宣言啊。” 中原中也质疑的却是另一个重点:“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信息?这位潮小姐,你这种行为是要被抓走的。” 无视他们两个,最上潮中气十足地拍了下桌子,接着手忙脚乱地把差点震倒的水杯扶闻,理直气壮地说道:“但是,这一切都还没发生!而现在剩下的,只有对黑手党的好消息。” 吊足了胃口之后,最上潮拨通金井吾郎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少年说了声稍等,手忙脚乱地翻出夹在文件堆中的几张纸,上面写着两个人名: “最上小姐,关于刚才发给我的两个名字,已经核实过和游戏无关,真正有关系的是那户搬家客户的孩子,是国中生,今日的日常任务是——告知父亲希望自己在下午五点搬家。因此他的父亲联系了相熟的搬家公司,正巧下午有空闲的只有那一名司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金井吾郎的语速越来越快,对着中原中也和坂口安吾困惑的表情,少女和电话那头的声音重叠:“它在进化!” 比起金井吾郎自己的经历,这次意外虽然模式相同,但在细节上精妙了太多。如果说咖啡店店主的日常任务 “将下午的客户引导到指定位置”难以体现细节的话,中原中也那边关于搬家司机的设计就非常巧妙。 事故的最后两个环节,都是这个游戏的无关人士,而联系其中的唯一任务仅仅只是“告知搬家时间”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最上潮很难不怀疑,再让这个游戏这么发展的话,意外会变成真的意外。 “比起小野寺翔太那种爱意失控的后果,游戏颁布的意外任务同样值得注意……吗?”中原中也摩挲着下巴,眯着眼睛打量还在惊魂未定的司机,他们港口黑手党确实没有查得那么深入,仅仅只是停留在游戏赋予参与者类似异能力的便利。 关于那些参与者的任务内容,他们从那几个人口中撬开一些,可完全不能跟这场意外联系起来。 “话是这么说,全日本每年因为意外死亡人数数不胜数,比起这种虚无缥缈的制造意外,小野寺翔太引发的爱意失控更有视觉性。”最上潮摊手,语气平淡地叙述三天前的事件后续,“虽然经纪公司已经编了假理由,也找了替身,但毕竟流出了部分视频,不相信官方说法的人可不少,血腥和失控才是刺激人类感官的主调,那几天游戏下载人数可是激增。” 可对于他们来说,人为制造意外是一种更可怖的行为。比起单纯的用能力蒙骗感官,沉浸在虚假的幻想爱恋中,当始作俑者死亡,却又能恢复平常生活(是的,小野寺翔太的影响力正在逐渐弱化)的情况,每时每刻都要担心自己死于各种意外——这种事情背后的计算量让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异能力者能够做到的了。” 坂口安吾快速地说道:“从牵扯出游戏的那刻,我就已经不觉得是异能力者能够达成的了,如果真的能做到构建一个游戏并且颁布这种爱恋失控的影响力,成为超越者也不为过。” 中原中也则是另外一个理由:“我原本的判断是,他的异能力仅仅只是制造爱恋失控,但关于这个游戏以及其他的设定可能有不同的能量体系融合起来,所以一时间没有方向。” 不得不说,中原中也对于异能力的理解可能是最深的,有着异能控制装置的过去及名头,中原中也无时不刻能感受到奔波于他体内的黑色异能,五脏六腑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火焰。这份理解让他在最开始就排除了“游戏也是出自同一个人的异能力”这种设定。 让少女一锤定音的,是关于意外的进化:“……我只是不相信人的头脑可以进步到这个份上,立马对自己的设定做出调整,即使他的脑袋有想法,他的异能也做不到啊。” 第 72 章 “所以是【异常】。” 中原中也放松下来,露出了三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正当他决定今晚回去开一瓶红酒庆祝一下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最上潮补充道—— “但仅凭我的一己之词,森先生估计不会相信,所以他还是会安排中也先生继续跟进这个事件的,只不过您的部下不用受累继续研究那个破游戏,总的来说是好消息吧?” 确实,中原中也实在不想看到他的部下们绞尽脑汁地盯着那个dokidoki心跳大作战游戏。很难想象一群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围着一个小屏幕轮流研究上面的游戏机制,一边还要集思广益去决定攻略选项应该如何选择。 【优子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们两个从小就是邻居,步入高中生活,若有似无的接近和青春荷尔蒙的躁动,让你第一次正视优子的女性身份。她不知什么时候长大了,姣好的面容和文静的性格让她受到同年级学生、甚至是前辈的喜爱,但只有你知道,她的笑容只有你看过。】 【这天,你一如既往地去优子家做客,但她看到你的时候,却猛地把房门关上,但她没有关好,留了一条门缝,并露出躲闪的表情,请问这时你应该——】 【A.强硬地闯进去。】 【B.找个借口支开她偷偷往里。】 【C.当做无事发生。】 【D.邀请优子去你家做客。】 随后中原中也见证了这个游戏的可怕之处。 “你找个了借口,让她下楼帮你拿东西。只是稍微看一下——你这样对自己说,毕竟你们是关系紧密的青梅竹马,优子一定不会在意这个的。你贴近门缝,眼睛盯着里面,视野的底部是一团血红,你往下看,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在你尖叫之前,重物砸击了你的头部,你昏迷过去。” “一定是这个选项的问题,避开就好了。”他的部下打了个圆场,重振旗鼓,“这次我们选C。”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即使是青梅竹马——你如此想着,笑着让优子跟自己下楼。还没往下走几步,重物砸击了你的头部,你跌落在楼梯上,顺着阶梯滚下去,恍惚中你看到优子冰冷的表情,在意识消失的前几秒,你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你就这么不关心我吗?” 屏幕面前一片死寂,十二月的风没有通过窗户,却直直吹进了这群中年男人的内心,他们当中有的已经结婚,也有新入队的成员还是大学生的年纪,但他们此刻的沉默如出一辙。 半晌,坐在屏幕正前方,手握鼠标的沉稳男性忍不住开口:“选A吧,看来只有出奇制胜才能把死亡结局规避掉……不是,为什么一个恋爱游戏要有这么多奇怪的走向啊?这不是校园篇吗,天真温和的青梅竹马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的尸体啊?!” “你不由分所地闯了进去,映入你眼帘的是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头部似乎是被钝物砸伤,后脑袋一片模糊,淼淼的鲜血流淌在地上。更让你觉得可怖的是,这名男性尸体,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校服,发型也一模一样,左侧那缕你之前一时兴起挑染的绿色被血红蒙上了一片阴暗。优子在你的背后温和地问道:你都看到了?” “你强装镇定地应付了优子的问答,她似乎——不、她正是想让你看到这具尸体。发现你没有额外的反应后,优子高兴地挽住你的手,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如同小时候那样亲密。啊……你果然是爱着优子的,你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 “地上的尸体静静地看着你们两个依偎的身影,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这或许是他死亡前看到的最后景象。你帮助优子处理这这具不知名的尸体。” “本日剧情结束。” … …… ………… “男主角——你报警好不好男主角?你是不是被吓倒了?求你醒醒好不好?” “我是谁?尸体是谁?我操作的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不是受到异能力的攻击了?为什么我现在感觉这么痛苦、头晕、甚至想要干呕,我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了。” 何等人间炼狱,中原中也仅仅在旁边观看十分钟,就和他的部下一起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攻击,如果这个游戏内容都是异能力者做出来的,那他觉得调查方向一定是精神病院,或者是某个神经病院偷跑出来的患者。 这也是港口黑手党对“这背后有一个精神系异能力者”深信不疑的原因,根据中原中也的不完全调查,港口黑手党现在还在坚持玩这个游戏的可能只有森鸥外一人。 “不过也不一定。”赭发青年眉梢稍稍翘起,略带轻松的口吻说道,“也不需要我继续看着吧?反正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就会解决,如果没有所谓的精神系异能力者,何必掺和进去。” “不是这样的。” 最上潮默默地摇头。获得别人的喜爱——这样的事情在众人窥见后果后,无疑是一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失控后,那种喜爱如同蛛丝,牵引着刀刃捅向主人的心脏。可在窥见后果之前呢? 那些人是不是仿佛拿到了主人公剧本一样,获得了难以直言的能量,看上去就像是通过这个游戏获得了异能力一般。 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的许愿机。 “身为魔法界难以踏足的远洋之地日本,每隔六十年会举行一次圣杯战争。”少女盯着杯中的倒影,突兀地开口,“以召唤出的英灵作为战斗媒介,七名御主围绕着圣杯展开战争,其中关于这个仪式、圣杯以及参战人员都有内幕可以深挖,但它掀起魔术师、乃至英灵欲望的源头正是因为——传说中圣杯是万能的许愿机。” “不论是获得倾倒天地的力量,抵达真理的根源,还是……逆转时间。” 赭发青年的表情倏地凝重,连站在一旁的坂口安吾都拉开椅子,坐在最上潮的对面。关于魔法侧的知识封锁得很死,就连最上潮也只是半个门外汉,她连正统的魔术师都说不上,仅仅是凭借了阿赖耶识的青睐获得了超出常人的视野。 “不过这个传说本身就是假的,本次事件也跟这个没有关系,但许愿机这个概念和这个游戏的本质有些类似。”最上潮耸耸肩,剥丝抽茧般地解释道,“事实上,记录在案的异能力乃至咒术都没有所谓的【赋予他人能力】的情况出现,人间失格尚且已经是反异能的巅峰,能够赋予他人能力?可以说是神也不为过。” “做任务之后获得想要的能力。先不说这种交换到底对不对等,做任务能够快速地将这个能力范围快速辐射出去,这点倒是很符合【异常】的传播性。而与其说任务失败,被夺去了喜爱是一种惩罚……倒有些扫尾的意思。” 如果不是小野寺翔太的事情太过离奇,又恰好在直播引起了小范围轰动,剩余那些人的事情比起小野寺翔太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即使有心人过多探寻,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端倪。 “小野寺翔太的后果在我看来,说明它并不清楚人类的爱能到达什么程度,毕竟很多时候,很难说明心上的裂痕究竟是由于疼痛带来的,还是喜爱带来的。” 一边保持着自己身为许愿机的特性,一边又开始萌生智慧—— “今天的情况就说明,它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所以才针对我们去布下一系列意外,如果不能快点找到的话,说不定它自己就能偷偷转移方位哦。” 最上潮虽然是故作轻松地在说这些话,可眼底没有半点笑意。异常都是没有实体的规则碎片,依凭于某个物件在角落暗自发力,没有偷渡者就像是没有路标,即使不是无迹可寻,但从茫茫的岔路口想找到方向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赭发青年沉吟半晌,抬头看了眼最上潮和坂口安吾,颇为平静地说:“所以……即使对这件事的了解在港口黑手党之上,但如何找到【异常】的本体,你们并没有思路。” 坂口安吾:“……” “您这是过河拆桥!”最上潮愤愤不平地说道,“听了这么多,怎么也要交点情报费,哪有空手就能走的道理!再说了……思路、思路也不是没有!” 中原中也好笑地瞥了眼最上潮:“底气不足到肉眼可见了啊。” 最上潮是否有遇到过没有偷渡者的异常事件?答案是有。那次是她和Reborn还在意大利的时候,事情已经严重到造成当地的黑手党混战,最上潮才反应过来这里面存在异常,而问题的发现到解决仅仅只用了半小时。 因为异常已经暴露在她的面前了。和“只有最上潮能够解决异常”一样被纳入规则的,还有另一条——最终异常将会牵引到阿赖耶识的门扉面前。往坏了说,如果最终走到横滨几个势力因为异常开始对打,到那个时候最上潮一定可以发现的。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 少女抽着嘴角,回了中原中也一个尴尬的笑容。 第 73 章 中原中也带着解脱的背影,潇洒地朝他们挥手道别。 剩下两个隶属异能特务科的部长面对面坐着,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杯冷掉的咖啡,上面覆盖了一些因为吊灯掉落扫下的灰尘,由于店长被控制在吧台范围,下午又正好是没有服务员的时候,也没人过来收拾。 坂口安吾沉默半晌,就着外面冰冷的气温,凉凉地说道:“潮,你说的有思路应该不是大话吧。” 最上潮看着天上的飘雪——最近的天气总是这么阴沉不定,细絮般的雪花落到她的睫毛上,她忍不住眨眼,把雪渍抖开。 半晌,她慢吞吞地开口:“……如果海底捞针也是战术的话,姑且算是有思路吧。” 异能特务科办公室内。 少女在她的办公桌前面踱步,办公室里除了金井吾郎,还有外勤回来了的灰原樱,已经坂口安吾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外援。 最上潮不重不浅的脚步声突然停下:“说实话,我认为这个【异常】的许愿范围应该比现在大得多,不仅仅局限在情感范畴。但恰恰是它只提供情感方面的能力,反而说明它从降落到这个世界起,有人朝它许愿,并且它给予了回应。” 目前能在这个空泛得只有骸骨的游戏里找到的资料很少,除了用户信息之外,仅仅能看到零星的日常任务。 最上潮接下来的话,像极了无理的甲方,能被每一个程序员把头像打印出来贴在飞镖盘上:“我想找一个不在用户列表里的游戏玩家。” 这个游戏在被【异常】侵入之前,还是一个正常的恋爱游戏,是在完成那次升级之后,才改头换面,一举飙升到游戏人气热榜前三。也就是说,异常在回应许愿的时候,最初可能并不是以游戏作为媒介。 拿绝望症的传播视频作为举例的话,那段视频原本就是狛枝凪斗那个世界的产物,原原本本地降临到这个世界来,那么如果游戏就是原本的媒介的话,他们应该寻找的是这段幽灵开发商所开发出来的幽灵游戏的母盘。 “缩小范围的话……”最上潮直直地盯着金井吾郎,直到对方率先忍不住移开双眼,“从这个游戏初始版本的玩家当中去筛选,家庭或者周围可能出现什么意外事件。” 这是一个新的思路。 比起被异常影响后虚无缥缈的游戏数据,原始版本的游戏有两个发放路径,一个是像金井吾郎这样的实体游戏卡购买者,另一个是网路平台购买,但联系原来的厂商应该还保留着数据。 事实上,这个游戏的改版并没有非常久,突然的改版以及爆火只是近两个月的事情,而原始版本的发放已经是两三年前,很多新涌入的用户并不知道这段过去。 至于原始版本—— “因为真的是小众游戏,剧情上也不出彩,其实在发布期就不是什么热门游戏,何况我记得那个时候同类型的游戏出了好几个高质量的经典佳作,所以……”金井吾郎说起这个,略带微妙地回忆当时的情景,“说句题外话,现在的剧情虽然神经错乱了很多,但可玩性增加不少,剧情上来说也是另辟蹊径,能短暂地引入很多玩家一点也不意外。” “老玩家的话,查起来说容易也行,说难也有道理。” 所谓的老玩家比起其他游戏,并没有太多人,而且不论是线上购买还是线下购买,都需要登记,找起来不难。但由于这个游戏原本的收藏价值不高,加上确实有些历史,中途转手了几次游戏的情况也不常见,这个方面追溯起来就有些麻烦。 但好在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方向。 与此同时,在隐瞒几天小野寺的死讯之后,大概是港口黑手党那边知道了什么消息,经过授意后他的经纪公司最终还是公布小野寺翔太的死讯。仅仅只是短短几天,这个死讯已经掀不起任何水花,他带来的喜爱如同虚假的雾气一般,在初阳升起的那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他的死亡并没有影响到游戏的热度,反而这件事唯一突出的关注点变成了游戏本身,粉丝的大脑里已经忘却了对小野寺翔太的喜爱,转而将热情投注给其他人,可对游戏的关注及讨论并没有少。 “这样下去不知道是离第二个小野寺翔太不远,还是异常对情感的理解更到位,不论哪边都很棘手。” 最上潮窝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周围散落着金井吾郎他们目前查出来的部分资料——是购买了实体游戏卡带,也从来没有转手过的那批人。今天并不是休息日,阿比盖尔却靠在她的身边仰躺着,小腿不安分地搭上沙发的背部,呈现一种古怪的姿势。 金发的女孩玩着自己的头发,随手拿起几张纸,说道:“突然掉落的天花板,也很麻烦。” 最上潮亲近的人或多或少都遇见了意外事件……当然这些对他们来说还没到能威胁生命的程度,但考虑到阿比盖尔在学校,意外造成的连带反应会波及到她身边的同学,所以最上潮要求她暂时先回家。 “啊,因为老化突然掉落的天花板事件,幸亏你及时带着同学躲开了,老师夸你反应很灵活哦。”少女回忆着昨天电话那头,阿比盖尔的老师强装镇定的语气底下难掩的惊慌,有些感慨。 “掉落的一瞬间,声音很大,镜花也发现了。” 阿比盖尔口中的镜花是尾崎红叶的弟子,和最上潮在港口黑手党有过一面之缘。尾崎红叶终究是更在意泉镜花自己的感受,那次事件过后,特意找森鸥外探讨过几次。不知是哪里说动了这名港口黑手党首领,不仅泉镜花被扔去读书,其他比她大上几岁,不好插入高中生活的成员多了文化课教育(特指芥川龙之介)。 只不过,有一点是最上潮没有想到——阿比盖尔由于年龄问题,除了实在没有人手的情况,她都不会让阿比盖尔处理工作,现在他们部门的人手渐渐充足,阿比盖尔也找到了一些读书的乐趣,乐不思蜀地当国中生呢,这件事情她确实全程都没有参与。 具体的情况甚至还是回来后,阿比盖尔才听最上潮把目前发生的进展都大概说明,也就是说,她作为意外的波及者,在最上潮看来多少有些无妄之灾。可【异常】不是什么讲理的存在,最上潮很难对此作出评价。 “姑且用家里人担心所以想在家观察几天这种理由请假了,可是一直没有解决也很难办。”最上潮翻过几页纸,将看过的资料随手整成一叠,放在阿比盖尔手边。 “没关系。”阿比盖尔轻轻蹭了下最上潮,轻声说道,“今天班上好几个同学请假,小林老师会理解的。” “毕竟她自己都吓得不清。” 最上潮毫不客气地点评,小林老师是阿比盖尔的班级负责人,一个只比最上潮大四五岁的年轻女性,因为阿比盖尔的特殊情况(一看就不是日本人)家访过几次,和织田作之助相谈甚欢,在她的眼里这个家是靠织田作之助拉扯起来的破碎重组家庭。 而最上潮是织田作含辛茹苦拉扯大,靠自己的努力带着家人一起成为横滨公务员的典范。初入职场的女性心思细腻得最上潮根本招架不住,家访途中好几次都差点笑场。 “之前家访还能用织田作独自撑起一个家的剧本,现在可这么办啊?这个家的人突然变多了,总不能说是织田作的异父异母兄弟重聚……”想起这个,最上潮就一阵头疼。 这些资料里面都标注了购买人以及基本的家庭信息,因为时间比较匆忙,暂时只有家庭情况是否产生变故,更多消息还需要持续搜索。 原始游戏的购买人大部分是高中生以上的年纪,大部分是成年人,也有极少部分的国中生。金井吾郎就是在高中时候购入了游戏,他的父母并没有约束对于这方面的兴趣,也没有去探究究竟是哪些类型的游戏,总之他在读书生涯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社团活动。 “这个大儿子,是我的同班同学。”阿比盖尔突然拿起一张纸,朝着最上潮晃悠,上面记载的是三树一家四口,游戏购买人是三树先生,他的妻子三树太太是一名家庭主妇,并且有两个儿子,只是,“他说他有两个弟弟。” 最上潮拿起那张纸,读了出来:“三树太太育有两个儿子,分别是三树直人和三树真司,小儿子三树直人在两年前在同学家做客,死于一场火灾,同样丧生的有同学夏江秀树的父母,等救护人员赶到时,在场唯一具有生命体征的是夏江秀树,在昏迷抢救后逐步恢复健康。” “火灾后,失去小儿子的三树先生和三树太太决定领养失去父母的夏江秀树。火灾情况据闭合监控显示,是该公寓统一电路出现老化故障引发,公寓开发商为此赔付了巨额赔偿金,全都由夏江秀树持有。” “嗯——”最上潮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我现在觉得,替身使者总会被替身使者吸引,好像是对的。这位经历过三树直人火灾死亡后的三树太太,在得知三树真司的班级发生意外,一定会让三树同学回家吧?” 阿比盖尔眨眨眼,盯着最上潮,对方拉起她的手,狡黠地笑道:“这个时候,作为当事人的家长连同学校一起去家访慰问,应该很合理吧?” 第 74 章 “我、我我我当学校老师没问题吗?” 金井吾郎战战兢兢地接过最上潮给他的实习老师证明,别扭地塞进口袋。从工作到一半突然被最上潮一个电话召唤过来,再突然接受实习老师家访的剧本后,他换了衣服,踉踉跄跄地跟最上潮还有阿比盖尔出门。 “放心,我跟小林老师那边打过招呼了,她会找个理由的。”最上潮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鼓励金井吾郎,“你就抓着三树先生聊天,最好把他那个游戏放在哪里的消息聊出来。我负责三树太太,阿比盖尔去跟三树贵司联络同学感情,把夏江秀树的情况大概了解一下。” “太突然了吧?!” 几乎是刚动了这个念头,最上潮就安排好一切,她坐在驾驶座,朝金井吾郎摇摇头:“有些线索一旦浮现出来,就会被很多人知道,我们得赶在所有人前面把事情解决,我可不想还得跟别人打一架。” “打架?” 少女猛踩油门,惯性使得金井吾郎的背紧紧贴在座椅上,只听到旁边的少女稀疏平常地说道:“常有的事情。毕竟这次的【异常】还挺特殊的,要是我也会试试能不能拿过来研究一下。” 金井吾郎其实到现在都不明白所谓的异常到底是什么,他只是跟着最上潮的指挥四处乱跑,异能特务科的工作比他想象中的无聊很多,在奇诡绮丽的事件背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离普通人太过遥远。 在下车前,最上潮塞给金井吾郎一些防身工具:“经过改造的枪支、对咒灵都有效,能抵挡几次攻击的一次性魔法屏障,还有乱七八糟的小工具,里面有几个定位仪,你最好放一个在身上,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好歹还能找到地方给你收尸。” 金井吾郎那张清秀的脸倏地严肃,直白地问道:“现在掉头还来得及吗?” “晚了,恭喜你踏上贼船。”最上潮沉重地拍着金井吾郎的肩,毫不留情地下着指令,“下车吧,金井老师,三树同学的家到了,作为实习老师的您该家访了。” …… 阿比盖尔是班级里的风云人物。 流淌的蜜一般的长发延伸到膝盖,柔顺得不可思议,脸庞明显就是外国人的面容,精致又甜美,好像摆放在橱窗里法国玩偶。她的性格算不上和善,甚至有些古怪,可拦不住国中生们对她的追捧及热情,让她辗转在不同的话题中央。 最近新转来的泉镜花和她成为了朋友,这使阿比盖尔在同学们眼里多了几分人气,橱窗中的法国娃娃似乎不是那么难相处,同班的好几名同学也逐渐和阿比盖尔拉进关系。 和阿比盖尔一样有话题度的是她的神秘家庭,她很少讲过自己的家庭组成,对她的家庭成员也都是直呼其名,让人摸不着头脑。 起码在今天以前,三树贵司完全不能想象和阿比盖尔同学以及她的家人一起坐在客厅里寒暄,这段经历是云端一样的缥缈,令他有些恍惚。 陪同阿比盖尔一起过来的是她的长姐——她是这么自称的,在横滨的政府部门就职,很快就拉着三树太太的手逗得对方哈哈大笑,而另一名年轻男性是学校里的实习老师,虽然三树贵司并没有见过这名老师,但小林老师提前打电话给他们说明情况,他只是猜测或许是别的年级的老师也说不定。 “那名金井老师,看起来很年轻,不像个老师……啊,我是说他看起来很腼腆。”三树贵司轻声评论,在接到阿比盖尔的目光时,猛地坐直,解释了一番自己略有歧义的说辞,“阿比盖尔同学见过他吗?” “见过的。”阿比盖尔微微颔首,她确实今天刚见过。 “果然是别的年级吗。”三树贵司放下心,明明是在自己家,他却有些局促不安,“听说阿比盖尔同学今天也没有上学,是被吓到了吧。母亲从半年前就有些神经过敏,从小林老师那里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就打算让我先休息几天。” 三树贵司扭捏地看着阿比盖尔,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不耐之后,松了口气——虽然阿比盖尔同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冰冷,但实际接触起来也还是很可怕,明明看起来比他们都年幼,身材也矮小,可在她面前大家甚至不敢开过分的玩笑。 “为什么?因为你的弟弟?” 男孩沉默了几秒,震惊地看着阿比盖尔,他的情况在班级里不是个秘密,可这种事情从阿比盖尔口中提起,让他有种现实与幻想碰撞的交错感,他讷讷道:“我还以为……阿比盖尔同学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他顺着阿比盖尔的眼神看过去,餐边柜上摆着两张全家福,其中最小的那个男孩有着不一样的脸。 三树贵司的表情恍惚了几秒,再次眨眼时,脑袋恢复清明,金发的女孩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观察着对方说话时的神情:“也没什么,就是大家说的那样,弟弟和秀树做客时不幸遭遇火灾,本来我们家和秀树关系就好,所以母亲决定收养秀树……这么说可能有些冷血,但有了秀树的陪伴,我们的精神状态都好很多。” “是吗?”阿比盖尔淡淡地问着,她的语气太过柔和,更像是一阵叹息。 “是的,大家都在逐渐走出来,只有秀树他……”三树贵司顿了一下,斟酌道,“可能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时常会用很悲伤的表情看着我们。时间会解决一切的。” 三树贵司在交谈的时候,有着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家庭的变故让他被迫成长许多。顺着三树太太的眼神望了过去,最上潮笑着说道:“贵司君看起来比同龄人沉稳好多,怪不得小林老师经常表扬他。” “确实,贵司哪个方面都不用我们操心。就是秀树……”三树太太抚着脸,保养得很好的脸庞上有淡淡的愁绪。 “是您收养的小儿子是吧?” 只要最上潮乐意的话,她能和任何一个人搞好关系。金井吾郎被三树先生请进书房交流,临走前他朝最上潮投来求助的目光,而正在和三树太太说笑的最上潮镇定地眨了两下眼,缓缓移开目光。 三树太太是一名善谈的女性,作为传统的全职太太,她的生活重心围绕着她的丈夫以及两个孩子,可最上潮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古怪的是,她对于小儿子的死亡显得有些平静—— “是的,直人……之后我就收养了秀树,他本来就和直人玩得很好,也经常来我们家做客。不过他倒是很少提起自己父母的事情,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有什么问题,结果却接到了做客邀请,可没想到……” “他和你们相处得好吗?” “秀树对于这段记忆的创伤比我们更严重。”三树太太思索后,犹豫地诉说着,这些事情理应尘封在他们家的过去里,和相框里的照片一样永远蒙着玻璃片,但她凝视最上潮的眼睛,忍不住用力抓着她的手,把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们给了他新的房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不出来活动。他比我们更常提起直人,似乎害怕我们忘记直人,同时对我们怀有很深的愧疚感……我是这样觉得的。秀树的家全都被烧毁了,除了一个吊坠,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而前不久他把吊坠拿出来放在了书房的盒子,我们都认为是一个新的开始。” 看到最上潮困惑的表情,三树太太解释道:“是我们家的一个仪式,大概是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保存,等以后再拿出来,类似于时光胶囊。贵司放的是他第一枚奖杯,至于我们……其实那个盒子被我先生拿来当收纳盒,孩子们都不知道。” “诶——这样。”最上潮了然地点头,轻轻安抚着三树太太,“感觉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但一定没问题的。” 他们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多久,金井吾郎和三树先生在书房里呆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笑着从房间里走出来,最上潮本来还想拖延到夏江秀树回家,但实在没有理由多呆,便和三树一家礼貌道别。 在三树家附近的街角,金井吾郎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哀嚎:“我已经把我一年份的话都说完了。本来想聊贵司的近况,发现三树先生对他的情况也就一般了解,资料说完就没有新的话题,又想聊聊秀树,秀树的情况他更是说不上来,还没资料上的多。” “辛苦你了。”最上潮单脚倚靠在墙上,双手插进口袋,长长的风衣垂到她的膝盖处,平添几分冷酷,和刚才那名在三树夫人面前的好姐姐形象大相径庭,她抬头呼出一口气,冷静地看着白色的雾气缓缓上升,最后被风打散,侧头问道,“所以你有什么话想说呢?秀树君。” “——!”金井吾郎猛地转头。 离他们三四米的距离,一名背着双肩包的小学生站在路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那张小脸赫然是夏江秀树的模样。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最上潮面前,嘴巴紧紧抿住,滴溜溜的眼睛抬头对视着最上潮,悄声问道:“你们是来把魔鬼带走的吗?” 第 75 章 不同于金井吾郎的瞠目结舌,最上潮低头拿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细细打量夏江秀树,两人对峙半晌后,她猛地蹲下来,风衣在地面划出一个圆弧,不甚在意地问道:“那你是什么呢?灾厄的使者吗?” 夏江秀树的瞳孔倏地缩小,宛若强光照射一般,他瞪大眼睛,不依不饶地盯着最上潮,丝毫不打算退让,可嘴里的话语微弱得难以辨别:“……” “我听不到——”最上潮微微前倾,把手靠在耳朵旁,摆了个姿势。 金井吾郎透过指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道:“您别欺负小学生了,他看起来就快哭……” “是、是。”最上潮摆摆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没有让夏江秀树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只有她的名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贴着对方的额头,“既然你确实知道是怎么回事,拿着这个名片,小鬼,有问题打电话给我。” “不过,比较想听到的消息是你把那个吊坠拿出来直接交给我,或者你把它藏在哪里通知我去拿。啊啊、最好是今晚就能听到消息,应该不会很过分吧?” 金井吾郎:“……” “我知道了。”夏江秀树双手接过名片,认真地放在自己书包里的夹层,对着最上潮郑重其事地点头。随后他朝最上潮鞠了个躬,转身往三树家的方向走去。 “那个。”在雪地里蹲久了,不知是供血不足还是寒冷的缘故,金井吾郎感到一阵呼吸困难,“这样教小学生偷窃,不会被抓吗?” 最上潮不以为然:“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叫偷呢?况且——缓解始作俑者的内疚的最好办法不就是让他去做超乎寻常的事情么?” 金井吾郎的脚沾在原地,咆哮的北风夹杂着雪从他的耳边吹过,他的思虑变成雪白,直到最上潮启动车辆的声音,才让他摁动僵硬的手指,迷茫又迟缓地坐上了副驾驶。车内的暖气直冲他的额头,冷热变换使金井吾郎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发生得很慢,最上潮把车开出去一段,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一切都是因为他吗?” “嗯?” 金井吾郎提高音量,紧紧拽着安全带:“所以……小野寺翔太莫名其妙的死法,那些频发的意外,随意地获得了别人的喜爱的这种剧本,包括现在在查的古怪游戏,全都是因为他吗?这样的事、这样的事……” 也太过沉重了。 光是有这个念头,金井吾郎就觉得自己孱弱的身子正在挤压肺部,不知名的压力冲进他的身体,令他喘不上气。 “不,我猜他并不知道后面那些事情,毕竟那些事离小学生太远了,他应该完全没有接触过那个游戏。”最上潮轻缓地眨了下眼,和后视镜里阿比盖尔的眼神对上,金发女孩跟一个幽灵一样,老神在在地端坐在后排座椅,全程不做声。 “只不过他背负的可能是比这个更沉重的——父母的死,朋友的死,以及新的家人关于三树直人应有的哀愁与思念正在衰减,自己如同一颗误入蚌壳的砾石,每一寸棱角都在被沉痛的内疚打磨。” 或许愚昧会更加幸福,一无所知地接受魔鬼的馈赠,失去、哀痛、悼念之后获得新生,而不是作为开启一切的密匙,用痛苦将自己包裹。 “我之前说过,如果不是当局者,我也应该会派人来把【异常】截下进行自主研究。再前面的几次事件暂且不说,这次这种能够独立改造了一个游戏平台的异常,研究下说不定能有利用的方向。” 少女平淡说出的话尖锐地扎进金井吾郎的心脏,他从一个误入异能力者世界的观众,到半步踏上舞台的演绎者,仅仅只是半步,原本构造在他心里的“原来异能力者也和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差别啊”的感叹逐渐倒塌,以一种古怪的方式黏合起来,顽强地支撑着残酷的现实。 “但是作为一个健全靠谱的成年人怎么能这么做呢?”最上潮自从工作后,总爱以成年人自诩,明明作为阿赖耶识的守门人,年龄对她来说没有意义,“仅因孩童的一次祈愿,那颗欲望的种子自顾自地生成了参天大树,它赋予了开启秘宝的孩童特殊的权限,可男孩却为此承担了整棵树的养分——” “这样的事情,当然要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啊。” 祈愿在普通人眼里,会是一个带有童话色彩的名次,这如同圣诞老人会穿过你家布满蜘蛛网的烟灰把礼物放到袜子里,抑或是对着生日蜡烛许下不为人知、从来不会实现的心愿一样,理应是这个世界 “不会发生”的定理。 但对于最上潮……或是咒术师、或是异能力者又或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人物也好,祈愿是一个再恐怖不过的交换,它没有规则、没有诚信、会随着心情以奇怪又扭曲的方式实现你的愿望。 它的诱惑力和影响力很大,即使知道这是扭曲的规则下的产物,也不能阻挡人们对欲望本身的向往,仅仅只是沾染了一些祈愿的规则——不,或者说是,正是因为只是沾染了一些规则,才更有价值。 假使天平能够朝着获利的那头倾斜,不管牺牲和纷乱那边的筹码有多少,一切都可以解决。 更具体的情况她在写报告的时候再找夏江秀树了解清楚,出于对“始作俑者”的保护,这些内容最上潮并不打算在报告里呈现。 当务之急的是,等待。 把金井吾郎放回异能特务科本部之后,最上潮带着阿比盖尔再次返回家中。其他家庭成员已经陆续回家,原本在房间里的织田作之助大概是发现客厅没有人之后,猜到最上潮和阿比盖尔突然外出,帮她们把散落在沙发上的资料整理好收进袋子里。 恩奇都不太喜欢寒冷的天气,在过完圣诞节之后,他答应了别的部门的外勤志愿,跑到热带雨林去侦察奇怪能力波动,前几天给最上潮展示了硕大的猛兽残肢照片和古怪的石碑,少女婉言拒绝对方这些极具当地风情的伴手礼。 最上潮跑去三树家的事情没有知会任何人,异能特务科那边又给了她一份新的资料,被她原封不动地放在旁边。她在三树家留下了一些不太高明的监控手段,但对于监测普通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坐在她房间里的阿比盖尔抱着棉被,整个人陷入棉花温暖的包裹中,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迷迷糊糊地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条吊坠带走呢?可以让坂口先生派人来以调查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拿走吧。” “嗯……或许那样会更简单没错。”最上潮发出几不可闻的鼻音,承认阿比盖尔的说法,她蜷缩在椅子中,脸颊靠在膝盖上,几簇没梳理到后面的头发从耳朵旁边滑落,室内过于暖和的空气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但少了几分意思,有种故事没走完高潮强行戛然而止的感觉。” “恶趣味。” 阿比盖尔的话让最上潮清醒几分,她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透气,没有否认阿比盖尔的评价,反而说道:“恶趣味也是有的吧,更重要的是让战场离开这个家庭。” 直接让坂口安吾出面,或者更干脆的,自己直接说明身份把吊坠拿走处理固然是最简单的,但这一下会把矛头引向夏江秀树,最上潮不能保证他和三树家都作为受害者能不能承受更多的压力。 普通人就安安心心地承受因为意外引发的伤痛就好,至于更多的、世界之外的、或者是影响范围更大的连锁反应,将在离他们之外的世界被掐断。 没有下雪的夜晚,少女微微抬头望着窗外,外面是一片漆黑,她的目光似乎看到很远很远,黑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今晚估计很热闹。”她眯起眼睛,弯成两道完美的月牙,掰着手指数道,“给其他势力半天的时间通过我们的行踪查出点东西,毕竟我带金井君可是光明正大地从异能特务科里出来的;秀树小朋友如果成功的话,倒也能直接把东西带出来,但可能性不大;主力还是在异常自己身上,侦测到现状的异常能不能动用它的计算制造出逃离的意外呢?” “你有没有考虑到那个东西出了三树家怎么监测?如果是异常自己转移的话……” 最上潮微微摇头:“是异常自己转移的话才有迹可循。毕竟那个东西安稳地呆在三树家的书房,移动的手段有限,无非就是他们家的哪个人自己带出去,或者有个大盗之类的,它不是一定要通过任务颁布么?” 当然,最快手段反倒是盯着港口黑手党的动向,这群人在夜间的行动可比最上潮娴熟得多,她现在要做的只剩下等待—— 手机铃声响起,最上潮和阿比盖尔猛地看向手机,是金井吾郎。 少女接起电话,对方柔弱的声音混杂着电子音,歪七扭八地顺着无线电信号传到最上潮的耳朵里:“最上小姐,有件事我忘记说了,那个……你给我的定位仪,我把其中一个粘在了盒子底部,数据编号待会儿发给您。” 电话那头没有马上关闭通讯,而是顿了顿,下定决心一般:“另一件是我的不情之请,今晚如果行动的话,可以带上我吗?” 第 76 章 “我说——” 金井吾郎的声音被风撞得稀碎,他紧紧地抓着安全带,企图给自己一些安全感,眼睛半眯半张地看着前方的零星的车流,旁边的街景正在光速向后,他不由得发出内心深处的呐喊:“我们有员工商业保险吗?” “你在说什么呢金井君。”最上潮盯着定位导航,熟练地打死方向盘,车流急剧又快速地摩擦着地面,碾压出一阵刺耳的噪声,“你又不是员工,哪里来的商业保险呢?” 况且异能特务科并没有商业保险这一说,起码对于最上潮而言,只有抚恤金这个概念。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把这样的惨痛现实说给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阿宅听了。 金井吾郎正在心里流泪,事实上他的眼里一片水润,他不知道自己一个小时前是出于什么心态想要一起加入这场活动。大概是出于对未知的探求,也或许是对结局的渴望,他的这个请求使得他迈出了另外一步,踏入了横滨的黑暗当中。 ——但这不代表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的遗嘱还没有立,我现在都说给你们听吧。请把我的所有游戏公开赠予给我的网友们,他们想要什么就拿去吧;手办必须和我在同一个骨灰盒里,我的一百零八个老婆下地狱也要陪着我;零花钱的话全部给您就当这几天的照顾了,看在钱的份上请务必帮我把我的浏览历史和聊天历史全都清空,最好把电脑砸烂。” 金井吾郎想了想,不禁悲从中来:“这么一想我的人生真是一文不值,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东西了。” “放心吧金井君,你的遗嘱我确确实实地收到了,一定会帮你执行的。”最上潮的语调里带着笑意,认真地应和道。 “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劝我吗!”金井吾郎悲愤地提高音量,控诉最上潮的行为,“哪怕骗骗我这种行动很安全也好,或者说——放心吧金井君,要想动你必须踏过我的尸体这种充满flag意味的经典台词也可以啊!” “放心吧金井君,我还要回老家结婚呢。”最上潮从善如流地改口。 金井吾郎已经快要麻木:“哇,前面是什么,是地狱的旗帜吗?为什么我看到道路旁边突然升起了一堆小旗,我们回头还来得及吧?” 小学生的作息比最上潮想象中的还要早一些,大约是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她接到来自夏江秀树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含糊不清、带着哭腔地告诉最上潮——书房里装吊坠的收藏盒不见了,他溜进去的时候,书房窗户有开过的痕迹,对方似乎不甚在意,连窗户都没有关严实。 于此同时,她的监控器蜂鸣一样尖叫起来,她和阿比盖尔盯着定位地图,发现收藏盒中途停留过三四次,大概是转换过几次人手,也没有具体路径,几乎是绕着三树宅在打转。 偷走收藏盒的人不是什么知名人物,监控模糊的截图给到异能特务科,那边很快就反馈出结果:“是有几次前科的惯偷,但没有加入任何势力,只是作为小偷在活跃,那片的警察对他挺熟悉的,被偷窃的住宅主人不在家吗?” “临时被邀请参加朋友的聚会了,临时……哼哼。”最上潮若有所思地嗤笑两声,把同事的电话挂断。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周转之后,盒子的去处终于稳定——虽然看起来拿着盒子的人途中遇到了几次袭击,被迫滞留一小段时间。 “所以现在盒子到底在谁手上?” 金井吾郎小心翼翼地跟在最上潮和阿比盖尔后面,不远处的小巷传来打斗的声响,他顺着最上潮的手指方向贴着墙往前走,打开旁边一栋只有几户租户的公寓的消防梯,蹑手蹑脚地趴在天台上往下看。 小巷深处的动静很快停止,几个还在喘气的人被丢出三米远,从身上的伤口以及出血量来看,如果没有同伴赶紧过来帮忙处理,很快他们就会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失去性命。 少女拉着女孩走到小巷面前,月光把她们的投影拉得很长,率先预示了她俩的到来。最上潮大步迈过倒在地上的几个人,和巷子深处的人影打着招呼:“好久不见,芥川君。” …… 芥川龙之介接到森鸥外通知的时候十分突然。 这件事一直是由中原中也干部负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中原干部前两天在汇报过最新情况之后,原本负责这件事的小队突然解散,只剩下几个人还在继续监测。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好插手吧。 被戏称成“不吠的狂犬”,最近由于读书似乎获得了一些智慧的芥川龙之介迷迷糊糊地想着。 虽然大家都是同事,虽然港口黑手党这些有名有姓的人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团建也是回回都不缺人,可这种具体的细节旁人不好打听,黑手党对于自己的隐私看得比什么事情都重,就和到现在都没有几个人知道银是他的妹妹一样。 加上芥川龙之介本人对这种消息向来没有兴趣,所以他也只是听了只言片语,便兴致缺缺地离开话题圈。以至于在得到森鸥外指令的时候,他忍不住“啊?”了出来。 看见猛地跪倒在地的芥川龙之介,森鸥外倒是好脾气地笑笑,反问道:“芥川君觉得为什么需要你去接手呢?” “是因为……会对上最上潮小姐?” 森鸥外加深了笑容——看呐!这就是学习的力量!短短半年,芥川君逐渐拥有了思考能力,不再是那个只会横冲直撞的鲁莽的游击队队长。这一波终究是他森鸥外的胜利,果然他在教育方面还是能对太宰治拳打脚踢。 “是的。”心情大好的森鸥外不吝啬地将这件事解释清楚,“我们和最上君的立场并不冲突,可这次要做的事情有可能最上君会生气,派中也的话只会让她更生气。我可不是什么想要破坏恩爱小情侣的坏人。” 芥川龙之介:“……”很难说森鸥外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想法。 当然,还有一点更关键的。 他相信中原中也一定会把东西拿过来,而造成的结果只有两种。一个是那个东西很重要必须毁掉,那么这对小情侣会在横滨打个你死我活,这样感情还能不破裂那他是得把这两个人打包送去婚介所签字了。 另一个是这个东西没那么有用,那么最上潮一定会放水让中原中也把盒子带回来,然后在港口黑手党研究未果之后,带着异能特务科来趾高气扬嘲笑他身为首领的判断错误。 只有第二种情况绝对不行。 森鸥外暗暗捏紧交握的双手,笑眯眯地看着芥川龙之介,直到把对方盯出一身鸡皮疙瘩,才继续说道:“所以芥川君,好好把那个东西带回来,中途碰上最上君的话……尽全力即可。” 芥川龙之介呼出一口气。 他孱弱的身子堪堪被风衣包裹住,看起来就像是明天就会住院的重感冒病人,还时不时咳嗽两下。要不是他脚边躺着几个人,血迹一直蔓延到巷子口,路过的人或许还会以为是哪个青年遭遇抢劫,考虑要不要报警。 刚刚运动过的身体还在发热,接二连三的意外和抢夺者仅仅是让他开了个胃,他的任务来得突然,也没有带队员的必要,于是他只通知了樋口一叶进行后援,独自一人拿着盒子穿梭在小巷里。 这是一个不大的收藏盒,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但在拿到它的一瞬间,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异样,有个声音在呼唤他,要求把盒子打开,自己将给予他无上的奖赏。 芥川龙之介不吭声地把盒子放进衣服的内侧,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一股凛冽的风,从最上潮出现的那一刻,盒子里的声音消失了。 “晚上好,最上小姐。” “看起来你没有带其他人。”最上潮打量了下周围,示意阿比盖尔离这里稍微远一点,若有所思地问道,“中也知道这件事情吗?” “在下并不知情。” 最上潮犹豫地看了眼芥川龙之介,在太宰治口中,他的这位学生是一名完全没有大脑,想问题从来不会拐弯,总之是和他各种方面都不合的人,但——毕竟是太宰的学生,并且以太宰那个乱七八糟的性格,辛苦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芥川君。”少女一边说着,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确认身上的装束都没有问题之后,笑吟吟地凝视着他,芥川似乎觉得少女的眼睛比刚才更红了一些,“我可以保证那个东西对港口黑手党没用,更有可能的会是引起灾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一直在引诱你做些什么吧?” 见芥川龙之介微妙的眼神,最上潮点头继续说道:“或许芥川君能够抵挡这种呼唤,但其他人呢?你能保证在整个过程中,它不会影响到任何人?只要抓住一个机会,或许你们港口黑手党就会引发□□。” 对方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顶着他如同针扎一样的目光,最上潮伸出双手,给予了他一个提案:“我可以现在把这个东西销毁,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吧?只要你……” “请容许在下拒绝。”芥川龙之介震声打断最上潮的方案,“在下是不会质疑首领的任务的,造成的损失也由在下一并承担。” 还真是坚定,不过也正常,以芥川的性格不好在现在做决定。 “……那开战吧。” 第 77 章 少女话音刚落,原本停在半空的手背突然出现了红色刻印。芥川龙之介的感觉并没有出错,最上潮此时的眼睛犹如在燃烧一般,在月光下格外扎眼。 他猛地拉开距离,漆黑的外套划出触手向前,扬起地面上的雪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他往上跃了几步,接连的金色锁链无情地破开那片雪花,尖锥狠狠钉进地面不知多深,一道接着一道,朝着芥川龙之介逼近。 她果然能用从者的能力! 在最上潮来到横滨之后,她似乎没有了顾忌,也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人看出“其实她是可以使用她的从者的能力”这件事。尤其是这件事在最初就暴露在港口黑手党的干部眼里,虽然中原中也按照约定并没有上报,但架不住最上潮逐渐放飞的作风。 如果说原本只是作为牵制咒术界高层的底牌,担心她的三年高中生涯被下了什么绊子,现在最上潮可不在意这个。说实话,在咒术高专的时期她也没有怎么过多隐瞒,在任务中该用能力也还是会用,只不过搭档和辅助监督都是自己人,好好地帮她瞒了下来。 底牌即使亮出来也还是底牌。 森鸥外下令让芥川龙之介和她对阵的原因当然还有一层——森鸥外隐隐猜到,芥川龙之介不一定能战胜最上潮的事实。 “不好意思了芥川君,今晚很冷,大家速战速决吧。” 少女翻了个身半蹲在墙面,被芥川龙之介扬起的雪堆落下之后,小巷深处只残留一些破损的布片,她挥手将锁链化成金粉弥散在空中,随后转身往上直直飞出一条锁链,原本滞留在半空的芥川龙之介凭空将布料化成的猛兽攻向最上潮,在少女飞身躲避的同时借力倒向另一侧的墙面。 轰的一声,他倒向的墙面内侧蓄势待发的锁链倾巢而出,经历过横滨风雨的砖墙被轻易地凿穿,划着弧线包裹向芥川龙之介。孱弱的少年弯着腰,背后的大衣衣摆化成巨口将逼近的锁链尖端咬碎,可那带着尖端的锐利锥形刺过那张口,从衣襟的另一侧飞出,在芥川龙之介的脸颊划上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是正常的锁链强度吗? 芥川龙之介强忍脸上的刺痛,血液由于低温直接凝固在伤口上,就着寒风一阵又一阵的痛在他的脸上噬咬。最上潮犹如轻盈的白鸟一般,和飞雪一样毫无重量,轻巧地做出各种姿势,她的天之锁没有任何预兆,能从各个角落突然发出,令人措手不及。 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拥有着能够切开一切的能力,而最上潮借用的天之锁则是能够束缚神明的锁链,似乎这个世界对神性的判定有些宽泛,只要是在对战异能力者,锁链的对神特性就会激发,堪称是最上潮目前最实用的工具。 但——无法躲避的话,迎难而上就好了。 这是芥川龙之介在枪林弹雨中走出的唯一诀窍。他身后的黑兽霎时不断膨胀,黑红的边缘如同锯齿一般搅碎身旁之物,愣是开辟出一块空旷的地带,他用衣服包裹住自己,能切开一切空间的罗生门此时便是最坚固的盔甲,无情地吞噬着阻拦他前进的障碍。 他并不擅长体术。 似乎是原本身体素质所限,他的幼年在镭钵街落下太多病根,即使经过调理,常年的咳嗽也没有好过,即使是如此,他的罗生门使得他凭借这副身子一具跃上了警方通缉的榜首,加上他不留活口的作风(现在有改进),一时间他的名号在黑手党里广泛流传。 可这并不能弥补他身体的弱点,尤其是遇上了和他同样具有一定攻击距离的最上潮,两个人能够有来有往地隔着几米打出刀光剑影,交错的金色和黑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泛出微弱的冷光,带着积雪交错在半空。 最后的结果无非是看他的体力先耗尽,还是最上潮的魔力告罄,现在看来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芥川龙之介没有准头地朝最上潮逼近,对方似乎也有顾虑,并不能够大开大合地使用能力,而是抽空想着法子把他控制起来。 布条和锁链发出金属的轰鸣声,旁边的景色逐渐变得空旷,原本四周狭窄的、可以借力跳跃的墙壁消失,这里已经是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不巧正好是芥川龙之介在成为首领游击队成员之前负责的区域。 也就是说,逼离了那片区域之后,空旷的场所一眼望得到头,只有远处零星的几根电线杆发出微弱的光,再远是横滨的海岸线,白色的沙滩在月夜里泛着冷光,如同恐怖电影里即将干涸的鱼身上煞白的鳞片。 最上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肺部滚烫的、浑浊的气体全都呼出来,化成一片白雾,笑笑说道:“芥川君,你以前的作风不是这样的吧?” 用漆黑包裹住自己的少年在她面前一言不发,他和最上潮同龄,看起来纤长得能被徒手折断的身形还有成长的空间,假以时日能够把这份对于战斗的智慧再磨练好,会比现在难缠得多——但绝不是现在。 被逼到空旷地带的最上潮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比起让自己在狭长的空间发挥技巧的长处,不如直接来到旷野之地,将白鸟的翅膀折碎。这样她和芥川龙之介同样都是地面之人,作风并不是大开大合的她似乎失去了一些优势。 芥川龙之介感到脚底被什么东西缠绕,他再一次振开那些枝干,抓住左侧破空而来的锁链,往声音那头望去,不远处低矮的房屋面前,一个女孩的身影隐隐绰绰地出现在雪地里。 只是一瞬间,他的视野模糊了。 “很难受吧,我也不喜欢这个。” “这是……什么……” 芥川龙之介抓紧衣襟,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霎时金光大作,锁链一条接着一条直直地从空中坠落,一点空隙也没有留,将他钉在这个拥挤的圆里面,他的目光被金色所占据,可那阵眩晕还没有消退,他似乎连季节的感官都消退,气管在叫嚣这燥热的空气,在他的身体里带出一片火花。 轰—— 火焰从天而降,纤长的尾部通红,照得这片天空明亮了些许,如同流星般,在空中划过长长的一道尾痕后,快速地坠落,和冰冷的雪地接触,一片温热的水雾在最上潮面前炸开。 “你在想什么?” 阿比盖尔走过来的时候,最上潮正蹲在地上沉思着什么,水雾消散过后,她伸手一挥,天之锁倏地化成金粉消散在天地中,芥川龙之介的身影倒在地上,身上有被轻度灼烧过的痕迹,目前处于昏迷状态。 那个盒子被她找出来,随意地扔在地上。 “我在想……”最上潮盯着自己的拳头,一脸凝重,“我们的新家人能不能是一●超人那个级别的,我从跟芥川君上手的那瞬间就觉得,他很适合被一拳正中面部强打击飞那种场景。” 阿比盖尔:“……”你这么想对芥川君真的好吗? 最上潮抖了两下衣服,里侧的宝石有两块碎成齑粉,还有一块虽然没到那个程度,但已经出现裂痕,少女用力一捏,很轻易地就揉成一片砂。少女的心如同这块宝石一般,也被她狠狠地揉碎了,她的声音打着颤:“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开销,你说我把这个东西报销上去能批吗?” 即使横滨地下的魔术回路能被她使用,她的魔力储备终究是没有宽泛到那个程度,同时催动不同的能力对她来说无异于是在燃烧她的金钱。她今天是有备而来带了充分的宝石支持,如果是哪天走在半路跟芥川龙之介遇上,最上潮现在觉得她或许会马上走人。 “我说不好。”阿比盖尔凉凉地说道,顺带捡起了地上的盒子。 她轻巧地将盒子打开,一块奇怪的吊坠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说奇怪是因为,它并不像是正常吊坠一样,是宝石或者玉石质地,也不像是一些花里胡哨的人工造物,相反,它粗犷得像是田野间随意拾起的碎石片,上面有谁随手拓下的文字,送上电视里的鉴宝节目可能会毫不留情地被敲碎,也可能会是惊为天人的文物。 就是这样一块石片,被红绳穿过其中的孔洞,粗糙地打了个结,变成吊坠送到夏江秀树手上。 “这有什么特殊的?” 最上潮勾起绳子,把那块石头放在手上端详,还没等她凑到眼前试图解读上面的文字,石头颤抖了一下,在她的脑内发出声音—— 【充满欲望之人啊,向我许愿吧。你想要倾尽所有的力量,还是想要所有人的喜爱,亦或者是难以企及的财富?哪怕是逆转时间,我也能够为你尝试。】 “先不说你应该被限制了只能实现情感方面的愿望……除非扩容我的魔力池,否则我的力量是有上限的,不会上演一出魔力把身子挤垮的戏码吧?” 【……】 “所有人的喜爱,早就过了中二期了,为什么要所有人的喜爱?他们能给我带来什么,和小野寺翔太一样被喜爱撕碎么?明明你也是刚了解情爱不就,怎么好在这里大放厥词。” 【……】 “至于难以企及的财富?逆转时间?”少女忍不住叹息,像极了面对一个糟糕的销售,语重心长又带着几分无奈,“前者总让我觉得会让我被抓去监狱,后者对我而言没有半点意义,你能保证不把自己的存在都抹去吗?按照你这个乱七八糟的实现愿望的方式。” 【还有……还有其他的,许愿吧!只要你许愿!我都可以完成的!哪怕精细到没有任何漏洞的愿望也可以!】 “这样啊,那我现在倒是有一个愿望。”最上潮笑了,远处的海岸线有人在放烟花,烟花上升到最高点时爆开的流火映在少女的眼里,她红宝石般的目光像是在看温情的爱人,有欢悦和喜爱流淌在里面。 “请你消失吧。” 一簇尖锥猛地从石板的中心钻出,属于石板的声音还没有响起,就散成一片砂石,混杂在脚下零星的积雪里,不见痕迹。 第 78 章 美丽的横滨海岸线,远处的烟花,一大一小两位少女和躺着的少年。最上潮迎着海风,感受冬天海边的飒爽,毫无疑问,她冷得觉得明天就要重感冒卧病在床。 阿比盖尔躲在她身后蜷缩成一团:“现在怎么办?” 最上潮和芥川龙之介的移动轨迹有些长,以她猜测金井吾郎的性子,不太像是会贸然前往的人,这里又是黑手党的地盘,她在一开始就已经说好以保护自己为上。 同时她也不清楚芥川龙之介有没有让部下接应,毕竟这小子也是个出了名的孤僻人物,独自出任务也是常有的事情——不是吧?总不会明天报道出来港口黑手党“不吠的狂犬”和异能特务科部长双双冻晕在海岸吧? 她现在是还有力气找个地方休养,但把芥川龙之介扔在这里肯定不行。最上潮毕竟才出于工作原因结结实实地朝对方扔了个大火球,凭芥川这个脆弱的身子板,她觉得置之不理就是在谋财害命。 “是时候发挥广大的人脉了。” 最上潮打了个喷嚏,拍了两下因为寒冷而运行有些迟缓的手机,拨通她的紧急联系人,几乎是刚拨出去,电话那头就接通了,中原中也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潮?” “长话短说,你现在跟森先生在一起吧?” 中原中也侧头瞥了一眼,得到森鸥外的颔首肯定后,应了一声。他们正在首领办公室里眺望横滨的海岸线,圣诞节过后即将是新的一年,港口黑手党从两年前开始,会安排这天晚上在海滩放烟花,也算是给横滨人民一些娱乐。 遥遥远远望去,海岸线上通红的一片。好多黑手党成员今天特意留下来等着放烟花,虽然明天可能大家要顶着寒风苦哈哈地清理残局,但起码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兴致高昂。 “先说一句新年快乐。”少女那边的风声有些大,她的声音夹杂在风里有些含糊不清,但还是努力提高了音量,“森先生——东西我已经毁掉了,您的得力部下芥川君还在我脚边躺着,再没人过来我们都要冻僵在这里,您也不想看到明天的报纸上报道什么意外吧?” 果然没有成功。 远处的烟花已经告一段落,森鸥外轻轻叹了口气:“中也君,去接人吧。” …… 中原中也顺着最上潮的手机信号赶到的时候,她和阿比盖尔正蹲在一块巨大岩石后面避风,沙滩上有一条长长的拖拉痕迹,不出意外是她想要拖动芥川龙之介来到这里。 原本说是躺在她脚边的芥川龙之介已经清醒过来,人看上去有些恍惚,他用剩余不多的思考力给樋口一叶发了定位之后,便将头靠在岩石上,恹恹地盯着最上潮手里的火焰。 已经把魔力储存都掏空的少女极其吝啬,她手心里只有一小簇火焰,看起来十分柔弱,完全经受不住海边的风吹,火焰摇曳出来的光影衬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阴沉,他们三个人仿佛石像一般沉默不语,死死地盯着这团火焰。 路上碰到的樋口一叶也在这个时候下车,看到芥川龙之介这个样子,忍不住泪凝于睫,结果那抹湿润被风这么一吹,直接消失,她只能快步上前,扯着嗓子喊:“——芥川前辈!!” 最上潮静坐在原地,直视前方。这位穿着黑西装,但看起来不太像是是武斗派的金发女子不由分说地递给芥川龙之介一条厚厚的毯子,直接把芥川口中的“麻烦”“不需要”当成耳边风,朝最上潮鞠躬之后,熟练地抓着芥川龙之介往车上赶。 中原中也将自己的外套批给最上潮,同时给了阿比盖尔一条毯子之后,她才如梦初醒地喃喃道:“芥川君的人缘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差,这不是有个好下属么。” “他要是人缘差到那份上,也不会是直属游击队的队长。”中原中也牵着最上潮的手,把她塞进车里。 车内的突如其来的热空气让她跟阿比盖尔同时打了两个喷嚏,中原中也仔细打量着最上潮,少女看起来没有受伤,无精打采的样子更大的可能是吹了一夜冷风和疲劳,看起来昏昏欲睡。 “还好吗?” “除了钱包之外……哪里都好。”最上潮忍不住呜咽,翻出自己这次带出来仅存的几枚宝石,悲从中来,“森先生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让芥川君过来,我跟他大概都是留了底线的,打起来非常奇怪。” 中原中也挑起眉毛,无奈地说道:“把芥川打趴在地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况且你剩下的宝石可还有一抽屉,用到明年也不一定用得完。” “多来几次就不一定了。”少女冷笑两声,不满地揪着中原中也的发梢,一肚子气,“凭什么不是中也过来,要是你过来的话事情就好解决得多。” “嗯?”中原中也一把抓住最上潮作乱的手,熟练地亲吻少女的指尖之后,把她略显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疑惑地看向她。 “要是森先生委托你去拿盒子,我看到是中也的第一眼,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实在不行还能耍无赖地用情侣关系威胁,然后两个人毫发无伤地结束事件。”最上潮振振有词,说出一些本来在她计划中的事情。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会直接让你把盒子带走,然后港口黑手党研究未果,还是会把盒子送到我手里,这时候我就可以蹬鼻子上脸,顺理成章地辱骂一通森先生——怎么样!我的绝赞计划!” “……”很好,就是感觉不论是哪种最后他都会被迫出差两个月。 认识了半年之后,森鸥外也摸清了最上潮的性格,起码在这次事件上,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策——派出芥川龙之介,避免一系列会被最上潮找麻烦的可能性,顺便对他的游记队长做阶段性考核,同时摸一摸最上潮的底,简直是一本万利。 最上潮恨得牙痒痒,果然她和森鸥外的相性一看就合不起来,今夜除了吹冷风之外,港口黑手党给她的唯一好处就是把关注这边的其他势力先行处理掉,她只要根据这个名单顺藤摸瓜,就能轻松地把这件事扫尾。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中原中也想了想,往自己家的方向驾驶,后座阿比盖尔的生物钟让她在坐上后座的一瞬间就睡得不省人事,“你可以跟首领提一些要求,只要不过分。” “不过分……这种事情很难界定诶。” “你也知道啊——!”中原中也被最上潮的自我反省噎住,稍稍提高音量,意识到后座的阿比盖尔,连忙压低嗓音,“下次麻烦最上小姐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稍微收敛一些,不要整天和首领抬杠了。” “明明是森先生整天一副坏心眼的样子,暗地里不知道使过多少绊子。不许做这个表情!明明今天也是,他就是故意不让你来的。”少女蜷缩在副驾驶,一只手自然垂在身旁,另一只手牵住中原中也的衣摆。 她把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车内的热气让她的脸颊飞上两片红霞,像醉酒一般,少女的眼睛半眯,直溜溜地看着中原中也的侧脸,狡黠又小声说道:“况且,中也会保护我的。对吧?” 赭发青年陷入沉默,随后咂舌,略显烦躁地敲击几下方向盘,清亮的嗓音带着几分微妙:“潮,下次说这种话稍微注意一下场合,我在开车。” 什么嘛,明明一副得意到不行的样子。 最上潮定睛观察了一会儿中原中也的表情,赭发青年的表情姑且算是丰富,但随着干部的名声愈发响亮,他也学会了不动声色那一套,但细微的表情在最上潮看来还是很好懂的。 她装作没发现,若无其事地抱怨道:“啊啊、这样吗?我还以为中也是那种很希望听到我在大庭广众下说——好喜欢中也先生啊——的这种人。” 中原中也忍不住咳嗽起来,钴蓝色的眼神里闪过羞赧和惊喜,失措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他忍不住追问道:“再说一次?” 最上潮笑眯眯:“在大庭广众下说话。” “不是这句,是那句好喜欢。” 无论什么时候看,中原中也总是那么有趣。最上潮思忖着,他身上似乎有无穷的勇气和爱,向来不吝啬赠予自己重视的人,身为占据对方心中特殊地位的少女理所当然地明白这些,而对方每次因为自己的逗弄都忍不住再三确认,总让她有些良心不安——明明理智上明白最上潮已经给予了十足的安全感,但情感却永不餍足。 “嗯,是那句好喜欢。”最上潮裂开嘴,轻松又愉悦地发出叹息,“中也是无法停止直视的光辉之物,越是接近,越能知道埋藏在中心的究竟是这样的瑰丽景象。我的那份喜欢也是,似乎只要注视着你,我的喜欢就与日俱增。” 在中原中也看来,自己是无足的白鸟,但在最上潮看来,对方才是永恒的道标,是亘古不变的希望与日光。 “——那就一直看着吧。”中原中也回应道。 第 79 章 阿比盖尔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底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和织田作之助以及最上潮费心装饰过的她的房间不一样,这间卧室装潢典雅,不论是床品还是衣柜都明显比她的房间高档,但看起来没有什么人居住过。 唯一和高级宾馆不同的,是这里的香氛。 阿比盖尔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晃神半天,终于想起这个这个味道的熟悉感来自哪里——最上潮不知道哪天开始,有了使用香氛的习惯,她身上常年化不开的、仿佛木纹年轮般的微弱气味,和这里如出一辙。 阿比盖尔:“……”行,她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女孩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穿着最上潮昨晚放在她床前的拖鞋,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出来,环视四周后,循着发出声音的厨房走去。空气中传来面包的麦味以及鸡蛋落在热油上发出的焦香,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口,吓了中原中也一跳。 中原中也:“……” 实不相瞒,他一直觉得最上潮家这位小女孩很像那种恐怖片里头发垂到脚踝的金色幽灵,加上对方看起来又是十分内敛的性格,让中原中也尤其别扭。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中原中也连忙关火把三个煎蛋盛出来,随后努力控制面部肌肉,和缓地对阿比盖尔扯出笑容:“你醒了。” 金发的女孩无视他的别扭,小步走到他面前,将两枚兔子装饰的绒质发圈递给中原中也,抬头用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暗示着什么。 “等下、你不会是要我……?”中原中也慌乱了半晌,微妙地接过那两个发圈,死死地盯着这两枚绝对不会出现在他品味里的可爱兔头,定了定神,沉声道,“知道了,我会做到的。” 中原中也的手不算笨,但处理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他自己赭发通常是胡乱抓过之后,随意地扎成一束,斜斜的放在脑后,有种放荡不羁的洒脱。阿比盖尔的发质和他的截然不同,细密的、仿佛丝绸一样流淌的头发一不留神就会从指缝溜走,等中原中也苦大仇深地处理完,发现最上潮捧着一杯水,靠在墙上不知道欣赏了多久。 阿比盖尔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感到些许奇怪,从中原中也手里接过梳子,干脆利落地拆掉他的工作成果,三两下就重新编出一个完美的双马尾,熟练到甚至不需要镜子。 中原中也沉默地盯着女孩,对方朝他转了个圈之后,晃着脑袋说道:“是这样扎的,下次努力。” 中原中也:“……”你们家都是这个德行是吧? 那头最上潮正在无声狂笑,见赭发青年瞥过来的眼神,她笑嘻嘻地凑上去,亲昵地揽住中原中也的手臂,腆着脸问道:“也帮我扎吧。” “好——啊——我帮你。”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从嗓子里挤出字句,捏住最上潮的脸颊,阴恻恻地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造型?” “……只要别把我头拧下来就行。”最上潮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 展示完自己完美的双马尾后,阿比盖尔凉凉地看着这两个没正行的大人,哼了一声,掉头走进厨房拿出自己的那份早餐。 根据中原中也了解到的消息,芥川昨晚被樋口一叶送进医院之后,只躺了一个晚上,今早就出院直奔首领办公室,出来后领了三天假期有些迷茫地不知道怎么使用。 森鸥外并没有怪罪芥川龙之介。不如说,他在派出芥川龙之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他不敌最上潮的事实,本着最上潮应该不会对芥川下死手的猜想,森鸥外丝毫没有担心他的游击队长的生命安全。 ——但被海风吹得感冒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森鸥外大清早听到前来汇报的芥川龙之介那显而易见的鼻音,心情微妙极了。感觉就像是躲过从天而降的重锤却不小心踩到路上的石子摔倒一样,芥川龙之介也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跟森鸥外汇报。 “盒子是在半路截获的,由于没有打开,并不知道里面的【异常物】是什么。”芥川龙之介不假思索,把从获得那个收藏盒后的故事都详细说明,“路上经历了如您所说的几次意外事件,还在可控范围,以及一些其他势力的宵小妄图截获,在下已经全都处理干净。” “最后是最上小姐与在下的争夺,最上小姐确实可以使用从者的异能力,攻击我的来自恩奇都的天之锁,另外一种火焰能力未知,疑似来自沢田纲吉。”说到这里他停顿两秒,有些迟疑地提起另一件事,“中途中招了来自阿比盖尔的能力,和中原干部在记录里说的那样,疑似对精神造成影响,但并没有完全失控,只是造成思绪的迟疑,不过——” “不过在战斗中,零点几秒的迟疑都是大忌。”森鸥外毫不留情地指出。 曾经的军医、现在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看起来是个斯文人,但一个斯文人怎么安然无恙地经历前后两代首领交接呢?他的形象在外人看来,最差也是那种外套里藏刀的变态医生,或者更夸张一些的,比如那种拎着电锯暴走的狂医。 他懒散的表情很像是昨晚没有睡好,眼皮半耷拉着,沉思半晌过后,接着问道:“关于那个盒子呢?” “盒子里的【异常】在说话。”芥川龙之介一脸严肃,比起和最上潮的争夺,他更在意盒子里的东西,“从在下接过盒子开始,一直有声音直接从脑袋里出现……更准确地说,是引诱。” 仿佛将他的全部人生都看透一般,从健康到财富,从力量到权力,乃至它带来一系列事件背后的情感,每个方面都充满诱惑力,好像十全十美的人生第一步就是从打开盒子开始,以芥川的感想,他觉得这已经算是很合格的推销员了。 “只不过在下很难相信不劳而获。” 在黑手党的世界里,手段小到坑蒙拐骗,大到武力胁迫,为了获得什么、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是大多数人的潜藏的内心,起码在三刻构想建立之前,芥川龙之介也不会有“或许黑手党在变相维护横滨秩序”这个想法。 但这不包括平白无故的赠予。 至少对他而言,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许愿机,即使不知道小野寺翔太的事故,芥川龙之介依然会觉得——所谓许愿,在获得的同时,一定有你不知道的后果以扭曲的方式附着在你的人生上,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噬咬你的痛处。 他只是遵从首领的命令,将最上潮正在调查的东西带回。这项命令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但同时他自己认为,港口黑手党不需要这个东西。 森鸥外沉默地注视着芥川龙之介许久,轻笑道:“所以芥川君一定觉得那个东西很没有用吧?说到底,只要是拥有极强的警戒心,抑或是习惯自予自足的强者,理智上都不会被那个东西引诱,但许愿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无孔不入,只要心灵有一瞬的间隙,就会被侵蚀。” 是看似好用的许愿石,但也是棘手的试炼,恐怕森鸥外自己都不能放心地让自己的部下去研究【异常】,对方能改造一个游戏平台去传播它的影响,同样也能做其他事情让自身的存在不断扩散—— 是这样的东西的话,难怪最上君一定要把它毁在自己手里。 森鸥外勾起嘴角,笑眯眯地想到最上潮在背后骂他的模样,一下心情大好。对于这种【异常】,不说他们港口黑手党或者其他势力,恐怕就连异能特务科内部都不能轻易地做出决定,这么强硬地解决异常再先斩后奏的做法确实是最上潮的风格。 哪怕是扭曲的许愿机,总会有人想封存处理,尤其是在异能特务科——恐怕坂口安吾至今都不清楚这次的【异常】正体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森鸥外颔首,问了芥川龙之介最后一个问题:“芥川君和最上君接触过了吧,感觉如何?” “很强。”芥川龙之介俯首,单手放在胸前,低垂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由于出院匆忙,他身体的灼烧感还没有完全褪去,“或许技法上还有待提高,但心灵是毋庸置疑的,在最上小姐出现的那刻,盒子里的声音停止了。” “这还真是……” 森鸥外阖眼,示意芥川龙之介告退,悠悠地将办公椅推开,接着重力转了个半圆,不偏不倚地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睁开眼,横滨的景象全在他的脚下,这座城市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依然稳定的运作。 他的人形异能力从芥川龙之介进来的时候就一言不发,直到现在,爱丽丝坐在对她而言大得过分的办公桌上,轻巧地晃着脚,歪着脑袋看着森鸥外,甜腻地眯起双眼:“林太郎又在想什么坏心眼的事情了。” “冤枉啊——”森鸥外举起手高呼,恢复了平时那副和爱丽丝呆在一起不着调的样子,振振有词,“只是觉得最上君能跟中也君在一起是很有道理的。” “我知道了。你在骂他们两个都不是人。” “咦、咦咦?!我有这个意思吗?不要曲解我啊!我才没有觉得——这两个人好像灵魂稳定得如果世界有地基的话可能就差不多是这样,这么一想确实有点不是人——我的脑子里一点想法都没有哦。” 爱丽丝:“……”全都说出来了,你这个糟糕的大人! 第 80 章 最上潮打了个喷嚏。 “……肯定又是森先生在说我坏话。”她皱了皱鼻子,不由分说地责怪了港口黑手党首领,对着夏江秀树说道:“别紧张,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应该感觉得到吧?” 今天早上起床后,灰原樱发来两份报告。 一个是dokidoki心跳大作战这个游戏直接暂停运行,一大批玩家在准备做今日任务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游戏一直停在加载页面上,上网发帖后才知道,这个从改版之后从没出错的游戏似乎出了一些问题,而大家想沟通官方的时候,发现根本没有改版之后的发行人。 目前推特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顺带连已经失去热度的小野寺翔太死亡事件都被重新翻出来,有的人直接给这个游戏打上诅咒的标签,也有的人觉得只是新一轮的炒作。 总之这件事目前网络科和公关部正在焦头烂额地想着办法怎么编造出一个合理说辞,根据灰原樱打听到的消息,早上开会的时候已经吵架两轮,改过四版计划,正在准备第三轮争吵。 另一个是今天的情感话题讨论达到了有史以来的巅峰。 包括但不限于——“一夜醒来我记不得我究竟是如何爱上枕边人”“半年舔狗幡然醒悟,从今天开始再也不当狗”“我爱豆一夜之间糊掉是什么体验(ps已脱粉)”“速报,今早同事被四个女友找上门”“被全世界讨厌是一种什么体会”等等。 里面的精彩片段如果节选出书的话,能够直接冲击年度最佳畅销,开年大戏莫过于此。 但这个方面对公关部倒不是什么难解决的事情,多派几个人在论坛上讲故事,越夸张越好,最多爆出来是故事作假,直接拉低整个话题贴的真实度,最后只会变成类似都市传说的存在……这种事异能特务科的公关部可是做得轻车熟路,不知道帮他们这些外勤人员擦了多少屁股。 难怪公关部部长每次开会都是一脸想要报复全世界的表情,也是,毕竟每次开会的参会人员绝大部分都在他的暗杀名单里。 网路上的暗潮汹涌甚至影响到了夏江秀树,他的同学们今天都在讨论这件事,但对他而言,真正让他回到人间的是早晨起来,发现三树太太正对着全家福抹着眼泪。 看到他出现的那瞬间,三树太太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她不清楚这种突然起来的悲伤是怎么回事,好像内心深处有个闸口破开,让她难以控制地抱住夏江秀树。 “是的,谢谢您。”夏江秀树很有礼貌地点点头,他的面前是一杯热牛奶,最上潮在放学时候出现在他的小学门口,朝他招招手,把他带到离家不远的咖啡店里,“您想说什么可以直接问,不用顾虑我的感受。” “姑且还是要顾虑下的吧,不然显得我很没品诶。”最上潮挠挠头,换了个姿势问道,“硬要说的话也没什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夏江秀树沉默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最上潮这么随意,他挺直身板,比最上潮更沉稳,像个小大人一样自述:“从我的世界来看,那枚吊坠是我不幸的根源。您如果有去查的话,会发现我的父母关系并不和睦,争吵斗殴对他们来说是经常的事情,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更情愿选择彼此折磨。” 在最上潮看来,夏江秀树甚至比他的哥哥还要成熟。当然了,要她自己来说,她身边早熟的人比比皆是,大部分都不是普通人的成长轨迹,夏江秀树在接触过【异常】之后是这个性格她一点也不奇怪。 何况……少女摩挲着桌沿,垂眸端详夏江秀树,仔细听着—— “那个吊坠其实只是一块偶然的石块,是我放学不想回家在附近的公园逗留时候捡到的。它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但发现的时候就在我脚边,我把它捡起来的时候还一无所知,甚至那天我的母亲心情好还找了一根绳子把它串了起来。” 但那天晚上,父母再一次争吵,他习惯地蒙起被子,减弱那些尖锐又嘈杂的声音,在半睡半醒之间,他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石板,很奇妙的是,他突然有了“这块石板和他捡到的东西同源”这样的概念。 “等等,你是说出现一块巨大的、完整的石板?”最上潮突然问道。 “是的。”夏江秀树点点头,继续回忆,“它问我有什么愿望……那可是在做梦啊?您能明白吗,几乎没有一丝抵抗,我的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我想要爱。”小小的男孩在梦里说道。 石板仿佛运作不良一般闪烁了两秒,男孩甚至从石板的语气里听到一丝犹豫和好奇,对方带着诚恳的语气重新询问:“你想要的爱是什么?” “我的爱吗?”对于夏江秀树和石板来说,爱是一个空泛而广大的定义,而在此时此刻,夏江秀树进入梦乡前,低声呢喃着,“我想要能让我幸福的家庭。” 最上潮呼出一口气,听到现在,她大概把来龙去脉了解清楚,面对夏江秀树平淡如常的表情,她接过了对方的话,继续说道:“于是就有了不久之后的做客和火灾,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在火灾中侥幸生还的你醒来之后,现实中只剩下两件事——一件是你的亲生父母葬身火海,从此之后你就是孤儿;另一件是你的同学也在这次意外中不幸遇难,而他的父母打算收养你。” “你知道你同学家的情况,而他的父母符合你一切对于幸福和爱的定义。但也就是那一刻你才发现,那绝非什么温馨的梦中对话,石块也不是什么奇妙的许愿机,你不是世界的主角,如果一定要分出阵营的话,你毫无疑问会变成恶役角色,你的无心之语给别人带来了不幸,甚至这个不幸延伸到新的家庭。” 夏江秀树不再坐着身子,听完最上潮称得上是冒犯的总结,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捧起热牛奶喝了一口,原本有些惆怅的小脸带着一圈奶胡子,冲淡了他的奇妙感,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您都猜到了吧?” “嗯。毕竟再怎么成熟的小学生,也不会是这个样子。”最上潮颔首,从上次去三树家聊天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这种异样和夏江秀树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所以我说那个石板是个残缺品吧?它根本不懂很多人类的概念,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在它的概念里,幸福是没有悲伤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它把你们这些当事人对于火灾事故的悲伤都抹去了。” 不论是夏江秀树在说起这整件事那种置身事外的态度,还是三树家对于三树直人死亡带来的悲伤的淡忘,都是超乎寻常的。 他们对这件事的感知隔了层玻璃,那场火灾就发生在那里,却仿佛观望电子壁炉里火焰一般,明明应该是沉痛到需要十几年、甚至数十年来掩盖的伤口,大家往上面盖了层布,就若无其事地在上方活动了。 “所以我的罪恶感与日俱增,不仅是因为火灾,更多是因为他们关于死亡的悲伤在逐渐消失。”夏江秀树晃了晃小腿,稚嫩的双手捏成拳头又松开,他在三树家生活的每时每刻,都觉得头顶上方悬着利剑。 “怎么可以忘记呢?这样的幸福算什么啊?他们明明不应该忘记的……我想过直接把吊坠扔掉,但害怕有其他人重复我的经历,所以就把它放在了书房的盒子里,只要没有人回应那块石板,就不会有新的悲剧。” 可是石板由于和三树先生放置的游戏卡接触,直接通过另一条途径向更多人寻求愿望,最后通过小野寺翔太把这件事暴露在他们面前——不过这样的事情,小学生就不必知道了。 最上潮一边想着后面游戏上线以及小野寺翔太的握手会,一边敲着桌子,思维很快发散到她该怎么去交这一份报告这种痛苦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而坐在她对面,被剥夺了悲伤的夏江秀树的脸色却很轻松,把这件事情跟最上潮全盘拖出之后,他心里的重压一下减轻很多。 更何况从今早的情况来看,三树家对于三树直人的悲伤正在逐渐回归,在他看来这算是这场不幸里面唯一能够让人喘息的地方。而至于他自己今后如何,到现在这个时候,夏江秀树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他甚至可以接受去福利院生活,起码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他并不觉得有比之前更糟的情况。 “会怎么处理我呢?” “不要把我们说得好像是什么坏蛋一样好吗。”最上潮回过神,弹了一下夏江秀树的脑袋,冷笑两声,“大人只是在烦恼怎么把你写进报告而已。至于你的情况,那得看三树家打算怎么处理,我尊重你的想法,你想要怎么做?” 夏江秀树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这个答案他在意外发生之后,就早早就想好,石板带走了他的悲伤,但没有带走他的勇气,不论如何,他能够像现在这样坦然面对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男孩的眼底一片湿润,却咧开嘴笑道:“报告的事情随您喜欢,想把我写进去也没关系。至于三树家,我希望您能够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他们听,他们需要知道这个事情的全部,我不想再因为隐瞒而内疚了。” “如你所愿。” 第 81 章 坂口安吾对着最上潮送上来的报告抽气:“一个小学生让你说你就说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尊老爱幼,我怎么不知道?” 最上潮对着手指,十分无辜地看向正在紧急吸氧的坂口安吾:“尊重当事人意愿不是最优先级别吗?别跟我说什么未成年保护法,这种事件里面哪里有未成年保护法。” 在少女看来,没有人比她更无辜了。凭什么在跨年夜加班,陪着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长在横滨海边吹零下几度的海风,到头来还要被坂口安吾这么责备?明明她不想把实情全盘托出,但架不住夏江秀树的坚持。 “而且——这件事情上我坚持认为,不论是出自对当事人的尊重,还是出于对孩童的成长考虑,更或者说对一个家庭想要掩盖的悲伤过去,我都没有做错。”最上潮收起了开玩笑的脸色,镇定地盯着坂口安吾,沉声道,“我不会剥夺面对真相和自我的勇气的,夏江君会在这个决定过后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即使……” “即使他面临着被送去福利院的风险?” 是的。 面对少女无声的回答,坂口安吾右手揉着太阳穴,不愿再多看这份令他头疼无比的文件,比起已经快要顺利解决的小野寺翔太事件,异常最初造成的意外令他们这些见惯了波澜的大人物都感到无比棘手。 “没让你不说,关键是要讲究方式、方式……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方式。”青年说到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把那叠报告原封不动地塞到最上潮手上,朝她摆手,像是甩出了什么烫手山芋,“我不管了,你自己负责。网路舆论和游戏后续那边我会跟进,至于夏江秀树和三树一家的事情,既然你本来也没打算让太多人处理,那就按照你的想法结束这个事件。” 最上潮满口应下,拿着资料起身后,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口问道:“啊,关于【异常】那边,因为直接销毁了所以就没写得这么详细,而且当时的情况也没有照片留下,这个的话……?” “就这样吧。”坂口安吾颔首,脸色稍霁,不带感情地反问,“反正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知道太多东西,不是么?” “啊呀。”少女微妙的挑起眉毛,这个动作和中原中也有些神似,面前的青年嘴角一抽,总觉得最上潮的一些小动作和那位他熟知的港口黑手党干部越发相似,“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上潮和坂口安吾能够成为不错的朋友,全赖于互相都会对对方的一些事情装聋作哑。“书”的存在在异能特务科里面虽然不是广泛流传,但作为部长多少知道一些信息,但这些事最上潮毫不知情。 且不说她对于“许愿机”一类的装置深恶痛绝,在意识到这个东西和坂口安吾乃至太宰治牵扯很深之后,最上潮便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过在她看来,这类东西果然还是能销毁就销毁,否则最终将会围绕它产生一系列纷争。 恐怕坂口安吾也是同样的想法。 本次的事件在他们这场对话中拉下帷幕,不论是之后最上潮和种田山火汇报也好,还是异能特务科的后续处理也罢,都不会再有进一步的深究。 留在外人眼里,这次的【异常】带来的灾害是类似情感操控的精神攻击,游戏的受益者将会获得想要的爱慕和憧憬,而在异常消散之后,这些由雾气承托而上的假象也随之消散,留下一堆情感八卦方面的谈资。 最上潮一身轻松地回到咒术支部,办公室里久违的人员齐全。 金井吾郎有了自己的工位——他在那个晚上过后,并没有回到他原本的生活,而是回家和父亲仔细探讨,最终金井集团给他们支部砸了一大笔钱更新设备,顺便寄给了最上潮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把金井吾郎送回异能特务科。 贫穷的异能特务科哪里见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拿到一大笔经费的最上潮大手一挥,让金井吾郎根据自己的想法改造办公室。即使再怎么宅男,金井吾郎也还是大集团的少爷,众人站在修缮完的办公室,脸色沉重。 最上潮:“……这种好像直接跨越了二十年的时间感是怎么回事?” 作为他们当中唯一一个体验过超前的科技水平的沢田纲吉摇头纠正最上潮的说辞:“应该只有十年而已,别乱说。” 灰原兄妹作为朴素主义盛行的咒术师,已经放弃感叹,直接走进办公室拥抱自己的新生活。 快要退休的织田作之助一脸老神在在,他的小说刚拿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人奖,一直在他后面宛如魔鬼般逼迫的编辑终于松口给了他三个月的采风假期,他正想着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周防尊倒是没什么评价,他原本的世界的科技水平稍稍高于这个世界,但他本人是不太使用高科技的老派人物,因此一直适应良好。 用钱快速融入这个小团体的金井吾郎顶替了原本坂口安吾派来帮忙的文职人员,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他对于异能力、咒术、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能力体系还在恶补阶段,目前跟在灰原樱身后学习。 而关于盒子里的吊坠,金井吾郎则是有些困惑:“图片的话,应该有吧?夏江君那边不是有好几张照片,而且您在销毁前真的没拍照吗?” “当然拍了。”最上潮用无所谓的语气回答,在确定异常物的第一时间需要拍照存档这是基本的事情,所以她说的瞎话坂口安吾也只是听听而已,“反正也不打算深入汇报,为什么要放德累斯顿石板的照片?放了照片我的工作汇报要凭空多出几页,何必呢。” 是的,德累斯顿石板。 要说最上潮对吊坠毫无兴趣,那是不可能的。作为和【异常】打交道最多的人,她经手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异常物,根据一些经验和规律,她在写报告前拿着石板的照片找上了周防尊,她隐隐觉得对方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那时周防尊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凌乱的红发以及宽大的、带着毛边的帽檐总让最上潮觉得是一只休憩的狮子。事实上,周防尊和狮子的适配度已经高到正在丛林探险的恩奇都发问要不要顺便去非洲捡一只狮子回来,这个提案被周防尊本人残忍拒绝。 最上潮刚走到沙发后面,发现周防尊已经睁开眼睛,他侧头往上看,金色又锐利的眼神仿佛包了棉布的刀,没有什么杀伤力,最上潮愣是从他那副面无表情又带着些困顿的脸上读出困惑,赶紧拿出照片递给他。 “德累斯顿石板……”周防尊只是略略瞥一眼,就说出了石板的名字,他坐了起来,有些严肃地盯着最上潮,低沉地问道,“是在哪里发现的?得赶紧处理掉。” “果然。”最上潮露出得意的笑容,安抚似的按了按周防尊的肩膀,翻身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解释道,“这个是这次事件的源头,已经处理掉了,我猜你可能知道,所以才来问你。” 周防尊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他重新靠在沙发上,恹恹地说道:“这是德累斯顿石板,怎么说……是赋予了我们王的力量的石板,很烦人、很吵、很麻烦。” 周防尊的人生从得到德累斯顿石板赋予的王的力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同时也因为德累斯顿石板而死亡,带来力量和火焰的同时,接踵而至的是极高的偏差值以及脑袋里永无止境的聒噪。 他对石板的态度可称不上是多好,成为王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幸运,或许是诅咒也说不定。 “但说到底,因为石板的力量也让尊获得了很多家人吧?”最上潮说出令周防尊无法反驳的事实,随后提起夏江秀树的事情,“虽然都是石板,恐怕因为是片段的规则的缘故,保留了【赋予人能力】的设定,但在使用上和能力上比起正版都弱了不少,否则也不会处理得这么简单。” 最上潮回忆起她处理石板的手感——这么说很微妙,可她确实掰碎石板的时候,内心的配音是电视里广告片上酥脆的饼干被掰成两段的咔嚓声,确实是过于酥脆了!不过现在一想,也可能是她大半夜有些饥饿的缘故。 “……爱的话……那个东西懂爱吗?” 消化完夏江秀树的事件,周防尊沉默地点起本周额度内最后一支香烟,手指的火苗熟练地舔上烟草芯,发出刺鼻又苦涩的味道。不得不说,周防尊抽烟时候的气质足够让他在一支烟的时间内让口袋被过路的女人们写上联系方式的小纸条填满。 “所以才说是低配版嘛,很明显对于幸福或者爱的定义都是现学的,最后小野寺翔太的下场你也看见了。”最上潮替石板尴尬几秒。 “那个孩子呢,最初被石板选中并许愿的孩子,最后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今天金井吾郎也来找过她,大概是因为和最上潮一起去三树家了解了情况,金井吾郎始终放不下夏江秀树。 “最好的结局是维持原样,或许真相揭露会让彼此心有芥蒂,但在时间和爱的影响下,他们依旧会成为新的一家人。不过三树家没法接受夏江君是罪魁祸首的可能性也很大,但这些对夏江君都无所谓了。” 对于这个问题,最上潮颇为乐观,她想起和夏江秀树的谈话,笑眯眯地说道:“对于他来说,已经离开地狱,之后的道路不论在哪里,都是一片光明。何况金井君也做好准备如果三树家不接受的话,他会自己出钱资助夏江君到大学毕业,不论哪种都算是好结局吧?” “还不赖。”周防尊也跟着她轻笑道。 第 82 章 整个冬天的记忆在这里就戛然而止。 过了新的一年之后,最上潮仿佛迟来的冬眠的熊,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干劲。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游戏引起的网路爆炸足足折腾了信息部一个月,最后在众多水军下场的引导下,这件事也逐渐淡忘在人们的回忆里。 毕竟随着异常的消逝,这些造成的影响本来就是会被世界进行修正的,大多数人的生活回到了正轨,而一小部分受到影响的人还得照常生活。 金井吾郎今天照常照常准点下班,收拾提包的时候,最上潮抬眼瞥了他,百无聊赖地说道:“今天……啊,今天是去福利院的日子。” 夏江秀树最终还是决定去福利院生活。 并非三树一家不接纳他,相反,三树太太在几次痛哭之后艰难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并决定继续收养夏江秀树。这个时候反而是他本人过不去这个坎,在这种别扭的氛围相处下,夏江秀树最终联系了最上潮,希望自己能够去福利院生活。 “我发现我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四年级的男孩无比成熟地自我剖析,“我没有意识到,我对于他们的善意会展现出局促、甚至抗拒,或许过不去的人恰恰是我自己。如果想要回到原样的话,首先得离得远远的,请送我去福利院生活吧,当然——你们应该会保证未成年当事人的身心健康吧?” “不要说得好像是要去福利院度假一样啊!”最上潮狠狠地打了一下夏江秀树的脑袋。 好在这件事全权由金井吾郎操刀。大概是由于夏江秀树是他经手的第一个当事人,加上又是小学生,还没怎么经受社会毒打的金井少爷正是满腔热血的时候,特意入股了一个位置合适的福利院,把夏江秀树带了过去。 听起来更像是度假了。 事实上,夏江秀树的生活确实没有多大的影响。照常上学读书,三树家的房间还给他留着,每天的便当三树太太会托人送过去,福利院因为获得了一大笔投资,里面的孩子对夏江秀树的态度都很好,加上他本人的性格,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最上潮放任金井吾郎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最近太闲——也不能这么说,自从加入了周防尊能够有效分担沢田纲吉和她的工作量之后,他们部门的业务量甚至合理到可以去五条悟那里接点私活,事实上沢田纲吉已经这么干了。 比起周防尊这个对谁都不温不火懒得搭理的性格,跟五条悟有过几面之缘、并且有着丰富的处理问题人物经验的前黑手党教父已经能够笑眯眯地把五条悟大部分话题都过滤掉,一心赚钱补贴家用。 而部门的中心人物最上潮,正处于一个微妙的阶段。按照金井吾郎的理解,那就是“本来习惯忙碌生活以及高压工作量的社畜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组员多到可以分担工作的情况”,清闲却又忐忑不安。 感觉有太多精力无处发泄的最上潮在织田作之助的建议下决定去折磨中原中也。 这并非织田作之助的坏心思,他正处于获得新人奖后的采风期间,在知道这次异常事件的始末后,织田作之助决定挑战更加深入的情感题材,因此最近的焦躁程度和最上潮不相上下。在听到最上潮的烦恼之后,下意识就给了这个建议。 中原中也当然是很开心了。 按照他的部下的说法,原本就是工作狂的中原干部最近工作效率高到离谱,再也不在办公室加班看文件,每天看着中原干部意气风发地踩着敌人的脑袋,他们作为部下的心情也相当微妙。 而赭发青年迫不及待想要下班的原因很显然—— “你回来了?”少女没个正行地坐在躺在沙发上,双手高举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旅行杂志,听到门口的动静,微微侧了下脑袋,故意问道,“是先吃饭还是先吃……唔。” 最上潮的后半句话被塞回了嘴里,中原中也嘴唇的温度还带着几分从外头回来的冰冷,最上潮抓住他不自觉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抵上对方的额头,轻轻用齿尖咬了一下中原中也的下唇,说道:“冷啊。” “抱歉。”说是这么说,中原中也丝毫没有歉意,而是心安理得地抱着最上潮,好一会儿才去把外套脱下。 他的外套上有一股冷冽的血腥味,在温暖的室内突然变得很明显,最上潮一闻就知道对方今天又出外勤,忍不住直起上半身,整个人扒拉在沙发背上问:“最近不是很太平吗?” “嗯?”赭发青年只穿着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精干的小臂,他项圈上的蓝宝石和他钴蓝色的眼睛如出一辙,不慌不忙地拿着最上潮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之后,他才解释道,“最近有几波外来人,更像是在试探,正好有空就跟着出了次外勤。” “结论呢?” “有些小打小闹。”中原中也轻轻眨了两下眼,开始回忆,“如果从常理判断的话,是在试水,但如果连着这么被打压几次之后还过来就不是试水这么简单了,现在不好说。” 诶——居然拿横滨试水吗? 最上潮忍不住睁大了眼,暗自腹诽。森鸥外上任以来减少了很多小冲突是真的,但结果现在就变成,一旦有事一定是大事,也不知道他们那些异能力者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削尖脑袋往横滨钻。 总归闹不到她头上。少女转念一想,镇定自若地躺了回去,在这方面她没有太多的好奇心,本来异能力者和他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自从她来了横滨之后,也没见过所谓的异能力集团犯罪,因此有些兴致缺缺。 “没什么工作不是很好吗?”中原中也突然想起什么,有些费解,“说起来,你之前不也是忙一阵闲一阵,上班上到一半出门闲逛,和现在有什么差别?” “快收回去,我那可是合理外出。”最上潮猛地从沙发上弹起,言之灼灼地反驳道,“那是淡季旺季的区别,原本我在东京的时候也是这样,是正常的季节性规律!现在整体的工作量减少了,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安吾那边的工作都会流到我这里。” “……不是很懂你们异能特务科。” 赭发青年有些烦恼地挠头,直接把有些松散的辫子解开,半长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到最上潮面前。少女抓住他柔软的发尾,突然异想天开道:“中也把头发留长怎么样?像恩奇都那样,说不定会很适合。” 头发是魔力的根源,很多魔法侧的人因此会蓄起长发,不论男女。最上潮出于一些目的必须前往欧洲交流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有些奇怪。”中原中也顺着最上潮的思路想了想,皱起眉头,他拿起最上潮刚才在翻看的那本旅游杂志,无视对方正在作乱的手,问道,“潮,你有没有考虑休假旅游?” 赭发青年按着最上潮翻过的那一页,随后往下浏览,认真地说:“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工作,与其这么焦虑不如直接休假几天?正好我在首领那边还有几天假期一直没有休……你这是什么表情?” 少女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她似乎是高兴的,高兴之余还带着几分诧异,但最突兀的是理智回归后的几分苦恼,只见她低头沉思,语气带着凝重:“……大事件……” “?” 中原中也的疑惑都快从眼底溢出来了,有时候他确实觉得,最上潮脑袋里很多奇思妙想他很难琢磨,他现在已经快要习惯,甚至还能好整以暇地等待最上潮的表演。 “我之前不是说过,圣诞节是很适合发生什么事件的场合,旅游也是所谓的恋爱男女进程大事件——这是一场赌上全部的竞赛!有可能会因为旅行的摩擦暴露出相处问题,全盘皆输,但也可能富贵险中求,在暧昧的氛围中勇夺好感……” 中原中也越听后半段越熟悉,他忍不住打断最上潮突然的激昂陈词:“等下,这个是不是dokidoki大作战旅行篇?” 最上潮愕然:“你也玩过?” “……不能算是自己玩的,之前在研究这个游戏的时候,看着手下的人玩了几天,印象太深了。”中原中也扶额,这哪是什么温情暧昧旅行,分明是血色度假,稀奇古怪的死法牢牢地刻在他们黑手党的记忆里,真是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 “确实,大概就是要出房间的话,选项有从门出去或者从窗户出去,偏偏得选择从烟囱里爬出去的感觉。”最上潮非常精练地概括了这个恋爱游戏的选项取向。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问道:“这个先不说,潮——你在这里住得愉快吗?” “不错……?”少女转着眼珠子,狐疑地回答。 中原中也继续发问:“那么,衣食住行上有什么问题吗?” “也没有。”最上潮老实地回答,“甚至很久没有自己买过衣服……咦,好像不仅仅是衣服……”少女逡巡地看着这个房间,目光落在中原中也喉结上的蓝宝石,这是她记忆里上一笔大额支出。 她倒吸一口冷气:“我已经堕落到这个程度了?!” 中原中也带着几分愉快地点头,重新问道:“所以休假旅游还有什么问题吗?” “对不起,没有。” 第 83 章 “……也不能说没有大事件吧?”在最上潮宣布这个消息之后,沢田纲吉的表情倏地变得很古怪,吞吐又迟疑地说道,“确实,温泉旅行对于暧昧期男女是大事件,但对于恋爱男女又何尝不是大事件。” “嗯?”最上潮含着一口水,回头看向沢田纲吉。 因为脸型的缘故,沢田纲吉看上去会比他实际年龄少几岁,再加上没穿西装而是穿着一身家居服,正一脸稚嫩地看着最上潮,啜嗫道:“那个、这个、就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成年人频道。” 在后面的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咳嗽一声,把他们两个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最上潮不慌不忙地把那口水咽下去,说道:“是这样的,Reborn在我第一次过夜回来就单独问过我了,他的评价是——中原中也是不是不行?” 织田作之助听完回答后又咳嗽了两下,用那种担心自家孩子误入歧途的表情说道:“这方面还是不要听Reborn先生教育的好,他的想法可能有些前卫,不太适合……嗯、不太适合这里。” 沢田纲吉讷讷地打着哈哈:“不愧是Reborn,这个问法完全是他的风格。” 少女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有些兴味地换了个姿势,整个人懒散地靠在吧台上,一双眼睛滴溜地盯着他俩,红宝石般的眼睛活像是魔术工坊里的人偶。 “我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最上潮斜晲着桌面,看着自己的指尖,从她记忆里勾出一些信息,那是发生在她诞生不久的时候,“这些事情我在还没把Reborn召唤出来之前就知道了,魔法界里面最基本的魔力交换就是□□交换,所以不管是[哔——]、[哔——]还是[哔——]都算是基础教育,类似于跟游泳一样,是生存技能。” “等下,再怎样这种事情跟游泳放在一起哪里都不对吧。” “正经魔术师谁跟我一样用宝石烧钱补充魔力啊?”说到这个最上潮就来气,“魔术师的一生基本上都在做研究,不论是魔法的精进还是抵达根源,如果没有背后的家族或者赞助商,通常都是穷困潦倒的,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名门正统,也很少会萃取宝石里的魔力,这很不划算。” “只要[哔——]、[哔——]或者[哔——]就能解决体内匮乏的魔力,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选择么?这跟情爱还有道德感都没有关系,仅仅只是一个补充魔力的手段,所以才说是生存技能啊!” 织田作之助沉稳地点头,随口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啦,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原先生的话……总觉得会是那种第二天会拿出戒指求婚的类型。” 沢田纲吉:“……” 最上潮愣了两秒,随即凝重地分析:“不要是这种大事件吧……听上去好恐怖。不对,仔细想想也不是恐怖,要真发生了说不定我会答应……” “不、不不,请你一定要拒绝。”沢田纲吉忙不迭摇头,猛地摁住最上潮的肩膀,恳切地说道,“如果Reborn回来发现这种事的话,我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你会为了师兄的生命着想,对吧?” “我不好说。”最上潮犹豫地移开眼神。 …… 总之在平和的氛围下,最上潮成功和种田山火提了几天假期。不过对方一脸“你竟然不是自己直接偷溜而是提前打了报告”的诧异表情还是让最上潮不由得握紧拳头,她的信誉应该没有破产到这个程度吧?就算评不到最佳员工她也还算兢兢业业吧? 不知道自己几乎是和散漫挂钩——这点最上潮深得五条悟的真传,明明加班得常年不见人影,可态度总让人觉得他没在工作。少女很快就把这些小事抛在脑后,和中原中也一起前往九州的温泉旅馆。 按照杂志上说的,泡温泉的最佳季节其实是在秋季,深秋时候初雪之前,整院的红叶层层叠叠,那片深红压得枝丫低垂,大大小小的温泉山庄在这个时候通常被预约满了,像最上潮这样在冬末春初的时候出行的人还是少数。 中原中也预定的旅店据说接待过很多奇怪身份的客人,起码他直接以黑手党干部的身份预定,对方没有半点犹豫,而是镇定自若地出门接待他们两人,专业素质可见一斑。 旅店外围是重新翻修过的,更换了一些老旧的木头,大体上还是保存着木质结构,长长的连廊隔着几米就挂着一个古朴的灯笼,即使是白天,通红的烛芯也在里面细小地跳跃着。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什么人,根据老板的说法,只有几个学生样子的年轻人预定了房间,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其他客人。 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最上潮笑眯眯地心想——除了这层层叠叠、萦绕在屋顶上空的污秽。 “哈?这间旅店有诅咒?”放下行李之后,中原中也听完最上潮偷偷摸摸观察之后的结论,下意识抬头,映入他眼底的还是木纹的天花板,他不满地咂舌之后,皱起眉头,“不然还是换一家旅店吧?” “唔……走进它的领地内再出去可能有更大的风险。”最上潮想了想,手脚麻利地从行李拿出浴衣,将齐肩的头发简单扎了一个丸子头,不以为然,“何况都看见了,作为咒术师总不能不管,反正不影响什么,离开前抽空把它解决掉就好。” 中原中也颔首,换好衣服之后,将帽子放在衣帽架上,随口问道:“那么是什么等级呢?” 少女顿了顿,再次抬头,像犬类一样嗅了嗅,似乎在辨别什么,而后猜测道:“特级……应该没到,介于一级和特级之间吧,感觉到了奇妙的诅咒源,有点熟悉。” 最上潮一边被中原中也拉着,一边努力回忆,直到整个人泡在温热的水里,她找了块形状合适的石头靠着,最后沉稳又果断地说:“果然想不起来,见招拆招吧!” 赭发青年不像最上潮一样把头发扎起,肩膀以下的辫子直接在水中散成一团,浮在水面。岸边有中原中也特意从家里带来的酒,他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畅快地发出感叹,而后看向最上潮:“……怎么?” “我姑且说一下,万一喝多了我可不一定能拦住。”最上潮顺着中原中也的方向磨蹭地往那边挪了两步,直接拿起对方的酒杯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混着酒精从她的喉咙划过,她下意识皱着脸,把酒杯还给中原中也,“你也不想第二天要赔偿人家大半个院子吧?” “——胡说什么呢!”中原中也像是被戳中什么痛处一样,连忙反驳。 “是是、我也只是听说了某知名黑手党干部醉酒后将带去聚会的部下全都放倒最后需要另一个干部过来紧急救援的故事。”温泉的水雾让少女的脸色有些发红,她掰着手指数道,“对了,还有第一次喝酒把港口黑手党宿舍毁了只能重新装修,还被扣了半个月工资的事情,我想想,是不是还有……” 中原中也眯起眼睛,手劲大到最上潮担心他下一秒就捏碎酒杯。他一下子就猜到究竟是谁这么孜孜不倦地散播他的黑历史,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那条死青花鱼果然有跟你联系……” 还是不要跟他说其实也不仅仅是从太宰治那边听到的好了。最上潮心想,中原干部酒品不行这种事情在港口黑手党里算是公开的秘密,她在很早之前收集资料的时候,作为花边新闻拜读过好几篇文章。 那些文章叫什么来着?《不服输的黑漆漆的小矮人》?等下,这种恶趣味的起名方式和充满贬义的遣词造句……果然还是你啊!太宰治! 最上潮倏地坦然了起来,觉得中原中也的仇恨集中在前同事身上完全没有问题。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最近也很少下雪,从这里可以看到的远处山顶还是白皑皑的一片,少女泡得有些迷糊,她头上顶着一块毛巾,原本正在朝远方放空的视线不知不觉回到了中原中也身上。 中原中也身上的少年气褪得差不多了,现在的他看起来看起来比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还要沉稳,大概是整天操心的事情过多,他已经很少在工作上会有鲜明的情绪,不过私底下倒还是老样子。 他紧实的肌肉底下蕴藏着可怕的力量,此时正静静地蛰伏在水面之下,最上潮可以看到对方腹部那条若隐若现的伤疤,和其他清浅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抹去的痕迹不同,这道伤疤仿佛是被主人刻意留下的,显得格外突出。 最上潮忍不住伸手轻轻覆在那道伤疤上面,中原中也的呼吸在那个瞬间猛地暂停。时间像被无限拉长,朦胧的雾气里面,他轻轻侧头,就能看到最上潮因为湿热而蒙上一层水雾的眼睛,那两颗宝石因为上面的雾气反而折射出了更多的光线,少女的睫毛挂着几滴蒸腾的水珠。 “潮……” 听到中原中也的声音,最上潮抬眼,随着睫毛的轻轻颤抖,那颗水滴从她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她任由中原中也抬手把水拂去,眯起眼睛:“总感觉……” “咦——前辈你们也在这里吗?”隔壁房间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思绪,最上潮侧头往旁边看去,发现隔了一层薄薄的竹木丛,三个眼熟的身影从后面探了出来,分别是禅院真希、钉崎野蔷薇、虎杖悠仁和伏黑惠。 最上潮:“……真希……” 虎杖悠仁见势不妙,猛地拉住禅院真希,压低声音说道:“真希前辈你是故意的吧?这种事情做出来连咒灵都会唾弃你的。” 一旁看戏的伏黑惠双手交叉在胸前,默默点头,随后朝最上潮他们颔首。 少女叹了口气,拉住中原中也的手,沉声道:“这是我宝贵的学弟学妹,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干部大人。” “我也没说……”中原中也哽住,随后冷笑两声,阴沉地问道,“但打个半残应该没问吧?反正高专那边有反转术士的拥有者,这点程度应该没问题吧?” 第 84 章 “我是最上潮,是一名技术特聘的公务员,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壮大团队,在辛苦工作快一年后,我稳定交往的男友邀请我一起休假前往温泉旅馆享受应该只有我们两个的温馨时光。”话锋一转,最上潮扶着额头,沉痛地说道,“但是现在,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 跟最上潮一起站在旁边的钉崎野蔷薇:“直接在这里旁白解说真的好吗?” 感到一阵尴尬又愧疚的伏黑惠忍不住侧过脸,不忍心往前面看去—— 中原中也和禅院真希挽起浴衣袖子,以非常古怪的姿势站在乒乓球桌前面。虽然泡完温泉打乒乓球确实是传统团建娱乐项目,但很少有这种气势汹汹好把打球当成对决的情况。 “不拦住没……”虎杖悠仁很有兴致地站在旁边,用自己仅存的良知建议道,可话还没说一半,一颗乒乓球倏地从他的脸颊飞过,卷起一阵锐利的空气,硬生生地在虎杖悠仁的脸颊旁边留下一道伤口。 虎杖悠仁沉默地捂住伤口,盯着指尖的血迹:“……” 那颗小球直直地砸向后面的墙壁,在一片死寂中,它在木质的地板上弹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禅院真希捋过刘海,不带任何歉意、直直地盯着中原中也:“不好意思,打歪了。” 中原中也从喉咙里发出轻笑,完全不带笑意地朝禅院真希裂开嘴:“哈……没关系,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那颗握在重力使手心的小球突兀地出现红光,中原中也只是轻轻一抛,球拍击中小球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如果说刚才禅院真希的发球只是打招呼而已,中原中也这球直接进入正题。 对面高挑的少女神色一凛,将球拍微微倾斜,将那颗在桌面反弹后仍然朝她告诉旋转的球狠狠接住并在拍子上卸了力道,而后往后倒退一大步,借着整个身子的力还回去那颗沉重的发球。 “很好,这才有意思。”中原中也满意地点头,似乎来了兴致。 “刚才……真希前辈那招是……”钉崎野蔷薇捂住嘴思索,总觉得禅院真希的动作有些熟悉,而后笃定地判断道,“没错,是把虎杖扔起来暴揍的起手式。” “不要记这种东西记得这么牢啊!”虎杖悠仁不满地反驳,明明钉崎野蔷薇在他之前早就被禅院真希操练过好几天了,“那位先生才是……好恐怖的异能控制,不对,他有用异能吗?” “第一下用了一些,后面是凭着自己的力气和技巧在跟真希前辈过招。”伏黑惠对于异能力的了解会比他的同学们更多,围观全程的他笃定地点点头。 毕竟对方好歹是学生,真的认真起来完全是在欺负人吧?最上潮有些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环顾四周,准备找块垫子坐下,看这架势那两个人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 虎杖悠仁一行人是接到任务赶来这家旅馆的,原本只定了带队的禅院真希和一年级中的伏黑惠以及虎杖悠仁,但在听说是温泉旅馆之后,钉崎野蔷薇也强势地宣布要加入这次任务,同时拉着禅院真希美滋滋地把旅店提前预定好。 “不过,我们出发的时候明明老板娘说过只有高专的学生预定了,而且高专那边也有告知暂停营业,没想到居然能碰上最上前辈。” 最上潮沉默了半晌,有些狐疑地说道:“……难不成,反而是因为以港口黑手党的身份预定,反而旅店不敢拒绝……说起来,中也好像是有提过旅店的态度有些古怪,但没放在心上。” 这下可是歪打正着了,最上潮讪笑两下,无奈地朝她的后辈们摆摆手,自认倒霉。 中原中也和禅院真希很快就放弃乒乓球,找了个空地开始实打实地过招,最上潮看了一会儿,觉得两个人还打得挺开心的,也没有拦住——毕竟真希由于自身咒力问题,是实打实的体术派,正好中也看起来也很久没有跟人在体术上过招,两个人你来我往,倒是研究了些门道出来。 经营旅店的古手夫人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将预定好的餐食放在门口,连同高专学生们的那份一起。 大概是真的拥有着悠久的历史,古手夫人完全无视了后面已经快打到天上的两个人,也不在意最上潮和伏黑惠脸上的歉意,而是古井无波地露出恬静的微笑,向他们介绍完餐食之后,就轻轻阖上了房门。 除了正常的刺身和寿司之外,古手夫人还准备了几瓶用陶瓷装好的清酒,最上潮把那几瓶清酒摆出来的时候,逡巡四周,有些微妙地扬起眉毛:“在场除了中也好像没有人达到喝酒年龄,不过既然出来了,就做些大人才能做的事情吧?” “好耶!”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举手高呼,顺便拉着不情不愿的伏黑惠,将他的手高高举起。 此时此刻,最上潮怎么没想不到,她的这句话让今天的场景变得更加混乱。 这里面唯一能充当靠谱成年人的中原中也酒量一般,酒品极差,而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有的是从没碰过酒今天第一次尝试的遵纪守法未成年,也有的偷偷尝过几次酒但也只是浅尝辄止的富有探索心的学生。 也就是说,在半个小时之后,很难分清楚到底谁的脑袋还清醒—— “前辈——”钉崎野蔷薇明显高估这份秘制清酒的度数,顶着红得不正常的脑袋,软趴趴地靠在最上潮的肩上问道,“您和真希学姐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呀?看起来关系很好。” 抗住压力但还是被塞了一杯酒的伏黑惠:“……”好大的胆子。 这件事情他们一年级生有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谈提起过,毕竟禅院真希看起来除了二年级的同学并没有其他朋友,平时的状态也和未收鞘的刀刃一样冰冷,很难想象她对最上潮的热情从何而来。 坐在附近的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过来,单手撑在桌面,随意摆出一个好看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等待最上潮开口。 “即使你这么问……”最上潮捏着浅浅的酒盏,随着她手部细微的晃动,平静的杯中出现了几道波纹,她盯着酒面沉思许久,而后迟缓地说道,“硬要找个理由的话,我在刚入学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前往禅院家的任务,大概是为了试探那年的特级新生,何况我又是五条悟带着入学的,那帮人立刻就坐不住了。” 禅院家是咒术界里古老的代名词,因此也是一切旧习的集大成者,最上潮带着恩奇都刚一踏进门,就感受到一股窒息凝固的气氛盘旋在这一大片庭院的上空,从接待她的人开始,到面对禅院家主,所有人的视线就仿佛在凝视一个商品,暗自评价最上潮的能力和用处。 “哈——”最上潮吐出一口气,猛地把酒杯放下,带着几分嫌恶地回忆道,“不是人呆的地方,看不起女人、看不起非咒术师、看不起从普通人中发觉的咒术师,总之就是除了他们好像就没有别的东西能被他们放在眼里,我把东西扔给禅院家主之后直接走了。” “但是那一片很大,加上我直接给他们甩了脸色,没人接引我出去,我不知不觉就走到偏院……” 连着的那一片住宅都比较偏僻,最上潮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什么人,随后在偏院里传来声音,发现是三个人影,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挑染着金色头发的少年,另两个双胞胎年龄要更小一些,似乎收到了什么攻击,一个倒在地上,另一个蹲在她的姊妹身后,全身发抖。 看见后方来人,禅院直哉不慌不忙地转身,用那种如出一辙、但由于年轻而显得更加露骨的眼神打量一番,笑着说道:“哦……你就是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新特级?这个评级怎么来的?你看起来更适合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 “难怪五条老师一直说让我们别管咒术界的高层。”虎杖悠仁忍不住插话,他看了对面一眼,禅院真希似乎是从来没有碰过酒,被中原中也挑衅后喝了一杯之后,现在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放空,“然后呢?” “然后就被我打了啊。”最上潮这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些疑惑,“说起来,那个时候因为看他太适合挨揍所以没想这么多就直接打上去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他的脑袋踩在地上,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记忆。” 钉崎野蔷薇突然坐直:“……我觉得我的酒突然醒了。” “还不止吧?” “嗯,惠君对这段应该有印象。之后我把那两个小孩带出去扔给五条悟,我记得他好像借着这个由头特意跑了一趟禅院家嘲笑那些人,真希和真依跟我相处几天后还是决定回去,后来知道她们的消息是真希来了东京,而真依去了京都。” “呃啊,那个混蛋开枪女吗?”听到熟悉的名字,钉崎野蔷薇啧了一声,拿起桌面的酒又灌了自己一杯,“看起来就是所有人都欠她钱的样子,一脸苦大仇深,看起来就不爽。” 这时,原本正在放空的禅院真希突然站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最上潮的后面,狠狠地环抱住她,发出一声啜泣:“呜……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 在一片沉默中,虎杖悠仁忍不住接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坐在对面的中原中也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幕,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要在这里给我白●相簿啊!!赶紧分开我们两个把她送回去,你们这几个小鬼明天不是还要去处理任务么?一个个的都还清醒吗?” 第 85 章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终于把禅院真希扒拉开,赶在中原中也发火前飞速离开,一面赔笑,一面把禅院真希的嘴死死捂住,不出三秒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而自己也喝了不少清酒的最上潮后劲有些上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在中原中也的后面。 此时快接近午夜,走在长廊上,被室外的冷气一吹,原本还有些困顿的少女清醒不少,她往外走了几步,抬头向上看——比起在横滨,这里的黑夜显得深远,悬在难以企及的高空,可星幕却垂得很低,硕大的星点如同被鱼线悬挂,跟饵食一样投往人间。 少女忍不住发出喟叹:“——我很开心。” 冬末的风还带着湿润和寒冷,由于周防尊的到来让最上潮这整个冬天都过得格外温暖,她体内的魔法回路仿佛都沾染上了火星,即使是现在只穿着单薄的浴衣,少女的脸色也是正常的潮红,她笑眯眯地看着中原中也,说出的话带着清浅的酒气:“能和中也一起看到这个,我很开心。” 并非没有见过更绮丽的景色。光是她降生的魔术工坊里,魔术师们用各种流派的魔法勾勒出来的奇景已经能让寻常人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但这些都和此时此刻不一样。 其实在最上潮的好友们看来,她的恋爱仿佛一则恐怖故事。 且不说少女的精神仿佛铁壁一般,她召唤出来的家人一个个都是那种——很明显就是别的片场的超人气主角或者配角的感觉,光走在路上就能让人自惭形秽,加上最上潮本人并没有展示出对什么人有超乎寻常的好感。 除了她的家人和朋友,她对于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态度,不算热情但也绝不生疏,熟练有度地将自己摆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对大家都一视同仁。 总之各种因素加起来,最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五条悟沉默地拉下眼镜,第一个反应是:“小潮……你是不是缺钱了?应该也不至于,那就是和人打赌输了?还是说最近在做什么新的实验?那也不至于拿港口黑手党的人下手吧,想好怎么处理后续了么?”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到后来大家也都习惯这两个人的新关系,抛掉他们觉得不可能的因素,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最基本的事实只要一条,那就是以中原中也和最上潮的性格,他们绝对不是能够轻易地进入一段恋爱的人。 即使在最初种田山火和坂口安吾百般忧虑这段关系,生怕下一秒最上潮拍拍屁股走人然后遭到港口黑手党的疯狂报复,可事实上—— “我的轻佻、我的随性、我的游刃有余,或许是我的本性,但您又能说自己完全无罪?”少女如同舞台上低睫垂首的舞女,月光聚成一束直直打在她的头顶,她的五官在月的朦胧下若隐若现,”我在人群中独自行走,而您看到了我,带着真诚和热忱走向了我,因此我将向您敞开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的爱憎,所有的狂乱,所有的隐秘都将像您敞开。” “啊,我知道的。” 他的喉咙里有爱情的叹息,也有着烈火一般的□□。那一声应答,或许就是一切的开端。 少女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便化成了水,流淌在了地上,和被褥融为一体。柔软的肌肤上洒下几寸偷溜进来的月光,被另外一双手抓住,将那几寸月光轻轻揉碎,碾进了一片绯红里。 冬夜的冰冷从刚才开始就浩然不存,窗外静得可怕,似乎这一片星幕都噤了声,只剩下几声急促的喘息。少女觉得自己置身于大海,厚重包裹着她,却又不觉得冰冷,她在不断下潜的途中抓住了什么,和对方十指相扣。 似乎被问了什么,少女听不真切,此时此刻一切都在一片朦胧中,从月光开始、如坠梦中,明明是一片白雾,她从中看到了爱欲和情感的花束点缀在角落,爱乐和痛楚的星辰交织成乐谱,演奏出的星光洒向她,而她在星光深处看到了一双钴蓝色碎钻般的眼睛。 啊……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感情。少女忍不住轻轻颤抖,亲吻上那双眼睛。是浓郁得快要滴落的蓝,是几千个人的灵魂中萃取出来的那一滴眼泪,是潜藏在海底的火山,不安又躁动地蓄着炽热的岩浆。爱情在午夜时分如同正午一般明亮。 那颗心剖开又是怎样的形状?还会跳动吗?还会流血吗?恍惚之间,最上潮的喉咙被一双手包裹,而她的掌心抚上另一个人的胸膛,爱怜地倾听着她世界里唯一的声响—— 那是如同炽日一样,沉稳又亘久不变的心跳。 …… “——!” 最上潮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她下意识看了自己的手,长叹一口气。上面除了一些奇怪的啃咬痕迹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还以为纲君说的是真的……”最上潮喃喃自语。 门突然被拉开,中原中也换好衣服倚靠在门上,听着最上潮的话,要是在往常,他估计还会夹枪带棒地说几句,今早看起来心情很好,只是开着玩笑:“早上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沢田纲吉?是不是需要我回去跟他打个架?” “倒不是,是出发前纲君提到说,万一你第二天突然求婚什么……”少女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往旁边看去,床头是中原中也从餐厅拿来的早餐,看上去还带着热度,而托盘的上面突兀又随意地放着一枚白金素戒,她一下愣住,过了几秒后僵硬地看向已经走到床前的中原中也。 赭发青年不满地捏着最上潮的下巴,仔细打量着最上潮的表情:“只是素戒而已,突然想到罢了。潮小姐,你这样的态度让我觉得要不然干脆求婚算了。” 最上潮忙不迭摇头:“别,虽然我对中也真的是一心一意,但这种事情还是应当慎重、慎重。” 少女想要转移话题,拿起那枚素戒,拿出自己不太多的品鉴技术仔细端详:“不过这应该不是突然想到的吧……这家店不是号称要提前一年前预约,就算拿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身份插队也要那么一两个月。” 中原中也:“……废话少说,你戴不戴?” “怎么会有人把这种事情说得跟威胁一样?”最上潮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从善如流地戴上戒指。 “难道这不应该是一个温情的早上,比如什么从恋人的怀里苏醒,然后还有在被子里温存一会儿,之后拿出惊喜的戒指说一些甜言蜜语,最后再来一个甜美的拥吻,开启新的一天。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果然男人就是这么不懂得珍惜的生物,我懂了,我全都懂了,果然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全都不可信……” 中原中也:“……” “潮。”他打断了最上潮的嘀咕,瞥开眼睛,不太熟练地说道,“我爱你。” 最上潮:“………………” 少女维持假哭的表情还僵着,她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中原中也,直到对方快要恼羞成怒,恍惚中又带着几分大彻大悟地说道:“——原来是这种感觉吗?我好了,结婚吧,回去就签结婚届。” “你清醒一点,还没有到结婚年龄呢,刚才是谁说要慎重的?”中原中也无奈地弹了一下最上潮的脑袋。 最上潮仿佛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把住中原中也,一脸理直气壮:“我不管——!中也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赭发青年没有反驳,他环抱着对方,打量了几眼少女,突然说道:“看起来你还很精神?” 最上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何止是精神,她今天早上突然惊醒还有一个原因是自身的魔术回路从来没有这么充盈过,有种饿了大半辈子的人突然跑去自助餐厅大吃一顿的酣畅淋漓,已经不是精神状态的问题了,她现在觉得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对战芥川龙之介,她是真的可以一拳击飞对方的小身板。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魔法界的补魔一直才是正统,跟那些零星的宝石相比,简直是开胃小菜和正餐的区别。怎么办,人一旦有了这种体验,就很难回去过那种天天吃开胃小菜的苦日子了,即使她现在依然有一抽屉宝石。 她目光偏移,艰难地解释:“……嗯,或许……我天赋异禀也说不定呢?”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中原中也一看最上潮这个表情,就知道少女又有事情瞒着他,反正无非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设定问题,有时候涉及到咒术界,有时候涉及到魔法界,他通常也懒得追究,反正看起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是这样的,这个东西涉及到魔术界一个很传统的概念……当然,我们不要用有色眼镜来看待这个概念,毕竟魔术界的人的脑回路和平常人是很不一样的……” 最上潮挑着重点颠三倒四地和中原中也科普了“补魔”的概念,随后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我其实不是很清楚异能者或者咒术师能不能作为补魔对象,毕竟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中也的话……大概是因为荒霸吐,作为最纯粹的异能体,和魔力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中原中也一副遭受了文化冲击的表情,愣是放空了两秒,随后把手抚着额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脖子的旁侧还有最上潮昨晚留下的痕迹。 他脑袋里闪过很多想法,最终定格在——幸好最上潮不是跟着魔术界的人回去,而是跟阿赖耶识签订协议召唤出了Reborn,再怎么看Reborn都比魔术界的人正常吧!魔术界不跟外界交流完全是有道理的! 他最后想了想,看着最上潮故作可怜的表情,咬牙说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