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鸟》 1. Chapter 1 夜阳鸟 余姗姗 2022.11.22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1 是夜,雨下得很大。 雨雾之中隐约可见两道身影互相推搡。 待走到近处才发现那是两个女生,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一样的瘦弱。 她们大声叫嚷着,仿佛是为了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嘶吼,又像是为了发泄什么。 几下之后,短发女生扬手打了长发女生一巴掌,响声在雨中湮没。 长发女生头偏向一边,终于支撑不住跪坐在地,双手勉强支撑,身体抖动着。 她在哭。 可脸上的雨水更多。 她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短发女生只听到几个字:“完了,全完了……” 再仔细看,两人身上都有污渍和血渍,虽然已经被洗刷得差不多了。 她们没有在意这些,短发女生只是抬起自己的双手,低头看着被同样湿漉的手掌,掌心破了,伤口翻起的皮被雨水洗泡得发白。 她只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时,从不远处走过来另一个女生。 她是唯一打伞的,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甚至透着一丝冷漠。 可她撑伞的手也在颤抖。 打伞的女生将刚擦过手的纸巾扔到水坑里,上面的血渍很快冲开扩散,直到完全融入、消失。 她又就着雨洗了洗手,走到两人跟前,蹲下来看着长发女生。 长发女生还在喃喃自语,比如“完了”,比如“怎么办”。 打伞女生握紧了伞把,并未立刻接话,直到短发女生也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三个人蜷缩在一把伞下。 她们的头挨得很近,一个低着头,一个垂着眼,还有一个直勾勾地看着雨雾。 “咱们的人生早就完了。”打伞女生这样说道。 闻言,长发女生终于安静了,遂痛苦地闭上眼。 短发女生则看向前者。 就是这一刻,她看到了她眼里,藏在冷漠之下的东西,好像有什么在晃动,将要冲出来,又好像已经破碎在里面。 打伞女生的脸色惊人的白,嘴唇则是白中带青,这越发衬得瞳仁的黑。 她们对视着,看进彼此眼中深层的恐惧,这是她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共鸣。 短发女生抖着嘴唇,声音沙哑地说:“对,早就完了。就算……也不会有好结果。做都做了,认了吧!” “我不认!” 叫出这三个字的是跪坐在地上的长发女生。 她推地支起上半身,用已经沾了泥的手抹了把脸,随即看向她们,重复道:“我不认……” 长发女生眼睛瞪得很大,眼睑肿了,眼球上遍布着红血丝,五官却是惊人的标致。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她们像是在观察彼此的神态,也是在“解读”同伴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更是在交换意见。 十几秒钟后,打伞女生打破沉默:“先把事情做完。” 那件事,是早就计划好的。 然而计划再详细,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她们,还得善后。 …… …… 同一个晚上,春城市郊雨势渐弱,将要停了。 别墅灯火通明,电子大门外刚停下一辆车。 门缓慢开启,车子正要驶入。 一直躲在暗处的长发女生突然冲了出来,扑在车头。 她的湿发干了一些,黏在脸侧。 司机连忙刹停,一时惊魂未定。 长发女生踉跄着来到副驾驶座门前,几乎要贴在玻璃上:“靳先生,请你帮我!” 司机快速下车,要拉开女生。 女生死死扒着车门,刚被拉开又挣脱跑回来。 后座却没有一点动静。 女生哭叫了一阵,对着车子跪下来,连着磕了几个头,嘴里含糊不清地恳求着,仿佛在说什么“死”,什么“请您救我”。 后座的门终于开了,却是另一个方向。 走下来的男人神色冷峻,二十来岁,隔着车子瞪向她。 长发女生见状,嘴里再次叫着“靳先生”,同时扶着地起身。 靳先生却在她扑过来之前回绝道:“你先回去,我今晚有事。” 长发女生愣在原地:“可是……我,我……等不到明天了” 靳先生紧了下眉头,正欲开口,后座里却响起另一道声音,很低,很柔和——是个女人,而且更靠近长发女生的方向。 女人说了一句话,长发女生并未听清,她还有点茫然,直到这边的车窗缓慢落下一半,露出女人的样貌。 两人打了照面,长发女生顿时愣住。 女人很年轻,而且很漂亮。 那不只是皮相上的美,还有一种细节的精致与贵气。 长发女生瞬间自惭形秽。 因女人也在打量她,包括她的狼狈不堪,她的绝望卑微。 随即女人转头,对靳先生笑道:“先让她进屋吧,换身衣服,喝点姜汤。” 靳先生明显不愿意,沉默几秒却还是同意了。 别墅里很快跑出来两个帮佣阿姨,跟靳先生与车里的女人打招呼,靳先生只吩咐两句,阿姨就将长发女生引向屋里。 长发女生只听到她们叫那个女人为“姚小姐”。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姚小姐已经走下车,靳先生接过司机手里的伞,为她撑起。 女人穿着修身晚礼服,低调的颜色,服帖的布料,脚上踩着小羊皮高跟鞋,泡水易损,但她并不在意,不紧不慢地走着,同时和靳先生谈笑。 虽然靳先生没有介绍,但就在这一刻,长发女生已经将食物链看得明明白白。 这里虽然是靳寻的别墅,他却听这个姓姚的女人。 姚。 春城姚家,本地望族。 …… …… 十二年后,春城。 卧室的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小灯。 床上的女人正在熟睡,可她睡得并不踏实,呼吸有些急促,隐隐还有鼻音。 枕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同时发出提示音,急促而紧密,一声接一声。 辛念瞬间从梦魇中惊醒。 被窝里,她还维持着扭曲的睡姿,一只手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抓着枕头,身体斜躺着,一只脚露在外面。 辛念喘了几口气,活动着发麻的手,待缓和后摸向手机。 连着十五条消息。 “福民路!” 就这三个字,后面十四条都是照片。 时间是凌晨三点,照片却拍得清晰。 十四张照片,形成一幅动态的活动轨迹。 一辆高级轿车撞向安全岛,车头凹了进去。 副驾驶座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一个女人,又扶着车绕到驾驶座,打开门,对着里面的男人说话。 驾驶座上的男人昏昏沉沉,虚弱地回应了什么。 女人从他兜里摸出手机,对着他扫脸。 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看上去很冷静,等电话拨通,快速交代了什么。 看到这里,辛念已经奔下床,连睡裙都来不及脱,只在外面裹了长大衣,踩上长靴,戴上口罩帽子,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出门。 半夜路上几乎没有车,不到十五分钟,辛念的车来到现场附近的另一条路。 这里早就停了一辆车,一个发尾扎着小辫的男人坐在车里,正在用高倍照相机对着肇事现场抓拍。 辛念从车在储物柜拿出望远镜,直接上了男人的车,从后座的窗户望着同一个方向。 车前有矮树丛遮挡,透过枝叶的缝隙,她很快看到了后半场。 肇事车辆的后面又来了一辆车。 车上走下来两个男人,一个大半夜还穿着西装,一丝不苟,另一个行色匆匆,衣服凌乱,显然是睡梦中被突然叫出来的。 西装男人来到女人跟前,女人低声交代几句。 不会儿,驾驶座的男人就被他们搀扶出来,他脚下虚浮,无法自己行走,就这样被半拖半架着去了后面的车。 西装男人也回到车上,却留下那个衣服凌乱的男人。 等第二辆车快速离开现场,女人这才指了指男人的衣服和头发,男人连忙整理,随即坐进驾驶座,擦拭各种痕迹,再印上新的。 女人站在一旁盯住全程,并时不时指一下遗漏的地方,期间还朝不远处的监控方向瞥了眼,又拨了一通电话。 等一切妥当,女人终于拉开车门,坐了回去。 …… “我靠!” 闻铮快速按着快门并发出感叹。 辛念放下望远镜,靠着椅背没言语。 等闻铮收了相机,也坐进后座,辛念便将相机接过来一张张翻看,听着他念叨:“我早说了,肯定能抓到!瞧瞧,说来就来!” 辛念面无表情地看完,对他说:“发我。” 闻铮将照片导入笔记本,一边操作一边并不认真地问:“这回打算怎么处理啊?” “报。”辛念盯着屏幕,只吐出一个字。 闻铮的笑声带着嘲讽,操作飞快:“你确定?” 辛念收到后在手机上确认一遍,这才侧头看他。 车里光线本就昏暗,笔记本发出的光,只打亮彼此的半张脸,另一半落在阴影中,同样深邃的眼窝,同样讥诮的眼神。 辛念没吭声,眼神却含义丰富。 闻铮“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挨近她的同时,一手轻车熟路的摸向她的腿。 “会压下来的。” 是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真正的猛料都是不见天日的。 辛念没有躲:“事在人为。” 闻铮笑着贴上去,吻印在她脖子上,手也摸到里面的睡裙,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度:“好久没做了。” 辛念却别开脸,嫌弃地斜睨着:“你多久没刷牙了,这么臭?” 闻铮愣了:“靠,你不是也没刷牙!” 辛念一手按住他的脸,直接推开,开门走向自己的车。 闻铮没有追,只趴在半开的车窗边叫她:“念念~” 辛念驻足转身。 闻铮一脸赖皮,声音黏糊糊的:“明天我洗白白了去找你?” 辛念笑了:“大新闻,没空。” 闻铮:“呵呵,我跟你打赌,你报不出去。” …… …… 2. Chapter 2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2 天已经蒙蒙亮,闻铮却没有回家。 他将车停在一家私家餐馆的后面,绕过后厨的小路,敲了几下门。 门开了。 开门的男人身材高壮,眉角还有道旧疤。 闻铮跟男人进了门,见后厨一群男人正在备菜,二话不说,洗完手就来到更衣室,准备换衣服出去帮忙。 但衣服换到一半,眉角有疤的男人进来了:“来新人了,崎哥让你待会儿去面试——夜班。” 闻铮顿住,看向他:“哪个监狱的?” 男人说:“林新,阿齐介绍的。” 闻铮没再追问,又将穿到一半的厨师服脱掉,换上干净的便服。 他们所说的新人此时就坐在外场的餐桌前,双手搁在桌上,正在刷手机,手下还压着一个纸袋。 闻铮穿过走廊,边靠近边打量,那人虽然坐着,却不难看出身量精瘦颀长,肩膀宽厚,衬衫袖子撸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肌肉线条,是练过的。 但后厨有的是“练家子”,大家都是从春城周边各个监狱出来的,已经改邪归正,没什么理想抱负,就窝在这家餐馆里赚个生活费。 不过闻铮并非其中一员,他负责另外一块业务,就是俗称的私家侦探。 这里的总负责人是“崎哥”,他极少露面,只给闻铮拨了几个反应快,身手矫健,且有摄影和跟踪技巧的帮手,但他们都做白班。 闻铮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抱肩,打量来人。 男人也抬起眉眼,五官棱角犀利,尤其是下颌骨,线条分明,眼神透着一股坚毅,还带着点锐气。 就在闻铮打量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审视他。 闻铮率先问:“叫什么?” “周淮。” 周淮将压在桌上的纸袋递给闻铮。 闻铮拿出来快速看了一遍,大概了解周淮的来历——刚过二十八岁,出狱将近三年,做过一些零散工作,有修车和摄影的经验。 虽然资料上写明了他的入狱原因,但照理闻铮还是要问:“为什么坐牢?” 周淮:“过失杀人。” 闻铮又问:“什么人,什么原因?” 周淮停顿两秒才回答:“同学,因为发生矛盾,失手将对方……” 闻铮再次看向周淮,周淮并未躲避,且眉宇间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闻铮换了个问题:“其实后厨的工作更安稳,为什么要跟我干这个?” 周淮:“我需要钱,你这里钱多。” 倒是很坦白。 闻铮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要钱做什么,欠债,赌博?” 周淮:“那个同学家里,还得靠我养。” 哦。 闻铮很快脑补出一些原由,比如除了判下来的民事赔偿之外,对方还要求额外的生活费,而且经常要,越要越多。 不过这也没办法,老话说杀人偿命,周淮既然没有偿命,那就只能在其他方面多补偿。 说是赎罪也罢,弥补也好,可惜不管怎么做,那个同学的命都换不回来。 闻铮说:“跟着我干可不轻松,夜班不是谁都扛得起。别看晚上人少车少,其实更危险,碰上警察巡逻,打眼一看就知道你有案底。要是再翻出相机和照片,根本解释不清。我有言在先,万一撞枪口上,你得自己扛,跟我,跟这里都没关系,知道吗?” 周淮点头,随即问:“那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闻铮半真半假地笑道:“当然是躲啊,干嘛往枪口上撞呢!对了,回头记得找人给你看看八字,出门记得看黄历,如果不宜出行,又必须得去,就带上护身符。要是这样还不行,那你就是纯脸黑,就别做夜班了。” 周淮几不可见的弯了下眼睛:“我会小心。” “啧,虽然是崎哥安排,你也得有点表现,我才敢用你。瞅瞅,她你认识吧?”闻铮边说边从手机里调出一个百科介绍。 黎湘,当红演员。 周淮没什么表情,只点头。 闻铮:“去跟她,拍到什么都行。” 周淮:“拍到之后呢?” 闻铮笑道:“如果是猛料,她那边肯定要封口。你不是缺钱么?这就是新人培训第一条——瞄准这个圈子,遍地都是提款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金山银山可不是白来的。呐,先给你打个样儿……” 闻铮点开微信,找到辛念窗口里那些照片,示意周淮的同时一张张滑过去,速度稍快,且只展示一遍,随即按掉。 “看出什么了?” 周淮眉头微蹙,也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反应,隔了几秒才说:“黎湘,和一个磕了药的男人。” 闻铮:“呦,眼神不赖。不过也许是酒驾,没有嗑药呢?” 周淮:“不排除,但嗑药的可能性更大” 闻铮没有反驳:“还有吗?” 周淮:“黎湘在给他打掩护,车子是男人的,他们没有带司机,看时间和穿着,应该是刚参加完某个私人聚会,不便有第三者同行。再看车牌和黎湘的态度行为,男人的社会地位很高,她处理的也很熟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闻铮咧嘴笑了:“小道消息,她出道前做过某富商的私人助理。” 周淮没吭声,只是用眼神指向他的手机:“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 闻铮不疑有他,将手机递到跟前。 周淮没有接过,只用手指滑过照片。 待滑到最后一张,指尖轻触屏幕,图片缩小,露出对话框,上面写着微信名——信念。 而对话框的背景图,虽然画质朦胧,却能看出来是一个女人的背,上半部裸着,腰间缠着床单。 “哦,抱歉。”周淮适时收手垂眼。 闻铮“啧”了声,收回手机说:“哦没事,我女朋友。” …… 另一边,辛念回家吃了早餐,洗了澡,天亮前就将照片和邮件一同发出去,随即换上套装,踩上中跟鞋,赶去公司。 早高峰刚开始,路上还不算拥堵。 此时电台正在播放早间新闻,不是在聊路况就是聊时事。 辛念换了几次频道,直到一个清冷的歌声响起。 这是一个正在热播的偶像剧的主题曲,演唱者正是剧中的女一号扮演者,黎湘。 黎湘声线尚可,台词功底也是有的,但唱功实在一般,若非有明星身份加持,加上后期修音,这样的质量怕是出不了歌。 更不要还能请到圈内知名作曲作词人操刀。 一首歌放完,平日里有些毒舌的DJ开始点评,但这次算是口下留情,优点提了三点,还分别展开说,缺点只委婉提了一句,点到即止。 十几分钟后,辛念来到公司。 刚来到部门门口,就听到里面嘈杂的说话声,有的在聊大天,有的在讲电话,还有的在谈业务。 这会儿还不到上班时间,但人已经来了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不是在外面奔走,就是在家里赶稿。 这是一家媒体公司,中型规模。 辛念属于新闻部,A组组长,和B组组长共用一间办公室。 两组是竞争关系,但面上还算和气。 来到办公桌前,辛念先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盒子,大一点的包了包装纸,拿在手心,小一点的则不动声色地放进口袋。 经过B组组长的办公桌时,她将大的放下。 B组组长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还没到中年,头发有些稀疏,但人并不油腻。 这会儿他正在吃早餐,见到辛念此举立刻眉开眼笑:“你说说你,又来这套,下回可不许这样啊!” 嗯,无数个“下回”,无数个“不许”。 辛念回了个笑容,拿着水杯抬脚出门,先去茶水间煮了杯咖啡,遂又端着杯子来到部门主管许炜的办公室。 许炜比B组组长大一两岁,却掌管公司最主要的部门,为人谦和,上上下下都说他好。 辛念进去时,许炜正在看电脑,只抬了下眼睛,说:“坐吧。” 待辛念坐下,许炜将笔记本转向她,屏幕上是昨晚抓拍的照片。 许炜表情深沉,第一句就是:“确实是大新闻。” 辛念声色未动,一手已经摸向口袋。 就在这时,许炜又道:“可惜不能报啊。” 辛念握住盒子的手一顿,随即神色如常的将盒子放在桌上,推到许炜面前:“嫂子托我带的耳坠,限量版,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 许炜打开盒子看了眼:“多少钱?” 辛念:“不用了,您一直照顾我,应该的。” 许炜:“又让你破费了,她三天两头就让你找人带东西,回头我会说她。” 辛念却并不在意,将话题引回刚才:“这次是为什么,又被压下来了?” 许炜一边将盒子装进抽屉,一边说:“原因你是知道的,我职权有限。” 辛念双手环胸,歪着头笑问:“这回她给公司许了什么好处?” 许炜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如实相告:“下部戏片场独家采访,还有一点赞助费。” 显然后者更吸引人。 辛念开始提条件:“采访让B组去吧,这个月我要多提成。” 当然是从赞助费里出,名正言顺。 许炜笑了:“就知道你不会客气,行!” 辛念见目的达到,便拿着杯子起身,又来了句:“那这条线我就继续跟了。” 许炜:“嗯,低调点。” 跟,当然要跟。 这边继续跟,那边继续压,谁都不会收手。 大家都很清楚,料是越压越多,等到有一天时候到了,压不住了,有人要搞事,早已堆积如山的“底料”才会爆。 到时候一群人蜂拥而上,有的趁火打劫,有的落井下石,不止精彩,还能养活一批小公司。 …… 辛念从许炜那儿出来,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先来到A组几人的办公区。 其中一位女下属看电脑看入了迷,等辛念走近才急忙切换屏幕。 辛念驻足笑问:“不忙么,在看什么?” 女下属心虚的咳嗽声:“就……网络小说。” 辛念:“谁的,我看看。” 女下属听不出辛念的语气是喜是怒,只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只好将屏幕切回去。 辛念姿势未变,喝了口咖啡,眼睛扫向作者名——绝望的羔羊。 小说名字则叫《她有罪》。 简单直白,但不够亮眼。 辛念问:“讲什么的?” 女下属小声回答:“就是个悬疑小说,说的是连环案,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辛念:“哪个事件?” 女下属:“呃,就前些年江城那个很轰动的……承文地产。” 辛念扬了下眉,忽然来了兴趣:“哦,既然叫《她有罪》,那么切入角度,就是从顾瑶开始的?” 女下属:“没错,就是她!我记得您好像还采访过她。” 辛念笑了笑,没有应。 承文地产在一夕之间被爆出各种猛料,这件事的确很轰动,但引起连锁效应和民众关注的点,倒不是因为大厦倾颓,而是流传出来的各种“故事版本”。 新闻就跟艺术品一样,要有故事才有人看,才会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 而且不是什么故事都行,笼统说是要吸引人,事实上是要吸引“人性”。 承文地产的故事恰好符合这一点,公司董事长顾承文的女儿顾瑶,在这个“犯罪集团”蛰伏十年,以身犯险,搜寻证据,为了拿到关键文件,掌握要害,甚至要亲身参与,最终令承文地产倒台,顾承文恶有恶报,惨死在某废弃工厂。 当然,警方是不会将案件调查内幕对外透露的,但媒体却是无孔不入的,只要三分挖掘出来的“真相”,再配上七分跌宕起伏的脑补,就足够赚足一年业绩。 当年的辛念,大学毕业不过两年,刚好就搭上这波顺风车,凭着一点嗅觉,一点运气,一点手段,爆出了别家都没有挖到的一点内幕,赚足眼球,也令自己有机会脱颖而出,升到A组组长的位置。 而A组,无论是实力、业绩、分红,都远超B组。 女下属观察了辛念好一会儿,见她并未生气,便试探道:“对了辛姐,当初你是怎么想到跑去江城挖新闻的?” 辛念扫了她一眼:“我也不想跑那么远啊,就因为无故旷工差点被辞退。没办法,谁叫春城这么太平呢。” 话音落下,辛念返回办公室。 此时的B组同事正在B组组长跟前咬耳朵:“她刚才又去找主编了,真的是,一大早就开始卖乖讨好。我听说她跟主编的老婆是闺蜜,还经常帮她买东西。哎,这不就是变相行贿嘛!” B组组长一脸惊讶:“还有这事?” B组同事:“啊?组长你不知道啊?不应该啊,你们一个办公室……哦,她肯定防着你呢!” B组组长:“行了行了,这话你也就我这里说说,外面可别乱传啊,小心给你穿小鞋。” B组同事:“害,我当然没那么傻了!” 正说到这,辛念进来了。 B组同事立刻站直,跟辛念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辛念回到自己的位子,刚坐下,就听B组组长“善意”地提醒道:“那个,辛念啊,这一大早的,你还是得注意点影响,外面可都传开了……” 辛念投过去一眼,故作不懂:“什么?” B组组长笑道:“你明白就行了,多的也不用我说。” 辛念没应,只打开电脑找到网页收藏夹,其中一条正是“绝望的羔羊”作者专栏,随即点开连载文章《她有罪》。 文案上只有两句话—— “来人间这一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而她的使命,就是赎罪。” …… 3. Chapter 3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3 整个上午辛念无事可做,就在位子上看《她有罪》。 小说已经三十几万字,虽然大部分剧情是杜撰和艺术加工的,但主线、基调和辛念当初对顾瑶的采访基本吻合。 辛念的心境与普通读者不同,她总会时不时想起顾瑶的模样,更加沉浸在剧情中,一时忘了时间。 B组组长看了她好几次,期间还问过她,看什么这么着迷,不用出去找新闻吗,还说他们B组的人都在忙。 辛念始终盯着屏幕,并不认真地回答:“那今天的猛料就靠B组了。” 不到中午,猛料来了。 当红偶像男艺人,深夜与长发女子同游,且举止亲密。 对普通路人来说,这标题乍一看没什么,男偶像是单身,年纪尚轻,交友自由。 但他偏偏是当红、顶流,这就意味着会有大批粉丝梦碎塌房。 B组几人围着组长的桌子开了几分钟的小会,很快就把新闻标题和内容定下。 也不知道B组组长怎么想的,末了还问了辛念一句:“辛组长怎么看?” 辛念扫过去一眼,见B组几人正齐刷刷看着自己,还听到有人嘀咕了一声:“干嘛问她啊?” 辛念只当做没听到,反问:“照片属实吗?” 提供照片的组员立刻接话:“当然属实,绝对没有P过!” 前不久圈内某媒体公司就干过一件事,跟拍某偶像男演员,还给同行的男性同伴P上长发,就是为了要爆他密会神秘女友,但很快就被粉丝拆穿。 说实话,这的确是一场乌龙,但那个记者为什么这样做,同行都很明白。 多半是实在山穷水尽,手里的存货都被压了,猛的不能爆,现编来不及,上头又催得紧,只能想这种烂招儿。 害,反正娱乐新闻都是三分真七分假,就跟明星立人设一样,认真你就输了。 再说这样造假,将来被拆穿也不至于得罪人,最多被骂有病,毕竟没打在七寸上。 辛念笑了下,没再说话,直到组员们都出去了,B组组长琢磨片刻,说:“刚才为什么那样问?” 照片他反复看过,的确没有p过。 辛念托着腮,依然在看小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听说这个男偶像不喜欢女人。” B组组长松了口气:“呵,听说的能当真吗,圈子里到处都是听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转眼到了下午,没想到料发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粉丝扒出来,那个和男偶像同行的长发女人,竟然是男的…… 只不过对方头发稍微长了点,角度规避的好,没拍正脸。 B组组长立刻将组员臭骂一顿,又被许炜叫进屋谈话,出来时脸色极其难看,坐在位子上生了好一会儿闷气。 辛念进来时,就听到B组组长问:“对了,你之前不是说那个男偶像不喜欢女人吗,你说要是我们把这件事爆出去怎么样,能补救吗?” 辛念诧异地笑了:“你也说了,圈里到处都是听说,没有实据怎么证明,到时候公司只会被骂的更惨。” …… 临下班,辛念被叫去饭局。 除了许炜和B组组长,公司大领导也在,宴请的客人正是被爆料的男偶像经纪人麦克。 一开始是罚酒赔罪,三杯后就成了生意买卖。 麦克话匣子打开,闲聊一圈对家的料,却半点没提要他们爆料的意思,言下之意大家心照不宣,道儿都给你们划出来了,将来可别说没有库存,再拿我们家艺人搞乌龙。 什么,要实据? 线索都给你了,自己去跟啊! 抓到了是你们的业绩,我还能借刀杀人,这不是双赢吗? 不爆?那是你们的损失。 这个圈子人人都在斗心眼,愿者上钩是最常用的伎俩。 辛念一边喝酒一边旁观,时不时回一个微笑,反正这些男人叫她来,也不是来听她说话的,女人来饭局大概率都是为了当“花瓶”。 有女人在,对方的态度会更容易软化。 等聊完圈子,话题就落到辛念身上。 麦克问辛念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可以签给他。 这当然是玩笑,也是变相地夸辛念有资本。 辛念只说:“老板不肯放人啊。” 老板一听,立刻把话接过去:“辛念可是我们公司顶尖人才,就那个张绪,还有之前那个xxx的新闻,都是她的手笔!” 麦克这才恍然大悟,看辛念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 圈里不乏有颜值有心计的女人,控制脾气情绪是第一要素,然后才是玩头脑。能混十几年屹立不倒,黑料满天飞却照样有资源有流量的都是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遇到这样的对手一定要小心,看不惯也不要交恶,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但反过来,如果这样的“人物”不是来自对家,而是场外助攻,那就凡事皆可交易。 比如辛念。 这不,酒过三巡,辛念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被在走廊里守株待兔的麦克堵个正着。 “美女,聊两句?” 辛念跟麦克来到窗口,麦克刚要给她递烟,就见辛念从手包里拎出一个烟盒。 麦克意会,收了烟,又掏出打火机。 烟点燃了,辛念吸了第一口。 麦克这才发问:“张盛那个事儿,真是你的手笔?” 张绪前两年锋芒过露,势头极猛,将将触碰顶流席位,可惜人有点飘,私下还不知检点,脚踩多条船,让人抓到漏洞。 料虽然是公司报的,但整个流程是辛念部署,快狠准,不仅抢在所有公司前面,甚至还来了一手声东击西,故意找人漏风给对家公司,待张绪那边收到消息,前去买断粉饰太平的时候,这边就突然爆料,渔翁得利。 对家公司知道以后,跑来找辛念理论。 辛念只说:“是你们贪心,什么都想要,怎么能怪我?现在不是皆大欢喜吗,封口费你们拿了,恶人我们来做。” 这事不胫而走,在圈内也传过一阵,但张绪那边只说是被小人黑了。 麦克当时也听了一耳朵,但不知道正主是谁,没想到今儿个有缘见到,无论如何都要利用起来。 辛念没有正面回应麦克的试探,只不答反问:“我有什么能帮到麦总的?” 麦克笑呵呵的:“说帮就太见外了,应该是互惠互利。” “哦,懂了。”辛念说:“让我做小人。” 麦克也不含糊:“当然不是白做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辛念扬了下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麦克见状,很快道:“就我观察,你不会甘愿屈就在一个小组长的位置,咱们合作,我愿意当你的跳板,将来可以把你推荐给更大的平台,或者你来我们公司,公关部交给你。怎么样?” 听上去很吸引人。 当然,这是因为她的“战绩”够漂亮,而那些战绩就是她的简历。 什么学历,正行经验,在这个圈子里都吃不开,玩心眼,玩人性,善于危机处理才是真章。 不过话说回来,麦克的许诺也可以理解为是画大饼,反正说说又不犯法。 辛念呼出一口烟,只评价三个字:“太虚了。” 她要更实惠的。 麦克见她不上钩,便开始加注,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一个人的微信,指给她看:“明天我们跟平台的肖总有个聚会,要不你也来,我当面给你介绍?” 辛念轻笑,同时点开自己的微信,示意麦克。 一模一样的微信头像。 麦克安静几秒,看辛念的眼神二度转变。 刚才他还以为她是因为性别受限,才区就在这样中型规模的媒体公司,而且还比男人付出双倍甚至多倍努力,才争夺到这一席之地。 如今再一看,资源、手段、人脉她样样不缺,却还只是个组长——她到底要什么? 麦克一时不解,态度却不敢再怠慢轻视。 这时,辛念给了他提示:“听说《戏中戏》那部剧,你们公司的王雨欣是被人半路截胡?” 提起这事儿麦克就有气,原本什么条件流程都谈妥了,就差进组了,没想到这时候剧方突然换角,还是个各方面都不如王雨欣的新人。 麦克:“哼,有本事抢资源,也得有本事接得住啊,那个戏上半年播了,有半点水花吗?” 的确热度不够,几乎没有人看,影剧发烧友论坛都是骂声居多。 辛念笑了下,一针见血道:“那奖项呢?” 前面就有风声传出来,那个剧根本不是奔热度去的,而且早就内定上了奖项候选名单。 这是一些颁奖典礼的老套路,有的就专门挑冷门影剧,热度越高的反而越评不上,但凡评一个热门的还会被骂有失水准,还有的则两者兼顾,入围名单里面充满了人情世故,利益互换。 麦克脸色微变,眼瞅着颁奖典礼不到半个月,他心里自然不服:“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努力,钱也花了,人也请了,关系也走了。论实力,我们家雨欣样样不输……” “嗯,就是差了点运气。”辛念替他把话说完。 那个抢资源的新人来自圈内知名娱乐公司华胜,背后有资本扶持,身边还有华胜当红一姐黎湘保驾护航。 听说《戏中戏》的制片人就是黎湘出面摆平的,对方看重和黎湘的合作,黎湘也答应让出一点档期,这才一拍即合。 至于麦克所在的公司,不乏有热度的男偶像,但女艺人方面实在欠缺,跟华胜没得比。 虽说抢资源的事,他们也不是没干过,但这种事没有人会甘心认输。 一阵沉默。 麦克不说话,只是看着辛念,猜测她提起这茬儿的用意。 直到辛念将烟尾按熄,笑道:“奖项我是没本事替王雨欣拿到,她得凭实力。但对家那边,我却有办法搅黄。” 麦克顿时眼睛亮了,然而高兴还不到一秒,又狐疑道:“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说吧,你要什么?” 辛念笑容转淡:“钱,越多越好。” 麦克这才恍然大悟:“行,没问题,你是我姐,我亲姐!以后咱们常来常往,保持联络!” …… 凌晨刚过,辛念回到住处。 房子是租的,前阵子刚续约,一续就是三年。 小区不算高挡,在春城只是中等水平,但物业管理不错。 在电梯前站定,辛念已经酒醒大半,手机里进来几条微信。 点开一看,是许炜发的。 无非就是夸奖她今天的表现,感谢她替部门挽回损失。 全是虚言。 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B组组长跟公司老板算是沾亲带故,做的再差也能站住位子,他带的人就跟他一个德行,歪门邪道是懂不少,可惜总在关键时刻智商欠费。 但无论多少次,都有人擦屁股,时间长了也就懒得上进了。 至于许炜,他是个明白人,而且很会和稀泥。 辛念知道,许炜虽然怕她走,但B组的废物必须留着,真要是刚起来,多半只会保废物,踢走她。 说白了,一边只是一时培养的人才,早晚要流失,另一边可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辛念扫过微信,没有回。 电梯门开了,她刚抬脚要往里走,肩膀上突然落下一股力量,既强势又突兀。 来人力气很大,一手握住她的肩,另一手捂她的嘴,将她挤进电梯。 事情发生得很快。 辛念吓得不轻,脑子瞬间白了。 有那么几秒钟,她做不出任何反应,连包里放了一小瓶辣椒水都忘得一干二净。 电梯门合上了。 辛念开始反抗,但对方的力量是压倒性的。 他将她紧紧箍住,勒得她喘不过气,恐惧如潮水汹涌而上,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十几年前的画面。 暴力、血腥。 呐喊、嘶吼。 反抗、压制。 还有绝望。 她的神智一下子抽离,被恐惧灭顶。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把银行密码交出来!不然我就强|奸你!” 辛念的反抗停止了,神智也飞速归位。 她缓慢地回头,男人也松开手,痞痞地笑。 是闻铮。 辛念直勾勾盯着他,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恐和不可置信。 大概是被她的脸色惊到了,闻铮很快收了笑,关切地问:“呃,是不是吓着你了,那个,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 “咚”的一声,辛念的手包招呼在他脸上。 手包上有金属装饰,撞击在颧骨上钻心的疼,疼得闻铮龇牙咧嘴说不出话。 闻铮捂住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吗,你至于吗!卧槽,疼死老子了!” 只是话音刚落,就顿住了。 辛念脸色阴沉,眼圈泛红,依然瞪着他。 她是真的生气了。 闻铮愣了愣,正要开口,辛念却转身按下电梯按钮。 楼层到了,直接抬脚出去。 闻铮追上来,嘴里一直在赔不是。 辛念却好像听不见。 直到另一部电梯这时赶到,冲出来两个物业管理,他们神色紧张,上来就问辛念需不需要帮助。 辛念摇了摇头,低声道:“一场误会。” 等物业管理离开,辛念来到门前,用指纹开锁。 她走进门里,转身看向闻铮。 闻铮就立在门口,有些小心翼翼,显然她不发话,他不敢进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辛念的脸色比刚才好一点,眼神却是凉的。 闻铮一时摸不透她的想法,更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想什么。 他很少见到她这样,也是第一次知道开这种玩笑,竟会触碰某个开关。 印象中辛念似乎只有一次让他感觉到陌生,而这是第二次。 不知过了多久,辛念侧身说了三个字:“进来吧。” …… 4. Chapter 4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4 辛念洗了澡出来一看,闻铮正在打扫客厅,原本散落在桌上的书和稿件已经归档,厨房的碗筷也洗好沥水。 闻铮眼里带着歉意,见辛念走进厨房找水喝,立刻从刚煮好的热水壶里倒出半杯,又兑上一点凉的,这才交给她。 辛念一口气喝了大半,就听闻铮问:“晚上应酬没怎么吃吧,要不我煮个宵夜?” 辛念说:“冰箱里没有菜了,算了。” 闻铮:“那叫个外卖?” 辛念摇头,放下杯子就走向客厅,打开电视,找到看了一半的剧。 闻铮将杯子里余下的水喝光,又将杯子洗干净,随即找出吸尘器开始吸地。 吸尘器声音并不大,闻铮动作也很快,手脚麻利地整理完,就见辛念已经侧躺下去,一手枕在头下,却是背对着电视机。 闻铮走过来蹭坐在沙发边,用手拍拍她:“那个,还生我气吗?” 辛念原本闭着眼,闻言眯开一道缝,用余光瞥他:“不是说让你继续跟黎湘么,怎么过来了?” 闻铮心里一松:“我可没有偷懒,这不熬了几个大夜有点撑不住了吗。你放心,这事儿有人在做,误不了。” 有人? 辛念的眼睛又睁开些:“谁,靠得住么?” 闻铮:“崎哥派的人,没问题。” 辛念是知道崎哥的,只是没见过真容,只知道闻铮坐牢那两年就受到崎哥手下的照顾,出来后就跟着他做事,虽然做的都是偷拍跟踪的勾当。 至于那些偷拍的订单,小一点的单子是抓另一半的出轨证据,大一点的则跟犯罪活动有关。 因私家侦探这个职业在国内不合法,加上闻铮有案底,一开始见到警察总是躲着走,后来因偶然机会和片区刑警熟了,又听说推出新的举报有偿制度,便开始将手里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提供给警方,这样不仅能缓解警力不足的问题,提升案件的侦破速度,对闻铮做的事也能创造一点便利,算是双赢。 当然,这事不能明说。 闻铮见辛念不接话,又道:“其实崎哥之前就问过我,为什么总针对黎湘,看他那意思好像不太赞成,但他也没阻止。怎么说呢,我猜崎哥可能知道黎湘的后台是谁,不想惹麻烦。” 辛念坐起身,拨了下头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闻铮眨眨眼:“有大半年了吧。”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呃,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能摆平,他不会怪我的。”闻铮解释道。 辛念没接茬儿,只是垂下眼,不知道想什么。 闻铮去摸她的手,知道她手偏凉,就一边摸一边搓:“说真的,我也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对黎湘那么执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可这也不对啊,有料的明星到处都是,怎么就跟她杠上了?” 辛念抬起眼皮:“她大方啊。” 闻铮乐出一口白牙:“这倒是。” 随即他又收了一半的笑,多了几分认真:“那咱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啊,万一给人逼急了……就咱这没权没势没背景,能玩得过谁啊?” 辛念抽回手:“你要退场就直说,我自己来。” 闻铮又抓了回来:“我这不是劝你嘛,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辛念这才露出一点笑容,虽然很淡,而且很快消失。 闻铮见她态度逐渐软化,便开始顺杆爬,身体贴过去,语气还带了点撒娇:“念念,今儿个我睡哪儿啊……”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足以闻到彼此的气息。 闻铮身上有着洗衣剂的味道,胡渣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很蓬松。 辛念眼尾浮现出一点笑意:“洗干净才能上我的床。” 闻铮小声说:“我在家里洗过了,都洗褪皮了。” 辛念轻笑:“再洗一次,我先去处理工作,乖乖等我。” “得嘞!”闻铮立刻跳起来,一路哼着歌往浴室走。 说是处理工作,也就是回复两封邮件。 浴室里传来流水声以及闻铮声情并茂的歌喉,辛念坐在电脑桌前飞快打字,不到十分钟就将邮件发出,并顺手点开代理软件,登录一个海外账户。 账户后台可以查询到上一次登录时间和IP地址,辛念扫了一眼,时间是昨晚,IP却不是她的。 再到前台一看,多了一段“自白”。 这个平台的用户大多是来抒发情绪的,将心底不便与人道破的东西,以“自白”的方式告诉其他陌生用户,有点基督教告解的意思。 因这里不限尺度,内容口味偏重、阴郁、灰暗,各国语言都能看到,而且极少能在这里看到自拍,都怕被人肉。 而昨晚发出的自白,是这样三句话: “真实的案件并不复杂,也不可怕,因为它们终会告破。 复杂的是生活中那些永远解决不掉,只能妥协、低头的难题,以及靠时间冲淡的心结。 而真正可怕的是人,是人性。” 辛念盯着这段话许久,屏幕的光反射到她脸上,衬着眼底的色泽越发幽深,瞳孔深处隐隐有光影跳跃,闪烁了几次,又归于平静。 辛念很快敲起键盘,在“今日自白”那里,留下这样一句:“恶魔通常毫不起眼,与我们同吃同睡——W.H.奥登。” 随即退出登录。 浴室门开了,闻铮的哼唱溢出来,还夹杂着吹风机的轰轰声。 辛念靠坐在床头,刷了一会儿手机,直到闻铮笑嘻嘻地上床。 可他刚靠近,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闻铮笑问:“香吧,我用了好多你的沐浴露,来吧!” 辛念推着他的脸:“你要呛死我!” 闻铮凑近:“我要亲死你。” 谁知说话间,他的手机响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这个时间,这个频率…… 两人只对视一眼,闻铮就翻身去拿手机。 “你还别说,真有点本事。”闻铮边看边点评。 辛念倾身:“我看看。” 闻铮将手机递给她。 照片抓拍的地点是一家会所门口,但这个地方比较隐蔽,藏在一个公园里,下午五点开始就不再对游客开放,也不知道这个跟踪者是怎么进去的。 至于照片里的故事,那就有意思了。 先是华胜娱乐的保姆车停在门口,不见经纪人,只有黎湘和一个叫隋月的新人,就是抢了王雨欣片约的那个。 两人身边没有经纪人,只有助理,助理却没有一同进会所,只是跟下车,和黎湘说了几句话,就返回车里。 车子开走,黎湘和隋月走进门口。 不到一个小时,保姆车回来了,黎湘也出来了。 却不见隋月。 后面的内容,跟踪者并没有追着保姆车离开,反而还留在现场。 这一次时间比较久,将近三个小时,隋月才和一个中年男人一同出来,举止不能说亲密,但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两人还一同上了另一辆黑色轿车。 看完全部照片,辛念一言未发,只用闻铮的手机,将所有照片发给自己。 闻铮就斜靠在旁边,嘴里振振有词:“她这算不算拉皮条啊?” 辛念眼皮没有抬,只说:“这话太难听了,分明是资源共享。” 随即扫过聊天窗口,这才发现跟踪者的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D。 辛念将手机扔给闻铮:“这人挺机灵的,回头替我谢谢他。” 闻铮又一次黏上来:“那我呢?” 辛念用手指托起他的下巴,浅笑道:“现在就给你。” 话音刚落,两人的唇就粘到一起。 卧室的温度逐渐升高,时不时还会响起不可描述的声音,有吻声,有呻|吟,也有喘息。 待到动情处,闻铮忍不住冒了几句骚话,被辛念一巴掌打断。 闻铮委屈地咕哝两句,不会儿便说:“以后我不用每天值夜班,就能经常过来了,你要不要给我也录个指纹,我白天来帮你收拾屋子,晚上给你按摩……” 辛念没理他。 等闻铮贡献完所有体力,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辛念却披着衣服起身,简单做了清洁就对着笔记本发呆。 她手里攥着手机,拇指在微信上缓慢滑动。 笔记本的网页开着,她的邮箱在登录状态。 可她迟迟没有动。 直到闻铮那边发出淡淡的呼噜声,辛念终于醒过神,回到床边拍了他一下,这才钻进被窝睡下。 再睁眼,已经天亮。 …… 辛念没有将新料发给许炜。 吃早餐时,闻铮问她怎么处理,她只说:“还没想好。” 这是真话。 昨天才“闹”了一场,公司也拿了封口费,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如果再来一出,她怕是要被问责了。 不如再等等。 而且这次的料额外丰富,还捎带了隋月,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辛念琢磨一路,来到公司,办公室里却不见B组组长。 许炜也不在。 再问A组同事,才知道两人一早就来了,没多久就被老板叫去开会。 哦,唯独没叫她? 等辛念煮了咖啡回来,许炜的微信也发了过来:“来我办公室。” 辛念走出门口,刚好和B组组长擦肩而过,对视一眼,他脸上泛着心虚,快速错开视线,语气也很虚:“早啊。” 辛念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隐有预感。 直到半分钟后,她在许炜办公桌前坐定,只听许炜这样说道:“刚才老板叫我们上去开了个小会,是为了你的事。” 辛念放下杯子,双手合握,就放在交叠的双腿上。 “我的事?人事调动。” 许炜一时猝不及防。 不得不说,辛念是聪明的,而且敏感、敏锐。 许炜轻咳两声,开始解释原因。 大概意思就是,辛念是很有办法,总能挖到猛料,给公司创造不少业绩,但这一年来她一直盯着黎湘不放,公司也从中做了不少周旋,没少替她善后。 本来公司是可以对辛念的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这一次辛念确实太过火了,碰了不该碰的人,还留了证据,老板现在还在补救,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而且为了让对方尽快息怒,公司不仅要承担损失,还得让“始作俑者”先停职一段时间。 待表达完上头的意思,许炜忍不住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拍到的那个人是谁啊,你怎么不事先查清楚,他可不是咱们能碰的!这回好在是没爆出去,私下解决了,要是爆了,咱们公司上上下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自己将被停职,辛念没有半点愤怒不甘,反而还笑了笑,语气轻松道:“他叫靳寻,靳家的二儿子,春城人,八年前去海外拓展业务,这个月才回来,平日出行低调,还没有引起媒体关注。” 许炜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居然知道,那你还敢动他!” 辛念却不在乎,只说实际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意停职,不过这个月的工资奖金,还有今年的业绩分红,还是要给我。” 许炜按着额角叹气,知道辛念手里握着很多人的把柄,还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赖账:“放心吧,老板和财务那边我都说好了,现在公司只是要息事宁人,别的不会追究……” 辛念耸了下肩,直接拿起杯子走人。 回到办公室,辛念就开始收拾东西,然而看了一圈,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备份了硬盘里,就走向B组组长。 B组组长正猫在电脑后面装孙子,辛念在他桌上敲了下,他才尴尬地笑了笑。 “我桌上的东西都送你了。” 撂下这句,辛念拿着包和手机抬脚就走。 B组组长愣在原位,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追。 辛念却不管这么多,也没有和A组的同事打招呼。 既走出门口,她就和这里无关了。 趁着等电梯的功夫,她找到麦克的微信,只打了个数字:“1。” 电梯来了,麦克秒回:“姐。” 辛念没有废话,只将会所外的照片发了过去,随即走进电梯。 电梯里没信号,等辛念出来,微信上连着蹦出三条麦克的回复。 “操!!!” “牛逼啊!” “你是我亲姐!” …… 5. Chapter 5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5 辛念逛了一圈商场,吃了午饭才回家。 进门一看,闻铮还在,厨房飘出一阵阵肉香。 他不止将屋子做了个大扫除,还炖了牛腩,将冰箱塞满了菜。 辛念将购物袋仍在门廊,进屋换鞋洗手。 闻铮跟进洗手间,问:“怎么这么早回来,你不是去上班吗?” 辛念透过镜子看他:“我被停职了。” 闻铮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因为黎湘?” “嗯。” “靠!” 闻铮在原地踱步,走了两圈又折回来:“公司那边还能挽回吗?” 辛念摇头。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把人逼急了吧?”闻铮念叨着:“没事没事,别往心里去,我继续帮你弄她,要是再出什么事,她可就赖不到你头上了。缺钱也不怕,我这儿有存款,肯定够咱俩花的。” 辛念没接茬儿,始终笑着看他。 闻铮又说自己也认识不少媒体朋友,到时候可以走其他渠道曝光,随即停下来问:“你笑什么,你不生气吗?” 辛念再次摇头,反问:“怎么对我这么好。” 闻铮叹了口气,上前搂住她:“你是我未来老婆,我肯定对你好啊。” 辛念靠着他的肩,侧着半张脸,视线看向镜子。 镜子里闻铮正顺着她的头发,他比她高了大半头,身材结实,相貌气质带着几分粗犷,可事实上他是个细心的人,脑子转得快,警觉性也高,否则干不了私家侦探。 辛念双手环住他的腰,低声道:“我妈去世以后,就你对我最好。” 闻铮将她搂得更紧:“要不晚上喝两口,我去买酒。反正明天你不用早起。” 辛念想了想:“还是不要了,我突然想吃卤味,就常春路那家。” 闻铮松开她,一边解围裙一边说:“知道知道,我这就去。那个老板娘是林新过来的,做的味道就是比这里的好,而且特别大方,我每次去都给好多。” 林新,是春城下面一个县级市,挨得很近,坐车用不了一小时。 辛念将闻铮送到门口,直到门板合上,她脸上的笑容才落下。 她先回房冲了澡,出来就坐在客厅里刷手机。 没几分钟,微信里就跳出一条麦克的消息,是条微博地址。 辛念点开一看,新鲜出炉的猛料,主角正是隋月。 隋月坐着公司保姆车去会所,在里面待了三个多小时,而后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出来,还坐着他的车一同离开。 虽然这份爆料恰到好处的将黎湘的站位剪掉了,还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上打了马赛克,但网友还是凭着车牌号和男人的身材,将他的身份人肉出来,已婚,富商,并且是这次颁奖典礼的赞助商之一。 这就足够了。 对于不明真相的群众来说,他们根本不会知道黎湘在场,所有的注意力和炮火都对准隋月。 还有不少粉丝去黎湘微博下留言,问她知不知道,还劝她不要失望,毕竟黎湘上各种活动都带着隋月一起,像个大姐姐一样对她照顾有加,这件事早就出名了。 黎湘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辛念扫了一圈,点开麦克的窗口:“挺会做人啊。” 这话意有所指,但麦克一听就懂:“害,冤有头债有主,没必要牵扯别人啊。” 是没必要,还是有顾虑? 辛念也不指望麦克会将黎湘一起抖出来,他这次的目的只是想搅黄隋月的奖项,确实没必要扩散波及面,但若是换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艺人呢,他才不会刻意删掉,都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麦克来了句:“姐,以后还得仰仗你啊。” 辛念并不认真应道:“别,就为了你这破事,我连工作都搞丢了,你欠我一次,以后记得补给我。” 麦克明显惊到了,一连发了好几个问号:“怎么个意思?” “照片我要报备给公司啊,结果我就被停职了。没办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我去,华胜也太狠了,你又没爆!等等,会不会是你们公司里有人跟华胜通气,故意搞你?” “不知道,不清楚,我现在也一头雾水,只能认了。” 正说到这,闻铮回来了。 辛念起身去接他手里的东西,拿进厨房。 闻铮将她让到一边,说:“行了,我来弄,你去歇着。” 辛念也不跟他抢,回到客厅再一看手机,麦克发了好几条,又是赔不是,又是道歉,最后还承诺一定会报答她。 辛念只回了一句:“好,我等着。” …… 辛念睡了一觉,起来时,闻铮已经做好三菜一汤。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看娱乐新闻,正好是隋月那件事。 闻铮啧啧有声道:“你动作倒是快,这回可算不到你头上了。” 辛念却说着另外一件事:“以后你再出夜班,我也去。” 闻铮愣住:“啊?很辛苦的,你行吗?” 辛念:“我是做记者的,你说我行不行。” 闻铮点头:“那正好,今晚就轮到我了,吃完饭咱们睡会儿,九点去换班。这阵子接的单子都是白天的,晚上只盯她一个。” 辛念“嗯”了声:“但我觉得她这两天会比较安分,不会参加什么活动。” 除非,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闻铮应道:“周淮也这么说,但万一呢?” 辛念:“周淮?哦,就是那个新人。” 闻铮将微信点开,指给辛念看,正是那个名字只有一个字母D的男人,头像则是一道黑色的剪影。 D:“看微博了么?我想她这几天会比较安静。” 辛念:“跟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做。” 闻铮点头:“行,都听你的,回头我把分出来那份卤味给他带过去,他是林新人,肯定喜欢这口。” 辛念握着筷子的手停了一瞬,遂又夹了块鱼给闻铮:“林新哪里的?” 闻铮:“没问,就知道是从林新监狱出来的。” 这话落地,闻铮又把问题抛回来:“对了,你停职了,你那些手下怎么表态?” 辛念:“还能怎么表态,人走茶凉,习惯就好。” 闻铮啐了声。 正说到这,辛念收到一条微信,来自许炜。 许炜:“你做的?”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意思很明确。 辛念回道:“我已经离职了。” 然而许炜并不好糊弄,隋月的事一爆出来,他就想明白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隔了几分钟,许炜发来一段话:“听我一句劝,有些人不要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人只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才有未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平,但有些极端情绪只是你自己一时想不开,那是一种幻觉。这样吧,我托朋友给你介绍个工作,没这么忙,挣得也不少。” 辛念盯着这段话许久没动作,久到闻铮忍不住问:“怎么了?” 辛念抬眼:“有人告诉我,情绪只是幻觉,是这样么?” 闻铮不解:“怎么可能是幻觉,难道我喜欢你也是?” 辛念斜了闻铮一眼,回复许炜:“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生活里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饭后,辛念负责洗碗,让闻铮先去睡一会儿。 闻铮睡眠质量好,躺下不到五分钟就着了。 辛念收拾完厨房,就抱着笔记本坐在客厅,一边听新闻一边上网。 她又一次登录那个名叫“Confession”的海外平台,本想浏览其他陌生人的页面打发下时间,没想到刚点进去,就看到账户里有一条最新发布,而且上锁了,外人看不到。 “你想多少钱都可以,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跟我要。新工作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咱们再合作一次。” 辛念看着这句话,反复几遍,心里的情绪时起时伏,喉咙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一样,出不来也下不去。 几分钟过去,辛念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只退出账户,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只是半点内容都没看进去。 过去的片段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有争吵,也有争执。 似乎她的人生就没有安静过。 差不多临近晚上八点,辛念的手机忽然响起,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她随手按掉,但不到十秒钟又来了一次。 辛念只好接起:“喂,找哪位。” 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辛念女士吗,我是高聘的猎头顾问汪椿。” 接下来半分钟,汪椿快速道明来意,说是从朋友这边收到一份辛念的个人简历,其实在这之前她也听说过辛念的大名,知道她有能力,也知道她现在已经离开离职,想介绍一份新的工作给她。 汪椿的声音很柔和,还透出一点真诚,可辛念却越听越烦,她满脑子都是账户上那两句话。 辛念将汪椿打断:“我知道是谁让你来的,但那份工作我没兴趣,我暂时还不打算找下家。” 汪椿似乎有些意外:“哦,实在抱歉,我还以为……那我再跟许总这边沟通一下。” “许总?”辛念怔了怔,“你说的朋友是许炜?” 汪椿:“是啊,都怪我,刚才没有说清楚。” 辛念心里一松:“不,是我语气重了,您多包含。” 两人来回客气了几句,互相加了微信,汪椿很快就将新公司的资料发过来,并且告知辛念,那边人事部已经看过她的简历,非常满意,也表现出十足诚意,条件可以慢慢谈。 辛念看了一遍,这家公事规模不算多大,但在圈里有点名气,开出的条件的确吸引人,并不比她之前的待遇差,职位也高了一级。 至于工作性质和过去差不多,但不只是娱乐新闻,社会新闻板块也要兼顾,幸而是管理层,类似许炜那种位置,大多时间就坐在办公室,自有底下人跑外勤。 正看到这,许炜的妻子也发来微信,一连三条语音,第一条表示歉意,第二条表示安慰,第三条则和许炜统一口径,让辛念考虑新工作,起码先去见一面,就当交个朋友。 辛念没有回绝,只说会考虑。 事实上她对许炜夫妻并无情绪,她知道许炜难做,也知道他给她牵线搭桥就是最大的诚意,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理会的,可他不仅管了,还这么有效率,安排的下家也拿得出手。 再说许炜在媒体圈的人脉辛念是信得过的,这样的舒坦的工作岗位如果错过了,她未必还能找到第二个。 于是思虑再三,辛念给许炜回了一条:“谢谢您的照顾,新工作我会去面谈。” 许炜大概以为她已经听进去了:“你想通了就好,不要跟自己较劲儿。” 这倒是许炜误会了,她还真不是跟自己较劲儿。 辛念只回了一个字:“嗯。” 这时,闻铮从卧室出来了,他收拾得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换好衣服,并整理好随身的器材包。 辛念没什么可准备的,换了身深色便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就跟他一起出门。 上路后,就听闻铮用蓝牙耳机和那个叫周淮的讲电话。 对面简单交代了一下进展,闻铮应了,随即告诉辛念,黎湘晚上一直没动静,但她的保姆车十五分钟前开到地库,应该是准备出门。 期间辛念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扫了一眼,是B组组长的来电,但这个人一向没什么正事,她懒得理。 后面B组组长又拨了两次,全都被按掉。 闻铮的车来到黎湘公寓楼下的某个蹲点,这里却不止一辆车,辛念打眼一看就认出来,暗处藏着好几家媒体,是不是同行隔着老远就能闻出来。 闻铮的车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继续往前滑行,绕了小半圈,在相隔几十米的地方停下。 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有一辆蓝色SUV,不算新,应该开了几年。 辛念跟着闻铮来到车前,闻铮拉开后门让她进去,自己则绕到副驾驶座。 辛念坐定,就见驾驶座的男人朝这边侧了下头,他的帽檐压的很低,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一点眉眼的下轮廓,口罩拉了下来,却刚好挡住下颌。 辛念没吭声,男人也没言语,随即将一枚U盘递给闻铮。 闻铮接过,又给了辛念。 辛念从器材包里拿出笔记本,插上U盘快速查看。 前座两个男人开始交谈,声音都不高,一个在交代前情,一个在询问细节,一来一往不过十几句,就将黎湘今日的行程描述了大概。 至于照片里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基本和这个男人所说相符。 辛念合上笔记本,对上此时看过来的闻铮,摇了摇头。 闻铮意会,对驾驶座的男人说:“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周淮,新同事;辛念,我女朋友。” 周淮再次侧头,这一次抬了下帽檐,衬着昏暗的光线,狭长且棱角犀利的眉眼终于和她对上。 辛念点了下头:“你好。” 周淮的目光快速在她脸上过了一遍,便波澜不惊地收回,对闻铮道:“我先回了。” …… 6. Chapter 6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6 辛念和闻铮回到车上,拿出望远镜盯着公寓区的大门。 闻铮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话,什么熬夜对皮肤不好,以后还是他自己出来,什么回头要收拾几件行李,搬去辛念那里住。 辛念都没接茬儿,似乎也不打算让闻铮入驻她的领地。 闻铮试探了一圈,见辛念仿佛听不到一般,心里明白了大概,暗暗叹了口气,就撑着头看她。 他是喜欢辛念的,看不到心里就痒,看到了心里更痒。 但细究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瞧她这么顺眼,哪儿哪儿都好,可能还是因为自己贱骨头。 不知过了多久,始终未发一言的辛念开口了:“过几天我要上班了,前上司介绍的工作,就今晚的事。” 闻铮愣了下:“这么快?哦,也好,人不能闲着,还是得找点事儿做,不过他给你介绍的事什么工作,靠谱吗?” 辛念“嗯”了声,遂简单描述了一遍,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望远镜;“他一直很照顾我,算是有知遇之恩。我这次离开,他也很为难,还得找人接我那摊事儿。” “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上司是男的吧?”闻铮忽然来了句。 辛念停顿一瞬,终于错开视线,看向他:“怎么?” 闻铮“哼哼”道:“没什么,就是男人的直觉。” 辛念白了他一眼:“龌龊。” 闻铮:“这不怪我多想啊,你们非亲非故的,他干嘛这么照顾你,图什么?” 辛念没接话。 其实闻铮的怀疑不无道理,毕竟这个社会人面兽心的家伙实在不少,任何领域都有败类,而在这些人眼中,似乎女人在性别上就贴上了“可欺负”的标签。 然而站在辛念的角度,她确实没有遭受过许炜的职场性骚扰,她每次去他的办公室,他都客客气气,保持社交距离,即便出去应酬,有人要揩油,许炜都会巧妙地帮忙解围。 就这些细节来说,辛念一向觉得许炜个人涵养不俗,是个有风度的男人。 当然,她也产生过疑惑,但很快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许炜要的是部门业绩,要的是公司创收,要提拔A组的能力,弥补B组的不足,却又不能太过明显,导致局面失衡。 两人又闲聊几句,直到公寓大门开启,黎湘的保姆车出来了。 闻铮正准备发动车子——今天这活儿可不轻松,隋月闹出丑闻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都跑来盯黎湘。 辛念却忽然来了句:“再等等。” “嗯?等什么?”闻铮问。 周围的狗仔都相继出动,紧追保姆车。 辛念依然看着望远镜,片刻后吐出两个字:“来了。” 闻铮看过去,只见公寓区又驶出来一辆黑色轿车,价值几百万,属于外形低调的款式,乍一看并不特别。 直到扫过车牌,闻铮笑了,不用辛念吩咐,就朝黑色轿车行驶的方向开过去。 保姆车和黑色轿车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好一个声东击西。 闻铮:“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啊,你怎么猜到她会玩这么一手?” 辛念:“她一向狡猾,这样操作不稀奇。” 黑色轿车的车牌登记在万世企业,而万世企业属于靳家。 靳寻离开春城八年,而这八年间春城发展迅猛,他回来不到一个月,一定会有很多私人活动和应酬,要熟络关系,要重新融入圈子,这里面怎么少得了黎湘左右周旋。 隋月出事,黎湘是有点不便,网上也有不少人说,黎湘是华胜一姐,难道真不知道隋月这些勾当吗? 当时还是公司保姆车送隋月去的,助理也在,黎湘不可能毫不知情,指不定就是她授意安排的,这就是所谓的一姐的“照顾”。 还有人讽刺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然而站在黎湘的角度,大风大浪都见惯了,隋月这点“翻车”根本不算事,她该出门出门,更不可能因此影响到她和靳寻的行程安排。 闻铮的车开得很稳,而且熟悉路况,跟了一路黑色轿车一路,直到前者来到一片别墅区,闻铮的车进不去,就停在街对面的树影中。 瞧这意思,怕是要死等了,而且结果已经能预料到,大概率拍不到车里的人,最多也就是抓拍几张车子进出的画面。 闻铮将车熄火,靠着椅背说:“我守着吧,要是困了你就睡会儿,估计要等天亮。” 辛念侧着身子,一同望向别墅大门:“这片别墅是八年前落成的,投资方有万世一份,当时黎湘刚出道,靳寻就送了其中一套给她。” 闻铮诧异地转过头,和辛念对上:“等等……你之前说她出道前给人做过私人助理,就是靳寻?” 辛念只是笑。 “我去,那怎么圈里一点风都没刮起来,网上也没人说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前些年是有人在传的,只是有的被压了,有的被收买了,还有的被整得退圈了。” 闻铮没接话,大概也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黎湘的靠山就是靳家,但靳家这么罩着她绝非因为她做了两年私人助理,这里面的利益牵扯和黑幕多了去了。 光鲜亮丽的明星,往往是某些富商的推出的台前工具人,真正的受益者往往都是隐形人。 辛念说:“走吧,没必要等了。” 然而话音刚落,后视镜里就出现一辆警车,很快从上面走下来两位民警,目标明确地朝这边来。 民警在窗户上敲了两下,闻铮降下窗,就听民警说:“你好,我们接到举报……” …… 十分钟后,辛念和闻铮被带回派出所问话。 听举报者描述,近来总时不时发现有陌生车辆跟踪,今晚也是一样,先是发现闻铮的车一路跟踪到别墅门外,且迟迟没有离开,因考虑到自身安全,以及不希望隐私被人窥探,所以寻求警方帮助。 民警分别给辛念和闻铮做了笔录,两人的回答颇有默契,都说不是跟踪,也不认识举报者,只是车开到一半有点困了,就在路边停靠一会儿。 经过盘查,民警没有在闻铮的相机里找到偷拍举报者车辆的照片,但根据经验判断,闻铮包里器材齐全且专业,再听他说话就基本可以判断是做什么的。 但只要没有证据就难以构成侵犯隐私,询问了一个小时,就让闻铮签字走人。 见闻铮出来,辛念立刻迎上去:“怎么样?” “没事,习惯了。”闻铮笑道:“原本还想着,要是摆不平,就给李警官打个电话,让他帮忙说说。” 闻铮拉着辛念往外走,嘴里念叨着:“你还别说,这女人够阴的,合着早就发现咱们了……” 辛念接道:“都怪我大意了,这就是个圈套。” “嗯?”闻铮站住脚。 辛念拿出手机,翻出一组数分钟前粉丝在机场抓拍的视频,视频中的黎湘一直在跟粉丝开玩笑互动。 粉丝给黎湘打气,让她不要理会网上的黑子和风言风语。 黎湘笑着回应,看上去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闻铮愣了:“这么说,她真在保姆车里?” 辛念解释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你的车已经暴露了,以后不要跟了。” “等等。”闻铮说:“这要是圈套,那就是给咱们专门设定的?” 辛念没接话。 闻铮又问:“你老实回答我,你们是不是认识?是不是有过节?” 类似的问题以前闻铮也问过,辛念似乎对黎湘耿耿于怀,那时候她还可以用工作来解释,但现在工作已经丢了。 反过来说,黎湘为什么要设置这个圈套给辛念?只有知道黎湘和靳寻的关系,且认识靳家车牌的人,才会上这种套。 她们对彼此的了解,显然已经远远超出明星和娱记的关系。 两人就站在派出所门口,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辛念迎着风吸了口气,说:“你先不要问了,以后我再告诉你。这次真是我不好,咱们点到为止吧。” 闻铮倒是不介意被举报,他只说:“我听你的,但你得告诉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不跟了,你是不是打算自己跟?” 辛念顿时笑了:“我哪有时间啊,下家还等着我上班呢。” “哦,也是。”闻铮心里一松,方才生出的紧张和警惕又瞬间消散。 两人回到车上,闻铮不再提举报的事,又开始插科打诨的聊别的。 辛念时不时应两句,又上了会儿网,没有丝毫异状。 闻铮观察片刻,渐渐放心,想着应该是自己职业病,想多了。 然而就在闻铮专心开车时,辛念却切掉微博,点开短信。 里面有一条半小时刚收到的匿名信息,内容写道:“闻铮,春城人,28岁,身份证号码……” 这后面还跟了一句:“你我之间的小矛盾,何必连累无辜?” 辛念扫过短信,将它删除,遂看向窗外。 街上几乎没什么车,一盏盏路灯自眼前闪过,车窗上映出她的模样,看上去一切如常。 然而放在腿上的,却在微微颤动,指尖冰凉。 …… …… 此后两天,风平浪静。 无论是天气,还是辛念的生活。 辛念就像她对闻铮保证的那样,不再理会黎湘任何事。 闻铮夜班没有活儿,就利用白天在外面跑,晚上过来跟辛念一起吃饭。 隋月的丑闻在网上发酵了两天就淡了,圈里已经收到风,这次奖项已经与她无关,另外四名入围者的公司全都卯足了劲儿。 麦克那边跟打了鸡血一般,接受媒体采访时总不忘讽刺两句。 粉丝们也在网上帮腔,频频提到隋月截胡王雨欣戏约一事,还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辛念的面试时间就定在下周,白天无事就出门逛街,到网红餐厅打卡吃饭,晚上就在家看剧看电影。 她没有再登录海外论坛,上网除了看新闻,就是追《她有罪》。 “绝望的羔羊”很喜欢在作话和微博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虽然她本人从未出镜,但读者们都知道她有一个做人民警察的男朋友,家里养了一只奶牛猫以及一只黑白色边牧。 辛念上微博都是用小号,虽然关注了绝望的羔羊,却没有留过言,只偶尔点个赞。 这天上午,《她有罪》更新了。 辛念正看到关键处,也是全文最大的悬念——女主角经过一段时间的找寻,终于认识到失忆前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可就在这时,门禁响起音乐声。 辛念开始还以为是外卖或快递。 谁知刚打开监控,就从屏幕中看到两名警察。 辛念心里一紧,第一反应就是那天的举报。 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说辞,开门时平静且淡定。 门外两名警察,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一个年轻些,最多二十六七,个子都很高,制服干净整洁。 辛念扫过两人,只听其中一个问:“请问,你是辛念吗?” 辛念点头:“我是。警察同志,有什么事?” 说话间,她扫过两人的样貌,年轻那个目光锐利,眉骨凸出,眼窝比一般人深一些,虽然皮肤黝黑,却生得极其周正。 此时开口的正是年纪较轻的警察:“你有一个同事叫赵正翀……” 赵正翀是B组组长的名字,只不过辛念平时很少这样称呼他,这会儿突然听到,不免一怔。 辛念解释道:“应该说是前同事,我已经离职了。你们找我……和他有关?” “是这样的,赵正翀已经失踪三天,在他失踪之前,给你打过几个电话,我们只是来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 7. Chapter 7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7 几年记者经验告诉辛念,赵正翀的失踪一定和那几个被她按掉的电话有关,但她相信那不是赵正翀在向她求救,他们的关系还不到这个份上,他应该是想跟她求证什么事。 辛念没有请民警进门,三人就站在门口说话。 而在一问一答的过程中,有些念头和一个女人的模样也在脑海中逐渐成型——黎湘。 辛念的公司电脑里有一些和黎湘有关的照片,但那不是全部,起码那天拍到靳寻嗑药撞车的部分就没有。 辛念快速过了一遍,印象中似乎没有情节严重的东西,否则她不会放在公司电脑,然而具体都有些什么,她一时却记不清。 年轻警察问道:“除了那几个你没有接到的电话,他有没有通过其他联系方式找过你?” 辛念先是摇头,随即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稍等。” 辛念很快折回屋里拿手机,在微信上搜索赵正翀的名字,却见聊天窗口上有个红点。 她的联系人比较多,很多窗口都有红点,划过时也未必会点开,赵正翀的窗口是被别的联系人压下去了。 辛念点开一看,只有这样一句话:“方不方便接电话?” 辛念便将手机展示给警察看:“要不是你们问我,我都不知道他微信上找过我。那天晚上我一直跟我男朋友在一起,他的电话我没有接。再说我们没什么交情,我们两个组之间是竞争关系,就算在一间办公室工作,也很少交流。” 这部分都是事实,辛念口述时也非常淡定。 问话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年纪稍长的警察说了谢谢,便准备走。 年轻一点的警察却再度发问:“他连着打了几个电话给你,你后来没有回过?” 辛念对上他的视线,摇头道:“我认为没必要,我已经离职了,前公司的事与我无关。我猜他找我无非是希望我能把手里的工作移交给他,做我们这行手里有很多料,他只是想捡现成的罢了。” 年轻警察跟着问:“既然你们在同一个办公室,那么在你离职之前,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刚才说你们手里有很多料,那你知不知道最近他在跟什么人?” 辛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年轻警察对视了三秒。 随即她笑着反问:“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还没请问怎么称呼?” 年轻警察:“我姓余,余钺。” 随即她笑了:“余警官,我刚才说过了,我和赵正翀很少交流,而且是竞争关系。我们平时都防着被对方套话,他又怎么会将工作进展告诉我呢?他的行程怎么安排,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如果你们想知道他的工作内容和失踪有没有关系,应该去公司查,那会更快。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做……” 年长一点的警察很快跟辛念道歉,将余钺拉走。 门板合上了,两人边走向电梯边小声说话。 “你干什么,现在人还没找到,事情还没定性,咱们只是照例过来问一句。” “我知道,就是觉得有点怪。” 可是哪里怪呢? 余钺却说不清。 只是在刚才某个时刻,辛念表现出来的镇静和“与我无关”,有一点表演的成分。 她似乎是为了极力证明这一点。 当然这可以理解,但…… “行了,你就是认死理,赶紧回吧,还一堆事儿。”年长的警察说。 然而两人坐电梯刚回到一楼,年长警察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来一听,神色微变。 余钺也站住脚。 直到年长警察结束通话,低声告知:“找到赵正翀的尸体了。” …… 另一边,辛念也正站在窗口,透过落地窗看到警车离开。 她一手攥着手机,眉头拧着,久久没有动作。 手机震动起来,是许炜的来电。 辛念立刻接起:“喂。” 许炜上来便问:“警察找过你没有?哦,是这样的……呃,正翀失踪了。” “找了,他们刚走。”辛念说:“还问了我几个问题,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静两秒,许炜也问了同一个问题:“那正翀之前有没有找过你?” 辛念:“有,可他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找我。” 许炜没言语。 辛念从他的沉默中“听”出来一点端倪,反问:“难道你知道?” 许炜这才叹道:“就在你离开公司那天下午,他动过你的电脑,还拷走一些照片。” 辛念:“你的意思是,这事和我电脑里的照片有关?可那里面的东西并不重要,也没什么猛料。” 被辛念划分为“猛料”的照片,按照她的习惯,都会第一时间发邮件给许炜,曝与不曝都要等许炜批准,这是必要流程。 许炜:“我知道,我已经看过了,所以我也想不明白……” 辛念抿了抿嘴唇,却没有提到黎湘,她更不可能告诉许炜,自己曾接到威胁短信,只若无其事地说:“还是先等警察把人找到再说吧,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嗯,也只能这样了。”许炜又嘱咐道:“对了,要是警察问起你工作上的事,你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反正你已经离职了,回答不了就说不知道,让他们来问公司。” 而他们公司,说好听点是做媒体的,说难听点就是狗仔,靠曝娱乐新闻和社会新闻谋生,这里面灰色收入占了大部分,不能见光,经不起查,真要是得罪官方,一究到底,每个人都得摊上一堆麻烦。 这里面的利害辛念当然懂:“放心吧,我又不是刚出道。而且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 …… 辛念用了两个小时,将自己电脑里所有和黎湘有关的照片过了一遍,而且看到关键处就放大找细节,直到看得头昏眼花。 这里面有黎湘出入公开活动的抓拍,也有私人活动的捕捉,但大部分都是正社交,没什么特别。 至于伪造肇事现场那种明显的违法行为,并不是时常发生。 辛念没有追查后续,想来也知道,靳寻的人已经顶包了。 虽然当时黎湘也在车上,但任何媒体新闻都没有报道,这就说明就算有其他媒体收到风,也已经拿了封口费。 再说开车的又不是黎湘本人,爆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辛念撑着头,又将从公司电脑拷贝出来的照片快速过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不,如果是她多心,那赵正翀为什么急着找她? 会不会是有些东西,或是某些人的身份她没看出来,但赵正翀知道——他入行早,接触的人也多,虽然工作上有些怠惰,眼睛却尖得很。 辛念又逐一点开黎湘与他人接触的照片,这里面有些人曾在媒体中露过面,不是企业家就是明星艺人,还有一些是工作人员。 但从照片上看,都是一些正常交际应酬,就算一同出入私人场所,只要没拍到不雅照,就不能断定有不正当关系。 所以赵正翀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想利用这里面的东西去赚一笔外快。 就算真是这样,这在媒体圈也很常见,靠着那点工资提成哪里够花,有人跟拍是为了爆料,有人是为了封口费,还有人是拿了对家的钱,专门去黑。 还是那个意思,真要追究起来,所有狗仔都涉及侵犯隐私,毕竟吃的就是这碗饭,可为什么少有明星艺人去报警告发呢,这里面讲究就多了。 明星艺人和狗仔就是天生冤家,但有时候也会互相通气,互相成就。 而且在这个圈子里谁敢说自己绝对干净,难道真不怕跟不怕查?真要是得罪小人,就不怕要害被人挖出来?更不要说让一个大活人失踪这么极端了。 辛念一直看到傍晚,直到门禁再次响起。 闻铮进门就开始念叨白天的见闻,说是帮女方买家去调查跟拍她的丈夫,原本只是抓找小三的实据,方便女方追讨,没想到却拍到小三、小四,还有小五。 最奇葩的是,几个情人都住在同一个小区,而且男有女。 闻铮调侃道:“这男的身体够好的。” 辛念却有些心不在焉,帮着闻铮摘菜,时不时走一下神。 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赵正翀真的碰了黎湘的雷区,那就不止是失踪那么简单了。 思及此,辛念不由得皱起眉,表情凝重。 直到一边脸上忽然落下来一抹温暖,她才醒神。 闻铮亲了她一口:“想什么呢?” 辛念抹了下脸,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有个前同事,就是B组组长,叫赵正翀,我和你提过吗?” 闻铮:“提过,但不知道叫什么,就知道跟你一个办公室,业务能力不行。” “嗯。”辛念正色道:“他已经失踪三天了,在失踪之前还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但我都没接。哦,就是咱们被举报的那天晚上。” 闻铮愣住,和辛念对视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辛念补充道:“下午警察来找过我,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前上司许炜也给我打了通电话,说赵正翀动过我的电脑。但我检查过,里面的照片没有什么特别……” 闻铮琢磨了一圈,开始假设:“也许他只是跟家里闹别扭,跑出去清净几天?” 辛念:“闹别扭连班都不上,公司也没交代?他是业务能力不行,但还不至于这么离谱。” 闻铮又道:“可能只是巧合?他是动过你的电脑,但也不能证明他的失踪和你的照片有关。也许是他自己得罪人,刚好赶一块儿了?” 辛念没接茬儿,是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她没有接到那条匿名短信的话。 闻铮见她仍有迟疑,跟着问:“你是不是怀疑……黎湘?” 辛念点头。 “可你又说你电脑里的照片没什么。” “起码我看不出来。” 闻铮想了想,随即摇头笑了:“我觉得你就是多心了,她是明星,又不是□□,就算被拍到猛料,花钱不就完了,犯得上玩这么大么?” 辛念垂下眼:“嗯,说的也是。” 闻铮见状,又安慰道:“反正这事儿咱们已经不跟了,跟咱也没关系,你就准备去新公司报道,我接着忙我这摊事儿,别的不要多想,不要自己吓自己。” “嗯。”辛念刚接话,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 辛念擦了下手,去接电话。 闻铮就站在厨房里笑着看她,直到辛念走向窗边,背过身,他唇角的笑容才渐渐转淡,原本弯起的眼睛也浮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他的直觉告诉他,辛念有隐瞒。 不只是黎湘的事,还有这个前同事失踪的内幕。 而且这两件事多半有关,这也足以解释辛念这几次的态度转变。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辛念不愿透露。 她性格执拗,就这样问是肯定问不出来的,她不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再说黎湘,如果赵正翀的失踪真和她有关,就说明这个女人光鲜的外表之下,藏着不为人知且见不得光的东西。 而辛念应该知道一些。 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 按理说,他们跟踪黎湘是最多的,掌握的料也够猛,可黎湘只是设了个小陷阱,通过举报的方式来警告他们。 对待赵正翀却玩得这么狠? 所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黎湘对他们手下留情? …… 8. Chapter 8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8 两天后,辛念到新公司宇盛面试。 说是面试,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职位和待遇已经定了,而且是独立办公室,统管整个部门。 部门里的员工有不少人比辛念年纪大,何况辛念还是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下面人难免有非议,也有传言她有背景,或是利用一些不正当竞争手段。 不过这些都在预料之中,社会中有色眼镜比比皆是,女人努力就叫女强人,家庭婚姻一定不幸,女人年轻貌美且身居要职,不是有亲爹就是有干爹照应,总归和自己无关。 辛念花了半天时间熟悉部门业务,快速看了遍下面人的资料,又叫了两个组长过来开会。 宇盛和她的前公司不一样,这边娱乐版块和社会版块可以说是平分秋色,过去几年春城的要案宇盛都跟得很紧,也都在第一时间作跟踪报道。 这个小会议主要是方便辛念和组长有个初步了解,再通过他们的介绍认识一下组内情况。 原本定的是一个小时,谁知还不到半小时,社会组组长郑山接了个电话,就说有重要新闻,起身便走。 辛念没有留人,也没有追问是什么,待郑山离开,却听到娱乐组组长林修生阴阳怪气地嘀咕一句,还翻了个白眼。 显然,这两个组长不合。 后来临下班前,人事部的主管来约辛念,说要一起吃顿饭,顺便跟她聊聊公司情况。 辛念随口问了部门的人际关系,就听人事部主管透露道,原来林修生是社会组的,但因为犯了点错,报道内容不慎触怒了受害者家属,因此被社会组踢出来,让他到娱乐组。 据说还是社会组的郑山亲口说的,娱乐组就靠得罪人吃饭,林修生最适合。 但林修生本身能力不俗,在社会组还磨练出一套本事,到了娱乐组反而大放光彩,待前任组长跳槽之后,他便成接替了组长位置。 从业绩上说,林修生做组长是好事,但从个人恩怨来说,反而加剧了社会组和娱乐组的矛盾。 事实上社会组和娱乐组在那之前就一直有冲突,虽然两组不算竞争关系,按理说不至于闹着么僵,偏巧前几年遇到几件惊动社会的新闻,比如明星违法犯罪,刚好两组都沾边,便抢着去挖猛料。 从大局来说,无论是谁挖到独家都是公司吃利,外人只知道是宇盛牛逼,才不管是什么组。 但对内部来说,就免不了一场你争我夺。 人事部领导还说,其实宇盛早年起家就是靠娱乐新闻,但这两年社会组势头很猛,业绩十次有八次压过娱乐组,娱乐组那边全都憋着火儿呢。 或者这样说,两组能人不少,且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前任部门领导就是因为压力过大,又做不到左右平衡,这才辞职。 而就在这时,辛念入职了,还是空降,也难怪下面人议论。 辛念笑着问:“如果我没有来,下一任部门主管是谁?” 人事部主管说:“老板的意思是两个组长提拔上来一个,但我不赞成,跟老板争取了很久,希望还是从外面借兵。” 这倒是,无论是林修生还是郑山坐上主管位置,都意味着权力倾斜,谁能完全做到不偏不倚呢? 人事部主管:“我也四处找朋友介绍,猎头也问过了,正好这时候高聘那边把你的资料送过来,我们内部研究过,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辛念“哦”了声,提出第一个疑问:“我在老东家可是负责娱乐新闻的。” 人事部主管:“但你是社会新闻记者出身啊,站在你的角度,应该两边的难处都能体谅。” 辛念:“我经验浅,今天见到两位组长,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我坐上来,难以服众。” 人事部主管:“你太谦虚了,之前我跟许炜通过一个电话,他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只是碍于他们公司的情况,有些功劳不能明着记在你头上。” 辛念只笑笑,没接茬儿。 她是有一套自己的办法,而且不会对外人言,即便是许炜也曾打听试探过,但都是点到为止。 不过就眼下来说,压力等于直接给到她。 如果她在未来几个月之内不能扭转众人看法,淡化两组矛盾,平衡部门关系,这个位子也坐不久。 …… 晚餐结束,辛念和人事部主管一同回到公司。 她还不想太早回家,就在办公室里上了会儿网,又看眼部门资料,尤其是郑山和林修生的简历。 差不多八点左右,部门里最后一个人也出去跑新闻了,唯有辛念的办公室亮着灯。 她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光,正打算取车回家。 刚走出办公室门,就听到大门外传来电梯声。 不一会儿,有人趿拉着步子迈进门口。 正是郑山。 郑山打着哈欠,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拿在手里的外套上还沾了点泥土。 见到辛念,郑山随口招呼:“还没走啊?” 辛念打量着他:“正打算走,你呢?” 郑山:“哦,我还叫人回来赶稿,先把事情做完。” 这样的工作日常辛念很熟悉,刚出社会那两年就是这样过的,有新闻就去跑,不管是白天深夜,上山下海,跑完了既不能洗澡睡觉,也不能吃太饱,吃饱了会犯困,不吃身体会撑不住,最多也就垫吧两口,然后趁着脑子还会转,赶紧把稿子赶出来。而且为了节省时间,有时候直接睡在公司。 辛念忽然改了主意,脚下一转,去了茶水间。 郑山已经回到自己的工位,电脑开着,他正皱着浓眉盯着屏幕上的照片。 待辛念将煮好的咖啡放在他手边,郑山眼皮子都没抬,只说了句“谢谢”。 隔了两秒,郑山看过来。 辛念没走,反而还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 辛念定睛一看,屏幕上是一张没有打码的男人尸体照片。 案发现场像是在荒郊野外,四周除了泥土还有很多枯树叶和石块,周围有几棵树,尸体背部朝上,脸侧着,能看到一点面部轮廓,眼睛睁着,后脑勺的头发上有一块凝固的痕迹,像是血液干涸之后形成的。 郑山看了辛念两眼,见她并没有浮现出半点不适,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看来是不怕了,便说:“这是我一个线人给的消息,还好我离得近,赶在警方之前先拿到照片。不过我很小心,没有破坏现场,我是站在上面山头上拍的。” 辛念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就是你今天突然出去的成果?” “哦,那倒不是,这是前几天拍到的。今天是另一个,可惜去晚了,现场已经封锁。”郑山喝了口咖啡,用手指背敲了下屏幕,“我刚收到风,警方已经对这个案子展开调查,估计明天就会有通报,我就先回来赶稿……” 郑山经验丰富,辛念也不用嘱咐什么,只问:“还有其它的么,给我看看。” 郑山直接将键盘推倒她跟前。 辛念一张张翻过去,看得仔仔细细。 案发现场各个角度都拍到了,有几张还能看到死者将近半张脸,可辨五官脸型。 郑山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包饼干,边吃边喝,还时不时扫过辛念,却见她渐渐皱起眉头,身体逐渐前倾,似乎要看的更仔细些。 郑山问:“听说你以前也跟过社会新闻,怎么转了?” 辛念没有回答,仿佛没听到,整个人都要钻进屏幕里。 郑山又笑道:“我这人比较简单,做事有自己的原则,过去公司对我们组不怎么干涉,我们也守规矩,不会给公司添麻烦。” 辛念终于有了动作,直起身,看向郑山:“死者叫什么?” 郑山一顿:“好像姓赵,怎么了?” 辛念吸了口气,这才说:“我认识他。” …… 辛念从郑山的电脑里拷走一份照片,郑山也很乐意,恨不得多问几个问题,稿子就有更多内容可以写。 辛念只告诉郑山,死者是她的前同事,也就是同行。 至于为什么遭此不测,让郑山自己想,新闻可以曝,但要掌握火候儿。 记者是个容易得罪人的职业,郑山一听这话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说吗?” 但辛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接到西区分局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一道男声:“你好辛女士,我是西区分局刑侦大队余钺。之前咱们见过。” 辛念朝郑山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好,余警官。” 郑山瞬间安静,同时竖起耳朵。 余钺很快道明意图,将赵正翀不幸遇害的消息告知辛念,随即说:“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回答几个问题,方便的话最好来一趟分局。” “很抱歉,我明天不方便。”辛念这样说道:“是这样的,我刚到新公司报道,实在请不了假,但我很乐意协助警方。如果我的回答真的很重要,你们可以来我这里,或者咱们电话沟通。” 虽然协助警方调查属于公民义务,但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不愿牵扯太多,更不想惹麻烦,如果既不是嫌疑人,也不是证人,基本上都是能推就推,除非是警察找上门,更不要说主动请警察到自己刚入职的新公司了。 余钺:“请问公司名字和地址?” 辛念:“宇盛传媒新闻部,刚好就在西区。” 切断通话,辛念看向郑山。 郑山眼睛都亮了,就像是在盯什么活体新闻。 辛念问:“独家要不要。” 郑山:“要!” 靠,当然要! 空降新上司居然自带命案,这体质,这运气,简直了! 辛念笑了:“你先按照今天以前的思路把稿子写出来,完事了发给我,明天我给你补充细节。” 郑山:“没问题!” …… …… 同一时间,西区某住宅区暗房。 暗访空间狭小,光线极其微弱且泛红。 装着显影液的盒子里,相纸上逐渐呈现图像,遂又被镊子加起,固定在绳子上。 照片内容正是赵正翀遇害现场,只不过比匆忙赶去抓拍的郑山,捕捉的内容更为详细。 绳子上还晾着十几张,除了尸体之外,还拍了现场附近的环境。 数分钟后,周淮摘掉口罩和手套,走出暗房,在电脑桌前坐定。 郑山在半个小时前发来一条消息:“谢了,已付。” 提供线报当然要有酬金。 周淮却没有查收,而是用手边另一个笔记本电脑翻墙登上境外名叫“Confession”的网站。 点进后台,很快找到收藏用户。 其中一个用户名叫Victim。 它的最新一条发布已经相隔数日,是这样一句话:“恶魔通常毫不起眼,与我们同吃同睡——W.H.奥登。” 周淮手指在鼠标上轻轻敲着。 直到电话响起。 他依然盯着屏幕,接起来就听到闻铮的声音:“有个活儿,夜班,有难度,但给钱多,做不做?” 周淮问都没问,就回了一个字:“做。” 闻铮:“明儿个把资料发给你。” 电话切断。 周淮放下手机,见网页上弹出新消息提示,便顺手刷新。 就在几秒钟之前,Victim发布了一条新消息,同样引用自W.H.奥登:“我不喜欢这样一些男人,他们总散发一股背后有一群哭泣的女人的气息。” 周淮读了两遍,鼻腔中发出一记冷哼。 他在键盘上快速操作着,很快就查到用户的IP地址,却和之前的登录IP不同。 周淮单手撑头,身下的转椅缓慢转了半个圈,他的视线也在跟着转动,直到对上旁边那面墙。 墙上挂了个泡沫板,上面贴了几张人物照片,居中两个赫然是辛念和黎湘。 照片上还有几个小孔。 周淮一手摸向桌上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飞镖,遂眯起左眼,对准辛念的照片掷出飞镖。 “咚”的一声,正中额心。 …… 9. Chapter 9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9 翌日上午,辛念正在看郑山的稿子,助理敲门进来,说有两位民警找她。 这事除了郑山之外,公司其他人毫不知情,怎么新闻部的新领导才刚上任,第二天就有警察找上门? 在下属们的小声议论中,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辛念笑着出去迎接。 果然,来人是余钺,除他之外还有一位女警。 辛念将两人请进办公室,让助理去沏茶水,便听余钺这样问道:“辛女士为什么突然换工作?” 这语气可不是随口一问。 辛念回道:“准确地说,是新东家挖角。” 余钺:“可我们听说,你是因为和前公司内部意见不合,才突然离职。” 辛念只扬了下眉,没有问是从哪儿听来的,而且想也知道,这话不会是许炜说的,多半来自B组那几个碎嘴。 当然,表面上看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但站在刑侦角度,如果赵正翀的死和她留下的照片有关,那她的离职就很值得深究——部门里两个组长,一个突然离职,一个突然失踪,而后遇害身亡,这说明什么? 安静两秒,辛念这样说道:“其实昨天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觉得奇怪,赵正翀的失踪和遇害,都在我离职之后。他失踪之前给我打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接,为什么余警官会需要我协助调查?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能协助什么。” 这话刚落,就听女警说:“我们去过赵正翀就职的公司,也调取过监控,证实在你离职当天,赵正翀动过你的电脑,还将里面的数据拷贝了一份。” 辛念故作诧异,仿佛第一次听说:“我的电脑?可我印象中那里面没有什么机密啊,那都属于公司财产,所以我走的时候没有删除,只通知技术部来处理。” 说到这,辛念又话锋一转:“等等,你们的意思是,赵正翀的失踪和我电脑里的数据有关?这事已经证实了吗?” 余钺回道:“目前还不能证实这一点。” “哦,那也就是说只是假设、猜测,连怀疑都称不上。”辛念不由得笑了,“就因为这点猜测,还劳烦你们跑这一趟。” 余钺:“我们来只是了解一下情况,看辛女士是否能想起一些细节或特别的地方,尤其是你离职之前和赵正翀的接触。” 辛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仿佛很忙,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赵正翀不会将他的工作内容告诉我,我们虽然在同一间办公室,但一天说话连十句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拷贝那些数据做什么用,如果真的害他丢了性命,为什么我没事?再说既然你们已经拿到那些数据,就应该由你们警方来判断这两者的关系,而不是来问我。” 辛念的回答严丝合缝,也是因为了解这里面的程序,知道警方还没有掌握到关键证据,才会这样询问。 别说警方,就连她自己都看不出端倪。 但她相信警方的调查直觉,也希望他们能在那些照片里找到赵正翀的“死因”。 这之后三人又聊了十几分钟。 尽管辛念和赵正翀不熟,还是提供了一些她在前公司听到的传闻。 比如下面人说赵正翀是有背景的,而且和公司老板沾亲带故。 比如赵正翀入行十几年,并非一直都是“养老”状态,传言他在原来的公司冲劲儿十足,是后来这两年来到现在的公司才荒废的。 再比如一些同行说,赵正翀早年手里也有不少人脉资源,只是后来他逐渐收敛,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才被这个圈子逐渐淘汰。 这些传闻乍一听没什么价值,却能从侧面勾勒出一个形象更为清晰的资深娱乐记者形象。 为什么赵正翀曾经冲劲儿十足,三十几岁就开始“养老”? 什么叫自己失去利用价值?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是被迫? 而后余钺又问了两个问题,和女警准备离开。 辛念起身相送。 就在这时,余钺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问:“辛女士,你有送过赵正翀礼物吗,比如手办摆件。” 随即他就在观察辛念的反应,是否心虚,有意遮掩。 辛念却只是顿了一瞬,遂笑道:“送过,就在我离职前几天。” 赵正翀家有很多漫画电玩周边,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收藏家,这一点不难调查。 辛念还记得在送许炜太太那对耳坠的同一天,她还托人淘到一个二手手办,价格不高,但产量很少,有收藏价值,且底部有编号,网上有购买记录,只要警方有心调查,就会查到她,所以她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隐瞒避讳,那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余钺:“你多次强调你们不熟,话都说不到十句,也不会交流工作内容,怎么会突然送手办给他?” 辛念神色如常道:“不是突然,而是经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先后送过七八个手办给他。他好这口,而我有门路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拿到,所以遇到合适的就会买过来。但我都是量力而为,不会送太贵的东西,都是一点小意思,无非也是希望他在工作上能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余钺重复这四个字,又再次坐下,“能不能仔细说说。” 辛念轻笑,拿起他们的杯子到角落的饮水机,一边蓄水一边说:“你们警方办案讲究团队合作,我们做记者的也需要。但有时候同行是冤家,同部门也会互相使绊子,我刚升到小组长的时候,赵正翀那组就明里暗里抢了我们不少业绩,什么阴招儿损招儿都玩过。我们组努力抗争过,但硬碰硬的结果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公司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开除某个人,反而还会认为适量的竞争有助于业绩提升。没办法,我只好用送小礼物的方式来跟他搞好关系。拿人手短么,几次之后赵正翀果然开始放水,有时候还会暗中将他们组的消息漏给我。” 这后面的问题和案件都没有多大关系,要么是围绕赵正翀的个人喜好,要么就是围绕着新闻市场的大环境。 余钺的问题乍一听很跳脱,仿佛想到什么说什么,辛念的回答却是四平八稳,并没有被这样看似毫无章法的问法打乱,自成一套逻辑。 然而就是这些仿佛和案件并无关联的琐碎事,将赵正翀和辛念的处世为人,勾勒出一个雏形。 那些手办的钱,赵正翀一次都没给过辛念,但以他的收藏级别,绝对知道它们的市场价格,也知道自己占了多少便宜。 辛念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用“小礼物”来换取工作上的便利,这也算是一种交易。 显然赵正翀心领神会。 至于赵正翀家里,警方之前就去过,那些私藏手办的总价值高达七位数,若非物证组的同事做过调查,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么烧钱。 那么问题来了,赵正翀哪来这么多钱,难不成他做十几年记者的工资、提成,都拿去买手办了? 再调查赵正翀的经济来源,以及公司财务提供的工资单,这才发现大多时候赵正翀的工资和分红还不到辛念的一半,有时候差距会拉开两三倍。 这倒是给辛念所说赵正翀在工作上使绊子的说法找到了出处——辛念入行时间是赵正翀的一半,却比他收入高出一大截,而且他们是同级别,换做是谁都会不服气。 问题再回到赵正翀的经济来源。 他的房子登记在自己名下,每个月要支出几千块付房贷,他没有成家,有个女朋友,但不住在一起。 赵正翀女朋友的收入属于工薪阶层,既不玩收藏,也不买基金股票,有一点个人存款。 然而就因为赵正翀不存钱,每每有点积蓄就去买手办,钱不够就透支信用卡,他们发生过多次争执。 这也是两人迟迟没有结婚的原因。 经过初步计算,赵正翀这两年购入手办的支出,已经超过他这些年的合法收入,这还不算日常生活水电杂费以及房贷。 也就是说,赵正翀有一定的灰色收入,目前还在调查来源。 但即便如此,也不难想象娱乐记者的灰色收入从哪里来。 不说别的,就说辛念送他那七八个手办,单算价值都不高,加起来却有一万多块,加上这两年市场抬价炒作,如果遇到合适的买家,转手卖两三万也是可能的。 余钺还注意到辛念的用词,她管这些叫“小礼物”。 她的意思应该不是说这些是小钱,所谓的“小”应该是对比她能得到的回报来讲。 也就是说,赵正翀的高抬贵手,足以让辛念的A组在业绩上拿到远远高出B组的价值,他是直接牺牲了B组的业绩,来填补自己的收藏。 可见赵正翀不仅爱贪便宜,而且自私。 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辛念才离职,赵正翀就迫不及待的去拷贝她留下的数据。 …… …… 余钺和女警回到车上,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整理思路。 快到警局时,余钺才忽然发问:“辛念这个人,你怎么看?” 女警想了想,说:“很聪明,也挺会暗示的。” 余钺:“怎么讲。” 女警:“她和赵正翀同一间办公室,就算平时不说话,时间长了也会彼此了解。可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看法,就挑一些传闻讲,还通过送手办的事侧面告诉咱们,赵正翀为了几个手办就能牺牲整组利益。不细琢磨,还以为辛念是吃亏的那方,要自己掏腰包讨好同事,就为了两组和和气气。可你再看他们俩的收入,要是赵正翀知道辛念比他多挣了两三倍,肯定更生气。” 余钺提出疑问:“做他们这行,都像辛念这么挣钱么?” 女警摇头:“那倒没有,我问过人,辛念这个收入是极少数,而且还得看公司的意思,有时候下面人跑断腿都拿不到多少提成,回去还要挨骂。” 余钺喃喃道:“这么说,辛念很受前公司的器重。” “听他们部门的人说,辛念是许炜破格提拔的。当时她是立了功,但资历浅,很多人都不服。哦,还有,许炜的太太和辛念关系很好,还有人看到她们一起逛街。” 余钺没接茬儿,原本还有些分散的思路逐渐在脑海中成型。 如果以上说法属实,那么辛念在前东家也算是有背景有靠山,既有部门领导器重,公司又看重,自己有能力,会为人处世,还能给部门以及公司屡创业绩。 也就是说,这样的人才若非新东家给出高出一截的待遇,或者和老东家闹矛盾,大概率是不会跳槽的,毕竟除了待遇,还有过去的知遇之恩,以及种种人情压力在。 再说到了新公司,她还要重新熟悉环境和人手。 最主要的就是跳槽时机,实在太过巧合。 与其说是跳槽,倒不如说更像避祸——一个毫无预兆的离职,另一个失踪遇害。 若说两件事无关,余钺怎么都不信。 …… 另一边,余钺前脚刚走,郑山后脚就到辛念的办公室报道。 他是来问内幕的。 辛念不打算隐瞒,却也没有着急透露,只嘱咐道:“这条新闻你可以跟踪报道,但要避免跟官方发生冲突,最要是以协助警方的角度去论述,要让所有人知道,咱们是在正面宣传警队的形象。” 郑山:“当然,该打的招呼一个不会少,流程大家都熟,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警察啊。” 宇盛和西区分局在过去配合多次,从未唱过反调,有时候西区分局需要宣传,宇盛还会第一时间配合。 辛念又道:“除此之外,这条新闻是你负责,你自己也要多小心,注意好尺度,尽量规避掉会刺激家属和社会的照片,只要故事讲精彩,氛围烘托到位就好,照片内容不重要。” 郑山这才琢磨出点味儿:“你是不是怕报道刺激凶手?” 辛念隔了几秒才说:“我离职之后,赵正翀拷贝过我那台电脑的数据,警方初步猜测这件事和命案有关。实话告诉你,连我自己都不敢说一定无关,我希望只是巧合,但如果不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这倒是,如果是凶杀案,新闻一旦高调曝光,势必会引起凶手注意。 至于凶手怎么想,是沾沾自喜自己得到关注,还是做贼心虚将爆料者灭口? 如果是后者,报道记者一定首当其冲,尤其是郑山还拍到许多案发现场的高清照片,对于凶手来无疑是宣战书。 这种事郑山并不陌生,威胁、警告他接过不少,能走到现在绝非只凭运气。 如今听辛念这样叮嘱,他心里已经有数,很快回到自己的工位再次修稿,并仔细筛选照片,试图找出一张最“无关痛痒”的,最好是让看客都以为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拍到,就随便找了一张野外风景照充数。 而就在郑山离开之后,辛念接到了闻铮的电话。 闻铮从不会在她上班期间联系,除非事情重要紧急,辛念看到来电,便立刻接起。 “喂。” “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你那个前同事赵正翀,他死了。” “哦,我已经知道了,是我这边的记者拍到的。”辛念松了口气,又问:“你呢,哪来的消息?” “是周淮说的。” …… 10. Chapter 10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10 周淮又是哪来的消息? 这个疑问一直缠绕在辛念脑海中,但她没有在电话里问,只沉下心先将工作上的安排处理完。 直到下午,辛念提早半小时下班,驱车前往和闻铮工作的中餐厅。 按照闻铮的说法,这里的服务生和厨师虽然都有案底,且坐牢期间就相熟,却并非所有狱友都能进来,不仅要经历几个月观察期,还有层层筛选。 有人出狱后会忍不住再犯案,但凡有一点类似倾向他们都不敢要,就怕警察追查到餐厅,其他人会受连累。 从闻铮描述的故事里,辛念大概得出一条结论,能通过筛选进到这里的狱友,都称得上谨慎仔细,后悔过去犯下的罪责,并且用实际行动改过自新。 按照这个逻辑推断,周淮应该不会例外。 说到周淮,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藏得深。 就连闻铮都说,周淮平时话很少,问他以前的事,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似乎不愿多提。 闻铮也表示理解,来到这里的谁过去没吃过苦呢,而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出来外人也不能体会,更无法代偿痛苦,那又何必说呢? 可这话听在辛念耳中,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的确,有人不愿提起自己吃过多少苦,那是因为不愿勾起回忆,但还有一种人,是为了隐藏、掩埋。 而且这种人,他们会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要铭记。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辛念却直觉周淮属于后者。 对周淮的种种猜测想象持续了一路,等辛念来到中餐厅时,餐厅已经开始营业。 这会儿大家都在大堂和后厨忙碌,闻铮便带辛念去了后面员工休息区。 周淮已经在了。 他就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塑料桌前,面前摆着笔记本,正一张张翻看里面的照片。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已经累计十几条微信。 周淮趁着喝水的功夫扫了一眼,快速回复两一句又放在一旁。 再抬眼一看,闻铮和辛念一前一后朝这边走。 辛念慢了半步,面无表情,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周淮若无其事地略过辛念,先和闻铮打招呼,随即说:“张先生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他刚来了信息,尾款已付。” 闻铮笑了下:“辛苦了。” 周淮没接话,合上笔记本,便双手环抱在胸前,又一次看向辛念。 闻铮给辛念拉了把椅子,辛念坐下便问:“赵正翀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辛念试图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紧张,还暗暗吸一口气,然而种种猜测还是控制不住的在脑海中涌现,赵正翀为什么遇害,是否真和黎湘有关,周淮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他和这件事有牵扯还是无意间掌握了什么? 闻铮又找了把椅子,在辛念旁边坐下。 辛念依然盯着周淮,尽管他没有露出明显的表情,她却十分肯定,就在刚才那个瞬间,他眼睛里划过一丝嘲讽。 什么意思? 眨眼间,周淮又恢复如常:“说来也巧,我有个狱友前阵子来找我,说他有个朋友知道他认识私家侦探,就透过他委托我调查一点事情。他那个朋友就是赵正翀。” 狱友,调查一点事? 做记者的人脉关系复杂,什么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赵正翀会认识有案底的人并不稀奇,但他却托付这个朋友帮他联系私家侦探? 辛念并不了解赵正翀的关系圈,只是凭自己对赵正翀性格为人的了解,觉得这里面水分很大。 赵正翀不像是有真朋友的人,利益纠葛倒还比较可信。 辛念很快提出疑问:“赵正翀很信任那个狱友?” 周淮浅笑:“谈不上,就是他帮忙牵线介绍,从中赚个差价。” “赵正翀自己就认识做这行的,干嘛还要托人找?” “因为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他没用真名。”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查到的。” “他不是让你调查别人么,你查他做什么?” “因为我要了解当事人的背景。” 乍一听没毛病,但一定没这么简单。 辛念眯了眯眼,又来了句:“那他让你查的是什么人什么事——违法?” 周淮似乎露出一点笑意,又很快消失:“私家侦探本来就不合法,和狗仔一样,干的都是侵犯他人隐私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火药味越来越浓。 闻铮干咳两声,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怎么越聊越偏,说正事儿。” 随即他碰了下辛念的手,小声嘀咕:“咱不是来问赵正翀的事儿嘛。” 辛念垂下眼,回握了他一下,语气和神情都有所缓和:“刚才一直没忍住,职业病犯了,抱歉。” “跟我道什么歉。”闻铮说。 辛念扯出一点笑容,余光瞄到周淮正审视他们,便对闻铮说:“我有点渴了,给我找点热水吧。” 闻铮一听就知道这是要将他支开,好方便她单独问话。 他有点迟疑,看看辛念,又看了眼周淮,最终还是站起身,说:“那个,你们好好说,可别吵起来啊。” 周淮回了个笑容。 待闻铮离开,周淮的笑容消失了。 “直接一点。”辛念也换了一副面孔,身体前倾,靠向桌沿,双手就放在桌上,眼神犀利,“赵正翀让你调查的人,是不是我。我猜就算不是我,也和我有关。” 的确够直接。 周淮笑了,依然是嘲讽的:“你很聪明,但也很多疑。” 这像是回答,又像是否认。 辛念继续道出猜测:“因为我的身份以及你查到的东西,令你对委托人的动机产生怀疑,于是你才去查委托人是谁。在得知是赵正翀之后,你跟过他,后来从闻铮那里得知我有个同事失踪了,你知道这不是偶发事件,多半和他委托你调查的事情有关,之后又通过某些渠道了解他已经遇害。” 如果这番推断贴近事实,就说明周淮有自己的门路,而非闻铮所说的崎哥叫来帮忙的有点摄影和跟踪经验的“新人”。 现在回想起来,黎湘带隋月出入会所那些照片是在私人会所门口拍到的,那家会所开在公园里,公园下午关门后会所才开始做生意,能进出的车辆都是特别放行,周淮却能跟进去,这可不符合社会上普遍认为的“新人”定义。 辛念话音落下,周淮笑意渐浓,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辛念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试图从中证实自己的推断,嘴里继续说着分析:“现在闻铮不在这里,有什么不想让他听到的,直接说好了。” 从刚才到现在,不只是她的问题在绕圈子,他的回答也是一样。 她的感觉没有错,周淮是在隐瞒,而且做得很明显,就是为了让她看到他是故意的。 周淮收了笑,跟着反问:“是你不希望他知道吧?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比我清楚。” 辛念神情未变,唯有眼底的光隐隐波动,她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同时稳住心态,既然知道他是在攻心,就不能自乱阵脚。 几秒的沉默,辛念回道:“你不用诈我,如果你真有我的把柄,又缺钱花,就会跳过闻铮找我谈条件。如果你不图钱,只是关心闻铮,你只会暗中提醒他小心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绕来绕去。” 辛念的语气很稳,仿佛一点都不怕周淮知道她有秘密,再说这个圈子里谁没有秘密? 辛念继续道:“我只想知道赵正翀为什么查我,你都查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因为托你调查的东西才遇害?既然这件事和我有关,能不能给我个痛快,或者你开个价,我愿意买。” 回应辛念的是一声笑,周淮问:“不怕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辛念:“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周淮摇了摇头,随即从外套兜里摸出一个优盘,放在桌上推到中间:“这里是一部分。” 辛念立刻伸手,将优盘攥住。 优盘上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她将优盘放进兜里,问:“多少钱?” 周淮只道:“免费。” 辛念不免狐疑:“这么便宜我?” 周淮说:“因为这事不好定性,闹大了可是天价,我怕你付不起。如果你一定要给,那就自己掂量吧。” …… 不到十分钟,闻铮回来了,还端了一杯热水。 辛念不紧不慢地喝了半杯,吃着闻铮从宿舍摸出来的零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周淮已经离开,可他们的话题却还围绕着他。 辛念问起周淮的来历,还让闻铮有机会去打听一下,或者问问崎哥。 闻铮有些不情愿:“不是我不好奇,是有些事好奇没有意义。这不是委托调查,何必浪费精力?” 闻铮一开始给辛念的感觉,是在某些事情上过于粗枝大叶,后来了解得多了,她才渐渐明白那只是一种处事态度。 闻铮和崎哥接触那么久,心里必然早就有数,崎哥介绍的人绝不会简单,但以闻铮的性格,崎哥不说,他也不会多问,而这就是崎哥最欣赏他的地方。 辛念不希望为难闻铮,便又问:“那赵正翀委托他的订单,你事先知道吗?” 闻铮:“我要是知道,能瞒着你吗?而且那是在周淮来之前自己接的单,要不是出命案了,他还不会说呢。” 也就是说,周淮在来这里之前,干的就是这行。 但问题是,既然他有本事单干,又何必来帮闻铮的忙? 辛念越想疑问越多,索性先回家,看看优盘再说。 闻铮晚上还有活儿,便将辛念送上车。 辛念车开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她没有加周淮的联系方式。 待回到小区地库,她先给闻铮发了信息:“周淮的微信我忘加了,你推给我吧?” 等辛念坐电梯上楼,闻铮才回:“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要另一个男人的联系方式,我可会吃醋的。” 辛念发了笑脸:“又不是搞奸情,是正事。乖,么么~” 闻铮回了好几个傲娇小表情,不会儿拉了一个讨论组,将辛念和周淮都拽了进来。 “这里。” 辛念向周淮发出好友邀请,随即打开笔记本。 优盘读取很快,里面只有几张照片。 点开的瞬间,辛念也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定睛一看,照片的主角却不是她,而是……黎湘?! …… 11. Chapter 11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11 第一张照片,只拍到黎湘一点侧脸,她还戴着口罩,头上压着帽子,但辛念还是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背景是在某个地库,黎湘站在一辆车窗半开的轿车旁,略弯着腰,一手搭在车门上,正在和后座里的人对话。 但这不是她的车,车牌号也很陌生。 单看这张照片,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但如果只是一张毫无疑义的照片,周淮不会特意给她。 辛念想了想,将这串车牌号记下来。 第二张照片也没什么特别。 那是一家饭店门口,黎湘一行人从门口出来,她旁边两人也是圈内艺人,只是名气不大。 很显然,这就是一场几个圈内人的私下聚餐。 作为娱乐新闻的话,它或许能有一点报道意义,但站在赵正翀命案的角度,它没有丝毫价值。 所以周淮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辛念将照片放大,试图从细节中抠出答案,然而看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她又想到之前周淮和她兜圈子的语气和回答,还有那总是嘲讽人的态度,心里渐渐升起一股烦躁。 直到她用力按下键盘,切到第三张照片。 第三张照片,主角依然是黎湘——她的光鲜亮丽,即便不是站在聚光灯下,也是人群中最醒目的那个。 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甚至称得上得天独厚,巴掌大的脸,一比九头身的身材比例,挺拔的身段,出挑的气质,即便是在娱乐圈也属于条件最好的那一波。 黎湘刚从保姆车中走下来,保姆车的门还没关上,助理就站在一旁。 黎湘半个身子被另外一人挡住了,那是个男人。 男人身材中等,个子不算高,只比穿着厚底老爹鞋的黎湘高了一点。 黎湘的净身高刚过一米六五左右,穿上老爹鞋差不多一米七,这样目测男人应该不到一米七五。 男人背对着镜头,像是特意来堵黎湘,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透过他的肢体和姿势来判断,他似乎是在纠缠黎湘。 黎湘脸上有着明显的厌恶和不耐烦,而非陌生,显然她认识这个男人。 那么这个背对镜头的男人是谁? 辛念将照片放大,仔细观察男人的穿着,但无论怎么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便服,深蓝色上衣,棕色裤子,大街上随处可见。 然而话虽如此,她却觉得好像近期就在什么地方见过…… 辛念撑着头回忆片刻,随即就从电脑中找到放日常照的文件夹,里面有很多公司聚会上的抓拍,所有同事都在。 类似的聚会,赵正翀总是表现得非常活跃,他能吃能喝,经常拿着酒杯到处寒暄,有时候会主动给领导敬酒,还不忘跟同事聊闲天。 辛念一张张点过去,手指点得很快,差不多翻了几十张,指尖突然顿住,又连忙点回去。 这张照片里的赵正翀背对着镜头,穿的外套刚好和那第三张照片里的男人穿的是同色同款。 不,不只是外套,还有裤子,就连他面对领导的站姿,也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辛念又立刻点开黎湘和那个男人的照片,反复比对。 再三确认无误,她盯着两张照片许久未动。 所以,黎湘认识赵正翀? 或者应该说,他们有交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赵正翀从未提过? 哦,想来也是,她和赵正翀没有私交,即便她送给他小礼物,他们的交谈也不会超过三句,那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是他在工作上放水的回报,并不会对她额外分享宝贵的人际关系。 可赵正翀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显摆,尤其在这种公司聚会上,还有点张扬。 赵正翀很喜欢自我吹嘘,尤其是过去的牛逼事,还会夸大其实,毕竟他曾经也是辉煌过的。 而内容无外乎就是一些他和圈内什么人打过交道,如今那些人混得怎么样了,等等。 再说黎湘,她现在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如果赵正翀和黎湘认识,按理说他不该瞒得这么严实,连半个字都没有提过。 这就有一种解释,赵正翀有不能提的理由,那对他很重要,起码重要过那些手办,而且公司的人得不到他的信任,就算他喝得再飘,也不会吐露半句。 可见,赵正翀对她放水,心里有一张清晰的“价目表”,什么消息值多少钱,什么能给,给多少。 而和黎湘有关的消息根本不在表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辛念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低估赵正翀了。 那么问题来了。 周淮提供这三张照片,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赵正翀的遇害真和黎湘有关? 是赵正翀掌握了黎湘一些事,拿来勒索她? 但如果只是娱乐圈里那些事,也犯不着灭口啊。 赵正翀是贪小便宜,但他胃口不大,就算要封口费也不会多要,最多也就是满足自己买限量版手办的欲望。 还有,无论是私家侦探还是狗仔跟拍,快速连续按快门都是职业习惯,也就是说哪怕只是一个小举动,都不可能只抓拍到一张,所以这三张照片一定还有前情后续。 再往深究,如果周淮怀疑赵正翀的死跟黎湘有关,他为什么不将照片提供给警方?难道是怕惹麻烦? 至于赵正翀调查黎湘的动机,这并不难猜,一个是娱乐记者,一个是当红明星,动机有的是。 问题是赵正翀自己就是狗仔,跟拍调查是他的看家本领,他为什么要托朋友找私家侦探代劳?这里面还缺少一个理由。 辛念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周淮发了一条信息:“我有几个问题。” 她等了三分钟,周淮才回复:“不方便。” 辛念一时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不便,还是用手机沟通不便,又道:“那你什么是方便,见面聊吧。” 又隔了几分钟,周淮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先说服我。” 辛念:“我们部门正在追踪这宗命案。再说任何有价值的新闻,我都想知道。” 周淮:“哦,真是热爱工作。” 辛念:“……” 辛念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到底行不行,痛快点。不行直接说,我绝不再打搅。” 可这一次,周淮没有回。 …… 直到第二天,辛念都没有收到周淮的回复。 她不明白他是几个意思,如果不想掺和,又何必同意闻铮约她见面,还是先准备好三张照片,他完全可以回绝。 如果是故弄玄虚玩游戏,现在也差不多该揭晓谜底了,除非他心理变态,就喜欢这样逗闷子。 辛念有些犹豫,她知道自己可以再次通过闻铮去说服周淮,理由就是身为记者对真相应有的职业好奇。 但这会显得她很沉不住气,反而更容易被拿捏。 整个上午,辛念都没有动作,只在办公室继续熟悉部门运转,顺便通过了郑山的稿子。 赵正翀的命案报道很快发到网上,刚到中午,就引来一大波热议。 郑山很会找角度,如果只是报道一个记者不慎遇害,不会引起多大反响,而郑山却在字里行间中暗示遇害的是一名娱记,近来正在跟拍某当红明星,却不知何故失踪三日,如今证实遇害,尸体还被抛尸山郊。 一说到当红明星,网友们立刻来了兴趣,各种脑补和阴谋论开始刷屏。 即便这里面有一小部分人提出质疑,说该娱记可能只是运气不好遇到抢匪打劫,因此丧命,却依然架不住好事者铺天盖地的讨论。 再加上报道还是宇盛发出去的,不少紧追热度的UP主也纷纷下场,展开个人分析,为了博眼球,各种引人联想的用词和猜测相继出炉。 最主要是,宇盛过去的报道大多都已经实锤,其中还包括一些某家即将塌房的预言,有一定“口碑效应”,所以可想而知,宇盛这样一暗示,圈内当红明星全都被溜了一遍。 网友们甚至自发提问,到底什么样的事,你认为值得杀人灭口? 一时间,有关的无关的,实锤的还未证实的,全都被提了个遍。 被提到的,自家粉丝立刻下场维护。 没被提到的,黑粉跑来嘲笑是还是不够红。 这场风波就像是滚雪球,其他家媒体为了分一杯羹也跟着插了一脚,生怕是自己不够心明眼亮,错过关键。 而宇盛这边,辛念很快就接到老板刘瑾睿的电话,时间只有一分多钟,大多是赞许,但也有一两句委婉表达个人担忧,只怕官方被惊动,会问责,并叫辛念注意尺度。 于是午饭后,辛念叫郑山和林修生一起开小会。 前面几分钟,聊的都是这次新闻的数据和热点,顺便提到奖金。 随即话锋一转,辛念将刘瑾睿的意思传达给郑山。 不过有一说一,无论是社会新闻还是娱乐新闻,报道都有风险,干这行很多时候就是踩钢丝,凡事都小心翼翼就出不了头。 辛念只嘱道:“后面的报道就保持七分真三分假,说一半留一半,余下的让别家去挖,他们愿意牵扯谁是他们的事,与咱们无关。法务那边要多沟通,过于踩线的点一定不要碰,避免得罪官方。就算这颗雷将来得到证实真和圈内人有关,在实锤之前,从宇盛发出去的文字、图片,都绝不能映射、暗示任何明星艺人。” 换句话说就是,宇盛只管抛诱饵,能勾出来多少风浪,钓起多少鱼,还得看大家的。 整个小会几乎没有林修生什么事,但辛念看得出来,林修生十分不乐意。 待郑山离开,林修生却没走,将办公室门关上,便折回来表态:“辛总,这次的新闻,我们娱乐组总不能闲着吧?” 辛念接道:“现在又没有明确目标,也不到点名指性的时候,你们娱乐组暂时派不上用场啊。” 林修生却不甘心:“话是这样说没错,但……” 林修生准备了一肚子理由正要往外掏,却被辛念一个手势打断,随即她将Ipad递给他。 林修生疑惑地接过一看,正是周淮发给辛念的第二张照片,黎湘和圈内几个艺人从一家饭店出来。 辛念面带微笑,用词客气:“林哥,您经验丰富,眼光也比我好,论年纪、资历,我都该称呼您一声前辈。现在就请您看看,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 林修生只扫了一眼,还没定神,就先想着谈条件:“那要是我看出特别了……” 辛念:“自然就交给娱乐组来办。” 林修生这才放心,想着之前就是辛念私下找过郑山两次,郑山这次的报道才这么出圈,说明这个新来的小姑娘还是有点办法的。 林修生仔仔细细看了三分钟,期间还拿出自己的手机不知是在查什么。 辛念给他倒了杯水,朝他的手机上扫了一眼,但他用的是防偷窥贴膜,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从林修生的神态动作感觉,他似乎真的找出一点眉目。 直到林修生将Ipad还给辛念,说:“王一辉和邹雨是心田娱乐的人,签了十年长约,而且是霸王条款。” 这两人也在照片中,就在黎湘左右。 这点背景辛念当然知道:“还有呢?” 林修生:“心田娱乐欠了巨债,前几个月传出风来,说是要完蛋了。” 辛念点头:“但后来又挺过来了,只是不知道原因。” 林修生笑了:“上上个月,王一辉和邹雨去了英国,全程都很低调,说是去游学,还在那边请了老师教表演。” 辛念脑子转得很快:“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他们不是去上课的,而是去帮心田还债?” 林修生:“我也是听来的,说是心田的债主就是那个牛奶品牌的老板。哎,黎湘不就是这个牌子的代言人吗?听说这位老板上上个月也在那边,名义上是为了谈出口。” 所以这件事就是,王一辉和邹雨因被合约套牢,赶赴英国献身金主,为心田解决债务危机? 而黎湘就是介绍人。 辛念半晌没言语,只微笑地看着林修生。 一个问题自她心头略过——林修生又是听谁说的? 辛念忽然开口:“有点新闻价值,你敢曝么?” 林修生先是一怔,忙不迭摇头:“这可不敢!” 辛念:“嫌烫手?” 林修生干笑两声。 辛念又问:“那消息是谁告诉你的?能说么?” 林修生支吾了几声,似乎又想说,又不敢说。 直到辛念来了句:“林哥,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跟我多通气,我以后才会多想起你,你说呢?” 林修生这才挨近了桌子,将声音放低:“咱们哪儿说哪了啊,要是将来你自己说漏嘴,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辛念轻笑:“当然。” 林修生:“其实这消息的来源跟你也有那么点关系,要不是有人多喝两杯,跟朋友吹牛,也不至于让我知道。” 跟她有点关系,多喝两杯,吹牛? 辛念心里一紧,跟着问:“你说的人……不会是赵正翀吧?” “可不就是他吗!”林修生说:“不过我事先声明啊,他跟我没交情,也就是跑新闻的时候照过几次面,是我刚好认识他一个发小,那人是文化公司的,跟这个圈子沾点边。他们私下经常一起喝酒吹牛,赵正翀在他面前经常口没遮拦,是他亲口说,多亏了心田,他的房贷马上就能提前还清了!” 辛念未露声色,只问:“意思就是,赵正翀利用这条消息赚了一笔封口费?” 林修生强调:“是一大笔。” 辛念沉默了。 林修生见状,又道:“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吧,就说明赵正翀吃独食,根本没经过你以前的公司。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我可都没证据啊,去外面不要瞎传。” 林修生八卦之后没有久留,临走前还不忘再为娱乐组争取了一把。 待他离开,辛念便上网搜索黎湘代言的牛奶品牌。 果然,其中一条新闻提到该品牌即将入驻英国和欧洲市场。 而另一条,则透露说它与春城知名企业万世的战略合作。 可这又怎么样呢? 娱乐圈类似的事比比皆是,说好听点是牵线搭桥,有买有卖,资源置换,说难听点就是拉皮条。 可这和赵正翀的命案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就算被娱记挖出来,花钱就能摆平,又何必闹出一条人命? 如果这就是赵正翀的遇害原因,那像是黎湘这样的明星,身上得背多少人命? 实在不合理。 会不会是周淮做私家侦探职业病,看谁都可疑,再加上赵正翀让他跟拍黎湘,而他确实拍到一点东西,便将所有“巧合”联想到一起? Chapter 12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12 辛念一直犹豫到下午,还是给周淮发了信息:“你做私家侦探,是不是什么单都接?我这里有一单,你接不接。” 周淮回复很快:“接,资料给我。” 辛念:“都是现成的,你手上就有。跟踪目标:黎湘。” 隔了几秒,周淮说:“你倒是聪明。” 辛念:“怎么,不敢,还是有顾忌?” 这一次,周淮安静了半分钟,随即发来一个地址:“我在这里,车停附近,走过来。” 辛念没有犹豫,更不必纠结,不管是赵正翀的命案,还是黎湘的料,这些本来就是她要追踪的消息。 但她没有通知郑山,只一个人开车前往。 地点距离市区不远,是靠近市郊的一个住宅区。 路边随处可停车,但辛念还是将车停在距离地点百米远的小型停车场,随即步行走向周淮的定位。 差不多快要到住宅区时方,辛念看到周淮的车,是那辆SUV。 她来到跟前,和驾驶座上的周淮对了一眼,便开门坐进副驾驶座。 周淮没理她,依然看着侧前方的小区后门。 辛念问:“在盯人?” 周淮:“嗯。” 辛念又问:“那你现在方便谈么,我要买你手上所有和黎湘、赵正翀有关的照片。” 周淮扫了她一眼:“胃口不小,钱够么?” 辛念:“你先开价,我听听看。” 周淮露出一点笑容,语气却像是在开玩笑:“一百万。” 辛念顿觉可笑:“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天价’?” 周淮回答地稳稳当当:“怎么,嫌少,那就两百万。” 他明显不是认真的。 辛念回道:“我没这么多钱,就算有,那些照片也不值这个价。” 周淮轻笑:“知不知道xxx包小三的消息花了多少才压下来?” 他指的是这几年风头日盛的男演员,已婚,片酬七位数。 辛念接道:“两千万。” 周淮笑了:“所以我要的不高。” 辛念:“是不高,但除了我,根本不会有人要。你知道我在挖黎湘的料,你将赵正翀遇害的消息告诉闻铮,又准备三张照片,就是为了故意引导我,让我以为赵正翀的命案和黎湘有关,好赚我一笔。但问题是,如果你手里的存货真能证明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干脆去勒索黎湘?” 这是辛念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也是逻辑上最能说得通的解释,尽管她心里尚存疑惑,总觉得周淮的目的不是钱。 可如果不是为了钱,又何必这么多事? 周淮没有正面回答辛念的问题,他只是看着侧前方慢悠悠地笑,渐渐露出一口白牙,好像还在回味辛念的话,也不知道琢磨出什么了,越想越好笑。 辛念被他的笑容渐渐勾出烦躁,但她没有发作,她觉得这就是周淮的一种套路,为了打乱她的节奏,让她失去正确判断,好达到他坐地起价的目的。 半晌,周淮的余光瞥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赵正翀的死和黎湘有关?是你让闻铮找的我,我只是如实相告,赵正翀生前让我调查过一点事。” 辛念接道:“你没有亲口说,但你的言行是这样暗示的。” 周淮:“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你觉得我暗示的是这层意思?” 因为…… 辛念刚要回答,却又顿住。 周淮仿佛看穿了一切,并且在这一刻毫不客气地指出:“正常思维,在听到这两件事情之后,都不会下意识将它们联系到一起,只会觉得一个当红女明星,犯不上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照片就搞出人命。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花钱买下来不就行了,圈里人都是这么干的。而你的第一反应和别人都不一样。” 辛念吸了口气,没接话。 周淮侧头盯着她,又撂下一句:“你会有这种反应,难道是因为你很了解黎湘,认为她干得出这种事,还是有其他原因?” 一秒的停顿,辛念却没有被问住,几乎在瞬间就抓住他的漏洞:“那你呢?闻铮带我去找你的时候,照片你已经准备好了,难道你提前预感到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哪来的依据?” 这话落地,两人相继沉默。 四目相交好一会儿,周淮再次笑了:“反应真快。” 辛念:“你到底拍到什么。” 周淮却错开目光,再度看向小区后门。 这时从小区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周淮立刻拿起相机,快速按了几下快门。 辛念顺着看过去,因为距离有限,看不清女人的样貌,只能看到女人穿着一袭花色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靴子,外面加了一件厚外套。 女人在路边只站了半分钟,就有一辆网约车开到跟前。 等车走远,周淮才开口:“知不知道她是谁?” 辛念看过来:“我应该知道么?” 周淮笑容古怪,但这一次没有兜圈子:“赵正翀有个女朋友,一年前就已经谈婚论嫁,但直到他遇害之前都没有结婚。” 辛念先是一顿,随即生出疑惑:“你是说,刚才那个是赵正翀的女朋友?他已经遇害了,你为什么还要跟,你到底知道什么?” 周淮只说:“其实他女朋友也曾是圈内人,叫江秋,有印象么?” “江秋……”辛念问:“哪两个字?” 周淮:“江水的江,秋天的秋。” 辛念再次沉默了。 她转过头,又一次看向小区后门,看着网约车停靠过的街边,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认识江秋。 但这个名字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过了。 辛念垂下眼,依然小心控制着表情,遂迎向一直在打量她的周淮:“她就住在这个小区?” 周淮笑着摇头:“这里只是她和情人约会的地方。” 男朋友刚遇害就来跟情人约会? 辛念:“所以赵正翀是让你捉奸?那这跟黎湘有什么关系?赵正翀女友的偷情照片可不值一百万。” 周淮来了句:“真心急。” 辛念刚要回嘴,周淮却又一次举起相机,小区后门缓慢驶出一辆车。 与此同时,辛念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许炜。 辛念一边接电话,一边看向周淮正在抓拍的目标车辆。 “喂。” 就听许炜说:“我看了宇盛的报道,我想你已经知道正翀遇害了。警察后来有找过你吗?” “嗯,是报道之前的事,现在报道出来了,我想他们还会……”辛念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许炜:“会什么?喂,喂?” 辛念的声音却卡在喉咙深处,目光直勾勾的侧前方已经驶出小区大门的那辆车。 那是许炜的座驾。 而它此时就停靠在街边。 电话里,许炜的声音持续传来。 辛念轻轻眨了下眼,醒过神:“不好意思,刚才信号不太好,你说什么?” 许炜:“哦,你的话只说了一半,后面我没听到。” 辛念的声音听上去很镇定:“我的意思是,那天警察来找我,我说我什么都不清楚,今天报道就出来了,我想他们还会再来问我。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乱说,误导警方的判断。” 许炜:“嗯,那就好。你已经离职了,我这里的事也不好再麻烦你,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我能帮一定帮。” 周淮放下相机,扫过辛念。 他听不到电话里的内容,却见辛念的脸色比刚才差了很多,还有点发白,然而她的语气却出奇的稳:“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许哥。如果你有事,也要记得随时打给我,我不会忘记你的知遇之恩。” 许炜笑道:“这话说得,你太客气了。跟我就不要这么见外。” 辛念:“好。” 直到电话挂断,直到街对面的车开走。 又过了片刻,辛念才收回视线,再度对上周淮。 这一次,周淮没有笑。 辛念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他这双眼睛,瞳仁比一般人要黑,眼球是深棕色,眼窝很深,眼角上挑,眼球深嵌其中,就像是空洞冰冷的长焦镜头。 辛念松开有些紧绷的呼吸,低声陈述事实:“江秋的情人就是许炜,我的前上司。” 周淮点头。 辛念继续发问:“既然你查到这一步,应该也知道江秋的背景。” 周淮:“三年前,她做过黎湘的生活助理,她和赵正翀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辛念下意识攥紧掌心,原本还有些模糊凌乱的思路,在这一刻突然理清,尽管很多事她还不肯定,却也不再是凭空猜测,胡思乱想。 当然还有一些关键点,她还需要进一步求证,但眼下并非适合的时机。 辛念想了想,又道:“赵正翀找你,是想抓江秋和许炜的把柄。许炜已婚,他妻子我也认识,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模范丈夫。和下属的女朋友偷情,严格来说只是道德问题,但以赵正翀的性格,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白戴这顶绿帽子。他很缺钱,而且贪小便宜,他找私家侦探调查黎湘和自己身边的人,无非是因为这笔投入会带来更高的回报。就说许炜好了,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家庭,一定会向赵正翀低头。原本这件事花钱就能解决,但赵正翀却突然遇害……” 说到这,辛念笑了,带着一点嘲弄,一点冷漠:“就因为你正在帮赵正翀跟拍江秋,加上的职业嗅觉,你才会怀疑赵正翀遇害可能与他二人有关,所以即便拿不到尾款,你还是继续跟拍……” 其实周淮的怀疑有点道理,赵正翀刚走,他们二人就这样迫不及待,的确不合常理。 还有,许炜利用工作和职位打掩护,多次嘱咐她不要跟警方透露太多。 如今想来,这是试探,也是一种做贼心虚的表现。 “还有黎湘。”辛念继续道:“江秋做过她的助理,应该知道一些事,可能还跟赵正翀提过,所以赵正翀才让你连黎湘一起查。你拍到的东西有一定新闻价值,你要不到赵正翀的尾款,又不能轻易将这些东西卖给其他人。你知道我在查黎湘,正好还有闻铮这层关系,我不至于跟你玩花样,而且我在新公司有一点话语权,可以争取到一点经费。你刚才提到那个两千万的例子就是在告诉我,做狗仔的跟明星要钱很‘容易’,你要的一百万宇盛给得起。” 辛念描述的同时,也在观察周淮的表情。 他给她的感觉依然是深不见底,似乎藏了很多东西,可对于她的话,他没有半点否认,反而还在她提到其中几个转折点时,给予肯定一般点了点头。 辛念话锋一转:“那一百万,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要拿到更有价值的照片,以确保这笔买卖我们公司有赚头,才能跟上面争取。至于我个人,我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有我也不会买,赵正翀也好黎湘也罢,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这笔交易就是公对公。怎么样,敢不敢进一步向我证明?” 她的最后一句明显是在激周淮,如果周淮拿不出来,她立刻下车,这笔交易就算谈判失败,她不会再回头找,他事后若再上赶着,只会更不值钱。 回应辛念的是一阵轻笑,周淮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抖动着,头侧向一边,目光如同探照镜一般。 随即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下。 很快,车内想起一段录音,而说话的人正是赵正翀。 “黎湘是林新人,她本名不叫这个,她根本就不姓黎,连身份都是假的!圈里那些什么拉皮条,资源共享,在她这里都不叫事儿,我听说她手上沾过人命,是春城一个大人物帮她摆平的……” …… Chapter 13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13 辛念临下车前,周淮将赵正翀的录音传给她,还说让她回去慢慢听,慢慢分析。 但站在辛念的角度,她却觉得周淮想多了,她根本没有怀疑过录音的真实性,因为这里面的内容……都是真的。 如果是胡编乱造,不可能押得这么准。 辛念回到家里呆坐了许久,脑子里有些乱,但思路却很清晰。 这样说很矛盾,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她的理智知道该怎么办,情感却摇摆不定。 天黑了,屋里没有亮灯,只有窗外远处的灯火照进来,将窗棱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期间闻铮联系过她,他说自己今天可以早下班,问她有没有空,他过来给她做牛腩咖喱。 辛念去洗了把脸,见到镜子里游移不定的表情,而且气色不佳,她想怕是瞒不住闻铮,也不想对着他演戏。 她便回道:“在公司加班,改天吧。” 闻铮嘱咐几句让她注意变天多穿衣服,要按时吃饭,多喝热水等等。 辛念笑着应了,直到语音结束,她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 几分钟后,辛念用笔记本上网翻墙,来到Confession网站。 她的用户名叫Victim。 不,应该说是她们。 这几天都没有新发布,但后台是有登录记录的,有一个IP地址每天晚上都会上线,但不是她的。 辛念直接点进后台发布一条仅自己可见的状态:“见一面吧。” 她对自己说,与其这样纠结、犹豫,倒不如正视问题,哪怕她得不到真话,也比这样自己胡思乱想来得强。 就这样,辛念一直保持着登录状态,随即就在电视上看剧。 只是她看得并不投入,剧本身也不够吸引人,总是看几分钟就看向笔记本。 晚上辛念没吃饭,就从冰箱里翻出两块萨其马,泡了杯红茶。 差不多临近九点时,辛念从洗手间出来,扫了一眼笔记本,忽然发现原本登录的账号被顶下去了。 辛念心里快跳两拍,坐下来耐着性子等,又过了五分钟,她再次登录账号。 果然,后台出现了新的状态发布,同样仅自己可见。 内容是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还附加一句:“会有车来接你。” 辛念关掉笔记本,再看时间,就快到了。 她拿起手机,想了想,又找出录音笔,点开录音,随即走向电梯。 辛念裹着居家款的毛外套,脸上戴着口罩,脚上踩着休闲帆布鞋,乍一看就像是去附近超市买东西的模样。 一路走出小区,和大门口的保安若无其事地打了招呼,很快来到小区外第一个转角。 辛念就站在路灯下,不到三分钟,一辆车缓慢停靠在跟前。 自动门开了。 辛念直接上车。 车里只有司机,他们全程没有交谈,司机也只是从后照镜扫了辛念一眼。 辛念看着窗外,手里攥着手机,无论是表情还是心情都紧绷着。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子来到上次的别墅区。 黎湘的别墅在最里面,这里来往的人少,且足够隐秘,虽然登记在她名下,她却很少来,每次来也不会坐公司的车。 外界媒体所熟悉的是她的另一栋公寓,一户一层,就在市中心。 车子开进车库,辛念下车,并没有左右张望,而是直接打开连接主屋的门。 别墅里有点冷清,平时只有负责打扫的阿姨,这会儿已经下班了。 客厅只点了一盏小灯,大部分家具摆设都隐藏在黑暗中,唯有沙发区照亮一角。 辛念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出来就坐在沙发上等。 几分钟后,楼梯那里传来脚步声。 黎湘身上还带了点水气,头发半干,她的皮肤透着粉白,天生带笑的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嘴唇微红。 无论是皮相、骨相还是身材,她都属于上天的杰作。 “终于忍不住找我了。” 这是黎湘下楼后的第一句话,她坐在辛念对面,微笑着,仿佛在问——撑不住了吧。 辛念安静地审视黎湘脸上的得意、笃定,以及藏在那笑容下的冷漠、愤怒。 她们是熟悉的,熟悉到能一眼看透对方的深意。 但这些年,她们越发陌生,越走越远。 “我有几个问题要证实。”辛念终于开口。 黎湘依然在笑:“好啊,那就和以前一样,一人一个,公平合理。” 辛念点头:“许炜和公司都是你安排的?他那么照顾我,是你的授意。” 黎湘没有否认:“要不是我,你在工作上根本不会有那么高的自由度。你做事有多出格,你自己知道的,哪家公司受得了,能让你这么玩。” 是啊,如今回想起来,她一次又一次的向公司提供黎湘的猛料,但公司从未提醒或约束她的言行。 当然,公司是靠着那些东西赚了不少封口费,可这件事是存在风险的,没有人能长期处于被威胁的状态还能无动于衷,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黎湘这些年跟媒体公司和狗仔“买”了不少自己的秘密,可她不会容忍任何一家将她视为长期提款机,她有的是办法从根上解决问题。 辛念也不是没想过,黎湘对她前公司为何那样“宽容”,难道是因为她们互相掣肘,她知道黎湘最大的秘密? 黎湘声音很轻:“坦白说,许炜只是个小角色,连你前公司老板都是我的人。” 这一点辛念已经不意外了。 这几年,前公司爆了不少圈内的料,但对黎湘却“手下留情”。 她此前还以为这都是黎湘付出了金钱代价,原来是一场戏。 黎湘再次开口:“该我问你了,为什么要针对我?” 辛念:“你应该知道。” 黎湘:“我要听你亲口说。” 辛念也露出笑容,带着刺:“没有人愿意在别人的威胁下生活,我受够了你那套物竞天择的论调,你现在越来越像靳寻。” 黎湘接道:“我是威胁你,可你也得到好处了。你是帮我不少忙,我也没有亏待过你,这场交易很公平啊。至于靳寻,要不是当年你让我去找他,咱们会有今天么?要不是我这些年的努力,你们会有好日子过么?你现在居然反咬我一口。” 辛念深吸一口:“我只想从头来过,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黎湘果断道:“不可能。” 亮起的小灯照亮两人的半张脸,另外半张隐藏在黑暗中,五官的起伏也在脸上透出阴影,令她们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黎湘:“当年的事是一起做的,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后果,你们休想脱身。” 辛念:“那你想怎么样?我妈已经去世了,你还要怎么威胁我。” 黎湘轻笑:“不是还有个男朋友么?” 辛念心口骤然收缩,但她咬着牙关,没有露出分毫破绽:“你说闻铮,随你便。男人到处都是。” “哦,变化很大嘛。那就随我处置了。”黎湘笑着起身。 “下黑手你的确很有一套。”辛念快速接道:“就像你对付赵正翀一样。” 黎湘站住,因为角度的变化,光影的照射令她显出几分阴狠:“随你信不信,赵正翀根本没资格威胁我,我也不会为了这种人浪费精力。” 虽然黎湘的语气很轻飘,这话确有几分道理。 这也是辛念这几天的疑惑,她了解黎湘,就算如今面目全非,她也明白黎湘骨子里的骄傲,赵正翀的确不够级别,分量也差得远。以黎湘今时今日的地位人脉,有的是人愿意为她扫清障碍,确实不用她自己伤脑筋。 辛念想了想,这样说道:“赵正翀遇害之前正在调查你,他女朋友是江秋。” 黎湘叹了口气,又坐下来:“原来这才是你找我的目的。你说的事我知道,江秋已经不再为我工作了,这件事跟我无关。” “我不是完全无关。”辛念接道:“江秋和许炜有一腿。” 黎湘一顿,眉宇间浮现出一点惊讶,但很快就消失。 就是这细微的表情,令辛念意识到,黎湘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但除了惊讶,在刚才那个瞬间,黎湘似乎还联想到其它什么。 辛念追问:“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黎湘却升起防备:“你怎么知道赵正翀在查我?你那个做私家侦探的男朋友说的?” 辛念面不改色地摇头:“我和他好歹共事过,是被我偶然发现的。而且我刚离职,他就去拷贝我电脑里的照片,之后他就遇害了。幸好那里面不只有你的照片,还有圈内其他人的,警方现在正在逐一排查。对了,他们找过你没有?” 黎湘:“是工作人员接待的。我那天几天行程很紧,没有接触过赵正翀,怎么都怀疑不到我头上。” “你确定?”辛念反问,随即从手机里点开那段录音,放给她听。 黎湘果然神色有异。 辛念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呵,要不是赵正翀喝多了说漏嘴,我都不敢相信原来他知道你这么多事。赵正翀接触过你,而且不止一次——他是不是勒索过你?但我猜应该不是用你身份这件事做文章,他胆子还没这么大,应该会先从其他事情入手,比如你代言的那个牛奶品牌的老板,他和心田的两个小艺人在英国那一出,就是你牵的线。听说这笔封口费,足以让赵正翀将房贷还清。但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害了。你说如果这件事让警方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到时候可就不只是找你的工作人员了。” 高明的谎言是七分真三分假。 辛念说得就跟真的一样,而黎湘也渐渐相信了,因为这里面的关键点都是真的,辛念说谎的部分并没有改变事情的走向,却恰到好处的掩饰了周淮的存在。 一阵沉默。 两个女人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就像几年前辛念跟黎湘摊牌,第一次提到要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黎湘表情缓和之后才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赵正翀的死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授意。如果因为这件事我被警方找麻烦,影响我的事业、生活,令我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到那时候……你可不要怪我。” …… Chapter 14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14 余钺连着两周周六值班,被队长强制放假。 但即便是放假,脑子也停不下来,加上现在手里多了个赵正翀的命案,余钺整个上午都在梳理细节。 中午,门铃第一次响起,是外卖。 余钺买了三个菜两份饭,又去厨房煮了一锅汤。 半个小时后,门铃再次响起。 余钺去开门,来人正是周淮。 两人照面,相视一笑。 余钺让出门口:“进来吧。” 周淮进门后环顾一周,余钺住的地方面积不大,只有一室一小厅,家具不多,但还算干净。 周淮问:“怎么一个人住?你女朋友呢?” 余钺将饭菜从袋子里拿出来,又去盛汤:“她需要自己的空间,我忙起来也顾不上她。” 周淮洗了手,来帮余钺。 余钺又找出几罐啤酒:“这两天不用值班,喝点?” 周淮笑着坐下:“最多一罐,我晚上还有事。” 两人碰了下杯,余钺一时有些感慨:“要不是听狱侦科的同事透露,我还不知道你出来这么久了。听说你还在里面立了几次功。” 周淮只“嗯”了一声,没有多提的意思。 余钺打量着周淮,身为刑警,打从周淮一进门,他就嗅到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味道”,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有案底前科。 余钺又问:“这几年在做什么,来春城多久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周淮没有直接回答,放下筷子,从刚脱下来放在一边的外套内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口袋,放在余钺面前。 余钺扫了眼,边问“是什么”边打开,脸色逐渐从轻松变为严肃,又浮现出疑惑。 那是一叠照片,而且都是围绕着赵正翀的生活拍摄的。 周淮:“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刚好赵正翀是我的委托人。我想这些照片应该能帮上你们。我知道你们有举报有偿的制度,钱就不用给了,我不想太高调。” 余钺沉默半晌,消化着周淮透露的信息,再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却和赵正翀无关:“你做这行,是因为……周叔叔?” 最后三个字,余钺有一瞬间的迟疑。 周淮坐牢期间,余钺去看过他,后来调来春城,忙起来不方便去,也会托曾在林新一起读高中的同学帮忙探望。 余钺和周淮高中时关系很铁,周家的事余钺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周淮父亲的无故失踪,是他心里的一块病。 在那之前,周淮父母就已经离婚,姐姐跟着生母,周淮则跟着父亲。 周淮垂下眼,声音很低:“他已经失踪十二年了。五年前,我姐去法院申请宣告死亡,但我还是觉得,就算是死也得有个去处,尸骨总得找到。只有找到尸骨,才能证实死因,总不能一个‘下落不明’就了事了。” 周淮是个执着的人,既细心又有耐心,无论是少年时看上去的意气风发,还是现在表现出来的低调内敛,这都是表现,他骨子里一直没变。 余钺知道站在外人的角度没有立场劝他宽心,便没再多问,只在心里叹了一声,随即翻看照片。 其中几张拍到的都是赵正翀的女朋友江秋,有她去商场购物的照片,还有她出入高档美容、美发,甚至是轻医美机构的照片。 除此之外,还有许炜和赵正翀前同事辛念的。 余钺看了一圈,问:“跟拍期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如果换一个普通人,余钺的问题需要更有针对性,还要多次引导,但周淮不同,周淮既然帮过狱侦科立功,又做私家侦探,他对“蛛丝马迹”的敏锐度绝不亚于警察。 周淮笑道:“我今天就要跟你聊这事儿,也算是协助警方调查。” 周淮将一个地址发给余钺:“这栋房子登记在江秋母亲名下,但她母亲不在这里住,江秋经常回去。她在美容、美发和医美机构登记的名字都是她母亲的,前后储值超过二十万。” 余钺很快联想到江秋的收入来源,她只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普通职员,月工资不到一万,之前警员询问她时,她还提到是因为赵正翀乱买手办,他们供不起房,这才迟迟没有结婚。 赵正翀生前住的房子,也的确如江秋所说,房贷还在还。 再看这些照片,余钺对奢侈品的了解虽然不够深入,却也认识一二线的品牌,衣服他未必看得出来价值,但照片里江秋拿的包价值几位数他是知道的。 能将二十万砸在美容美发上,应该不会用假包。 赵正翀命案之后,他们粗略了解过江秋的经济来源,因为江秋目前还没有列为嫌疑人,不便深入调查,她的经济状况比较一般,和她的口述尚算吻合。 如果周淮所述是真,那么下一步,他们很有必要查一查江秋和母亲的资产来源——赵正翀因钱财纠纷而遇害,这也是他们一直认定的调查方向。 余钺问:“赵正翀有没有跟你提过江秋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还有,他为什么要调查自己的女朋友?” 周淮说:“他说的不够详细,也不会告诉我实情,但他有两句话我印象很深,一句是‘凭什么风险都让老子来担,她却跟奸夫逍遥快活,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一句‘要是有一天我出什么事,你记得帮我举报他俩’。” 说到“奸夫”时,余钺刚好翻到许炜的照片,这里面有许炜出入公司的抓拍,也有他假期陪伴妻儿的合照,以及他和江秋一前一后进出小区的照片。 按照周淮的转述,赵正翀对江秋以及许炜的关系非常介意,这当然在情理之中,许炜不仅是他的上司,还给他戴绿帽子。 但以赵正翀的性格,他最介意的点恐怕还在“钱”上。 余钺问:“这两句话他是什么跟你说的?” 周淮回道:“就出事前几天,我们见过一面,他答应支付尾款,然后就失联了。” 余钺没说话,只在心里将警方现在调查到的线索,和周淮提供的照片证据联系到一起。 赵正翀应该知道江秋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而且他还是参与者。 他因为不想在自己的账户中留下大笔钱款的出入账证据,就用江秋母亲的账户,这说明他们之间曾经互相信任,或是江秋说服了赵正翀,毕竟二人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阶段。 后来出于某些原因,两人没有结婚,按照江秋的说法是赵正翀不定性,存款都拿去买手办了,可现在看来,是江秋在撒谎。 江秋将汇入母亲账户的钱用于自己的消费享乐,还和许炜发展出不伦关系。 这件事被赵正翀察觉之后,就找私家侦探调查,希望进一步获得证据,向两人反击。 但就在这时,赵正翀遇害了。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现在有两个调查方向,同样都和钱有关:一个是那些不明收入的来源——赵正翀在勒索谁;另一个则是钱的去处——江秋和许炜。 思路走到这里,余钺定了会儿神,随即又拿出下面抓拍辛念的照片:“她是赵正翀的前同事,我们怀疑她知道一些事。她已经离职了,就在赵正翀遇害前几天。” “我知道,我认识她。”周淮笑着坦白,“应该说是因为认识她男朋友,以及赵正翀的委托名单上也包括她,这才认识。” 余钺又问:“那你有没有特别发现?” 周淮只说:“我只知道她也在挖赵正翀遇害的真相,她现在上班的公司是宇盛传媒,前几天的报道就是她那个部门发出来的。” 余钺没接话,只是顺着周淮的描述梳理思路。 在他们的调查过程中,辛念从没有上过嫌疑人名单,尤其是当他们将赵正翀命案的起因定性为钱财纠纷之后。 如今周淮的话就等于进一步证实了猜测。 赵正翀需要钱,不止是为了挽回自己的“损失”,为了支付给私家侦探和用来买手办,还房贷,还有点报复心理。 他在江秋那里损失了很多钱,要不回来,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 辛念之所以会成为赵正翀的针对目标,这也不难理解,他们是同事,辛念入行晚,却比他挣得多,而且更得公司器重,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辛念很容易就会成为赵正翀的眼中钉。 赵正翀虽然经常收辛念给的“礼物”,也在工作上稍稍放水,但这并不能平衡他因“钱”而逐渐扭曲的心态。 说是仇富还不至于,但多少有点迁怒。 余钺处理过一些故意伤人案,动机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谁都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评价两句。 其中一件就是伤人者控诉受害者,说受害者多次对他进行精神上的打压、羞辱,还很喜欢炫耀,尤其是在他为了几千块的房租、生活费和过年费四处奔走时,受害者还不痛不痒地告诉他,他有一小笔理财到期了,可以取出一万块钱用来过个好年。 按理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然而受害者取出来的一万块,却令急于发泄的伤人者有了一个明确的仇视目标。 这就很像赵正翀遇害之前的心态,眼见辛念随手就能买个手办送给他,并不心疼,也不在乎那点小钱,他是喜欢却又不平。 他甚至会想,辛念之所以有这么多闲钱,还不是因为他屡次放水么? 在他最缺钱,还被女朋友和上司戴绿帽子的时候,辛念竟然还在他面前炫富。 所以他连辛念一起查,他知道她也不干净,干这行的都有秘密。 凡事皆有代价,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秘密、名誉买单。 …… …… 午饭后,周淮率先离开,余钺一个人在厨房收拾。 刚打包好准备扔掉的垃圾,大门那里传来一阵声响。 门开了,余钺走出去,和进来的年轻女人对上。 余钺一怔,遂笑了,边擦手边问:“怎么突然过来了,吃饭了么?” 来人正是他女朋友。 女人将手上的餐盒放下,说:“哎,我知道你喜欢吃这家的肉饼,特意排队去买的,现在才过来。本来想发微信给你,但我一直在想剧情,忘记了……对了,这个时间你是不是都吃过了?” 余钺说:“嗯,中午来了个老同学,我们一起吃的,还喝了点。你呢?” 女人摇头,刚要开口,肚子就发出一阵“咕噜”声。 两人一起笑了。 余钺又回身进厨房:“锅里还有汤,我给你热热,肉饼趁热吃了。” 女人应了一声。 几分钟后,余钺端着一碗热汤出来,餐桌前却不见女人。 装肉饼的盒子原封不动的待在袋子里。 余钺放下碗,进屋里一看,他的单人床旁边有个小型书架,女人正坐在书架前的小凳子上,低着头,膝盖上放了本《侦查心理学》。 她看得仔细,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而书架上的书,有的是余钺以前的课本,有的是课外读物,还有一些是做刑警后买来打发时间的,全都和刑侦有关。 直到余钺凑到跟前,似乎要吓她,女人忽然来了句:“我知道你在后面。” 余钺轻笑:“耳朵真好使。” “那是,多细微的声音我都听得到。” 女人起身,又从书架上取下两本书,一本《刑事科学技术》,一本《法医精神病学》,随即说:“这三本借我看看,下个月还你。” 余钺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是准备开新文,还是为了现在这篇?” 女人:“两者并不冲突呀,现在的需要,下一本更需要。啊,都这个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码字了。” 话落,女人越过余钺朝门口走。 余钺跟上去说:“我这里也有电脑,你先把饭吃了,下午就在这里写吧。” 女人变换鞋边说:“不行,我一定要用自己的电脑,要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才写的下去,换一个环境我会没有安全感,入不了戏的……” 余钺叹了声,趁女人还没走,将她拉住:“那以后住在一起怎么办?” 女人贴近他怀里,笑道:“到时候我会慢慢适应呀,但现在我要赶紧回去了,我答应了读者晚上更新的。” 余钺本想利用假期和女朋友看场电影,但现在看来计划失败。 自由职业比他还要忙,更新是第一大事。 女人正要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道缝,她又回过身,神色古怪地说:“差点忘记问了,你说,人的恶意能有多大呢?会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人命?” 她问得没头没脑,但余钺已经习惯了,她一定是想到某个角色或某个剧情,以前他们还没谈恋爱时,她就时不时这样提问。 余钺说:“这种事分人分性格分情况,的确有人会因为别人眼中不至于的小事而要人命。” 女人举例:“如果一个人压抑了十年八年,他已经PTSD甚至是心理变态了,他需要一个发泄口,而这个时候有人不小心刺激到他。事情虽然不大,但刚好成了发泄目标。” 余钺接道:“嗯,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肾上腺素会激增,有些人需要发泄干净才会恢复清醒。” 女人:“嗯……不过似乎越是熟悉的人,越容易发生矛盾吧。如果是熟人,彼此知道对方很多秘密,也有机会背叛,好像很多命案都是这样发生的。” 余钺笑了:“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我只是要跟你讨论一下嘛。”女人说:“好了,我真要走了,拜拜!” 女人撂下话,快速开门走了。 外面的风涌进来,合着小厅里肉饼的香气。 …… Chapter 15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15 清晨,辛念就像往常一样开车上班。 她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心里却在天翻地覆。 许炜是黎湘的人,而宇盛是许炜介绍的工作。 她换了个工作,根本是换汤不换药。 但换个角度说,她也算“死个明白”,过去所有的疑问也终于有了解答: 为什么前公司给她的待遇这么高,差不多已经是亲闺女的待遇了。 为什么许炜对她这么好,离职后还不忘介绍工作。 为什么赵正翀对她有诸多意见,后来又突然消停。 她那时候还以为是小礼物施展了“魔法”,赵正翀眼皮子浅,为几个手办,就连B组利益都不顾了。 所有“为什么”都有同一个解释:黎湘。 许炜和江秋有一腿。 赵正翀在敲诈勒索黎湘。 赵正翀要报复许炜、江秋,又将黎湘视为提款机。 而且出于某些原因,赵正翀还要连她一起调查。 辛念在办公桌前坐定,双眼发直。 前几年她帮黎湘处理过一些圈内麻烦,还顺手搞砸针对黎湘的对家。 黎湘是有实力,也有靳寻在背后支撑,但这些基本配置,同级别的明星艺人也都有,资源就这么多,饼就那么大,这条路并不容易走。 当然,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她只负责幕后,前面都是黎湘的助手或手下人在做事,还有一些收买的媒体。 江秋也在其中。 或许是江秋将这里面的猫腻告诉了赵正翀? 赵正翀又见到她在公司如何得势,甚至很早就发现公司和黎湘的关系,以及黎湘授意让公司对她额外照顾。 思路走到这里,辛念的手机响了。 是麦克的微信:“姐,听说你去宇盛了?” 辛念:“就这几天的事,有什么能帮你的?” 麦克忙说:“这话说的!上回你帮了我们家雨欣一个大忙,我说过要报答你的,这不就给你送独家来了~” 麦克很快把消息甩过来,是圈内某已婚女艺人和新人鲜肉劈腿的内幕,但麦克只是提供男方的名字,并没有照片。 言下之意,实据要宇盛自己去查。 辛念如此回道:“如果我没记错,她也在这次奖项的入围名单。怎么,对你们家王雨欣这么没信心,又拿我当枪使?” 辛念一语道破麦克的动机。 虽然隋月因为丑闻闹得名声尽毁,但入围名单的其他几人依然不可小觑。 麦克发了两条语音解释,辛念还来不及听,办公室的门敲响了。 来人是林修生,他还送了一期跟拍材料。 辛念没有再理会麦克,接过来快速看了眼,然而都不够爆点,能引起多大反响是可以预估的。 新闻就像是爽剧,要频繁的,不间断的抛出吸引眼球的元素,直击受众的爽点,恨不得把所有私人时间都花在吃他人的瓜上面。 成也炒作败也炒作,不管是夸的还是骂的,流量艺人都是这样起家的。 同样,炒作需要立人设,炒作过头迟早人设崩塌。 辛念放下材料,扫了林修生一眼,问的却是题外话:“林哥,xxx的料你知道多少?” 她指的正是麦克刚才提到的女艺人。 林修生:“听说过一些,但拍到的东西不够分量,所以也就……” 辛念继续提示:“听说她最近跟一起录节目的小鲜肉打得火热,你找人去跟跟看。” “不会吧,差了十几岁啊,真的假的?!”尽管这样说,林修生仍面露喜色,更加明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道理,“行,就交给我!” 林修生前脚离开,郑山后脚就来了。 郑山汇报的是赵正翀案件的走访,已经赵正翀的社会关系搞清楚。 可惜到这里无法再往前推进,连警方都还在调查当中,他们做媒体的掌握资料有限,只能等待。 但郑山也说,根据经验,这样的案子一个星期左右就该出物证和法医的鉴定报告,等报告出来,警方下一步行动一定会更明确。 辛念不由得笑问:“你该不是打算跟拍警方的行踪吧?” 郑山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这种事在过去也不是没干过,社会新闻记者一定要和警方搞好关系,这样有些案件就能获取跟拍权,甚至高调报道。 如若不然,就只能偷偷来。 辛念说:“你知道规矩和尺度的,万一出了纰漏……” 郑山立刻接话:“保证不连累公司。” 辛念又是一笑:“也不能把所有力气花在这里,抽可靠的人手,去跟江秋。” 郑山愣住了。 直到辛念指了指他刚递过来的材料:“不是你这里提到的么,赵正翀的女朋友。” 郑山疑惑道:“为什么要跟她?” 辛念只说:“你也知道恶性案件里熟人作案的几率有多高,这其中真凶是枕边人的比例有多大,我相信警察也会将江秋视为调查对象,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头绪,不如先从她入手。” 郑山点了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因为这个?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辛念:“只是听说,赵正翀和女朋友原本是要结婚的,我都已经想好包多少红包了,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赵正翀不再念叨结婚的事,但他们的关系还维持着,似乎并没有感情破裂。” 郑山顺着这点信息开始琢磨:“如果不是感情破裂,为什么突然不结婚?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辛念顺着说:“是啊,有什么是比感情债更难理清呢?” 郑山:“害,多半是钱和情扯不清楚,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糊涂账,计较谁付出的更多,谁更狼心狗肺,然后用感情和金钱上的付出反复论证,证明是对方先对不起自己。” 讨论了几分钟,郑山离开。 辛念的笑容缓慢落下。 她将办公椅转了个方向,看向旁边的落地窗。 赵正翀的命案一定要找出真相。 警方要找凶手,而她要的是背后的故事和动机。 赵正翀到底知道什么,会连命都丢掉了? 许炜和江秋又知道多少,是她曾经帮黎湘谋划事业,铲除障碍那些勾当,还是更早以前,她们一起做下的事。 …… 中午,《她有罪》更新了。 辛念登录平台,很快看到最新章节。 今天的内容很有意思,有一半在将犯罪心理,另一半则在讲犯罪动机。 下面有读者留言问,犯罪心理和犯罪动机不是一回事吗? 绝望的羔羊回答:“不一样哦,我的理解是,犯罪心理是一个持续存在的心理活动,就像是流水,而犯罪动机就是在某个时刻,被激发出来的浪花,而且犯罪动机需要一个针对目标。” 而在这章里还提到一个小案子,被害人从没有表现出对凶手的恶意,但凶手在被逮捕之后,却对警方说,被害人一直在对他进行精神“伤害”,他只是忍无可忍,适时反击罢了。 留言区有人评论说:“这种人就是心理变态,自己心存恶意,就看谁都是坏人,一点小事都能跳脚。” 还有人说:“就是一个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 下面有人回:“生活里很多事解释不清,耐心解释,人家就说你是掩饰、狡辩,越给脸越来劲儿。” 再往下,是绝望的羔羊的回复:“是不是误会不重要,心存恶意的人他们的唯一动机就是‘针对’,所有控诉都是借口,只是为了让自己做的事变得合理。这些人负面情绪积攒多了需要发泄,如果这时候有人不小心刺激到他的点,不管是生活里的熟人还是网络上的陌生人,都会被他视为是对他的‘伤害’,这个人就会成为针对目标。” 下面有人回:“现在网上神经病太多了,就莫名其妙攻击、诅咒,负能量爆棚,他们生活是有多不顺啊!” 还有人回:“害,都是键盘上的勇士,生活里的怂包,见不得他人好,别人过得幸福就是对他们的伤害。” 而辛念只盯着“动机”二字。 既然凡事皆有动机,那么赵正翀的动机又是什么? 命案一般都是围绕着情、财、仇,这是原始动机。 当然还有一些包裹在原始动机之外的情绪,发自人性的本能,比如嫉妒、自卑、怨恨、愤怒…… 她怎么都想不到,过去和她共用一间办公室,被她频频忽视的赵正翀,会在他死后,成为她极力想挖掘的故事主角。 这一刻的辛念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跟他拉近一点关系,而不是仅止于送手办那点来往。 Chapter 16 辛念的自白 Chapter 16 不到一周的时间,赵正翀命案有了突破性进展。 刑技和法医给出结论,证实在赵正翀身上找到的皮屑,不只有赵正翀女友江秋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 在警方对许炜采样之后,将犯罪嫌疑锁定在许炜和江秋身上。 宇盛传媒社会组一直在跟踪调查,并获得警方准许,实时报道。 至于赵正翀娱记的身份,以及生前跟拍圈内某当红明星的种种猜测,其他媒体公司仍在捕风捉影。 也不知江秋的身份是怎么漏出去的,很快有人将她人肉出来,还查到她曾经在黎湘所属的娱乐公司华胜做过助理。 一时间,华胜和黎湘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距离黎湘官宣进组拍《她有罪》还不到一天。 黎湘在剧组接受几家媒体的采访,表示自己的惊讶和对这件事的惋惜,没想到犯罪嫌疑人之一会是以前的同事。 如果警方需要她的协助,她一定会积极配合。 随即话题一转,有媒体问起黎湘这次进组拍戏的情况。 黎湘笑道:“很刺激,也很兴奋,是我没有接触过的题材。同名小说正在网上连载,大家感兴趣可以先去一饱眼福。不过我要申明,剧版和小说版剧情有出入,你们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 …… 另一边,辛念正在等待警方传唤。 但余钺只是来问过一次,许炜有没有联系她。 辛念这才知道,许炜和江秋跑路了。 直到一天后的傍晚,辛念忽然接到一通匿名电话。 电话传来许炜的声音:“咱们见面聊一聊吧,这是最后一次。”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许炜还没有被抓获,许炜居然在这个时候联系她。 那江秋呢? 辛念问:“有什么可聊的,你就不怕我报警?” “你不敢。”许炜的声音十分冷静,似乎还透出一点恳求的意思,“只聊几分钟,见个面,我不会动你,只是要给你一点东西,然后我就会去自首。” 辛念思考再三,种种过往和因由略过脑海。 是,她的确不敢。 辛念回道:“时间、地点。” …… 辛念来到指定地点,就在春城市郊的农场附近。 这里有一片农家乐,道路修建的很有迷惑性,而且又是天黑,若非有许炜指路,她怕是要找上许久。 许炜胡子拉碴,满脸疲倦,衣服也像是几天没有换洗过,整个人散发着大势已去的气息。 这里只有他,一屋子烟味儿,不见江秋。 辛念站在门口环顾一圈,直到许炜说:“把门关上。你要是不放心,就给你认识的人发个定位。” 辛念进门后找了张相对干净的椅子坐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部门同事从警方那边打听到一点眉目,你这个案子大概率会定性为故意伤人,你没有杀害赵正翀的主观意图,一切都是意外,解释清楚就好。如果你去自首,刑期应该不会太久,你是聪明人,这个时候你不会对我不利。”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没表面看着那么简单。”许炜似乎浮现出一点笑意,还有些苦涩,“赵正翀的死的确是场意外,他错就错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以后还故作聪明,自以为能把所有人都玩进去,当别人都是傻子。” 辛念听得一知半解:“他知道什么?” 许炜却摇头:“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么。” 辛念:“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江秋告诉你的?” 许炜垂下眼,深深吸了口气才说:“江秋只跟我哭诉,说这次要被赵正翀害死了,她说自己是无辜的,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也不知道赵正翀是从什么渠道发现的,还问是不是我知道什么,不小心说漏嘴……” 辛念越听越糊涂,如果许炜的话不假,那么许炜和江秋就只是整件事情里边缘化的小人物,他们所知有限,也知道要自保,没想到赵正翀却跳出来吓了所有人一跳。 那么,赵正翀的消息是来自周淮么? 只听许炜说:“你刚来公司,我就收到指示让我多关照你。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家里有背景,直到江秋跟我说,你是黎湘身边曾经最重要的人,还说要想抱她的大腿,就把你照顾好。” 辛念没接话。 许炜又往下回忆,一会儿提到她针对黎湘那些事,一会儿又提到她在公司的为人,包括给赵正翀小礼物。 站在许炜的角度,这样的部门关系发展很顺畅,没难度,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按理说不该走到今天这地步——半个月前还是上下通达的部门领导,如今已经是丧家之犬。 辛念不耐烦地将他打断:“赵正翀到底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发生冲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要给我什么东西?你叫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吧。或者你把江秋叫出来,让她告诉我。” 许炜明显一噎,仿佛有口气卡住了。 半晌,他才喃喃道:“你不会再见到她了,警方也不会找到她。” “什么意思?”辛念瞬间头皮发麻,同时想到好几种可能性。 许炜抬眼,他眼下的青黑有些瘆人:“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只知道有人以为是她跟赵正翀胡言乱语……其实她是被连累了。那天,我们失手杀了赵正翀,有人帮我们伪造现场,清理痕迹,我们以为这样就能过关,没想到还是走到这步。我们是被人算计了,根本就没有人要保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谁还管我们的死活。” 许炜的话断断续续,既没有点名“有人”是谁,也没有明确指向黎湘,辛念的心里的猜测也在摇摆。 她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也相信到这一刻,许炜说真话的成分更高。 辛念试探道:“你自首以后,这些话可以跟警方说。而且你既然打算自首了,为什么还要躲在这里?” 许炜倏地笑了,听上去已经离疯不远。 他又一次看向辛念,眼睛里的红血丝几乎要爆出来:“你家里人都走了,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我还有妻子、孩子,父母。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呢?” 随即他抹了把脸,又开始陈述“事实”:“总之这件事我会一个人担下来,事实就是,我跟赵正翀就是因为江秋才发生冲突,是我下手太重,不慎将他杀死。事发之后,江秋跑了,我心里有愧,决定自首。这件事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是我走错了这一步,令家庭、事业毁于一旦。” 话落,许炜起身,走向一张桌子。 桌上有个男士手包,他从里面拿出一枚优盘,递给辛念。 辛念起身接过,刚要问,就听许炜说:“加密了,我打不开。是江秋留下的,说要是出什么意外,就把东西给你。” 江秋? 辛念攥紧优盘,迟疑道:“我和她没什么交情。” 许炜:“反正东西已经给了,其他事跟我无关。” 辛念:“就因为这个优盘,你躲到这里?如果你不想牵扯太深,可以将它处理掉,为什么要告诉我?” 许炜安静了几秒:“江秋说,要是我觉得不甘心,就把东西给你,或许整件事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或许那些我们惹不起的人,有一天也会为此付出代价,否则这世道就太不公平了。” 辛念没接这茬儿,只将优盘放进兜里:“还有没有告诉我的?” 许炜摇头。 临出门前,辛念又回头看了许炜一眼。 他就立在原地,顶上的灯光洒下来,落在他头顶和肩膀,有半个身体笼罩在阴影中,看上去很诡异,周身都是死气,像是鬼魂。 辛念一路踩着石子路出去,她的车停在后面小路的暗角。 她心里一阵阵发凉,脚下不由得加快速度,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又在逃离什么。 差不多走了一分多钟,就快要走到了,这时从大路那边投射过来两束光。 辛念下意识弯腰,将自己猫起来。 再回头一看,那辆车直接停在许炜所在的农家院门口。 车上跳下来几道黑影,看身形都是男人。 辛念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藏在黑暗中,直勾勾盯着光源。 这里是郊外,本来就安静。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有些声响也传进辛念耳中。 她听到许炜的叫声,但很快就断了。 待那几道黑影再出来时,他们还抬着一个袋子。 那袋子的尺寸,刚好可以装一个人。 袋子被扔上车,车很快开走。 不知过了多久,辛念依然蹲在原位,她手脚不仅凉,而且麻。 她想到许炜刚才的话,尤其是那句:“你不会再见到她了,警方也不会找到她。” 然后,她又想到十二年前,那个雨夜。 黎湘去了靳寻在市郊的别墅,第二天才回来。 她说后面的事,会有人帮忙处理,会干干净净。 她们庆幸着,以为过了那道坎儿,自此就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而那是她们过去一直盼望的事。 黎湘却说:“这是一笔交易,它才刚开始。” 她们问,交易的是什么,她们拿不出任何筹码。 黎湘不知道想到什么,仿佛丢了魂,声音极轻:“让自己变得有利用价值,还有……永远都不要背叛。” …… …… 不知过了多久,小路另一头传来声响。 辛念回头,看到远处有一道光束在晃动。 有人。 辛念下意识去摸向四周地面,找到一块石头,还抓了一把土。 她撑着地起身,脚已经麻了,她走不快,也不敢太大声。 直到好不容易跑回车里,便一路往市区的方向开。 然而驶离郊区不久,她就从后照镜看到后面跟了一辆车。 她没看清,脚下踩实油门。 深夜,车上没有几辆车。 辛念不敢直接回家,脑子很乱,在城里转了两圈,终于将那辆车甩掉。 她不知道跟她的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车牌号是否已经被记下来,她顾不了那么多,等开到小区附近,又兜了两圈,这才渐渐定下神。 就在这时,她又看到那辆车,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就跟在后面。 这一次她看清了。 那是周淮的车。 没由来的,辛念松了口气,将车子在路边停靠了几分钟,一直盯着镜面。 周淮也停了,始终没有动作。 她这才想到,他很早就在跟许炜,应该是跟到了农家院,然后发现她。 既然如此,他应该也看到了那些人。 至于其他,她无暇细想。 辛念将车驶入小区地库,凭着最后一点体力进门。 客厅里亮着一盏灯。 辛念跪坐在门廊,背靠向大门。 “滴”的一声,门板合上。 没多久,屋里就传来脚步声。 辛念诧异地抬头,对上睡眼惺忪的闻铮。 闻铮见是辛念,立刻上前将她抱起:“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走,去医院!” 辛念握住他的手,感受他的体温。 闻铮被她手上的冰凉惊到,又去探她的额头。 辛念偎进他怀里,身体阵阵发颤。 闻铮一直在问她怎么了,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从哪里说。 他急得团团转,将她放到床上,用棉被将她裹起来,又去煮热水,又去拧热毛巾。 也不知过了多久,辛念生理上的症状逐渐好转,可因为情绪上的打击、后怕,她表现得过分安静。 辛念喝了热水,就听闻铮说,他之前拿了她的备用钥匙,打算今天溜进来给她做饭,没想到她这么晚才回来。 辛念并没有往心里去。 闻铮见她失魂落魄,又试图追问今晚的事。 辛念却忽然道:“咱们离开这里吧。” 闻铮愣了:“去哪里?” 辛念:“随便哪里。” 闻铮想了想,嘴里开始念叨:“可以倒是可以,但我得跟崎哥交代一声,不能说走就走。你……公司那里也要交接吧?不是,你到底你怎么了,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还是又是那个黎湘……” 辛念却只是摇头,眼睛渐渐红了。 闻铮见状立刻闭嘴,搂住她摇晃身体,一声声哄。 辛念没有流泪。 她只是急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在深感无能为力的时候,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逃避,是本能。 许久过去,辛念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念念,咱们结婚吧。” …… …… Chapter 1 黎湘的秘密 Chapter 1 《她有罪》拍摄现场—— 春天,清晨,微风。 天台的边缘,男绑匪正抓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 绑匪三十来岁,他很镇定,眼睛里却流露着疯狂。 女人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整个身子都在护栏外,只用一条细绳将手腕固定在栏杆上。 另一头,几名民警正在试图劝阻男人。 中间还有一位身着西装的男性心理咨询师,他是这次的谈判员。 黎湘身上穿戴着护具,走上前时谨慎且小心,跨出护栏,缓慢靠近女人。 直到绑匪作势要去拽细绳上的活结。 黎湘站住了,看向绑匪:“你说要跟我谈,谈什么?” 耳机里传来指示:“多跟他聊,尽量拖住时间,我们会想办法营救人质。” 绑匪:“往后退。” 黎湘手里还有一副护具,她的任务是说服绑匪,让她给女人质套上护具。 黎湘退了两步,一手抓紧护栏,神色同样的冷静:“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就算掉在安全气囊上也有可能丧命。如果我或人质出事,你的罪名会升级。” 绑匪看向远处的天,迎着风:“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但这套陈腔滥调说服不了我。” 黎湘盯着他,随即笑了,给原本冷静的神态注入了一丝诡异。 耳机里持续传来声音,让她不要刺激绑匪,按照流程办事。 黎湘直接关掉耳机,这样说道:“我知道你有病,不治之症。” 绑匪:“我没有。” 黎湘:“你有,心病。” 绑匪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化。 黎湘继续道:“事实就是,你没救了,你不甘心,你要找个人归咎责任,要拖别人一起下水,你能怪罪的人包括你的生母,可她已经死了,你就想到你的前妻。” 说话间,天台的另一端,两个男人正在争执。 “必须让她回来,她这样做不合规矩。” “绑匪指明要和她谈,现在只能配合。” “这一年她一个案子都没接过,她失忆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出事了我要负责任!” …… 这边,黎湘正说道:“你指名找我,应该知道我的背景——如果今天人质被你害死,我不会放过你。如果是我被你害死,我的家人会找你的前妻和孩子算账。如果你要拖他们下水,目的就快要达到了。” 绑匪的笑容越发古怪:“有点意思,继续说服我。” 黎湘想了想:“自取灭亡之前,要不要给你的孩子留点遗言,告诉他,你很爱他,或是告诫他,让他不要走你的老路。接下来,他的身份可能会被人挖出来,他要承受他人的指指点点,顶着父亲是杀人犯的压力长大。” 绑匪许久没有言语。 好一会儿,他才问:“如果你是我,如果是你走投无路了,你会怎么做?” 黎湘说:“我不是你,我只能站在我的角度告诉你,如果以我的身份、背景、人脉,都有这么一天……我会选择犯罪。” 绑匪眼底浮现出惊讶。 黎湘却很淡定:“我和你不一样,我犯罪,会有人替我善后。你呢?” 几秒的安静。 场外传来一声:“卡!” 原本眼神冷漠的黎湘,瞬间切换一副面孔,和善的笑,溢满温柔的酒窝。 “辛苦了,辛苦各位!” 她一边和周围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说着客气话,一边走向导演,在监视器旁边坐下。 导演夸了几句,黎湘谦虚回应。 你来我往,谁都没当真。 黎湘看了眼小片,跟导演讨论着调度和台词。 导演:“台词是有点文艺了,不够生活化,但这就是咱们要的效果,太接地气不符合咱们这部剧的气质啊。” 黎湘笑道:“还是不够嚼劲儿,少点感觉,还是让编剧再品品。” 导演没有坚持,很快叫来副导演,让副导演去和编剧沟通。 黎湘起身走向房车,一路笑着与人寒暄。 直到迈进车门,笑容消失。 黎湘坐下,将扣在桌上的镜子支起来。 镜子里映出一副精致且透着女性魅力的面孔,可她还是觉得不够,她对着镜子找脸的角度,嘴里喃喃着《她有罪》女主角的台词。 女主角王垚,她的原型人物名叫顾瑶,是个心理咨询师,曾出过严重车祸,失忆就是后遗症之一。 她一直在寻找记忆,在家人和枕边人勾勒出来的和乐融融的生活里当了一年的“傻白甜”,直到有个陌生男人冒出来,给她讲了故事的真实版本。 黎湘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留了这种证据,大家都跑不掉。” 这是女主角的台词,发生在一场与她有关的爆炸案之后。 然而黎湘的脑海中,此时闪现的却不是剧本中刻画的场景,而是一个雨夜。 大雨磅礴,雨声盖过了一切,也迷花了视线。 雨中的她,脸颊发麻,那是被打的。 膝盖磕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 她浑身都冷,脑子里空白一片,时不时跳出来的唯一念头就是——我不认命,绝不认。 黎湘轻轻眨了下眼,对着镜子露出一抹笑容,冷漠的,无动于衷的,却也是绝望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要碎掉。 她在笑,但眼神像在哭。 这是她为王垚这个角色设计的“面具”。 也是她在视镜之后,剧方认为最贴合王垚的模样。 在这之前,原作者“绝望的羔羊”曾发出过质疑:“黎湘不够冷艳啊,不管怎么转型,她还是属于甜系女演员,差了点六亲不认的味道。” 虽然原作者有参与选角的权力,但那票也不是很重要,毕竟版权已经售出,即便是“亲妈”也没有一票否决权。 然而片方却希望绝望的羔羊针对黎湘的形象,对王垚进行适当的微调,还在微信上拉了一个讨论组。 片方以为,绝望的羔羊当着黎湘的面,多少会留点余地。 没想到绝望的羔羊却直截了当道:“你给大众的荧幕形象太温柔善良了,很符合主流审美,形象完美,没有瑕疵。但王垚是有人格缺陷的,她性格里有疯狂的一面,走到绝境时她会选择犯罪。她认为犯罪并不可耻,无耻的是那些牵累无辜的人,这样的心理你能明白吗?” 末了,她甚至还开了一句玩笑:“要不你去试试犯罪吧,也许会更容易入戏呢?” 那天讨论组里的气氛异常诡异。 直到黎湘用类似的语气回答:“好啊,等我先去杀个人再来试镜。” 数日后,黎湘试镜。 制片人说,感觉遇到了活的王垚。 导演说,就冲这个角色塑造,这部剧稳了。 类似的夸奖,黎湘听过太多。 绝望的羔羊许久没有回应,到了晚上,她才忽然在讨论组说了一句:“你该不会真杀人了吧,还真挺像是个理智的疯子。” 回忆闪现到此,黎湘对着镜子嗤笑一声。 这时,房车的门开了,进来的是负责行程的助理杨隽。 杨隽是个细心的人,性格也比较稳,话少,也不怎么笑,时常被人评价高冷,难听一点的就说他脸臭。 但黎湘恰恰欣赏这点。 杨隽在黎湘对面坐下,说:“今天没有夜戏,陈总有个局问你去不去。明天原本安排独家采访,但因为赵正翀的案子,那家公司正在接受调查,现在还有另外三家在争取,我们认为宇盛最适合。华生奖那边又来邀请,虽然隋月的奖项黄了,还是希望你能以颁奖嘉宾的身份出席……” 杨隽一口气念了七八件事,黎湘掀起眼皮,只说:“访问和颁奖典礼都推掉,这个月的局我都不去。还有别的么?” 杨隽有一瞬间的迟疑,直到黎湘吐出两个字:“速度。” 杨隽这才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她面前。 黎湘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出,先是挑眉,随即轻笑。 那是几张照片,有赵正翀堵到她跟前的抓拍,也有那晚靳寻开车撞向安全岛,而她在一旁善后处理的镜头。 就听杨隽说:“许炜那边的数据都清理干净了,这些是有人送到片场的,要不要……” 最后几个字带了点试探。 黎湘看过来:“什么?” 杨隽说:“我想……她只是想要钱。” 黎湘却摇头:“这不是她的作风。” 她指的是就这样将照片送过来。 难道另有其人? 杨隽:“那……” 黎湘将他打断:“许炜和江秋还没找到?” 杨隽摇头:“警方也在通缉。” 黎湘单手撑着头,手指扒拉着照片,上挑的眼低垂着,眼光流转,神色游荡,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手纤长匀称却不露骨,指缝紧密不透光,指甲干干净净且修剪的只余下一道白边,指尖在照片上敲了两下,停住了。 抬眼间,她这样说:“不要去骚扰她。寄照片的人还会有后手,等这个人露面再说。” 杨隽:“好,明白。” 杨隽将照片收拾好,正准备走。 黎湘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她点开一看,只有一句:“晚上来接我。” 她回了个字:“嗯。” 随即对杨隽说:“晚上我要出去,给我找辆车。” Chapter 2 黎湘的秘密 Chapter 2 夜深了,黎湘独自外出。 她穿着很低调,头上压了一顶棒球帽,开着深色的大众汽车。 导航中有个定位,距离剧组不远。 车子比预计时间早到几分钟,停在一家会所的后门。 不一会儿,靳寻被一男一女搀扶出来。 黎湘按了下喇叭,车灯跟着闪烁。 靳寻被扶上车,搀扶他的男人来到副驾驶座。 女人就在后面照顾靳寻。 车开得很稳,一路不紧不慢。 不知过了多久,后座传来暧昧的语调,靳寻正在和照顾他的女人温言软语地调情。 他们说什么,前座听不到,只能从压低的嗓音中感受那一丝旖旎。 女人很主动,手在靳寻胸前摸索。 靳寻只是搂着她,低语回应。 黎湘瞥了眼后照镜,没有表情。 副驾驶座的男人更像是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只专心刷手机回信息。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入高级住宅区。 女人要下车了,却还依依不舍。 靳寻似乎在哄她,让她听话,让她乖乖的。 女人纠缠了几分钟终于下车,三步一回头地走向电梯。 黎湘看着女人的背影,却没有发动引擎。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女人是春城新贵王公子的情人。 她又看向后照镜,靳寻已经扯掉领带,扔在一旁,姿态仍是慵懒的,方才的颓废之态却已经消散,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过来,在镜子中和黎湘对上。 靳寻开口了:“来后面。” 黎湘下车坐进后座,副驾驶座的男人接替开车的工作。 车子驶上路。 靳寻的声音比刚才冷一些,还残留一点沙哑,那双桃花眼也是平静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 黎湘下意识侧首。 后座昏暗,只有外面透进来的灯光照亮一边,彼此的眼神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黎湘:“只是许炜因为感情纠纷闹了点小矛盾而错手杀人,没必要大惊小怪。也牵扯不到我头上。” 靳寻似乎扬了下唇角:“牵一发动全身,等麻烦真找上来就晚了。” 所以? 黎湘挑眉。 靳寻:“简州已经处理了。” 黎湘的余光扫向驾驶座,正在开车的男人名叫秦简州,他是靳家养大的孤儿,十岁起就跟着靳寻。 一直将自己当空气的秦简州,跟着说:“他们不会再出现了。” 黎湘收回视线,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不免一惊。 她没问人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秦简州做事一向干净,就像十二年前那件事的处理手法一样——死不见尸。 当然,站在靳寻的角度,这是秦简州应具备的办事能力,既然是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也是最熟悉靳寻脾气的人。 靳寻要的是永绝后患,秦简州从未让他失望。 黎湘垂下眼,低语:“又让你费心了。” 这话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秦简州直视前方,纹丝不动。 靳寻握住她的手,揉着她手指肚的软肉。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小动作,他今晚有点兴致。 黎湘没有回剧组,而是去了靳寻的别墅之一。 靳寻之前磕了点药,进门后先服用特别定制的缓解剂。 嗑药不是他自己的喜好,是有些场合推不掉,需要适当融入。 他还喝了点酒,都是王公子那个情人喂到嘴边的。 黎湘没有问靳寻为什么跟一个新贵的情人逢场作戏,总归是有利益牵扯,而且他很擅长玩这种感情游戏,一句“爱”不说,却能让女人以为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会将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甚至能为她肝脑涂地。 黎湘见过几个女人上当,下场悲惨。 其中一个知道黎湘的存在,还跟她撂过狠话,说总有一天,她会和她一样,不要以为自己就是特别的。 黎湘没有反驳。 她不需要对一个陌生女人澄清,尽管她觉得那女人可怜,但对方并不需要她的同情。 或许在她们眼中,靳寻是可爱的,黎湘却只觉得他可怕。 他英俊、多金,有时温柔,有时强势,无论是视觉冲击,身体感知,还是财富吸引,女人很容易就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就像是造物主为女人精心设计的一道陷阱。 但黎湘是庆幸的,她庆幸自己见过靳寻的另一面,吃过生活的苦,绝望过,所以才能深刻体会到即便现在拥有再多,也都是靳家给的,那些东西令她欲壑难填,同时也是深渊。 靳家能给她,也就能拿回去。 靳寻需要的是个听话的花瓶,有时候是一双手套,一白一黑,白的展示给外人看,黑的则负责洗清一些不明资产,以免沾他自己的手。 花瓶碎了,会被清理。 手套破了,会被扔掉。 不知是否因为药物,今晚靳寻的性质额外高,在床上使劲儿折腾。 释放的那一刻,他死死地掐住她的腰。 她几乎要昏过去。 天蒙蒙亮,黎湘洗完澡出来,准备离开。 靳寻不知何时起了,穿着睡袍,就站在窗前讲电话。 见她要走,他比了个手势,指了指茶几。 茶几上有个文件夹。 黎湘打开看了眼,持续惊讶了好一会儿。 她等靳寻讲完电话走过来,想了想,措辞问:“你想要什么?” 文件夹里是一份DNA鉴定报告,证实她和一个叫姚仲春的女人是亲母女。 DNA鉴定报告当然是假的,黎湘也不认识姚仲春,她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而姚仲春,她是春城望族姚家姚家上一代的小女儿,这二十多年都没有露过面,听外面的人说,姚仲春早就死了。 靳寻淡笑道:“姚岚需要一个帮手,以亲人的身份。” 一个工具人,是她做惯的。 但这次不是一般的工具。 那么他呢,这件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黎湘也笑了:“可我还要拍戏,我还不想舍弃黎湘这个身份。” 靳寻:“两者不冲突,对外不公开,只是在私下一些场合统一口径,走个过场。你该拍戏拍戏,她那边有需要你就积极应付,等事情结束,你会获得更多资源,平台升级,还能去海外发展。” 当然不是白帮的,付出风险越大,回报越丰厚。 黎湘:“到底是假的,被拆穿了怎么办?” 靳寻:“所有关联人都安排好了,比真的还真。不用担心。” 黎湘没接话。 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会做好功课。”黎湘说。 靳寻:“你一向聪明,也很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黎湘弯了弯眼睛,起身说:“我该回剧组了。” 靳寻:“让简州送你。” 黎湘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转身便走。 她的笑容一路走,一路淡,直到消失,心里也划出一个问号。 是因为她会演戏,够听话,配合得多,要求少?还是因为用她顺手,相信她已经养熟了,绝不会出卖、背叛? 姚家那么大的盘子,那么浑的水,为什么非得是她。 黎湘很快上了车。 秦简州直接导航剧组地址。 路上两人没有交谈,黎湘从包里拿出几页剧本,从头温习一遍,同时揣摩着王垚这个角色的心理动线以及变化。 她没有见过原型顾瑶,知道顾瑶是江城曾经呼风唤雨的千金小姐,她脑补的生活背景就是姚家,对标姚岚。 但后来她查阅不少江城那件特大案件的背后故事,得知顾瑶并非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她是十几岁才被顾承文认回去,在那之前顾瑶是吃过苦的。 她很反骨,有野性,而且对顾承文恨到骨子里。 是那份恨,支撑她的大义灭亲。 姚岚则不然。 她的贵气与生俱来,她与姚家息息相关,命脉相连,她是姚家这一代的代言人,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解读为是姚家的动向。 所以即便再低调,即便只是站在人群中,不说话也不笑,也会让人一眼注意到她的光芒。 黎湘无声地“念”着台词,时不时看向窗外,琢磨着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对白。 助理杨隽给她发了微信,问她归期。 她回了句:“十分钟。” 事实上还不到八分钟,车子就开到剧组附近。 杨隽正在赶来的路上,黎湘就在车里等。 就在这时,驾驶座的那团“空气”开口了:“许炜和江秋透露了一些事。” 黎湘望过去,没有明显表情。 秦简州透过后照镜对上她:“除了赵正翀,辛念也在透过许炜勒索你。” 黎湘并不认真的应道:“他的话怎么能信。” 秦简州没言语,只审视她。 黎湘转而问:“你跟靳寻说了?” 秦简州摇头:“我要先确认。” 黎湘轻叹:“我和辛念谈过了,我们之间只是有一点小龃龉,毕竟认识十几年,朋友之间总会有摩擦的。许炜胡说八道,只是为了推卸责任。” 秦简州没有表态,只“嗯”了声。 黎湘林下车前,又补充一句:“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就不要惊动靳寻了。” 秦简州没接话。 这时,杨隽来到跟前。 黎湘披上杨隽带来的外套,快步走向剧组。 待走出一段距离,黎湘开口:“找机会给辛念传个话,让她小心,收敛点。” 杨隽先是一怔:“上回举报那件事,她应该已经明白了……” 黎湘:“总之再提醒一次。” 杨隽应了声,随即朝后面看了眼。 秦简州的车没有走,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感觉到他那双冰冷且不近人情的眼睛。 杨隽顿时背脊发凉。 他是秦简州亲自面试选的助手,是秦简州提拔他,按理说也算知遇之恩,但杨隽却很怕那个男人。 两人很快来到剧组,黎湘切换上笑脸,一路和工作人员打招呼,脚下轻盈地走向化妆间。 妆发恭候多时,两人动作麻利且迅速。 杨隽将黎湘的包收在一旁,妆画到一半就将剧本递给她。 包里的文件夹跟着掉出来。 杨隽捡起来不经意看了眼,愣了。 黎湘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一个眼神递过去。 杨隽抬头,刚好对上。 黎湘的眼睛里有着警告,还有一些杨隽说不清的意味。 杨隽连忙将东西塞回包里。 …… …… 同一时间,林新。 在春城警方的协助之下,两地警力联手破获一起特大人口失踪案。 受害人一共五名,皆是女性。 她们长期被拘禁在林新郊区的某个地窖中,不见天日,遭受非人的虐待,年纪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不等,其中一位受害者被囚禁时间长达十五年。 得到消息后,宇盛传媒的采访车也在第一时间出发,为了吸引大众,宇盛的直播间更在半途中做起前情铺垫和跟踪报道。 此时《她有罪》导演的监控器里,黎湘正在倾情演绎:“我只想知道,失忆前的我到底是怎样的人,做过什么事。” 而宇盛传媒的直播间里,主播也在不经意中看向藏在镜头后辛念举起的牌子,并念出上面的字:“她们有人已经忘记自己父母的模样,有人因‘下落不明’超过四年,家属已经去法院申请死亡。而囚禁她们的恶魔依然在逃……” 为您提供大神 余姗姗 的《夜阳鸟》最快更新 Chapter 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3 黎湘的秘密 Chapter 3 《她有罪》并不是按照场次顺序拍摄的。 上午黎湘一直在哭,有时候哭得喘不上气,有时候撕心裂肺。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反而会平静,同样的道理,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 导演的意思是,希望演员少受罪,所以尽可能这一天把几个分量较大的哭戏都拍完。 严格来说,王垚这个角色在整个剧本中没有几场哭戏,她十分理智,性子里有点冷酷,但她也有软肋,有温柔的一面,有不能碰的死穴。 她的在乎的朋友和亲人在一年中相继离世,随着记忆的逐渐找回,她压抑十年之久的悲伤以及逐渐堆积起来的愤怒开始爆发。 是的,看似冷漠的人并非没有负面情绪,它们只是在蓄力。 到最后,黎湘哭得脑子都麻了,因台词记得太过熟悉,全凭本能念出。 她的眼睛肿了,嗓子哑了,导演夸她入戏快,入戏深,好像真的悲痛到了极致。 中午休息时,宇盛娱乐组过来采访。 黎湘眼下敷着眼膜,捧着一杯冲泡好的秋梨膏,低声回答问题。 直到记者问她,能否分享一下哭戏经验时,黎湘半开玩笑地说:“我没有经历过王垚经历的事,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投入,想一想自己人生中最痛苦的回忆。” 记者惊讶地笑,又追问是什么样的回忆。 黎湘明白他为什么惊讶,她官方的资料刻画得非常完美,令人艳羡。 女演员“黎湘”,父母皆是高知分子,祖辈也都是读书人,可以说她出生在书香世家,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连她自己都是学霸,何况老天爷还赋予她美貌。 粉丝们开玩笑地问:“老天到底给她关上了哪扇窗?” 甚至于她拿起的口红,随手擦过的护手霜,即便不是代言项目,也会被粉丝们抢购。 黎湘用轻松的语气向记者讲述几个团队早就设计好的故事,比如她喜欢过一个男生,他却喜欢她最讨厌的女生,比如她的家庭虽然幸福,父母却过早离开人世,她求学时最好的朋友也因病离开,她经历了遗憾和突然,遭受过噩耗和打击,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仍觉得疼。 随即黎湘话锋一转:“我知道这些经历没有王垚的惊天动地,我只能尽量去理解人物,将这个角色诠释到位。” 黎湘是在结束采访之后看到的林新的官方新闻。 当时宇盛的记者还没有走,黎湘将他叫住:“这个直播间是你们公司的么,这是在哪儿?” 记者回答:“哦,社会组那边在跟,是林新破了一起特大案件,什么非法拘禁、人口失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等记者离开,黎湘一个人坐在房车里,既没有看剧本也没有研究角色,反而一直在看直播回放和新闻剪辑。 五位受害女性遭到非法拘禁,有的长达十五年。 拘禁地点就在林新市郊,一个村子附近的地窖里,同时也是那个“恶魔”的地宫。 从现场发现的痕迹,警方保守推断,受害者应该不止五人,所以现在整个村子都被封锁,林新和春城派出大量警力,四处搜索其他女性尸骨。 几分钟后,杨隽拿着盒饭进来,黎湘却没有食欲。 杨隽扫了眼她在看的视频,随口说:“这个我上午看了,真是恶魔在人间。” 黎湘顿住,抬眼问:“具体讲讲?” 杨隽大概描述了一遍,其中提到几位受害女性的年龄,比较大的二十五岁,小一点的才十五岁。 杨隽还说,案发地点就在这个村子里,囚禁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年,村里的人和村委会能不知道吗?这些人也是助纣为虐。 黎湘没有说话,只是扒拉着盒饭里的饭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 她吃的不多,杨隽还以为是哭戏太多,情绪影响了胃口。 杨隽说要去和导演沟通,让黎湘休息半小时,眼睛消肿再继续。 黎湘没有异议,只等杨隽离开,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电话只响了三声就接起来。 秦简州的声音干脆且低沉:“喂。” 黎湘呼吸略微紧绷:“林新那边破获一起特大人口失踪案,有五名受害者还活着,有没有办法拿到她们的DNA样本?” 几秒的沉默,秦简州回道:“交给我。” 黎湘松了口气:“谢谢。” 秦简州:“不用。” 又是一秒的沉默,通常这个时候,双方会切断电话。 尽管黎湘很少会拨通这个号码。 黎湘又补了一句:“在有结果之前,先不要惊动靳寻。” 秦简州:“嗯。” 黎湘:“谢谢。” 秦简州:“不用。” 电话切断,黎湘闭了闭眼,彻底舒出一口气。 …… 接下来半天,黎湘的日常就和过去这些年一样。 上戏下戏,尽情表演,卸妆休息。 但凡有点精神就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反复琢磨台词。 至于是否要轧戏,是否要争番位,这些都是无法避免,幸好不用她操心,经纪公司自然会去计划。 在一些人看来,这些事很没有意义,但没办法,这也是一种“入乡随俗”。 当所有人都在相信同一件事,哪怕它再没道理,也不得不跟着去做。 不争,下一次就会被打压挤兑的更厉害。 柿子总是捡软的捏。 经纪公司这边,一直很赞许她在表演上的用功和付出,以她现在的咖位躺着都能挣钱。 黎湘很想笑,可不就是躺着挣钱么? 她对此并无怨言,也没有矫情或不甘,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没必要又当又立。 就像靳寻说的一样,这是一笔交易,她得到了她想要的,那就不要吝啬付出。 而且她是知道自己的,天分不够,演技悟性也不高,她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不至于被人质疑德不配位。 虽然就算质疑也没什么。 该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一个本来一无所有的人,最后的骄傲和自尊吧。 …… …… 下戏之后,黎湘坐着保姆车离开剧组。 车子开往市郊的一片别墅区,都是独栋,单价过亿。 车子开到其中一栋门前,正好有另一辆红色小跑也到了,原本比保姆车慢了一步,却在最后突然加速,越到前面。 司机急忙踩刹车,副驾驶座的杨隽跟着惯性往前,嘴里骂了声脏话。 黎湘抬头,透过车窗看到前面车辆的车牌号,说:“我们退后。” 司机依言照办。 红色跑车却停在门口不动了,直到飞机翅膀一样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穿着亮眼,一身blingbling的年轻女人。 女人披散着大波浪,歪着头,双手环胸,看向黎湘的车,表情很是不屑。 她叫靳瑄,靳寻的堂妹。 别墅里很快跑出来一名司机,靳瑄将车钥匙扔过去,司机接住,靳瑄便甩了下头发,进了别墅。 紧接着,帮佣阿姨也出来了,低眉顺目的向靳瑄问好,又走向保姆车。 黎湘从车上下来。 阿姨说:“姚小姐正在会客,您先跟我来。” 黎湘:“好。” 黎湘没有与靳瑄照面,只在别墅的小厅里看剧本。 期间阿姨来过两次,一次添茶水,一次送点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和院子相连的落地窗外响起一阵高调的说笑声。 是靳瑄。 她一时对电话里的人撒娇,一时又开着玩笑,说到一半还在外面的户外椅上坐下,声音时高时低。 黎湘看过去一眼,又继续看剧本。 直到落地门被打开,涌进来一阵风,靳瑄就笑着站在那里:“没打搅你吧?” 黎湘没接话,只挑眉。 靳瑄走过来,围着沙发区打转,边走边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我哥又不在这儿,你来献殷勤,连姚家姐姐都不放过么?” “你们私底下玩得是不是很出格,试过几个人呀?” “奇怪了,去年还有人说你跟林家那个窝囊废好上了,他还说要娶你呢,怎么今年一点动静都没啦?” “他现在在法国,和一个华人订了婚,你知道吗?” 靳瑄一连吐槽了好几句,阿姨过来了。 阿姨:“黎小姐,我们小姐请你过去。” 黎湘点头,正要起身,靳瑄却比她快了一步:“姚姐姐终于好了!” 她脚下轻快,很快就跑出小厅。 阿姨尴尬地看向黎湘,黎湘笑道:“我再等等。” 最多三分钟。 果然,不到三分钟,阿姨又来了。 这一次黎湘没等阿姨开口,直接跟着她往二楼走。 踩上台阶时,刚好靳瑄从上面下来,她的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咔咔”作响,一路扬着下巴,目不斜视。 直到黎湘来到二楼用来会客的偏厅,终于见到了姚岚。 姚岚,姚家这一代的女性掌权者。 她虽然不是第一继承人,却是能力最强的那个。 “坐。” 姚岚面前摊着一些纸质文件,手边放着Ipad和手机,笔记本已经合上,她在喝茶,顺手指了下旁边的位子。 黎湘坐下,阿姨带上门。 姚岚开口:“我的要求靳寻应该跟你说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姚岚是问回报,类似的意思靳寻也表达过,但他不是询问,只是告诉她有机会去海外发展。 黎湘说:“我还没想好,能不能晚点再说?” 姚岚扫来一眼,原本不知因为何事而皱起的眉头缓慢舒展开,点头笑道:“很好,我喜欢跟欲望强、胃口大的人合作。” 黎湘说不好自己的胃口有多大,但她是有欲望的。 “我有几个问题,在开始之前,姚小姐能否回答我?” 姚岚双腿交叠着,靠进沙发:“问吧。” 黎湘:“如果事情败露,我要负什么样的责任?” 姚岚反问:“还没开始就想着败露?” 黎湘:“不得不想,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如何处理失败也是预案之一,要想在前面。” 姚岚:“如果是因为我的人出了纰漏,我会处理,但如果是你的疏忽,你要付出代价。至于什么代价,我也没有想好,晚点再说。” 姚岚的语气并不认真,但黎湘知道,她并没有开玩笑。 姚岚不缺钱,所以不是金钱代价。 要她的命也没有意义。 所以一旦发生状况,她需要付出其它补偿。 黎湘继续问:“为什么是我?” 姚岚拿起手边的一个袋子递给她。 黎湘打开扫了眼,里面有一些材料是需要她背熟的,还有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就是姚仲春年轻时的独照。 五官轮廓,她们几分相似。 如果再化妆雕琢一下,会更像。 黎湘收好东西:“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姚岚:“给你办个月的时间。” 黎湘点头。 姚岚问:“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黎湘停顿一秒,这才抬眼,与姚岚对视:“我能拒绝么?” 姚岚又一次溢出笑,或者说是浅笑转浓。 她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倾身时,眼神里多了一点兴致:“你试试看。”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反问,更像是一种期待。 为您提供大神 余姗姗 的《夜阳鸟》最快更新 Chapter 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 黎湘的秘密 Chapter 4 黎湘拿着东西下楼,毫不意外,靳瑄就等在下面。 这是准备拿她出气了。 黎湘对此没有所谓,没必要将自尊心浪费在靳瑄的口头羞辱上,何况她赚着靳家的钱,这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 靳寻说过,要尽量让靳瑄高兴。 靳瑄双手环胸,高跟鞋鞋跟在地上一下下点着,使得她的气焰又涨了几分。 她刚去找姚岚,被轰了下来,一肚子火儿,却自知靳家在姚家面前矮了一截,她自己段位也不够,就要拿黎湘泄愤。 “姚姐姐找你什么事?你这种人。” 这是靳瑄的开场白,空泛乏味。 黎湘站定,第一个念头就是,照靳瑄这个问法若是放在商业谈判上,怕是什么信息都套不出来。 黎湘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面无表情。 靳瑄更生气了,她走上前,说:“我前几天从我妈那里听到一个故事,真是太有意思了,原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下贱!” 是什么故事呢? 以靳瑄母亲的段位,黎湘不用问,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靳寻是靳家新一代的佼佼者,他上一代,除了他父亲和靳瑄的父亲,其实靳老爷子还有个小儿子,那是靳寻的小叔叔——靳疏。 靳疏是四房生的,名份上算是私生子,但类似靳家这样的家庭,他们并不在意是婚生子还是私生子,总归在法律上都有继承权。 靳疏年纪比靳寻还要小几个月,因为是老来得子,十分溺爱。 老爷子知道不能再放任下去,得在还能纠正的时候,弄出一些事刺激他。 人在逆境中会成长更快,靳家的“传统”是过五关斩六将。 第一关就是情关。 那时候的黎湘不管骨子里多黑,外表相当清纯,还透着点欲。 靳家需要安排一个女人给靳疏做助理,黎湘在靳寻的授意下秘密特训了几个月,最终通过层层面试,打败所有竞争者,成为靳疏的生活助理。 后面的故事靳家一直在介入、操纵。 靳疏的性格很直接,靳老爷子将他拿得死死的。 一开始靳疏看不上黎湘,自然也没有怜香惜玉那一套,他骄傲惯了,夜间经常会友,一起吃吃喝喝,黎湘就在旁边等。 靳家没有亏待黎湘,既然是生活助理,要跟进跟出,那么在言行举止,衣着气质上就要像那么回事。 黎湘平日沉默寡言,只当自己失聪失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靳疏身上,就像是母亲对孩子一样的照顾,女朋友对男朋友一样的关爱。 …… 靳瑄的奚落在耳边回荡着:“我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把我小叔伤成那样,他这些年宁可在东南亚做开荒牛,都不回来一次。” 与此同时,黎湘脑海中响起的是靳寻的教导:“男人是长不大的孩子,靳疏尤其是,孩子喜欢被人照顾,你要无微不至,用这些细节培养他的习惯,让他离不开你,依赖你。这件事就成了,” 黎湘照做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成功。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而是决定她命运的转折点,她只有成功第一次,迈上第一个层台阶,才有条件谈以后。 一旦踩空,她会万劫不复。 靳寻不会用一个失去价值的人。 靳瑄接着说:“要不是我妈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听说我小叔去相亲的时候,你都跟在一旁,连他穿什么衣服都是你打理的。难怪他总是相亲失败,哪家千金能接受相亲对象带别的女人来啊!” 是的,就连衣服都是她来挑选。 靳寻着装太过随性,当时又年轻,不喜欢束缚,更穿不惯西装。 她就会提前选好相对舒适休闲的西装款式,既不失礼,又能衬人,还能确保他坐在椅子上一个小时不难受。 至于相亲失败,那是靳疏自己的问题。 她能负责他的衣服,却管不住他那张嘴,他说变脸就变脸,前半个小时还聊得好好的,突然就出口伤人,讽刺女方。 然后,靳疏还会到她面前,笑着说:“又搞砸了,你要挨骂了。” 黎湘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那一刻,她是同情靳疏的。 因他根本没有看出来,靳家根本就没打算成就那些相亲,将她送到他身边才是真章。 当然,换作她是靳疏也不会想到这是个陷阱。 这无关智商,主要是靳疏在靳家太受宠,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最疼他的靳老爷子会给他用这种美人计。 靳老爷子的意思是,他只有经历这次,以后才能防住对手用同样的套路。 许多白手起家的人都上过类似的当,靳家子孙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 靳瑄仍在喋喋不休:“你那时候就住在我小叔那儿,你倒贴过几次,他一次给你多少钱?哦,你不只想要钱,这些年你在荧幕上这么风光,都是靳家给你的。” 一次。 就一次。 但不是她倒贴。 在她做靳疏助理的第二年,准确地说是一年十个月。 有一天晚上,靳疏突然闯进她的房门。 她当时在换衣服,但她并不惊慌。 事实上在那之前几个月,她就已经明显感觉到靳疏态度上的变化,他开始在意她,关心她,虽然表达方式很别扭。 她其实是意外的,靳疏在这方面竟然额外的纯情。 他看到她在换衣服,有些尴尬,想出去,却又折回来,上前一把抱住她。 他开始表白,还很激动。 她伸出双手回抱,同时拿掉穿到一半的衣服。 那个晚上,他们就像是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从亲吻到爱抚,从小心试探到逐渐融入,从温情到激情。 靳疏表达了很多他的心意、心情,并告诉她,他会负责,他会跟家里说。 黎湘只轻轻应着,微微笑着。 事成之后,她就离开了靳疏的房子。 他到处找她。 …… 靳瑄见黎湘始终没有反应,像是在走神,便推了她一把。 黎湘终于抬眼,一瞬间的锐利。 靳瑄险些以为自己眼花:“呦,不错嘛,原来你有脾气啊。来,你也说点什么,替自己辩解啊。” 靳瑄当然希望她说点什么,独角戏多没意思。 黎湘轻叹一声,问:“就这些么,没了?” 靳瑄:“呵,我妈说,你拿走小叔所有证件材料,抵押他的房子,还用他的身份去贷款。你真这么干了?你可真够蠢的。” 是啊,靳疏对她很依赖,也很信任,平时要办理一些手续,都让她代办,银行经理、基金经理、房产中介所有人都认识她,她要转移走靳疏的财产轻而易举,还是在靳疏上蹿下跳找她的时候。 当然,靳疏不差那点钱,他受不住的是那份打击和背叛,在他第一次奉献出真心之后。 那是他当时的人生里遭受的最大挫折。 她将所有“骗”到手的东西交给靳家。 靳老爷子亲自见了她一面,然后靳寻出现了。 三天后,失魂落魄的靳疏回到家里,靳寻携新女友参加家庭聚会。 靳疏见到她,当场傻眼。 然后靳疏发飙了,直到被人架去靳老爷子的书房。 他们在里面谈了很久,她就等在外面。 靳疏出来的时候,脸是白的,眼球上布满血丝。 他来到跟前,给了她一巴掌。 黎湘没有任何反应。 回忆到这里,黎湘扬起一点笑:“同人不同命,如果我像是靳小姐一样的出身,当然不用作践自己。这是我的工作,我要生存。” “真是好笑!”靳瑄“哈哈”两声,凑近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个人阴险狡诈、口蜜腹剑,还拿生存当借口,难道每个女人都和你一样?我看是和家教有关,你妈,是个鸡。你这也算是女承母业吧?” 黎湘笑容收了,脸上终于多了一点表情。 靳瑄:“你这些年活得够滋润了,我堂哥刚从国外回来,你就上赶着贴上去。我告诉你,你进不了我们靳家的门,戏子就是戏子。” 黎湘又渐渐恢复平静。 原来症结在这里,原先她还以为靳瑄讨厌她,是因为在学校里那点恩怨。 那时候靳瑄还没有被靳家找回去,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靳瑄和学校几个同学经常找她的麻烦,幸好她也有朋友,她们适时反击,靳瑄经常气得跳脚。 但后来戏剧性的故事发生了,靳瑄摇身一变,成了靳寻的堂妹。 靳寻当时在林新逗留,就是为了找她。 靳瑄的命运从此改变,飞上枝头,狂了,飘了。 可她也有厌恶和害怕的事。 比如,怕黎湘会成为她的堂嫂。 黎湘低声说:“放心吧靳小姐,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你运气一向好,你一定会心想事成。” 靳瑄本就有些色厉内荏,被黎湘一个软钉子顶回来,嘴硬道:“你根本不配知道我担心什么,你啊,不过如此。” …… 黎湘特意在别墅的客厅里多逗留了几分钟,直到靳瑄的小跑引擎声呼啸而过,越来越远。 黎湘不紧不慢地回到保姆车上,刚坐下就接到秦简州的电话。 她立刻接起:“喂。” 秦简州只说:“DNA杨奔要等一等,现在只知道五名受害者女性的身份姓名,其中一个姓郗。” 黎湘攥紧了手机,连呼吸都绷住了:“名字呢?” 秦简州停了一秒才说:“郗望。” 郗,不是个常见的姓氏,放在全国比例都很低,何况是在小小的林新。 黎湘顿时没了言语,眼睛发直,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很快她就恢复过来:“样本尽快。” 秦简州:“给我几天时间。” 黎湘:“好。” …… …… 为您提供大神 余姗姗 的《夜阳鸟》最快更新 Chapter 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 黎湘的秘密 Chapter 5 几天,度日如年。 黎湘时常走神,无法完全进入状态,NG次数也比之前多。 每一天,杨隽都按照她的意思请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喝下午茶,以示歉意。 所有人都以为,黎湘是因为角色压力大,过度焦虑。 导演也说让她放轻松。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等一个“宣判”。 其实只要有个名字和简单的身份信息,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郗望,林新人,今年二十五岁。 黎湘知道,那就是她。 林新特大人口失踪案的相关报道,黎湘每天都在跟,她很想联系辛念,试图从她口中获得更详细的信息。 她想,在一线报道的辛念或许已经发现了。 黎湘每天都登录Confession网站,但最近的历史登录IP就只有她的,辛念没有上过。 听杨隽说,他找人给辛念带了话,辛念没有回应,但这几天的动作明显转了风向,不再跟黎湘,好似突然转性一样。 杨隽说,或许是因为林新这次的案子太大了,更有新闻价值,宇盛传媒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那里,每天都在抢占头条。 不过在新闻里并没有提到五名受害者的姓氏名字,官方为她们保护隐私,据说其中有人已经被家属带回家,还没有家人来相认的,暂时留在林新的医院接受治疗。 网上铺天盖地地讨论着,网友们痛斥着拘禁她们的“恶魔”,质问警方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将人抓捕归案? 村子里的人都是帮凶,为什么不严惩? 大多数人都在同情受害者。 被家属带走的,人们献上祝福。 留下医院无人来相认的,有的家属被人肉出来,同样遭到网友谴责——为什么要遗弃自己的孩子,她经历多年非人的虐待,如今重见天日还要再经历一次亲人的冷漠? 听说其中还有一位受害者,她的家人都不在了。 网友们不禁唏嘘。 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在网上发酵,掩盖了所有同期热点,连前段时间赵正翀的命案,有可能关系到娱乐圈某当红明星的八卦,都几乎无人再问。 …… 差不多到了林新特大案件破获的第四天,黎湘接到靳寻的消息。 他叫她晚上在别墅等他。 结果,靳寻比她还要早到。 他晚上没有应酬,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 秦简州就在旁边。 黎湘扫过秦简州一眼,便坐下。 靳寻:“把东西给她。” 秦简州将文件拿出来,递给黎湘。 黎湘表面镇定,手却有点轻颤。 她笑着问了句“是什么”,看似不紧不慢地打开,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眼神也逐渐认真。 这是一份全同胞鉴定报告,上面有很多字,其中一行小字写道:“……依据相应判定标准能够得出明确结论可能性为95%,得出倾向性意见的准确率不低于99%。” 也就是说,这个刚被救出来的郗望,的的确确是她惦记的那个人——她的妹妹,郗望。 黎湘放下报告,眼睛还盯在上面,嘴里喃喃道:“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她……这个名字很少见,林新那么小,不会有第二个。” 靳寻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几下,问:“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黎湘抬头的同时,强迫自己恢复如常:“记得,我是黎湘,不是郗晨。郗晨死了。” 靳寻微笑:“所以她不是你妹妹。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半个月以后你要去姚家。姚岚那边传话过来,她说很满意你现在的状态。所以接下来你要做足准备,迎接你的新战场。” 黎湘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盯着靳寻。 靳寻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两口,仿佛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黎湘观察着他的脸色,忽然开口:“我想把她接回来照顾。” 靳寻动作顿住,眼皮掀起。 黎湘漾出一抹笑,充满了女人味:“这也是一次炒作的机会,我以黎湘的名义,关心同为女性的受害者,可怜她无亲无故,我愿意出钱出力,帮她恢复健康,重新纳入社会。当然不是我亲自己来做,我可以找助理、保姆、心理咨询师。我和她不会有太多机会接触,偶尔见一面我就知足了。” 靳寻也笑了,很缓慢:“来。” 黎湘到他身边。 他握住黎湘的手,拍了拍:“你现在不能分心,先把姚家的事情应付好,你会得到得更多,以后才能给郗望更好的生活。” 这才是靳寻眼下最关心的。 黎湘垂下眼,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 缠绵时,它们十分契合。 如今,它们看上去同样般配。 黎湘手上忽然用力,通过手指感觉到靳寻的停顿,她反手握住他的,说道:“是啊,我不能分心,总想着另外一件事,又怎么能踏踏实实去做好姚家的事,你说呢?” 黎湘和靳寻对视。 靳寻眯了眯眼,几秒的安静:“你很坚持,看来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不会听。” 黎湘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压抑反叛,已经成了习惯动作。 “是。”黎湘点头。 很快,靳寻给了另一条建议:“那不如这样吧,靳家有一个关爱妇女儿童的慈善基金,我会以基金的名义将郗望接出来。你可以单独找个地方给她,由谁来照顾也可以你自己决定,但绝不能留在你这里,也不能以你的名义来办。” 这已经是折中的办法了,也是靳寻接收到她刚才那层“威胁”之后,愿意做出的退让。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层原因,“郗晨”这个名字,曾经在林新那边的高中很有名,还有她的脸蛋。 她变成黎湘之后,做过微调,加上这些年逐渐成熟,气质蜕变,已经从形象上变成另外一个人。 没有人会想到曾经那个清纯的郗晨,会是银幕上光鲜亮丽的黎湘。 但有时候,网上也会有一些流传,只是不多。 林新高中的同学将她以前高中时期的照片放在网上,表示说自己的同学很像黎湘,可惜红颜薄命,十几岁就没了。 类似这样的言论,经纪公司或找人处理,或适时扭转风向。 粉丝们发现了也会过去,说拒绝蹭热度,说根本不像,形象气质差远了等等。 靳寻的顾虑是对的,如果让人知道,黎湘主动担负起帮助、照顾郗望的工作,那“郗晨”这个名字迟早会被人挖出来。 黎湘半晌说道:“好,就这么办。姚家那边,我一定尽全力。” …… 靳寻并没有在别墅过夜,喝完酒他起身就走。 黎湘是了解他的,尽管他没露出分毫情绪,她却感受到他的不悦。 临上车前,靳寻转过身搂了她一下。 分开时,她对上他的眼睛。 可真好看啊。 打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就不禁感叹,他的母亲一定很美。 可他生母早就不在了,她只见过照片。 当他这样抱住一个女人,用那双眼睛看着她,女人就会情不自禁地相信他所编织的谎言,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法宝。 靳疏曾经说过,靳寻用这套迷惑了很多人,从老到小全都团团转。 黎湘垂下眼,笑着说:“回去早点休息。” 她没有挽留靳寻,也不想挽留。 靳寻拨着她的头发,拇指轻抚她的脸颊,附耳低语:“等事情成功,咱们出国玩一趟。” 黎湘点头:“好。” 靳寻转身上车,车子开出别墅。 黎湘歪着头,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车子驶离的方向,眼神里渐渐流露出讥诮。 她也说不出来是高兴、庆幸多一些,还是疑虑多一些。 郗望还活着,还能找到,这是好事。 但现在郗望也被靳寻抓在手里,她等于又多了一个把柄。 他打算利用她到什么时候呢,已经十二年了。 如果有一天他真正做了一回“慈善家”,愿意放她自由,她是否有幸全身而退? 维持现状当然很被动,而且结局已经注定了。 离开,是需要资本的。 自由,一定要付出代价。 黎湘回到楼上,拿起工作间桌上的文件夹。 里面是姚仲春的资料,还有一些关于她那个丢失多年,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儿。 孩子被人抱走时,还不到四岁。 虽然还小,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年龄和她也很贴近。 黎湘不得不阴谋论,当初靳寻让她做微调,是否早就交代医生,朝着姚家人的长相雕琢? 以他的深谋远虑,是有可能的。 她将文件放在一边,打开笔记本。 里面有一个加密隐藏文件夹,囊括了所有靳家和姚家人员的资料,都是她这十几年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 有的是她亲眼所见,有的是她耳闻。 靳寻并不知道,其实她早就将他们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连口头禅和做事习惯都总结过,就像她研究剧本和任务设定一样。 虽说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过是否一定能排上用场,毕竟这些年她和两家人的直接接触不多,更谈不上深入交往。 她点开标注“姚岚”二字的文件。 开头就是一张姚岚在媒体面前亮相的照片,与生俱来的自信,掩盖不住的贵气,一颦一笑恰到好处,毫不张扬,却让人挪不开眼。 黎湘盯着照片许久,轻轻呼出一口气。 …… …… 两天后,姚岚的助理陆续送来衣物饰品。 黎湘下戏就会拿出来穿搭,拍照发过去。 助理传来姚岚的原话:“很有天分。” 只有四个字,但黎湘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有豪门闺秀或千金应有的态度,照猫画虎也算像那么回事。 虽说她在银幕上是另外一个形象,但银幕总是有距离的,且有滤镜。 总有明星被评价说,本人和电视里不太一样。 银幕具有欺骗性。 更不要说躲在银幕后面的是演员。 只要她本人站在姚家面前,看上去像是和他们同一个世界的人,那就行了,起码外形上,他们无可指摘。 当然,他们不会接受一个女明星是姚家人。 这点无所谓,她根本没想过要成为姚家人。 她只需要完成任务,拿到姚岚的信任,提出她的条件…… 为您提供大神 余姗姗 的《夜阳鸟》最快更新 Chapter 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