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奴[七零]》 1. 联谊会 孟恬恬在海上颠簸了一天,终于到地方了。 她等其他人都下了船,才扶着甲板,拖着行李,踉踉跄跄地走了下来。 海风扑面,咸涩中带着海岛独有的热带植物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呕吐的冲动,捂着心口强撑着走到了码头旁的小凉亭坐着。 一个好心的婶子见她面色难看,赶紧倒了碗热水给她:“姑娘,晕船啊?” “谢谢婶子,嗯,晕得难受。”孟恬恬接过水碗,看着水面上飘着的薄荷叶,一低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碗。 可别说,这薄荷水喝下去好受多了,她礼貌地问婶子:“这茶水多少钱?” “不用不用,这茶水亭子是部队安排的,专门给来往的军人和家属歇脚的。我看你挺面生的,是来找亲眷的吗?”婶子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土黄色的粗麻衬衫,袖子高高卷起,一看就是热的。 孟恬恬也热,她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粉色的土布衬衫,很是喘了口气,道:“是啊婶子,我姥姥给了我一封介绍信,让我来找订婚的那人结婚。” “呦,是来结婚的啊,你对象是谁啊?”婶子好奇得很,这岛上青年才俊还真不少,可没结婚的也不多了,毕竟这年头嘛,能当兵的都不愁娶,瞅这姑娘的年纪也就十七八岁,估计对象也是个年轻人吧。 要不是年轻人,谁能耗到现在呢,除了那性格不好的,或者命里带煞的,一般人早就结婚了。 结果,孟恬恬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她停下了擦桌子的动作,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你是说范海林范营长啊?这……” 他都二十好几了,没娶妻不过是因为眼光太高了,他可是部队联谊会的常客,十次有九次都看到他对那些姑娘挑挑拣拣的。 这不,今天部队又有联谊会,他这个花心大萝卜肯定也在。 冲着他去的姑娘也不少,回回都是失望而归,她家侄女儿更是个不死心的,三天两头去黏着范营长,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成。 要是成了,这姑娘不就白来一趟了? 要是不成,按着范营长那刁钻的眼光,估计也看不上这姑娘。 毕竟这姑娘又黑又胖,看着跟地里滚出来的煤球疙瘩似的。 婶子一时有些着急,很是担心这姑娘受委屈,于是她好心劝了劝:“姑娘啊,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其实外地来的人啊,大多都会水土不服,长期定居更是三天两头病病歪歪,你不如在老家找个好的,何苦来受这个罪呢。” “老家没人了。谢谢婶子,麻烦你帮我指个路,我要去哪才能找得到他呢?”孟恬恬不是没有担心过水土不服的问题,可她自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在姥姥家才有口饭吃。 现在姥姥为了给表哥带孩子,去了首都,顾不上她了,她留在姥姥家也是举目无亲的,倒不如跟她的娃娃亲结婚了。 所以姥姥这么安排,她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就是她有些年没见过范海林了,记忆里他是个爱笑的邻家大哥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谢过好心的婶子,在她的指引下往部队接待访客的接待办走去。 到了接待办,她把介绍信拿给工作人员,对方登记的时候也有些犹豫,他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姑娘,问道:“你确定你是来找范营长结婚的?” “对啊,我们两家是邻居,一早就定了娃娃亲。”孟恬恬还不知道好心的士兵只是不想让她去自找没趣,她天真地想着,既然是娃娃亲,又是自小认识的,海林哥哥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对方登记完就把介绍信留下了,给了她一份手绘的地图,指了指其中一个标注为大舞台的地方:“你去这里找吧,今天有联谊会,范营长肯定在。” “好,谢谢啦。”孟恬恬接过地图,满心欢喜地往目的地走去。 走到半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咦?联谊会,他去联谊会干什么? 啊,想必是帮手下的将士们介绍对象吧,毕竟他好赖是个营长呢,自然要多多关心手下的终身大事。 孟恬恬想通之后,继续往前面走去,可这手绘的地图太粗糙了,前面路口她是真的看不出来到底该怎么走了。 只好扯住一个刚刚路过的男人,看他身上的穿着,似乎是个军官,一脸的严肃,一身的正气,看着似乎是个挺可靠的人。 她便壮着胆子问了问:“你好,请问大舞台怎么走啊?” 男人叫郑长荣,是戍守海岛的海军团长,他低头打量着面前的姑娘,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淡淡地说道:“跟我来。” 孟恬恬松了口气,果然,姥姥说得没错,越是那些长得凶神恶煞的军官,越是喜欢保护弱小,是绝对不会欺负女孩子的。 要是到了岛上人生地不熟,就找这样的军官问路,准没错的。 她跟在郑长荣身后,因为忐忑而一直低着头,直到视线里的那双军靴忽然停下,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头顶盖下来:“到了。” 她这才抬头看了眼,果然,面前的建筑气派极了,上面挂着一块木匾,写着:文工团大舞台。 孟恬恬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还没来得及打听一下对方的名字,就看到这个军官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他去的方向,那边似乎是个邮局,估计是要寄信吧。 孟恬恬收回视线,怀揣着一丝丝的忐忑,往里走去。 门口站岗的见她是郑团长带来的,便没有为难她,直接放她进去了。 她一门心思找人,被一个穿着白裙子哭着跑出去的女人撞到了都没有在意,到了里面,她才发现人山人海,压根不知道从何找起。 可她来都来了,就这么走开不是白折腾了吗? 只好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往里面走去,找个人少的地方待着,先适应适应,等喘口气儿了再去找人打听。 不然的话,面对面说话都听不见的。 她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子,放下背包,很是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军装,正搂着一个穿着洋裙的长发大美人跳舞,眼神专注,极尽温柔,不是她那个娃娃亲范海林,又是谁呢? 2. 坏男人 孟恬恬有三年没见过范海林了,当兵的不容易回家过年,所以记忆里的海林哥哥还停留在最后一次跟她拜年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英气勃发,热血昂扬,看向一个人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清澈的湖水,一眼可以望到底,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要大展宏图的野心和抱负。 那时候,姥姥问他:“海林啊,部队有没有给你说媳妇啊?还等我家恬恬不?” “嗨,说也没用,我都给拒了,我告诉他们,我要等我家恬恬呢,恬恬这么乖这么可爱,等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儿!我怎么也不舍得让她做别人的新娘子啊。” 说句这话的时候,海林哥哥应该是真心的吧? 可现在他看向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那么深情那么缱绻,应该也是真心的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范海林迟迟不给姥姥回电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当时她就问姥姥:“海林哥哥不会是有对象了吧,他又不好意思拒绝你,所以这么些天了都没有回消息。” 姥姥却说:“我叫你表哥问了,他那老战友跟你海林哥哥在一个岛上的,人家说了,你海林哥哥没结婚呢,就是太忙了,动不动要出任务,十天半个月的不在。你这孩子,从小喜欢多思多虑,还是别瞎想了,乖乖听话,找他结婚去吧。” 孟恬恬信了,所以才一个人怀揣着忐忑,颠簸了小半个月找到了这里。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姥姥等不到回信了,因为范海林就是个大骗子!他根本没有等她,他已经迫不及待奔向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把曾经的誓言和两家的婚约都当成了狗屁! 他怎么可以这么过分,明明她那么相信他的,呜…… 眼泪落了下来,咸咸的涩涩的,她不喜欢被欺骗,更不喜欢被背叛的滋味。 可要问她对范海林有感情吗? 她也说不上来,应该只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些情分,友情为主,亲情次之,要说爱情,那估计是没有的。 可她就是难受,好像被谁扯住了嗓子,手从她的喉咙伸了进去,要把她的心掏出来扔在地上碾碎,让她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什么娃娃亲,什么邻家大哥哥,什么照顾她保护她,那都是笑话,都不作数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视线跟范海林对上,想问他要个说法。 可不等她开口,他便移开了视线,中间只有一个短暂的迟疑,眼中露出了些许的意外,随即便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继续搂着怀里的女人,旋转,跳跃,微笑相对,深情款款。 孟恬恬站在那里,周围一片喧嚣,自己的世界却满是寂寥。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丑。 范海林居然装作不认识她,那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她也是有尊严的,她要回家!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了起来:“我说过的吧,你的海林哥哥不要你了。” “是你!”孟恬恬惊讶得跌坐在了凳子上。 这个声音几天前出现过一次,而且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它说了一堆不好的事情,导致她很快没了耐心,很是愤怒地叫它闭嘴。 她还以为它走了,没想到它还在。 她吸了吸鼻子,这次不再抗拒它的出现了,红肿的眼眶里,是溺水之人才有的无助和彷徨。 系统不忍心看她这么可怜,柔声道:“是我,这下信我了吧?” 谁叫它家宿主胆小呢,上次它都把她吓哭了,这次试着温柔点。 孟恬恬很茫然,她想避开那些糟糕的事情,她长这么大,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她不应该过得那么悲惨。 系统知道她在想什么,劝道:“现在当务之急,你不能走。不然你一定会在海上翻船,被那个坏男人救上岸,到时候衣衫不整的,只能嫁他了。”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孟恬恬心里突突的,她很惜命,她不想被家暴男缠上。 她现在方寸大乱,只得孤注一掷:“要不你看看岛上还有好男人吗?他愿意娶我吗?反正姥姥家我回不去了,我爸妈也不要我,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啊,怎么没有啊,不过这人命里带煞哦,今年二十九了,家里和部队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每次都是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女方就出事了,是作者钦定的天煞孤星。”系统叹了口气,目前可选的好男人真不多了,要么有家室了,要么正在谈,合适的就这个郑团长了,可是…… 孟恬恬觉得命里带煞没什么,只要不是坏人就好。 她朴素的是非观在姥姥的影响下,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 系统叹了口气,补充道:“可是他是这本书的炮灰男配哎,他今晚要替范海林出一个任务,本来可以拒绝的,可范海林这不是谈对象了吗,软磨硬泡地非要他去。他会死在这次任务里,他死之后,范海林就成团长了。” “什么?这人这么倒霉吗?那我可以不让他去吗?”孟恬恬没想到,这个郑团长也太惨了吧,替部下出个任务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还把位置腾出来让人家上位了,简直冤死了好吗。 系统点点头:“应该可以的,本来就不是他的任务,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试试?” 孟恬恬义愤填膺:“好!我试试!我怎么觉得范海林是故意的呢?” “这……我版本太低了没办法知道更详细的内情。”系统也很无奈,它想升级解锁更多内情的话,需要宿主做任务的。 不过不着急,先避开那个家暴男再说。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你拦不住,万一郑团长还是会出事呢?” 孟恬恬握紧了拳头,很有点慷慨激昂的气势:“没有万一,他要是不答应我就哭,姥姥说我哭起来可凶了,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系统心说可不是吗?虽然我是公的,但我也受不了。便安抚道:“那你就在这坐着,他等会就来了。” 孟恬恬深吸一口气,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存在神圣了起来,她要救这个郑团长,绝对不能让背信弃义的范海林踩着他上位! 她默默握紧了拳头。 她这一会儿沮丧哭泣,一会儿又振作起来的样子,看得那范海林直犯嘀咕。 不过他佳人在怀,自然不好过来打听什么,便搂着那女人的腰,交换了定情信物,见他怀里的女人似乎注意到了孟恬恬,眼中带着敌意,他赶紧把人搂着,往舞厅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安排轮岗的士兵去把郑团长找过来。 士兵一溜小跑离开,他怀里的阮娇娇却不高兴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女的为什么一直盯着你呢!” 范海林是装傻充楞的好手,一脸茫然地看着阮娇娇:“谁啊,哎呦我的姑奶奶,我的眼里只有你,哪有别人啊。” “那你找郑团长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家来了电报,有个什么娃娃亲来找你结婚。不会就是刚才那个黑不溜秋的村姑吧?你找郑团长来,是怕她没地方去吧?说吧,你是不是心里有她?范海林我跟你讲,你要是心里有别人就别沾姑奶奶的边儿,姑奶奶可不要三心二意的臭男人!”阮娇娇怒了,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准确,范海林会无缘无故去找郑团长过来?肯定是为了那个丑胖妞! 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却没有吓到范海林,他笑着亲了她一口:“胡说什么呢?我找郑团长当然是为了咱俩结婚申请的事,我问问他流程。” 原来是这样,阮娇娇暂且信他一回。 她冷哼一声,狠狠拧了把范海林的腰:“算你识相,你要是敢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姑奶奶剁了你的宝贝,叫你一辈子做不成男人!” 范海林赶紧打哈哈:“怎么可能呢,我有你还不知足吗?算了算了,不等老郑了,走,我们问别人去。” 两人走后不到五分钟,郑长荣就过来了。 传话的小兵找了一圈没见着范海林,懵了:“团长,范营长刚才真的在这里。” 郑长荣没说话,原打算转身就走,不想大舞台那出来个人,一脸崩溃地喊道:“团长,哎呀团长你可算来了,你快来看看,有个不知道哪来的姑娘,又是哭又是笑的,把兄弟们都整懵了,问她也不说话,你快来看看,到底怎么办呢这。” 郑长荣蹙眉,蓦然想起之前那个小黑妞,犹豫了片刻,还是进去了。 3. 好男人 郑长荣生得异常高大威猛,他那么不经意地往人堆里一站,就像是一株参天大树忽然闯了进来,特别有存在感。 可这株大树是冰冷的,是带着寒意的,叫人不自觉地想躲开。 原因倒也简单,他这些年背负着天煞孤星的凶名,有嘴也说不清,干脆就惜字如金了,时间久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锋利的眉眼配上他不苟言笑的表情,那就像是行走的冰雕,让这闹哄哄的现场骤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赶紧开溜,多一刻也不想耽搁。 看对眼的松开小手,客客气气地过来行了个军礼,喊一声团长好,没看对眼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同样毕恭毕敬地跑到他面前全一下礼数。 等这群人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一哄而散,那藏在人群最后头的小胖妞才彻彻底底地失去了遮挡,就这么不期然跟郑长荣打了照面。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在心里发出感叹:果然是她!难道是他? 目光纠缠了片刻,却谁也没动,谁也没开口。 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的意味,这让孟恬恬有点紧张,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她在心里问了一声:“喂,你说的那个好男人,不会就是他吧?” “是他,就是他!”系统兴奋极了,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要是能让郑长荣活下来,它家宿主就真的有救啦,至于什么天煞孤星,那都是别人以讹传讹,其实每个出事的姑娘都是另有隐情,跟郑团长没关系的。 它提醒了一声:“你快别傻站着了,去跟他说话呀。” “可我不知道说什么。”孟恬恬呼吸急促,从小到大她就没跟陌生男人单独相处过,她壮着胆子再次对视了一眼,居然从男人周身的寒气里捕捉到了一丝丝的善意。 想想怪讽刺的,信誓旦旦要保护她的人装作不认识她,反倒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眼中带着一份关怀。 这让孟恬恬委屈得不行,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落在男人眼里,那就是小胖妞儿被哪个混账羔子欺负了。 郑长荣依旧眉目冷峻,脸上看不到半分的笑意,可他到底还是动了动,抬腿往里面走来。 他穿着白色的海军制服,扣子一丝不苟地全扣上了,脚踩统一配发的黑色作训鞋,走在空旷的大厅里,每一步都像是气势千钧,这让没见过世面的孟恬恬越发紧张了起来。 她正哭得伤心,眼前的光线骤然一暗,他来了。 男人停了下来,孟恬恬泪光盈盈地抬头看了眼,嘴唇张了张,还没开口,小腹那里就传来咕噜噜的声响,雄赳赳气昂昂,非常响亮。 她无地自容,把脸埋在了手心。 丢死人啦,这声音也太大了吧,跟打雷似的。 也不知道郑团长会不会嫌她麻烦…… 孟恬恬很是忐忑,不想,男人直接转身,说了一个字:“来。” “啊……”孟恬恬犹豫了一瞬间,眼看着男人快要走出去了,便赶紧追了上去。 小碎步的声音在空旷的舞台上响起,男人停在半路等着,不期然被一只小手扯住了袖子。 他愣了一下,却没有阻止,就这么任由她跟着,一起往外走去。 可这姑娘太紧张了,连路都不看,迈过门槛的时候脚下一绊,差点摔个狗啃泥,情急之下他只得托了她一把。 这一托,他那遍布老茧的大手便扯住了她柔滑细腻的小手。 两人俱是一愣,尤其是郑长荣,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却闪过刹那的涟漪,叫他很好地藏了起来,重回平静。 把这小胖妞扶稳了,郑长荣还没来得及撒手,就被她攥住了小拇指,紧紧地握着,委屈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子赖上他的倔强,叫他不由得移开视线,沉默地迟疑了片刻。 终究还是没说什么,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一起往外走去。 孟恬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耍起赖皮,耳朵里嗡嗡的,脸颊滚烫。 难为情到了极点,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他没有甩开她的手,这是个好兆头。 她乖乖地跟在郑长荣身后,也不问去哪,就这么被他带进了一个宽敞又气派的食堂里面。 他掏出兜里的饭票递了给了窗口,打饭的婶子不明所以:“郑团长,怎么是两张啊,你晚上不吃了?” 郑长荣没说话,用沉默表达着他的不满。 那婶子只好闭嘴,麻溜地打了两份午餐,全都是军官的配额,两荤两素,加一个蛋花汤,米饭盛得多多的,生怕引起这位活阎罗的不满。 郑长荣看着还没撒手的小胖妞,挑了挑下巴,让她自己把另外一份端上。 孟恬恬整个人都是木的,因为太紧张了,导致她到了食堂都没有撒手,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他,端着餐盘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其他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有位置空出来,两人便坐了过去。 不一会,郑团长手拉手带着一个小胖妞吃午饭的消息就在岛上传播开了。 人们很是好奇,这小胖妞难不成要跟他处对象?可这小胖妞会不会跟其他的倒霉蛋一样,相个亲就被他们郑团长克死了? 一时议论纷纷。 等范海林知道这个事儿的时候,他正在海滩那里陪阮娇娇捡贝壳。 他喊住了刚刚路过的一个士官:“你说什么?郑团长有对象了?还一起吃饭?还手牵手?” “是啊营长,咱团长真的有对象了,胖乎乎的,瞅着还挺有福相的,就是黑了点,土了点,我瞧着应该是年纪不大,还没长开呢,等再过个一两年,说不定就是个大美人了。”士官倒是好心,不想把不认识的女性说得太过不堪。 可这句话却引起了范海林的不满,他没来由地发了通脾气,责骂这个士官背地里议论团长是违背纪律的行为。 等那士官垂头丧气地回去写检查了,范海林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阮娇娇松开了。 他赶紧堆上笑脸,回头哄了哄:“怎么了又?搂着我太热了?” 阮娇娇冷哼一声,直接搡开了他:“他们说的是你那个娃娃亲吧?怎么,被郑团长看上了?你吃醋了?” “我哪有,我这是严抓部队纪律,免得因小失大,这群猢狲整天在背后议论高级军官,这不是找打吗?”范海林的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可阮娇娇却不吃这一套,眼睛跟在喷火似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馊主意。 她忽然计上心头,走过来勾住了范海林的胳膊:“是不是吃醋,去食堂看看就知道了。” 范海林还想争辩,可阮娇娇这脾气哪里由得他反抗,尖锐的指甲已经抠破了他胳膊的皮肤,痛得他嘶了一声,只好硬着头皮,跟她一起往食堂去了。 4. 我对象 孟恬恬饿坏了,因为晕船,所以她一上午都没吃东西,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什么矜持,很是狼吐虎咽地吃了起来。 结果刚吃两口,她就苦恼地放下了筷子,这不对啊,明明吃着像是水果,为啥加了辣椒和盐呢? 那滋味,又甜又咸又辣又酸,怎么吃怎么怪。 她现在急需喝水,冲一冲嘴里奇怪的味道。 可她不知道哪里有水,正准备开口问问,就看到郑长荣站了起来,转身往打饭的窗口去了。 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只椰子,托着一只空碗,一起放在了她面前。 椰子已经开好了,倒出来的是白色半透明的清凉液体。 孟恬恬喝了一口,甘甜中带着微微的青涩,滋味还不错。 她没想到这个郑团长这么体贴,转身翻开挎着的帆布包,取了十块钱出来:“谢谢你,给。” 郑长荣抬头看了眼,把钱推回她面前,继续低头吃自己的。 孟恬恬干脆抓住他的手,把钱塞进他掌心,甜甜地一笑:“别嫌少呀郑团长,等我在岛上找个活干干,我也请你吃顿好的。” “你认识我?”郑长荣还是没要这钱,反手把钱塞回了她的帆布包里。 “不认识,我猜的。”孟恬恬见他怎么也不肯要,就没再坚持。 可她拿起筷子,看着那糟糕的饭菜,真有些下不去嘴了,只得盯着默默吃饭的男人干瞪眼。 郑长荣察觉到她热辣辣的目光,抬头淡淡地扫了眼:“不合胃口?” “嗯,这个黄色的是什么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奇怪的东西。”孟恬恬有点心理阴影了,对餐盘里其他的饭菜也不看好。 郑长荣倒是吃习惯了,见她这么苦恼,连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只得另作打算。 他告诉她这东西叫菠萝,随后便沉默地把自己那份饭吃完了,起身去窗口那里要了铝制饭盒,把孟恬恬吃不完的直接打包提着。 孟恬恬怪难为情的,赶紧帮着把空餐盘送去了水池那里。 随后抱着没喝完的椰子,追在郑长荣身后,像个跟屁虫似的,一步也不敢落下。 刚到食堂门口,就看到范海林领着那个大美人来了,两人眉来眼去的,腻歪得不行,见到郑长荣的时候,很是客气地行了个军礼喊了声团长好。 郑长荣却没有回礼,而是指了指身侧的孟恬恬,问范海林:“你朋友?” 范海林犹豫了一瞬间,随即摇摇头:“团长,我不认识她。怎么,她说她是我朋友?你别搭理她,谁知道她来干什么的。” “也许是穷酸亲戚养不活自家闺女,送来给你当媳妇的吧?”阮娇娇接过话茬,逼着范海林彻底划清界限。 范海林赶紧摇头:“那不能,我心里只有娇娇你一个人,别的我谁也不要。” 这话说得挺绝情,为了攀附阮娇娇,范海林一点后路没给自己留。 阮娇娇终于满意了,她笑着看向孟恬恬:“小妹妹也真是可怜,穿得这么土,怪寒酸的,回头我找两件不要的旧衣服送她好了。” 范海林笑了笑,装作真的不认识似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孟恬恬:“确实,她哪比得上娇娇你品味好,太土了。” 阮娇娇得意地收回视线:“哎,没办法,谁叫我爹有本事呢,他刚缴获的这批洋装都是高档货,我自然也能跟着沾光。我还想着,这小妹妹刚才一直盯着咱们看,怕不是你的老相识,现在看来,估计只是羡慕我有一身漂亮衣服吧,我也理解的,毕竟这年头穿得起洋装的没几个。” 说着,阮娇娇决定恶心一把范海林,转身看着郑长荣:“郑团长,我听别人说你找到对象了?还手拉手一起吃饭呢,该不会就是这个小妹妹吧?那可真是好事,郑团长你也快三十了,是该娶个媳妇了。” 郑长荣没说话,大热的天,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他转身打量着一直没说话的小胖妞,惊觉她眼里噙着泪,想哭又强迫自己不要哭,可怜得让人心口发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抓住了她的小手,攥在了自己手心:“嗯,我对象。” 说着,他便牵着小胖妞离开了,到了外头的路上,他才停了下来,刚一松手,就看到孟恬恬蹲在了路边,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骗子,大骗子!呜……” 眼瞅着她越哭越来劲,郑长荣也不劝她,等她哭声渐小,一抽一抽的有些累了,他才问她:“哭完了?” 孟恬恬站起来,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猫猫,她抓住了他的手,眼中带泪,却有着孤注一掷的倔强:“你刚说的算数吗?” 郑长荣一愣,他看着梨花带雨的小胖妞,视线落在她混身上下唯一不胖的小爪子上,问道:“哪句?” “好啊,你也欺负我!你刚才明明跟那个女人说我是你对象的,你现在不想承认了吗?你也嫌弃我是乡下的土包子对不对?呜,你们欺负人……”孟恬恬是真的委屈坏了。 负气之下,直接甩开了郑长荣的手,扭头就跑。 郑长荣无奈,见她一头扎去部队训练场的方向,只好喊住了她:“回来。” 孟恬恬在前面路口停下,转身委屈地看着他:“干嘛啦?你好凶啊!” “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郑长荣没觉得自己凶,见她站在那里耍赖皮不肯动,干脆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孟恬恬身子往后坠,不肯配合,嘴里嘟嘟囔囔:“我不要跟你走,我以为你跟他不一样,没想到你也欺负我,你自己说我是你对象的,现在又不认了,我不理你了,你走开!” “谁说我不认了?”郑长荣服了,这什么傻里傻气的乡下小妞儿,真能闹腾。 他直接把人拽起来:“你知不知道别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你要是不怕死,那我不介意做你对象。” “真的?”孟恬恬兴奋极了,一蹦三尺高,眼里闪着雀跃的小星星,“我才不信什么天煞孤星,总之你不准耍赖皮,是你自己要做我对象的哦!” 郑长荣嗯了一声,看着她两手空空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行李呢?” “哎呀,我忘大舞台那了!”孟恬恬不好意思地笑笑,明明眼睛还红红的,可她就是能笑得没心没肺的,像是雨过天晴了一样。 郑长荣赶紧领着她回去取。 在两人身后,阮娇娇看着范海林,故意试探他:“呦,还真是郑团长的对象呢,没想到郑团长那么冷漠的一个人,看向那个小村姑的时候居然还挺温柔的。” “军人嘛,保护弱小那是本能。”范海林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 他的心口隐约有些发闷,有些发酸,还有些刺痛,像是不小心撞上了仙人掌,致命倒是不至于,但那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心痛,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看着一蹦一跳什么感情都藏不住的孟恬恬,默默握紧了拳头。 下午郑长荣请了个假,带孟恬恬去海边抓了点蛏子、鱿鱼、牡蛎等回来。 他带她去了自己单独居住的一处小木屋,把这些海鲜洗洗干净,亲自给她做了顿好吃的。 孟恬恬第一次吃这些海鲜,不知道怎么下嘴,一时弄得浑身都是油。 郑长荣无奈,本打算带她去发个电报跟她家里说一声,现在只好取消这个计划。 他让她去换身衣服再吃,结果等她换完出来一看,嘿,还真就被那阮娇娇说中了,她身上的衣服打满了布丁,颜色又老气又丑,活脱脱把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衬得像个老气横秋的小乞丐似的。 郑长荣丢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出去了:“等我,别乱跑。”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匹绿底黄花的布料子,孟恬恬顶着一张大花脸,抬头看了眼坐在缝纫机前的魁梧汉子,一脸的茫然:“郑团长,你要做什么?” “给你做身衣服,来,胳膊抬起来,我给你量量。”郑长荣拿起皮尺,直接给她量起了腰围。 到了胸围那里,他量不合适,便把皮尺递给了孟恬恬:“去擦把脸,自己量一下。” 可孟恬恬不知道该量哪里,报出来的数字一个比一个离谱。 郑长荣懵了,抬头一看,她正肚子附近比划着,对所谓的胸围毫无概念。 郑长荣只得抚额:“过来。” 5. 哄哄我 屋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郑长荣虽然说让他来量,可他的手停在她身前一拳的距离,之后就没了进一步的动作。 英挺的剑眉抱在了一起,似乎在考虑什么为难的问题。 孟恬恬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她把皮尺塞回他手里,扯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比划:“量啊,正好我跟你学学。” 柔若无骨的小手带着一丝凉意,眼看着要贴到她肚子上了,郑长荣赶紧扯着皮尺胡乱在她身上绕了一下,就哄她量完了。 没成想转身的时候没注意身后的缝纫机,刺啦一声把衬衣刮在了机头上,撕开了一个细长的口子,露出他小麦色的皮肤,腰线分明,隐约能看到腹部的肌肉。 孟恬恬扫了一眼,见那里皮肤隐约有些泛红,问道:“疼吗?我帮你揉揉?” 冰凉的小手不期然触碰到他腰上的皮肤,叫郑长荣眼神一紧,赶紧扭过身去避让,偏偏她担心得很,跟着他一起转了过去,伸手又想帮他揉,他只得将她摁住:“我自己来。” 说着他转身坐下,在工作簿上随便填了个尺寸,写在了胸围后面,沉声道:“去把菜吃完,不要浪费。” 孟恬恬乖巧地哦了一声,轻轻关上了房间门。 屋里骤然安静了下来,郑长荣把衣服脱下,去存放布头的箱子里找了找,没看到合适的,便暂时把这件收了起来。 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好的换上,之后便埋头给孟恬恬的裙子打样。 院子里,孟恬恬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好偏僻啊,郑团长为什么住在这里啊?我听表哥说,当团长的都住家属院,他是不是犯错了?被上级领导撵出来了?” 系统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家属院那得是结过婚的才住的,未婚的只能住大宿舍。他住这里是另有隐情。” “不过我觉得这里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哎。”孟恬恬仔细打量了一下,收拾得太干净了,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连放盐的罐子都擦洗得一尘不染,这得多勤快啊。 系统却说她这是刻版印象,就不许男人爱干净吗? 孟恬恬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小到大认识的男性,摇了摇头:“没见过,我表哥的房间跟猪圈一样,范海林的也是。” 系统无奈,只好转移话题:“好啦,郑团长已经答应跟你处对象了,咱们也该考虑一下怎么阻止他代替范海林出任务吧。” “我又不知道是什么任务,总不能就这么跑过去跟郑团长说吧,他不得把我当疯子吗?”孟恬恬很无奈,她这跟盲人摸象没什么区别嘛。 系统提醒道:“第三个主线的解密任务叫【范海林坑人上位】,已经在遇到范海林的时候解锁啦,你可以预览一点点剧情提要的哦。” “好,我现在就看看。”孟恬恬的手指在虚空里一点,一个用户信息栏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宿主:孟恬恬(证件照.jpg)】 【年龄:18】 【身高:163cm】 【体重:66kg】 【生长发育情况:挑食,营养不均衡,缺钙,贫血,虚胖,发育迟缓】 【家庭成员关系:★★★★★难度,待解密】 【金手指:海岛寻宝指南针】 【绑定系统:狗蛋儿(证件照:长相潦草的厌世脸猫咪.jpg)】 进入用户界面后,可以看到四大类一共十二个项目的日常任务,然后就是 【解密主线】: 【1孟恬恬·离奇身世】(灰色,与线索人物见面后解锁剧情) 【2郑长荣·天煞孤星】(灰色,活过今晚后解锁剧情) 【3范海林·坑人上位】(白色,已解锁,可进入预览) 支线和其他琐碎的项目也有一些,不过孟恬恬现在顾不上,她点进了【3范海林·坑人上位】,看到了这么一段剧情提要—— 越南抢占我国岛屿“小星星”,并将岛上国旗拔除,附近渔民被驱逐或打伤,国家高度重视,责令本月月底务必夺回主权。 该岛面积仅有三十公顷,地势险要,遍布山岭沟壑,极易设立埋伏,是我国主权不可动摇的一部分,因其在范海林的负责范围内,理应由范海林指挥夺回。 郑长荣今晚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防备美国从南海偷袭,跟越南里应外合。 孟恬恬虽然没见过世面,但她平时也是听广播的,知道越南这么嚣张是有美国鬼子在背后挑拨拱火,所以,范海林骗郑长荣去守小星星岛的真实目的…… 难道是为了抢走原本属于郑长荣的更大的功劳? 可在原来的剧情里郑长荣到底因为什么死的呢?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该怎么办了!她可以找个约会的借口把郑团长叫走,去个没人找到他们的地方! 到时候撒个娇卖个乖,怎么着不能拖住郑团长呢?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替范海林去送死! 连狗蛋儿都为她的聪明劲儿点赞,一个劲地催她快点上,不要犹豫! 孟恬恬赶紧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去水池那里把碗筷洗了,再把吃饭的桌子收拾干净,这才敲响了房间的门:“郑团长,忙完了吗?我跟你说个事儿。” 郑长荣刚把裙子的图样打好,此时他正在用砂纸打磨手心的老茧,闻言他走过来打开了房门,视线从小胖妞的头顶越过去,落在门外的篱笆上:“说。” 孟恬恬觉得他怪怪的,跟她说话却不看着她,不过没关系,谁叫他长得那么俊!她大人有大量,不计较! 便热情地抱住了他的胳膊,甜甜地喊了一声:“郑团长,你说,咱俩都处对象了,我还喊你郑团长是不是太见外了?我喊你长荣哥哥好不好?” 视线对上,郑长荣不由得身体一僵,姑娘的眸子不染纤尘,纯真得如同一捧清泉,叫人不敢亵渎。 他赶紧移开视线,声音淡淡的 :“随便你。” 孟恬恬不高兴了,松开手冷哼一声,坐在旁边石凳上生闷气。 那气鼓鼓的样子,像只河豚似的。 可他不会哄女孩子,只得背过身去,准备继续做裙子去,有了漂亮衣服,想必她就高兴了吧。 结果他刚抬了抬腿,就听孟恬恬说道:“哪有你这样处对象的嘛,我生气了都不哄哄我。” “……”郑长荣无奈,只好转身看着她,“怎么哄?” “你们这有好玩的地方吗?你带我去玩吧,裙子晚上回来再做!”孟恬恬终于图穷匕见。 郑长荣琢磨了一下,居然点头答应了。 他进屋把针线收收好,再把布料子归拢整齐,随后拿上布票:“走,去供销社。” 孟恬恬开心极了,一蹦一跳地跟着,也不管路上的人用多么震惊和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售货员意外地看着柜台前的两人,用方言问道:“姑娘,你是我们郑团长的什么人啊?” “她说什么?”孟恬恬听不懂,一脸的茫然。 郑长荣低头看了她一眼,用普通话大大方方的回道:“我对象,拿两条裙子来。” 售货员惊呆了,老天爷,郑团长居然处对象了? 这姑娘都不打听一下的吗?不知道别人介绍一个就出事一个吗? 可她不敢得罪这位活阎罗,只得把所有的话憋在肚子里,问道:“要洋装还是国货?” “国货。”郑长荣拍出一叠布票在柜台上,“最好的,拿两条来。” 先有个替换的再说吧,总比身上这破破烂烂的好。 售货员拿了一条纯黄色的棉布长裙,又拿了一条藕粉色的的确良中裙,换上一副热情的面孔,招呼孟恬恬到试衣间换衣服。 出来后,孟恬恬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脸上一红,果然人靠衣装,这条黄色的裙子比她穿的旧衣服好看多了。 郑长荣额外买了一只手提包,把衣服全都装上,走过来淡淡看了一眼:“一般。” 孟恬恬脸上的笑变成了委屈,她叹了口气:“哎,我知道,我长得很一般的。” 郑长荣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去:“我说裙子一般,你先穿着,回去我给你做漂亮的。” 原来是这样!孟恬恬又来了精神,追上去问他去哪约会。 结果两人刚出供销社,就看到了范海林。 孟恬恬像是看到了催命的鬼差一样,赶紧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呜呜地哭了起来,还可怜巴巴地喊肚子疼。 郑长荣狐疑地看着她,再看看似乎憋着坏水的范海林,稍加思索,扶着她去卫生所暂时回避。 范海林留在原地,看着毅然离开的郑长荣,总觉得他不太对劲,他看向身后跟来的阮娇娇:“你确定今晚美国鬼子在小星星岛上有埋伏?” “确定。你可千万不能去啊!”阮娇娇没有告诉范海林她哪里来的情报,总之,她有万能的答案:做梦梦到的。 范海林咬咬牙追去了卫生所,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郑长荣命丧小星星岛,把团长的位置让出来! 6. 家暴男 到了卫生所,孟恬恬不装了,满脑子想着要怎么提醒郑长荣不要去送死。 正好她想上厕所,便让郑长荣等她一下,她抓紧时间开动一下脑筋。 郑长荣站在厕所前的花坛前等她,不一会对面男厕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斯斯文文的,还架着一副眼睛,一看就是医生。 这人叫蔡兵,见到郑长荣有些意外,愣了愣神,似乎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神色有刹那的扭曲。 不过他很快稳住了心神,笑着打了声招呼:“郑团长,等人?” 郑长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蔡兵笑笑,没再自找没趣,转身往门诊室去了,他看起来很从容,很平静,直到进了他的内科门诊那里,他才冷笑着关上了门,把手头的病案本撕下来好几页,揉成团再展开,最后咬牙切齿,一点一点撕成碎屑。 他明显有点情绪激动,不过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立马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碎纸屑全部藏到问诊单下面,说了声:“进。” 来的是范海林,他大喘着气,问道:“看到郑长荣没有?” “在后院厕所那里等人呢。”蔡兵跟郑长荣不对付,但跟范海林却关系不错。 这会儿见他来了,正好有事问他:“听说你跟阮娇娇成了?她人呢?” “嗯。”范海林回头,语气有点急,“怎么了?” “早上她就神叨叨地过来,让我去码头等什么属于我的缘分,我倒是特地请了假,结果等了半天屁都没有!”蔡兵气死了,回来后就摔书摔笔摔凳子。 这会儿他对面那桌的椅子已经瘸腿了,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 范海林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也不知道谁是蔡兵的缘分,只得敷衍道:“你等我问问,明天再找你说。” 蔡兵见他这么着急,想想还是松了手,没再纠缠。 范海林追到后院,发现阮娇娇已经等在那里了,一问,才知道那两人从拱门出去了,只好又追了出去。 此时的孟恬恬已经跟郑长荣来到了卫生所后山的一座淡水湖前,两人躲进了旁边的林子里说话。 等孟恬恬喘匀了气儿,郑长荣才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扶着膝盖看着他,眼中满是真诚和担忧,她扯了个慌,就说自己当时在大舞台那,听到范海林跟那个女人的密谋,他们要算计郑长荣。 后面的话就很好说了,她把小星星岛的事自然而然的衔接上,问郑长荣怎么办。 郑长荣沉默地打量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能说出小星星岛,看来你的情报来源还算可靠。” “当然可靠啊,你都是我对象了,我能害你吗?快,想想该怎么办!”孟恬恬大喘着气,脸上红扑扑的。 郑长荣琢磨了一会:“躲是躲不了的,只能将计就计。” “啊?你的意思是,你要答应他吗?”孟恬恬急死了,别啊,他要是被害死了,谁保护她啊? 郑长荣见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从容不迫,冷静得可怕。 片刻后,孟恬恬忽然笑了。 她没忍住,扯着郑长荣的手晃了晃,眼里满满都是仰慕,她自我嘲笑道:“怪我没见过世面,是我想岔了,你这个法子很好哎,你怎么这么聪明!不愧是我对象,你好棒啊!” 第一次被人这么不加掩饰地赞美,郑长荣眼神微微一紧,像是流星划过孤寂的夜空,有了刹那的失神。 不过正事要紧,他赶紧回过神来,带她往回走。 不一会,两人就跟范海林遇上了。 果然,范海林跟孟恬恬说的一样,借口自己处对象了,要去见家长,晚上跟郑长荣请个假。 “今晚的轮班,团长你替我一下吧。”范海林虽然笑得很灿烂,可眸子里的算计还是让郑长荣察觉出来了。 孟恬恬没有骗他,范海林别有所图。 郑长荣跟平常一样惜字如金,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随后带着孟恬恬离开。 擦肩而过的时候,范海林忽然问道:“团长,晚上怎么安排小嫂子啊,要不我找二营的营长,让他媳妇带小嫂子到处转转?” 这是计划外的安排,后面跟过来的阮娇娇忽然一个眼刀子飞了过来。 范海林没看她,而是凝视着穿了新裙子的孟恬恬:“反正团长你轮岗,不方便带着她。” 郑长荣没理他,叫上孟恬恬,径直离开了。 范海林还想追上去,却被阮娇娇扯住了胳膊,质问道:“你干嘛?当姑奶奶是死人吗?” “娇娇,你误会了,我只是不想让姓郑的顾着谈情说爱忘了去轮岗。”范海林扯谎的功夫一流。 阮娇娇似信非信地看着他,警告道:“你最好没有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娇娇,我心里只有你。”范海林不知道阮娇娇信不信,反正他自己得信。 郑长荣带着孟恬恬离开后,立马回了指挥部。 他做了这么几件事:向大区驻军汇报敌情;抢在越南猴子和美国鬼子行动之前,安排了两个连队登上了小星星岛旁边的另外一座岛屿,从高处瞭望,时刻戒备;又问大区驻军申请了一个海军陆战队做支援,即刻出发,往他指定的另外一座小岛前进,算上他带的人,一共三个梯队,呈掎角之势,互相配合。 孟恬恬很紧张,怕他即便是这么安排了,也还是会出事,便要求自己也跟过去。 郑长荣打量了她一眼:“确实不能让你自己在岛上乱晃。” 孟恬恬不明白,歪着脑袋看他:“怎么了?岛上有坏人?” “非常可怕的坏人。”郑长荣斟酌着用词,怕吓着她,只能模棱两可地提醒道,“以后你要是不舒服,记得喊我,不要自己去卫生所。” 孟恬恬刚想问为什么,郑长荣便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套小号的军装。 孟恬恬来不及细问,去了唯一的女兵休息室,盘起头发,戴上军帽,换了军装,出来一看,跟个假小子似的,倒也可以瞒天过海。 但他有个要求:“你在登陆舰上等我,不准上岛。” “哦。”孟恬恬其实挺胆小的,不让她去就不去吧,就是心里突突的,很不安。 她忽然问道:“你这里有电话吗,我想跟我表哥说两句话。” “你表哥在军演,接不到电话。”郑长荣见她一脸问号,便拉开抽屉,找出一张合影。 那是他跟孟少阳在北方某军区当新兵蛋子时的集体照,那会儿他才十八岁出头,正是最朝气蓬勃的年纪,那时候,他还是个粉口白面的小生,现在嘛…… 还行,他变黑了,也变强了。 他把照片递过去,孟恬恬接过来一看:“呀,你怎么有我少阳哥哥的照片啊!我哥真俊,一眼就找到了。哇,旁边这个小伙子好白净啊,比大姑娘都白!哎,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 郑长荣没等她说完,直接把照片抢了回来,收进了抽屉里。 “你哥半个月前就给我发了电报,让我看着点范海林别让他欺负你。”郑长荣淡淡地看着这个小胖妞,“他在军演,你的安全我负责。” 孟恬恬恍然大悟,坐在椅子上用一种膜拜的表情看着他:“哇,你居然认识我哥哎,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郑长荣跟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让她在这里等着,他去开个作战会议。 最终决定用战俘穿上他的军装,虚晃一枪,先行登岛。 今晚没有月亮,敌人必然上当,他再把岛上的机动部队全部带上,从后面包抄了强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计划顺利,小星星岛能成功夺回不说,范海林也没了晋升的功劳,毕竟他把机动部队全带走了,等范海林意识到中计的时候,已经没有兵力可用了,属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大计已定,只待出发,郑长荣换上了小兵的军装,却也格外帅气。 孟恬恬见他信心满满地推门进来,忽然豪情万丈。 好,要是他能活下来,她立马给表哥打电话,带他见家长,正式交往! 孟恬恬眼中满满都是兴奋,她已经在考虑怎么跟表哥夸郑团长了。 郑长荣看着她那美滋滋的样子,视线扫过她挂在椅子上的水桶长裙,问道:“要是我活着回来,你愿意让我给你——”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误解了他意思的孟恬恬抢答了,她笑嘻嘻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当然愿意啊,我们说好了哦,一定要活着回来。” 郑长荣:???好像哪里不对?总之,他得回来,带着功劳,带着荣耀,带着这条命! 7. 赢麻了 郑长荣参军十一年了,作战经验丰富。 他沉着冷静地调兵遣将,一切看起来与常规的巡逻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精通指挥的内行才知道,那群悄无声息离开的机动部队,到底意味着什么。 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总是能麻痹人的神经。 忙着约会的范海林也不例外,他坐在湖边,搂着阮娇娇:“娇娇,你看清梦里的时间没有,确定是八点开打吗?” “确定,等郑长荣中了埋伏请求支援的时候,起码要到九点往后了,这会儿还不到五点,咱有的是时间准备。”阮娇娇其实藏了个天大的秘密,这是她稳操胜券的最大依仗。 只要过了今天,范海林就是团长了,她也能跟着扬眉吐气,多好。 范海林搂着她亲了一口:“准备什么啊?就装作毫不知情,拖着,拖到他快死了咱再过去,既不至于被上头怪罪玩忽职守,又不至于让他有机会活着回来。” 阮娇娇一想也对,那就干脆不准备了,到时候就说事发突然,匆忙之间喊不齐人,多好的借口。 不过她很好奇:“你那个娃娃亲怎么办?” “反正我劝过了,她自己要去我也没办法。”范海林移开视线,短暂的挣扎之后,终究还是被名利的诱惑占据了上风,跟阮娇娇谈起了诗歌。 夕阳下,最后一只机动部队安静地离开,每个人都收到了特别指示,跑步的时候要尽量放轻脚步,不准喊口号。 所以,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一对鸳鸯,却不知大好机会正悄悄溜走。 而在这一片忙碌之中,孟恬恬却拦住了郑长荣,要求去一趟海边。 郑长荣看了眼时间,距离集合还有半个小时,他不明白她这时候要去海边做什么。 他看着她,等一个解释。 可孟恬恬没法解释,因为她的金手指【海岛寻宝指南针】刷新了,岛上会随机出现一个宝箱,里面有什么全看运气。 她面前出现了一个指南针,狗蛋儿告诉她这叫投影,此时,针尖指向了东南方,那里闪烁着一个金色的光点,提醒她快点过去。 她本来想回来再找的,可是狗蛋儿说了,宝箱只出现一个小时,如果不去找,时间一过就没了,而系统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刷新宝物,很有可能对她接下来的行动有帮助,所以还是先找到宝物再上船比较稳妥。 事关生死,她自然要去看看,但她没法跟郑长荣说个清楚,又不想跟他撒谎,只能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见她这么为难,郑长荣叫来了一个人。 这是他最信任的二营营长,四川汉子,名叫郝卫华。 是岛上除了孟恬恬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全盘计划的人。 他让郝卫华带着队伍在港口等他,他等会就到。 郝卫华什么也没问,只是立正,敬礼,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是!” 孟恬恬惊呆了,因为郑长荣做事也太果断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她从认识他到现在,唯一一次让他犹豫的地方,就是两人处对象那事。 她其实不生气,毕竟他们两个第一次见,有所犹豫也是正常的。 她现在就是感动,特别的感动,郑团长真是个有魄力的人,他有勇有谋,不说废话,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她一定要抓紧时间找到宝箱,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她牵着郑长荣的手,赶紧往外跑:“那边!” 到了海边,孟恬恬却发现宝箱在水下。 可是……她不会水! 她无助地看着郑长荣:“怎么办啊,我不敢下去。” “多远,我去。”郑长荣看了眼手表,还有十九分钟,只要不是太深,还来得及。 孟恬恬指着前面的海水:“大概在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棵沉底的树桩,那里有个金色的东西,你把它拿上来。” 郑长荣点点头,叫孟恬恬转过身去,随后脱了上衣和裤子,摘下手表,只穿了一条裤头,便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恬恬却迟迟不见他上来,指南针上倒是可以看到一个蓝色的光点在往金色的宝箱接近。 狗蛋儿提醒道:“这个蓝色的光点就是郑团长,这边的绿色光点是你自己。” “他不会有事吧,怎么还不上来?”孟恬恬担心死了,忍不住转身盯着海面。 就在孟恬恬把心揪到嗓子眼的时候,蓝色的光点终于跟金色的光点汇合了,她一时激动,没察觉到自己竟然往海水里走了几步。 等郑长荣猛不丁从水下钻出来的时候,两人便这么直愣愣地打了个照面。 面前的男人光着上身,肌肉饱满,结实匀称,日光下那水淋淋的皮肤光滑得都能反光了。 闪着了孟恬恬的眼睛,更是闪着了她的心。 她臊得哎呀一声,赶紧捂着脸。 郑长荣抹了把脸上的水,上岸后把手里的一个金色怀表递给了她:“你的?” 孟恬恬点点头,从指缝里偷偷看了眼他的位置,伸手去接,不想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以至于她一爪子拍在了他胸口,摸到了他光滑细腻的皮肤。 天哪,多难为情啊,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把抄起怀表,躲旁边去了。 她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根据系统给出的说明,这是一个防御型的装备,佩戴后绑定主人,会在24小时内替对方挡住一次致命的爆炸冲击,以及五发以内的子弹,24小时后失效,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怀表。 孟恬恬都看傻了,压根没注意身后的男人已经穿好了衣服裤子,催她赶紧去集合。 她追了上去:“你等等,把这个戴上!” 没时间戴了,郑长荣抓着她的小手就跑,愣是赶在最后一分钟上了舰。 孟恬恬大喘着气,扶着膝盖直不起身来。 周围投来好奇的目光,郝卫华赶紧跟其他人介绍:“她是这次任务的线人,都别看了,各就各位,启航!” 打消完其他人的疑虑后,郝卫华才好奇地看了看这俩人,一个裙摆湿了一半,一个从裤腰湿到了大腿,简直离谱。 他也没问干什么去了,而是招呼了郑长荣一声,把各个队伍目前的位置一一作了汇报。 孟恬恬跟着去了指挥舱,刚坐下,便看到面前多了只搪瓷茶缸,白色的杯身,印着红色的人像,高举右手向国旗宣誓,旁边写着:为人民服务。 视线顺着这几个字上移,落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 孟恬恬终于把气喘匀了,她站了起来,把怀表挂在了郑长荣脖子上:“戴上,别摘!” 怕他跑起来把怀表甩飞,她干脆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领口,给他塞领子里去了。 冰凉的小手跟猫爪子似的挠得人心慌,郑长荣赶紧摁住她,视线对上,像是星辰交汇,有光在流淌,他沉声叮嘱道:“别乱跑,等我!” 孟恬恬认真地点头,这次她很听话,没再去打扰他,就坐在船舱里,看看部队的内刊,跟晕船斗智斗勇。 细长的舰艇缓缓驶入了夜色,半个小时后,右前方的小星星岛上传来了炮火攻击的声音,将士们顿时兴奋起来,揍猴子啦! 一时间,群情高亢,郑长荣一声令下:“绕后!” 这艘登陆舰便像是一把利刃,直插敌人撤退的路线,在小星星岛后面进行了包抄阻截。 炮火声,风浪声,猴子和鬼子哭爹骂娘的鬼叫声,声声入耳。 火药味,海水味,鲜血和汗水交织蒸腾的腥臭味,味味熏人。 孟恬恬七荤八素的,跟着船身摇着晃着,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仗已经打完了。 她赶紧看了眼主线任务,果然,郑长荣的那一栏解锁了。 她终于松了口气,可她太难受了,现在还顾不上查看。 她挣扎着出了船舱,发现她那个白捡来的便宜对象,正在海岛港口的灯光下,气定神闲地指挥将士们把战俘和战利品往岛上搬运。 人群中,有两个焦急的身影正逮住一个路过的小兵打探着。 “什么?打了胜仗?什么?我军零阵亡,只有十九个轻伤?这……” 这怎么可能呢?错过了绝佳机会的范海林呆若木鸡。 等负责搬运的士兵们远去,他终于看到了码头上的不苟言笑的男人,这个男人居然无视了他,转身进了登陆舰的船舱,片刻后扶着一个小胖子出来了。 小胖子晕晕乎乎的,走路都打晃,依偎在他怀里喘了好一会才有了点精神。 她把汗湿的贝雷帽一摘,甩了甩一头的长发,露出一个虚弱却甜美的笑容。 海风轻拂,将一缕青丝黏在了她略显黝黑的脸颊上,却衬得她那年轻的脸蛋儿格外水嫩柔滑,黑是黑了点,但绝对谈不上丑。 不是他那个娃娃亲,又是谁呢? 这一刻,他心里有一丝丝的慌乱,他想静静地离开,起码不会太过狼狈。 没想到他刚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姑娘家甜美清脆的笑声:“呦,这不是我老家的邻居吗?范营长,你今晚俘虏了几个鬼子啊?” 8. 斯文面具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范海林再装不认识就说不过去了。 他回过头来,半眯着眼睛看着舢板上的姑娘,但见她眉眼娇俏,笑得娇憨可爱,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头像是住着一整个星辰大海,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她居然真的跟着郑长荣去了前线,难道她不怕死吗? 哦,也对,她哪里知道今晚会有冲突呢?她一定是以为巡岛就跟游玩一样吧。 可她居然活着回来了,跟那个注定会死去的男人一起,简直不可思议。 最离奇的是,她居然穿着军装,难道郑长荣早有觉察,怕她被越南猴子认出是个家属,所以才让她换了军装? 困惑,不解,震惊,烦躁,种种情绪困扰着范海林,让他一时没了口开。 见他沉默不语,孟恬恬叹了口气:“怎么?你不认识我了?也对,范营长贵人多忘事,怎么会记得我呢。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就不走了,多见几次,兴许你就想起我来了。” 范海林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寒碜他,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的是努力回忆了一番,做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来:“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孟少阳的表妹吧,好久没见了,真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咱们两家关系一般,想不起来太正常了。对了,我对象说,今天缴获了很多战利品,等会清点完了要按战功分配呢!范营长你军衔这么高,肯定战功赫赫,能领不少好东西吧,我好羡慕你啊。”孟恬恬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眼弯弯,像一对月牙儿。 看着温良无害,说出来的话却扎得他千疮百孔。 范海林气得浑身战栗,只得紧握双拳,保持冷静。 今天他栽了个史无前例的大跟头,他得赶紧找出哪儿出了问题,不然的话,不光晋升没了指望,婚事也要泡汤。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我今晚不在,没有战功,谢谢你的好意,我先走一步。” 说着,他还不忘做做样子,给郑长荣行了个军礼:“恭喜团长凯旋!我还有事,明天再来帮忙。” 郑长荣抬了抬手,没说话,另一只手依旧揽着孟恬恬的肩膀,虽然隔着一层衬衫,却依旧可以感受到这姑娘肩上的一丝凉意。 海风太大,夜里温度不比白天,郑长荣转身进了船舱,把自己的常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随后伸出手来:“小心。” 孟恬恬乖巧地嗯了一声,牵着他的手跳下了舢板,双脚落地的感觉真好。 赢了这一仗的感觉更好! 她兴奋地抬头,骄傲地看着这个男人:“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打胜仗的!” 郑长荣居然笑了,对她似乎有着别样的耐心。 平时走路带风的他,这会儿因为搀着她而特地放慢了脚步,还关心了一句:“还晕吗?” “还有点犯恶心,你知道哪里有薄荷吗?白天我下船的时候,这里有个婶子给我喝了一碗薄荷水,喝完就好多了。”孟恬恬指了指旁边的凉亭。 郑长荣点点头:“等着。” 那婶子平时就住在码头这边,这会儿应该睡了,不过码头上动静这么大,想必已经醒了。 他去敲了敲旁边小砖房的门,不一会,那婶子真就打着哈欠开了门,听说郑长荣要薄荷水,便赶紧倒了一碗出来。 “郑团长,给谁喝啊?”张婶儿很好奇,跟出来一看,顿时傻眼了。 “呦,姑娘,是你啊。”张婶儿是个聪明人,她看着郑长荣那关怀备至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猜到了点什么。 便没提范海林,坐在旁边仔仔细细打量起这两个人来。 “郑团长,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哪?”张婶儿似乎是北方的人,虽然也有点口音,但孟恬恬听得懂。 她见张婶儿这么问,喝水的嘴巴忍不住咧开一个微笑的弧度,把自己的羞涩都藏在了水碗后面。 果然,这个男人真的很有担当,说好了处对象,那就绝不藏着掖着。 他大大方方地告诉张婶儿:“我对象。” 张婶儿哎呦一声,笑着说道:“郑团长你眼光真好,这姑娘还蛮俊俏的,就是黑了点,可你也不白啊,两口子一个色儿那才叫般配呢,是吧。” 郑长荣笑笑,把空了的水碗递给张婶儿,还关心了一下她侄女儿:“张娟没事吧?” 张婶儿叹了口气:“能有什么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刚又哭着跑出去了,郑团长你要是见着她帮我劝劝,这孩子啊,一根筋,哎。” “好。”郑长荣点点头,带着孟恬恬走了。 张婶儿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说原来不是这小黑妞惹她侄女哭的啊,也不知道那范营长看上了哪个,这小黑妞一看就是有福相的,错过了可惜咯。 离开的时候,孟恬恬问了问张娟的事,这才知道她是被范海林吊了三年的可怜虫。 孟恬恬有些气恼:“太过分了,白白耽误人家女孩子的青春!这种人也能做到营长,太可恶了!” “军人也是人,是人就有美丑善恶,同样,医生也有道德败坏的,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职业就把对方当好人。”提醒到这个份上了,郑长荣还是不放心。 他斟酌了一下,提醒道:“有个道貌岸然的医生叫蔡兵,明天我带你认识一下,以后见着他什么都不要理,离他越远越好,记住了吗?” “哦。”孟恬恬认真点头,一路跟着他回到那座小木屋里。 郑长荣叮嘱她别乱跑,不一会叫了个女民兵过来陪着她,还带了一套全新的生活用品,牙刷牙缸子水盆毛巾以及铺盖,一应俱全。 孟恬恬折腾一晚上也累了,乖乖洗漱去了。 郑长荣不方便再留下来,便叮嘱了女兵几句,离开了。 女民兵叫张华,是张婶儿的女儿,民兵不归郑长荣管,不过郑长荣时常照顾她们一家,所以关系还不错。 因此,郑长荣找她来陪着他对象,她也没拒绝。 张华想着姐姐张娟闹死闹活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不会专门挑今天吓唬她,便关了门,陪孟恬恬说了会话。 孟恬恬一开始不知道张华跟张娟是表姐妹,不过张华很健谈,见孟恬恬认床睡不着,便跟她讲了很多趣闻。 一来二去的,也就提到了她接张娟:“她其实是我大舅的孩子,大舅死后,舅妈改嫁了,没人要她,我妈就把她带着亲自养大了,为了这事我爸不要我妈了,所以我跟我妈姓。” “怪不得你们三个都姓张。姐姐,我这会不困,既然你担心她,不如我们去找找吧。”孟恬恬觉得这个姐姐人很好,而且张婶儿也很好,下船时的那碗薄荷水,她能记一辈子。 所以她愿意一起出去找找,免得张华坐卧不安的。 张华犹豫了一会,应了:“走,我拿上手电!你跟紧了。” 两人一路找了出去,有水的地方都不放过,最后在招待所后的河边上看到了一双鞋。 张华噗通一声跳了进去。 一番挣扎,果然救上来一个女人。 可是张华摁压了半天也只摁出来了一些河水,张娟依旧昏迷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孟恬恬看着远处黑漆漆的街道,白天从卫生所路过的记忆历历在目,她知道怎么走,她只是害怕黑暗。 可是……可是这么一个无辜的生命,她真的不忍心看她就这么凋零在深夜。 她抓起地上的手电,深吸一口气:“张华姐姐,我去叫人,你等我。” 她一头扎进了前方的黑暗之中,因为害怕,心跳变得特别慌乱,她干脆一口气狂奔了起来,似乎这样就能把黑暗甩在身后了。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卫生所,却怎么也喊不到人出来。 情急之下,她只好调头,准备去找郑长荣。 可郑长荣在哪儿呢? 她不知道,她急得都快哭了:“完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就在这时,卫生所旁边的一个民居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被摔碎了,紧接着,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斯斯文文,穿着短袖和长裤,应该是被她吵醒了。 他看起来特别和气,问道:“出什么事了?” 孟恬恬像是看到了救星,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一刻她自己的主线剧情那一栏从灰色变成了白色。 她还没来得及求助,就听狗蛋儿说道:“卧槽卧槽卧槽,怎么碰到他了,甜甜,离他远点啊,快,说没事,不用帮忙,谢谢,再见。快啊!” 9. 主线解锁 孟恬恬不明白狗蛋儿为什么这么紧张,直到狗蛋喊道:“他就是那个家暴男!” 孟恬恬挺不理解的:“这个医生斯斯文文的,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怕啊!” 狗蛋儿都快哭了:“要不是你的主线剧情解锁了,我也不信啊!他就是线索关键人物!快跑!” 什么?孟恬恬一门心思救人,真没注意到,这会儿一看,她的剧情栏真的可以点进去了。 吓得她一个哆嗦,赶紧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对不起找错地方了。 说完转身就跑,可跑到半路,又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狗蛋儿急了:“你干嘛?你还想回去?” “他是医生,救人要紧!”孟恬恬说话都在发抖,她真的很害怕,可是那是一条命,她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张娟死了呢? 她只能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调头,又跑了回去:“对不起我又回来了,请你救救我的朋友,拜托了!” 蔡兵就知道她会回来,闻言笑了笑:“好,我这就去,不过我很好奇,你在怕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怕黑,让你见笑了。”孟恬恬小腿肚直打颤,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怕黑,倒也对得上。 可他哪里是那么好骗的?蔡兵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却装作云淡风轻的:“嗯,小姑娘嘛,怕黑正常。走吧,救人要紧。” 专业的到底不一样,蔡兵到了那里一看,就知道张娟气管里呛了异物,赶紧让张华跟他一起把人抬去了卫生所,开了门,找来气管镜,把堵塞的淤泥吸了出来,随后做起了心肺复苏。 不一会张娟哇的一声,把最后一口河水吐了出来,醒了。 张华心有余悸,抱着她失声痛哭:“姐你答应我不寻短见的呢?你吓死我了!要不是这个妹妹坚持要出来找你,你就活不到明天了你知道吗!” “谢谢你——”张娟说着,虚弱地打量了孟恬恬一眼,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今天在大舞台我是不是撞着你了?对不住啊。” “没事的姐姐,你也不是故意的。”孟恬恬连连摆手,人救回来了就好,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只想跑。 于是她借口肚子疼想上厕所,转身就走。 张华赶紧跟了出来:“甜甜!你不是怕黑吗?厕所在后院呢,我陪你!” 一旁的蔡兵挑了挑眉,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虽然声音不大,但张娟离得近,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抬头瞪着他:“你笑什么?” “黑不溜秋的,叫甜甜。”蔡兵跟张娟是同学,在她面前不用装,她最清楚他的底细了。 张娟也冷笑一声:“你管她是白是黑,反正跟你没关系!” 蔡兵收拾完气管镜等器械,转身出去了:“先操心你自己吧,被男人甩了就跳河,我要是你,我直接捅死他!” 张娟没有说话,满脑子都是濒死时看到的一幕幕。 她去后院等着,孟恬恬出来后,她便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甜甜,谢谢你。为了报答你,我告诉你几件事情,你自己提前想办法应对。” 三人离开了卫生所,边走边聊,孟恬恬听完她的提醒,目瞪口呆:“抓奸?天亮的时候?阮娇娇有病吧!我跟郑团长压根没有住一起!” “她哪里管这些,只想用尽一切办法坑害你们两个!她会一直处处针对你的,目的是想抢走你的一切,你千万小心。还有刚刚那个医生,他有特别严重的暴力倾向,又善于伪装,你离他越远越好。”张娟能想起来的不多,但是她把她知道的都告诉孟恬恬了。 孟恬恬全都记下了,回到小木屋,那对姐妹花去隔壁屋光聊天不睡觉,孟恬恬自己在东边睡。 躺在床上,孟恬恬终于有空看看主线剧情了。 解密任务【1孟恬恬·离奇身世】—— 关键线索人物1蔡兵,关键词:医院,抱错。 关键线索人物2郑长荣,关键词:部队,表哥。 关键线索人物3张娟,关键词:亡父,战友。 关键线索人物还有很多,其他的都是灰色不可查看的状态。 狗蛋儿忽然有点庆幸:“没想到张娟居然是线索人物,还好你没听我的,不然她死了就不好办了。” 孟恬恬也觉得满幸运的,但她不知道自己跟张娟有什么关系,她又去看正文以及另外两个人的解密任务。 看完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她现在的所处的世界,是被穿越者穿成筛子后魔改了的世界。 魔改之后,她从原定女主,沦为了阮娇娇的对照组女配。 张娟说的没错,阮娇娇抢走了她的一切,又嫌弃郑长荣太聪明了,不好糊弄,所以跟范海林联手弄死了他。 而郑长荣,其实是原定的男主,他跟孟恬恬一样倒霉,被范海林抢走了一切。 不过范海林穿越前看的是盗文,后面作者修改了不少剧情,对不上了,他只能到处跟女性角色抛媚眼,套情报。 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立马翻脸不认人,那些被欺骗了感情的傻姑娘们,要么抑郁自闭不肯见人,要么忧思难忘跳河自杀,要么远走他乡结婚生子忘记过去。 范海林还会倒打一耙,说是郑长荣让他接近她们的。 这就导致郑长荣得了个天煞孤星的凶名。 所以,这对狗男女是踩在了郑长荣的尸体与她的痛苦上,成为了魔改后的男主女主! 那个蔡兵就是是他们的帮凶! 而这本小说在魔改之前其实有另外一个名字——《真千金与裁缝团长的甜宠日常》。 现在,居然成了《七零海军大院甜蜜蜜》。 甜她个祖宗! 孟恬恬气死了! 她忽然坐了起来,对着隔壁屋喊道:“张娟姐姐,知道阮娇娇明天几点来抓奸吗?” “五点吧,我没看太仔细,都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时间不一定准确。”张娟尽力了,只能想到那么多。 孟恬恬心里有数了,又喊了声:“张华姐姐,你可以提前帮我通知一下郑团长吗?跟他实话实说就行。” “然后呢?”张华已经过来了,准备出去。 孟恬恬也在穿衣服了,踩上她的布鞋:“然后我们先下手为强!娟儿姐姐不是说他俩还在招待所呢吗?走,看戏去!” “哎呦,你这小丫头,没看出来还知道以牙还牙呢!”张华乐了,赶紧出去通知郑长荣。 为了多几个人证,她通知完郑长荣后,还特地回去把她妈喊醒了。 张婶儿听完张华言简意赅的起因经过结果,气不打一出来,立马喊醒了附近几个相熟的婶子,一起去看笑话。 这几个婶子碎嘴得不得了,看她阮娇娇怎么自作自受! 于是,半夜两点,郑长荣领着一队人,张华带着一帮妇女,张娟陪着孟恬恬,一起往招待所杀了过去。 10. 身世的线索 郑长荣赶到招待所的时候,范海林正在跟阮娇娇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最毒的法子就是等会天快亮时去捉奸,治郑长荣一个流氓罪!这可是重罪,可以直接把郑长荣摁死的那种。 因为刚才从码头离开后,他俩守在了郑长荣必经的路口,亲眼看到他把孟恬恬带回去了。 正是因为看得真真儿的,所以他们才赶紧回到招待所商量毒计。 “只要让孟恬恬沦为所有人的笑柄,蔡兵就可以趁虚而入了,他装温柔很有一套的,那个丑胖子肯定一下就沦陷了!只要蔡兵把她拿下了,她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阮娇娇一想到孟恬恬会被蔡兵三天两头地打,就无比的解恨。 这么残忍的法子,范海林居然也同意了,他也怀疑起孟恬恬来了,尤其是她在码头的那顿讽刺,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把孟恬恬的名字跟蔡兵连了线,终于舒服了:“这样郑长荣就又成了孤家寡人,咱们再慢慢对付他。” 阮娇娇笑着继续出谋划策,两人还准备了一个工作簿,详细地记载了身边每个人的特点和敌友关系,以及接下来要拉拢还是收买,是直接弄死还是只把名声搞臭等等。 堪称一本恶毒计划的典范。 结果两人讨论得正起劲呢,客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郑长荣见他们只是歪了扣子,斜了领子,还挺失望的,看来抓奸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视力极佳,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工作簿,大长胳膊一抄,本子就到他手上了。 范海林反应过来想抢,结果郝卫华也进来了,赶紧拦在了他们中间:“来来来小范,跟你说个事儿,今晚得了不少战利品,团长让我负责按军功发放,虽然你什么功劳也没有,但要不是你让团长跟你换岗,这好事还落不到团长头上呢。所以团长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这话伤害不大,羞辱性极强,气得范海林想骂人都找不到借口。 他臭着脸,回了一句:“谢了,不需要。”说着又想去把工作簿抢回来,却不料郝卫华就像堵墙怎么推都推不开。 范海林不挣扎了,阴恻恻地盯着郝卫华,心里琢磨着怎么连姓郝的一起弄死才好。 阮娇娇的处境也很艰难,她被张华带来的妇女们包围起来了,对着她指指点点。 “姑娘啊,你还没嫁人呢,怎么好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就是啊,回头你那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要牵连他名声受损。” “你年纪小不懂事,他这是占你便宜呢,你跟婶子说实话,你有没有……嗯?一定要说实话,不然的话,你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一群人借着关心的名义在看她的笑话。 阮娇娇气死了,忽然问道:“大半夜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家娟儿不知道被哪个狐狸精抢了心上人,闹着要跳河呢,我们几个一路找过来,看到你们这里这么大动静就来了,谁想到范营长居然跟你孤男寡女的在这……难不成,那狐狸精是你?”张婶儿机灵着呢,路上的时候就想好这个理由了,所以进来之前叮嘱了张娟和孟恬恬,让她俩留在了外头打配合。 阮娇娇想到白天在大舞台就闹死闹活的张娟,还真信了这个借口,只是骂道:“你少血口喷人,我跟范营长清清白白的!” “清清白白的?那怎么扣子都扣差行了?”张婶儿撇撇嘴,根本不信。 阮娇娇气得肝疼,说不过这个老妇女,只好跟郑长荣撒泼:“郑团长是故意找茬吗?范营长今天可是请了假的,你来抓他不合适吧?他这根本不算夜不归寝。” “现在不算找茬了!”郑长荣把那工作簿摔在了桌子上,好让所有人都看看,范海林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郝卫华瞄了眼直接怒了:“呦呵,胆子不小,居然想弄死咱们团长?怪不得你今晚要调岗,难不成你知道了鬼子要偷袭,你故意的!” 郝卫华一把揪住了范海林的衣领子,阮娇娇赶紧扑上来拦在了中间:“你乱咬什么,他不过是对团长有怨言发发牢骚罢了,我就不信你们平时没在背后诋毁过团长?再说了,调岗为的是跟我去见家长,不信你们找我爸问去!” “死鸭子嘴硬是没用的,这工作簿我们没收了,你跟你老子讲去吧。”郝卫华招了招手,带人把范海林押走关禁闭。 至于阮娇娇,则被客客气气地请到指挥部,让这些婶子看着她,等她老子派人来谈。 孟恬恬一直在外头围观,见阮娇娇被一堆人指指点点却百口莫辩,还挺解恨的。 她故意挽着张娟走开了几步,这会儿装作终于把人找到了,跑到了招待所门口:“张婶儿,我找到娟儿姐姐了。呦,这个漂亮姐姐怎么了,怎么衣衫不整的。” 张婶儿跟她唱双簧呢,故意欲言又止的:“大半夜的跟男人……总之,你别学她就好。这阵子我让华儿天天去陪你,你赶紧跟华儿回去休息吧。” 说着,张婶儿叫上张娟,跟她们一起去看着阮娇娇。 直到这时阮娇娇这才知道郑长荣压根没有住在小木屋那里。 她怀疑自己被郑长荣算计了,可郑长荣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计划的呢?她猛地抬头,看向了唯一没被算计进去的张娟,瞬间就怀疑起她来了。 张娟却不看她,而是搂着张婶儿嘤嘤的哭,说自己再也不会做傻事了,一定要好好活着,气死那个抢走她男人的狐狸精。 阮娇娇气得花容失色,想理论几句,却被这群妇女“护送”着,在指挥部的办公室里干熬了一晚上。 这边孟恬恬终于反将一军,成功把事情解决了,便打着哈欠往回走,张华陪着她,郑长荣回大宿舍。 在桥头分别时,郑长荣忽然折回来喊住了她:“你那黄裙子落我那儿了,明天你先穿另外一条,我跑完操就给你送过去。” “好。”孟恬恬这会儿看他的心态不一样了。 之前她还只是想着郑团长人不错,有担当有勇气有谋略有样貌,可以处对象看看。 要是处得好了,可以再谈婚论嫁。 而现在,从解密主线里得知他俩本来就是该是一对,她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低着头,满脸云霞乱飞,得亏现在是晚上,不然指定被人看穿她的心慌意乱。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便傻乐着挽住张华的胳膊,一溜烟跑了。 郑长荣静静地看着这姑娘像个兔子似的跑没了影子,心里有点淡淡的惆怅。 一想到她今天为了救张娟还跟蔡兵认识了,就觉得心里发慌,发酸,还有点隐隐作痛。 蔡兵道貌岸然的,骗小姑娘一套一套的,他得赶紧联系上孟少阳,把谈对象的事定下来。 免得蔡兵趁他不在的时候对小胖妞下手。 他这快三十的人了,第一次为了一个姑娘担惊受怕,回到宿舍捏着脖子上的怀表,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快亮时,他忽然坐了起来,他也是无意中打开的怀表,这会儿里面掉出来一张合影,他捡起来一看,忽然愣住了。 画面上是一家五口的合照。 夫妻居中站立,妻子戴着眼镜,看着像是个知识分子,不过她的脸上有一滴污渍,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 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因为侧对着镜头,也看不清五官,只露出右侧耳后根的一颗朱砂痣。 旁边的男人看着装是个军官,但可能是怀表掉海里进水了,所以他的五官也模糊了,认不出来是谁。他将手搭在妻子的身上,姿势亲昵。 夫妻俩身边还一左一右站着一双年纪相仿的儿女。 儿子表情冷漠一脸的严肃,女儿的眉眼不知道像不像妈,但可以肯定的是,与孟恬恬有七八分相似。 难不成这是小胖妞家的照片?那个小婴儿就是她? 郑长荣想到交战时发生的那一幕,顿时睡意全无,早上跑完操,便买了早饭和机油,拿上怀表和照片,一路小跑着往小木屋赶来。 11. 她跟你很像 孟恬恬正打着哈欠在院子里浇花喂鸡。 昨天晚上她没睡好,满脑子都在想什么真千金什么抱错,尤其是狗蛋儿问她“你爸妈为什么不要你你想过吗”,她便彻底睡不安生了。 翻来覆去都在问自己,是啊为什么爸妈不要她呢? 其实她以前问过姥姥,但姥姥每次都反问她:“怎么,你嫌弃姥姥对你不好吗?姥姥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的,你这个小丫头,再这么问姥姥可就伤心了。” 她从小跟着姥姥长大,自然不想姥姥伤心,慢慢的也就不问了。 可是现在,这个问题重新盘踞在了她的脑海,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早上起来,她还问了问张华:“华儿姐,你身边有人家把孩子抱错吗?” 张华回道:“没有啊,咱农村人都在自己家里找接生婆生,怎么可能抱错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恬恬更迷茫了,难不成她不是农村的?可她一直都在农村长大的啊。 所以她对郑长荣的院子才会感到特别亲切,这里就跟寻常人家的农家小院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干净,整齐,处处透着主人的细心和温柔。 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好看又好闻的花草啊,好多她都不认得呢。 正想着心事呢,身后传来了郑长荣的声音:“我给你带了老爸茶和大包,估计你没吃过,尝尝。” “哦,谢谢,多少钱。”孟恬恬把东西接过来,转身想去屋里拿钱。 郑长荣让她别折腾了赶紧趁热吃吧,随后把怀表和照片一起还给了她:“给你,这是你的全家福吗?” 孟恬恬正啃着大包,闻言把照片接了过来,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是啊,我爸是毛巾厂的职工,根本不是军官,我妈是糖厂的,不戴眼镜。我倒是有几个哥哥姐姐,虽然没见过他们,不过姥姥给我看过他们的照片,都不长这样。” “可是这个女孩跟你很像。”郑长荣指了指右边的那个小姑娘。 孟恬恬仔细看了看:“是挺像的,可能是巧合吧,我真的没见过他们。” 郑长荣一头雾水:“那这个怀表是你的吗?你知道不知道,这东西昨天帮我挡了一次爆炸的冲击波和三发从背后偷袭子弹?你到底从哪弄来的这个东西?” 郑长荣昨天的计划虽然还算缜密,可天上毕竟没有月亮,混战之中难免误伤,是这枚怀表保护了他带的那支小队,挡住了鬼子从海上偷袭的炮弹。 所以他能活着回来,完全是托孟恬恬的福。 他真的很想弄清楚,这怀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孟恬恬实在躲不过去了,干脆满嘴跑火车:“这怀表是我从一个道士那里求来的,他给我开了光,说是可以送给我在意的人,帮他挡一次血光之灾。我以为那道士骗我的呢,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用哎。不过他也说了,用过之后就没有那个效果了,你要不还是还给我吧。” 郑长荣狐疑地看着她,耳根子因为那句“在意的人”而隐隐发烫,他忽然不想给她了:“我想留着,我问你买吧。” “不用不用,你留着吧,我要来也没用,我就是怕你一直追着我问。”孟恬恬心虚,声音越说越小,干脆不看他了。 郑长荣还是进屋拿了两百块给她,还有米面粮油布匹茶叶之类的票:“白天去岛上转转,买点想要的东西。好了,我去给你做裙子。” 说着便拿上刚买的机油,捣鼓缝纫机去了。 不一会屋里就传出车针走线的声音。 不过吃饭的这点时间也做不完,郑长荣只忙了一会就走了,照片也带着,打算找个土地庙供起来,好歹帮他挡过枪林弹雨的,他供几盏长生灯表表心意。 临走时喊住了孟恬恬:“电话你哥接不到,不如发电报吧,等他演习完了回基地正好可以看到。” “好啊,你帮我发吧。”孟恬恬一想到昨晚那个约定就挺难为情的,也不说发什么,扭扭捏捏的,背过身去啃着满是馅儿的大包。 郑长荣看到她这矫情的劲儿,嘴角不觉扬起一个弧度。 到了院门口才问:“我就发:【表哥我跟郑团长处对象了】这几个字,行吗?” 孟恬恬咬着大包的皮,傻笑着不说话。 郑长荣只当她是默认了,转身忙去了,中午带了饭菜给她,吃完继续当他的裁缝去。 晚上再来时,把裙子锁了边,现做了几个盘扣,再一一缝在斜开的领口,最后把位于右侧的拉链也给安上,掸了掸裙子上的碎线头,站起来拿在手里抖了抖。 他看着正在院子里追着小鸡跑的孟恬恬:“裙子好了,进来试试。” 孟恬恬见过姥姥做衣服,因为没有缝纫机,加上姥姥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做一件衣服起码要一个礼拜。 所以郑长荣这么快就把裙子做好了,她还挺意外的。 她把喂小鸡的食盆放下,洗了把手才进来。 这一看,傻眼了,赶紧甩了甩手上的水,怕弄湿了新裙子,又在身上擦了擦,这才伸出双手,抚摸着这线条流畅造型独特的小裙子。 裙子用的是时兴的的确良料子,所以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嫩绿的底色偏淡,给人一种清爽不俗的感觉,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丰富了色彩的同时,给人一种置身花海肆意绽放的感觉,实在是叫人心情愉悦。 款式她看不明白,原谅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她只知道,斜开的领口上点缀着五枚盘扣,清一色的湖水蓝,像是五只蝴蝶停在荷塘里亲吻夏日。 上窄下宽的流线型,可以看出腰线偏高,可能是知道她有小肚子,这样可以遮肉,下摆则蓬松开,做成了百褶裙的样式,原地转个圈,必然会绽放成最独特的一朵娇花。 至于袖子,则做成了微喇的形状,可以很好的遮掩她手腕上的肉肉。 裙子整体很长,孟恬恬比划了一下,刚好到脚踝那里,遮得倒是严严实实的。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一时词穷,只会笨拙地赞美道:“好漂亮啊!” 夸完裙子,再夸人,她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眼中满满都是欢喜和雀跃,兴奋道:“长荣哥哥,你这双手怎么这么巧啊!” 忽然被小胖妞换了个称呼,郑长荣有些愣神,直到小胖妞又喊了一声:“长荣哥哥,你这都跟谁学的啊?你简直太厉害了!” 郑长荣耳根子发烫,默默把视线移开,看向了门外的夜色:“跟我爷爷学的。” 孟恬恬高兴坏了,她记得东屋有镜子,便一蹦一跳进去了,关上门,美滋滋地准备换上新裙子。 可是穿的时候她犯难了,她以为跟身上的这件水桶裙一样直接套头就行了,结果…… 她不敢硬拽,只得求助这位裁缝团长:“长荣哥哥,怎么穿啊,我套头卡住了。” 郑长荣不好跟进来,只在外面提醒道:“穿的时候先把盘扣解开,右侧腋下有一处拉链,也得拉开,然后跟提裤子那样,从下往上穿。” 孟恬恬恍然大悟,赶紧试了试他的法子,居然真的可以哎! 就是胸有点勒,她拉拉链的时候,实在是拉不上,最后还是把裙子换回了原来的。 她有点郁闷,抱着这条漂亮裙子出来:“穿不上,拉拉链的时候都夹着我胳肢窝的肉了,好疼啊。长荣哥哥,你不是量过尺寸了吗?怎么做小了?” “……有个地方忘量了。”郑长荣把裙子接过来,双手扯着两侧腋下,在孟恬恬面前比划了一下。 果然……是他低估了这小胖妞的胸围,再多一寸就好。 他把这条叠起来收好:“留着,等你瘦了再穿,我给你重做一条。” 这次做的整体流线型没有大的变化,依旧上窄下宽,百褶群裾,喇叭袖,右侧腰部开拉链。 但领口不再做成旗袍的斜开领,而是直接做成大翻领,用纯净的白色将上半身的注意力集中到领口,并在正中间的位置添加了一朵雪白的蝴蝶结进一步转移重心。 同时胸口的设计也改了。 他采用了褶皱的处理方式,这样看着胸口会稍微含蓄一点。 因为今晚不需要轮岗,所以他一直没走,直到第二条裙子彻底完工,他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来,试试这条。” 孟恬恬在做系统的日常任务,闻言赶紧跑过来,拿起裙子一看:“哇!这么快!这条也好好看!我这就去试试!”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已经高兴得像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了。 她原地转了好几圈:“长荣哥哥,好看吗?” “好看!”郑长荣把碎布头、剪刀、针线一一收好。 他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碎线头,起身走到小胖妞面前:“今天阮娇娇她爸派人来保她,我把她爸缴获的洋裙全要过来了,昨天出战的将士们都能分到,给他们的媳妇也沾沾光,不过我不爱洋货,你要吗?要的话我给你拿一条。” “不要,我就要穿你做的!”孟恬恬可开心了,长这么大都是穿别人剩下的,如今终于有属于自己的漂亮裙子了! 这可是长荣哥哥一针一线给她做的,她才不稀罕什么洋货呢! 她明天就穿出去溜达! 她没忍住,抱着郑长荣的胳膊晃了晃:“以后我要是想换新衣服了,可以都来找你吗?” “好。”郑长荣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孟恬恬傻笑着摸了摸那可爱的蝴蝶结,美得冒泡。 郑长荣淡淡的笑:“还有别的话跟我说吗?” 孟恬恬早就想问了,没好意思打扰他,这会儿视线对上,忍不住腼腆地低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圈:“你……你发电报了吗?” “嗯。”郑长荣取出电报发信回执,递给了她,“十一个字。” 她当然知道是哪十一个字,接过回执单小心收好,出来后满面娇羞地看着他:“那……那我们现在正式处对象了?” 郑长荣别过头去,声音里有些许的波澜:“嗯。你哥应该不会反对的。你别乱跑,我去喊张华来陪你。” 张华一来就看到了孟恬恬的新裙子,忍不住尖叫起来:“啊!!!甜甜你这是在哪买的裙子!好漂亮啊!天哪!像个小仙女!要是让阮娇娇看到了,不得气死吗?哈哈哈!” 孟恬恬也很开心,这条裙子真不错,她的【变白变瘦变美】任务有着落啦!一下奖励了一百点积分呢!再攒攒就可以买美白霜了!好期待啊! 第二天,她决定出去认认海岛上都有什么地方,以后就要常住了,不能再闷在屋里了。 她喊上张华,两人一起出去。 走在路上,好多人惊讶回头—— “哇,张华,你身边这个姑娘是谁啊,裙子好漂亮哎,在哪买的?” “哇塞,这裙子比阮娇娇的洋裙还漂亮哎!” “就是,她那条让我打分的话顶多七十分,这条我打九十!” “你好抠门啊,要我说打一百都行,你看嘛,这小黑妞穿着都变漂亮了不少,要是换个白净的穿,那不得成仙女啦!” 岛上的姑娘们簇拥着孟恬恬和张华,这个摸摸裙摆,那个摸摸蝴蝶结,还有的盯着她遮遮掩掩的胸口若有所思。 不一会就有人跑去了早点铺子,给群星拱月的阮娇娇通风报信:“娇娇娇娇,不好了,有个面生的丫头,穿了一条好漂亮的裙子,马上就到这边来了!” “哈?好漂亮的裙子?”阮娇娇昨天就被放出来了,她还沾沾自喜呢,以为是郑长荣害怕她老子,不敢关着她了。 所以她听说有人穿了漂亮裙子,根本不屑一顾:“再漂亮能有我的漂亮吗?我这可是高端洋裙!进口货好吗!要是你们觉得我这条太素了,我爸那还有一船呢,我回头就挑两条奢华的给你们看看。” 就在这时,孟恬恬跟张华有说有笑地来了。 阮娇娇看着艳阳下眉开眼笑的小黑妞,再看看她身上款式新颖别具一格的裙子,忽然瞳孔地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过她很快又坐了下来,她冲她的狗腿子招了招手:“去喊蔡兵过来,就说他的缘分来了。” 12. 照片遗失 孟恬恬刚过路口就看到阮娇娇了。 这位娇小姐今天穿的依旧是洋装,用料考究,裁剪上别出心裁,v字领和半袖的组合带来了夏日清凉,但裙腰偏低且相对宽松,衬不出她那妖娆的身段来。 没办法,她为了跟小姐妹显摆v字领才选的这款,谁想到半路杀出个孟恬恬! 孟恬恬虽然胖,但她个子不低,尤其是那腰线的设计故意往上走了一点,下摆蓬松开来,遮住了赘肉不说,还让她显得更加高挑腿长了,一下把她的缺点全部掩盖住了! 要是再白点,可不得了! 阮娇娇恨得咬牙切齿的,可她惯会做表面功夫,便挤出一脸的假笑:“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郑团长的对象,那我可是比不过的。” 那言外之意,她输在了范海林不如郑长荣上,不是她比不过这个丑胖子。 她身后的跟班自然听得懂她的讥讽,全都带着高高在上的目光打量着孟恬恬。 孟恬恬是没见过世面,可她有小姐妹陪着,也是不怵的。 于是她直接回道:“那你就别比了,有这个功夫不如想办法救救你的范营长。” 阮娇娇气死了,又不是她不想救,可那个便宜老子今天白天不在家,只能等晚上回去再搬救兵了。 她眼里喷着火,满是敌意盯着孟恬恬,孟恬恬却不为所动,高高兴兴地挽着张华坐下:“华儿姐,这家的饭菜好吃吗?” “好吃,来,我帮你点几个他家的拿手菜。”张华冲阮娇娇翻了个白眼,拉着孟恬恬坐在了阮娇娇对面,要了一份清补凉,一份辣汤饭,一份抱罗粉,“甜甜,稍微等等,马上就好,我最喜欢这几样了,好吃得很呢。” 说着她起身进了铺子里头,端着一壶红茶,捏着两只杯子出来了:“先喝茶。” 孟恬恬不急,端着手里的杯子,低头细细抿了一口,这是她第一次喝红茶,感觉味道满独特的,便问了问:“这是你们这的特色吗?” “嗯,是五指山那的特产,好喝吗?”张华自己很喜欢喝,夜里巡逻回来累得不行,只要来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立马整个人都跟着舒展开了。 孟恬恬也有同感,几口下肚,很是惬意,又抿了一口,道:“真不错,这茶叶多少钱一两,我可以自己买一点回去吗?” 话音刚落,对面的阮娇娇就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真是个土包子,这可是特供的茶叶,你以为有钱就行吗?” “就是,你得有特供的茶叶票,这票一个月就发一次,你个新来的就别想了。”小姐妹立马附和道。 倒是有个好心的宽慰她:“不过你想喝可以来这里,这是部队为了方便探亲的军属和码头卸货的船工开的,给钱就能喝一壶。” 哦,是吗?孟恬恬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们:“可是我有票啊。” “哈哈哈,娇娇你听听,她可真会吹牛。”小姐妹都笑死了,这个土包子真是撒谎不眨眼,她要是能有票,那母猪都能上树。 阮娇娇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她看着孟恬恬气定神闲的样子,却有点担心是真的,毕竟郑长荣有啊。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她这么美,范海林都不舍得给她,郑长荣只要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就肯定不会对这个丑八怪那么大方! 毕竟孟恬恬现在这个样子跟原著里的小甜妹完全比不了,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她不信郑长荣能免俗。 于是她挑了挑眉:“拿出来看看。” 孟恬恬气定神闲地从帆布包里取出了三张茶叶票:“我这有一张二两的和一张五两的地方票,还有一张八两的国家票。” 什么!阮娇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当我是好骗的吗,拿你老家的票唬人是吧!” 结果她抢过来一看,还真是这边的流通票。 地方票是海岛有工作有贡献的人都能分到的,可国家票一般只有机关和部队才会发。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黑胖子:“看来你手段挺不简单的嘛,居然连国家票都能要来?你没少跟郑团长哭穷装可怜吧!” 孟恬恬面带微笑看着她:“看来你很懂怎么哭穷装可怜嘛,不如你教教我?下次我对象硬塞这些给我的时候,我好多要点过来。” “你就吹吧,肯定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阮娇娇彻底撕破脸了,她咽不下这口气。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她脸上。 她猛地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张娟,气得立马就要还手。 结果不等张娟格挡,张华已经仗着个头高,直接把阮娇娇顶开了。 她把张娟拽到身后护着,冷笑道:“阮娇娇,前天夜里我姐可是给你留够面子了,要不是她点头,你跟范营长的丑事早就传扬开了,你还能在这逍遥自在吗?你老子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阮娇娇顿时紧张了起来,这个张华太可恶了,关她什么事啊! 张华冷笑着搡开她:“我胡说八道?我可算是明白为什么范营长看不上我姐了,原来是我姐不够无耻不够下贱啊!” 张华嗓门可大,这么一吼,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隔壁包子铺的王婶儿,对面卖油条的李婶儿全都在那指指点点。 张娟本来就是来恶心阮娇娇的,这会儿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别说了,都怪我没本事,可甜甜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不能容许她伤害甜甜!” 阮娇娇一看苗头不对,立马调头去找救兵。 就在这时,救兵来了。 他早就在附近观察过一会了,也大概明白了阮娇娇所谓的缘分到底是谁。 他不大看得上这个缘分,这会故意咳嗽了一声,斯斯文文地喊道:“张娟,那天这个小胖子找到我之后没说救人的事直接跑开了,是我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一路跟着,这才发现你落水了。你当时昏迷了不知道没关系,现在我告诉你,也不是要你报答我什么,而是提醒你,不该掺和的就别掺和,免得把自己搭进去。” 张娟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蔡兵,蔡兵却面带微笑,像个吃人不眨眼的毒蛇。 她没想到蔡兵会颠倒黑白,那天甜甜是害怕了,可最后还是跑回去了,她心里门儿清! 可她有把柄在他手里,只好冷哼一声,坐在那里生闷气。 蔡兵淡淡地扫了孟恬恬一眼,见她似乎并不想为自己澄清什么,还挺意外的。 他扶着阮娇娇,让她坐回了桌子前,“娇娇,你脸怎么肿了,谁打你了?” 阮娇娇见自己来了帮手,又横起来了,但她想卖张娟一个人情,免得她又跳出来指证自己,毕竟张婶儿这群人都是为她出气才针对自己的。 于是她指着那几个碎嘴的妇女,道:“她们在那议论我,下次谁再找你看病,你一个都不许管!” “有这回事吗王婶儿?”蔡兵直起腰来,冷漠而傲慢,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王婶儿审时度势,跟其他人交换了眼神,连忙赔上笑脸:“怎么会呢?我们不过是想帮着劝两句,人来人往的吵起来不好看。” 见王婶儿立马一副讨好的嘴脸,阮娇娇终于浑身舒坦了。 她故意吊着胃口,不说话,把玩着手里的茶叶票,忽然不想还了。她家里还有个便宜妹妹,她那便宜老子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尤其是茶叶,大头都被拿走了。 她可太馋这三张票了,正好可以送点茶叶给臭老头,帮范海林求个情。 于是她把票在蔡兵面前一字排开:“你猜这是谁的。” “你的。”蔡兵还能不知道她,眼神一对上就比她肚子里的蛔虫还识趣,他摆明了要指鹿为马,故作惊讶道,“范营长给你的?看来他是真的很疼你。” “那可不!”阮娇娇接过这三张茶叶票,故意在孟恬恬面前晃了晃,一副挑衅的嘴脸。 蔡兵会意,起身径直向孟恬恬走来:“都看到了吧,这票是范营长给的,要是有人想不开去找郑团长哭,下次到了卫生所门口,可就没人给她开门了。” 孟恬恬知道蔡兵是在威胁自己,也是在警告其他人不要多事。 她本就害怕蔡兵,这会儿虽然是白天,可他往那一站,带来的威压就让她不敢直视了。 她咬紧了嘴唇,泪光盈盈地别开视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样子。 成功骗过了蔡兵不说,连阮娇娇都觉得她被狠狠拿捏住了。 这么一来谁还敢说半个不字,岛上除了医疗兵,就只有蔡兵一个医生,生杀大权在握,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替她出头。 阮娇娇见在场的都跟鹌鹑一样,便拿上票趾高气昂地走了,蔡兵也没逗留,只是临走时再三打量了一眼孟恬恬,眼神里带着怀疑和嫌弃的神色。 等这两个恶霸都走了,众人才来劝孟恬恬:“好孩子,按理说郑团长平时挺照顾我们的,我们不该让人欺负你,可你也看到了,阮娇娇她……她还有个师长老子呢,要不蔡医生怎么会做她的走狗呢。你刚来岛上,斗不过她的,你就忍忍吧,要是想喝红茶,就到这边来,我们每天都给你留一壶,啊。” 孟恬恬一直没说话,一是被蔡兵身上的威慑力压得喘不过气来,二是不想第一次装孙子就露出马脚。 这会儿她终于松了口气,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却也激出了一身的熊心豹子胆。 是,她确实胆小,可不代表她怕事。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要是这么窝囊下去,那狗蛋儿所说的很可能都会成为现实。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更不想看到郑长荣这么好的人死于非命,那就只能强迫自己支棱起来。 她沉思了片刻,问道:“国家票虽然军队人人都有,可八两的票额需要足够的军衔才拿得到吧?” “是,范营长只能拿五两的,怎么?”张华比较了解这里头的门道,她好奇地看向孟恬恬,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 孟恬恬又问:“那这种大面值的票额,领东西的时候会登记吗,比如是谁领的,什么时间。” “没错,这是防止有人手脚不干净,偷——”说到这里,张华明白了,但又没完全明白。 她以为孟恬恬要等阮娇娇兑换了茶叶之后走官方的渠道举报她,结果,孟恬恬想的却是:“那就让她兑吧,兑完了你想办法把登记的账册拿给郑团长,让他去找她老子算账。” 于是这天晚上,阮娇娇提着茶叶回到家里想给范海林求情时,却发现郑长荣已经等在那里了,手里还抱着一本账册,看向她的时候面无表情,却处处透着一个信号—— 守株待兔。 阮娇娇自投罗网,挨了一顿呲儿不说,还被她妈妈扇了两个大嘴巴子。 最终郑长荣不光把那2+5+8的茶叶全要走了,还得了不少赔偿。 她妈妈为了息事宁人,送了几匹布料子,几箱子芒果和榴莲,让郑长荣一起带回去,美其名曰:代表他们慰问一下小星星岛战役中劳苦功高的将士们。 郑长荣等手下的人把东西全都搬走了,这才转身告辞,却被阮娇娇追了出来,扯住他的衣袖不让走:“你没说招待所的事吧?” 她可以因为讹别人的票挨骂,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她和范海林在招待所待了一晚上啊。 她这个便宜老子很古板的,她骗他去找表姐了,要是他知道了实情,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郑长荣根本不理她,胳膊一抬,便将她搡开了,转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那张怀表里的全家福在拉扯中掉了出来。 阮娇娇好奇,也没有喊他,等他离开了才将这照片捡了起来,满是忐忑地回了家里。 到了灯光下,她才发现照片上的男人和女人都模糊了五官,但那个右边的小女孩居然有点像孟恬恬。 她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原著里贯穿全文的那张全家福,是揭开孟恬恬身世的关键所在,她这些年一心想把它找出来销毁,却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不得思考郑长荣哪里来的照片,伸手就要撕了它。 不想,她老子一直在走廊下盯着她,身高优势让他一眼看清了照片上的五口之家。 他赶紧将这照片抢了过去,满是震惊地问道:“娇娇,你从哪弄来的这张照片?” 13. 亲爸的怀疑 阮娇娇心里很慌,她这个便宜老子叫谢振华,跟她妈是半路夫妻。 臭老头平时在家里很少发火,但只要谁提到他的前妻,那对不住了,立马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照片上的五口之家,就是他跟他前妻霍齐家和三个孩子的全家福。 霍齐家是留洋的高级知识分子,核物理专家,建国后为了援助国家建设,放弃了海外的一切投入了祖国的怀抱,后来经人介绍与谢振华结婚,婚后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原以为生活可以甜甜蜜蜜细水流长,结果有天早上,她被人秘密接到了首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后进驻罗布泊,无法与家人联系。 谢振华当时在出任务完全不知情,被她的不告而别打击得一蹶不振,只得让他爸妈照顾三个孩子,等他缓过劲来把孩子接到身边的时候,老三已经被人调包了,这个老三就是如今的孟恬恬。 几年后核爆成功,霍齐家满心欢喜准备回归家庭,却又被间谍陷害下放,连消息都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彻底人间蒸发。 日子久了,周围的人都说霍齐家背叛了祖国回到国外去了,谢振华再等下去就是心怀不轨,要做资本家小姐的走狗。 谢振华为了有人帮忙照顾孩子,腾出时间找人,不得不跟阮娇娇的妈妈假结婚。 但即便如此,谢振华还是一无所获,他的发妻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过,连生产时住的医院都缺失了她的住院记录。 这些年谢振华心里一直住着那个白月光,谁都不能碰。 所以平时看着慈眉善目的他,现在才会像个二踢脚,一点就炸。 阮娇娇后悔死了,原文只提了全家福,可没说就这么大一点点,不然她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傻乎乎地拿到灯下来看。 可现在已经被发现了,她只好随口扯了个谎:“就,刚刚来了阵风,从山上吹过来的,不知道谁的。怎么了爸,你认识照片上的人?是你战友吗?” 面目冷肃的军官并没有回答她,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照片上的污渍,却始终无法让它恢复本来的面貌,只得回到屋里,坐在点灯下仔仔细细地看。 看着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拿出老花镜,喃喃自语道:“咦,这到底是污渍还是胎记啊?” 说着他把小女儿叫了出来,照片藏在兜里,叫小女儿把头发撩起来给他看看。 果然没看到照片上的朱砂痣。 他不动声色,让小女儿继续躺着养病去,随后连夜敲响了政委家的大门,请了假交代了一下部队的事,揣着照片找他身在外地的大儿子去了。 阮娇娇慌了,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赶到了对面的岛上。 她心急如焚地在那家点心铺子前等着,这是她跟蔡兵约好的碰头的地方。 不一会,穿着白大褂的斯文男人还真就来了,腋下夹着一本医书,坐在了她旁边:“怎么了今天,脸色这么难看?” 蔡兵察言观色,发现今天的大小姐好像死了亲妈似的,漂亮的脸蛋儿都变得狰狞起来。 阮娇娇气得双肩发颤:“我找到那张照片了!” 蔡兵挑了挑眉毛:“哦?就是你三年前跟我说的那个?给我也看看。” “看个屁,被死老头子带走了!要是让大哥看出来秀秀不是他亲妹妹,我这几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阮娇娇眼睛喷火,差点把手里的碗给砸了。 “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蔡兵也急了,“要是谢师长发现小女儿不是亲生的,会闹到首都去的吧?到时候……” “到时候他肯定要把事情闹大,调查他前妻的去向!”阮娇娇想到这些就窒息。 到底哪里错了,原著的剧情线不是被她改了吗?怎么又拨乱反正,绕回原来的主线去了? 蔡兵好奇:“那他前妻结婚了吗?” “结个屁,她成分不好是资本家小姐,被下放到西南山区了。死老头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这么多年都没碰过我妈,他会立马踹了我妈,跟那个女人复婚。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就会沦为全海岛的笑话,我将一无所有,我……”阮娇娇慌了,手心冒汗,呼吸急促,她真没想到,短短几天,事情居然会急转直下。 她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她要让她妈继续享受着现在的一切,让那个孟恬恬的亲妈一辈子出不来! 当务之急,得赶紧想办法先把孟恬恬摁死了再说。 想到这里,她恶狠狠地盯着蔡兵:“我让你去接近那个臭胖子的呢,你怎么没动静?” 虽然照片被死老头拿走了,可只要蔡兵赶紧把人勾引到手,娶回家看严实了,就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毕竟,只要死老头找不到亲生女儿,他就证实不了家里那个是赝品,也就没有理由去首都闹腾。 蔡兵看着这发飙的母老虎,只得投降:“我这不是正好来找你汇报吗?等会我就说给岛上的女同志做基础病检查,让所有人到我这来,趁机跟她套一套近乎。” 蔡兵说着一抬头,见郑长荣过来了,便直接离开了。 郑长荣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看都没看他一眼,进了早点铺子要了一份辣汤饭和一份抱罗粉。 阮娇娇死死地盯着他,他却像座冰雕,跟没听见似的。 等他带着早饭离开了,阮娇娇才冷哼一声:“神气什么,等蔡兵得了手,我再慢慢对付你!” 她那阴毒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郑长荣即便是不回头,也察觉到了那寒意森森的敌意。 他猛地转身,目露凶光,吓得阮娇娇只能假装跟别人打招呼,掩饰一下自己的狼狈。 郑长荣冷笑一声,提着早饭去了小木屋那里,一来就看到孟恬恬正打着哈欠在浇花。 他敲了敲木门,语气温和:“怎么又起这么早。” “怕阮娇娇过来找茬,到时候要是看我没起床,肯定要笑话你找了个大懒虫做对象。”孟恬恬把里面的门栓打开,让他进来。 郑长荣把早饭递给她:“想睡就睡,我都没意见,你管别人干什么?给,你喜欢的辣汤饭。” 抱罗粉是给张华的。 孟恬恬偷着乐:“真的吗,那我明天就睡个懒觉吧。” “当然。”郑长荣见她今天又换上了那条黄色的水桶群,蹙了蹙眉头,“昨天刚好得了几块布料子,午饭的时候在这里等我,我再给你做一身换洗的。” “好!”孟恬恬一听说要有新衣服了,开心得跟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把早饭放在石桌上,去厨房拿了三双筷子出来,喊道:“华儿姐,出来吃饭了。” 郑长荣没接:“我吃过了,跟你说个事。” “好啊,你说。”孟恬恬坐了下来,将刘海别到耳根后面,掀开铝制饭盒的盖子,闻了闻,香得口水都要下来了,不过她并没有吃独食,而是等张华也来了,才一起开动了。 郑长荣站在那里,看她斯斯文文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越看越觉得她这习惯跟大多数农村的孩子不大一样。 不过他也没问,只是把茶叶要回来的好消息告诉了她:“等会物资连连长刘兴会把茶叶给你送过来,你在这里等着,把茶叶收好了再出去玩。” 孟恬恬点点头:“好啊,那你快去忙你的吧,对了,我表哥要是回电报了,你记得跟我说啊。” “嗯。”郑长荣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她右侧耳根后的一颗朱砂痣,猛不丁想起什么,可一掏裤兜,却发现那张照片不见了。 他赶紧回去到处翻找起来,却一无所获,眼看着训练的时间到了,只能等中午再说。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孟恬恬果真等到了刘兴。 她笑着说了声谢谢,刚把茶叶收好了准备出去,就听岛上的广播站响了:“接上级通知,为了保证大家更好的建设海岛,卫生所将给所有女同志进行免费的基础病检查。请各位尽快过来,有序排队。” 孟恬恬没当回事,还想着等会出去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干,挣点工分什么的。 不然吃穿用度都花郑长荣的钱,多不好意思啊。 她哪里知道,她在这边悠哉悠哉浑不在意,却等得那边的人着急上火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与此同时,郑长荣手下的一个通信小队收到了来自首都的电话,小兵拿起纸笔记下了一行信息,吭哧吭哧地跑去找郑长荣:“团长,有个叫孟少阳的陆军上校给你打了个电话,说他买了火车票,明天启程,让你准备一下,他半个月后就到。” 14. 未来婆婆 卫生所门口人来人往,蔡兵心不在焉地做着问诊记录,时不时看一眼路口。 可他等啊,等啊,都等到大中午了,还是没见到孟恬恬过来。 他敷衍着把最后一个人看完,便收起东西出去了。 以往这个时候他肯定吃饭去了,可他今天没有胃口。 阮娇娇可是给她下了任务的,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便特地绕去小木屋那边看了看。 这一看,他才发现自己低估这个丑胖妞了! 她正拿着一把小刷子,在水井旁刷螃蟹身上的细沙,一边刷一边跟张华说他的闲话:“华儿姐,不是我不让你去,可是我姥姥一直跟我说,天上不会掉馅儿饼的,我怀疑蔡兵别有所图。” 张华看看自己那过分魁梧的身躯,摇了摇头,再看看孟恬恬黑不溜秋的肤色,更是觉得她杞人忧天:“放心吧,他看不上咱们两个的,我太壮了,你太黑了,他喜欢细皮嫩肉的小白兔。”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啊,他昨天都能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茶叶票是阮娇娇的,也太心术不正了吧,这样的人能是好医生吗?说不定是打着免费的幌子,把咱们骗过去做什么坏事!”孟恬恬一开始也差点被“免费”两个字蒙蔽了双眼,可她还没走出院门,就退回来了。 一是蔡兵昨天做的事太恶心人了,她对这个人印象特别不好;二是郑长荣千叮万嘱不要接近这个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可是个家暴男啊,她还想好好活个七老八十的,不想被这种人卡着脖子过一辈子。 所以她坚决不肯去,连带着张华也没去成。 张华其实很想去的,毕竟免费的嘛,她个儿高,力气大,不怕蔡兵的。 可现在听孟恬恬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便叹了口气蹲在那帮忙:“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什么馅儿饼,我就是喜欢凑热闹。好啦,不提了,总之,我这两天的任务是陪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华儿姐,你真好。”孟恬恬嘴巴甜,多夸张华两句,她就美得冒泡了。 当即高高兴兴地帮孟恬恬一起处理螃蟹,这是她俩刚刚去海边捉的,个头可大了! 两人乐滋滋地生了小火炉,准备把螃蟹煮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斯文的那个显然有点心虚,说话底气不足,撒谎道:“我正好路过,郑团长吃过了吗?” 低沉的那个明显不高兴,说话带着火药味,嘲讽道:“路过?你现在继续往前走,我看看你路过了这里能去哪!” 蔡兵讪讪的,往前走是不可能的,前面全是树林子,再往前就是乱石滩了,他没事闲的去那不是找死吗? 只得又撒了个谎:“其实我是来看看张华怎么没去做检查的,你也知道,我跟她姐是同学,大家都去了,她不去我有点不放心。” “我长得像三岁小孩吗?”郑长荣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他分明是来招惹那个小傻妞的! 一把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搡到了旁边的路口:“少给我装蒜!你以前做过什么心里有数!我警告你,离我对象远点!你也不用装不认识,我现在就让你认个清楚——” 说着,郑长荣扭头看向了院子,原打算喊一声,结果却发现孟恬恬已经跑过来了。 手里还抓着一把刀,像是怕他吵起来不占优势似的,往他面前一站,还挺威风。 郑长荣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姑娘护在了身后,虽然她的肩膀都在发抖,可她这又怕又要勇敢挺身而出的样子,实在是叫人深受触动。 他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姓蔡的,看清楚了,你面前站着的是我对象,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老子把你大卸八块扔海里喂鲨鱼!” 说着,他便牵着孟恬恬的手,进院子里去了。 他看着义愤填膺的姑娘,很是不解:“你都怕成这样了还出去?你要是拿不稳刀扎了自己算谁的?” “我……我怕他欺负你……”孟恬恬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没什么底气,可她就是脑子一热冲出去了。 现在想起来,蛮后怕的。 她把刀放下,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委屈巴巴的。 郑长荣抓住了她的手,砂纸打磨过的掌心依然粗糙,所以他只是虚握着,不忍心刮疼了她。 他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本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表哥明天就动身了,半个月左右能到。可是这半个月,我也不能总让张华陪着你——” “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孟恬恬很善解人意,她也觉得天天让张华在这里挺不好意思的。 郑长荣却没有应她,而是问道:“可要是蔡兵再来呢,你怎么办?” “我……”孟恬恬语塞了,是啊,她倒是想打跑他呢,可是她打不过啊。 郑长荣当然知道她打不过,于是他提议道:“愿意跟我去见我妈吗?她……她性格有点古怪,不太好相处,但要是能把她请过来,我也就放心了。” “好啊,要我准备什么东西吗?要买见面礼吗?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称呼她?”孟恬恬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还挺忐忑的,一股脑儿冒出来一大堆的问题。 郑长荣耐心地做了回答—— “不用准备,也不用见面礼,你人到了就行。” “我妈叫郑锦绣,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我姥姥姥爷没有儿子,所以我妈就招了赘。” “因为某些原因,她跟我们兄弟姐妹全都闹掰了,不过为人子女,反哺父母还是义不容辞的,所以她现在轮流在各家住着养老。这个月她在大哥那里,你得跟我一起去把她提前接过来。” 孟恬恬恍然:“你这小木屋就是留着她来住的吧?” “对。”郑长荣没想到这都被她猜到了。 他进屋找了几张照片出来,“你就喊她婶儿,你先认认人,做个准备。” 孟恬恬把照片接过来,发现照片上的是个眉清目秀精神奕奕的小老太太,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穿得也特别的讲究体面,还戴了个老花镜,端端正正地坐着,捧着本《黄帝内经》看得专注。 她忽然挺好奇的:“你妈妈识字?她是中医?” “嗯,她想让我传承她的衣钵,不过我从小更爱跟我爷爷学裁缝,她生气了,不肯理我。只能靠你自己开动脑筋了。”郑长荣指了指远处一个隐隐约约的小岛,“我大哥一家就在那里,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就带你过去。” 15. 见家长(1) 孟恬恬还真不知道郑长荣的大哥就在这附近,她很好奇,又问了不少问题。 简而言之,他大哥是因为娶了个成分不好的媳妇,所以跟他媳妇一起下放到了这里。 远处的那座岛叫“七堡礁”,上面全是从各地下放过来开荒拓地的知青,过的都是农耕时代的生活,比较艰苦,岛上既没有通电,也没有什么现代化的工具和设备,跟这边的大岛和远处的主岛联系时,都得单独安排一只船出来。 郑长荣觉得这样太麻烦,便组织人手训练了一群鸽子,如今通信靠的都是信鸽。 另外,他妈妈之所以也在这边,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她来自中医世家,而在这个年代,中医是伪科学,是封建迷信,是要被批判的。 老人家不想留在城里受气,便跟着儿子一起过来了。 她一共生了五个孩子,郑长荣是老幺,上头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除了守在老家的三哥,二姐和四姐也在这附近,理由也大差不差,二姐随军在主岛那边,四姐和姐夫也被下放了,不过他们在另外一座叫“鸭头屿”的岛上。 所以老人家目前是在四个子女家轮流着住,一家一个月,一年轮三遍。 孟恬恬所在的这座岛叫“海珍珠”,正好被七堡礁,小星星岛和鸭头屿围在了中间,所以每次老人家为了挪窝方便,按照的是,七堡礁→海珍珠→鸭头屿,再到主岛的顺序迁移,这个月刚到月中,下个月才轮到海珍珠也就是郑长荣这边来。 而老人家所谓的古怪之处…… 便是逮着一个后辈就闹着要人学她的中医,儿子媳妇避之不及,女儿女婿敬而远之,孙子孙女们更是见了她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都觉得中医不好,中医骗人,学中医就是落后,是腐朽,是要被所有人笑话的。真要是想济世救人就该学西医,而不是捧着封建糟粕故步自封。 唯一一个对中医没有偏见的小儿子郑长荣,偏偏又对裁缝一往情深,气得老人家看着这些子孙后辈谁都不顺眼,久而久之,她变得沉默寡言,对谁都爱答不理的,这便是所谓的老人家跟所有子女都闹崩了。 孟恬恬听罢,很是唏嘘,她可不觉得中医是伪科学,她坚定地提出了自己的观念:“为什么非要按照西方的标准来评判自己国家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那群强盗才多少年的历史,也好意思拿出来跟咱们比。你们不学没关系,我学!我准备好了,你有空随时可以带我过去。” 郑长荣早看出来她很有主见,但此时他凝视着她那亮晶晶的眼睛,依旧惊讶不已:“你不怕?” “我学老祖宗的东西为什么要怕?”孟恬恬歪着脑袋,清澈的眸子里是大大的不解。 郑长荣被她这绝不盲目从众的勇气所打动,转身进了房间:“是这个道理,你等等,我给你做身换洗衣服再去。” 中午说了半天的话,只来得及打了个样,他把东西放下,等着晚上再来,临走时提醒了张华一声:“那个蔡兵,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都不要接近他。” 张华虽然觉得蔡兵真没什么可怕的,但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下午陪着孟恬恬在岛上转了转,目前能让她挣工分的地方就这么几个:第一个是岛上的生产队,不过种的都是热带植物,孟恬恬一个都不认识,耕种的知识全部得从头学起;第二个就是岛上的幼儿园,目前正值农忙,里面的老师请假回家帮忙抢收,幼儿园的老师不够用了;第三个就是码头那边一溜的餐点铺子,那是军队开的,她也勉强算个军属了,安排她过去也是顺理成章的。 不过她跟郑长荣刚处对象,还不清楚能走到哪一步,想想还是先去幼儿园看了看。 园长是个叫周桃的离异老大姐,带着一个女儿,见着孟恬恬还挺开心的,毕竟她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打量了一番,问道:“读过书吗?” “初中毕业,老家的高中停办了,不是我不想上。”孟恬恬很喜欢读书的,不过可惜,县城的高中太远,姥姥不放心她过去,而周围公社的高中全部停办了,只能在家里跟姥姥务农。 她这皮肤就是陪姥姥下地干活晒黑的,所以她并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贪吃小胖子,她为了有力气干活,吃的方面肯定不能亏待自己,谁想到吃着吃着就胖了。 最近来了岛上,没活可干,倒也没有平时饿得快了,她今天只吃了半碗饭就饱了。 她真诚地看着面前的老大姐,虽然觉得自己的文凭拿不出手,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的,输人不输阵。 没想到周桃却挺满意的:“挺好,能让女孩子读个初中就很开明了。你明天就来吧,我这里已经焦头烂额了,我给你算双倍的工分。” “真的?谢谢大姐,不过我得问问我对象明天有没有别的安排。”毕竟去见家长是件正经事,她准备先把这事解决了再来。 周桃挺好奇的:“呦,你对象谁啊。”真没看出来,黑黑胖胖的居然也有人要。 孟恬恬瞧出她眼神里的鄙视,忽然就不想说话了,拉着张华调头就走。 到了半路,张华还是不理解:“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就生气了。” “她瞧不起我,我不去了。”孟恬恬可受不得这个窝囊气,她是来教书的又不是来选美的,干嘛用那种眼神看她。 她很委屈,不过她没哭,姥姥说了,在外面不能软弱,会被人看扁的,实在要哭也等回家再哭,除非特别忍不住。 可今天这事,她忍得住的,哪怕是为了自己争一口气也要忍住。 她们俩刚走没一会,张娟就从厕所出来了:“我去了个厕所你就满脸横肉,回头吓着孩子们算谁的?” 周桃便把刚来了个小黑胖的事说了:“你说她奇不奇怪,我又没怎么着她,她就甩脸子跑了。” “是不是跟我妹一起来的?”张娟猜到是谁了,她正好敲打敲打这个周桃,“她可是郑团长的对象,也是我救命恩人,下次见着她你给我客气点,别动不动臭着个脸,跟谁掘了你祖坟似的。” “娟儿,你不对劲啊,你以前说话没这么冲的,我平白无故被她甩了脸子,你不安慰我就算了,你凶我干什么?”周桃越想越委屈。 张娟冷笑一声:“我今天给你把话撂这了,我张娟已经不是从前的张娟了,小甜甜是我罩着的人,你要是敢惹她,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我……我做什么了我!”周桃冤枉死了,什么事儿啊这。 张娟懒得理她:“你做什么了?你肯定是瞧不起人了!等着,我甜甜妹子早晚白净起来,到时候你可别又嫉妒人家比你好看。” 周桃看着平日里温柔似水的张娟变成了个目露凶光的恶虎,还真不敢放肆,想想没说什么,自己憋了一下午的窝囊气。 晚上郑长荣早早就来了,给孟恬恬带了饭菜,直接进屋忙去了。 孟恬恬吃完洗了碗筷,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他做衣服。 这次用的是蓝白二色的的确良,做了一身女式水手服,大翻领、领巾和下裙用的都是天蓝色,上衣用的是纯白色,前面一排亮晶晶的透明扣子,袖口加了两圈蓝色的环纹做个点缀。 下装依旧是百褶裙,裙长到小腿那里,穿上后文静秀气,一看就像个乖乖女。 孟恬恬照着镜子,越看越是喜欢,原地转了个圈,美得快冒泡了。 狗蛋儿也觉得好看,提醒道:“美白霜解锁了,等会记得买哦,快点变白一点,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睁大眼瞧瞧,我家宿主可是天生丽质,纯纯是被姥姥养黑的!” “好,我等会买。”孟恬恬出了房间,走过去给郑长荣看看。 郑长荣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照着往常一样,把东西收收好,叮嘱张华锁好门窗,便离开了。 关上篱笆那的木门时,他狠狠搓了搓发烫的耳根子,脚下跟生根了似的,从篱笆缝隙里看了眼院子里花枝招展的姑娘。 看把她美的,跑来跑去都快成花蝴蝶了。 郑长荣笑笑,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就请了假过来:“走,带你去见我妈。” “穿黄绿的这条还是穿蓝白的这套?”孟恬恬昨晚已经买了美白霜了,不过效果没那么快,起码要半个月呢。 现在的她看起来,跟来的时候没多大区别。 但郑长荣还是觉得她的精气神儿不一样了。 他指了指她身上的水手服:“就这个,清清爽爽的,好看。” 是夸人,而不是夸衣服。 可听在姑娘家的耳朵里,那就是在夸衣服。 于是她臭美地又转了两圈:“我对象就是了不起,做的衣服都好看!” 郑长荣耳根子又发烫了,夸衣服就夸衣服,夸他做什么,他别开视线:“随便做的,没什么。” “随便做的都这么好看,那你好好做的话,我不是要美成仙女儿了?”孟恬恬可喜欢领口垂下来的蓝领巾了,穿着像个学生似的,她好怀念念书的日子啊。 郑长荣已经走到了院门口,他停在那里看着她:“那我下次好好做,走吧,船已经在码头等着了。” 两人搭乘的是去往七堡礁的物资船,船上很挤,风浪又大,船身摇晃得厉害。 孟恬恬又开始晕船了,七荤八素的,只好攥紧了郑长荣的衣袖。 公共场合,郑长荣不好跟她过分亲昵,只得忍了又忍,看她这小身板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真怕她掉水里去。 最后还是忍无可忍,伸手虚虚地搭在了她腰上,趁着船上的物资遮挡,把她揽在了怀里:“难受就趴我怀里打个盹,到了我喊你。” 16. 见家长(2) 七堡礁到了,船工吆喝了起来,船身靠岸,孟恬恬恍恍惚惚听到耳边有人喊她“恬恬”。 抬起头一看,对上男人那关切的眼神,忍不住脸上一红:“你……你扶我一下。” “把裙摆提起来,舢板那里有浪。”郑长荣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热爱裁缝这一行的,骨子里都有点锦衣配佳人的浪漫。 他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姑娘,心说要是她稍微瘦点,他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就可以都拿出来给她试试了。 不过不急,这姑娘还没长开呢,脸上明显是婴儿肥。 他先跳下舢板,向她伸出手来,怕自己粗糙的手心刮疼了她,还贴心地垫了块手帕。 孟恬恬却掀开手帕,直接抓住了他布满老茧的大手:“我没有这么娇气,再说了,这些老茧都是你流血流汗得来的,很光荣啊。” 这话听着是在夸老茧,其实是在变相地夸郑长荣勤奋刻苦,听得他别过脸去,让喧嚣的海风给热辣辣的脸上降降温。 缓了缓,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小手:“那下次不垫了,走吧。” 两人上了岸,并没有跟物资队一起走,而是向着最西边的一处石堡走了过去。 “这一片是最后解放的,那群人为了负隅顽抗,建了七座碉堡,却还是被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现在我手底下有两支连队驻扎在上面,你平时要是想过来,记得找我开介绍信。”郑长荣边走边介绍着七堡礁的特点。 孟恬恬点头说好,海风拂面,晕船带来的恶心稍微缓解了些,但走路还是打晃,只得紧紧抓着郑长荣不松手。 她看着沿途的椰子林,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上面长的就是你上次给我喝的那个吧?这么高,掉下来不会砸到人吗?” “会,所以起风的时候要绕着走。”郑长荣知道她好奇,但还是不敢让她乱跑,这边风大,指不定能摇下一两个来,砸着了可不得了。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郑长荣像个导游,告诉她棕榈皮可以制作蓑衣,渔网,绳索,床垫等等,七堡礁的知青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做这个。 还告诉她前面那些就是香蕉,没成熟的时候就摘下来,等运到大陆的时候都还带着绿呢,要放上一段时间才能吃。 再往前还有芒果和火龙果,他去找那负责人买了两个:“到了大哥那里切开给你尝尝。” 不一会,两人来到一处小作坊面前,果然看到这里的人都在制作渔网和蓑衣,其中一个面相老成的男人见着郑长荣,赶紧丢下了手里的东西:“老五,你怎么来了?今天有物资队过来?” “嗯。”郑长荣把手里的芒果和火龙果扔了过去,“咱妈呢?我找她有事。” “在七堡那呢,跟我来。”郑长丰好奇地打量了一眼他身边的小胖妹,“这姑娘是谁?看着像是北方人。” “对,跟咱老家离得不远。”郑长荣介绍了一下,“我对象,孟少阳他妹孟恬恬,我带她来见见咱妈。恬恬,这是大哥郑长丰,丰收的那个丰。” “大哥好。”孟恬恬乖巧地招呼了一声。 郑长丰点点头:“原来是少阳的妹子啊,看着挺有福相的,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到了那里一看,果然有一座碉堡,上面留了很多口子,方便架枪射击,门口挂了个小木牌,用繁体字写着“柒”。 碉堡里光线还算充足,头顶正好遮住大太阳,里面凉飕飕的可以乘凉。 孟恬恬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上的小老太太,看着年纪不小了,但精神头却挺好,正伏在桌案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记录着什么。 郑长荣招呼了一声妈,小老太太也没抬头,气性大,没办法,做儿子的想跟她和解简直难如登天。 孟恬恬见状,回头看了郑长荣一眼,示意他去忙别的,她来接触看看。 郑长荣一想也好,便叫郑长丰把大嫂喊了过来,在旁边陪着点,他们哥俩下厨房去。 孟恬恬站在碉堡的洞口,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里面的老人家。 老人家今年五十九了,头上却看不到什么白发,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后面挽了个髻,用黑色的棉布包着,不让发丝散乱下来影响写字。 皮肤状态也还可以,虽然有些皱纹,但自然老去的容颜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上身穿了件老式对襟盘扣的短褂,明媚的鹅黄色看着特别有朝气,下身是条老式的直筒裤,白色的裤腿上有一滴墨,她也全不在意。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气息匀称,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正记录着她行医多年的心得。 孟恬恬看着那沾满墨汁的笔,落在纸上化作了一行行饱含热情的文字,仿佛穿过了岁月的长河,看到了一个年轻又充满野心的大家闺秀,怀揣着满腹医典,为了一个济世救民的理想而奔波在华夏大地上。 她忽然有些同情她,前半生赶上了乱世,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人到暮年终于可以在和平的岁月里喘口气,却找不到一个愿意传承衣钵的接班人,何其辛酸。 这等于是被最亲近的人否定了她这一生存在的意义,这样的打击是很沉重的。 可她却化悲愤为力量,哪怕不被理解,也要在这个人迹罕至的碉堡里,用文字把这一生的光和热留给后世评说。 孟恬恬真的非常感动,她佩服每一个为了理想而坚定前行的人。 她忍不住走近一些:“婶儿,你在写医书吗?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吗?” 郑锦绣早就知道她来了,没抬头不过是手头的这一段没写完,这会儿她依旧低着头,把最后一句收尾,这才放下了毛笔,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姑娘。 “孩子,你晕船吧?还贫血,气血两虚,虚胖而已,得好好注意饮食平衡啊。”郑锦绣一看就知道这小姑娘强撑着不舒服过来的,强作坚硬的医者之心,瞬间就有了些许的松动。 不过她没动,这些年每次她好心要给晕船的人行针,人家都会怀疑她要害人,直接避如蛇蝎。 她的心,早就被那些蠢人伤得千疮百孔,慢慢地就学会了视而不见。 身后医箱里的针囊,已经好几年没动过了。 她淡然地收回视线,客气地说了声:“坐,想看就看吧。” 不想,这姑娘却忽然开口:“婶儿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晕船和贫血?婶儿你真厉害。能帮我治治晕船吗?我好难受。” 郑锦绣眉头一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姑娘,我可不是西医,我这没有晕车药。” “中医好像有别的办法?婶儿你不会吗?”孟恬恬一脸虚弱地看着她,“哎,那我还是忍忍吧。” “你肯信中医?”郑锦绣已经在这里等了八年了,八年,除了小儿子没有任何人愿意找她看病,更没有任何人愿意跟她学习中医。 她的心早就冰冷得没有温度了,可这一刻,她居然从这姑娘的眸子里看到了期待和渴望。 她不敢让自己高兴太早,想想还是冷下脸来:“想要我治病的多了去了,你带钱了吗?没钱我可不给看啊!” “带了带了,婶儿你看,够吗?”孟恬恬把自己帆布包里的钱一股脑儿都掏了出来,有一分的,五分的,有两毛的,五毛的,唯一一张大面额的十块钱,还是用纸糊了的。 她又翻了翻,长荣哥哥还给了她两百块,她都没动,一下也给掏了出来,随后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热切地凝视着故作冷漠的小老太太。 她笑了笑:“够吗婶儿?不够我也没办法了,我穷,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了。” 姑娘的眼神赤诚而热情,让小老太太强撑的冷酷摇摇欲坠。 她把钱全都装回了帆布包,一分也没要,臭着脸道:“你可想好了,我这一针扎下去,说不定会死人的!” “哈哈,婶儿说气话呢,婶儿是良医,肯定舍不得让我死的。好婶儿,你就帮我扎一针,等我好点了来帮你研墨。”孟恬恬笑着拆穿了这个矫情的小老太太,眉眼弯弯,笑得没心没肺。 小老太太看得眼中一热,扭头打开了医箱,取出了她尘封多年的针囊。 一针下去,孟恬恬果然好多了。 她赞不绝口:“我就知道,婶儿一定会妙手回春的!婶儿年轻的时候,没少救死扶伤吧?婶儿真厉害,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本事就好了,别人也就不敢欺负我了。” 孟恬恬委屈地低下头,眼中噙着泪,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 果然激发起了老人家的保护欲,赶紧问了问:“好孩子,谁欺负你了?我看你跟我家长荣一起来的,他没有护着你吗?” “他太忙了,让一个女民兵陪着我,可那姐姐心大,看不出那个坏医生想害我。我就想啊,要是我也会看病就好了,回头岛上的人就不用看他的脸色,帮他抢我的茶叶票了。那可是长荣哥哥给我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结果却被那个坏医生全部抢走送给坏女人了,呜……”孟恬恬的眼泪说来就来,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哗啦。 小老太太一听,这还得了? 气得她立马叮嘱大儿媳去把老五喊过来,她倒要看看,好好的医生不去救死扶伤,居然要仗着行医的本事害人! 片刻后,老人家从郑长荣口中得知了更多蔡兵为非作歹的行径。 气得她拍案而起:“这个混账东西!我今天就去会会他!” 17. 表哥遇亲哥 小老太太午饭都没吃,就催促着郑长荣回了海珍珠。 把她的那些宝贝东西都带上了,生怕留在七堡礁会被那些敌视中医的人给霍霍了。 老人家精神奕奕的,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乘着风破着浪,海风烈烈,吹得她那一身短褂呼啦啦作响,很有点女将率旗出征的范儿。 孟恬恬在旁边看着,满心都是欢喜,她跟郑长荣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声道:“婶儿不会当过娘子军吧,看这斗志昂扬的劲儿,真不一般呢。” 船身靠岸,郑长荣指挥两个小兵帮着把老太太的东西抬了下去,转身扶着孟恬恬下船:“你可真行,这都能猜到。” “真的?那我可得多跟婶儿学学,练练拳脚功夫。”孟恬恬说着便从舢板上跳了下来,可神奇了,这回居然没晕船。 她撇下郑长荣,跑上前去挽住了郑锦绣的胳膊:“婶儿,你腿脚真好,我差点都追不上你啦。” “好孩子,咱先把那个坏医生收拾了,等收拾了他婶儿再教你强身健体。”郑锦绣看了眼这姑娘,越看越是喜欢,抬手把她额前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道,“我已经琢磨了一个对策,等会咱们这样……” 孟恬恬听罢,很是刮目相看:“这法子我看行,那咱今天就演他一把!” “走!”郑锦绣拍拍她的胳膊,“这会儿午休呢,婶儿先给你做点咱北方的菜,免得你刚来不习惯。” 到了小木屋这里,郑锦绣吩咐儿子把东西放好,便领着孟恬恬去了供销社。 郑长荣请了半天假,索性也就跟了出去,却被郑锦绣撵了回去:“长荣啊,你去海边捉点螃蟹什么的来,别跟着我们女同志。” 郑长荣感觉自己被嫌弃了,站在路口看着这一老一少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笑,回去提上桶,去乱石滩那里捉螃蟹去。 半个小时后,郑锦绣领着孟恬恬先回来了,她把买来的猪下水和五花肉泡在水里,打开了堂屋的后门:“孩子,来,喜欢吃韭菜吗?喜欢的话就割一点,我先去把猪下水处理了。” 孟恬恬应了一声,割完韭菜坐在院子里乖乖地择起菜来,不一会郑长荣也提着捉来的螃蟹、鱿鱼什么的回来了,院子里多了个人就多了份生气,热热闹闹地张罗了起来。 午饭做了一道清蒸螃蟹,一道韭菜炒鸡蛋,一道洋葱溜肝尖儿,还有一道青椒炒肥肠,没用上的等晚上再吃。 螃蟹清淡,韭菜鸡蛋咸淡适宜,肝尖儿和肥肠偏辣口的,都是孟恬恬喜欢的北方味道。 她没忍住,一下干了两碗饭,可把郑锦绣看心疼了:“这两天没吃好吧?” “唔,婶儿你厨艺好,我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香的饭菜。”这么一对比,姥姥做的那些就跟猪食一样,天壤之别啊。 郑锦绣笑着放下筷子,递了块帕子给她:“擦擦嘴,歇会,等会跟婶儿唱大戏去。” 孟恬恬接过帕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好像吃太多了,婶儿你放心,我明天就找个活儿干。” “干活儿?你去干活了我在这里做什么?哼,看来你说要跟我学中医是骗我的!”郑锦绣不高兴了,气鼓鼓的。 孟恬恬一听这话音不对,赶紧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好婶儿,我说话算数的,我就是怕自己把长荣哥哥吃穷了。” “哎呀你放心吧,他就一老光棍儿,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底呢,够你这小妮子吃上十年八年的了。你就别瞎琢磨什么干活的事儿了,好好的跟着婶儿,婶儿不会亏待你的。”郑锦绣一听,原来小妮子不是想反悔啊,脸上的冷漠瞬间又消散了。 笑得异常灿烂。 眼瞅着郑长荣把碗筷收起来去井边清洗,郑锦绣非但没有心疼儿子,反倒是说了一句:“你看,你长荣哥哥勤快着呢,用不着你操心别的,走,咱们会会那蔡兵去。” 一老一少,又把郑长荣一个人扔下了。 他把碗筷洗干净控控水收好,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怀疑自己怕是他妈捡来的。 不免有些想笑。 索性又进屋去了,再给小胖妞多做两身衣服,反正他假都请了,也没地方可去。 这边郑锦绣刚出家门就拧巴起眉头,做出一副苦哈哈的样子来,连走路的姿势也做了配合,佝偻着腰身,一副病弱不堪的可怜样。 孟恬恬忍了忍,没笑,拍拍脸皮,一抹愁容挂上眉梢,扶着郑锦绣吸了吸鼻子:“呜,婶儿你小心点,我带你去看医生。” 一路上还真把路过的人给骗住了,今天周末,学校没课,张娟本打算提着桶去海边捉点螃蟹,看到迎面走来的一老一少,立马迎了上来:“甜甜,这是怎么了这?” “娟儿姐,婶儿她犯病了,我带她去看医生,你帮我扶一把。”演戏就要演得真,于是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哼哼唧唧的郑锦绣,进了卫生所。 蔡兵正生气呢,中午刚挨了阮娇娇一顿骂,说他连个丑胖子都拿不下,简直就是个废物。 气得他回来摔了一堆东西,这会儿正在收拾,听到敲门声,赶紧把东西归拢归拢,说了声稍等。 等他打开门一看,呦呵,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顿时喜上眉梢,可再一看,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太太,张娟也没好气地盯着他,他脸上的笑又唰的一下不见了。 他还没胆子招惹郑长荣的妈,憋着一肚子的气还得换上一张热情的笑脸:“婶儿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来来来,快坐下。” 一番问诊之后,蔡兵在郑锦绣的倾情演绎下,把没病没痛的小老太太诊断成了急性肠炎和腰肌劳损。 郑锦绣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那麻烦你给我开点药吧。” 蔡兵赶紧拿出开药单,刷刷几笔,写得跟狗爬的一样。 这字郑锦绣认得出来,但没有拆穿他,直到孟恬恬扶着她出去抓了药,她才眉头一挑:“哼,果然心术不正,连药钱都要坑人!” 她也不去找蔡兵,而是继续装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在卫生所拦住了其他看病的人,这个打听一下“这药什么时候涨价了”,那个打听一下“你上次买药是多少钱”,问完一圈,才发现这些人口中的价钱是波动的。 大致就是,经济相对拮据一点的人家,少坑点,经济相对宽裕一点的人家,多讹点。 郑锦绣冷笑一声,也不去找蔡兵对峙,直接把开药单、收据以及药片一起包了起来,第二天又撺掇张婶儿她们也装病骗了开药单、收据和药片。 两相对比,果然见分晓。 她把郑长荣叫了过来:“儿啊,妈写一封举报信,你跑一趟大市的药监局,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话可说!” 两天后,大市的医药卫生部门果然来了人,查封了卫生所,直接把蔡兵带走了。 孟恬恬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还挺高兴的,去供销社买了纸和笔,弄了张桌子和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认认真真拜师学艺。 她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本黄帝内经,不到一个礼拜就能背下来了。 把个小老太太高兴得不行。 郑长荣每次过来,都看到他老妈跟年轻了十来岁似的,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郑长荣张了张嘴,把刚刚捉来的一桶螃蟹倒在了院子里的石头池子里,想想还是一句话没敢说,怕打扰这师徒两个,静静地退了出去。 他站在篱笆外面,从缝隙里看了看埋头学习的姑娘,笑着转身离开。 没想到,又过了几天,蔡兵居然被放回来了,只罚了他一笔钱就算了。 郑长荣非常生气,找到市里问了问,才知道是阮娇娇磨着她老妈出面,打着谢振华的旗号,把蔡兵保了下来。 晚上郑长荣把这事跟郑锦绣说了说,郑锦绣居然一点都不意外:“急什么,他能在岛上横着走,我早就猜到他背后有人。这次查封他不过是给岛上的人敲响一个警钟,提醒他们要防着点这个畜生。他回来了也好,正好让我揭穿他庸医的老底,让我们家甜甜练练手。” “妈,你的意思是?”郑长荣琢磨了一下,大概猜到了。 郑锦绣看着灯光下认真记笔记的姑娘,微微一笑:“对,我要跟他打擂台了。” 同一时间,海面的一艘客船上,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年轻男人扶着谢振华坐在了客舱里。 他跟谢振华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多了些长期在一线缉毒的威严与警惕。 他那目光似老鹰般锐利,看谁都像是在看毒贩子,凌厉,冷峻,带着不苟言笑的寒意。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窗外的海面:“爸,我记得张娟的爸当时去医院看过我妈,那次他带了个记者,要拍一期军旅内刊,主题就是军人家庭的不容易。所以那天那个记者拍过小妹和我妈的合照。你这张照片上的实在看不清楚,我想,不如找张娟问问,她家里兴许还有那期内刊,又或者,运气好点,也许底片在她那里呢?” “她爸都去世多少年了,还能留着?”谢振华很是头疼,为了搞清楚小女儿到底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他已经奔波好多天了。 他想过了,要是孩子真的被掉包了,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的妻子无缘无故失踪,孩子又成了别人家的,这件事怎么想怎么透着股阴谋的气息。 而他这些年从没放弃过寻找发妻,却始终毫无线索,也许……也许可以从小女儿身上入手,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来。 所以他才会让大儿子请假回来处理这个事情,就是可惜,大儿子是一线缉毒武警,假期有限。 正因为这样,就更要抓紧时间,直切要害。 他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满是唏嘘,要是真的有别的照片佐证就好了。 谢玄英也不清楚,叹息道:“去找她问问吧,总比试都不试的好,她不是在海珍珠吗?等会我们一起去吧。”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孟少阳便抬头看了看这对父子,笑着问道:“你们也是要去海珍珠吗?可以给我带个路吗?” 谢玄英好奇打量了一眼:“对,你是?” “我是首都某陆军部队的,我叫孟少阳,过来看看我表妹。”孟少阳客客气气地伸出手来。 谢玄英跟他握了握手,狐疑地看向了他老子:“爸,我好像听谁提过这个名字?” “小范提的吧?好像他那个发小是叫这个名字?”谢振华想起来了,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孟少阳,“不会这么巧吧?” “那还真是巧了,就是我。”孟少阳说着,脸上的笑骤然一冷,“你们不会是范海林的朋友吧?我是来收拾他的,希望你们别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