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1. Chapter 1 深夜十点,剧院里仍热闹,古韵悠扬的旋律响彻演艺厅内每个角落。 聚光灯下,舞台中央,腰似扶柳,摇曳生姿。 边缘无人在意的暗角,一个单薄的身影背靠着墙,微微偏头望着舞台方向,姿态慵懒。偶尔有灯光掠过她脸庞,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她的思绪仿佛被什么抽离。 不知不觉,舞剧临近尾声。 音乐节奏加快了,伴着振奋的鼓点,水袖时而矫若游龙,时而飘逸如风,随着长袖柔美但有力地最后一舞,画面定格瞬间,如同铺展开来一幅古典画卷。 此时掌声响起。一齐亮起的灯光让室内瞬间明如白昼。有人扯着嗓子在喊:“收工收工。” “辛苦了!” 彩排结束,音乐停了,舞者退场,转眼间,光鲜亮丽的舞台只剩一片嘈杂。 “累到了?” 见对方没听到,女人的声音大了些:“陆舒。” 肩膀被拍了下,陆舒才恍然回神,一位编导前辈正朝她笑。对方说:“早点回去吧,你住得挺远的。” “敏姐,我现在不住家里了。”陆舒解释道,“就住附近。” “舒老师居然能让你搬出家住?” 周敏口中的舒老师就是陆舒的母亲舒秀琳。舒秀琳在舞蹈圈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现在虽然退居幕后了,但人脉关系还在,周敏以前受过她指导。 所以在舞团的这三年,陆舒一直很受周敏关照。 “她帮我找的房子,和她朋友女儿一起合租。”陆舒笑得无奈。舒秀琳还是把她当小孩照顾,恨不得时刻陪在她身边。 陆舒想搬出来住很久了,不过舒秀琳一直不乐意,直到前段时间剧院迁新址,工作地点离家太远,舒秀琳才松口,但前提是房子必须自己来找,说外边鱼龙混杂,怕她一小姑娘吃亏。 都二十五岁了,别人家有这么大的小姑娘吗?她不止一次对舒秀琳吐槽。 但不管用,舒秀琳说她就算长到五十二岁,也是自己的小姑娘。 其实陆舒一张嘴挺不饶人的,她不是说不过舒秀琳,而是不想去争执。 “挺好的,”周敏多少了解陆家的一些情况,只能安慰说:“她也是担心你。” 陆舒点点头,前两年舒秀琳情绪不稳定,就算让她搬出来住,她也不敢搬。 “加班这么晚,回去记得给你妈打个电话,免得她又睡不着。”周敏提醒道。 “嗯,知道。” “行了,晚上好好休息,这些天辛苦了。” 别了周敏,又和舞团里其他人简单打了招呼,陆舒才散漫走出剧院。她揉肩舒展着脖颈,今天还不算太累,上回一个大型舞剧彩排到凌晨三点,那才叫熬人。 编舞,排练,彩排……成天泡在排练厅是她的日常。她们这行没个定数,尤其是碰到临近演出的时候,就甭想准时上下班了。 陆舒耐得住苦。 跳古典舞出身的人,都能吃苦。 陆舒六岁就开始跳古典舞,也是科班古典舞系毕业,大三时被选中参加国内的一档舞蹈综艺,没想到那档综艺竟然火出圈了,连带让她也小火了一把。当时就有不少舞团邀请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成为台上风光无限的舞蹈演员时,她却做了幕后编导,并且再也没登过台。 身边家人朋友对她的选择也没有特别意外,反正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任性,自己想什么做什么,没人管得着。 晚风惬意,吹得湖面荡起波澜,枝头树叶沙沙作响。 时间过得真快,又要夏天了。 陆舒看了看身后兼具东方美学和现代艺术的巨型建筑物,随手拍了张照片,朋友圈发图加定位,再配文“收工”。 完事。 她发朋友圈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如果超过三天不发,她家亲爱的舒老师就要发微信过来:最近怎么不发朋友圈了,是有什么不开心吗?跟妈妈说说。 看了手机,陆舒才发现有一通未接电话,是景惜打来的。 她直接给景惜回了电话,认识六七年的朋友,联系起来不需要客套,“刚刚在彩排,没听到。” “怎么还在彩排,不是说九点就结束?” “灯光出了点问题,拖到现在才收工。”景惜应该还在外边浪,陆舒听到手机那头的声音嘈杂。 “行李都给你搬过去了。说吧美女,怎么犒劳我?” “谢了。” 这段时间为了方便上班,陆舒临时住在景惜那。景惜也是和同事合租,多有不便,她不好意思打扰太久,找好房子以后,本来打算忙完抽空自己搬,但景惜说她最近都累成狗了,反正没多少行李,帮她搬就行了。 做这行确实累,尤其是舞蹈演员,全年无休都有可能,大部分人都是靠着热爱吊着一口仙气。陆舒现在不登台了,还算轻松许多。 “来点实际的行吗,本来今晚打算等你彩排结束,请我小酌一杯的。” “嗯?”天空中响起一两声闷雷,陆舒长发被风拂乱,她抬头看看天,像是要下雨。 “陆舍予,”景惜没好气嚷着,“你丫是选择性耳背吗?帮你搬家听得清,请客听不清。” “行,明晚还请你看演出。”陆舒笑,不逗她了。 “这还差不多,对了,”景惜突然想起什么,“我今天见着你那室友了,啧~” 陆舒不太明白景惜发出的语气词代表什么意思,她塞着耳机,一面听着景惜的电话,一面跟着手机导航往马路对面的小区走。租的房子就在附近,看导航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而已,她只希望回去之前不要下雨。 “大美女哎,就是有点儿高冷。”景惜兴致勃勃说着,“我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陆舒嫌弃:“救命,你不会就是这样跟人家搭讪的吧?” “我是说真眼熟,”景惜跟陆舒说不清,脑子里又闪过下午见到的那张脸,她给出最高评价,“脸和身材都好绝,简直梦中情0。” 景惜自认为其他人在她面前一律算0。陆舒每次听了都想笑,不过,她倒是头一回景惜这样夸人,“有没有这么夸张?” “你可以怀疑我看人眼光不行,但不能怀疑我的审美。” 景惜审美的确很在线,本来还没什么,被这么一说,陆舒不禁勾起点好奇:这位室友到底有多惊艳? 舒秀琳没具体说,只说是朋友家的女儿,人美心善、很好相处。 估计自己不认识。 继续往前,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陆舒留意到景惜声音跟平时不一样,说话有点飘,“你喝多了就早点回去。” “没喝多,我又不是你,又菜又爱喝。”景惜继续刚刚的话题,“说真的,完全是你喜欢的类型,要不是你还没出柜,我都以为你妈是在以找对象的标准给你找室友。” 陆舒懒得搭理,景惜平时就不太正经,喝酒以后更加,还话痨,你要是一直接她的话,那她能跟你聊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她和景惜都喜欢女孩,起初认识也是在一款同性社交软件上。大学那会儿她刚性取向觉醒,好奇下了个APP,结果上面乱七八糟的,她就卸了。她跟景惜一直有联系,是因为那时候景惜想自学舞蹈,刚好她又是舞蹈生。后来景惜真的半路出家,现在开了家舞蹈工作室。 有雨滴砸在脸上。 “不说了,我先回去了。”陆舒匆匆结束跟景惜的通话,加快步伐。 担心什么偏来什么。 初夏的雨不给人缓冲时间,说下就下。片刻,整座城市被一层朦胧的水雾所笼罩,虚幻得像梦境。 陆舒还是没躲过大雨。裙子被雨淋湿了,贴身勾勒出曲线,原本就过于清瘦的身形显得愈发单薄。 她这人爱面子爱得要死,向来注重形象,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只好祈祷室友已经睡了,今晚最好不要打上照面。 结果,没找着钥匙。 又在包里翻了遍,陆舒才想起备用钥匙落景惜那,早上忘了拿。这段时间真给忙晕了。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陆舒抬起手又顿了顿,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对方人美心善,才硬着头皮轻敲响门。 就这样一分多钟过去,没人开门,也无人应答。 今晚还真是诸事不顺啊。 陆舒拨了拨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干等了会儿,思考着今晚该何去何从的严肃问题。这时随着一声轻响,门开了—— 房间里有光亮透出来,落在湿漉漉的裙摆上。 陆舒第一眼看到的,是双挂着晶莹水珠的长腿,瓷白纤细。 发现对方身上只裹了条浴巾时,她眼神下意识礼貌回避。尽管只是粗略瞥了眼,也能感觉到对方身段优越,尤其是肩颈线条,还有腿。 景惜看人的眼光果然有够离谱,高冷的人会直接裹着浴巾给人开门?陆舒在心底腹诽着,尔后尴尬抬抬头,笑说:“你好,我是……” 才刚开口,抬头迎上对方目光后,陆舒的笑僵在脸上,声音也卡在了喉间,整个人怔住。 屋外大雨下得恣意,像在进行一场十分不和谐的鸣奏,门口二人四目相对,哗哗的雨声衬得空气更加沉寂。 这时室外有人经过。 “先进来。”伴随一声低语,陆舒手腕被人拉了把,云里雾里地被拽进房间。 门砰一声关上。 又安静了一秒、两秒…… 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才打破沉寂,淡淡的:“好久不见。” ……裴知溪? 陆舒蹙眉,心底像打翻了一堆调料瓶,乱七八糟、五味陈杂。 确认眼前的人就是裴知溪后,一种几乎窒息的感觉涌上陆舒心头,此刻身上冷嗖嗖的,仿佛淋的不是雨,是冰水。 是好久不见,七年了。 陆舒曾经想过很多次和裴知溪再见面的情形,她想再见面时,她陆舒一定要比裴知溪风光漂亮。 然而,现实是,她像只可怜兮兮的落汤鸡,站在一副“美人出浴”姿态的裴知溪面前。 陆舒极力掩饰局促,“怎么是你?”十八岁那年裴知溪跟着家里移居北临,就再没回过海城。 “琳姨没跟你说吗?”裴知溪看陆舒的反应,问。转念一想,如果陆舒提前知晓,估计也不会答应。 陆舒眉心拧紧,脑子里满是问号:所以舒秀琳口中朋友家的女儿是裴知溪? 人美心善? 还很好相处? 2. Chapter 2 裴知溪看有人浑身湿透,水珠正顺着发尾往下滴,显然急需使用浴室。于是她漫不经心指了指,“你住这间,浴室在那。” 面对来自新室友的“友情提示”,陆舒闷声走开,不想以现在的形象在裴知溪面前多待一秒,太过煎熬。 裴知溪拉了拉有些下滑的浴巾,心想:淋了雨的刺猬,还是刺猬。 陆舒推开卧室门。床,衣柜,书桌,都是中规中矩的摆设,朝南有面大落地窗,采光应该不错。 房间收拾得温馨整洁,舒秀琳提前来过,帮她整理好了床单被褥,连同家里床上的抱枕都带了过来,生怕她住不惯。 拍打窗户的雨变小了,在玻璃上绽开一朵朵小水花,再变成一道道水痕。 陆舒没急着去洗澡,而是站在窗边给舒秀琳打电话。不在家住的这段时间,下班后她都要给舒秀琳打电话报平安,否则舒秀琳没法安心睡觉。 “崽崽,回去啦?”舒秀琳总是温柔,让人想象不出她大声说话的模样,“这么晚才下班,累到了吧。” “不累。”陆舒习惯性这么回答,她忍不住问,“妈,你怎么没跟我说是和裴知溪一起合租?” “惊不惊喜呀?”那头舒秀琳一阵笑,“你们都好多年没见面了。” “……” 陆舒被舒秀琳这一句“惊不惊喜”给弄不会了。 “前几天溪溪来看我,我才知道她回海城了,正要租房,你们住一起可以互相照应,刚好合适。” “你也不提前告诉我。”陆舒尽可能放轻声音,压住自己一触即发的情绪。 舒秀琳喜笑颜开:“她回来没跟你说,估计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又是惊喜,陆舒二度沉默。她很想提醒一下这位傻白甜舒女士,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不知道裴知溪回海城,是因为她们这些年压根就没联系过呢? 往事浮现脑海。 陆舒想,或许大人都默认她们关系很好吧。 舒秀琳和裴母是在待产时认识的,后来俩人又在同一天顺产,在交流育儿经验中,顺理成章聊成了好友。 所以,陆舒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跟裴知溪强行绑定在了一起。六岁时,她们又开始一起学古典舞,一跳就是十二年。直到裴母二婚,带着裴知溪迁居北临,她们才算真正“分开”。 家长交好,又自小一起练舞,按理说她们关系应该差不到哪去。可事实并非如此,只能说,有些人就是生性不合。 陆舒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碰不上比裴知溪更不对付的人了。 她好动,裴知溪好静;她嫌裴知溪性格闷,裴知溪嫌她太聒噪;她是学渣,裴知溪是妥妥的学霸。她们唯一的共同点是喜欢跳舞,然而两人身上都有股傲气,永远在较劲谁比谁优秀,互不低头。 “本来想着你要搬出去住,我都睡不着觉,现在你跟溪溪一起住我就放心了。”电话里舒秀琳还在说着,从声音里能听出笑意。 “妈……” “怎么啦?” 陆舒欲言又止,不忍心打破舒秀琳的好心情,毕竟很久都没听到舒秀琳这么轻松开心。 犹豫过后,她只是让舒秀琳早点去睡,不要总是担心自己。 陌生的房间,湿透的衣服,还有突然回来的裴知溪,真是充满“惊喜”的一天。陆舒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工作太累,身心疲惫,加上淋了雨,浑身黏糊难受,想洗个澡,先换身干净衣服。 浴室里尚有余温,还残留着一丝水汽和淡香,有着刚被使用过的痕迹。 陆舒乱糟糟脱下潮湿的裙子,拧开水龙头,站在花洒下闭眼淋着,略微发烫的水流慢慢浇过起伏的胸口和绵软的腰肢,顺着一双细腿往下淌。 跳古典舞的身段都没得挑。刚刚她第一眼就留意到裴知溪的身材,也是职业病犯了。 陆舒多冲了一会儿,想冲掉浮躁,但效果并不好,她脑海里又闪过跟裴知溪碰面的情形…… 灾难级画面。 洗完热水澡,陆舒一头栽倒在床上,反而没了睡意。合租室友是裴知溪这件事显然很刺激她,怎么也想不到会这样和裴知溪再遇。 这些年她没有特意再关注裴知溪,但也知道裴知溪在舞蹈圈混得风生水起,她当着无人在意的小编导时,人家各大奖项拿到手软。 所以裴知溪回海城干嘛?她想不通。 闭眼又睁眼,反反复复,陆舒还是没办法安眠。她心口闷闷的,不知道是生理上的不舒服,还是心理上的难受。 翻来覆去想着。 她最终还是下床,趿着拖鞋走出卧室,敲响了另一间卧室的门。 这次门开得很快。 门口,裴知溪身姿窈窕站在她面前,头发已经吹干,之前惹眼的浴巾换成了黑色睡裙,睡裙包裹着纤瘦的腰肢,反倒更显身材了。 陆舒这才算正儿八经跟裴知溪打上照面,近距离看清裴知溪的脸,先前狼狈,她虚得没敢跟裴知溪对视太久。 七年时间,改变可以很大,尤其从青涩到成熟的七年。 明明自小就认识,陆舒当下却有一种说不上的陌生,需要费点心思才能跟记忆中的人和事画上等号。以至于,她盯着眼前的人,看得有些久…… 五官比以前精致了,清冷的成熟中带着几分性感,皮肤白的人穿黑色,很诱很蛊。她一瞬间明白,为什么景惜说会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什么事?”裴知溪见陆舒不说话。 裴知溪一开口,瞬间将陆舒拉回到现实,说话寡淡得像凉白开,都不带温度的。还是当初那个裴知溪。 陆舒虽然颜控,也喜欢女人,但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她声音不大不小,“是我妈让你跟我合租的?” 裴知溪惜字如金:“嗯。” 陆舒没再多问其他,直接说:“等找好房子,我就搬出去。”这是考虑过后的结果,她想裴知溪也不会乐意跟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这别扭模样,裴知溪毫不意外,她眨眨眼,说了声“随你”。 陆舒也猜到裴知溪会这么回答。不得不说,她们都很了解对方,纵使多年不见。 “转租出去之前,我会继续付房租。”陆舒又说。这房子是裴知溪租的,她不爱占人便宜,尤其是裴知溪。 “不用,我本来也打算一个人住。” “那正好。”以裴知溪的经济能力还有性格,的确不会考虑跟人合租。 “还有其他事吗?”裴知溪没有起伏地问着。 “没了。”陆舒轻哼一声。 接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在了门外。 陆舒僵在原地,望着门板冷笑了笑,不愧是裴知溪,才说几句话,屋子里空气都降温了。她好奇裴知溪上辈子是不是住在南极的一座冰雕。 * 翌日晚上,演出按计划进行。 陆舒和景惜看完演出后,在剧院附近的一家临湖小酒馆喝酒。 剧院附近的商业配套很成熟,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并且环境都不错。 陆舒靠窗落座以后就在刷手机,五花八门的租房信息看得头疼。要么太远,要么贵到离谱。另找房子这事她自然是瞒着舒秀琳,要是她妈知道了,又得焦虑,各种劳心费力。 “陆舍予。”景惜习惯性这么叫陆舒,当初她们还是网友的时候,陆舒骗她叫陆舍予,她还真信了。 “嗯?” “你真不打算重返舞台了吗?”看完演出后的景惜忽然感慨。 陆舒浏览着手机屏幕,没抬头,机械般回答:“不打算。” 景惜没问陆舒为什么,她以前问过不止一次,问就是“太累了”。她托腮看着陆舒,“可是你在舞台上很美很有魅力。” 一个舞者,最有魅力的时刻自然是站在舞台中央的时候,否则怎么对得起曾经吃过的苦、流过的汗? 陆舒没反驳,但企图转移话题,她理直气壮问:“我平时不美吗?” “美,你最美。”景惜顺着陆舒的话说,“但你跳舞时有种不一样的魅力,真的。” 平时的陆舒张扬任性,我行我素,和舞台上的恬淡优雅反差很大。正是因为这种反差,景惜第一次现场看陆舒表演时的惊艳感,到现在都忘不了。在她看来,陆舒就是为舞台而生的,陆舒不当舞蹈演员,实在太可惜了。 陆舒受不了肉麻兮兮的煽情,她睨一眼景惜:“你少来。” 景惜不再多说,陆舒性格摆在这,很难劝动,除非是她自己想。她见陆舒一晚上忙着看手机,于是八卦凑过去,“跟谁聊天呢,暧昧对象?” 暧昧对象没看到,只看到一溜的租房信息。景惜纳闷:“才刚搬家,你干嘛又看房子?” “我想换房子。”陆舒说。 “为什么?”景惜脑洞大开,“你不会激动得昨晚就跟你室友表白了,把人家吓到了吧?” “你可真能想,”陆舒成功被景惜无语到,“你昨天看到的那位高冷姐,是我妈朋友的女儿,我俩六岁就在一起跳舞。” “你的青梅啊?” 陆舒语塞,这么说也没毛病。但她和裴知溪的关系,用竞争对手来形容更为合适,她们一起跳了多久的古典舞,就当了多少年的对手。 跟陆舒一起跳舞,那必然也是古典舞出身,景惜茅塞顿开,“我想起来了,她是不是就是那个……裴知溪?” 听到“裴知溪”三个字,陆舒声音都比平时要沉:“是。” “怪不得眼熟了,我前年还跟朋友在北临看过她的演出,她跳舞太有灵气了。”景惜不吝啬赞叹。 陆舒没接景惜的话,虽然裴知溪行事低调,但稍微熟悉古典舞圈的,不少人都听过这个名字。 想着什么,陆舒眼底暗了暗,她抿了一小口酒,苦涩的味道绕过舌尖,蔓延整个口腔。 景惜扯回正题:“所以干嘛不一起住,我觉得挺好的,你们可是一起长大的。” “我跟她八字不合,“陆舒强调,“我俩哪哪都不合。” “以前是以前,说不定现在能看对眼了呢?”景惜笑她,“你以前不还以为自己是直的么?” 陆舒:“不可能。” 景惜察觉到,一说裴知溪陆舒情绪都低迷了,“你就这么讨厌她?” 陆舒脸颊微红,带着一点点醉意。她没正面回答,“你知道她以前除了跳舞,最大乐趣是什么吗?” 景惜充满好奇:“什么?” 沉睡的记忆开始攻击,陆舒唇间慢悠悠蹦出一句:“把她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景惜意外,她幸灾乐祸问:“你这脾气还有人能欺负你?” 陆舒没回答,在她的印象中,裴知溪很少笑,除了狠狠压制自己的时候,会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高傲浅笑。 高中暑假时裴知溪帮她补习,她至今记忆犹新。那时裴知溪每天给她讲数学题,顺便对她冷嘲热讽:“陆舒,你笨死算了,讲三遍还不会。” 怕被家长听到,她就偷偷跟裴知溪吵:“裴知溪,我又没求你教我。” 裴知溪云淡风轻:“琳姨让我过来教你的。” 她咬牙切齿:“你可以拒绝。” 裴知溪继续云淡风轻:“我也好奇你到底有多笨。” …… “可是她好美啊,完全讨厌不起来。” 陆舒被景惜的一声感叹拉回现实。 景惜又说:“如果是弯的就好了,要是我,天天让她欺负都愿意。” 陆舒就是笑笑,对景惜的话不置可否,景惜要是有嘴上这么骚,不至于现在还单着,在旧感情里脱不开身。 “所以她是直女吗?” “哪有那么多弯的?”陆舒反问景惜。 景惜露出一副“真遗憾”的哀怨表情,在她看来,女人就应该和女人在一起,这种极品漂亮的女人更应该和漂亮女人在一起,跟那些臭男人配在一块儿,简直是暴殄天物。 又一杯酒下肚。景惜突然说:“陆舍予,我还是有点担心你。” “担心什么?” “如果你俩住一块儿,你确定,自己不会见色起意吗?”景惜表示质疑。黑长发,细腰长腿,气质绝佳,又是舞蹈圈的,完美符合陆舒的理想型。 关键还是直女,她们这些人就跟受了魔咒一样,最容易爱上直女了。 景惜的话才刚收尾,陆舒便脱口而出:“不会,喜欢她,我疯了吗?!” 3. Chapter 3 “不会就不会,这么激动干嘛。”景惜发现一提裴知溪,这位拽姐就很不淡定。 昨天再见面,陆舒承认裴知溪脸蛋和气质是她最喜欢的类型,甚至可以说恰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但一想到是裴知溪—— 她很冷静。 跟景惜正聊着,陆舒看到手机蹦出微信消息,她点开置顶,瞧见舒秀琳一连发了好几条新闻链接,标题醒目: 独居女白领洗澡跌倒猝死,十二小时无人发现 25岁独居女孩饿死家中,原因竟是…… 陆舒滑着屏幕苦笑,她刚想回消息让舒秀琳平时少看乱七八糟的新闻,就接到了舒秀琳打来的电话。 “舒老师,你都给我发的什么跟什么啊,有你这样咒自己女儿的吗?以后这种新闻少看,乖。” 舒秀琳急了,“你胡说什么!赶紧呸呸呸。” 陆舒:“呸。” 舒秀琳很严谨,“呸三下。” 陆舒只好配合:“呸呸呸,行了吧。” 景惜在一旁安静看着,笑了笑。也只有在舒秀琳面前,陆舒才这么乖巧,跟精分换了一个人似的,也是不容易。 舒秀琳切入正题:“我听溪溪说你不打算跟她一起住,为什么?” 陆舒傻了,裴知溪居然转头把这事告诉了舒秀琳?裴知溪是怎么想的?!面对舒秀琳的询问,她在想着合适的措辞,但这事让舒秀琳知道了,就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她看了眼景惜,说:“妈,我跟景惜在外面聚餐呢,回去给你电话。” 舒秀琳听了,只得暂时作罢,让她别玩太晚,就挂断了。 “什么事?”景惜问。 “不让我去外面找房子。”陆舒浅浅叹了口气。 “你妈挺像一个大小孩的。” 陆舒指尖轻敲着玻璃杯,沉默表示赞同。 景惜琢磨了下,又低声说:“我知道阿姨挺不容易的,也是真疼你,可这么久了,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吧。” 陆舒笑得轻松,“慢慢来吧,她现在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不然我哪敢搬家。” 景惜点点头。 陆舒仰头喝完了杯里剩下的酒,发现景惜一声不吭盯着她看,“有话直说。” 景惜还是不说话。 陆舒挺怕看到景惜摆出一副正儿八经、准备谈心的表情,她还怕景惜说出“陆舒你好像变了”诸如此类的话。就是莫名怕听到。 景惜迟迟开口:“找个女朋友吧。” 陆舒暗自松口气,“话题换得真快。” “要求也不用太高,长得漂亮又温柔,特别会疼人的就行。”景惜觉得陆舒应该有点自己的生活了,而不是每天围着她妈打转。她心软,看不得女孩子受委屈,更别提是自己的好友了。 “这要求还真不高,说得容易。”陆舒呛道。她的想法,恋爱只能是因为喜欢,而不是因为孤独或是为了谈而谈。 她清楚,爱情这种东西,从来可遇不可求。 其实刚意识到自己喜欢女生时,陆舒还挺想脱单的,总觉得女孩子和女孩子谈恋爱,一定特别甜。 后来,后来发了生了太多事,她变得没精力想这些。 甚至连幻想都不会了。 景惜说她这样无欲无求下去,可能会变成性冷淡。 她觉得不是没道理。 “这有什么难的,我给你介绍啊,身边多的是,就看你想不想了。”景惜对自己的人脉资源颇为自信。 还好意思提这事,陆舒没好气地瞥了眼景惜,冷笑说:“指介绍见面三次就动手动脚,邀请我去开房的那种吗?” 景惜:“……” 陆舒优哉游哉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上次,上次那是纯纯的意外,你换个角度想,这说明你很有魅力,才刚认识,人家就想睡你。” “魅力你个头。”陆舒想打人,这事让她现在还膈应。 认识陆舒后,景惜体会到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对陆舒的第一印象:很会玩的小野猫;熟悉以后:哦,原来是个纯情寡王。 陆舒看看时间,“太晚了,我回去了。” “要不要这么早啊,再玩会儿呗,”景惜惊叹,“小野猫变老干部了?” “不当小野猫很多年了。”陆舒说着已经起身,这几天怪累的,想一个人清静待会儿。 和景惜分开后,陆舒走到湖畔,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从她的视角望过去,整个大剧院像是安然沉睡在湖面上,融入动人的夜景里。 今晚的风很舒服。她眯眼,扬了扬头,任湖风吹散发丝,拂过脸颊,让心变平静。 喜欢喝点酒,在微醺中吹风,飘飘然,她记不太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迷恋这种散漫的感觉,至少片刻放松自由。 陆舒这份平静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在回去见到裴知溪的时候后荡然无存。 裴知溪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着什么资料,听到开门声也没多少反应,只是用细长的手指勾了勾耳畔的头发,夹在耳后,继续专注自己的事。 陆舒径直走到裴知溪跟前,冷冷质问道:“为什么告诉我妈我要搬出去住的事?” 有火.药味。 裴知溪指尖一顿,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这才不紧不慢抬头,同陆舒对视上,她静静解释:“我不想琳姨误会,是我不让你住这。” 陆舒似笑非笑,“难道你想让我住这?” 裴知溪看着她,没回答。 陆舒哑然,失算了,裴知溪怎么可能好心帮自己打掩护。 裴知溪鼻子敏感,“你喝酒了?” “我……”陆舒瞬间心虚,态度稍微收敛了些,“喝了点,你别跟我妈说。” 裴知溪这时往沙发的另一侧挪了挪,“离远点,身上有酒味。” 陆舒:“……” 这么多年了,某人身上就丝毫没多点人情味啊,陆舒半张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压了下去,拖着重重的步子回了房间。 她以前脾气躁,但近几年情绪管理方面进步显著。 裴知溪回头看。一个闷头丧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她眼底,再然后,传来冷冰冰的关门声。她望着空空的过道…… 刺猬怎么话变少了? 挺不习惯。 回到卧室,陆舒照旧准备给舒秀琳打电话,只是在打电话前,她先走到了镜子前,板着脸一两秒,然后扬起嘴角,强行露出一抹漂亮的笑。 真假,她自己都想吐槽自己。 “妈,我到家了。”跟舒秀琳通话时,陆舒声音表现得很轻松,好像刚刚没有跟裴知溪发生任何不愉快。 “为什么不跟溪溪住一起?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要是谈恋爱了,可以直接跟妈妈说呀,你这么大了谈恋爱应该的,妈妈会支持的。” 听着舒秀琳唐僧念经式的关心,陆舒默默深呼吸了两下,才笑说:“舒老师,我没谈恋爱,我谈了一定告诉你,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那怎么……” 陆舒猜到舒秀琳一晚上肯定都在琢磨这事,“我是怕打扰到她,你又不是不知道裴知溪喜欢清静。” “这个我早就问过溪溪了,她说不打扰。” “你直接问她,她肯定说不介意。”陆舒阴阳怪气嘀咕。 “你这孩子尽瞎想,你们是什么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还差点定娃娃亲……”舒秀琳念旧,提起往事总能说上许久。 娃娃亲,陆舒又想起往事,小时候大人爱逗她们,说她跟裴知溪之间要是有个是男孩,就订娃娃亲了,以后是要结婚的。 那年陆舒才八岁,听到要结婚差点急哭,着急忙慌地拉着舒秀琳嚷嚷:“我以后才不要跟裴知溪结婚!” 裴知溪往往瞥陆舒一眼,像个小大人一样,嫌弃说:“我还不愿意。” 家长们听了哈哈笑,觉着俩小孩怪可爱。 …… 舒秀琳还在电话里念叨。 陆舒听得头疼,一想到每天跟裴知溪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企图再挣扎一下,“妈——” “实在不行,“见陆舒勉强,舒秀琳想了想,“我再找套房子,陪你住。” “不是!”陆舒一听,赶紧说,“我的意思是裴知溪不介意就好了,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挺想她的,我们住一起刚好。” 陆舒一口气说完后翻了个白眼。是怎么说出想裴知溪这种话的? 舒秀琳温柔笑说:“想多了,溪溪怎么会嫌你,你就是她妹妹啊。“ 陆舒:“……” 她恨,当初要是早半天出生,她就能听裴知溪叫她姐了。 理性分析一下,和裴知溪合租,一来可以缓解舒秀琳的焦虑,二来,就算合租她们也是关上门各过自己的。 又不是待在同一个舞团,只是住一块而已,要是忙起来,指不定连面都见不上,也不是不能接受。陆舒在心底说服了自己,“妈,我跟裴知溪住一起,你以后就不用操心了吧。” “嗯,真好,”舒秀琳沉浸在喜悦中,碎碎念,“她明天应该就要去你们舞团入职了,以后你们工作生活都可以互相照应,妈妈也放心不少。” “你说什么?”陆舒以为自己听错了,“裴知溪要来我们舞团?!” “是啊,你还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陆舒瞬间心梗,大脑发麻,想大喊“救命”的程度。 她们舞团每年都会加入新的舞蹈演员,她没太关注,先前听周敏好像提过,她哪能想到刚好是裴知溪? 4. Chapter 4 跟裴知溪合租的事,陆舒只好应下来。 瞒着舒秀琳另外租房肯定行不通,裴知溪不会帮她打掩护的。如果她执意要自己租房住,舒秀琳最后肯定会依她,但她担心,这样会让舒秀琳的焦虑症加重。 又是心烦意乱的一天。 陆舒软绵绵往床上一躺,抱着抱枕发怔。跟裴知溪合租就算了,还同事?她翻身,拉过被子蒙住脑袋,想快点睡。 可却迟迟入睡不了。 失眠了。 她在想,为什么裴知溪回来后偏偏跟她待在一个舞团……这缘分,老天爷是有神经病吗?还是说裴知溪故意的? 从北临回到海城,就是为了看现在的自己有多惨? 陆舒很快自我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么想太给自己长脸了,那可是裴知溪,出了名的目中无人,才不会这样在意别人。 头昏脑胀,陆舒不再胡思乱想,她打开手机里助眠的白噪音,把手机搁在床头,再将夜灯亮度调到最低档,然后强行闭上眼。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被七七八八的事情折腾得,可想而知,陆舒睡眠很差。以至于第二天化妆,她费了不少时间遮黑眼圈。 这天早上站在试衣镜前,陆舒足足试了四五套衣服,才踩着高跟鞋出门。 红唇,大波浪,当陆舒扭着腰,飒爽冷艳范十足出现在办公楼时,很是惹眼,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陆舒身材不错,也不介意大方展示,整个人风格挺高调的。尽管这份高调曾经给她招惹了不少流言蜚语,甚至污言秽语。 但她不想改。 她没错,凭什么要改? 一走进办公区。 “哦哟,小陆同学,你这是有情况了啊?”周敏捧着刚接好水的保温杯,迎面跟陆舒遇上,调侃说。 周敏虽然资历深,但没什么架子,所以她们编导组的工作氛围一直不错。 “敏姐,我单身你又不是不知道。” “下班有约会呀?打扮得这么漂亮。”周敏好奇,小声问。 “没呢。”陆舒莞尔,不怪周敏是这反应,她今天确实比平常更讲究一点,穿搭也费了心思。 周敏笑了笑,“准备开早会吧,到月底事儿又忙不过来了。” 早会开了半个多小时,散会后陆舒就坐在电脑前敲键盘。 周一总是最累人。 不是工作强度大,而是没完没了的做计划、汇报进度。 陆舒厌倦这些繁琐的工作,远没有泡在练舞室有意思。她就这样,干自己喜欢的事,没日没夜都不觉得累;干不喜欢的,几分钟都嫌辛苦。 熬到中午快下班的时候。 一旁的实习生小吴大概也无聊了,扯着脖子偷偷跟陆舒闲聊搭话,“陆舒姐,听说我们舞团空降了个特漂亮的女神。” 陆舒抽空看了她一眼,明知故问:“是吗?” “嗯,她们都说本人超级好看,据说履历也特牛。”小吴说得两眼放光。 能空降当然牛了,她们舞团有自己的一套审核流程,不是那么好加入的,除非实力过硬。如果是裴知溪,那就丝毫不用意外,裴知溪就是个香饽饽,多少舞团都想挖。 “听他们的意思,团里应该会重点培养,妥妥的首席预订了。” 不管多牛的履历,必须入团两年才能参加首席考核,这也是规矩。 听到“首席”二字,陆舒心忽然被刺了下,她指尖在键盘上顿了下来,盯着文档,心思却不在那一行行的小字上。 “裴知溪,我们要不要比比以后谁先当上首席?” “裴知溪,你不敢和我比吗?” …… 年少时的陆舒野心满满,最不乏的就是骄傲,压根不知道收敛是什么,时常爱在裴知溪面前“找存在感”。 这时门口有人拍了拍掌:“大家都停一下。” 编导组的人不约而同抬头,陆舒也从神游中缓过来,在门口的几个人当中,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为了更方便后续合作,团里加入了新的舞蹈演员,尤其是重点推捧的,都会来编导这边走个眼熟,这是标准流程。 陆舒早早便知道今天会在舞团跟裴知溪碰面。所以,她今天妆容精致,那晚的狼狈太让人深刻……她还是企图挽回点面子。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舒望着裴知溪侧影。常年练舞的女人身上总是多一股气质,腰背笔挺又不乏优美,往那一站感觉就不一样,举手投足,由骨到皮。 在一众舞蹈演员里,裴知溪的气质又是独一份,出挑得令人过目难忘,陆舒不得不承认这点。 瞧见裴知溪也看了过来,陆舒转过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敲自己的月度总结,两耳不闻窗外事。 没多久。 “陆舒。” 还是被领导点名了,陆舒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 “这是知溪,你应该有了解她的作品吧?现在是我们团的主演。” 周敏说得喜形于色,俨然一副捡到“香饽饽”后的开心模样,陆舒都想提醒她可以稍微收敛点。 在周敏的介绍下,陆舒跟裴知溪面对面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个已经认识二十五年的人,硬是弄成了初次见面的氛围。 陆舒没搭周敏的话,只是笑了下。曾经当过那么长时间的竞争对手,她怎么会不了解裴知溪呢?当初她了解裴知溪,比了解自己还多,裴知溪哪个动作最仙、最美、最柔、最媚,她了然于心。 周敏又对裴知溪介绍说,“这是陆舒,我们舞团里最年轻的编导,不仅人漂亮,还很有才华哦。” 陆舒尬笑不语,被裴知溪盯得浑身都不自在,但她不动声色,照旧摆出一副从容模样。虽然今非昔比,但气场不能输。 裴知溪轻轻“嗯”了声,朝陆舒伸过手。 一只纤瘦骨感的手悬在面前。 陆舒一愣,这什么操作?演上瘾了是吧。二十几年的对手突然变成同事,这个坎,她有点难跨越。 她没反应,不太给面子。 气氛僵住,周围同事都看着。 陆舒有原则,不好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于是慢半拍,还是握住了裴知溪手心,嘴角带笑。 掌心一暖,裴知溪唇边也勾了勾,这么多年,她好像头一回见陆舒朝她笑得这么阳光灿烂。 陆舒长相偏明艳,用景惜的话说,有点儿妖,不笑时略带攻击性,笑起来时嘴角有梨涡,很纯粹干净,像大小孩。但凡同她认识久一点,都知道她虽然有自己的个性,实际上却很容易相处,一根筋,不玩弯弯绕绕。 裴知溪则是跟陆舒截然相反的气质,如果陆舒是高饱和度的暖色调,那她就是低饱和度的冷色调,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 话不多给人距离感,五官过于精致也给人距离感,裴知溪就是这样,不管笑不笑,浑身上下透着清傲。 只是这种清傲并不让人讨厌,实力一旦配得上傲骨,只会让人欣赏折服。 短暂握了握,陆舒收回手的动作很快,显得迫不及待。 “以后会经常合作,你们可以多接触接触,互相了解一下。”周敏又说,“你们同龄,共同话题肯定多。” 周敏特意拉着裴知溪和陆舒熟悉,因为两人有很多相似点,都自小就练古典舞,年轻,又难得有灵气,没准能碰出点特别的火花。 陆舒刚想敷衍说“好”,就听到裴知溪轻飘飘来了句:“周导,我跟陆舒认识。” 周敏讶异看向陆舒,“你们认识啊?” 都装了这么久,有必要这时候又说认识么?陆舒发现裴知溪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她只好尴尬解释:“嗯,以前一起学的跳舞。” “那怎么不早说。”周敏推着陆舒肩膀,将人送到裴知溪跟前,交待道,“这样更好了,陆舒,中午你带知溪去食堂吃饭,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好的,敏姐。”陆舒面朝着裴知溪,职业假笑都要把脸都给笑僵了。 裴知溪也淡笑,陆舒吃瘪的样子就是让她想笑,从小便如此。 这会儿十二点了,到点下班。其他人叽叽喳喳离开,办公间里空了。 裴知溪仍站在陆舒跟前,轻描淡写一句:“我饿了。” 你饿了关我什么事?陆舒没能把心里话嚎出口,只是脸上的笑容散去,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花式变脸,“走吧。” 陆舒说罢走在前头。 餐厅在另一栋。 剧院的伙食不错,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会选择在食堂用餐。正值高峰期,餐厅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 陆舒带着裴知溪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两个人默然吃着饭,跟周遭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偶尔碰到熟人,陆舒会抬头笑着打一下招呼,才稍微缓解一下沉闷。她跟裴知溪以前就没什么话说,现在更加。 陆舒感觉这顿饭吃了半世纪。 裴知溪瞥了瞥陆舒,目光短暂停顿。 陆舒发现后,“盯着我干嘛?” 裴知溪小口尝着菜,继续盯着餐桌对面的人,目光落在她肩颈,用眼神提醒。 陆舒心情欠佳,“干嘛?” 裴知溪便直说:“你内衣带露出来了。” 陆舒:“……” 身旁经过的人投来目光。 陆舒低头,狠狠拉了一下衣领。她再抬头时,问:“你真不介意跟我一起住?”舒秀琳那没希望,她企图在裴知溪这儿找到突破口。 裴知溪将碗里的香菜挑剔挑到一边,“不介意。” 陆舒停下筷子,往裴知溪面前凑了凑,又问:“你每天看到我不会烦吗?” 裴知溪盯着陆舒靠近几分的脸,比照片和视频倒是要更漂亮,“还行。” 陆舒不解,为什么裴知溪这么“乐意”和自己住一块儿?难道倒是寂寞过头了,想找个可以拌嘴的人? 或者在折磨自己的时候,能心情舒畅? 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裴知溪,”陆舒有点儿抓狂了,“你就这么想我啊,非得缠着我一起住?” 裴知溪瞥着陆舒的小表情,仍能捕捉到熟悉的感觉,她反过来问:“你很怕跟我住一起?” “谁怕啊。”陆舒发出一声嗤笑,本能反驳道,久违的胜负欲上来了,“我是怕你受不了。” 裴知溪挑挑眉,“我受不了什么?” “那我先跟你说一声,我晚上经常梦游,你睡觉最好把门锁好,万一半夜我爬你床上睡,你别吓着。”陆舒说得煞有其事。 听陆舒扯完,裴知溪满脸淡定地回她:“我不锁门,今晚你就可以爬过来睡。” 陆舒不服输,“我睡着了还喜欢占人便宜。” 裴知溪:“你占一个试试。” 服了,陆舒内心崩溃,但嘴上该骚还得骚:“行啊,晚上你等着。” 二人继续进行默片式进餐。 过了一阵。 裴知溪低着头,淡淡然说了一句:“琳姨让我照顾你。” 听到裴知溪略显突兀的解释,陆舒掐紧手里的筷子,埋头拨弄着餐盘里的米饭,并未往嘴里送,她沉声问:“所以呢?” “我答应了。” 陆舒看她,冷笑说:“你倒也没必要勉强吧?” 裴知溪依然没抬头,“那天心情还行,顺口答应了。” 陆舒:??? 5. Chapter 5 舒秀琳待裴知溪一直很好,像对自己女儿一样,因为这事,陆舒以前还没少争风吃醋。她想裴知溪愿意跟自己合租,多半是碍于舒秀琳的情面,裴知溪固然冷冰冰,但也不至于没心没肺。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陆舒扬头高声说,带着自己一贯的韧劲。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她又心不在焉夹起一小块米饭往嘴里送。 裴知溪不置可否,喝汤的动作优雅得体。 陆舒没多少胃口,吃完那口米饭,便轻声丢下一句“我吃好了”,端起餐盘,起身离开。 裴知溪抬眼,看见笔挺而倔强的背影走进了乱糟糟的风里,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瘦得好像轻而易举能被烈风吹折。 今天天气难得不错,雨转晴了。 陆舒站在餐厅旁边的湖畔,一个人懒散晒太阳。 海城的空气总是湿湿润润的,雨天过于黏腻,晴天就刚刚好,只可惜海城多雨,像这样有阳光的日子不多。 通常有太阳的时候,陆舒心情就会好上许多,周围会变成暖色,有种全世界都温柔的错觉。 初夏的阳光不晒人,可以多待会儿。陆舒远眺,深吸了口室外的新鲜空气,再慢慢呼出,反复了几次,可心情还是没能放松下来。 “琳姨让我照顾你。” 她不由得想起裴知溪方才的话。 又是照顾。自从她爸去世后,舒秀琳逢人便会这么说,她想搬出来住,正是因为舒秀琳的关心,让她有点儿……喘不过气。 以前她总是心安理得接受着其他人的照顾,因为她觉得自己生而就比别人幸运,身边的人都爱护她,可以让她无忧无虑,甚至无理取闹。可现在,她越来越抵触“照顾”这两个字。 今天的太阳越晒越躁。陆舒心底升起一股烦闷,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背过身逆风站着,低头点烟的动作熟练。 她轻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看白色烟雾一点一点弥散在空气中,百无聊赖地消磨时间,动作成熟中又带着俏皮。 陆舒以前很讨厌烟味,稍微闻一点都会呛到咳嗽,放以前,她也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烟草有瘾。 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不一会儿,有人影靠近。 抬头跟裴知溪对视上时,陆舒半倚着湖畔栏杆,长卷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指间夹着的女士香烟已燃了大半。 陆舒有短暂停顿,但并未收敛,她勾了勾散乱的头发夹耳后,一吸一呼间,又一缕烟雾从红唇间吞吐而出。 用不着避讳什么。 她抽烟的事舒秀琳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裴知溪嗅到一丝带有薄荷清香的淡烟草味,不算难闻。 陆舒望着裴知溪,她站阳光下,自带清冽淡雅的气质,好像从她身畔吹拂过的风都清新了。难怪一堆人追捧她为女神,确实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如果说裴知溪是仙女,对比之下,陆舒觉得自己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妖女,当年网络上不正是这么说的吗?说她们虽然都跳古典舞,但云泥之别,一个是真女神,另一个是真绿茶。 一面对裴知溪,陆舒总是难以避免地想起那些本该翻篇的往事。 裴知溪只是浅浅看了陆舒一眼,不作言语。 安静擦肩而过。 陆舒莫名轻松。 如果换做其他人肯定要问一句“怎么开始抽烟了”,但裴知溪就不会,换个角度想,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容易相处呢? 裴知溪好相处? 还是算了吧。 * 陆舒一整天的精神状态都很差,咖啡灌了两三杯,不太管用。除了今天的进度报告汇报得一塌糊涂,差点被领导点名批评外,她下午排练新舞时,好几次连拍子都弄错了,以前从来不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等撑到六点,群舞的排练终于告一段落。 参与排舞的大都是舞蹈学院刚毕业的小姑娘,一个个都带着青春稚气,活力无限,“陆舒姐,明天见~” “明天见。” …… 夕阳斜照,透过落地玻璃窗,铺在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上。穿着训练服的女孩们鱼贯离开后,偌大的厅内冷冷清清。 陆舒揉了揉脑袋,大概是睡眠严重不足的后遗症,头脑晕沉。今晚回去真的该好好睡觉了,否则下个上猝死新闻就该是自己了。 简单收拾了下,陆舒最后一个离开。 裴知溪是不是天生克她?陆舒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自从遇上裴知溪后,好像她的生活和工作,就变得一团糟。 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在长长的过道里留下略带节奏的清脆声响,陆舒走着走着,步子自觉慢了下来。 眼前有些轻晃模糊,她立即往墙边走去,正要伸手去撑墙壁,眼前的光亮被黑暗彻底覆盖—— 好在这时,有人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将她整个身子固住。 陆舒意识短暂混沌,知道是低血糖,她并不慌乱,就这么站着等待光亮慢慢从眼前恢复。对方也了解她这点似的,默默站在她身畔扶着,一直没松手。 因为这个短短几秒的温柔默契,陆舒竟有心跳微微加速的感觉,她断定此时扶住她的是个女人,品味很好,身上有着别具格调的淡香,只是闻着这个味道,都令人好感倍增。 陆舒彻底恢复后,回过身想道谢。 可等她转过头,眼底映入裴知溪的一张冷脸时,她哑了,心率霎时又神奇般回归了正常。 什么温柔默契,都是错觉。 裴知溪见人站稳了,便收回了手,接着在包里找出一块巧克力,也不说什么,直接塞到了陆舒的手里。 陆舒看了看裴知溪,又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熟悉的包装纸勾起老旧的回忆,小时候就经常吃这款。 她从小就有低血糖的毛病,跳舞又耗体力,所以每次去上舞蹈课之前,舒秀琳都会在她书包里塞上几块巧克力,并且嘱咐她,到了培训班记得分一半给裴知溪。 她自然不乐意分给裴知溪,但她勉强算个还听话的好孩子,所以一到培训班,她往往是面无表情走到裴知溪面前,再一声不吭把巧克力塞进裴知溪手里。 就像,裴知溪刚刚对她这样。 裴知溪递完巧克力,继续往前走,步伐稍慢。 陆舒拆开巧克力的包装袋,咬一口,还是又苦又甜的怀旧味道。她看向不远处裴知溪的背影,又想到刚刚裴知溪塞巧克力的面瘫表情…… 答应照顾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真是难为裴大小姐了。 尽管住在一块儿,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到的家。 回到家后,她们全程零交流,这样看来,她们白天在公司的状态,可以称得上“热情似火”。 陆舒早就习惯了裴知溪的话少,她曾经见识过裴知溪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长这么大,她没见过比裴知溪更沉闷的人。 另外,她还是想吐槽景惜看人的眼光,还梦中情0?跟裴知溪这种性格的人谈恋爱,绝对会闷死。 陆舒算话多的一挂,跟裴知溪同居的这三天,她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哑巴。但裴知溪不找她说话,她也绝对不会主动。 果然人一累起来,就没精力瞎操心了,陆舒回去后,只想快点洗完澡,再躺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然而,事与愿违。 她发现裴知溪真的克她。 浴室里,陆舒才刚挤着沐浴乳在身上揉出一堆泡沫,头顶上的灯就突然间灭了,她瞬间有心脏骤停的感觉。 人在毫无防备时陷入黑暗,总是最乏安全感的。 灯熄灭的时候,裴知溪在卧室里,刚在笔记本上下载完邮箱里收到的资料。她起身,拨开窗帘看看对面的楼层,都是漆黑一片,看来是停电了。 漆黑的密闭空间里,陆舒僵站着,因为少了光亮,慢慢无边的黑暗压抑过来,整个世界就像倏然陷入了死寂。 虽十分不情愿,陆舒还是往门口贴了贴,闭眼,咬咬牙喊:“裴……裴知溪?” 没反应。 她就继续喊:“裴知溪,你在吗?” 裴知溪闻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陆舒听到脚步声近了,与此同时,有微弱的光线从磨砂玻璃门外透过来。有了光,她稍稍安心些,“停电了吗?” 裴知溪站定,“嗯。” 陆舒又问:“什么时候来啊?” 裴知溪:“不知道。” 从幽暗中传过来的声音更具冷感,陆舒却头一回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嗓音不是那么烦人。她担心裴知溪走开,可对着裴知溪,又死活说不出口“你能陪陪我吗”这样的话。要她命好了。 当两人都不说话,只能换来尴尬的沉默。 裴知溪站了一会儿,听浴室里的人始终不吱声,于是背往墙上轻靠着,悠悠然说:“没事我走了。” 陆舒立即说着:“你先别走。” 想起上午陆舒趾高气扬的模样,裴知溪垂着眸,嘴角似有若无扬了下,轻言淡语回答:“你不是不需要别人照顾吗?” 陆舒:“……” 身上的泡沫都快干了,变成黏腻一片,她摸了摸光溜溜的胳膊,只想快点冲干净身子,然后走出这个破浴室。 “裴知溪!” 听到陆舒重重念着她的名字,裴知溪静等陆舒放狠话,以前就是这样,陆舒每每这么喊她,都会说一番非常嚣张的话。 陆舒闷着嗓子说:“你知道我怕黑。” 6. Chapter 6 裴知溪没走。 陆舒便摸索着打开花洒,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弱光线,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干净身上残留的泡沫。 水流淌过身子,已经凉了,好在初夏气温升了上来,忍忍也就过去。 陆舒以前也怕黑,但没夸张到这种地步。这种恐惧加重,是从她频繁做噩梦时开始的。很多次在夜深人静时惊醒,她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和动静,一个人沉默面对黑暗与恐慌。 后来,她就养成了开灯睡觉的习惯。她害怕睁眼看不到光亮。 洗完澡,陆舒本来还在想接下来的时间怎么捱,但意外发现裴知溪捧着笔记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笔记本屏幕散发的冷色调光线,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陆舒借着接喝水的幌子,从卧室走到厨房,又神不知鬼不觉晃悠到了客厅。连接客厅的,有个还算宽敞的阳台,她就一边喝着水,一边“漫不经心”在客厅和阳台之间闲逛。 须臾。 裴知溪盯着电脑文档,薄唇动了动,“怕你就坐这。” 陆舒手捧水杯,有着一秒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瞧了瞧裴知溪低敛的眉眼,寻思,再冷的关心也算关心吧。 “走来走去很烦。”裴知溪又说。 陆舒:“……” 哦,原来如此。 经裴知溪这么一说,陆舒也不别扭了,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她坐下时手臂刚好蹭着裴知溪手臂,传来细腻微凉的触感。 裴知溪这人真是…… 由内到外的冷。 陆舒并不想跟裴知溪坐得这么“亲热”,只是这张沙发本身就不大,勉勉强强坐三个人,偏偏裴知溪跟尊老佛爷一样,端坐在正中间。 裴知溪视线还盯着屏幕,指尖在控制板上滑动。 陆舒对窥探他人没什么兴趣,无奈距离太近,无意识淡瞥一眼,看到文档上是一些关于汉代的服饰、礼仪和风俗等等。 裴知溪在了解的,应该是周敏最近负责的一出大型舞剧,算剧院的重点项目。 古典舞的精髓在于“韵”,如果对背景理解不够深刻,那只能说是空洞的炫技,展现不出真正的神韵。即便是演员,也需要在排练前做好充足的文化功课。 陆舒对这部舞剧很了解,因为第一幕的群舞就是她在排。目前女主角的演员还没定,按这个情形,她猜多半会是裴知溪拿下。里边有好几个动作难度太大了,一般人跳不下来,即便能跳,也不一定能演绎到位。 两个人并肩静坐了五分钟,不能说话对陆舒来说近乎于一种煎熬,她最终还是嘴痒了,“物业有说过多久来电吗?” “一小时。”裴知溪回答。 “哦。” 聊天结束。 想着冰块今晚好歹也帮了自己一把,陆舒又低声问:“你在北临好好的,干嘛回海城?”有一说一,她还挺好奇。 裴知溪短暂缄默,而后若无其事蹦出三个字:“不可以?”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也是,裴知溪怎么可能跟人谈心呢,没人知道这个冰块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吧? 陆舒不耐烦扭扭头,眼底正好映入一张侧脸,柔和的光落在漂亮的鼻梁和嘴唇。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美是真美,只可惜这张脸…… 长在了裴知溪身上。 裴知溪察觉到什么,也回过头,恰好撞上陆舒聚焦的目光。 她们隔得不算近,但在幽暗的环境里共处同一团光明时,无形会拉近心理上的距离感,造成过分亲昵的错觉。 陆舒眼神闪开,拿起茶几上的温水又喝了口,“所以你是在北临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 裴知溪:“……” 第一次被人说混不下去。 陆舒别过头时偷笑,能把裴知溪惹到无语就挺爽的。她不太清楚裴知溪在北临的具体情况,之前听舒秀琳提过,裴母二婚以后很快又生了个女儿,新家庭还挺和谐的。 几句对话过后,又是漫长的安静。 陆舒决定放弃挣扎,跟裴知溪一起当个哑巴。结果,却听到身畔的人主动开口:“为什么放弃舞台?” 陆舒正滑着屏幕的指尖停了下来,或许是对这个问题太敏感,明明裴知溪的声音不大,但在暗夜里却很有穿透力,像刺,刺穿过来。她没想到裴知溪居然会问起,是因为自己刚刚对她进行了礼貌寒暄,她才礼貌回来? “太累了。”陆舒继续划拉着手机屏幕,以一副慵懒无所谓的口吻回应道。这是她应对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裴知溪静默不语。 当初为了比自己多转一圈吸腿翻,每天加练一小时,可没嫌累。 就在陆舒以为话题就这么翻篇带过的时候。 裴知溪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会撒谎。” 陆舒愤愤直视上裴知溪那双看不太出情绪的眼睛,笑着反击回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嘴不适合用来说话。” 裴知溪也看着陆舒,眼神不锋利,也不算温柔。 陆舒明白,永远不要跟裴知溪比淡定,裴知溪就不是一般人。 这下聊天彻底结束了。 互不理睬。 陆舒点开微信,扒拉着列表给人发表情包,但没一个回她的。于是她开始把手机上的APP按顺序一个一个点开,再一个一个关掉。 这样很打发时间。 只是不知不觉,眼皮有些沉。 房间里太静了,能听到窗外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响,在耳畔萦绕,像最天然动听的催眠曲。 瞌睡来得比想象中快,以至于陆舒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待在一个巨型黑匣子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身体四周的空气阴寒刺骨,让她瑟瑟发抖。 她四处冲撞,四处碰壁。 最后只能原地徘徊。 …… 裴知溪又看了一页资料,右肩忽然被一只脑袋轻轻压住了,她端坐的身子一顿,沉浸工作的思绪猝不及防被打断。 对方靠肩的动作轻柔,像是悄悄枕了过来。 迟疑过后,她问:“怎么了?” 无人回答。 裴知溪稍稍偏过头,斜睨肩侧的人,只见陆舒软趴趴靠在自己肩上,双眼紧闭着,原本握着手机的手搭在腿上,手机滑落到了一旁的沙发缝,屏幕还亮着。 果然是睡着了。 否则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靠?天塌下来都不会。 裴知溪保持姿势没动,不咸不淡叫了叫:“陆舒。” “嗯——”陆舒仿佛听到了一般,低哼着。 裴知溪诧异,如果不是沙发上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很难想象,这又黏又软的一声,居然是陆舒发出来的。 她又说:“去床上。” 陆舒只是蹭蹭脑袋,顺势挽住了身侧人的手臂,反而换了一个更加亲昵贴近的姿势。 裴知溪:“……” 这还怎么工作? 屋子里寂静,耳畔还是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裴知溪不像陆舒,她常年习惯这样的冷清。倒是本该形单影只的夜晚,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让她陌生。 裴知溪试着抽开手臂。 陆舒再抱紧一分。 裴知溪无奈看一眼陆舒,鬼使神差,她没继续挣开,而是任由陆舒抱着。是因为生活清静过头了么,都不嫌刺猬聒噪了……那天舒秀琳问她,能不能和陆舒一起住,她居然答应了。 陆舒还在睡,沉在梦里不愿醒。她看见无边的黑暗中有人朝她过来了,携着光亮。一个漂亮女人。 对方拉着她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暖得像太阳,好闻的香气将自己彻底包裹。 对方摸她脸颊、亲她嘴角,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她心跳好快好快。 快要在甜蜜里溺亡了…… 这么美好,一定是梦。陆舒告诉自己,但她还是不想醒,连美梦都好久没做过了,多做一会儿吧。 一个一丝不苟坐着,一个身若无骨靠着,各自沉寂。 手臂被越抱越紧,皮肤和皮肤贴在一起蹭出温热。这感觉裴知溪更陌生了,自小起,身边就没人会跟她亲密接触,包括她最熟悉的陆舒。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要跟裴知溪保持距离。 无所谓,反正她早已习惯。 陆舒呼吸清浅,脸颊往对方散着清香的发丝上贴,越凑越近,有得寸进尺的倾向。 带着沐浴乳香味的气息逐渐靠近,有暖热的呼吸扫过颈间和锁骨。这种过于亲近的距离让裴知溪无所适从,她仰了仰脖颈,瞥见陆舒这副无赖模样…… 睡着了喜欢占人便宜是真的? 正这时,来电了。 还不到一小时。 突如其来的灯光有些刺眼,让裴知溪微眯了眯眼睛,而陆舒则是毫无反应,依然枕肩睡着。 睡着了的陆舒,像敛起了一身的刺,卸去浓妆后眉眼清秀,睫毛很长,就是唇色过于淡了,略显病态的营养不良。 不带攻击性的时候,真是百年难遇啊。裴知溪盯着,忽而一笑。 总不能保持这个姿势一晚上。 裴知溪又叫她:“陆舒。” 声音柔和了些。 陆舒睫毛动了动,惺忪睁眼,一脸迷糊劲。当看到裴知溪近在咫尺的脸时,她瞬时清醒,小声嚷着说:“你凑这么近干嘛?!” 裴知溪抿了下唇,默了半秒,她用眼神指了指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臂,“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 陆舒低头,看见自己手心还握着裴知溪手背…… 人麻了。 7. Chapter 7 比起前几天,陆舒这晚睡眠还算不错。她想再做一次沙发上的梦,但没能遂愿。 她反而梦到了裴知溪。裴知溪站在璀璨夺目的舞台上,惊艳四座;而她独自坐在黑黢黢的台下,沉默看着。 被闹钟吵醒。 陆舒猛然睁眼,脑子里还存留着裴知溪的舞台,她怏怏坐在床上,刚睡醒显得有些呆—— 都在同一个舞团了,跟裴知溪合作自然是迟早的事。 但合作这一天比陆舒想象中来得更快。那出舞剧的女主角很快便定了下来,如她所料,正是裴知溪。 陆舒最近待在排练厅的时间增加了,听周敏的意思,是希望尽量三个月内把这出剧排好,然后送去参加今年的金荷奖。 裴知溪一来,团里就上赶着让她去拿奖,可真不客气。 海城今年的夏天来得比往年快。 中央空调还没开放,气温稍一上来,排练室里就热得慌,舞蹈排上个几遍,大家一个个都额角挂着汗。 “注意气息……眼神跟上……身体放松不要僵……”宽敞的排练厅里荡着陆舒说话时的回音,“停一下,上半身动作不对。” 陆舒排舞时很认真,认真到和平时不像同一个人,即便是群舞,她也会一个一个跟演员扣细节。 她编舞有自己的想法,喜欢慢慢磨,很轴,有时候一个动作能改几天。 有的人会觉得这个年轻编导太拽,不过大部分合作过的演员都知道,陆舒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舞蹈方面确实有才华。 裴知溪在排练厅看到陆舒时,陆舒扎着高高的丸子头,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浅咖色休闲长裤,半蹲着身子帮群舞调整舞姿,做着繁琐的细节工作,安静耐心。 她站在门口,目光久久落在陆舒身上,有些陌生。毕竟她对陆舒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之前:在排练厅里永远意气风发,有着让全场惊艳的爆发力。 “陆舒编舞很厉害的。”周敏见裴知溪在看陆舒,跟她小声笑说。 裴知溪礼貌性莞尔。 陆舒一门心思在排舞,没留意到身后有人在观察自己,直到一个群舞小姑娘分神,连舞姿都没站稳。 “认真点。”陆舒提醒她。 “陆舒,先停一下。”陆舒又被周敏提醒,她起身回过头,这才看到裴知溪。 标志性的高盘发,白衣黑裤的训练服,这些统一得像复制粘贴般的穿搭到了裴知溪身上,就有了不一样的味道。裴知溪是人群中一眼就不一样的那个。 她跟裴知溪有多久没在这样的场合碰面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十八岁。 陆舒听到身后群舞小姑娘们发出了迷妹般的小声讨论,显然对可以跟裴知溪合舞这件事,十分兴奋。 “排得怎么样了?”周敏走到陆舒跟前。 “差不多。”陆舒稍显心不在焉,尤其是每次跟裴知溪对视上时。 “行,那先跟知溪这边合一下,看看效果,再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舞剧第一幕的上半场是陆舒排的这场群舞,下半场是裴知溪入场,群舞走位换伴舞。到了第二幕,群舞退场,便是裴知溪的一场独舞。 “都打起精神来,正式走一遍。”周敏高声说。 群舞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陆舒发现自己是最没精神的,她退居一旁,目光下意识游弋在裴知溪以外的地方,可等裴知溪踩着音乐节奏一入场,她还是忍不住追随看去。 入场后。 裴知溪一人吸走了焦点。 婆娑起舞,似海棠醉日,形影绰约,身轻盈如飞燕。 陆舒视线定格在裴知溪身上,入神。看了现场以后,她发现现在的裴知溪比她想象中更强。 这段舞的技巧难度不低,但裴知溪跳下来行云流水,时间这么紧,她应该没排过几遍吧? “你敢信,这段她只跳了两遍,就有这个完成度。”周敏一副“捡到宝了”的开心口吻,跟陆舒笑说。 裴知溪一直都牛,这句话陆舒在心里承认过很多次,但从未对裴知溪说出口过。 裴知溪比她有天赋,她从小就知道,所以她必须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才可能跟裴知溪站在相同的高度。 景惜说她是为舞台而生的,陆舒不敢担这话,裴知溪才是,裴知溪能把任何地方都跳成舞台,她甚至感觉,裴知溪这个人只有在跳舞时才是鲜活的。 排练厅里响起了热烈掌声,陆舒除外。 陆舒别扭站在原地,两只手垂着。给裴知溪鼓掌,对她来说……是很有挑战性的一件事。 结束后,裴知溪偏偏走到陆舒面前,问她:“怎么样?” 陆舒迎上裴知溪的目光,“还行。” “说什么呢,”一旁周敏用胳膊肘推了一下陆舒,转而笑眯眯对裴知溪夸奖说,“你别听她瞎掰,她刚刚眼睛都看直了,很棒很棒。” 裴知溪听了,又问陆舒:“是么?” 陆舒嘴抿成一条线,一副“就算是,打死我也不会承认,你奈我何”的模样。 裴知溪看到这样的陆舒,一向淡然的她,偶尔也会有想掐死对方的冲动。因为陆舒脸上仿佛写着三个大字:欠收拾。 “我觉得有好几个动作都得改改。”陆舒抱着胳膊,随口说。 “有那么多要改吗?”周敏打断陆舒的话,调整细节她自然是没意见,但陆舒的态度就跟鸡蛋里挑骨头似的。 “我说认真的,得改,不然太普通了。”陆舒又道。 跳成这样太普通了? 周敏:“……” 周围群舞:“……” “哪普通了?”周敏头疼,总感觉今天的陆舒和平时不一样,“小姑奶奶,你今天是来找茬的吧?” “我是实话实说。”陆舒理直气壮。 裴知溪虽然没反驳,但表情挺冷的。 群舞演员们都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捏一把汗。 周敏恰好这时手机响了,她出去接电话前,特意嘱咐二人:“我去接个电话,你俩友好交流,和谐共处啊。” 等周敏离开后。 裴知溪睨了睨陆舒,冷声问:“说,你想怎么改?我听听。” 陆舒在脑子里大致过了遍裴知溪方才跳的,临时编了几组新的组合动作,好几个技巧性动作安排紧凑,无疑在原来基础上又把难度拔高了一大截。 一旁的群舞演员都在默默吃瓜,都觉得陆舒有些刻意找茬的意思了,这难度,说跳就能跳吗? “你是在给我加难度?”裴知溪说。 “你跳不了啊?” “你认为有这种可能吗?”裴知溪云淡风轻呛回去。 “那你跳。”陆舒眨眨眼。 尽管不再是对手,也改变不了两人一在排练厅相遇,就必然针锋相对的惯例。养成了十几年的老传统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又捏了把汗,这两人的气场,在一块打起来都不奇怪。 裴知溪也在脑子里先过了遍陆舒改的动作,乍一听像是在单纯加难度,实际跳下来,效果应该会不错。 站在排练厅中央,她将陆舒设计的组合动作一五一十还原—— 仅是第一遍尝试,就一气呵成,一连串动作后,接两个前空翻接燕式紫金冠,她落地时轻盈,飘逸得好似没有体重,气息不乱。 陆舒看得眼睛不眨,果然,只有裴知溪能跳出她想要的感觉。她编舞时很大胆,导致演员总是跟她抱怨“这能跳吗”。 厅内掌声爆棚。 “卧槽,真的能跳。” “好美啊。” “核心也太强了。” “我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改编也好惊艳,神仙打架。” …… 裴知溪跳完后,双颊稍稍红润,但呼吸依旧平稳,她隔空问陆舒:“现在呢?” “还差点意思。” “最后一段?” “嗯。”陆舒点头。 裴知溪没问怎么改,短暂酝酿,将动作又过了一遍,把最后收尾那段的动作做了细节调整。走第二遍时,明显比第一遍更具风韵。 鼓掌声又起,就没断过。一旁的女演员们都要给跪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居然可以不休息,连着走两遍。 这下陆舒眼睛真的看直了,目光彻底在裴知溪身上挪不开。 裴知溪站定后,胸口微微起伏,她单单看向陆舒的方向。 陆舒僵直同她对望。 这一刻,像回到了她们十几岁的时候,那是她们竞争最激烈的时候。每完成一段高难度挑战,她们都会第一时间看向对方,像挑衅,又像在等待对方折服认同的眼神。 裴知溪无声看着陆舒。 陆舒偏头躲开了裴知溪的目光,然后,右手轻轻拍着左手,给她答案。 裴知溪唇边露笑,又转瞬即逝。 “不错啊,太棒了。”周敏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了,瞧见两人讨论的认真,就没去打扰,改编过后的动作确实更适合裴知溪了。她笑陆舒,“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故意找茬呢。” 故意找茬,哪那么无聊。 陆舒很多时候没个正经,但绝不会拿舞蹈开玩笑。她说裴知溪跳得普通并非挑刺,而是她明白:因为对方是裴知溪,所以完全可以有更高的期待。 “不愧是从小到大在一起跳舞的啊,”周敏拍着陆舒的肩膀说,“就是默契。” “我跟她才不默契。”陆舒忙着反驳。 “刚刚不是挺默契吗?”裴知溪走近时恰好听到,冷不防说。 “哪默契了?”陆舒杠。 周敏看出来了,这俩并不是单纯的关系僵,她哈哈大笑,“你俩斗起嘴来怎么跟小情侣一样?” 陆舒:“……” 裴知溪:“……” “陆舒,下午这边交给你了,我要出去开个会。按你们改编过后的排就行。”周敏跟陆舒交待好以后,匆匆走了。 整个下午都在排练中度过。 快六点,趁陆舒排群舞的时候,裴知溪走去一旁茶水间接了杯水喝。 回排练厅时,她在门口碰到一个齐刘海女生,她稍有印象,是入职那天接待过她的行政人员左左。 “裴老师……” 裴知溪停下脚步。 “这个麻烦您帮忙交给陆舒姐,有她的信。”左左恰好碰到裴知溪,就想着不进去打扰了。 裴知溪答应了下来,回去后,走到陆舒身畔,将手里的信封往陆舒手边递了递。 “给我的?” “嗯。”裴知溪应。 陆舒一看,是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陆舒收。 她拆开看,信纸上写着一句:很喜欢你的表演,希望你能重返舞台。 陆舒仔细检查了信封和信纸,没留有任何署名。 她纳闷,尔后愣了愣,转头看了眼身畔的裴知溪,再低头看了眼信纸,又转头看了眼裴知溪…… 8. Chapter 8 “这个……”陆舒看向裴知溪,以怀疑人生的语气问,“你给我的?” 裴知溪见陆舒的这副反应,显然是误解了刚才那句话意思,她补充解释:“行政让我转交给你。” 不带人情味的冷冽嗓音入耳,陆舒大脑也转过弯来。 要命,怎么会以为裴知溪会跟自己说这种话? 下辈子都不会。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匿名信。 会是谁? 再排了一遍舞,准点收工。 陆舒在走出剧院的时候,又跟裴知溪碰了个正着。 黄昏下,两人身上被镀上一层同色系的暖黄,彼此看了一眼,依然是沉默无语,各走各的。 陆舒快步走在前头,她听到裴知溪的脚步声就在身后,隔着不远的距离。 她们同居快一个星期了,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相处模式,一前一后出门上班,再一前一后下班回家,对话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情形,倒是像极了她们当初一起上舞蹈课的时候。 今天运气不错,陆舒刚走到电梯间,就瞧见电梯下来了,她走进电梯按好楼层后,犹豫片刻,还是按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过了约十几秒。 裴知溪走近时发现电梯门是开着的,只见陆舒靠边站着,伸手按着电梯的开门键,她没马上走进去,而是打量着里边的人。 四目相对。 陆舒后悔自己的这一举动了,脑抽了好心帮裴知溪按电梯?她不耐烦地低声嚷嚷:“不进来我走了。” 裴知溪这才往里走。 “哎,再等等。” “谢谢。” …… 正好赶上下班高峰期,跟在裴知溪身后又上来了好些人。 陆舒自觉往后退,最后,硬是被裴知溪面对面给“逼”到了角落里。 她们身高相仿,170出头,这么站一块儿,几乎是脸对脸,胸贴胸。 论凹凸有致的程度,两人也相仿,都快碰到了,陆舒有被这个姿势尴尬到,想躲没地方躲。 裴知溪低垂的视线落在陆舒眼睛上,同样略感尴尬,身体贴太近了。 电梯开始上升。 被女人味十足的淡香彻底包裹,陆舒抿嘴偏过头,她对女人有感觉,这种程度的亲密触碰,让她很难保持一个自然状态。 陆舒屏了屏呼吸,皱眉腹诽,这个女人身上怎么这么香,还有破电梯今天怎么这么慢。 到了五楼,有两个人下去了,总算把空间腾出了点,陆舒和裴知溪不约而同拉开了点距离。 陆舒松一口气。 楼层继续上升,人也越来越少。 裴知溪侧过身,同陆舒相隔一拳的距离站着。 反着光的电梯壁就像一面铜镜,陆舒不经意扫过裴知溪的模糊身影,又想下午在排练厅里的情形,想起裴知溪跳舞时的模样以及她们编舞时的默契。 她当编导以后,就没有像今天下午这样畅快兴奋过。 帮裴知溪排舞,无疑是种享受。 她确实很讨厌裴知溪冰块一样的性格,但她从没讨厌过,从小到大有裴知溪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 到了21楼。 电梯门一开。 裴知溪准备要走,见陆舒还呆愣着,便轻声提醒到:“走了。” 陆舒仍无动于衷。 裴知溪索性牵住她手腕,将人拉了出去。 “嗯?”陆舒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裴知溪拽了出去,她尴尬,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往门口走去。 站在门口,往包里东找西找,是陆舒的常规操作。 手忙脚乱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还是跟以前一样。” 裴知溪站在陆舒身畔,用自己手里的钥匙将门打了开,先走进了房间。 陆舒看着眼前的高傲背影,跟裴知溪住一块的这段时间,的确像回到了以前,她心间唏嘘…… 如果真的还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 第二天午休期间,陆舒特意去问了匿名信的事。 “我也不知道谁送的,就是一个信封,夹在一堆文件里,应该不是快递过来的,上边什么都没有。”左左也表示自己一概不知。 这样看多半是公司内部人员吧,陆舒实在想不到谁,会做这种事。 “是什么信呀?”左左瞪着大眼睛八卦,“陆舒姐,该不会是团里有人暗恋你吧?” “多干活,少八卦。” 左左调皮吐了吐舌,顺带嘀咕吐槽:“这年头谁还写信啊。” 陆舒又想了想。 掏出手机给景惜发了条微信:信是你让人送的? 她想来想去,应该只有景惜会做这种事。 景惜很快回:【什么信?】 紧接又是一条:【这年头谁还写信啊】 陆舒:“……” 她给景惜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陆舒:【昨天收到封匿名信】 景惜:【有人暗恋你呗,或者就是你的粉丝,想鼓励你】 粉丝? 陆舒大学时参加的那档舞蹈综艺,的确给她增加了很大的曝光度,一度走红网络,当时节目组看她在网上人气不错,有意给她增加了不少镜头,甚至给她炒话题。 曾经,她确实小火过一把,还有几家影视公司给她递名片,问她有没有意向进演艺圈。 尽管她和裴知溪当初都是靠古典舞出圈,但她的成名更多是因为媒体炒作,而裴知溪的成名是纯粹靠作品。所以每每把她们放一起对比,大家自然是更喜欢低调内敛的裴知溪。 询问无果,匿名信的事陆舒也没太放在心上,权当做来自某个人的善意鼓励了。这个星期她更忙了,周敏这周要去外地出差参加交流会,她得帮忙分担一部分工作。 陆舒本以为这个小插曲会过去,可翌日下午,左左找到了她,笑嘻嘻说:“陆舒姐,又有你的‘情书’哦。” 相同的信封,相同的字迹。同样没有署名,上依旧只有一句话: -今天碰到你了,开心。 陆舒纳闷,她问左左:“你看到是谁送的吗?” 左左说:“不知道,还是跟昨天一样。” 陆舒没再说什么,只觉得奇怪。 但从这天起,她开始频繁收到匿名信,并且…… 信的内容也逐渐变味。 -你好瘦,中午吃太少了。 -上午看到你笑了,好美。 -喜欢看你穿黑色,很漂亮。 收到第五封信时,陆舒在练舞室帮裴知溪排舞,周敏去了外地以后,为了不影响舞剧编排的进度,只得她和另一个编导帮忙顶班。 “啧,又有情书啊?”另一个编导调侃陆舒说道。 “不是,你别听左左瞎扯。”陆舒捏着手里的信封,这些频繁的匿名信除了让她困扰,还让她感觉到不适。 信里提到的细节都能跟她对应上,写信人明显认识她,就生活在她身边,窥伺着她的日常举动。 裴知溪见陆舒看完信的表情有些不对,可不像是看所谓的情书,她敏感,问:“什么信?” 陆舒回神,“没什么。” 她直觉这些信并非善意,更像是某个人的蓄意骚扰。 陆舒带着信去了趟上级办公室,把来龙去脉说了遍,表示想调监控,查清楚是谁。 领导安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太放在心上,可能是个无聊的恶作剧,又或许是暗恋她的人,不敢明面跟她表白。总之,会尽快安排安保人员去查监控找人。 尽管如此,人不找出来,陆舒还是越想越心神不宁,仿佛感觉自己背后长了双眼睛,时刻在偷窥着她,并以此为乐。 又两天过去,监控调查的结果迟迟还没出来,陆舒也没再收到信。 忙碌下,陆舒就当这场无聊的恶作剧告一段落时,这天下午排练完后,她又碰到了左左—— “陆舒姐,又有你的信,这人是谁啊?”多了不必要的工作量,左左的语气明显添了不耐烦。 陆舒眼皮一跳,对左左说:“以后再看到这种信直接扔了就行。” “怎么,有人骚扰你?” “没事,你去忙吧。” 陆舒掐着手里的信,脸色更差了,她想直接扔掉这封信,最后,还是暴躁拆开了。 看到信的内容后,她头皮麻了麻,身上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你今天身上好香,我好想抱抱你。 9. Chapter 9 陆舒盯着信纸上的字,心脏强烈跳着,但她整个人看起来却木讷。她极度不安时便会这样,会下意识压制住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以免身边的人担心。 不了解她的人会说,她长大了,变得成熟了。大部分人都会这么跟她说。 一声男子的惨叫入耳,紧随着,有重物狠狠摔倒在地的声响。 这动静很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陆舒。 “怎么了?” “这怎么回事?” …… 忽然间一片嘈杂。 陆舒也跟着众人的脚步走去,只见裴知溪将一个男子的脑袋摁在墙上,那男子很狼狈,手机摔在地上,背包的拉链都被扯坏了,东西散落一地。 裴知溪反手擒住了对方,面对一众人的围观好奇,解释得言简意赅:“偷拍,骚扰。” 陆舒低头看到地上散落的熟悉信封,瞬间明了,一股寒意顷刻窜遍全身,身子在轻轻发抖。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胆子稍大的男演员上前帮忙。 裴知溪这才松开手。 陆舒还算镇定,她快步走上前,看着裴知溪,“没事吧?” 从陆舒嘴里听到这么温和的关心,裴知溪稍愣,淡淡应了声“没事”,一个女人擒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多少有点吃劲,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陆舒又紧张问:“你手受伤了吗?” 裴知溪见她是真担心,便同样温和答了句:“没有。” 陆舒重重松了口气,已是浑身冷汗。周围很乱,她心里更乱,都听不清围观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像鸟雀一般叽叽喳喳。 很快有保安过来。 这事先闹去了领导办公室。 “这又怎么了这是?”副院是个戴银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一瞧着这架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先头疼了起来。 “自己说。”裴知溪扫了那男子一眼。 “我……我……”一直低埋头的年轻男子这时才心虚开口,结巴着,半句话都说不利索,“我就是看她长得好看,想拍张照片而已。” “骚扰信也是你写的,是吧?”陆舒愤怒。 “不是……”男子本能否认,依然低着头,嘴里语无伦次着,“我只是……有点…我喜欢你,想拍你的照片留纪念。” 陆舒头一回发现“喜欢”二字原来可以这么恶心,她将两个同款的信封拍在领导的办公桌上,“那这个你怎么解释?你敢不敢比对一下笔迹?” “哎哟,原来是你小子,难怪我看了两天监控都没找出人来。”一旁的保安大叔站不住了,操着一口方言没好气地吐槽道。 原来这人是剧院新来的男实习生,专门负责文件的收发工作,自然就没怀疑到他头上,加上这人看着老老实实,平时说句话都会不好意思。 男实习攥着衣角,开始沉默不语。 “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你这是骚扰你知不知道?是违法行为……”银边眼镜这时发话了,捶着桌子大骂。 大约两分钟过后,银边眼镜骂到口渴呷了口热茶,指着男实习的鼻子,“还不快给人道歉,态度诚恳点。”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男实习生唯唯诺诺。 陆舒不想去看那人的脸,也没回答,膈应。 银边眼镜又大声问:“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不敢了,对不起。” “小陆,这事你确实是受委屈担惊受怕了,这边也帮你骂了说了,他以后要是还敢做这种事,你放心,我第一个不饶他。” 陆舒听这说法,大概就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了,她直言不讳:“报警吧,既然是违法行为,就按法律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小陆……”一听到要报警,银边眼镜扶了扶眼镜框,明显迟疑了,“闹到报警就太大了,这多影响大家工作。” 陆舒冷笑:“这事难道不应该让大家知道吗?正好提醒团里的女性员工平时多点防备。” “是是是……”银边眼镜连连赞同,话锋一转又说,“但报警有点没必要了,主要这事也没到这种地步,对吧?他就是愣头青小子,年纪小不成熟……” “他不成熟都能做出这种事,”陆舒恼了,直接打断对方的话,“他要是成熟了那还了得?!” “小陆我真是服了你这张嘴,我都说不过你,下次招商应该叫上你一起去。”银边眼镜哈哈笑,还在打圆场,“这样吧,咱们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给他个改过的机会,回头出个通报批评,让大家都知道这事,他这德行剧院肯定也不要他了,辞退处理。行吗?” 陆舒懂都懂,能来这边实习的,多半是有点关系门道,看领导这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就明白了。但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既然做了就得承担相应责任,她凭什么要大方宽恕? “批评教育我是没意见啊,但这也该是警察来负责,我相信警察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陆舒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小陆……” 仍争辩着,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裴知溪这时开了开口:“我先出去一下。” 领导似乎还是想把这事私下解决,陆舒听得不耐烦了,她的处理态度很明确,天王老子来劝她都不会动摇。 没多久,办公室的门突兀被推开。 是裴知溪站在门口,她冷着脸说:“我报警了。” * 陆舒去了趟派出所录口供,裴知溪跟她一起。等事情处理好,她们一起走出派出所时,暮色沉了,天空处于一种要黑不黑的状态。 分明初夏,但晚风吹来的时候,陆舒竟觉得凉,或许是身上的冷汗还没干。 写骚扰信的人,是一个长相周正,名字也叫周正的男实习生。他全程都保持一种畏畏缩缩的状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跟写信者的猖狂似乎有着严重的割裂感。 要是放之前,陆舒肯定会震惊意外,为什么看着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会做出这种事? 但现在的陆舒不会,她只是很平静地接受着,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糟糕,眼底甚至都看不到过多的波澜。 “打车回去吧。”陆舒沉静跟裴知溪说道,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叫了辆网约车,离她们还有两公里的距离,得等个几分钟。 等车的功夫,天彻底暗了下来。 两个人并肩站在橘黄色的路灯下。陆舒转过头看裴知溪,“这些事你千万别跟我妈说。” 裴知溪目视着陆舒,在想,时间对一个人的改变可以这么大吗?以前的陆舒,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委屈害怕到大哭起来。 “会吓到她。”陆舒不放心,跟裴知溪认真解释,“她有抑郁症和重度焦虑。” 总是温柔大方的舒秀琳,居然……裴知溪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爸走了以后。”陆舒沉沉说,然后望着马路对面在风中摇晃的树梢,想了想,又叹口气对裴知溪说,“她情绪经常不稳定,你不用把她说的话太放心上。” 裴知溪:“比如?” “比如让你照顾我,她对谁都是这么说。她怕我也出事。”陆舒想起今天裴知溪还跟那男的动了手,又要冒冷汗了,“所以你不用这么尽职尽责,今天下午你还跟那个人……万一……” “答应了我就会做到。”裴知溪态度严谨,还提醒眼前的人,“另外,你应该对我说谢谢。” 陆舒:“……” 裴知溪补充说:“我会擒拿。” 听到裴知溪这么说,陆舒阴阳怪气一顿嘀咕:“那你是要我夸你好棒吗?我们裴老师人又美又飒胆子还大,什么都会呢。” 裴知溪浅笑了一下,“当你夸我了。” 陆舒被裴知溪的话噎住。 她还想跟裴知溪说什么时,车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后座。 等车行驶起来,陆舒继续对裴知溪说:“你干嘛要报警?” “难道你不打算报警?”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会报警。” “有区别吗?”裴知溪问她。 “有区别,”陆舒较劲说,“你不怕他万一报复?” 裴知溪又说:“你报警就没事了么?” “不一样。”陆舒还是固执说着,她暗暗咬牙,真的不想身边有任何人,再因为她而受到伤害,而她总是那个被保护得最好的。 裴知溪不跟她争,慢悠悠甩出一句:“你不早说,报都报了。” 陆舒:“……” 车又在夜色中行驶一段距离。 裴知溪开口:“当欠我个人情。” “行,我记住了。”陆舒回答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这个人情她肯定得还,她才不想欠着裴知溪什么。 两人都不再说话。 陆舒看向窗外,所见的不是匀速倒退的城市夜景,而是脑海闪过的一堆碎片,像电影一般在眼前循环播放。关于那些恶心的匿名信,被偷窥的这些天,跟她一起去派出所的男人…… 那人给她递了信以后,竟然还在暗处留意着她看信的反应。 很多东西细思极恐,令人后怕,她尽可能不去细想,可脑子不听使唤似的,冒出来的都是这些。 陆舒腰背笔直僵坐着,看似处变不惊,但手一直在抖着,不受控制。感觉好闷,快闷得透不过气了。 “师傅,麻烦开一下窗。”裴知溪朝驾驶座上的人说。难受的时候待在密闭空间会更压抑,吹吹风会舒服点,至少她自己是这样。 司机应得飞快,“好嘞美女,你晕车啊?” 裴知溪照旧一脸高冷,没理会司机的搭讪。 有风灌进车厢,陆舒稍稍舒服了点。 下午在办公室,陆舒据理力争的强势模样,倒是看不出半点恐慌。裴知溪没去看陆舒,像在对着空气聊天,“下午还以为你不怕。” 陆舒缄默不语,她不是不怕,只是不想示弱。当别人对她带刺时,那她自己身上的刺就必须要更尖锐锋利。 裴知溪斜眼看了看陆舒的手,还在抖着,停电那晚在沙发上,陆舒靠在她身上睡着,像做了什么噩梦,身体也是这样发抖。 想到那晚陆舒黏糊糊抱着自己手臂索取安全感的模样……裴知溪低了低眸,她抬抬手臂,往陆舒的方向送了送,恰好碰到陆舒手肘。 陆舒不明就里,问:“干嘛?” 裴知溪默然两秒,波澜不惊说:“手臂可以借你抱一下。” 10. Chapter 10 抱手臂?陆舒瞬间想起那晚的尴尬,她不假思索地说:“不用!” 陆舒知道自己在裴知溪面前没法装,裴知溪了解她的黑历史,清楚她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胆儿小得要命。但她还是不想在裴知溪面前暴露,就当是她最后的倔强。 裴知溪被拒绝后,神情不变,淡漠将手臂收回到原本的位置。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归是想要一点陪伴和照顾的,陆舒想,要不是裴知溪刚刚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她差点就要感动了。 裴知溪不是觉得那晚自己抱她,是因为怕黑吧?陆舒突然想到这点。 “停电那天,我是不小心睡着了才抱的你。”陆舒认为有必要解释清楚,怕是一回事,怂是一回事,她可以害怕,但不能怂,尤其是在裴知溪面前怂。 裴知溪没什么反应,不置一词。 车厢里再度无声时,陆舒又开始了各种脑补,她想聊天转移注意力,但余光瞥了瞥裴知溪,自己都沉默了。 一分钟过去。 陆舒最终憋不住,闷得慌,想出点声,“你什么时候学的擒拿?” “大学。” 陆舒追问道:“怎么想起学这个?” 为什么学这个?裴知溪看看窗外,当总是一个人时,会的自然而然就多了,自己保护自己,自己照顾自己,学会排遣孤独。她没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决定回海城,她就想图个清静。 没听到裴知溪回答,陆舒意识到自己“话痨”了,她也扭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自讨没趣地找裴知溪说话。 “技多不压身。”裴知溪回答。 陆舒偏转过头去看裴知溪,想问她是不是大脑信号不太好,这聊天延迟得过于离谱了。 “你还想说什么?”见陆舒盯着自己,裴知溪慢条斯理问。 “……” 陆舒哑然,面对裴知溪,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社交能力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以这种信号接收不良的模式,有一搭没一搭说了点话。大部分时间是陆舒说一句,裴知溪答一句,虽然干巴了点,但也没冷场。 陆舒猜裴知溪今天心情应该不错,竟然有接自己的话,跟自己“聊天”。 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陆舒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还是对裴知溪轻轻说了声:“今天谢谢。” “你还会跟我说谢谢?”裴知溪回道。 陆舒发现裴知溪在呛自己的时候,话倒是不少,她拔高声调,“不是你让我跟你说谢谢的吗?” 气氛一下又变了。 裴知溪说:“你这么听我话?” 陆舒抿了抿嘴后,朝她放话:“行。你就当我没说行了吧?我撤回。” 一句暴躁的“我撤回”,让裴知溪猝不及防弯了弯唇边。 对比起自己的聒噪,裴知溪显得十分优雅安静。陆舒牙痒痒,脑子里叛逆冒出一个念头:她真想看看裴知溪失控不淡定的模样…… 司机听到后座的对话,没忍住也笑了笑,为了掩饰尴尬,他立即又问:“姑娘,是在前面那个门口停不?” “嗯,对。”陆舒应。 这晚回去以后,陆舒睡前自觉吃了两粒安眠药,可睡得还是不好,果然又做了噩梦。 她梦到周正从拘留所出来以后,又开始每天跟踪她,还强行抱住她,质问她为什么要报警…… 从梦中醒来时,陆舒心跳像擂鼓,夜灯昏暗的光线落在她额角,细密的汗珠隐约泛着光。 天还没亮,她看了看手机时间,离闹钟响还有整整三个小时,怎么都睡不着了,她点开手机里的购物软件,下单买了防狼棒。 被匿名信骚扰这件事,没几天就在舞团里传开了,以至于陆舒上班时,好几个同事都陆续来关心她。她性格外向,在舞团里人缘一直还不错。 去洗手间的时候,陆舒又碰到了熟人,她正站在洗手台前洗手,对方上来就问:“陆舒,你还好吧?” 面对其他人充满担忧的询问,陆舒说得轻松:“其实也没什么。” “哎,你胆子真的好大啊,要是我肯定就吓懵了,那人也太变态了吧。” “越是这种人就越不能怕……”陆舒说着戛然而止,身后有脚步身,她从镜子里看到走进来的人是裴知溪,她瞬间说话少了点底气,“你一怕他就更觉得你好欺负。” 裴知溪站在陆舒身畔的位置洗手。 “我还是觉得你胆子好大哦。” “我……还行吧。”陆舒尬笑回答,有些虚,恰好这时还在镜子里跟裴知溪对视了一眼。 陆舒的心态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放松,没记错的话,周正今天应该就从拘留所出来了。提防是应该的,但好像有点过于担心了,光天化日之下,她不信周正能直接对她动手。 今天六点排练结束,不用加班。 收工以后,陆舒摸出手机,琢磨着要不要给裴知溪发微信,问她加不加班。她知道裴知溪这周在排独舞,进度挺赶的,没准,会很晚…… 陆舒点开好友列表,再点了一下p字开头,找到了裴知溪,她们高中时就加过微信,但后来一直都没联系,处于列表躺尸的状态。 头像是一片清清冷冷的海滩,陆舒点进去,内心在疯狂吐槽,裴知溪的朋友圈果然跟裴知溪本人一样,没有人味,里边什么都看不到,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号。 不会真的是小号吧?陆舒边走边想着,走出排练厅时一抬头,只见裴知溪站在对面排练厅的门口,也已经收工了,低着头在看手机。 陆舒停住脚步,又正巧遇上,难道是在等自己一起?她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朝裴知溪走过去。 “陆舒。” 被人叫了声,陆舒回过头,团里的女演员沈渔朝她走了过来。 “走,一起下班吧。”沈渔热情说,“你现在不是搬家了么,我发现我们正好顺路。” 陆舒猜沈渔也听说了自己被骚扰的事,她跟沈渔是同一年加入舞团的,算最熟的一批同事。 “我……”陆舒下意识先看向裴知溪的方向,结果,人已经走了……好吧,看来是自己把裴大小姐想得过于贴心了。 “嗯。”陆舒对沈渔一笑。 接下来的两天,沈渔都有特意等她一起下班。 沈渔属于阳光爽朗那一挂,性格很好,对同事朋友都热心。 陆舒跟沈渔说不用每天等自己,但沈渔说顺路,路上有个人聊天也没那么无聊。 既然如此,陆舒也就没说什么了。 这天下班,陆舒照旧先看了一眼对面的排练厅,透过玻璃门,她隐约能看到裴知溪的身影,今天貌似还没有收工的意思,要加班么? “我们走吧,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沈渔顺口问。 陆舒还盯着对面排练厅,没回答。 沈渔见陆舒心思像在其他地方,于是顺着陆舒视线看向的方向看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看看陆舒,轻轻叫她:“陆舒。” “嗯?”陆舒收回视线,对沈渔说,“今天你先走吧,我想加会儿班,有几个动作想重新编排一下。” 沈渔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怎么对面在加班,这头就要加班?她望了望陆舒,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喜欢裴老师?” 陆舒第一反应是讶异,沈渔这么问,似乎是了解她的性取向。 “上次我……有在‘沉默’看到过你,但没好意思跟你打招呼。”沈渔解释道。 陆舒一下明白了,“沉默”是她和景惜常去喝酒的一家清吧,因为是les吧,去那儿的人,多少都带点弯。 “我是不是太冒昧了?”沈渔表示歉意。 “没。”陆舒只是有种隐私突然被人挑破的无措感,其他倒还好。 “所以你喜欢裴老师?”沈渔又问。 喜欢裴知溪?陆舒赶紧撇清关系,“你误会了,上次的事是她帮我报警的,如果她一个人加班太晚,我有点不放心。” “原来是这样。”沈渔笑弯眼睛,“也是,裴老师应该是直女。” 陆舒笑笑,心想这跟直不直没关系,就算裴知溪是弯的,她也不会有想法。 沈渔还没走,“我陪你一起?” 陆舒哪好意思,“不用,你先走吧。” “没关系的。” “真不用了。” 沈渔见陆舒这样,不好再多说什么,甜甜说了句“明天见”就先走了。 陆舒在排练厅门口又站了十分钟,人都走光了,裴知溪还没出来。 她发觉自己对裴知溪的天赋有些误解,或者说,把裴知溪过多的成绩归咎于天赋了,裴知溪是个真真正正的舞痴。她不风光,谁风光。 总不能一直干等着,陆舒拿起手机,点开了和裴知溪的微信聊天,然后,试着,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裴知溪休息喝水的时候,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未读微信,她点进去看,居然是陆舒发来的,一只胖猫,卖萌的胖猫。 她想了想,给陆舒回了三个字:发错了。 陆舒点开一看,又整不会了。她回复:没发错。 裴知溪眉头微皱,发过去:? 这什么反应?陆舒抓狂,熟练敲着键盘发过去一句:想看看这个号是不是活人。 裴知溪:…… 陆舒干脆直接跟她说:你今天加班么? 裴知溪回:嗯。 陆舒又发过去一条:要加多久? 裴知溪:不清楚。 这回轮到陆舒连发“?”,还一连发了三个,她看裴知溪就一个人在里面,也没其他人。 裴知溪看着陆舒发来的一串问号,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在这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说话语调:“你自己还要跳多久你不知道吗?”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陆舒,裴知溪抬头,看了她片刻,“你在等我?” 陆舒唇又抿成了一条线。 Chapter 11 陆舒默认了,可裴知溪还是目不转睛看着她,偏要等一个回答似的。她嘴里挤出三个字:“不然呢?” 裴知溪以为陆舒早已经跟那个女孩一起走了,毕竟这几天都是。她问陆舒:“今天没人陪你回去?” 陆舒稍怔,所以裴知溪有注意到自己这些天都是沈渔一起下班的,那…… 那天,这个冰块不会真是在等自己吧? 这么想着,陆舒忽然有一丝丝内疚冒上心头,但也仅限一丝。等自己就等自己,又不吱声,总是什么都不说,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以后下班我们一起回吧。”陆舒酝酿了好一阵,才放下一贯的架子主动对裴知溪说道。 裴知溪稍顿,“那个女孩子不送你回家了?” 陆舒半咬唇无奈,她好奇自己在裴知溪眼里的形象,是不是自私自利,一无是处? “你能不能把我想得善良点?”陆舒语速很快,明明一番好意,却说出了命令的味道,“我是觉得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一个人下班,如果要加班你跟我说一声,我等你。” 裴知溪的确没想到陆舒会特意等自己,她以为陆舒害怕,所以才不得不找个人一起,即使是讨厌的人。 “所以你等我下班,是想保护我啊?”裴知溪以质疑的口吻确认。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裴知溪淡笑腹诽,胆儿跟老鼠一样大,还保护自己? 嘴可真硬。 陆舒知道这么说挺臭不要脸的,毕竟裴知溪能徒手逮住一个大男人,但她还是觉得,两个人一起,要比只身一人好。她真的害怕,会有什么万一。 在包里翻了翻,陆舒又拿出一根防狼棒递给裴知溪,“这个你拿着。” 裴知溪接过,“什么?” “防身用的。”陆舒那天特意下单了两个,“你忙,我在隔壁等你。” 说罢,走了。 裴知溪看了看手里的防狼棒,再抬起头时,陆舒留给她一个背影,后脑勺都比别人倔。 陆舒离开后,裴知溪稍稍坐了会儿,她抬手松开了高盘发,一头乌亮的长发松散垂下,微凌乱,她慵懒理了理,然后起身往换衣间去。 花了几分钟时间。 裴知溪换好衣服走出换衣间,朝隔壁排练厅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瞧见陆舒一个人坐在休息椅上,屏气凝神盯着手机屏幕,呆怔,眉头紧锁,神色不太好。 裴知溪见状,走向前,正准备问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结果目光往屏幕上一瞥,一团花花绿绿的。 原来是在玩消消乐。 “……” 裴知溪没见过比陆舒更一根筋的人,就这么个无聊游戏,居然能从高中玩到现在还不腻? 陆舒刚好通关,屏幕上五彩斑斓炸着,好不欢乐。她抬起头,只见裴知溪换了一身偏职场的套装,站在白色灯光下,更显气质冷清。大概是五官基础太好,即便化着接近素颜的淡妆,也有着精致感。 裴知溪低头看着她,“走吧,回去。” “这么快?”陆舒这才玩了两局游戏,“你不是要加班?” “看心情。”裴知溪言语轻松。 陆舒竟无力反驳,脾气这么古怪,难怪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独来独往,身边没个朋友。 裴知溪说的是实话,她泡在排练厅通常是她消磨时间最好的方式,待多久就纯粹看心情。今天,她突然有早点回去的心情。 下班后,两个人安静走过湖畔。晚风习习,吹得人心情舒畅。 途径一家景惜推荐过的餐厅时。陆舒忽然转头看向裴知溪,“你饿不饿?请你吃饭。” 主动请自己吃饭?裴知溪挑了挑眉,这还是当年那个给自己一袋巧克力都像是从身上割块肉的家伙? 陆舒有自己的算盘,“先说好,就当还你人情了。” 原来是着急跟自己撇清关系,裴知溪不慌不忙,话锋一转:“一顿饭就想还了?” “那你想怎么样?”陆舒一张嘴叭叭说着,“你不是想让我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吧?” 裴知溪差点被陆舒的小表情逗笑,“你要是乐意,我不介意。” “我这么貌美如花给你当牛做马,您老想得可真美。” 裴知溪似笑非笑,有陆舒在的地方,空气都要更躁动。 “走吧,我请客。”都给说饿了,陆舒快步往餐厅走去。 景惜除了看人眼光不行,果然其他方面的眼光都不错,虽然这家餐厅看着挺网红的,味道意外还不错。陆舒点了三个推荐菜,都没踩雷。 陆舒饿起来时吃东西很香,身上不长肉纯粹是因为饥一顿饱一顿,她有个毛病,一个人时会经常懒得吃饭,有人陪着就好很多,即便坐在对面的是裴知溪,也要好很多。 大概是以前被照顾得太好,以至于长大后,她还是学会不了适应孤独。 裴知溪吃饭时一如既往的斯文安静,她想起曾经算得上期待的一件事,便是陆舒别扭等她一起下舞蹈课,再别扭跟她说:今天去我家吃饭。 其实小时候,她很羡慕陆舒有个完美的家庭,不像她家,永远只有无止境的争吵。后来她母亲二婚,终于有了一个美满的新家庭,只是,与她无关了。 陆舒隐约感觉到了裴知溪的低气压,好歹也是请人家吃饭,也不能只顾自己吃,“不合胃口?” “没有,还不错。”裴知溪夹着菜往嘴里送,细嚼慢咽着,跟陆舒一起吃饭,至少自己不会像个多余人。 小餐厅气氛不错,还有歌手驻唱,即便不聊天,吃着东西听听歌,也不尴尬违和。 或许是都饿了,又或许是各怀心事,她们这顿饭吃得意外和谐。 走回小区时快九点。 今晚夜色很美,月亮像玉盘,天空深邃无边,有繁星点缀。 仰头看了眼夜空,陆舒想起今天的朋友圈任务还没完成,便拿起手机对着天上的月亮,放大镜头拍照。 裴知溪慢下脚步,回头时,看到月色下陆舒的侧脸,竟觉得有几分乖巧恬静。这么看,也不是那么烦人…… 不过这份恬静连三秒都没维持—— 陆舒也不知道是从哪窜出一条大金毛,脖子上套着狗绳,但没被牵着,还朝她一路小跑了过来。 “裴知溪……”她照片都给拍抖了,身体给出的反应快于大脑,反正等她回神过来时,她已经躲在了裴知溪身后,将裴知溪当做“人形盾牌”。 裴知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陆舒高调的一声叫喊,紧接着,身后有人贴了过来。 面对一有危险就把自己推到前面的陆舒,她淡声问:“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 陆舒怂得理直气壮,“你不是会擒拿吗?” 裴知溪看了一眼那条趾高气扬的大金毛,再扭过头看陆舒,“回头我教你,你去擒一个试试。” 陆舒:“……” 金毛的主人也不知道在哪,大狗越来越近。 陆舒索性闭眼,低埋着脑袋,厚脸皮继续躲在裴知溪背后的“安全区”,一动不动。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他很乖的不会咬人。”狗主人很快跟了过来,连连道歉。然后牵着狗走了。 陆舒没马上抬头,而是先问裴知溪:“走了没?” 裴知溪看了看远处,然后回了句:“没。” 又过了十几秒。 陆舒:“还没走啊?” 裴知溪这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低笑。像风铃声轻轻扰破漫长的寂夜。 陆舒这才抬头,她看见裴知溪在笑,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你有必要笑这么开心吗?是不是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很爽?” “还可以。”裴知溪思忖片刻,如实回答。从离开海城的那一年她就意识到了,这些年让她笑最多的,竟然是从小竞争到大的死对头。 跟陆舒对视着,不自觉,裴知溪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是因为路灯过于温暖柔和,还是盛夏将至的风太热烈?陆舒恍然撞上裴知溪的笑,发现并没有那么高傲冰冷。 “你变态啊,这么喜欢欺负我,我上辈子欠你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感染的,陆舒说着自己都笑了,心情难得轻飘飘的,比喝酒后还放松。 和裴知溪同居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她还能像以前一样,跟裴知溪没心没肺斗嘴。 裴知溪注意力被陆舒嘴角的梨涡吸引过去。这是回海城以后,她第一次看到陆舒笑出梨涡,只有真正开心时才会露出,曾经经常出现在陆舒嘴角。 她想,或许这只刺猬没那么讨厌自己? “我看你还挺开心的。”裴知溪低声提醒眼前正咧着嘴的人。 陆舒本应该嚣张反驳,但她却一时忘了回答……说话就说话,眼睛老是盯着自己嘴唇干嘛? 以至于不像在斗嘴。 像打情骂俏。 Chapter 12 时间稍长,骚扰信的事也就从生活中淡去了。 陆舒对舒秀琳只字未提,她猜裴知溪这回也配合她保密了。否则这段时间,舒秀琳不可能情绪稳定地跟她说电话。 “崽崽,你跟溪溪一起住的时候不要太任性了,”舒秀琳偶尔会关心询问一下陆舒和裴知溪同居的情况,总不能让别人家的女儿单方面照顾自己女儿,“你平时也要多照顾一下人家,知道吗?” 陆舒窝在卧室的单人沙发里,懒散回道:“你觉得裴知溪需要人照顾吗?” 在陆舒的印象中,裴知溪是不需要的。 裴知溪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小孩,在本应该跟家长撒娇卖萌的年纪,裴知溪就能一个人背着书包,独自去辅导班上下课,至于成绩更是不用家长担心,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一路名校。 如果有人说哪个小孩不贪玩,陆舒一定第一时间冒出来,说裴知溪就不贪玩。打小起,她就觉得裴知溪是个“另类”,在同龄人中那样格格不入,她还喜欢偷偷叫裴知溪裴冰块。 “你说的什么话。”舒秀琳严肃起来,“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就该互相照顾。” 朋友?她们算吗? 陆舒不敢惹舒秀琳,赶紧笑着给自己找补,“我开玩笑。” 提起照顾,陆舒摸了摸自己额头,她小声问:“舒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儿行吗?” “什么事?” “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你能别碰到熟人就让人家照顾我行吗?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被人特意照顾。”陆舒娓娓说着,她想试图跟舒秀琳沟通一下这个问题,“妈,我跟你说认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 就是这几秒的沉默,陆舒心里又不安了,她指尖在沙发上来回划着,担心自己的话让舒秀琳多想,影响到她情绪。 “你是不是最近碰到什么事了?受委屈了吗?还是妈妈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沉默过后,舒秀琳抛出了一大串问题。 陆舒听得闭了闭眼,她只好放松口吻,耐心说道:“我没事,你怎么又开始多想?我就跟你随便说说。” “嗯,有事一定要跟我说。”舒秀琳嘱咐。 “好——”陆舒拖着长音,笑。 “后天周六,晚上你带着溪溪回家吃饭吧,我给你们烧几个爱吃的菜。你们住外边,上班又忙,肯定没好好吃饭。” 回家,陆舒忽然想逃避,她想想说:“行,我跟裴知溪说一声,不过我可能没时间回去,跟景惜约好了,周六晚上有聚会。” 景惜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舒秀琳缓了缓,没说换一天,只是柔声对陆舒说:“嗯,好。” 挂断电话后,陆舒将手机搁到一旁,屈起腿坐在沙发上,伸臂环抱住膝盖,整个人缩作一团,歪头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 周六傍晚,海城下起了小雨。 裴知溪开车经过老城区时,今非昔比却又似曾相识的街道,还是让她勾起了一些记忆。她已经七年没回海城了,按理说陆父去世那年,她应该回来参加葬礼,但那时候,她人在国外演出。 半小时后,她将车停在地下车库。上次来过,这次她更轻车熟路地敲响了陆家的门。 “来啦。” 开门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皮肤很白,清瘦优雅,笑起来温柔,只是眼角布满了自然老去的痕迹。 看到舒秀琳,裴知溪叫了声“琳姨”。 舒秀琳下意识往裴知溪身后看了看,见没其他人了,有些黯然地将门拉起关上。 一进屋,裴知溪就闻到了饭菜香味,满满当当一桌子。餐厅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照在餐桌上,一片温馨。 舒秀琳在她身后笑,“溪溪,洗洗手吃饭吧,上回你来我都没准备你爱吃的菜,今天特意给你做了糖醋鱼。” “谢谢琳姨。”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我看着你长大的。” 舒秀琳为人细心,裴知溪记得自己从没跟她说过自己爱吃什么,但舒秀琳会留意到她什么菜多吃了一口,默默放在心上。 当初决定离开北临时,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海城。至少这座城市,有她相对熟悉的人和事。 “溪溪,你多吃点。” 饭桌上,舒秀琳很热情。 两个人这么一大桌菜,着实夸张了点,就算陆舒过来,也不一定吃的完。裴知溪看了出来,舒秀琳做了陆舒过来的准备,还做了陆舒最喜欢吃的茄盒。 以前她每次来陆家吃饭,桌上除了会有她爱吃的菜,同样还会有陆舒爱吃的,并且份量要一模一样,否则陆舒得气鼓鼓有意见。 想到这些,裴知溪淡淡勾了下嘴角。 “溪溪,你们舞团最近压力大吗?”吃着饭,舒秀琳聊道。 “还好。” “是吗?舒舒跟我说今晚有事不能回来,我感觉她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还想是不是最近你们的工作压力太大了。”舒秀琳眉眼间有担忧。 裴知溪不擅长安慰人,但她看舒秀琳的状态,似乎需要有人安慰一句。她便说:“可能真有事吧。” “她总是说我想太多。”舒秀琳低了低头,笑道,“她爸爸走了以后,我就不放心她,她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了。” 其实她心底很清楚,正是因为自己的病,陆舒不敢在她面前暴露负面情绪。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了,又怕忽略她的感受,又怕她嫌我烦。”舒秀琳温温和和说了许多,就像难得能找到一个谈心的人,“溪溪,阿姨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嗯?” “这次回来你也看到了,舒舒现在瘦得就剩一幅骨头架子了,她是真不会照顾自己。如果她不按时吃饭,你有时提醒她一下,她那个人就是欠人管。”总是在拜托人家办事,舒秀琳也有点不好意思,“阿姨是不是很烦,老是让你做这做那的。” “没有。”裴知溪笑了笑。 “我就是担心她,不过你们住一起,我放心多了。” 听舒秀琳忧心忡忡说完,裴知溪简单说:“我会看着她的。” 舒秀琳眉心这才舒展开来,松口气。她望着裴知溪笑盈盈说:“就当阿姨麻烦你了。” 裴知溪在陆家吃饭时,陆舒去了‘沉默’喝酒。但她这晚没约景惜一起,而是一个人。人嘛,总得要学会消磨孤独,所以她决定尝试一下“脱敏疗法”,没准就习惯了。 “沉默”挺适合一个人来喝酒的,不会吵,又热闹得恰好到处。当然来这边谈情说爱的人更多。 陆舒坐在吧台边,随处一看,便是一对对的小情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今天一个人来时,酒吧里出双入对的人似乎格外多。 不远处的卡座,两个长发女人坐在一块儿,正聊着天,突然间,其中一个女人偷亲了另一个女人一下,眼神暧昧得都要起火了。陆舒无意瞥见,自觉转过了脑袋,喝着杯子里的酒,告诉自己:不酸。 陆舒托腮,落寞看着空空的酒杯,偶尔,还是会抽风羡慕,会希望身边有个人,可以互相理解能够彼此依赖。 身畔有人靠近,挡住了本就不敞亮的光源。陆舒懒懒抬头,瞥了对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一旁的女人顶着一嘴烈焰红唇,身上香水味烈得刺鼻,见陆舒不理,她直接在陆舒身畔的位置坐下,侧过身,也托着腮。 “唷,一个人来喝酒?” 听着对方的声音,陆舒本不想理。但无奈对方打量她身材的眼神实在太恶心,引起了她生理不适。 这个女人她认识,叫柳珊,正是景惜当初给她介绍的那位“优质相亲对象”,虽然只见过三次面,就盛情邀请她去开房,后来自然而然吹了。 “碍着你了?”陆舒冷着一张脸,话呛人。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她懒得装。 “这么孤寡啊,连个喝酒的人都约不到?看你还挺小可怜的,要我陪你吗?”柳珊冷嘲热讽着,低垂的目光锁在陆舒腰间,短款的紧身背心下,露出一小节精瘦白嫩的腰,在幽暗的灯光下很性感。 一声“小可怜”有惹到陆舒,她眼神凌厉,扬声笑道:“想陪我的人多的是,抱歉啊,轮不到你。” “是吗?我看你今晚挺寂寞的,敢不敢跟我去玩玩?保证今晚让你爽到。”柳珊最后一句话是靠近说的,她伸手想去摸陆舒脑袋。 陆舒挡开了柳珊手,嗅到一股冲人的香水味,她皱眉吐槽:“你拿香水洗的澡啊?身上味好冲,离远点行吗?” 对于冒犯过自己的人,她嘴里向来不会吐出一句好话。 柳珊:“……” 类似柳珊这样的追求者,陆舒碰到过不止一次,当年她被媒体黑得挺惨的,加上她穿着打扮又高调,不少人断章取义,真以为她私生活混乱,玩得很大。 又喝了几杯酒,陆舒今晚上喝得很不畅快,就因为柳珊这个烦人精,时不时跑来对她阴阳怪气一下。 不就是拒绝过她,至于么? 陆舒遭不住了,她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想把工具人景惜叫出来听自己吐槽。 …… 裴知溪收到陆舒发来的微信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舒秀琳聊以前的事。她看到未读消息,很多时候并不会第一时间点进去,但如果是陆舒,她会点,就是莫名好奇陆舒能跟她说什么。 一条语音和定位。 因为身边有人在,裴知溪习惯性将语音转文字。当看到弹出的文字转换时,她眼睫轻微颤了颤—— 陆舒:【快来陪小野猫喝酒】 Chapter 13 裴知溪盯着那行字半晌,识别错了? 恰逢这会儿舒秀琳手机响了。 趁舒秀琳起身去接电话时,裴知溪点了点语音条,再贴到耳边,话筒传来的声音很大:“快来陪小野猫喝酒~~~” 一个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声音,带着软绵绵的醉意,还有一点儿任性撒娇的味道。 裴知溪:“……” 这回多半是发错了,她便发了个“?”过去,算提醒。 “小宝已经上小学了吧。”舒秀琳接完电话回到沙发,问裴知溪。 “嗯。”裴知溪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抬头应道。 小宝是裴母二婚以后生的女儿,大名叫施诺,因为家里宠得很,所以取的小名叫做小宝。今年已经七岁了,正好比裴知溪小了十八岁。 “吃点儿水果。跳舞是要保持身材,但你也太瘦了点,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好好吃饭。”舒秀琳又絮叨起来。 裴知溪抽空看看手机,没收到回复。 舒秀琳留意裴知溪好一阵,才笑眯眯说:“对象发来的?” 裴知溪顿了顿,思索过后并没有如实告诉舒秀琳,只说了个“不是”。 “也是,你们呀谈恋爱了也不会跟我说。”舒秀琳显然对裴知溪的话存疑,她看裴知溪刚刚收到消息后,心思都被勾走了。 裴知溪无从解释。 舒秀琳一笑,她识趣,像生怕打扰到了小情侣约会似的,改口说:“有事忙就先走吧,以后有空多过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嗯。”裴知溪没有客套什么,说着起了身。她刚刚听陆舒的声音,应该是喝了酒,背景音很嘈杂,能听出来是在酒吧一类的地方。 这么迫不及待,舒秀琳细声调侃:“还说不是。” 裴知溪笑,“真的不是。” 舒秀琳一副过来人的神情,“好,不是不是。” 裴知溪无奈。 别了舒秀琳,裴知溪回到车库,上车后看看手机,还是没收到陆舒的回复,是没看到还是尴尬得装傻不想回复? 她想给陆舒打个电话,可看着手机犹豫了会儿,她直接点开陆舒发来的地址,搜了导航路线,并不远。 小雨仍在下着,整座城市变得湿漉漉。 裴知溪根据导航提示开着车,她想,自己是不是太无聊了才这样,充其量打个电话就行,有必要特意过去吗? 尽管这么想着。 但十五分钟以后,她的车还是停在了目的地的露天停车场。 这是一家叫“沉默”的酒吧。 因为下着雨,裴知溪走进酒吧的步伐匆匆。 “美女,您这边有预约吗?” 留着男式短发的服务生一开口却是女孩子的声音。裴知溪倒也没意外,淡淡说了句:“没,我找人。” 裴知溪最厌烦喧闹,故而很少来这种场所,但这儿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台上歌手正在唱着抒情缓慢的老歌,里面的人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氛围不错。唯一让她不适应的,大概是一进来,便有好几个女人目光追随在她身上,颇为热情地对她笑—— 吧台边。 陆舒软乎乎趴在吧台上,手里还握着半杯酒。 柳珊见陆舒似乎喝多了,又走了上前,喝醉了看着没了攻击性,双颊泛红,妆容精致下的五官,别具风情,又纯又诱。她知道陆舒这人不吃硬,于是决定试试软的一套。 “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惹我行吗?”陆舒懒得跟柳珊吵。 “陆舒,我要是不喜欢你,就你这脾气我早走了。”柳珊语气柔和,她看陆舒今晚的模样,就很想两个人能发生点什么,否则也不会一直像舔狗一样贴上来。 “我这脾气多得是人喜欢,没求着你喜欢。” “突然发现你喝醉还挺可爱的。” 陆舒冷笑了笑。 柳珊饶有兴致打量着她,瞧见陆舒态度软了下来,感觉像是有希望,“走吧,我送你回去,喝这么多我不放心。” 面对突然的“温柔”,陆舒也“温柔”朝柳珊眨了眨眼。 柳珊被这一眼勾得有些动情,“怎么了宝贝,心情不好我可以陪你。” 等柳珊说完,陆舒立即变了脸,慢慢悠悠说道:“你叫谁宝贝呢,油死了,大庆油田都没你油。” 柳珊:“……” 彻底没耐心了。 气走柳珊,陆舒伏在吧台上笑得花枝乱颤,红唇下的笑容幼稚。 她喝掉杯子里剩下的酒,自顾自地嘀咕埋怨,“怎么还不来。”平时给叫景惜出来喝酒,二十分钟内绝对会现身。 陆舒摸过手机,正准备给景惜打个电话催催,这时候余光一瞥,瞥见一段性感漂亮的腰身,对方并非穿着暴露,相反在这个躁动的酒吧里可以说是清新禁欲,可还是盖不住优越的身段和气质。 下意识的,陆舒好奇去看对方的脸—— ? 裴知溪? 不是吧,自己喝酒都喝出错觉了吗? 陆舒一看到裴知溪的脸,便飞快扭开了头,直接趴在吧台上,低埋挡住整张脸。她不知道裴知溪有没有看到自己,先避开再说。 裴知溪为什么会来这儿?裴知溪也喜欢女人?!陆舒觉得信息量有点大,这时候酒都醒了大半,清醒得很。 裴知溪远远就看到了陆舒,只是不太理解,陆舒突然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是什么意思? 以为她不看自己,自己就看不到她么? 这是喝傻了? 既然答应了舒秀琳,就不可能不管,裴知溪径直朝陆舒走了过去,站在她身畔,问她:“你到底喝了多少?” 还是没躲过,听到裴知溪的声音陆舒脑子发麻,寻思反正都是弯的,大家都一样,她便直起身,顶着醉红的脸跟裴知溪打招呼:“这么巧啊。” 巧? 裴知溪直言:“不是你叫我来的?” “啊?”陆舒心间咯噔了一下,怦怦跳。 裴知溪淡然望着她,然后淡然拿出手机,先把外放的音量调到了最大,再当着陆舒的面,点开了语音条播放: “快来陪小野猫喝酒~~~” 陆舒:“………………” 听到从裴知溪手机里传出销魂的这一句,陆舒脑袋里面瞬间炸了,她表情虽然呆呆的,但想死的心都有了—— 裴知溪看到陆舒的表情…… 承认自己在忍笑。 比起发错微信的社死,陆舒眼下更担心,被裴知溪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这下酒彻底醒了。 往好点想,“沉默”虽然是家les吧,但挺神秘的,都是做熟客生意,乍一看各方面跟普通酒吧差别不大,不知道内情的,顶多疑惑一下这家酒吧怎么没有男客人。 “我不小心发错了,”陆舒僵僵跟裴知溪解释,又一本正经说,“不喝了,我们回去吧。” 喝完酒这么温顺? 裴知溪挺不习惯,瞧着陆舒,语塞。 “走吧,回去了。”陆舒心虚催着裴知溪。她从高脚凳上起身,喝飘了的缘故,脚底有点儿软,她虚崴了一下。 裴知溪上前扶住她。 陆舒撞在了裴知溪怀里才站稳。 裴知溪感觉有带酒气的呼吸扫过自己面颊,她看看陆舒,低声问:“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场合和酒精的缘故,陆舒近距离跟裴知溪遇上眼神时,压不住那千丝万缕的暧昧感,她心跳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变快。 最心动的脸蛋长在自己死对头身上,是什么魔幻的体验? “没事。”陆舒站稳后立刻拉开距离,满心只惦记着一件事,“走吧。” 裴知溪没听到陆舒说的后两个字,她分神了,望着陆舒身后。 陆舒也回了回头。 “嗯——” 只见两个长发女人搂在一起,一个将另一个压在吧台边,两人紧紧搂在在一起,唇也贴得紧紧的,你吻我我吻你,上演着最火辣的舌吻画面。 陆舒:“……” “沉默”是个挺小清新的清吧,她来了十几次,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场面,怎么裴知溪一来…… 裴知溪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看了看周围环境,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家酒吧哪里不对。她的视线最终停在了陆舒绯红的双颊。 再同裴知溪对视上,陆舒是一种遁入空门,生无可恋的心情。 她挤出一抹轻松的醉笑,破罐破摔了,“你先走吧,我想再喝会儿。” Chapter 14 陆舒回到吧台角落,又叫了杯酒。 裴知溪一个人被晾在了原地,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你好,我能请你喝杯酒吗?” 一个浓妆女人走到了面前,饶是不常来这种场所,裴知溪也明白,这种搭讪意味着什么。她现在也明白,为什么刚刚进来时,有好几个女人向她抛出笑意。 面对陌生人的靠近,以裴知溪的性子自然是给不了多少反应,她沉默并不想理会。 浓妆女人又说:“就一杯,可以吗?” 裴知溪这才张了张唇,口吻冰冷:“不用,谢谢。” 陆舒本想瞧瞧裴知溪离开没,结果就看见裴知溪被一个女人缠上了,真神速。不过她一点都不意外,像裴知溪这种脸蛋和气质的女人,在圈子里不知道多遭人觊觎。再多呆一会儿,桃花运要爆掉。 对方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放弃,她笑了笑,开始抛直球,“我觉得你好美,能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吗?你是第一次来‘沉默’吧?” 裴知溪不是没被女人夸过,但却是第一次被女人带暧昧夸着,她对上对方露骨的眼神时,心间生出抵触。 她不想多费口舌。 准备离开。 结果转身她看见陆舒朝她走了过来,她盯了盯陆舒。 陆舒也盯盯裴知溪,人怎么也是她叫过来的,不能视若无睹吧?她就同裴知溪并肩站在一块儿,再目视着眼前的浓妆女人,颇有点叫板的意思。 这氛围,浓妆女人默了默。 “你不是约的我吗?干嘛跟别人搭讪,你什么意思啊?”陆舒望着裴知溪,冷不防说道。 话听着暗藏暧昧,裴知溪跟陆舒对望一眼,瞬间有了默契,她有模有样地解释说:“我没有。” “什么没有,我都看到了!”陆舒入戏很快,眨巴眼嚷着。她今晚酒稍微喝多了,眼尾比平时多了媚态,嗓音也是。 现在这副德行确实挺像只“小野猫”的,裴知溪想笑,嘴角也没忍住露出了点笑意,她看着陆舒眼睛,配合说:“真的没有。” 三言两语。 情侣味就上来了。 不光陆舒这么觉得,裴知溪也如此。 陆舒忽然不吱声了,裴知溪整个人放柔和时,原来是这样……她很快冷静,演戏就演戏,演这么温柔干嘛? 浓妆女人尴尬,知道自己勾搭错人了,她撩了撩头发,笑着对陆舒说:“我作证,她没有。抱歉啊。” 人走了。 陆舒仍同裴知溪亲密站在一块儿,她们不约而同看了彼此一眼。陆舒想说点什么带过尴尬的氛围,“演技不错。” 裴知溪淡声道:“你也还行。” “你回去吧,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不适合你待着。”陆舒语气算好,毕竟莫名其妙把人家叫来,再莫名其妙把人家赶走,挺欠的。 说完这些话。 她又从裴知溪跟前溜了。 裴知溪凝视陆舒的方向,有些久。陆舒喝酒时又闷又安静,像被一层阴郁的乌云笼罩着,丝毫看不到以前的影子。 她看陆舒还要继续喝,正欲走过去,却看见一个高挑的女人走到了陆舒身畔,看起来两人认识。 裴知溪脚步顿住。 原来有人陪,不是一个人在喝酒。 “小可怜,还没找到人陪?”柳珊跟朋友在那头浪完,回来时看到陆舒依旧孤零零待在不起眼的角落。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惹我行吗?”陆舒懒得跟柳珊吵。 柳珊见陆舒喝多了,不那么带刺了,她弯腰撑在吧台旁,看着陆舒侧脸,“喝多了啊,我送你回去?” “不用。”陆舒冷漠,柳珊能有什么好心。 “我发现你喝醉了还蛮乖的。”柳珊探过头靠近几分,想摸摸陆舒泛红的脸蛋。 裴知溪看到柳珊往陆舒凑过去时,她眼神转向别处,不禁想到方才那两个女人热吻的画面。 所以,那是女朋友? “你别碰我,换个人撩行吗?我对跟你滚床单没兴趣。”陆舒身子后仰,如果之前对柳珊只是不欣赏,那现在对柳珊的厌恶程度在直线上升。 裴知溪留意到陆舒的肢体抗拒,她没再多想,匆匆走了上去。 陆舒想继续喝酒时,手里的酒杯被一只漂亮的手轻轻握住,对方从她手里拿掉了酒杯,搁在吧台上。 她一看。 还是裴知溪。 “你怎么还没走?” “别喝了,回去。”裴知溪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别管我。”陆舒知道裴知溪是看舒秀琳的面子,才对自己这样关心,她叛逆,她不想要这种关心。 “跟我回去。” “不要。”陆舒嘟嚷。 裴知溪无语,直接去拉她的手起身,揪回去。 陆舒:“裴知溪你干嘛!” 裴知溪使出杀手锏,“不回去我给琳姨打电话了。” 陆舒瞬间人畜无害,安静如鸡。 一旁柳珊看着二人争执,莫名滑稽,听到陆舒叫对方“裴知溪”,她神情微妙,然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站着的清冷女人。 “裴知溪?” 裴知溪看了看柳珊。 “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我看过你的演出,很喜欢你的舞台。”柳珊笑说。 裴知溪面对柳珊的说辞,照旧只是给她一抹礼貌性的淡笑。她常年演出,被人认出来并不是怪事。 “行了,我自己走。”陆舒挣开裴知溪的手,今晚这情形,她想清清静静喝个酒是不可能了。 柳珊还想跟裴知溪说些什么,就见她和陆舒一前一后出去了。裴知溪,她玩味看向对方背影,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走出“沉默”。 这一路两人都沉默,陆舒心情复杂,更加糟糕,被柳珊气到就算了,还把裴知溪叫来拉吧当面出柜。 都是什么破事。 迎面飘来细雨落在脸颊,又下雨,最讨厌雨天了。 陆舒站在细雨中,踟蹰片刻,决定跟裴知溪“分道扬镳”,她到现在还没从尴尬中走出来。 “你去哪?”裴知溪叫住半醉的陆舒。 “回去。”陆舒说。 “我开了车。” 陆舒听懂了裴知溪的潜台词,她扁扁嘴,笑,“我身上酒味太大,不坐你车了,怕熏到你。” 话里好像带着委屈,裴知溪不禁想到那晚自己对她说的。缓缓,她问陆舒,“你在生我气?” 承认就太小肚鸡肠了,陆舒选择不回答。她表面看着洒脱,其实心底很在意别人的看法,要不怎么会对裴知溪牙痒痒呢? 她从小到大是被人哄过来的,身边的人都惯着她,偏偏裴知溪这人总是冷着她,时不时还嫌弃她。 陆舒承认自己挺矫情的,后来现实教会了她不得不洒脱,否则生活就过不下去了。 雨要下大了。 她想去路口打个车。 “走了。”裴知溪耐着性子重复,说罢,她还是直接拉住陆舒的手腕,带她往停车场走去。 她了解,陆舒嘴硬起来时,是没办法沟通的。雨越下越大,她可不想淋成陆舒那晚那样。 “裴冰块我不要你照顾我……”陆舒一边带醉意嚷着,一边跟着裴知溪脚步,“裴冰块你烦死了!” 裴知溪问:“你叫我什么?” 陆舒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回答:“裴冰块。” 裴知溪低低吐槽:“刺猬。” 陆舒不甘示弱怼回去:“冰块!” 你一句我一句的。 裴知溪忽然嫣然一笑,“先上车。” 陆舒笃定自己今晚喝多了,裴知溪这么对她笑,她竟然觉得顺眼,尤其是裴知溪轻声对她说话时,像羽毛在挠她。 就在这种情形下。 她被裴知溪揪上了车。 车里有纯净水,裴知溪先塞了一瓶到陆舒手里。陆舒抱着水呆愣了一下,拧开瓶盖,咕咚灌了两口下肚。 几十分钟的车程,足以让情绪平复下来。 陆舒回去以后,虽然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但大脑清醒,逻辑清晰。她站在门口的时候,便对裴知溪说:“我是les,我喜欢女人。” 裴知溪刚换好鞋,听到陆舒突然的坦白,她眼神停顿。对陆舒喜欢女人这件事,算有点意外吧,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她本以为陆舒也不会解释什么。 “这事你别告诉我妈。”陆舒发现自己求裴知溪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她相信裴知溪不会无聊到扩散自己的隐私,但以防万一,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舒秀琳的性格,她哪敢出柜。 裴知溪:“嗯。” “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搬走。”陆舒想想,又马上跟裴知溪补充说道,“但你不用担心什么,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裴知溪脸上神情微变。 陆舒看不懂裴知溪这是什么情绪。 裴知溪招牌式淡笑,质问:“我哪里配不上你?” 陆舒:??? 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她们是从小比到大,但在这个问题上,有必要跟自己争个上风么? 既然如此,陆舒也气势不减地回应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性格太差了。” 趁机吐槽裴知溪的时候,她有点开心,以至于都绷不住笑了。 裴知溪处变不惊,她睨着陆舒,直言不讳:“你这性格,还想找到性格多好的?” 陆舒被惹急了,“反正能找到比你好的。” 这对话越听越哪里不对,或许是两个人都意识到了,所以在进行“互相伤害”以后,双双默然。 陆舒先回了房间。 回房后,她发现柳珊给她发了几条微信,先前尽管闹过不愉快,但她们没互删,再看到柳珊发来微信,她感觉是时候删好友了。 看到柳珊发来的消息后。 她愣了愣。 -你跟裴知溪很熟吗? -你们什么关系? -她是不是单身? 陆舒懂得飞快,骚包就是骚包,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她顶着嫌弃回复一句:怎么,你想追她啊? 柳珊发来:你吃醋了? 陆舒有被油到,狠狠打击对方:别做梦了,你追不到她的。 Chapter 15 对面似乎被这句“别做梦了”给刺激到了,回复:你就这么确定?你是不是追过她? 陆舒今晚没心情聊天,她直接将柳珊的微信号给删了,眼不见为净。 其实在酒吧时,她一眼就看穿了柳珊对裴知溪感兴趣。 柳珊是个富二代,景惜说,柳珊对舞蹈演员情有独钟,交往过的女友无一例外都是舞蹈圈的。 因为舞蹈演员腰力和柔韧性都好,在床上也是。 这是那天陆舒跟柳珊喝酒时,柳珊亲口跟她说的,还问她晚上想不想在床上展示一下。陆舒再想起这事,只可惜当时没泼对方一脸酒。 柳珊要是能追到裴知溪,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且不说裴知溪是笔直的直女,即便裴知溪能接受女人,也绝对看不上柳珊那号人,仗着有点臭钱,就觉得全世界没自己追不到的人。 或许有人吃这一套,但裴知溪绝对不会。 陆舒还真想不到什么样的人能追到裴知溪…… 毕竟裴知溪那么傲,傲到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这是她对裴知溪的最深印象。 她没少见裴知溪被人追求,裴知溪拒绝起人来那叫一个薄情,夸张点说,多看一眼都算施舍。 即便在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裴知溪依然是一副“无欲无求”模样,比起异性恋,她认为裴知溪用无性恋来称呼更为合适。 裴知溪怎么会特别喜欢谁呢? 她想象不了。 * 蝉鸣渐响,海城的气温也越来越高。 删掉柳珊微信后,陆舒原以为再也不会跟柳珊有交集。 然而并非如此。 没几天,她便看见柳珊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出现在舞团。 看来想追裴知溪的事,柳珊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上洗手间的时候,陆舒还听到几个群舞演员在八卦: “小道消息,新拉的赞助商好像指名要裴老师跳主角。” “哇,这待遇。” “不会有什么内幕吧?” “还真有,我听说那位柳总,好像男女通吃……” “不是吧?!” …… 砸钱追人这么无聊的行为,的确是柳珊的风格,陆舒一点也不意外,柳珊在圈子里人脉广,打听到裴知溪的动向不是难事。 “裴老师,我们又见面了。”柳珊走到裴知溪跟前,笑眼盈盈。 裴知溪刚排练完,脸颊微红,额角泛着细汗,即便这样的状态下,也压不住身上的冷感。 柳珊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心想跳舞的女人,果然别具风情啊。 “前段时间我们在酒吧见过,你应该还记得吧?”说到酒吧时,柳珊有微妙的停顿。 面前的女人红唇妖媚,妆容高调,裴知溪一经提醒,立即勾起记忆,是跟陆舒一块儿喝酒那个,她轻轻“嗯”了声。 柳珊又朝裴知溪递过一张名片。 裴知溪接过名片,粗略瞥了眼,原来副院先前提到过的赞助商就是她。 “柳总准备投资一部舞剧,倾向老师您来跳主角。”一旁的工作人员简单跟裴知溪解释道。 裴知溪对这方面敏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她清楚。 “裴老师有兴趣吗?我个人非常喜欢你的表演。”柳珊口吻自信,她相信没人会没兴趣。 “这个看团里决定。”裴知溪脸上看不出额外开心的情绪,回答得中规中矩,她不太喜欢跟投资方谈事。 柳珊有被冷到,但凡她给了名片,还直言要投资捧人,都不应该是裴知溪这种反应。不过清冷的人她也接触过不少,很多只是表面矜持罢了。 慢热的人,就得慢热勾搭。 柳珊莞尔,“没关系,改天一起吃饭,我们可以慢慢聊。” “嗯。”裴知溪向来厌烦应酬,但人在职场,很多东西都难以避免。团里知道她的脾气,极少应酬,所以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意思让她还是尽量去一下,这次的赞助对他们很重要。 聚餐时间就定在这周末,一家高档小众的西餐厅。 裴知溪原以为这会是个普通的工作饭局,直到第二天赴约时,她发现只有柳珊一个人在。 气氛不对。 “这儿的菜品都得提前一星期预定,因为是我朋友开的,我们可以现点。”柳珊表现得温柔贴心,“我还不太清楚你的口味,你来点。” 裴知溪的重点放在其他地方,“只有我们吗?” “他们有事,今天来不了。”柳珊妩媚一笑,“你就当今晚是朋友聚会,暂时不聊工作,你看行吗?” 裴知溪神色冷静,柳珊给舞团赞助,显然不是一个巧合。 “这个送给你。”柳珊拿起一个白色香水礼盒,推给裴知溪,“很适合你的味道,一闻到我就想到了你。” 裴知溪并没有收的打算,又是请吃饭又是送礼物……谈工作就谈工作,她没有耐心聊其他,而且柳珊明显误会了一些事。 “我想那天你是误会了,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裴知溪开门见山说。 柳珊还反应了一下,尔后她勾唇笑了起来,“裴老师,你这个理由找的是不是太没说服力了点?你不喜欢女人,去拉吧干嘛?别说单纯好奇女人和女人谈恋爱是什么样。” 裴知溪:“……”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托陆舒的福,这个问题,她一时很难解释清楚。 “裴老师,我觉得你才是误会了,我只是欣赏你,想跟你交个朋友。”柳珊八面玲珑,很快改了说法,“如果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送礼物不合适,那我暂时收回,可以吗?” “抱歉,我来只是想聊工作上的事,如果是其他,我都不感兴趣。”裴知溪冷冰冰并不给面子,说完,她便拿起包走出了餐厅。 柳珊郁闷,怎么又吃瘪?但这次她不想就这么算了,她好奇很想看看,这么冷情的女人一旦动情起来,尤其是在床上,会是什么样? 晚间碰到这么一出,裴知溪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这种事她以前在北临也常碰到,只不过这次对方是女人而已。 她原以为舞蹈是她心里的唯一一片净土,但入了这个圈子以后,发现想纯粹跳舞是很难的一件事。 名气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名气越大,七七八八的烦心事也就越多。她偏偏喜欢清净。 裴知溪没马上回去,而是开车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绕着。 吹吹风,心情就会开阔舒服点,这些年她一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回到家时九点左右,裴知溪一开门,客厅里黑漆漆的,屋子里安静。 她打开玄关的灯,见陆舒的拖鞋并不在门口,应该没出去。 一整天都待在房间,不会是睡了一整天吧? 经过陆舒卧室门口,裴知溪还是停下了步子,轻敲了敲门。 里边没反应,她试着拧了拧门把手,一推,门并没有上锁。 这还是裴知溪第一次进陆舒的房间,大大小小的东西堆满了,跟她房间的简约空旷是截然相反的风格。她皱皱眉,嫌弃,真够乱的。 小夜灯散发着暖色调的光,恰好照亮了床头一隅。裴知溪低头,看见陆舒蜷缩在空调被里睡着,只露出脑袋,像颗粽子。 裴知溪盯着陆舒的脸多看了会儿,虽然认识二十几年,倒是住这边以后,她才知道陆舒睡着是什么模样,比她想象中乖太多。 “嗯……”陆舒扭动脑袋,嘴里轻轻发出不太舒服的呢喃。 裴知溪看她脸色不太对,于是弯了弯腰,去摸她额头,好像有点烫。 “醒醒。”裴知溪叫着。 陆舒迷迷糊糊睡得沉,双眼还是紧闭着。 裴知溪没辙,干站一下,只好伸手在陆舒脸颊上拍拍。 “嗯,干嘛?”陆舒半睁开眼,低喃道。 “你不舒服?”裴知溪低声问。 陆舒朦朦胧胧看着对方的脸,没分清现实虚幻,还以为是在做梦,她含糊朝眼前的人细声埋怨道:“那你还不抱抱我……” Chapter 16 陆舒脑袋枕着枕头,眼睛要睁不睁的,嗓音很沙很懒。 裴知溪瞧着陆舒。 被这句话弄得,哑住了。 床上的人惺忪,像是睡昏了头,还没完全清醒。裴知溪仍没吱声,默默盯着,突然好奇…… 她还能说出点什么。 陆舒这会儿缓缓睁大了眼睛,看清裴知溪的脸后,她才意识到,这,似乎,不是在做梦。 一个人躺在床上,一个人站在床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气忽然陷入长足的沉默。 陆舒面无表情,在心底崩溃喊了声“救命”,她都跟裴知溪说的什么话! 裴知溪按了下一旁的开关,打开吸顶灯,明亮的光线瞬间填满卧室每个角落。 陆舒强行从尴尬中恢复淡定,她在床上坐起身,对裴知溪嚷嚷,“你进我房间干嘛?” 再开口时,陆舒身上看不到一丝柔和。裴知溪失语,这跟刚刚是一个人?睡着时和清醒时,像精分。 裴知溪也不柔和,她问:“你睡了一天?” 陆舒看了看窗外,天竟然已经黑了。她今天好不容易休假一天,本来只想睡个懒觉,没想到晕晕沉沉睡得昏天黑地了。 白色灯光下,陆舒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太久没喝水的缘故,淡色的嘴唇还发着干,看起来状态很差。 裴知溪提醒她:“你发烧了。” 陆舒摸了摸自己额头,是有点儿烫。她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嗜睡。面对裴知溪的好心提醒,她回答:“没事,吃点退烧药就行了。” “吃东西了吗?”裴知溪想起那天舒秀琳嘱托的话,说陆舒一个人的时候会忘记吃饭。她看陆舒睡成这个德行,肯定是没吃了。 “没,不饿。”陆舒语气随意,跟平时大差不差,就是虚了点。 “吃了东西再吃药。”裴知溪扔下一句,转身走了。背过身时,她又想到刚才画面,脸上不由得浮了浮笑。 陆舒也在想刚才的画面,等裴知溪离开后,她伸手捂了捂脸,生无可恋,怎么总是对裴知溪说骚话? 她又恍惚看了看门口,这人特意把自己叫醒提醒自己发烧吃药,然后就没了,这是算关心?还是算不关心? 不过想想,裴知溪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奇迹了…… 冰块怎么会照顾人。 摸过手机看一看时间,晚上九点。 陆舒掀开被子下床,先找出体温计量了量体温,只是低烧。她琢磨了下,懒得吃药了,吃药就意味着还要先吃点东西垫吧,麻烦。 就在陆舒准备躺下继续睡时,她听到厨房传来了动静—— 厨房,裴知溪从冰箱冷冻层拿出一袋手工饺子,准备下锅煮。这是前些天舒秀琳来看她们,自己包好顺便送来的。 裴知溪虽然常年一个人住,但从没自己下过厨房,即便是简单的煮水饺,她动作看起来都带着生疏。 陆舒顶着病恹恹的身体走到厨房,看到在忙碌的裴知溪,意外。裴知溪一身精致干练的职场打扮,跟厨房这种地方,很是格格不入。 “你干嘛?”陆舒幽幽问道。 裴知溪正想把饺子往锅里下,听到陆舒的声音,她回过头,看见陆舒身上穿着条清凉的吊带裙靠在门边,披散的头发很长,快要蔓延至腰间。 瞧见裴知溪在煮饺子,陆舒愣了愣,应该不会……是煮给自己的吧? 她看看饺子,又看看裴知溪,发出疑问:“你刚吃完晚饭就吃宵夜?” 她记得裴知溪今晚应该是有工作上的应酬。 裴知溪:“……” 陆舒不太敢相信,真的是煮给自己吃的? 分神的时候,裴知溪的手无意蹭到了烧烫的锅边,不留神烫了下,她没出声,但手臂条件反射,往后躲了躲。 陆舒瞥见立即走上前看,“烫着了?” 裴知溪很快恢复平静,“没事。” 陆舒没瞧见她手,而且裴知溪的性格总是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纠结了会儿,她一想到是裴知溪先关心自己的,自己问候一下,似乎也没那么抹不开面子。 于是,她朝裴知溪嘀咕一声:“我看看。” 这是在关心? 裴知溪不可思议望向陆舒,明知故问:“看什么?” 要命,陆舒索性不说了,毛躁拉过裴知溪被烫的那只手,速战速决看一下。 陆舒在看她手时,裴知溪看着陆舒低敛的眉眼,她轻声说:“真没事。” 很好,是没烫坏,陆舒检查完迅速松开裴知溪的手。 “行了我自己煮。”陆舒让裴知溪走开之前,瞅着裴知溪不忘冷嘲热讽一句,“裴知溪,你笨死算了。” 她一时说得开心,毕竟好不容逮着机会。 裴知溪也嫌弃看着她,这人是不是记仇可以记一辈子?“你不是发烧么?” “拜托,我发烧又不是瘫痪。”陆舒朝裴知溪阴阳怪气,然后拿起那袋饺子往锅里下。 裴知溪瞧陆舒现在和先前躺在床上时的反差,只有一个想法:平时装酷girl,很累吧。 她见陆舒只煮了八个,“多煮点。” 陆舒:“我够吃了,多了吃不完。” 这时,裴知溪对她淡淡飘过一句:“我还没吃。” 陆舒愣了一下,然后,“哦。”原来是大小姐自己还没吃,差点又被感动了。 陆舒继续往锅里添饺子,边添边问:“这么多可以吗?” 裴知溪:“嗯。” 等水开了,陆舒又加了点凉水进去,继续煮。 裴知溪就站在边上,陆舒动作很熟练,一看就不是厨房小白。印象中,陆舒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 陆舒是在陆父去世后学会这些的,那时候舒秀琳状态很差,她满心以为只要自己会的东西够多,就能让舒秀琳安心,以后女儿也可以照顾好她。 等待饺子煮熟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交流什么,厨房里只有水咕噜咕噜的声音,热蒸汽不断往外冒着。 裴知溪余光瞥瞥陆舒侧脸。 奇怪的是,这种沉默不是冷清,更像一种恰如其分的热闹。 “你帮我拿个碗,装一下。” “装不下,拿大点的。” “行了。” “你要醋吗?” …… 陆舒消停不了多久,不一会儿,厨房里便都是她的声音。裴知溪就随她聒噪,安静听着。 这套房子是两房的小户型,房东原本就把租客目标定位在年轻小情侣。所以装潢简约温馨,餐厅里布置的小圆桌,刚好适合两个人吃饭,餐厅灯一开氛围拉满。 陆舒一整天没吃东西,咬了半只饺子才意识到饿。 “你今晚不是有饭局么?”陆舒得说点话,吃第三只饺子时,她顺口问裴知溪。 “临时散了。” 陆舒多少听到过一点风声,今晚的饭局应该是和柳珊一起,她还想问裴知溪什么,但看裴知溪毫无波澜的漂亮吃相,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闷头继续吃自己的,吃得很香。 吃完暖呼呼的东西,身体回了血,陆舒感觉舒服多了,有冰块陪着也是陪着,如果一个人,她今晚肯定就懒得吃了。 裴知溪晚餐没吃,本来没什么心情吃,回来跟陆舒这么一闹,反而有了点吃饭的心情。她瞟了瞟陆舒,“以后晚饭一起吃吧。” 陆舒抬头,嘴里含了半只饺子,腮帮子微鼓。她盯着裴知溪,眼睛睁圆了些,“嗯?” 裴知溪直视着她,理由充分说:“琳姨让我监督你吃饭。” 片刻停顿后。 陆舒吞下嘴里的食物,“行。” 裴知溪停下筷子,无声看着她。 陆舒:“干嘛?” 裴知溪:“太听话了,不习惯。” 陆舒:“……” 这顿陆舒一共吃了十个饺子,今晚胃口比她想象中好。吃完以后,她捧着杯热水在喝,喝得有滋有味。 裴知溪被陆舒喝水的样子逗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喝什么琼浆玉露。 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看,是裴知溪的手机,来电显示:柳珊。 陆舒看在眼里,柳珊这个骚包,果然已经行动了。她看裴知溪晾着手机的模样,显然是不太想搭理。 几秒过后,裴知溪还是拿起手机,滑动接听,但没开口说话。 “裴老师,今天真的很抱歉,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 裴知溪不动声色听着,柳珊大致的意思是今晚的行为有点冒昧了,给她道个歉,又问她后天晚上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个聚会。 “抱歉,我不应酬,也不负责跟你们对接。以后柳总别联系我了。”裴知溪表达得很明确,只聊工作,但工作上的事,她又不负责跟资方洽谈。 “裴老师,不来是损失哦。” “没兴趣。”裴知溪只有三个字。 陆舒不讶异裴知溪语气这么横,靠实力吃饭的,用不着刻意去讨好谁。 “不用这么快给我回答,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圈内很多人都在,对你以后的发展肯定不是坏事……” 陆舒虽然听不到柳珊在说什么,但裴知溪的回答让她听了暗爽,柳珊那种人就应该多吃瘪。 裴知溪简短说了句“挂了”,结束通话。 陆舒忍不住八卦问裴知溪:“柳珊在骚扰你?” 她没用“追”这个字眼。 还好意思问,裴知溪也捧起水杯,不紧不慢抿了口,冷笑说:“托你的福。” 陆舒笑了,很不厚道。缓了缓,她又问:“她刚刚跟你说什么?” “要我去参加聚会。” “哦……”陆舒拖了个长音,脑子转了转,突发奇想,“要不要我给你支个招?” 裴知溪挑眉。 陆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我,可以陪你去……我委屈一下,临时做一下你女朋友。” 她是真的想看柳珊吃瘪。 裴知溪打量着陆舒,又挑了一下眉。 陆舒泄了气,干嘛要跟裴知溪提这种招?脑子抽了?她对上裴知溪看来的眼神,玩味不明,捉摸不透。 不会误会自己对她有想法吧? “你就当我没说,反正被骚扰的也不是我。” 裴知溪一声嗤笑:“委屈?” “……” 陆舒拧拧眉心,总是折服于裴小姐抓重点的本事。 裴知溪若有所思,想了想后,说:“可以,我将就一下。” 这回轮到陆舒嗤笑,她盯着裴知溪眼睛,“将就?!” 为您提供大神 清汤涮香菜 的《折腰》最快更新 Chapter 1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17 “你这么好心帮我?”裴知溪觉得陆舒的言行一反常态,放平时,应该是懒得搭理自己才对。 “我人美心善,”陆舒露出一个漂亮的假笑,“不可以吗?” 裴知溪不置可否。 假装情侣? 怎么会答应这么无聊离谱的主意?裴知溪睡前躺在床上,想着。 手机响了下。 她点开未读短信看一眼。 柳珊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串详细地址,其余的话没有。 裴知溪盯着这行地址,几秒之后,回了个“好的”。 没多久。 对面回复:不见不散,等你。 …… 聚会地点约在海城的一家高级会所,贯彻了柳珊一贯的土豪风格。带上陆舒一起的事,裴知溪没有提前跟柳珊说。 陆舒今天妆容精致,一身半透视的黑裙子,冷中带媚;裴知溪则是一如既往的纯高冷范,优雅利落。 虽说两人风格大相径庭,但站在一块儿,莫名挺搭的。 走在会所的长廊里,她们成功吸引了一群人的注目。 “小姐姐。” 陆舒被一个年轻男子叫住,对方脸上擦着过白的粉底,头发上抹着的发胶像是不要钱,浑身散发着油腻气息。 这人很直接,他走到陆舒跟前,低了低头,以自以为很撩的低音炮搭讪问:“加个微信吗?” 在这种场合,陆舒要比裴知溪更受欢迎,来这儿的大多想捞个露水情缘,裴知溪冷冽感太重,陆舒就不一样了,毕竟人送外号“小野猫”,看着就会来事。 陆舒高傲扬了扬头,说:“不好意思,我对男人过敏。” 对方有点懵:“嗯?” 一旁默然许久的裴知溪,听到没忍住笑了下。 陆舒说的是实话,她天生反感男人靠近,十八岁以后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也越来越坚定,她就是喜欢香软温柔的女人。 年轻男子还是没让开。 烦死了,陆舒扭头看了眼淡笑刚散去的裴知溪,她又冷笑着对年轻男子说:“那你先问问我女朋友愿不愿意。” 男子显然又懵了下,看看陆舒再看看裴知溪,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个什么情况,一声不吭地落寞消失了。 陆舒笑。 裴知溪瞥一眼陆舒,可真熟练。 陆舒一脸得意,厚脸皮问:“有问题吗?” 裴知溪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陆舒跟上裴知溪脚步,快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她想了想,叫住裴知溪说:“待会儿进去,你能不能稍微热情点?” 裴知溪淡瞥着陆舒。 “那麻烦你配合点,行吗?你看有我们这样的情侣吗?”陆舒忍不住吐槽说,她不指望裴知溪能演得多好,但至少不能还像个冰块吧? 裴知溪声音很轻:“知道了。” 这句回答完全没有人味啊,陆舒抓狂,她换个说法,“你就暂时把我当你男朋友……” 说着,她又弱弱问了句:“你谈过恋爱吗?” 裴知溪唇抿着,给了她一个眼神,依旧不语。 陆舒懂了,压力都给到了自己这边。 身畔有人手牵手走过,是对真情侣。裴知溪看向陆舒,问她:“要牵手吗?” 陆舒被问到了。 本该是暧昧的一句话,从裴知溪嘴里说出来,严谨得……让人性冷淡。 裴知溪见陆舒呆住,脸上带点笑,也反问她:“你谈过恋爱吗?” 陆舒虽然孤寡到现在,但怎么可能在裴知溪面前怂?她一笑,眼神朝裴知溪勾了勾,“来,你牵啊。” “为什么不是你主动?”裴知溪说。 “为什么是我主动?”陆舒也说。 她们没争执太久,因为正这会儿,柳珊从洗手间出来,人就在不远处。说不清是谁先牵的谁,因为两人太默契了,几乎是同一时间让对方的手暧昧握在自己手心。 裴知溪感觉手被牵得紧紧的,像生怕弄丢自己,陆舒的手心很烫很暖。她从没被人这么牵过。 女人跟女人牵手本来没什么,但当提前被赋予特定含义以后,触感和温度,会在心底发酵出微妙的情愫。她们牵手后的一个对视,也如此。 陆舒更不用说,她本来就喜欢女人。被裴知溪突然牵上以后,她有点无所适从,又好像突然打开了变乖的开关,整个人都安静了。她握着裴知溪的手,心想都要到夏天了,这人手怎么还是凉的。 不过这些微妙的情绪,在跟柳珊打上照面后,便无暇细想。 柳珊远远看到裴知溪时,笑得很是灿烂,走近一些看到裴知溪身旁的陆舒,灿烂打了一些折扣,再走到她们跟前,垂眼瞧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时,灿烂无影无踪了,只剩客套的僵笑。 陆舒特意往裴知溪身侧贴了贴,拉进亲密距离,让她们之间的牵手,看起来更有恋人间的占有欲。 但凡不是瞎的,都能嗅到猫腻。 从柳珊的表情变化来看,很显然嗅到了。 陆舒笑容明媚,拉着裴知溪,跟柳珊先打起招呼,“好久不见。” 柳珊沉默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裴知溪望着柳珊,淡声解释:“她说她想来。” 陆舒眼睫轻颤,她发现自己低估裴知溪的实力了,就这五个字,一说气氛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从裴知溪嘴里说出口。 “是,我不放心她。”没等柳珊说话,陆舒先笑着开口,“怕有人在外面拈花惹草。” 说完她看了看裴知溪,暗戳戳使眼色。 裴知溪会意,“别胡说。” “哦,”陆舒反应很快,半任性半撒娇对裴知溪说着,“看来你不乐意带女朋友过来了?裴老师,你到底想要几个女朋友?” 她们身高相仿,并肩牵手站在一起,轻声说话时,平视彼此的目光更显亲热。 裴知溪久久盯着陆舒,被陆小姐炉火纯青的演技弄得……她唇边浮现一抹浅笑。刺猬撒娇的时候,原来是这样?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再看到裴知溪对陆舒流露出的笑意,柳珊脸色彻底变了。她本以为裴知溪那晚答应要过来,还是抵抗不了名利圈的诱惑,床上用什么姿势都快想好了……结果,白兴奋了? “你们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柳珊也是见过大风大浪,还算镇定,并且话里带着质疑。 “托柳总的福,这个闷骚前几天跟我表白了。”陆舒微微偏头,以审视情敌的眼神看着柳珊,越说越来劲,毕竟能在裴知溪这儿占上风的机会不多。 裴知溪就在一旁看戏精演,静静配合。 柳珊脸越来越青,她不理会陆舒,而是看向裴知溪,“真的吗?” 裴知溪:“嗯。” 柳珊笑而不语。 包厢里有人出来,柳珊压着心底的一股气,勉强还算得体地带她们进去。 等柳珊转过身,陆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裴知溪,嫌裴知溪演得太不走心,柳珊明显没当真。 走近包厢时,两人的手还是牵在一起,都快习惯了。在座有十几个人,很热闹。因为大都是舞蹈圈的,陆舒还看到了熟人。 “陆舒,你这什么情况,脱单了?” “嗯,我女朋友。”陆舒大大方方介绍,看来今天一晚上都得演下去了。问题不大,她脸皮厚,能演。 陆舒跟里边的人一一打着招呼,她爱热闹爱参加聚会,这种局对她来说,如鱼得水。 “是裴老师吗?!我好喜欢你。”有人认出了裴知溪。 裴知溪淡笑颔首,她跟陆舒恰好相反,这种人多的聚会总是让她不适,但今晚或许是身畔一直有人牵着她的缘故,她感觉比平时稍好。 直到在卡座上坐下,她们的手才松开。 陆舒人缘好,又放得开,身边不断有人拉着她喝酒聊天,但凡有酒的地方,她少不得也要喝些。 喝完几杯以后,她瞥见柳珊端着酒杯,直接在裴知溪身旁坐下了,似乎没打算放弃。她心底升起一股不爽。 “裴老师,来,我们喝一杯。”柳珊将自己手里的一杯酒,往裴知溪手边递了递。 裴知溪看了看酒杯,“我不会喝酒。” 柳珊说:“就这一杯。” 裴知溪不为所动。她其实能喝酒,以前应酬时,偶尔也会喝点,但自从有一次差点被人下药,她才开始滴酒不碰。 柳珊笑,往裴知溪身边又凑了凑,“我承认我对你一见钟情,也确实想追你,但你不用找个这么烂的借口吧?你真跟陆舒在一起了?” 裴知溪自动拉开些距离,“柳总,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柳珊:“嗯?” 裴知溪解释道:“她会吃醋,很难哄。” 柳珊:“……” 正僵着,裴知溪感觉身侧又有人靠了过来,带着甜诱的淡香水味,她稍稍回过头,瞧见陆舒脸颊微红,喝过酒的唇瓣湿湿的,呼吸略有酒气。 陆舒注视着裴知溪,豁出去了,当着柳珊的面,轻轻软软叫了裴知溪一声:“宝宝……” 裴知溪:??? 即便再沉稳,听到陆舒说出这句话还是惊了惊,不过她没把情绪写在脸上,而是顺着陆舒的话问:“喝醉了?” “没有……”陆舒眨眨眼,目光还流连在裴知溪脸庞,她发誓她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得这么“骚动”,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了。 裴知溪被盯得,她低低冒出一句,“还在外面。” 陆舒暗自怔了怔,老脸不要了,她故作醉醺醺的口吻说:“嗯,那回去再亲……” 为您提供大神 清汤涮香菜 的《折腰》最快更新 Chapter 1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18 陆舒说这句话时,眼神和言语带着撩拨,裴知溪目光恰巧轻掠过她嘴唇,两人离得近,能若有若无感觉到彼此的气息。 裴知溪神色淡然,腰肢却僵挺。 太过陌生的接触。 毕竟从未被人这么靠近撩拨过,不是没人对她这样,而是她不会给别人这般亲密的机会。 陆舒也走神了。 台词一不留神说得太过火。 贴在裴知溪面前说出口以后,她大脑忽然麻了一下,恰逢裴知溪又往她唇上看看了看,一瞬间有点…… 陆舒压住稍稍变快的呼吸,悄然咽了咽喉咙,她断定这下肯定唬住柳珊了,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程度快以假乱真了。 这么对视上一会儿,两人都下意识垂了垂眸,避开了彼此。 柳珊表情一沉,就看着陆舒喝醉了像只小猫一样往裴知溪身上蹭,不可思议的是,裴知溪还盯着她、各种让她黏。 就差当众吻起来了…… 依稀听到两人“暗藏躁动”的对话,柳珊用力掐了掐手里的酒杯,两个自己想睡的人睡到一起了? 她郁闷灌了一杯酒下肚。 陆舒也从桌上拿了一杯酒,送到唇边抿了一口,酒里加了冰块,很解渴。一口不够,她又多喝了一口。 当她偷瞥见柳珊一连干了两杯闷酒以后,她将脸往裴知溪身后躲了躲,笑得肩膀都在颤。 裴知溪发现陆舒在幸灾乐祸,像是跟柳珊有过节,故意在气对方一样。难怪,那天那么积极地说要帮自己。 还好意思说人美心善? “宝宝……” “那回去再亲…” 裴知溪脑海又过了遍陆舒方才说这些话时的模样,难为她对着自己,居然还能演得这么动情投入…… 陆舒悠闲喝着酒,时不时留意一下柳珊的状态。她承认自己小肚鸡肠,打小便睚眦必报,受不了委屈也憋不住气,她今晚过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好好刺激刺激柳珊。 所以,陆舒没消停。 “裴老师,我想吃水果。” 裴知溪耳畔突然钻进这么一句,她看了看陆舒,陆舒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她,像又在盘算着什么。 “你自己没手?”裴知溪低声怼她。 陆舒想到裴知溪从小就爱对自己甩冷脸,心里不平衡很久了,今天这机会可遇不可求。反正节操今晚早就掉没了,她咬了咬唇,扬起笑厚脸皮说:“你喂我吧。” “……” 裴知溪觉得陆舒有故意的嫌疑。 柳珊在看她们。 裴知溪顿了顿,从果盘里戳了一小块西瓜,勉为其难递到了陆舒嘴边。 “好甜……” 陆舒接着跟点单一样,不紧不慢把果盘里的水果都点了遍,并且朝裴知溪笑得嘚瑟,眼睛半弯起弧度,梨涡挂在嘴角。 陆舒这么一笑,五官变得柔和,很俏很甜。 有必要这么开心? 裴知溪看出这人是故意的了,所以她给陆舒喂了颗草莓以后,直接揪住了陆舒的半边侧脸,捏一捏。 “嗯……干嘛啊你……”陆舒嘴里还含着半颗草莓,鼓着半边腮帮,另外一半脸颊又被裴知溪捏着,模样滑稽。 裴知溪瞬时轻笑出声,她想这么收拾陆舒很久了,小时候便是,她问陆舒:“很开心是吗?” 陆舒躲,“松开我。” 裴知溪再捏一下,手感不错。 陆舒:“你好烦啊。” …… 两个人闹得,都在幼稚笑,连自己都没留意到。直到一旁有人提醒说:“你俩要不要这么秀恩爱啊? 陆舒:“……” 裴知溪:“……” 陆舒再瞄柳珊一眼,柳小姐的脸快跟西瓜皮一样绿了,估计被自己和裴知溪的“打情骂俏”又刺激了一把。她很努力地克制笑容,但无果,嘴角扬得高高的,今晚上没白来。 柳珊今晚的心情的确像被泼了盆凉水,差到了谷底,她被刚刚裴知溪的那一笑给撩到了,这种女人在床上会要命吧? 越想越郁闷,她点了支烟,烦躁抽起来。 “裴老师,喝杯酒吧。”有想跟裴知溪熟络的人前来客套,喝酒无疑是最好的搭讪方式。 裴知溪这种情况,通常都是保持淡漠的礼貌,她正想婉拒时,看到陆舒伸手接过了那杯酒—— “我来喝吧,她不会喝酒。” 裴知溪眼神示意她,可以不喝。 陆舒没有理会裴知溪,仰了仰头,直接爽快干了。她没有善解人意到上赶着帮裴知溪挡酒,只是她想喝,正好裴知溪不能喝。 接下来,裴知溪的每一杯酒,陆舒都帮忙喝了。 一杯接一杯,陆舒醉意逐渐明显,但她就跟喝上瘾了一般,不想停。她酒量以前差得不行,经常被景惜嘲讽,不过时间一长,这么喝着喝着酒量自己就上来了。 裴知溪无声看在眼底。 其实这次回来,她很想问陆舒,怎么变成这样了?以一个对手的身份问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她的认知里,陆舒应该是永远不会萎靡的。 “别喝了。”裴知溪拉住陆舒的手腕,她看出来陆舒是想把自己灌多。 “我不是帮你挡酒,我想喝而已,你千万不要感动。”陆舒怕裴知溪误会,小声跟她解释。 又可怜兮兮又好笑。 裴知溪说她:“再喝要醉了。” 陆舒才不会低头,“放心,我酒量比你想象中好。” 裴知溪握住她手里的酒杯,“不许喝了。” 陆舒骤然安静,因为裴知溪的手也半握住了她的手,她笑着,压低声音道:“你老管我喝酒干嘛?” 裴知溪笑说:“我不能管你吗?” 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以女朋友的口吻。陆舒还反应了一下,她继续低声对裴知溪道:“你角色扮演上瘾了吗?” 裴知溪没回答,而是轻轻从陆舒手里拿下了酒杯。 手松开了,陆舒总感觉自己手上有被裴知溪牵过的余温。不喝酒以后的她,显得有点呆,甚至像裴知溪一样,跟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喜欢热闹,单纯是因为开心;而现在喜欢热闹,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还像以前一样。 现在。 她开心得很累…… 裴知溪留意到肩侧的人消停下来,轻声问:“喝傻了?” 突如其来的温柔,陆舒看了裴知溪一眼,她想自己一定是大脑短路了,她居然装着喝醉,把头靠在了裴知溪肩上,就像停电那晚一样—— 有件事她憋在心底,没好意思跟任何人说,她每次喝了酒以后,总是特别想被人抱着…… 一只脑袋软软靠了过来,裴知溪稍怔,是醉了?还是演给柳珊看? 靠上后,陆舒觉得自己疯了,怎么能对裴知溪这样……可转念一想,反正也是在演戏,靠了也就靠了。 不会跌面子。 充其量算过于尽职尽责。 还是那个舒服好闻的香味,莫名让她安心,她轻轻嗅着,都想问裴知溪平时用的什么香水,干脆自己也买同款好了。 第二次依偎而坐,裴知溪比上次适应很多,本来包间里的冷气很凉,但陆舒一贴过来,就暖呼呼的。 她偏过头看陆舒。 平时太带刺了,所以每每陆舒软下来时,她都会多看两眼。 陆舒压低了自己脑袋,一缕头发垂过脸颊。 裴知溪瞧见,伸手帮她理了下,勾到耳后。 或许是这一幕和梦里有过的情形太相似,陆舒一时忘了回避眼神,指尖刮着耳根时有酥麻的触感,直往心房窜。 她短促扫了眼裴知溪,立即移开目光,看向柳珊的位置…… 空了。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为您提供大神 清汤涮香菜 的《折腰》最快更新 Chapter 1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19 已经过了九点。 这是裴知溪待过时间最长的一次聚会,她以往面对不得已的交际应酬,通常都是花个半小时敷衍走走过场。 身边始终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她用余光看了陆舒好几次,不知怎么,没有把催促回去的话说出口。 陆舒发现柳珊走了以后,没办法心安理得靠在裴知溪身上了,她像是霎时清醒,直起了自己的身子。 裴知溪见了,偏着头问:“难受?” 又是轻轻柔柔的一声,陆舒语塞,怎么感觉有人还没从角色扮演的游戏中走出来? 她提醒裴知溪:“柳珊走了。” 裴知溪这才瞟一眼一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她看陆舒喝多了,“回去吧。” 陆舒晕乎点点头,裴知溪来参加这种酒局,一定很难熬吧?毕竟冰块那么喜欢安静。 走出会所,夜色渐浓。 海城是座有名的海滨旅游城市,是美和浪漫的代名词,夜景更是如此。此刻街头很热闹,即便不是假期,也随处可见外地过来的旅游客。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把柳珊脸气绿了应该很开心才对,陆舒却没感觉心情好到哪去,她浅浅吸了口气,不想太早回去,回去以后就是孤零零待在小小的卧室,很闷很闷。 风吹来,她瞥瞥身畔沉默的裴知溪,最终别扭问了问:“你……要不要吃宵夜?” 裴知溪看了陆舒一眼,神情没变化。 陆舒无奈跟裴知溪对视着,裴知溪怎么可能察觉到自己情绪低落呢?就算自己在她面前掉眼泪,裴知溪也只会无动于衷吧。 她又想撤回自己的邀请了,找谁不好找裴知溪作伴?她盘算着,看来只有把景惜给揪出来了…… “嗯。” 裴知溪哼出一声。 陆舒一惊,打量着裴知溪。 裴知溪也打量回去,以一如既往的清傲语气说:“我吃宵夜很奇怪吗?” 陆舒:“……” “你想吃什么?” “都行。”裴知溪回答。 要论对海城的了解,肯定是陆舒更多,毕竟是在这座城市整整生活了25年的土著。不过,真要让她决定去吃什么时,她大脑一下空白了,以至于只能从多年前的回忆里选择。 陆舒带裴知溪去了一家露天烧烤,就在舞蹈学院对面,是她上大学时最常光顾的夜宵摊。 烧烤摊很简陋,折叠的桌椅板凳临时摆成一片,烧烤架上的烤串一撒料,香气立即四下蔓延开,吸引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光顾。 这是家夫妻店,照旧是老板烤串,老板娘负责招呼客人,老板娘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笑起来很亲和。 …… 一幕一幕,陆舒收在眼底,似乎跟三年前没有任何变化。毕业多久,她就有多久没回来了,今天突然过来,感觉挺亲切的。 闻着香味,一下勾起了食欲。 只是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会不会跟不食人间烟火的裴大小姐不太搭?陆舒先问一下身边的人:“在这吃可以吗?” 裴知溪:“可以。” 挑了张小桌坐下。 老板娘拿着点菜本走了过来,偏头多看了陆舒两眼,喜笑颜开说道:“唷,姑娘,你这都多少年没来了?” 陆舒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啊。” 老板娘:“那可不,大名人啊。” 陆舒不知道回答什么了,其实老板娘还记得她是不奇怪,大学那会儿因为综艺的曝光,她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加上她行事高调,几乎没人不认识她,有时候来这边宵夜,都会碰到有人找她合照。 现在不一样了,她环顾一下四周,或许偶尔还是会被人认出来,但不会像以前那样。 从受欢迎到被嘲讽,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 一个舞蹈演员狼狈摔倒在演出舞台上,确实该被嘲讽。 “吃点什么呀?” 陆舒没指望裴知溪点单了,她凭记忆点了以前常吃的那些,又顺便再叫了两瓶啤酒。 “你还喝?” 陆舒听到裴小姐终于开了金口,她不以为意,“啤酒而已。” 裴知溪没再多说。 酒水先上了来,其他的串得现烤,加上现在客流量大,等的时间稍长。 陆舒在一次性杯子里倒上了啤酒,冰镇过的液体立马在杯壁上起了一层白霜,她拿起喝了一口。 通常来说,喝了酒的陆舒会变得更加话多,可此时此刻,她对面坐着的是裴知溪。或许是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她跟裴知溪说话总是别扭,裴知溪帮她补习时,动不动就会冒出一句“你安静点”。 裴知溪见陆舒抿唇,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她看破了一切,直言:“你想说话就说。” 陆舒迫不及待怼着:“你以前不是嫌我话多聒噪吗?” “我有吗?”裴知溪反问。 “你有……”陆舒聊起这个就来气,直想拍桌,她一一跟裴知溪较真数着,“小学那会儿……还有初三……还有高中……” 裴知溪静静听着,等陆舒嘀嘀咕咕说完,她跟没事人一样,挑眉回了句:“我不记得了。” “……” 陆舒被噎无语,继续喝自己的啤酒。 “柳珊是你前女友?”裴知溪想起今晚陆舒那么卖力表演,明显是在故意气柳珊,所以她大胆猜测。 陆舒差点被啤酒呛住,“我眼光能有那么差?!” 裴知溪给她一个“不是没可能”的眼神回复。今晚说是帮自己解围,怕不是想着拿自己当枪使。 “我今晚委屈自己演得这么专业,你一句感谢都没有?” “委屈吗?”裴知溪表示质疑,“我看你演得挺开心的。” 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怼间,老板娘拿着铁盘过来了,冒着热气的烤串,上面撒着葱花,香气扑鼻。 裴知溪低眸看了看盘里的食物。 陆舒心血来潮问:“你不会是第一次吃路边摊吧?” 裴知溪如实回答:“是。” 她小口咬着烧烤,味道很好,是没有尝试过的风味。 还真是? 陆舒嘴快:“你长这么大都没人带你吃烧烤么?” 裴知溪淡然不语。 空气沉寂了。 陆舒闭了闭嘴,在她印象中,裴家的家教很严,裴知溪母亲徐瑛一身高岭之花的气质,打小起,就成功把裴知溪培养成了小高岭之花。裴知溪长得漂亮,学习好,专业能力还强,优秀得像个假人。 优秀又寡言的人,身上自带一种拒人千里的骄矜,很容易落单。裴知溪就证明了这点。 裴知溪的性格,或许是跟家庭关系分不开。 从小一起长大,陆舒多少知道裴家的一些情况,她曾经一直以为裴家家庭和睦,直到初一的时候,她有作业本落在裴知溪那,她跑去拿时,意外撞见裴父裴母在吵架,杂七杂八的东西摔得遍地。 而裴知溪就坐在一旁,腰背笔挺,耳朵里塞着耳机,安静看自己的书,习以为常得没有任何波澜。 那次陆舒有被吓到,也想过,以后要不要对裴知溪稍微好点?但裴知溪就是个冰块,她对自己不冷不热,自己要是一个劲去捂,岂不是很没面子? 再后来,她们竞争越来越激烈,狠话越说越多,更别想和谐了。 陆舒偷看了一下裴知溪的反应,果然毫无变化。她想自己多虑了,裴知溪孤傲的怪脾气,压根就不需要人陪吧…… “姑娘,都上齐了,你们慢慢吃。” 陆舒瞧裴知溪今晚很给面子吃着路边烧烤,便说:“你要是吃不惯,不用勉强。” “没有。”裴知溪答。 “哦。”陆舒吐槽自己多管闲事了,裴知溪哪会勉强自己。 她们吃着东西,偶尔几句互呛,话并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自己吃自己的,保持沉默,听着不绝于耳的热闹声响。 即便这样,还是比一个人要好。陆舒心底想。 陆舒又灌了不少啤酒,大概是今晚喝得太杂了,她涌上头晕恶心的滋味,强行忍了一会儿,她还是离开座位,去到人稍少的角落。 吐得很狼狈。 她弯着腰,感觉周围有人在围观她的狼狈,在她曾经最风光无限的地方,被人围观着狼狈。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陆舒低埋着头,此刻的难受不是酒精给她带来的,而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她鼻酸。 她眼泪不听使唤。 裴知溪跟了过去,“你这叫酒量好?” 陆舒一听到裴知溪的声音,眼泪更加不受控制,她一直告诉自己不在意了,可裴知溪的回来,还是让她最直观地感觉到,自己有多失败。她以为自己看开了…… 裴知溪去拿了纸和水,陆舒只给她留了一个背影,轻微发抖。 “你别过来。”陆舒小声说着,声音能听出一丝哽咽,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倔强,“不要看我……” 裴知溪黯然站着,她看见陆舒的黑裙子几乎要跟黑夜融在一起。她默默等陆舒转身,但迟迟没有—— 一瓶拧开了瓶盖的水还是从身后递了过来。 陆舒深呼吸着,肩依旧颤,她在独处时都不曾崩溃的一面,忍了这么久,居然在裴知溪面前崩了…… 裴知溪还给她递着水。 陆舒最终咬唇接过了,漱口后简单整理,努力恢复自己的情绪。 她头低着,裴知溪看不到陆舒眼睛,但能看清她湿漉的睫毛,还有脸颊上的泪痕。 眼泪来得太突然,一时半会止不住,陆舒放弃挣扎了,她顶着红通通的眸子,开玩笑般跟裴知溪笑说:“你看我哭是不是很爽?” 裴知溪无声,她用手里的纸巾,慢慢擦干净陆舒脸颊上的泪痕,“回去了。” 她擦得很轻,陆舒傻了,冰块是会安慰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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